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替姐姐嫁给病娇反派后》作者:二恰   文案:   林梦秋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救过她的南阳王世子沈彻被人暗害断了双腿,从光风霁月的矜贵公子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大魔头。   他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在连着折磨死了四任世子妃后,下一个要嫁去王府的是她大姐姐。   为此在成亲前一日,林梦秋钻进了新房救下了要自尽的姐姐,穿上嫁衣坐上了喜轿。   没人知道,这个所有人眼中暴虐的残废,是她的天神,是她奢求了一辈子的恩人。   *   成亲后,林梦秋每日都在努力的守好自己替嫁的秘密,认真扮演好温柔贤惠的“姐姐”。   夫君打了人她要装成害怕的善后,长辈说要送夫君侍妾她也要贤惠的收下。   而真实的自己都藏在了小簿子里。   “今日小雨,夫君一个人去淋了雨,好心疼好想抱抱他。”   “今日多云,夫君打人的样子好帅,和小的时候一样威武!”   “今日晴,母亲给夫君送了丫鬟,她居然给夫君抛媚眼,呜呜呜,坏女人离我夫君远一点。”   今日……她的小马甲好像被发现了,而且小簿子也被发现了!   林梦秋来不及逃就被轮椅上的沈彻堵在了桌案边,哑着嗓子阴晴莫测的看着她问:“说说,喜欢我什么?”   阴晴不定的病娇大反派x能演会骗想保护恩公的娇娇女   1v1sc,男主腿会好【前面四任有隐情,是误解,无家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梦秋,沈彻 ┃ 配角:点击收藏作者掉落小可爱一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小马甲捂不住啦   立意:追求真爱勇往直前   作品简评:   林梦秋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救过她的南阳王世子沈彻被人暗害断了双腿,从光风霁月的矜贵公子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大魔头。为了救姐姐也为了报恩,林梦秋穿上了嫁衣坐上了喜轿,替嫁进了王府。本文语言自然流畅,剧情紧凑环环相扣,男女主人设饱满,用回忆的方式将女主重生前后的故事缓缓展开,笔触细腻柔和,是一篇治愈系的小甜文。 第1章   时值初春,京都下了第一场雨,带来了久违的绿意。   林府后院青石板路湿滑,下人们走动推搡着难免发出了些许声响。   里屋的大丫鬟红杏,拧着眉脚下不停地走了出来,压着声音道:“动作小声些,不许扰了二姑娘休息。”   下人们面面相觑,背着她扮了个鬼脸,接着便轻手轻脚的往廊上走。   红杏盯着她们走远后,才返身回屋,见床幔内的姑娘还在熟睡,这才点上安神香,小心地关了门去煎药。   而在门关上的那一瞬,原本熟睡着的人突地睁开了眼。   林梦秋十指紧紧拽着被褥,大喘着粗气,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嫣红,额头香肩满是薄汗,眼角的泪痣也被汗打湿,显得美艳又妖冶。   她失神的睁着眼,看着床幔的顶端,脸颊和唇瓣极尽苍白。   她又梦见了。   十二岁那年,她去外祖家小住,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途经此处,故意在此等着。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是临时起意要提早一日回家,他们怎么会知道她会路过,还点名要她们交出宝物。   山匪凶神恶煞手持刀剑,不管给多少钱都没用,他们当着她的面杀了随行的丫鬟婆子。   她无助的挣扎着想逃,可那把染血的刀,却已高高举起。   就在林梦秋绝望的闭眼之际,一匹烈驹踏过人群,不待劫匪反应过来,长剑已经刺入举刀之人的身躯,鲜血溅了她满身。   林梦秋惧得浑身发抖,一抬头,却对上一张灿若朝阳的脸。绯衣少年高坐马头,手执七尺寒霜,脸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却只是用衣袖一蹭,就张扬的笑着朝她伸手:“喂,小孩儿,你怎么样?”   她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刚才还笑着的少年错愕:“哎,怎么还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下马,拿出块帕子胡乱地替她擦,边擦还边不耐烦:“小孩儿就是麻烦。”   林梦秋的脸被擦的通红,即便疼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她永远记住了那帕子的温度。   之后的事,她就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回家她便发起了高烧,连着卧床数月,等病好后,丫鬟才告诉她,家里怕她名节受损掩去了当日之事,只说她外出骑马受了惊吓在家养病。   至于她是如何死里逃生,救她的人又是谁,爹娘也从未提及,从那之后,那日的事就成了府上的忌讳,没人敢再提起。   林梦秋便偷偷的把秘密藏在了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   回来的路上,她听见有人喊他,沈彻。   是沈彻的那句‘别怕’,和他暖阳般的笑,撑着她度过了恐惧和绝望的十二岁。   林梦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突然从床榻上撑着坐起,掀开纱幔赤脚下地,快步跑到了梳妆台前,慌乱的打开了镜子。   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她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瞪眼,她也瞪眼,她诧异,她也诧异,她捂着脸哭,她也跟着泪涌而出。   林梦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七岁的那个冬日,可现在她又活了,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看屋内的摆设,和她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她回京后的新院子。   如果没猜错,她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镜子里的玉人儿破涕为笑,上天怜悯,听到了她内心不甘的声音。   她,回来了。   她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努力的想要做到父母心目中的好女儿,换来的却是前世惨死的下场。   前世的林梦秋,从小活泼爱笑,喜欢一切鲜艳美丽的事物,见了她的人没一个不喜欢她,可出事之后,她似乎一夜间长大。   她不敢相信府上任何人,开始细致的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的窥探到了些许真相。   为何她与姐姐长相性格南辕北辙,甚至也不像母亲宋氏,为何母亲偶尔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从那之后,她变得沉默谨慎,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慢慢的众人都只知道林家有个温婉的大姑娘,却忘了还有个爱笑的二姑娘。   林梦秋的生辰是在冬日。   及笄这年,林父升至工部侍郎,全家搬到了京城,还来不及庆贺喜事,就一道惊雷落了下来。   南阳王府请了德高望重之人,替世子沈彻上门求娶大女儿林梦媛为妻。   按理来说,王府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远远高攀不上的,但无人不知,南阳王世子沈彻,两年前在战场上从马背跌落,人虽是救活了,可膝盖以下全都失去了知觉。   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了靠轮椅度日的可怜虫,这对骄傲的他打击过于大,以至于性情大变,成了个暴戾弑杀的大魔头。   两年时间内,一连换了四任世子妃,下场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惨烈,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对他避之不及,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刚进京的林家头上。   林父初入京根基不稳,哪里敢得罪南阳王府,不得不答应了亲事。   全家上下对林梦媛左右的安抚,总算是让她同意的亲事。   可谁知就在成亲前一日,林梦媛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秽语,说是沈彻不仅双脚残废,更是面容有损,是个丑陋不堪的模样,生生把她逼得自尽。   所有人都厌恶他,惧怕他,只有林梦秋不怕。   沈彻救了她,是给她活下去勇气的天神。   林梦秋记得,前世姐姐还是被救了下来,被迫嫁去了王府,至于最后的下场她没能亲眼看到。   她只知道,姐姐出嫁后,母亲就开始为她张罗亲事。   千挑万选了内阁吴大人家的嫡次孙,一桩外人看来再好不过的锦绣姻缘。   起初她也是这般认为的,乖顺的在家绣嫁衣等着出嫁,直到十七岁婚期前夕,她外出上香,噩梦重蹈,有人提前在路上等着她,将她掳走欲行不轨。   好在最后关头,她拔下簪子戳伤了那人的眼睛,才逃回了家。   却没想到等着她的是地狱,无人能证明她的清白,家族为此蒙羞,吴家上门退亲,父亲一夜白头,母亲狠心的送她去家中祠堂了却余生。   常伴青灯她不怕,但她不愿意被人诬陷,她想找出是何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想要害她。   就在离真相很近的时候,她被人推下了寒潭。   林梦秋回想这十数年间的光景。   她不甘心。   好在,她回来了。   这一世她不想装了,她只想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   -   红杏很快端着药碗回来,进屋便看见二姑娘已经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怎么起来了,您早起的时候还说头疼,快喝了药躺下再歇歇。”   林梦秋从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早已擦干了泪,靠在榻上思索现在的处境,看到红杏忍不住的弯眼露了个笑。   红杏是她的贴身丫鬟,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前世她出嫁之前,母亲以红杏年岁到了,提早的放出府去,后来听闻红杏所嫁非人,她还托人送去过银两。   现在再见红杏,她是真心高兴,这不是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躺了半日,我已经好了不疼了,只是京中天冷,我想多在床上赖一会。”林梦秋拉着红杏的手撒娇。   红杏马上就懂了,京城不比苏州,即便开了春依旧是寒风刺骨,二姑娘虽然很少出去走动见人,但每日都要去给夫人见礼,想必是想要趁机躲懒。难怪姑娘瞧着精神不错,就是眼眶有些红。   红杏捂着嘴笑,“姑娘装得可真像,连奴婢都被瞒过了,不过姑娘在屋里也好,这几日前院人来人往,乱的很,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   林梦秋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坐直了身子,她还不知道如今是哪一日,便试探的问道:“这是为何?”   “姑娘忘了?明日大姑娘便要出阁了,前院忙得很,您便是不去问安,夫人也不会怪责的……”   红杏话还未说完,林梦秋已经扶着床沿开始穿鞋,“我要去看看大姐姐。”   “姑娘慢些,外头还在下雨呢,您得再披件斗篷。”   红杏也不知道姑娘怎么突然要去前院,但她不敢拦,别看姑娘这么柔柔弱弱的,说话做事却很有主见,而且她总觉得,今日的姑娘好似有哪里不同。   到了林梦媛的院中,才知道宋氏刚走了两刻钟,她想要进屋却被丫鬟给拦了。   “二姑娘来的不巧,大姑娘刚歇下,不如等大姑娘醒了,奴婢再派人去请您。”   “姐姐明日便要出阁,我有些话现在便要与姐姐说,若是姐姐怪责下来,一切都有我来承担。”   “这,怕是不妥……”   “怎么?你敢拦我?”   话还未说完,丫鬟便对上了林梦秋的眼睛,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时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二姑娘一惯柔弱好说话,下人们有时候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就算她再怎么不得老爷夫人宠爱,那也是正经的主子,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拿捏的,犹豫后还是让开了身子。   林梦秋推开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她记得很清楚,姐姐出嫁前一日,会在房内饮毒自尽。   前世是丫鬟发现的早,找来大夫强行催吐,才将毒酒给吐了出来。   这会下着雨,屋内门窗紧闭,昏暗极了,林梦媛手持白瓷杯闭着眼仰头欲饮,杯子刚碰到下唇,就被一股力道给用力的拍开。   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林梦媛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恍惚过后,才红着眼回头怒视着她,双眼红肿极尽疯狂。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不许让人进来吗?!”   “姐姐想做什么?好似怕人知道。”林梦秋无视她的怒吼,平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触及到了对方眼里的冷漠,林梦媛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   虽然林梦秋一眼未看那个杯子,也没有问里面是什么,但林梦媛下意识的感觉到,她什么都知道。   这让她感觉到慌张,甚至被那个眼神给刺痛。   “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娘亲让你来的,那你回去告诉她,我不会嫁的,与其嫁过去被那丑八怪折磨至死,我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干脆。”   小的时候姐妹两关系很好,可随着她渐渐长大,姐姐就对她开始有了敌意。   准确的说,应该是对她这张脸有了敌意,姐姐不喜欢比她长得好看的人,她也不如外边传的那么温柔贤淑。   等到林梦秋出事不再出来见人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谷底,除了偶尔碰面打招呼,几乎没什么交集。   林梦秋原本还能心态平和的面对她,直到那个‘丑八怪’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前世,她险些遭人侮辱,刺瞎了那人的眼睛逃出来后,撞见了一辆马车。   她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跪坐在地,隔着布帘,看不见里头的人,身后是随时会追来的人,她头贴在地面,冰冷和恐惧水一样几乎将她灭顶。   就在这时,布帘里传来一道冰凉且淡的声音:“抬起头来。”   风拂过布帘,她从缝隙间看到了他的双眸。   顿了顿,又听他道:“阿袁,带上她。”   他的声音变了,落入人耳里像阴翳的蛇,可林梦秋一眼便认出了他的眼。   之后,她被名叫阿袁的人丢上了仆从车,带回了城门口,遇上了出城寻她的家仆。   当时的沈彻已经是南阳王,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所有人都说沈彻嗜杀成性,残酷暴戾,喜怒无常,连市井妇人吓唬孩子都用南阳王。   可唯有林梦秋知道,不论他如何变,他依然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是她的大英雄。   林梦秋沉着脸厉声道:“姐姐慎言!若是此话传到世子耳中,可是要牵累整个林家。”   林梦媛猛地抬头,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她纤弱娇美,细腰不足盈盈一握,美得就像是那枝头的花,一掐便会断,可偏偏她的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毅澄澈。   她不是胆小怯弱,连只小猫小狗都能吓得她发烧闭门不出,她怎么敢呵斥自己!   林梦媛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来不曾看清过这个妹妹。   “你说的倒是轻巧,今日出嫁的不是你,你自然不用怕,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的绝望……”她说着又要掉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林梦秋见惯了她这般,根本不吃这套,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替你出嫁。”   林梦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瞪大了眼,她想拒绝,她知道自己应该要拒绝,明知道林梦秋不可能这么好心,可她心跳如鼓擂,根本抵不住这诱惑。   不管有多难,只要想办法,一定能悄无声息的替换过来,只要她去求一求爹娘,他们肯定会答应,那她就不必嫁给那暴虐的丑八怪了!   -   翌日。   匮黄道,日月入怀,凤鸟鸣,宜嫁娶。   林梦秋身穿火红的嫁衣,头盖喜帕,坐上了去往南阳王府的喜轿。 第2章   今日南阳王世子沈彻大婚,王府里熙来攘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便是绵绵的春雨也阻不断贺喜声,老太妃看着往来的宾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此刻的喜房却与前院的热闹不同,冷清的像是一汪冰窖,屋内的丫鬟也是静悄悄的,就连喘息声都轻的像是过往的风烟。   烛火滋啦着爆开火花,惊醒了站在屏风外伺候的圆脸丫鬟,她匆忙侧头朝里间看了一眼。   只见新过门的世子妃依旧安静的坐在喜榻上,才暗自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的悄悄打量她,好似从午时拜过堂后,世子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未变,竟像是玉塑的人儿一般。   世子妃林梦媛,是工部新上任的侍郎林剑青的大女儿。   听闻早先随林大人住在苏州,从小便素有才名,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温婉贤淑待人和善,即便蒙着红盖头,也能感觉到她的柔顺。   丫鬟忍不住在心中惋惜,只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运道实在是不好,刚到京城就嫁入了南阳王府。   注定是要凋谢了。   正巧屋外有人敲门,丫鬟赶紧收回了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端坐着的新娘却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地揪着衣裙。红艳华贵的缎子被她揪出了花样,一双漂亮的杏眼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能看见,她眼角一颗浅浅的泪痣,在一片红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妖冶。   来人是老太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姓王,在王府说话很是有分量,一行丫鬟规矩的朝着她行礼。   “世子妃可好?”   “王妈妈放心,一切都好。”圆脸丫鬟叫绿拂,是新提来伺候世子妃的,恭敬的上前回话。   王妈妈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世子何时离去的,可有说多久回来?”   绿拂缩着脖子,脑袋往下低了低,“世子还未曾来过。”   王妈妈眉头紧锁,往里屋看了眼喜榻上的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如此重要的事也敢瞒着不报。”   按理来说,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待新郎取下红盖头,一同饮下合卺酒才算礼成。   世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拜堂是由他三弟代行的礼,前几次娶亲,世子虽然也都不拜堂,但酒还是勉强的喝了。   老太妃才会放心的在前头迎客,谁成想,大半日过去,宴席都要结束了,新娘却还闷着盖头一个人枯坐着,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绿拂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的跪着求饶,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世子的脾气人尽皆知,他的院里动不动就抬出死人,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全府上下谁敢管这位爷的事?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王妈妈也不想为了几个丫鬟惹了晦气,赶紧让人去回禀老太妃,再派人去请世子。   等交代完后,才快步到床榻边,恭敬的福了福身,“老奴给世子妃见礼,世子有事耽搁了,马上便来,还请世子妃见谅。”   王妈妈等着她开口,没想到她却一言未发,连姿势都未变,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是心中有气?还是想要给个下马威?不是说这位世子妃温婉贤淑,难不成都是传言?   王妈妈只能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世子妃?”   话音落下,火红的盖头晃了晃,像是在抬头,过了会,才传来女子婉转的声音,“世子只管先处理正事,不必顾及我,我既已嫁来王府,自然是事事以世子为先。”   说完顿了顿,又轻声道:“多谢妈妈告知。”   刚开口的几个字有些许沙哑慌乱,想必是小姑娘坐久了又害羞,后面就柔顺妥帖,叫人听着无比的顺心。就连伺候了老太妃这么多年的王妈妈,也不免满意的点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就单这善解人意,便强过前头那四位,听闻模样也是万里挑一,只希望世子这次会喜欢。   “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世子妃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丫鬟,老奴先回前院去了。”   “辛苦妈妈。”   王妈妈颔首退了出去,又低声交代了丫鬟几句,便急匆匆的往正院赶。   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喜榻上的身影也缓缓的松了口气,紧握着的手掌满是细汗,方才那一声‘世子妃’简直就是催命符,她险些脱口而出,谁是世子妃。   还好她的反应快,不然可就要露馅了!   若是被人知道,她根本不是林梦媛,别说是她,整个林家都会遭殃,为了小命为了改变前世的悲剧,她必须扮演好‘姐姐’,绝不能被发现。   林梦秋的脑袋还混沌着,浑身紧绷的就像是拉满的弓弦,以至于静坐半日都感觉不到疲倦。   她面上淡定沉稳,可心中却揣着一团火,让她的双眼明亮而又炙热。   -   夜色渐浓,宴席临近尾声。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林梦秋一人,为了这场李代桃僵,她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之前是紧张加刺激,她完全感觉不到饿,这会四下无人,才感觉到肚子空空。   林梦秋双手交替着放在肚子上,偷偷的揉了揉。若是往常在自家小院,这会丫鬟就该给她摆膳了。   虽然她在府上不打眼,爹不疼娘也不爱,但好歹是嫡出的小姐,在吃穿用度上没人敢怠慢她。   前两日她说想喝桂圆莲子汤,小厨房早就准备着了,若是她没有重生,这会应该舒服的捧着小碗喝着汤。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那位王妈妈问她有没有需要时,她就该说想用些点心。   可一想到她现在不是自己,而是行事规矩得体的姐姐,就只能强压下想喊丫鬟的冲动。   呜,好饿啊。   林梦秋蒙着盖头,睁着眼算着时辰,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再忍一忍,等到天明,总该要用早膳的。   就在胡思乱想的低头空隙间,她看到了床榻上散落的桂圆莲子。   这是方才被牵进屋后喜娘撒的,寓意早生贵子。   林梦秋看了一眼,忍不住的抿了抿唇,然后坚定的移开双眼,心里默念着。   “你是林梦媛你是林梦媛,林梦媛就算被饿死也不会偷吃东西的!”   或许是为了勾引她犯错,她的眼睛移到另一边,就看到另一边也散落着好多的红枣,红艳艳圆滚滚,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入口的甜糯。   林梦秋又看了两眼,才狠心的闭上了眼,看不着就不会想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滋啦的声响,以及红枣轻轻滚动的声音。   纤细白净的手指,悄悄的卷着红枣,正想着怎么才能最快的塞进嘴里,就听见门从外被推开。   而后响起铁器摩挲地面的声音,又像是重物在碾压滚动着向前,在这寂静的夜里透着寒意,一声一声像是碾在她的心上。   林梦秋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紧,眼皮也在轻微的发颤。   她知道来的是谁,越是知道,越是紧张。   林梦秋屏住呼吸,只敢轻轻的喘着气,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可很快声音却消失了,她支着耳朵认真的听着,除了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屋内一片寂静,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难道是她出现了幻听。   还是他来了,却又走了?   林梦秋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不等她失落,就感觉到一柄冰冷的铁器擦着她的发梢扫过,再睁眼时,盖着她一整日的盖头,已经被无情的丢弃在脚踏上。   不是幻觉,是他,南阳王世子,沈彻。   烛心炸开星火,林梦秋眨着眼无措的对上了来人,就在她几步远。   沈彻坐在青黑色的轮椅上,黑袍玉带,面容苍白瘦削,五官深隽犀利,根本不像传言那般丑陋,反而是世无其二的绝艳冷峻。   他只是这么坐着,压力便如排山倒海的倾涌而来,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残缺。   是了,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是恣意潇洒纵马长歌的翩翩公子。   即便受了伤跌落泥泽,却依旧是她遥不可及的谪仙人。   林梦秋一时看得失了神,直到耳边响起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小心你的眼珠子。”   林梦秋这才想到,沈彻受伤后最厌恶的肯定是别人过多的关注。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撇开了脸,想要说抱歉的话,可又想起来她现在是姐姐,太急着开口反而会露馅。   只能想象,此刻若是姐姐会怎么说怎做,停顿片刻后,面色恭敬的看着沈彻。   柔声道:“妾身见过世子爷。”   “胆子倒是不小。”冰冷的声音里还带着讥讽和讥诮,话音落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林梦秋这才看清楚,方才挑开她盖头的铁器看着是拐杖,其实是柄剑,此刻剑已出鞘。   利剑破风而来,直直的抵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她此处的肌肤最是娇柔,这么一碰就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迷茫的望着沈彻。   他浑身上下带着强烈的戾气,一双狭长的凤眼冰冷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阴翳的蛇,所及之处遍骨生寒。   眼前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娇而不媚的眼眸平添了几分灵动,火红的嫁衣穿在她纤弱的身上,更显肤若凝脂暖如美玉的美艳,乌黑的长发尽数盘起,低头间露出一截脖颈,纤细白皙好似一掐便会断。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握紧的手掌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肆虐的笑。   哦?难怪胆子不小。   手里攥了东西,想行刺?   见她不说话,沈彻双眸赤红发黯,手上的利剑也往前一分,瞬间血珠顺着剑身沁出。   阴郁凌厉的盯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把手松开。”   林梦秋被他发怒的样子怔住了,根本忘了解释,木然的打开了手掌,被她紧紧攥着的枣子从指缝间滚落,最后落到了沈彻的双膝之上。   同时她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颤颤巍巍像奶猫的呜咽声:“世子,我饿了。”   用枣子?行刺?   沈彻:…… 第3章   话音落下,林梦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脚趾下意识的蜷缩,脸上红的发烫。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尤其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恨不得找个枕头把自己给捂死。   假若做这事的是她,倒还说的过去,可她现在是林梦媛。   林梦媛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说话做事最是规矩得体,是众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闺秀。   她是绝不会偷吃东西,还被人发现的!   宋氏从小就不拘着她学规矩,养的她活泼天真,每每看到大姐姐被女先生拘着读书写字,她还会在心底偷乐,以为是母亲偏爱小女儿。   等十二岁后,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放纵溺爱不一定就是宠爱,还有可能是想将其养废。   林梦秋之前还信心满满,不过就是伪装而已,她装了这么多年沉默胆怯,从未被人发现破绽,谁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当场露馅。   她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下场,甚至还有身穿嫁衣被人丢出王府的画面,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都怪她贪吃,少吃一颗枣又饿不死,现在怎么办?   林梦秋正焦急地想着如何补救,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利剑回鞘的声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被收了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彻依旧是寒着脸,原本发红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然没有所谓的行刺,人也见过了,沈彻就转动轮椅转身要走,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在这浪费时间。   沈彻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影依旧挺拔锋利,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几步外,也就能解释方才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靠近。   他没杀她,但也没正眼瞧过她,是厌恶她了吗?   可他却是林梦秋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隔世再见,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着沈彻要走,林梦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追了上去。   只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林梦秋刚站起身便绊到了脚踏,身形一晃,满头的珠玉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咛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应快,晃动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子,而沈彻早已绕开了屏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也没时间去整理凌乱的发冠,提着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着沈彻快要到门边,林梦秋只得加快了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梦秋原以为沈彻肯定不会搭理她,毕竟他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可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停下。   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不耐。   林梦秋虽然看见了,却止不住往前的惯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脑袋低垂之前,她好似看见沈彻冷漠的将轮椅往后移了一步。   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响起,她已经跪趴在了地上,膝盖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气。   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脑袋不知撞在了何处软软的地方,并不疼,甚至鼻息间还能闻见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梦秋的膝盖阵阵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凭借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混乱间她好似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她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收拢捏了捏。   而后她听见沈彻的声音响起。   “找死?”   这声音比方才还要阴森冷厉,甚至带着浓浓的戾气。   林梦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彻的那张脸,阴翳狰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两人四目相对,她迷茫的停顿了片刻。   而后视线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盖正好磕在了轮椅的踏脚处,至于手掌则是紧紧的抓在了沈彻的小腿上,难怪触感有些不同。   又因为她手指的收拢,不自觉的将沈彻青黑色的裤腿攥着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那画面依旧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苍白毫无血色,是那种许久未见阳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她方才的触感下,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萎缩。   这是林梦秋头次直面他的伤口,带给她的是极致的冲击力,她心中那个盛气傲然的少年郎,真的从云端跌落。   他只能依仗轮椅拐杖,甚至无法站立行走。   光是这么想着,她的心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疼,水汽弥漫着秋瞳,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沈彻感受不到这份痛苦,他只有被触碰了逆鳞的愤怒和戾气,见林梦秋红了眼,还以为是她被他的腿给惊吓住了,用掌心的内力毫不留情的将她重重推开。   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该死。   林梦秋被他的内力给推开,身子向后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脚踝毫无准备的擦过地面,瞬间破了皮,血丝混着皮肉翻涌。   这疼痛也让她恢复了理智,沈彻是如此骄傲不羁的人,便是被人盯着看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被人触碰到了小腿。   难怪他会生气,比起被人盯着看,触碰他的伤疤才是真的触碰了他的逆鳞。   林梦秋勉强的撑着地面坐起,这会她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不敢去看他的脸,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字一句无比诚挚的表达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过鲁莽手脚笨拙,不论世子要如何惩罚,妾身都甘愿领罚,只要世子能消气。”   既然她没能重生回伤害发生的时刻,那她希望守护他的尊严,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伤痕。   轮椅往前滚了两圈,冰冷的铁器在地面划过,沈彻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下巴就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给生生掐住,逼/迫着她抬头。   “看着我。”   林梦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彻凤眼微微眯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发暗,像是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肤若凝脂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痕,更何况沈彻的力道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掐碎。   林梦秋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专注的回望着他。   他的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家父工部侍郎林剑青,妾身林梦媛,是世子刚过门的妻子。”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在沈彻看来,她应该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虚假伪善谄媚,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东西,就喜欢用这样的言语来麻痹他。   言语和神情都会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人。   沈彻想从她的眼里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厌恶,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纯澈的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热,与他的阴冷完全相反,那温度像是会蔓延,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肌肤。   ‘烫’的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要来烦我,你便能多活些时日。”   说完就和来时那般,控制着轮椅毫无声息的又离开了,只留下清冽的幽香,证明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看见沈彻出来,屋外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为他打伞,而站在两侧的丫鬟们则是迅速的低下头,牙关打着颤。   听闻世子刚受伤时,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着世子的腿脚看,被活活剜眼断腿,从那之后府内便再无人敢非议偷看世子。   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妆匣镜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主子怎么不早些说,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可怖。   但她不想在新婚当夜就传出沈彻伤她的消息,这会对沈彻不利。   故而等上完药,便拉住绿拂轻声交代:“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旁的一律不说。”说完朝着绿拂温和的浅笑。   她和林梦媛换身份,红杏还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门那日才能把红杏带过来,现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绿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划伤而是剑伤,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气暴躁,何时会发怒都说不准,可世子妃却要替他瞒着。   对上林梦秋温柔的笑,绿拂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连她也感觉到了,这位世子妃好似与前头几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句多嘴。”   林梦秋这才点了点头,洗过澡擦了药,一番折腾后她也不饿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世子妃,合卺酒该怎么办?”   沈彻到最后也没喝,好似还有些讨厌她了。   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有惊无险的嫁入了沈家,她会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让他少讨厌一点。   酒未饮尽,礼便不成。   林梦秋前世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托盘里的酒杯。   “我替世子喝。”   一连将两杯酒都饮尽,才晕乎乎的躺上床。   等床幔轻轻的放下,林梦秋才红着脸闭上了眼,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喝,尤其还是与他的合卺酒。   有点甜还有点辣。   睡梦间,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的呢喃着,“夫君。”   -   沈彻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装饰,甚至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侍从阿四上前替他换下外衣,正要仔细挂好,便听见他冷淡的道:“将这些衣物拿出去烧了。”   “爷,这是老太妃刚命人新制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沈彻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触碰过的衣物,就觉得厌恶非常,不仅是她,他厌恶所有碰触他的人。   阿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揣着满怀的衣物跑出去烧了,又吩咐下人将早就煮好的热水提进屋。   下人手忙脚乱的倒好了汤浴,恭敬地出来请他去沐浴。   “出去。”   沈彻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关上门后,他才草草解开系带,双掌朝下运气,眨眼功夫便稳稳的进了浴桶内。   他不喜欢明亮的环境,屋内只点了几根烛火,他便沐浴在这昏暗的烛光下。   直到夜风拂过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些许草药。   今日的草药比往日少了半数。   沈彻的目光便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时常为他施针,再加上持续的浸泡草药,早已千疮百孔,那节毫无知觉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苍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闭上了眼。   自嘲的勾起一丝冷笑,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的东西,何况是别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再睁眼时已经抽出布巾擦干了水珠,只是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方才的画面,动作就有些许的停顿,出浴桶时险些被绊倒。   一声巨响,浴桶应声倾倒,阿四冲进来时,沈彻已经披着袍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   昏暗的烛光笼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显得无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从小就跟着世子的,他见过十五岁的世子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挑掉数个山贼窝,也见过十六岁的世子御前与武状元比试,连着数年将人打落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关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边疆,隐瞒家世姓名,从伍长一步步的到百夫长都统乃至牙将。   阿四至今都记得世子在黄沙中纵马飞驰,杀敌百千浑身浴血时的英姿。   他也相信,终有一日,世子会收疆域,百战死,让蛮夷止步于饮马之河,闻他之名便丧胆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梦碎马下,不得不被困在这四方小院,空有满腔热血和本事,却无处施展。   看着破裂的浴桶和满地的浴汤,阿四这才回过神来。   “爷,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汤浴是何人准备的。”   沈彻的声音冷厉,听的阿四忍不住发颤,“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时疏忽,忘了将草药收回来……”   不等阿四说完,沈彻阴郁发寒的声音响起,“将那人拖出去杖责四十,逐出王府。”   沈彻一贯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论是谁犯错都是同罪,绝无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错了就得罚,不敢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随后院子里就响起了杖责的击打声。   沈彻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成进屋。   “去林家,查查林梦媛的底细。”   “是。” 第4章   寒风从瓦缝间呼啸而来,祠堂内阴湿凄冷,林梦秋穿着单薄的衣袄跪在蒲团上。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了,不让她见外人,也没人同她说话,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的人,可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失望和嫌恶。   林梦秋被冻的浑噩不清,也曾多次想要轻生,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是找到真相,她不愿意带着污名屈辱而死。   房门被推开,一个瓷碗被放在了地上,而后又再次合上。   每日午时,会有婆子来送一次饭,林梦秋像一缕游魂到了门边,就算再难下咽她也会吃完,没有气力就会倒下就永远无法逃出去。   她麻木的往口中塞着馒头,但没想到今日婆子并未走远,正在与路过的丫鬟说闲话。   “林家的姑娘都是命苦,大姑娘如此贤德却嫁了这么个魔头,南阳王世子谋逆,京中大乱,只怕接下去是没得安宁了,还好大姑娘提前逃出来了,不然只怕也要葬送在王府了。”   林梦秋空洞无神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光亮,她丢开了手中的瓷碗,拼命的去拉门锁。   大约是她一直未曾离开过祠堂半步,又恰逢大乱,今日婆子竟然忘了上锁,居然被林梦秋给强行推开了门。   “你们在说谁,谁谋逆?”   “二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没有夫人的准许,您不能离开祠堂半步。”   “我问你们,谁谋逆!”林梦秋惨白着脸,声音却格外的尖利。   或许是被林梦秋的模样给唬到了,婆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南阳王世子沈彻,昨日杀进皇宫谋逆弑君。”   “那他现在人呢?”   “据说身中数箭血肉模糊,这样的魔头自然是死了。”   林梦秋腿脚发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救他,而后不管不顾的推开婆子的手往外跑。   只可惜,不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去,没人能听见她的哭喊。   林梦秋猛地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屋子有片刻的失神,等她撑着床榻坐起,屏风外的绿拂已经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世子妃您醒了?”   绿拂掀开幔帘就看见蹙眉垂泪的林梦秋,不得不说,世子妃生的着实是美,眉黛春山,秋水翦瞳,尤其是右眼下的泪痣,更显得楚楚动人。   饶是见多了美人的绿拂,也看得痴了。   洞房花烛夜,世子却不在房中,世子妃定是心中难过吧,不然也不会满脸是泪。   林梦秋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她不仅重生了,还与林梦媛瞒天过海,替她嫁入了南阳王府。   见绿拂盯着自己看,就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便拂去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的道:“头次离家心中不安,让你看笑话了,这会什么时辰了?”   绿拂原是老太妃身边的丫鬟,因为懂事有眼力见才被挑来伺候世子妃,自然是善解人意,知道世子妃这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哭过,便撇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天还未亮,老太妃那边规矩是辰时问安,这会还早,世子妃要不要再睡会?”   梦里的种种格外真实,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就没了困意,“一会要去敬茶,还是不睡了,让人进来替我梳洗更衣吧。”   新婚后第一日要给长辈奉茶认亲,妆容既不可太素简也不可过于繁重。   林梦秋挑了件高领的大红色石榴花褙子,正好能遮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再让丫鬟梳了简单的燕尾圆髻,发间点缀着衔丝花叶红宝石发钗,不显繁重却处处透着精致。   她的眉眼过于明媚妖艳,便只描眉,而后用脂粉细细的遮去了泪痣,等穿戴好再瞧,宛若出水芙蓉般清丽温婉。   林梦秋对着镜子出神,她前世被关祠堂根本不知道沈彻为何谋反,而且她还记得一个细节,姐姐提前逃了出来,或许和她姐姐也有关系……   “世子妃可真美,便是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美。”   听到绿拂的声音,林梦秋才回过神来,适时的弯眼浅笑,看着时辰尚早,便拉着她的手问府上的情况。   沈彻的生母曹氏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早些年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两人情投意合,可少年郎想要先立业后成家,曹氏便一直等他,只可惜少年郎随军出征再未回来。   彼时当今圣上登基,他的几个兄弟或被猜忌或被派往封地,唯有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南阳王,求娶了曹氏,得到了圣上的信任和重用,被封为南阳王驻守封地。   成亲后两人相敬如宾,只可惜曹氏身子弱,生沈彻时又落下了病根,在他两岁时便早逝了。为了家中幼子,南阳王在曹氏离世三年后才娶了自家表妹陈蓉为继室。   为了表示对曹氏的敬重,南阳王未给陈蓉请封王妃,王府下人见了陈蓉只喊夫人。   边境西戎蛮夷猖獗,南阳王从封地又去了战场,领兵出征已有数年,如今府上最为尊贵的便是老太妃王氏,而陈氏则在旁帮衬着管家。   除了这两位外,沈彻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姨娘所出的庶子沈少仪今年十九,在翰林院领个闲差,一个是陈氏所出的嫡子沈少钦,今年十五还在国子监读书。   昨日替沈彻拜堂的便是沈少钦,拜完堂后,他又匆匆的赶回了国子监。   绿拂说完见林梦秋眉头紧锁,便低声劝慰,“世子妃不必太过担忧,老太妃是再和蔼不过的,夫人更是全京城少有的好脾气,从来不会有一句重话,等瞧见世子妃定是喜欢的不得了。”   这些倒与林梦秋前世所知的相差不多,当时姐姐说了这门亲事,母亲便将南阳王府上下都了解了一遍。   他们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偶尔撞见她去请安,也不会特意避开她,却没想到只要与沈彻有关,事无巨细她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唯一她觉得蹊跷的便是,她出事前几个月,沈彻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是血的提剑闯进了陈氏的院子,等到南阳王赶到时陈氏早已血溅当场。   当时她就想以见姐姐的名义,去一趟王府,只可惜没能如愿。   她是无脑信沈彻的,她相信她的恩人绝不会无缘由的要杀陈氏,一定是陈氏做了什么坏事。   故而有这件事在,让林梦秋对这所谓全京城脾气最好的陈夫人有很大的疑心。   而且在她死之前,亲耳听到她们说,沈彻彻底的疯魔。   他带着亲卫杀上了金銮殿,无人能挡他一步,可他却没坐上那个位置,那日皇宫血流漂杵,他以血肉之躯屠尽一切阻他之人,最后身中数箭倒在了最高处。   她分明记得,沈彻第二次救她的时候,虽然暴戾但未曾失去理智的疯狂,她不知道沈彻经历了什么,但她想试试能否也改变他前世的结局。   就算改变不了,她也想要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绿拂,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初到王府什么都不懂,可要闹笑话了,以后也还要你多多帮我才好。”林梦秋牵着绿拂的手,诚挚的道,说完还冲着小姑娘柔柔的笑。   被林梦秋用如此毫无保留的信赖眼神看着,绿拂小脸慢慢的红了,她突然能理解那些公子哥为了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的心情了,此刻便是让她掏心肝她也愿意。   “只要世子妃不嫌弃奴婢粗苯,奴婢愿意一直伺候您。”   之后绿拂又说了些关于府上的事情,明显就比方才要更用心,也更细致。   等到天色大亮,绿拂便引着林梦秋往老太妃的春熙堂去。   还未进门,就能听见堂内传来说笑声,左右两边的丫鬟齐齐向她行礼,而后掀开布帘请她进屋。   即便已经入春,京中依旧冷得很,堂内烧着炭盆,林梦秋踏进门内便感觉到了暖意。   堂内正中间坐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身穿红紫色长袄,头戴珠玉抹额,手里攥着佛珠,面容和善只是精神略显疲惫,她进屋之前,正在听旁边人说话,听见动静便直直的朝她看来。   原本半眯着的眼,在看到林梦秋那刻有了精神,“这便是彻儿媳妇吧,这身衣裳穿着喜庆好看,快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梦秋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快步的到了老太妃跟前福身行礼,“孙媳给祖母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你坐我身旁离得近些。”   老太妃脸上带着笑,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坐,更是拉着她的手左右的看不够,“你母亲没骗人,真真是画上的人,与我彻儿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林梦秋不敢真与老太妃坐一张椅子,便只挨着座椅的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见老太妃是真的喜欢她,心底也有了些暖意。   她没有祖母,外祖母虽然待她好,但也只是物质上的好,从未过于亲近,更不会像老太妃这般搂着她心肝儿一般的满心满眼的喜欢,她头次有种被人捧在掌心珍视的感觉,眉眼嘴角都忍不住的想要笑。   她也喜欢这位和善的祖母。   坐在旁边的美妇人见此也笑着打趣,“这下可好,世子妃一来,我在母亲这可就失宠了。”   老太妃像是才想起她来,拉着林梦秋给她介绍,“这是你母亲,平日里都是她帮我操持家务,以后你缺什么只管与她说。”   这便是陈氏了,陈氏今年不过三十有四,穿着打扮却十分的低调素雅,从她进屋起就一直在笑,难怪旁人都道她持家辛苦脾气和善。   若不是林梦秋对她有疑,只怕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儿媳见过母亲。”   林梦秋又规矩的起身向陈氏见礼,陈氏不等她福身便亲自来扶她,“还不到认亲的时候呢,快些坐下,这么花儿似的小姑娘我可喜欢的紧,以后少不得要向母亲讨来说话。”   陈氏身边还坐着个消瘦的女子,穿金戴银好不气派,林梦秋一时不知此人是谁。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女子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子,“香筎见过嫂子,早就听闻嫂子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好福气。”   林梦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沈彻二弟沈少仪的妻子,是翰林院大学士周大人的次女周香筎。   “弟妹谬赞了,弟妹才是国色天香。”说着便将早就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周香筎。   这么一来人也就认全了,果真如她母亲所说,沈家人员简单,只是日子过起来,就不知道是否也这么简单了。   又说了一会话,等时辰到了,便正式开始认亲礼。   林梦秋先向老太妃敬茶,老太妃笑眯眯的喝过茶,让她身边的王妈妈送上一对玉镯,光看成色便知是难得的好玉。   她道了谢手下玉镯,接着是向已故的曹氏牌位敬茶,这也是表示对曹氏的尊敬。   最后才是给陈氏敬茶,陈氏也送上了准备好的珍珠头面,满目琳琅看着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等到认亲结束后,陈氏就提出要陪老太妃打叶子牌,“平时我们三人都凑不齐牌,如今你来了,也有人陪我们玩了。”   林梦秋不太会玩,就还是由王妈妈上场,她坐在老太妃旁边看着学。   中途有个婆子轻声的到老太妃耳边说了句什么,别人或许听不清,林梦秋却因为挨着近,听的一清二楚。   “世子说是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您,这几日便不来向您请安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大夫看过了没?”   “大夫来了,只是世子未见。”   “……”   虽然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但之后林梦秋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记着他病了这件事。   眼前还浮现出昨夜他离去时,消瘦的背脊。   世子怎么突然就病了?   等用了午膳,她们离开春熙堂要回后院时,林梦秋突然停住了脚步,咬着下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悄悄的拉住绿拂。   “你可知道世子的书房在何处?” 第5章   林梦秋走后,陈氏还留在屋内侍奉老太妃。   她捧了本戏文靠坐在塌边,轻声细语的读给老太妃听。   老太妃闭着眼听了两段就挥手喊了停,“彻儿昨夜还是歇在书房的?”   陈氏从榻上站起,微低着脑袋没有回话,而是身旁的王妈妈上前小声道:“世子戌时去过新房,但没待多久又回去了,今早世子妃房里的丫鬟把元帕送来了。”   说着就有小丫鬟把锦盒递上来,老太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期待的看了一眼,等看到洁净如新的元帕才失望的叹气,“罢了,这事也急不得,终究要彻儿愿意才行。”   “老奴瞧着世子妃是个好的,不仅容貌万里挑一,脾气也是难得的温婉,世子这是还不了解呢,等多相处几日,定是会喜欢的。”   提到林梦秋,老太妃满意的笑着点头,昨夜她受伤的事自以为瞒的很好,可当时屋内动静这般大,又取了膏药,哪里能瞒得住她。   老太妃一夜睡不好,生怕刚嫁进来的新娘子就要闹着回家,没想到林梦秋不仅没声张,还把伤口藏了起来,这是不想被人知道沈彻伤了她。   不管是她自己不想丢面子,还是不愿意再添沈彻的恶名,都足够让老太妃欣喜的。   “我也瞧着是个好的,比前头几个安分懂事,我这会还吊着一口气,能照看着彻儿,只盼着我闭眼了,彻儿身边能有个真心待他的人。”   “母亲又说胡话了,您定会长命百岁,将来南阳王府的小曾孙还等着您来宠呢。”   老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不必对彻儿的事如此避讳,不管怎么说,这次也是你给彻儿寻了门好亲事。”   “儿媳也盼着世子能和世子妃和和美美。”   陈氏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袖子下另一只手的指甲却深入掌心,事情好似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   南阳王府比林家大得多,而且这是圣上御赐的宅邸,与京中其他的庭院皆有不同,采用的是江南园林的布景。   以亭台轩榭的错落配以假山池沼,再用花墙长廊来加深层次,漫步在这后院间让林梦秋仿佛回到了苏州。   不得不说,十二岁之前是她最天真快活的日子,可她欢喜却并不留恋,因为十二岁那年,让她遇见了沈彻。   沈彻是她此生唯一的光和信仰。   没过多久,绿拂停下了脚步,林梦秋看见了院落的轮廓,此处应是王府最深的角落,周围格外的僻静,即便是来往的下人也都是低着头缩着脖子。   风吹过竹林响起沙沙的声响,就连绿拂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世子妃,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世子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林梦秋心里也有些发憷,但一想到他病了,就想来见他,前世碍着身份,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见他,她压不住心中的念想。   而且来之前,她让绿拂带她去了趟厨房。   出事后她体虚多病,便在房中装受了惊不敢出门,自然也不能读书写字或是针线女红,闲着无事便日日翻看药方和医书。   久病成医,还真叫她摸出些许心得来,风寒也是她往日时常得的,虽是小症,但若是拖着早晚会成大疾。   她亲自盯着下人,从抓药到煎药再到药碗放进食盒内,一步不落。   “我想试试,若是世子实在不愿意见我,能让我把药送进去也好,我只想知道他没事。”   林梦秋说的动情,绿拂被她诚挚的眼神所打败,咬着牙同意了,没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眼神。   林梦秋没让其他下人跟着,就他们两人到了院子门口,刚要往里,就有人伸手将她们拦下。   守门的侍卫身穿盔甲手握利刃,也不说话,就黑着脸瞪着她们,浑身上下透着寒意。   本朝有规矩王公贵族也不可私下手握重兵,唯独沈彻因着在战场受伤,陛下特许他可破例,他的手下有支亲卫军,都是同他上过战场的铁血战士。   这些侍卫虽然冷冰冰不苟言笑,但林梦秋却不觉得害怕,他们身上透着和沈彻相似的气息。   “这位大人,烦请通禀世子一声,就说是世子妃前来探望。”   绿拂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可那侍卫丝毫未动,浑然未将这位世子妃放在眼里。   林梦秋像是没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依旧是带着温和的浅笑,一副大家闺秀得体大度的样子,“没事,我们在这外面等一等吧。”   以沈彻的行事作风,他的地盘便是多了只鸟雀他都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故而不必她说,也定会有人去传消息,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院内,阿四从侍卫口中知道了林梦秋来的消息,脸色有些古怪。   他昨夜就在新房外等着世子,自然从动静里知道世子动了手,而且世子回院子后心情很差,为此还罚了人,不管怎么想都和这位世子妃脱不开干系。   阿四原以为,这位世子妃吃了教训应该会安分段时日,谁能想到今日就找上门了。   “爷,世子妃来了,就在院外,说是想要探望您。”   沈彻翻看着手中的信笺,袁成是亲卫军的领队,也是他最得力的亲信,一早便将关于林梦媛的消息都送了过来。   ‘林梦媛年十七,五岁开蒙七岁由教养嬷嬷教之礼数规矩。’   一般大户人家才能请到放出宫的嬷嬷,林家为了教养这个女儿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然陈蓉替他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位继母的好意。   听到阿四的话,他的眼睛正好瞥到了信笺的最后,‘性格柔弱怕血。’   想起昨夜那女子的模样,沈彻的眼里就闪过一丝的戏谑。   他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不要试图动什么心思,既然她不听警告,那便让她多长长记性。   “你方才去后院了。”沈彻好似没听见林梦秋来的话,反而提起了其他事。   这却让阿四浑身发颤的瞬间跪下,“爷,奴才擅作主张还请爷处罚。”   阿四是个心软的,平日沈彻罚了人,若不是罪大恶极者他都会私下关照一二,能不死就少死几个,也能让自家爷名声好些。   他总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沈彻发现,昨夜准备草药的小童被打,他也私下去看了,方才又送了药,一听后院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竟然被世子知道了。   不,或许,世子一直都知道,只是懒得去揭穿他。   世子的规矩一向都是求情者,共罚,包庇者,同罪。   尤其他还是世子的贴身侍从,他带头不守规矩,简直就是在打沈彻的脸。   明明是初春,阿四却感觉到汗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就后背全湿,他的额头贴着地面,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半句。   屋内静谧无声,过了许久才听到上首之人淡淡的道:“若还有下次,便自行去阿袁处领罚,现在先去将那人处置了。”   “是。”   林梦秋安静的站在院外,一身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身姿纤细柔美,在这松竹之间远远瞧着就像是红艳的杜鹃,美的如同一幅画。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听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林梦秋以为是有好消息了,原本平静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好似有星辰点点落在她的眼眸,她满怀期待的往院门看去。   确实是有人出来了,领头的是阿四,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侍卫,他们好似在拖着什么东西,从地面上拖动时发出狰狞的声音。   等出了院门,林梦秋才看清楚,侍卫手里拖着的根本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被拖动之人脸朝下,浑身都是血,尤其是下半/身,被拖过时还留下了血痕。   林梦秋顿时愣住了,亮晶晶的双眼顿时蒙上了迷雾,而她身后的绿拂则是吓傻了。   手指紧紧的攥着林梦秋的手腕,整个人都在发颤,甚至她身上的害怕通过手指传到了林梦秋的身上。   看到血肉模糊的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阿四看到了她们,居然朝着她们走了过来,连同身后拖着的人。   还未走近,绿拂就已经侧过身捂着嘴巴不敢看了,她怕再看就会吐出来。   死人了,世子又打死人了。   听见别人说和自己看到是完全不同的,好可怕,她不行了,她快喘不过气,她也要死了。   好在阿四在离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恭敬的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反应并没有绿拂那么大,她淡淡的露了个笑,温和的让阿四免礼。   她见过的杀戮和鲜血比这要可怖的多。   当年她是亲眼看着,那些朝夕相伴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鲜血充溢着她的眼,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每日梦中都是血红一片。   她是九死一生,从炼狱返回人间的,她根本就不怕这些。   而且就算世人都说沈彻嗜杀暴虐,她的心里也认定,沈彻绝不会滥杀无辜,她相信他。   故而看到那尸体时,林梦秋的第一反应是心疼,沈彻还在生病,怎么又有人惹他不高兴了。   若是她能在他身边那就好了,林梦秋忍不住的想。   阿四此刻也有些懵,他的任务是拖着此人故意来世子妃面前转一圈,吓唬吓唬这身娇体柔的娇小姐。   方才见着这尸体时,饶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他都抽冷气,可世子妃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害怕?   甚至双眼亮亮的,看着有些惋惜……?   阿四咳了一声,林梦秋才猛地想起,她现在不是林梦秋,而是她的好姐姐林梦媛。   林梦媛可是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别说是见着死人看到血光,宋氏根本不舍得让她留下一点疤痕,便是磕着绊着都没有过,若此刻是她,应该和绿拂的反应一样才对。   现在装害怕,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阿四探究的目光,林梦秋都快急死了,恨不得立马哭出来,哭了好歹还能勉强忽悠过去。   可她越是紧张反而越是哭不出,怎么办?这才第二日,难道她又要露馅了!   被逼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扯着假笑,看向地上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这小子不长眼惹怒了世子,世子妃莫怕,小的这就将人拖出去喂狗。”   林梦秋继续保持着淡定的笑,就连身后的绿拂都惊了,这么一个大血人,世子妃居然都不怕,还能笑盈盈的,真乃神人也!   阿四好奇极了,忍不住问道:“世子妃,您不怕吗?”   林梦秋疑惑的看他,“怕什么呀?”   “那个,那个人……他受了好重的伤,都,都是血,您不怕吗?”绿拂颤颤巍巍的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道。   阿四探究的目光跟着落在林梦秋的身上,世子妃好像与传闻中恬静柔美的传闻有些出入。   就在阿四疑惑之时,便见林梦秋原本淡定的脸上升起了几分迷茫,而后诧异的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眼,最后瞪大了眼,捂住了唇退后了半步。   “我,我……”林梦秋的脸色瞬间惨白无血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阿四要回去交差,自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上前一步逼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林梦秋双眼湿漉漉的,双手发颤的捂着唇瓣,犹豫许久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低喃着道:“我有个难言之疾,除母亲外无人知晓,我从小便对颜色不太敏感,尤其是分不太清红色,时常会看做是深灰色……”   说着说着眼睛就更红了,美人垂泪好不可怜。   “还请,还请这位小哥能为我保密,千万别将我这病告诉世子,我怕世子会嫌我。这是小厨房给世子熬得去风寒的药汤,也劳烦小哥替我转交给世子。”   大约是觉得自己人前失态,赶紧的拿了帕子掩面侧过脸,一副深闺小女子被人知道了私密的羞耻模样。   便是阿四也于心不忍的点头,“世子妃放心,奴才定会替您保守秘密。”   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塞了他一个荷包,才由绿拂搀扶着转身离开了院子。   留下阿四提着食盒,整个人还有些懵。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难言之疾?分不清红和绿?这都是啥跟啥啊?! 第6章   阿四回过神来,抬了抬手,让侍卫将地上之人给拖走。   这浑身带血的人,是前日抓到想要偷窃世子公文的贼人,并非昨夜犯了错的小厮,那小厮方才已经从后门丢出去了。   离府之前,阿四还给他结了月钱,想必能留下性命。   世子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今日也算是这小厮走运,世子的气都撒在世子妃的身上,无暇管他。   阿四看着林梦秋远去的背影,有一句话来不及说出口,‘世子从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但东西都在这了,只得提着食盒返回了院子。   书房内,沈彻早已收了信笺,再过几日便是千秋宴,也就是皇后的寿辰,他作为皇后的亲外甥,定是要准备贺礼,届时还要进宫贺寿。   沈彻两年前在战场立下了赫赫战功,除了是南阳王世子外,还被御封镇西将军,是本朝最年轻的将军。   出事之后,他不喜人多的场合,陛下便将宗人府大理寺内,审不了查不清的案子全都交于他,他的阴厉雷霆手段让所有人闻风丧胆,也招惹了不少的仇家。   他就像是黑暗中的嗜血利刃,平日鲜少会出现在人前,也就是皇后有这般大的面子,能让他破例,他也绝不会让有心之人搅和了千秋宴。   “爷,世子妃已经走了。”   沈彻眼尾抬了抬,“哭了还是晕了?”   想象着林梦秋可能有的神情,沈彻嗤笑了一声,她那般端着架子的贵女,一定未曾见过这般可怖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早知道应该去瞧瞧,错过了一场好戏。   阿四缩着脖子舔了舔下唇,“都,都没有……”   “那便是疯了?若真如此经不住吓,倒也无趣。”他的指尖把玩着笔杆,脸上有几分的厌烦。   可没想到,阿四又摇了摇头,“也,也没疯,世子妃瞧见那死人,既未哭也未晕,甚至还……还笑了。”   咔擦一声,沈彻指间的笔杆应声断裂。   声音阴郁的道:“将她所说的每个字,都说与我听。”   阿四慌乱的跪下,不敢隐瞒,逐字逐句的将方才林梦秋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样没忘了她的神态变化。   而沈彻阴翳发寒的眼眸,则是盯着那碗已经没有热气的药汤,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难言之疾?分辨不出色彩?   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哄?   “有趣。”沈彻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手指还在轻扣着桌案,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这是生气了。   阿四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在心中为世子妃捏了把汗,能让世子生气的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真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   林梦秋带着绿拂一路不停地往回走,面上看着淡定一切如常,心跳却如鼓擂,方才她眼睛不眨的说着谎话时,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即便早已走出沈彻院子的范围,她也依旧紧绷着,片刻不敢松懈,就连步子也比往常要急促许多。   还好身边的绿拂也吓得够呛,恨不得飞奔离开这危险之地,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林梦秋的仪态。   走出后院的范围,再绕过花园,就又回到了熙春堂附近。   绿拂扶着双腿发软的林梦秋放慢了脚步,暗暗地松了口气,轻轻地唤了声:“世子妃,咱们回去吧。”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林梦秋也跟着长出一口气,再看绿拂时,竟生出了几分内疚和愧疚来。   “吓着了吧?今日都是我不好,非要让你带我去,才撞上了这事,等会回去我让她们煎副安神的茶,你好好休息几日。”   绿拂从小在王府后院长大,也见过不少腌臜事,胆子不算小,而且方才捂眼睛捂得及时,只看了一眼,这会已经缓过来了。   见世子妃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有种莫名的暖意,她习惯了以主子为天的思想,别说只是带她去见世子,便是打骂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主子居然会向她致歉,尤其是世子妃的眼神澄澈认真,没有半句虚假的意思,顿时有种热血上涌的冲动,现在让她再回世子的院子,她也敢!   “奴婢不怕,奴婢打小就胆子大,方才只是太过突然未适应,现在已经无事了。”   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林梦秋才放心下来,弯着眼浅浅的笑,“那你若是有不舒服,定要与我说。”   绿拂用力的点头,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的伺候世子妃,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才想起刚刚世子妃说她有隐疾的事。   世子妃如此完美优秀的人,患上这样的怪病,心中一定是难受极了。   绿拂忍不住的出声安抚:“世子妃放心,您的病奴婢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你信我?”   这病是林梦秋之前在医书上瞧见的,名叫‘瞀視’,症状便是会分不清颜色,她也是一时情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而绿拂却乖乖的点头,“世子妃不管说什么奴婢都信。”   看着绿拂深信不疑的模样,林梦秋忍不住的叹气,要是沈彻也能有这么好骗那就好了。   危机还未彻底解除,林梦秋也没心情逛院子,正打算顺着原路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见过嫂嫂。”   林梦秋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少年公子正迎面走来。   还不等她思索这人是谁,身边的绿拂已经福身行礼,唤了声:“二少爷。”   是二公子沈少仪,认亲时见过的周香筎便是他的妻子,不得不说,即便是庶出,他的五官也有几分神似沈彻,只是眉目间少了沈彻的傲骨,看着有几分阴柔。   但也称得上是容貌出众,尤其是他的那双桃花眼格外出挑。   关于沈彻的两个弟弟,她前世并未有太多的记忆,只是记得沈少仪的生母早逝,既然是沈彻的弟弟,她理应客气些。   “二弟。”   “香筎回来同我说,嫂嫂美若天仙,便是京中第一美人也不及嫂嫂分毫,我还当她是说笑,如今一见才知此言不虚。”   林梦秋还有个胞弟比她小一岁,小的时候两人关系很好,时常玩在一块,弟弟也喜欢黏在她身边。   直到他去了书院读书,两人一年也见不到几面,这才慢慢疏远了。   除了这个弟弟外,她鲜少与男子接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少仪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轻挑,让她有些不自在,而且用这样的话夸嫂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若是旁人她肯定转身就走了,但这是沈彻的弟弟,只能客气带着疏离的同他说话。   “弟妹才是灵动可人,二弟好福气。”   “香筎确实很好,就是被我宠的有些娇气,她说很是喜欢嫂嫂,以后若是扰了嫂嫂清净,我先替她赔个不是。”   说到周香筎,沈少仪的眼里带着温柔和缱绻,想必是很喜欢这个妻子,林梦秋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一定是她太过敏感误会了二弟。   “不会,我也很喜欢弟妹。我初来府上,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正想让弟妹多来找我玩,就怕弟妹会嫌我沉闷无趣。”   “那我回去和香筎说,她定是高兴的很。嫂嫂这是从大哥那边过来吗?听闻大哥染了风寒,我也正想前去探望,不知大哥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沈少仪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带到了沈彻的身上,陪着林梦秋往她的院子走。   呵呵,她倒是也想知道他的病情如何,这不是见不着人嘛。   林梦秋当然不会直说,只能含糊的一笔带过,等到了她的院外,沈少仪就自然的停下了脚步。   “嫂嫂今日定是有很多事要忙,等嫂嫂空闲了,我再带着香筎来讨杯茶喝。”   有礼有节说话又风趣幽默,最重要的是一张与沈彻相似的脸,让林梦秋打消了之前对他的坏印象。   “好,那我可就等着你们了,二弟慢走。”   等沈少仪走后,林梦秋才带着绿拂回了院子。   昨日和今日都未曾有时间细细逛过,这会空了,便前后的转了一圈。   这是世子的院子,自然宽敞又别致。因着是在王府中轴线的东侧,林梦秋私下给它取名‘东小院’。   内宅宽阔,庭院里还种着很多花木,初春时节处处透着生机。   “两侧闲置的地方打算如何处理?”林梦秋说的是庭院两侧略显空白的部分。   “原本种了两棵樟树,但夫人说不吉利便移了,如今还空着呢,世子妃可有喜欢的?”林梦秋刚回院子,管事妈妈就匆匆赶来,讨好的跟着她仔细的介绍。   林梦秋的小院里种着两棵石榴树,到了秋日便能吃上香甜的果子,她思及此淡笑着道:“那便种上两棵石榴树吧。”   这方小院便是她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也是有沈彻的新家,一想到这,便让林梦秋的心中一片柔软。   管事妈妈姓刘,是王府中的老人,原先是伺候老太妃的,见了林梦秋恭敬的行礼,听闻她要种石榴树忙奉承着说好。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瞧瞧,咱们的世子妃这是想要为世子开枝散叶呢。   “老奴这便去吩咐下人,这两日便给种上,世子妃再逛逛,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老奴一并去办。”   之后刘妈妈便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召集在一块,让林梦秋认认人,又挑了两个规矩懂事的,跟着绿拂进内屋伺候。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天也黑了下来。   用晚膳时,老太妃还特意让厨房送了菜来,说是吃着好,想让她也尝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老太妃喜欢这位新世子妃呢,便更是小心伺候不敢怠慢了她。   晚膳后林梦秋没急着洗漱更衣,而是让绿拂在书房准备了笔墨。   从十二岁后,她每日睡前都会偷偷的用纸笔记录下每日发生的事。   起初是为了警醒自己提防周围的人,也怕自己随着年岁忘了曾经发生的事,到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每日都要写。   重生后每日都过得心惊胆战,根本没有时间去写,正好今日寻了本新的簿子,便重新开始记录。   翻开第一页,林梦秋郑重的落笔。   三月十三晴   昨日见到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可惜夫君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不让夫君讨厌的。   对了,合卺酒很好喝,要是能和夫君一起喝,那就更好了,期待以后能有机会补回来。   今日见了老太妃,很是慈祥温柔,不愧是夫君的祖母,以后我也会孝顺祖母。还见到了陈氏,这人瞧着便不简单,我绝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夫君的。   另外,夫君病了,好心疼,居然还有人这个时候惹他生气,真想替夫君多踹他两脚,我要早日熟悉这里,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夫君!   写完后,林梦秋便将簿子锁进了匣子内藏好,这才安心的入睡。   明日定是更好的一天。 第7章   第二日林梦秋还是按时去给老太妃请安,除了准时出现的陈氏,这次还碰见了同样来请安的沈少仪夫妻。   陈氏自己也要晨昏定省,也就免去了她两边跑,每日只要来熙春堂一趟便可。   两边相互打了招呼,才坐下陪老太妃用早膳。   陈氏和林梦秋分坐在老太妃两侧,老太妃还亲自给林梦秋夹了一筷子的小菜,脸上挂着和蔼的笑,让她受宠若惊。   用过早膳后,众人便坐着陪老太妃说话,林梦秋依旧是坐在她的身边。   “吃的住着可都习惯?”   “多谢祖母关心,样样都好。”以前她要装胆怯,都是坐在人群的角落观察不说话,早就将周围人的秉性习惯摸了个透。   最熟悉的便是姐姐和母亲,此刻仿佛坐在这的便是那个温柔贤惠的林梦媛,便是老太妃那一双厉眼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那便好,刘妈妈是跟过彻儿娘的老人,办事妥帖,有她管着你院里的事,我也放心。”   听说刘妈妈是伺候过已逝王妃的,林梦秋就对她有了好感,柔柔的说好。   又坐了一会,老太妃才想起了件事,拉着林梦秋的手有些愧疚的道:“这几日春寒反倒比前些日子还要冷,彻儿这病来的凶,文大夫说这几日都不能外出,明日你回门,只怕他是没办法陪你去了。”   回门可是大事,让新嫁娘自己一个人回去,外头指不定要如何的笑话她,实在是打她的脸。   老太妃怕她不高兴,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没想到林梦秋的第一反应是焦急的问:“世子可是有大碍?都是孙媳不好,孙媳应该在旁伺候世子的。”   老太妃顿时就笑开了,下意识的放软了声调,“你别担心,他的身子一向如此,文大夫说让他静养几日不要吹风,等过几日便好。”   林梦秋听说没事才放心下来,乖巧温吞的道:“我不要紧,世子的病才是重中之重,万事都听大夫的。”   老太妃以前只是一不得宠的嫔妃,南阳王开府后才被接出宫,别的或许不擅长,但她这双眼最是识人。   林梦秋眼里真诚的担忧也落在了她的眼中,昨日林梦秋去后院的事,自然瞒不过她,再加今日她对沈彻的关心,都让老太妃感到欣喜。   终于能有个真心实意之人,能够陪伴彻儿左右了。   “你是个好孩子,祖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听说亲家喜欢鱼唇海参等海味,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先带回去,若是吃着喜欢,下回再让人送去。”   说着就让王妈妈将礼单拿了出来,这些原本是他们小夫妻关上门房内商议的事,如今只能落在了老太妃的身上。   林梦秋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只是在看到礼单时,适当的红了脸,规矩又羞赧的匆匆看了一眼,“都由祖母做主,孙媳觉得样样都好。”   她如此通情达理更是让老太妃高兴,“听闻你还有个妹妹?下回有机会带来我瞧瞧,你如此的讨喜,想必妹妹也是个可人儿。”   林梦秋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但好在她的反应快,没有漏出丝毫的破绽,神色不改依旧腼腆的笑着:“二妹妹身子弱,鲜少出来走动,若是知道祖母想见她,定是欢喜万分,待我回去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老太妃本就是随口提起,听说她身子弱也不强求,就说起了其他事。   “对了,你一个人回去总是不方便,这两日正好少仪休沐,明日让他送你回去。”   见老太妃不再提起妹妹的事,林梦秋才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老太妃是何等人,肯定不会在意林家是否有个妹妹,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才会随口问出。   林梦秋这才多留了个心眼,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周边的人,她发现听到妹妹时,陈氏的神色有些古怪。   难道是陈氏?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目的?   当初便是陈氏上门为沈彻选定了这桩亲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林梦秋沉着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起身朝老太妃福了福身,又朝沈少仪微微颔首:“那就辛苦二弟跑一趟了。”   “何来辛苦一说,我这是替大哥跑喜事呢,没准到了嫂嫂家中,还能讨个红封,也就是三弟还在读书,不然如此好事还轮不上我。”   闻言,老太妃搂着林梦秋笑成一团,“瞧瞧,这是怪我老人家不疼他呢,好好好,你为你大哥跑一趟,祖母给你红封。”   笑闹间,明日回门的事便如此定下了。   林梦秋担心多说多做会容易暴露,从熙春堂出来后就回了东小院,一整日都在熟悉府内事宜,没有再外出过。   期间老太妃送过一次糕点,陈氏则是送了两个丫头,林梦秋不敢拒绝,更不敢放在屋内,只是让绿拂带着,做个三等丫鬟跑跑腿。   当夜用过晚膳,她又打开了簿子,认真的在上面写到。   三月十四晴。   依旧是没有见到夫君的一天,听祖母说夫君病得很重,好想去陪陪他,就算不行,远远看一眼也好。呜呜呜,真不想回家,我喜欢这个有夫君的新家。   今日观察陈氏又有新发现,她果然心怀鬼胎,她好像知道些我得什么事,我得多留个心眼,绝不能让她发现秘密。   睡前许个愿,希望明天就能见到夫君。   林梦秋写东西的时候不用人伺候,绿拂就等在隔断的多宝阁外,看着她挺直纤弱的背影,忍不住的感慨,世子妃果然是不可多得的才女,瞧瞧这用功的劲头,便叫人望尘莫及。   以后世子妃便是她最敬仰的人,谁都超越不了!   屋内的林梦秋什么都不知晓,锁上簿子心满意足的洗漱睡觉,梦里一定能和夫君见面的。   *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今日回门不必去请安,穿戴好便由沈少仪护送着从王府出发。   林家离得并不远,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沈少仪在马车旁道:“嫂嫂请下车。”   她还在云游,想着一会见了爹娘要说些什么,没成想这么快就到了,赶紧调整好表情往外走,为了防止被人看到脸,她今日以天寒为由特意带了顶帷帽出门。   外头沈少仪也已经整理好仪态,谦和有礼的朝她笑着伸手,想要扶她下马车。   林梦秋心里揣着事,下马车时便没多想,径直略过了沈少仪,将手递给了绿拂。   等落地,看到沈少仪尴尬的收回手,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扶她。   林梦秋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看他尴尬还轻声说了句多谢二弟,而后未曾多停进了林府。   等反应过来才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是叔嫂的关系,今日又是她回门,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叫旁人如何想?   林家的人如何想她倒是不在意,可若是传回王府,被老太妃若是世子知道了,会如何想她?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林梦秋便有些后怕,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沈少仪正在和林家的管事安排马车和礼物,并未有任何不妥。   难道是她想多了?   绿拂见她没动,轻声喊了一句,林梦秋才回过神来,带着人往宋氏的院子走去。   期间,见到她的下人都是驻足恭敬的行礼,言语间并未有半分慌乱。   她的这位母亲果真是好手段,她还以为今日能看出好戏,没想到林府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只能稳定心神继续往前走,但她也发现了些许细节,这一路走来,伺候的丫鬟下人好像都很陌生。   难道是宋氏将府上的人都给换了?   刚这么想着,她已经踏进了宋氏院子。   此刻宋氏正端坐在上首,见她进来,眼里闪过一丝的恨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再抬头时眼里已经蓄满泪,起身朝她迎了过来。   “我的好媛儿,快让母亲瞧瞧,可是瘦了。”   一把将林梦秋拉到身边,亲昵的搂在怀中,那疼惜的模样让林梦秋有些不适应,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对她如此亲密过。   宋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见宋氏失态赶紧把屋内的人全都屏退,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   等到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宋氏瞬间就松开了手,神色漠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真是没想到,我们秋姐儿如此会演,竟连为娘都被你骗了。”   林梦秋虽然早对所谓的家人失望到极致,却依旧是被宋氏的眼神所伤到,临死前她被推下寒潭时,婆子的那句“要怪都怪夫人”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始终不相信,想要她死的人会是她一直敬重的母亲。   可不管她找多少个理由,面对此刻宋氏的眼神,她都明白了,母亲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林梦媛,从未有过她。   林梦秋收起眼底的酸涩,摘下了帷帽,“母亲在说什么,女儿不懂。”   “不懂?我看你才是我们家最清醒的那个。”宋氏忍了许久的气终于憋不住了,重重的将茶碗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出嫁那日,她见大女儿乖乖的坐着上妆,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谁能想到就在盖上喜帕的短短时间内,被人李代桃僵。   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的人,还是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女儿。   当宋氏送完亲,回到屋内看见怯怯不安的大女儿时,头次动手扇了她一巴掌。   整个林家都因为这事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夫妇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将此事给压下,可林梦秋居然好端端笑眯眯的站在这,怎能让她咽下这口气。   若是换了以前,林梦秋肯定会被她的模样给怔住,可现在站在这的,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她了。   “那日我撞见姐姐寻短见,试问母亲,我救还是不救?姐姐不愿意嫁去王府,母亲又最疼爱姐姐,我嫁过去两全其美,母亲为何生气?”   林梦秋不紧不慢,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盘扣,挽起了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口,“我替姐姐受了这么多,母亲可有半分怜悯?”   宋氏原本想说她贪慕虚荣,嫉妒林梦媛的好亲事,可被林梦秋这么一回,瞬间哑然。   沉默半晌吐出几个字来:“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林梦秋突然笑了,这便是她的家人,毫无怜惜只有冷嘲。   还好她脱离了前世的轨迹,离开了这吃人的林家,若非要找出前世的真相,她情愿此生再不回此处,与林家再无瓜葛。   她听见自己淡然的应道:“是了,我是咎由自取,可我过的不舒坦,也不想让姐姐好过,母亲说,若我现在回去告诉世子,我不是林梦媛,世子会如何?” 第8章   宋氏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敢!你若是说了,与你有何好处?你以为林家出事,你还能独善其身?”   林梦秋眸色平淡,“我死了便死了,又有何惧,母亲觉得,我如今是死是活又有何区别?”   何况她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根本就不怕死,她只想死个明白。   “你这是在威胁我?好好好,我原以为你不过胆大,如今才知道,我竟然养了只白眼狼!”   “有些事情,如今才看清的又何尝是母亲呢。”   宋氏又想发火,却被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顶了回来,心中有些发憷,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稳住心神换了个方式:“你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我这还不是被你的胆大给气糊涂了,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女儿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姐姐好,这几日在王府可好?可是受委屈了?若是有什么为娘能替你办的,你只管说出来。”   林梦秋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将后院打理的如此好,父亲身边更是一个妾侍都没有。   听她问了,便笑眯眯的弯了眼,“我想要原先伺候我的贴身丫鬟。”   宋氏闻言松了口气,那日大婚后,她原本是想拿红杏等人撒火,若没这些丫鬟,就凭林梦秋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瞒天过海的。   可又怕突然处置了红杏等人,会惹来怀疑,便还未动她们,林梦媛如今日日躲在小院里,依旧由红杏伺候着。   亏得她方才如此紧张,还以为林梦秋会提什么条件,果真是她想多了,一看这丫头便是受了什么人撺掇,她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好,这事好办,你也是,不过就是丫鬟,何必与为娘如此剑拔弩张,你便是不提,我也会想办法让红杏等人去伺候你的。”   不等宋氏说完,林梦秋就继续道:“我在王府什么都不懂,除了红杏,我还想向母亲讨个做事稳妥的管事妈妈。”   宋氏被人打断了话,神色有些不悦,但听说还是要人也没多想便道:“应该的。”   “我想要母亲身边的梁妈妈。”   梁妈妈便是方才关门出去的那位,她也是宋氏的陪嫁,算是宋氏最得力的帮手。   此言一出,宋氏的脸色就变了。   “梁氏跟着我多年,我离不得她,你再挑挑别的人。”不仅是因为离不开梁氏,更是因为梁氏为她做过不少的私事。   一时她都搞不清,林梦秋到底是因为想气她,还是发现了什么。   转念想来又觉得不可能,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知晓那事的人也全都处置了,林梦秋是万万不可能察觉到的。   便放软了声音,带着哄骗的语气劝她:“原本该是你的奶娘跟过去,只可惜出了那档子事,也是我这些年忽略了你,一直未曾安排贴身的婆子给你,你放心,我再给你挑两个,保管比梁氏做事妥帖。”   林梦秋在听到奶娘时,目光微顿,手指下意识的扣紧,她到现在都还时常会记起,奶娘和丫头们惨死的模样。   宋氏是故意想要刺痛她吗?   难道林梦媛是她的女儿,她林梦秋就不是吗?林梦秋很想问问她,若是如此不喜她厌恶她,当初又为何要生下她。   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挑破的时候,她弯着眼浅浅的笑,还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那模样娇憨又可爱,晃得宋氏眼疼。   是了,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林梦秋,耀眼夺目,好似任何人和物在她旁边都成了衬托。   便在此刻,林梦秋轻快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好,我就要梁妈妈。”   宋氏脸上的神情瞬间崩了,这是故意要挑事?   “我不同意,你若真这么想死,那便去说,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林梦秋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丝毫没有犹豫,闻言转身就往屋外走。   宋氏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还未反应过来,屏风后面一道身影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拦在了堂前。   “二妹妹,你怎么这么急着要走,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同你说。”   林梦媛穿着素色的裙裳,脸上还蒙着面纱,此刻眼前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上去楚楚可怜。   “母亲不想见我,我还是不要在这讨人嫌了。”   林梦媛的心狂跳不止,自从那日大婚后,她每日都做噩梦。她怕林梦秋被识破,不仅她要死,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可就在方才,她看到林梦秋华贵夺目的出现时,她的心底有些许的嫉妒,如果不是她害怕,此刻头戴珠冠艳压群芳的人就该是她。   只是不等她懊恼,就看到了林梦秋脖颈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一看便知是怎么来的。   林梦媛那点嫉妒瞬间消散,没什么比她的性命还要宝贵的。当听说林梦秋要揭穿此事时,她再也憋不住冲了出来。   爹娘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等开春就送她去舅父家,那边无人认识她,她只要顶着林二姑娘的名号,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娘亲,二妹妹不过是要个管事妈妈,难道在你心中,二妹妹还不如梁妈妈重要吗?”   宋氏被林梦秋顶嘴,最多就是生气,可被从小听话懂事又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反驳,她是真的痛心疾首。   “阿媛,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分闺秀淑女的样子!”   可林梦媛依旧没动,红着眼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坚持,不过是个梁妈妈,就算再多年的情谊,给了就给了,难道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吗?   她不敢去赌林梦秋会不会去告状。   宋氏看着林梦秋的目光更加的不喜了,阿媛一向乖顺明礼,若不是她哄骗了阿媛,阿媛又怎么会做出替嫁的事情来。如今居然还学着与她对着干,都是林梦秋的错。   “母亲可是考虑好了?”林梦秋弯着眼笑看这对母女,好似现下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宋氏一口血堵在喉间,气得浑身发颤,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挟制过,可又拿她没办法。   最终在林梦媛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紧绷着脸咬牙道:“你要梁氏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后院的管事你随便挑,你想要几个就几个。”   林梦媛紧张的盯着身边人,她知道娘亲已经让步了,但她怕妹妹还是不肯松口。   她看着林梦秋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过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女儿自然是都听母亲的安排。”   明明占便宜的是她,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又很委屈的模样,偏生宋氏还不能朝她发火,只能让梁氏出去将府上的管事妈妈都召进来。   等人进屋,两姐妹都去了屏风后面,由宋氏来张罗,林梦秋在屏风后面探出眼睛来仔细的观察。   宋氏大约是怕她又会整出幺蛾子来,真的将所有婆子都召了进来,说明所谓何事,等看过之后又让她们退了出去。   而后问林梦秋的意思,“这些妈妈你平日都见过,既然你是个主意大的,便自己选吧。”   林梦秋目光瞥向梁妈妈,“好似都差不多,看来看去还是梁妈妈最好……”   在宋氏脸色变之前,她又嘟着嘴继续道:“不过母亲不舍得,那便随意吧,我喜欢和气听话的,就赵妈妈和吴妈妈吧。”   原来是想找听话好拿捏的,宋氏心中暗道她还太嫩,这两人看似面软好说话,实际都不是什么善类。   面上却泰然不变,她可不想提醒林梦秋,还故意装出不舍的样子来:“你真考虑清楚了?不换了?选了人以后可没得反悔了。”   “母亲别是又不舍得吧?不反悔,我就要这两人了。”   宋氏见她果决,只能惋惜的道:“那好吧,等一会用过饭你便将人带回去。”   “母亲可得记得交代两位妈妈,以后我便是林家的大姑娘,可千万不能认错了人,不然牵连的可不止我一人。”   “只管把你的心吞进肚子里。”宋氏冷哼一声,不用林梦秋提醒,便是为了阿媛和林家,她都不会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选好人后,宋氏心情好了许多,两人也不再针锋相对,恢复了母慈子孝的虚情,等林剑青来后,气氛又有了些许不同。   林剑青倒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想象中的责怪,只是对着她叹气,三人在屋内用了一顿沉默和谐的午膳。   等下午送她出门之前,趁着宋氏有事不在,林剑青破天荒的与她说多了两句,“以后遇上事别如此冲动,你这脾气,真不知是随了谁。”   停顿片刻,悄悄往她袖中塞了些什么,移开眼轻声道:“只身一人在沈家,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记得回来找为父。”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略显疲惫的背影。   林梦秋戴着帷帽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也无人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其实她能感觉到,不管哪一世,父亲都是爱她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父亲知道她被掳走后那愤怒和心疼的眼神。   林梦秋紧握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叠银票,父亲是真的担心她在王府会受委屈。   故而她更要弄清楚,前世到底是不是母亲想让她死,父亲到底知不知道母亲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   等坐上马车,她才平复下心情,红杏和绿拂一左一右的在她身边伺候。   “姑娘,两位妈妈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明日会准时来王府伺候。”   林梦秋望着逐渐看不清的林府大门,笑着点了点头,不管如何,今日她的目的都顺利的达到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要的人就不是梁妈妈,而是为了降低宋氏的防备心,让宋氏自愿的将人送到她的手里,她要找的是前世推她下水的那人。   那个长相平平为人和气,一张圆脸总是笑的吴妈妈,若不是她前世被她推下水,也定不会怀疑她。   -   回到王府,林梦秋先去春熙堂将从林家带回的礼物送给老太妃,又关心了一番沈彻的病情,陪着老太妃用过晚膳后,才回了东小院。   红杏来了以后,她屋内事就由红杏和绿拂二人打理。   她信任红杏也喜欢绿拂,两人正好一个料理她贴身事宜,一个管理小院人事,让她无后顾之忧。   按照习惯,林梦秋记录下今日事后,就躺下休息。   找到吴妈妈也算是离真相近了一小步,当然要是能离夫君也更近一步那就好了,林梦秋做着美梦睡了过去。   但奇怪的是她这一觉睡得过于沉。   睡梦间,她感觉到手脚越来越冷,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冰冷的房间。 第9章   林梦秋刚睁开眼时有半晌的失神,她根本就没有在床上,而是躺在坚硬发寒的地面上,夜深露浓她又只穿了单衣,难怪会如此冷。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睡相不好,摔下了床,可四周冰冷漆黑,甚至连烛火都没,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卧房。   她只能站起来,就着窗外的月光,观察这个陌生的屋子,房间很大却意外的空旷,只能隐约看到屏风和桌椅的轮廓。   这样的黑暗让林梦秋以为还在前世,她被关祠堂的那段日子里,便是日日如此。   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噩梦。   是她在做梦,还是她此刻真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在林梦秋恍惚间,屋内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顿时将她面前的案桌给照亮了。   长桌上摆放着香炉和几碟祭品,而香炉后面是齐整的五块牌位,伴随着昏暗的光显得尤为渗人。   还好林梦秋并不觉得害怕,在祠堂的时候她便是伴着祖先的牌位入眠,在她看来,已故之人一点都不可怕,与其相比,更可怕的是人心。   故而她只是眨了眨眼,就好奇的打量起牌位上的人名来。   没一个姓沈的,最奇怪的是最右边的是一块空白的牌位,还未写名字。   从已有的四个名字来看,秀气悦耳,应当都是女子。   她的目光落在最左边的牌位上,上书‘周灵玥’三字。   林梦秋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四人的记忆,她可以很肯定她没见过也未与她们有所接触。   可这牌位也不会凭空出现在沈家,林梦秋皱着眉沉思,每当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去抓身边的东西,以前是衣袖帕子。   今日穿着睡觉的细棉里衣,便只能去揪垂在两侧的系带,将长长的系带拧成一个圈,等到松开的瞬间,她突然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了,周灵玥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周太傅的嫡孙女。   两年前由圣上赐婚,嫁予沈彻为世子妃。   当时沈彻刚断了腿从战场回来,皇后娘娘悲痛欲绝病倒了,圣上为了嘉赏功臣同时安抚皇后,为沈彻赐婚。   周灵玥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女,原以为这是桩郎才女貌的好姻缘,谁能想到,周灵玥嫁过去不到半年便横着被抬出了王府。   据说死时脖子都被掐断了,死状甚是可怖,周太傅白发人送黑发人,看到孙女尸体时当场昏迷,而后拖着病体御前状告沈彻。   沈彻被召进宫,周太傅双眼通红的想要扑过去让他偿命,句句控诉他的恶行,“玥儿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下此毒手!老夫今日便要你偿命。”   见此沈彻只是咧嘴笑,一句都未解释他为何杀人,“我项上人头在此,若有本事,只管来取。”   后来是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拦下了周家,但从那之后沈彻暴戾弑杀的恶名便传了出来。   就连远在苏州的林梦秋都知道了,但她是不信的,她觉得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她相信沈彻是不会毫无理由就杀人的。   而且就算他真成了嗜血的恶徒,她也愿意做他的马前卒,即便是地狱深渊,她也会陪他一起走。   知道了周灵玥的身份,她也就能猜到另外三人是谁,应当是另外三位已故的世子妃,至于最后一块空白的牌位……   林梦秋也有了猜测。   她上前取下那块无字牌,轻轻地擦了擦。   林梦秋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仅不怕,还有心情想,不知她前世死的时候,可有人为她立碑刻字?   拿着自己的牌位,这种感觉真是新奇。   刚这么想着,一阵风扫过,身后的烛火瞬间亮了起来,林梦秋疑惑的回头去看,便见眼前多了个人。   沈彻不知何时出现的,此刻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她,冰冷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玩味的探究。   而林梦秋看到沈彻时眼睛瞬间就亮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好奇为何他会突然出现,而是惊喜。   昨夜睡前许了个愿,没想到一睁眼就实现了!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林梦秋赶紧掩下眼底的喜悦,恭敬的俯身行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她与上次见时穿戴完全不同,没有张扬夺目的艳丽,只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细棉里衣,橙黄的烛光在她的身后闪烁着,仿佛给她身上带了一层柔和的光。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背,跪地行礼的姿势让她看上去更加的腰肢纤细,不用看脸,就足够惹人怜爱。   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一个男子能逃得过这样的美人。   只可惜眼前人是沈彻,他依旧是冷眼看着她,只是脸色有些怪异,眨眼间他便滚动着轮椅很快到了她的跟前,冷声道:“抬头。”   林梦秋虽然不明白要做什么,但她足够的听话,乖顺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白皙的小脸。   双眸微垂,只能看见她那浓密似蝶翼的睫毛在烛光下,轻轻地颤动。   像是一把小扇子,在他的心上挠了挠。   沈彻皱了皱眉,果真是他看错了,方才两人四目相对间,他似乎撞见林梦秋看他的眼神诚挚又火热的爱慕。   像是满天星辰碎在她的眼里,亮晶晶的,让人想要,一把捏碎。   这样的目光他一点都不陌生,几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彻时,每当他骑马从街巷穿行,那些女子们便会这般看他。   可自从他出事后,所有人的眼神里只有惋惜和耻笑。   等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后,他们的眼里又只剩下恐惧。   比起爱怜,他更享受她们的恐惧,以及掐断她们脖颈时的快感。   又看了一眼林梦秋的眼神,懵懂中带了丝丝颤动,像是小鹿般楚楚动人,这是被吓着了。   沈彻忍不住的讥笑出声,果然是他看错了,真是可笑。他方才居然会以为,这天下真有人会爱慕一个残废。   他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冷漠的道:“你不好奇这里是哪里?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沈彻没让她低头,她只能保持着抬起下巴的姿势,闻言脱口而出:“妾身既已嫁入王府,自然是事事听从世子的,世子想让妾身在哪便在哪。”   声音镇定语速平缓,让以为她会慌张失措的沈彻顿了顿,而后失笑。   “那我让你去死,你也去?”沈彻是在笑,可这笑声阴郁森然。   原本沈彻是想等手头的事情料理完了,再来处置林梦秋。   她到底是真心嫁与他,还是包藏祸心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暂且留着她的命不过是没空搭理她。可架不住老太妃在耳边的絮叨,句句都是对林梦秋的喜欢。   这让沈彻对她的反感越深,既然她分不清红色不怕血,那便换个法子让她恐惧,这才将她提来了此处。   从她醒来到他出现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此女确实是有些奇怪。   别说是女子,便是普通男儿都不如她的胆子大,不仅不哭不闹还镇定非常的去动牌位。   她到底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还是她就没有怕的东西。   他不信,至少他还从未见过不怕死的人。   林梦秋长时间的仰着脑袋,这个姿势让她的脖颈有些酸软,忍不住的轻轻晃了晃脑袋。   这动作落入沈彻的眼中,便成了退缩,他嘴角的笑便带上了几分嘲弄。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的。   接下来她就会找无数的借口,或是说各种的花言巧语,让他放过她。   沈彻既畅快,心中又觉得无趣,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些,会演些,与之前那些女子也没任何不同的,真是没意思。   让他觉得没意思的人,那就只能杀掉咯。   沈彻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杀了她,又能不脏了他的手,要不割了她的舌头,省得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去蛊惑鬼怪。   可他刚这么般想着,便看着眼前的女子晃了晃脑袋,重新乖乖仰着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去,只要是世子说的,不论是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若不是他,早在十二岁那年她便死了,她的命本就是他给的,往后多的每一日都是她偷来的。   她不仅多活了一世,还嫁与了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若是别人让她死,她定是不甘心,但因为是他,便是死,她也毫不犹豫。   林梦秋的声音轻轻柔柔,带了些江南吴侬软语的味道,像是绵软的丝带虽杀不死人,却能一点点的将人缠紧。   沈彻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到慌乱和飘忽,可看见的却是他的倒影。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明亮澄澈且炽热,直直的对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闪躲。   这样的眼神,他还是头次见到,即便是装得,他也承认,她演的很好。   如此有趣的人,此刻杀了岂不是少了很多的乐趣,沈彻嘴角的笑意忍不住的放大。   他倒想看看,她能装到何时。   林梦秋看着沈彻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她已经尽全力的模仿姐姐说话,难道还是不像吗?!   要是她自己,肯定得扑过去表忠心,别说是死了,为了夫君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想了想便大义凛然的继续道:“只要世子想,妾身现在便可如您所愿以身赴死。”   “先等等,我改主意了。听祖母说,你很想伺候我?”   林梦秋眨了眨眼,什么意思?不要她以死明志了?虽然不明白事情怎么变化的这么快,但还是讷讷的点头。   而后便听沈彻讥诮的笑道:“那便让我瞧瞧,你都有哪些伺候人的本事。”   林梦秋:……?   等等,夫君!我们说的伺候是同一个伺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彻哥:来,伺候我。   秋妹:是是是,好好好,请问您是需要推拿按摩采耳还是刮痧呀?呸呸呸,重来,目前秋秋小店推出服务有洗漱套餐,更衣套餐,陪吃饭套餐,请问世子客人需要哪项服务呀?   彻哥:要你。   秋妹:????本店暂时没有出售店主的业务! 第10章   林梦秋前世虽然定了亲,但还未到婚期便出了事,险些遭贼人玷污,她本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男女床笫之事不懂。出事之后,更是对此有了些许阴影。   原本出嫁之前都会有贴身的丫鬟婆子教新嫁娘那事,她也不知道宋氏有没有让人教林梦媛,总之她是一窍不通的。   就在她傻愣着不知该怎么办时,屋内的烛火瞬间点亮了,此刻才能看清屋内的样子。   由多宝阁和屏风隔开的居室,靠墙的正前方摆了长桌和牌位,除此之外只有窗边的火炕,中间并未有其他的家具和陈设,显得很是空荡。   还不等林梦秋猜出这是哪里,便见沈彻转动轮椅朝着屏风而去,在绕过屏风之前,他带着讥诮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不跟上?难不成等人抬你进来?”   林梦秋回过神来,不敢再发愣赶紧追了上去,绕过屏风便看见了里面的全貌。   此处应该是沈彻的卧房,也就是上回她被拦在外头的小院,故而这屋内的桌椅摆设特别的少,就算有桌也无椅,便是为了方便轮椅走动。   内间的卧房陈设更是简单,除了屏风外便是一张古朴的木床,四周无屏障,也是为了方便沈彻的起居。   沈彻没有说话,林梦秋就规规矩矩的站着,微垂着脑袋,不敢多窥探他的生活,她知道他不喜欢。   “过来,替我更衣。”   林梦秋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心想反正她都已经嫁给他了,这本就该是新婚夜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好羞的。   便咬着牙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这会已然夜深,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屋外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你还抓着这东西做什么,真这么想死,还是觉得,让你伺候我,还不如死?”   林梦秋疑惑的啊了一声,慌乱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满是绯红的脸蛋,以及那双湿漉漉的杏眼。   对上沈彻的眼后,跟着他的视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个空白的木牌还被她抓在手里。   原本她是打算看看就放回去,但沈彻突然出现,又接着来了这么刺激的事情,她一紧张,就忘了把这东西给放回去。   她的细棉里衣是略低的交领,正好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此刻也如同脸颊一般,透着淡淡的红粉色,衬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格外的显眼。   林梦秋一时不知道是该丢还是该如何,一着急脸就更红了,额角还冒着细汗。   急急忙忙的否认:“妾身不是……没有……”   声音虽然透着急切却又软又糯,加之她那双懵懂无辜的眼,她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有多诱人。   沈彻的眼睛微微发红变黯,憋着气盯着她的脸,许久后冷笑一声,这女人不仅能演会装还善于勾引人。   那便让他瞧瞧,她能装到几时。   “丢了,过来。”   林梦秋讷讷的点头,听话的把木牌放到了一旁,快步到了轮椅边,屈膝弯着身子,目不斜视的为沈彻宽衣解带。   宋氏虽然偏心,但并未在衣食上委屈她半分,她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只是出事后,她变得多疑敏感,有段时间除了大夫和红杏不让人靠近。   若是红杏不在身边,她便会自己穿衣料理琐事,此刻她无比的庆幸自己学会了这些,才没在沈彻面前出丑。   但两人此刻靠的如此近,让她有一种被他气息所包裹着的错觉,浓郁又冷冽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草药香。   呜呜呜,好幸福哦,她给夫君宽衣了,还离夫君这么近,她不是在做梦吧,好想掐一下自己看看会不会疼。   沈彻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没想到她却在解完系绳后停住了。   嗯?又在耍什么花样?   欲擒故纵?   好麻烦。   他厌恶陈蓉,也知道她从嫁进王府起便是冲着王妃的身份来的,她不仅窥觊王妃的位置,还痴心妄想让她的儿子做世子。   甚至他的这双腿,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牵扯,但她不是主使之人,他要的不单是陈蓉的性命,而是要揪出主谋,让所有人都尝尝炼狱的滋味。   林家是陈蓉亲自挑选的,想必进府之前也与陈蓉有所勾结,他自然也厌恶非常。   沈彻一贯行事便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自然也不在意此女是否无辜。   与其慢慢的等她露出狐狸尾巴,还不如将她放在身边,给她动手的机会。   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没这么多功夫去猜她想做什么,只想在玩腻之后赶紧杀了。   此刻看她又傻愣着不动,瞬间就拧了眉,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用力的擒着往外拉扯,一把便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拉开。   “脱个衣服都不会,岂不是到了床上,也要我一步步教你?”   林梦秋的眼睛瞬间瞪大,手里死死的抓着他的大氅,小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光是被他的气息所笼罩着,她就被迷得晕晕乎乎,这要是真做点啥,她还不立刻快乐的升天!   林梦秋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过了会才磕磕绊绊的道:“妾身,妾身虽然不会但可以学,每个先生都说我学东西极快。”   语气虔诚态度认真,看不出一丝的虚假。   反倒是把沈彻给气笑了,这玩意能和读书写字比吗?还先生夸她学东西快,这是把他当先生了?   她若不是个极其会演的,那便是个真读书读傻了的木头人!   林梦秋见沈彻不说话,以为他是无声的催促她动作快点,便咬着牙的去解他中衣的盘扣,纤细柔滑的手指从他的皮肤划过,勾起层层战栗。   沈彻的双眼彻底的黯了。   在她要下一步动作之前摁住了她的手指,“看看外衣上的东西。”   林梦秋刚下定决心,不论沈彻教她什么,她都要忍着羞耻的学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只得松开手去看搭在臂弯的大氅。   青褐色的大氅摸上去湿湿的,难道是夜里又下雨了?还是寒气重沾了雾气?等她摊开后才发现,刚刚摸到的地方颜色比周边更深。   准确的说,应当是红褐色。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摸了摸,湿湿黏黏的,是染了什么水渍吗……   林梦秋迷茫的把手指举了起来,这才看清楚。   是血!   不仅一处,而是大半的地方都被染上了鲜血。   “哦,我都忘了,你有病,怕是认不得这是什么东西,回来之前,我顺路去杀了几个人,今日累了,没空折腾你。”   沈彻不提醒她都忘了,她还在装病……   而且他为何能把杀几个人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就像是摘了几个果子一样轻松!   但夫君说这话的样子好帅,好霸气,呜呜,好喜欢哦。   沈彻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双掌在轮椅扶手处运气一拍,便腾空落到了床榻上。   等他扯过床畔的里衣穿上躺下后,阴冷的声音才轻飘飘的传来:“以后你便住在这,至于睡哪自己想办法,什么时候学会伺候人,什么再上我床。”   说完弹指将屋内的烛火全都熄灭了,留下林梦秋呆滞的捧着那件沾满血的大氅,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等等,夫君方才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听错了。   以后住在这里?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要能待在夫君身边,每日都见到他,别说是没床睡,便是睡地上她也愿意。   当然,她现在还不能太过高兴,眼下最严峻的问题便是,今晚她要睡哪里。   -   沈彻睡得极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可奇怪的是,昨夜睡得格外安宁,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大亮。   枕下的匕首位置未曾偏移分毫,屋内也与以往一般无二,静的让他险些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难道是迷香?   她是何时走的,他居然毫无察觉。   沈彻冷厉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听着外头的动静,今日该是又落雨了,很好,下雨了,又该杀人了。   沈彻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自行更衣坐上轮椅,寒着脸准备出门。   就在轮椅绕过屏风后,他的视线被炕上一小团身影给吸引了。   原本的小炕桌被移到脚下,她的脑袋枕在靠枕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圆圆小小的,若不是他眼尖可能都要略过了。   竟然没走。   沈彻的目光微凝,盖在她身上的是他那件染满血的大氅。   林梦秋呼吸轻柔绵长,露在外头的肌肤白皙似雪,干净又纯澈,毫无戒备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看见她被那浓郁的鲜血包裹着的瞬间,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想把她也拖下地狱,将她撕裂弄脏,染上他的血。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在他心里留下波澜。   沈彻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她一眼,转动着轮椅,漠然的从她身前路过。   一个女人,更是不会例外。   -   而此刻的正院房内,陈氏正坐在妆台前由丫头梳着发,准备一会去春熙堂伺候老太妃。   刚喝了参汤漱口,外头的她的贴身妈妈便快步进屋,到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   陈氏脸色微变,挥了挥手,等所有下人都退到了屋外,她才皱着眉问道:“你说她昨夜歇在世子的屋里?”   “千真万确,小院那头的丫鬟醒来见不着世子妃,都急疯了,一问才知道,昨夜世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人掳了去。”   这会陈氏脸上的神色也绷不住了,“先前倒是没瞧出来,咱们这位新世子妃是个不一般的人物,看来是时候会一会她了。” 第11章   一觉醒来,世子妃不知所踪,守夜的红杏在屋内昏迷不醒。   东小院众人乱成了一团,林家带来的丫鬟此刻更是慌乱无措,早知王府是龙潭虎穴,竟不知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还好绿拂是个能主事的,赶紧安抚住众人,“姐姐们先别急着哭,王府守卫森严,世子妃或许是自愿离开的。”   此次从沈家一道来的还有一个二等丫鬟和三个小丫鬟,二等丫鬟名叫雨晴。   雨晴和红杏是同时到林梦秋身边伺候的,但雨晴不如红杏忠心,有些好高骛远,一直对这个不受宠的二姑娘不太上心,平时还与宋氏身边的大丫鬟走得近。   从前世起,林梦秋就最信任红杏。   之所以这次会把雨晴也带来王府,是为了消除宋氏的疑心,再者就算她不带雨晴,宋氏也会在她身边埋别的眼线,与其如此,还不如防着一个雨晴。   谁都知道王府危险,雨晴自然也不愿意来,若不是宋氏以她家人威逼利诱,二姑娘又指了名要她跟着,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跟来的。   谁成想,刚进府第一夜就出事了,还说世子妃是自愿离开的,这才是最可怕的。除了那位,有什么人能让二姑娘深夜自愿离开的。   “我们姑娘虽是嫁入了王府,但也是林家的姑娘,这好端端的就不见了踪影,定是你们王府的过失,不行,我得回府将此事告知老爷夫人,没得让你们平白欺负了我们姑娘。”   雨晴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她才不想管林梦秋的死活,她只想找个机会回府去,再不待这鬼地方。   绿拂闻言当然是要拦的,这还没定论的事情,怎么能让她回林家乱说,到时候岂不是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雨晴姐姐且等等……”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时,有人快步的进屋道:“绿拂姐姐,夫人身边的邱妈妈来了,说是世子妃在世子那,让姐姐赶紧带着人去伺候。”   听说林梦秋的下落,屋内两人神态各异,绿拂是惊喜,而雨晴是讶异和懊恼。这人要是再晚点来就好了,她就能趁机回林家了。   “多谢邱妈妈,我这便带人赶去小院。”   正好这会小丫鬟来说,红杏醒了,屋内压抑的气氛也松快了许多,知道世子妃安然无恙,绿拂就连要去那可怖的后院,也不觉得害怕了。   绿拂和刚醒的红杏急匆匆要往小院去,雨晴却心生退意,一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沈彻她就害怕。   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林梦秋,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便以无人留守东小院为由自请留下。   红杏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想起林梦秋的交代,最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跟着绿拂出了东小院。   等她们都离去后,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不知何时悄悄的到了雨晴的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姐姐这是为何发愁?或许我能为姐姐出出主意。”   -   林梦秋的作息一贯很好,但昨夜睡梦被打断,重新睡下时已近天明,今日便难得的睡过了头。   阳光透过窗牖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被晒得暖洋洋的。   林梦秋舒服的伸长了蜷缩着的双腿,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才确信她昨夜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见到了沈彻。   她昨夜原本只是打算在炕上坐一夜,可后来实在是太困了,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至于这条大氅,一开始她是恭敬的放在旁边,这可是沈彻的衣服,她都恨不得供起来焚香,就算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把他的衣服拿来当被子用。   但后半夜实在是太冷了,她又睡得迷迷糊糊的,才会做出如此鬼迷心窍,狗胆包天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沈彻有没有醒,光想着昨夜睡在他的房中,林梦秋就觉得跟做梦一样的美好,抱着大氅坐在炕上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只要能看到他,离他近一点点,她都觉得满足。   好开心哦。   林梦秋脑袋埋在大氅的毛领上蹭了蹭,才从炕上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像是要做坏事的小孩,按照昨夜的记忆,轻手轻脚的绕过了屏风。   等看到空荡荡齐整的床铺,林梦秋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有些许的失望。   都这个时辰了,夫君果然不在房中,正当她要原路返回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奴才给世子妃请安。”   突然有人出现,把林梦秋吓的浑身一僵,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等稳住表情她才缓缓转过身。   这才看清来人,是那日拖着尸体的小厮阿四。   想要偷偷看看沈彻有没有醒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林梦秋的耳朵尖有点红,但还是很快的镇定下来,挂上了习惯性的笑容。   恬静又温和。   在阿四没反应过来之前,轻柔的开口道:“我本想伺候世子起身,没想到世子却不在房中,小哥可知世子去了哪儿?”   这是林梦秋在林家时自学的本事,只要比对方先开口先发问,就能面不红心不跳的抢占先机。   果然,阿四正打算要质问她为何鬼鬼祟祟的进世子的卧房,被她将了一手,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回世子妃,爷今早有事,已经出府去了。”末了想起她的那声小哥,又加了一句:“世子妃喊奴才阿四就行。”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还适时羞愧的红了红脸,一副内疚非常的模样:“多谢阿四,是我今日起得晚,没赶上伺候世子梳洗更衣,叫世子看笑话了。”   阿四从小在沈彻身边伺候,对付再难缠再凶狠的对手都得心应手,更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法,先前那几位世子妃,还是他亲手将尸首拖出去的。   可不知为何,今日对上这位新世子妃,他却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   尤其是看她露出如此愧疚的神色,让阿四有些摸不清头脑,她怎么和别人不太一样,好像一点都不怕?   还想伺候世子梳洗更衣,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知道自己会死很惨吗?   阿四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不仅是傻子,还是那种礼教女诫读傻了的‘大家闺秀’。   阿四呵呵的笑了两声,“世子妃身份尊贵,这些事不必您亲自动手,此处是爷的卧房,爷最是不喜有人乱走动,您还是随奴才到西室稍作歇息的好。”   正厅两侧为东西二室,往里分别是明间和梢间,明间可做书房,梢间便是卧房。   她昨夜便是睡在明间的炕上,现在让她去西室,摆明了就是疑心于她,说她不配待在此处。   可林梦秋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戒备和轻视,认真的点头说记住了,半点看不出被赶出卧房的难堪。   等到了西室,就弯着眼客气的对阿四道:“不知可否劳烦阿四,替我喊丫鬟进来,我想梳洗换身衣服。”   阿四想起世子出府前吩咐的话,“若是她踏出院门半步,便打断双腿。”   只说不让她逃走,但好像没有说不能让她梳洗。   阿四顿了顿道:“是奴才的疏忽,还请世子妃在此稍后,奴才这便去喊人。”   林梦秋其实就单纯的想要换身衣服,她怕沈彻回来看到自己未梳洗的邋遢样,并没想要自己的丫鬟。   故而绿拂和红杏进来时,她还有些讶异。   “你们怎么来了?”   红杏昨夜被迷晕,今早醒来林梦秋就不见了,担惊受怕了一路,此刻看到她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就连绿拂也忍不住的红了眼。   反倒是被掳走的人在这安慰她们两,“怎么还哭上了,我能见到世子是件好事,难不成你们希望我一直与世子分房睡不成。”   林梦秋故意的逗她们笑,红杏闻言果然破涕为笑,她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会代嫁到王府,但既然都嫁了,自然是希望他们夫妻可以和和美美。   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赶紧的抹了泪,招了丫头打水伺候着她穿戴梳洗。   林梦秋换了一身海棠红的褙子,搭配红宝石的发饰,看着端庄又温柔。   今日她起得晚,又在小院过了一夜,早已错过了请安的时辰,梳洗打扮好便打算去春熙堂请罪。   没想到刚要出门,就撞上了春熙堂的王妈妈。   “老奴给世子妃问安。”   “王妈妈不必多礼,妈妈来得巧,我正打算去春熙堂请罪,都怪我贪睡起晚了,连请安的时辰都给误了。”   王妈妈不是因为她起晚了来兴师问罪的,而是老太妃担忧她会出事,这才让王妈妈过来瞧瞧。   如今看见她安然无恙,王妈妈的眼睛不免亮了亮,之前可没人能在世子面前全身而退的,林梦秋是头一个。   既然不是为了伤害折磨林梦秋,那一男一女共处一屋还能是为了做什么?   这位新世子妃果然是特别的,王妈妈看着林梦秋的眼神越发的慈爱,老太妃怕是要得偿所愿了。   “世子妃别急,老太妃什么都明白,她老人家是不会怪您起晚的,不仅不怪,老太妃还高兴着呢!”   王妈妈上下的打量着林梦秋,最后落在她平坦的腰肢上,心中暗暗的想着,还是太瘦了,而后笑着道:“您好好歇着,明儿也不急着去请安。”   林梦秋有些听不懂,为什么不仅不怪还高兴?   虽然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依旧笑容得体的将满脸皱纹笑成菊花样的王妈妈送出了院子。为了合礼数,还让绿拂跟着去一趟春熙堂表达她的歉意。   等院子里的人都退下,林梦秋才带着红杏回到了西室,见四下无人,她悄悄的把红杏拉到了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交代她。   “红杏,你回东小院一趟,替我取样东西。”   “就是出嫁时,喜婆偷偷塞给我的那几本画册,我压在了衣柜最底下,你去替我取来。”   “对了,记得外头用布巾遮一遮……”   出嫁当日红杏不在场,故而不知那是何物,便神色凝重的认真点头,匆匆出了院子。   而窗外的阿四,脸色同样的凝重,这个世子妃果然不简单。 第12章   不必去春熙堂请安,也就没了心事,林梦秋吩咐完红杏,那头阿四已经带人将早膳摆好。   “世子妃请用膳。”   屋内寂静无声,林梦秋也放轻了手脚,简单的喝了半碗粥,就让丫鬟撤了膳桌。   看着站在一旁的阿四忍不住的想,沈彻这么早去了何处,昨夜满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等他回来,她该如何不出错。   如此想着,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阿四可知,世子何时回来?”   问完,林梦秋就觉得不好,沈彻的行踪哪里是她能打探的,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问出这个问题是再自然不过的。   阿四也不觉得意外,她既然有小动作,当然要关心世子何时回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的不耐,亏得他还以为林梦秋会有些特别,这么一看,心机反倒比之前几位还要深。   “奴才不知,爷做事一贯随性,岂是吾等奴才能知晓的。”   “阿四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世子可要回来用午膳,我好提前准备,也不知世子吃食上可有偏好?”   林梦秋说的真挚,活脱脱一个关心夫君何时归家的妻子,但越是真挚落在阿四的眼里,就越是认定她心怀鬼胎。   “这些自有奴才安排,世子妃无需担忧。”   建议被驳回,林梦秋便露出了一副可惜的样子,岔开了这个话题,好在没让她尴尬太久,绿拂就从春熙堂回来了。   绿拂不仅回来,还从老太妃那带来了两本册子,一本是东小院库房的册子,一本则是人员的名册。   “老太妃说原先东小院没当家的人,这两本东西才由她代为保管,如今都交还给主子。”   京中这些贵女出阁前,娘家是会教如何料理庶务持家管事的,可宋氏并未单独的让人教过林梦秋,尤其是她生病之后,基本都躲在房中不见人,当然对此不甚了解。   但好在,绿拂样样都懂,之前将东小院内外打理的精心,如今林梦秋也放心把这些交给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绿拂是王府的丫鬟,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林梦秋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而且这库房里的东西本就不属于她,这些是王府的,是沈彻的,她不过代为保管。   反倒是绿拂面露讶异,“红杏姐姐更了解您贴身之事,可以让她收着库房钥匙,奴婢替您管着院中的下人,或者您也可以让那两个妈妈进院来管。”   “我的嫁妆已经交给她打理了,两处容易混作一团,至于那两位妈妈,也都不如你对府内的事宜了解,我意已决,这两样便都交予你。”   言罢,林梦秋将钥匙放进了她的掌心轻轻的合上,似乎是明了她的担忧,还在她的手背拍了拍,“只管去做,我信你。”   绿拂脑袋嗡嗡的,她还从未被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便是冲着主子的这份信任,她也会努力的做好。   接着,绿拂就提议让林梦秋先翻阅,将来若是遗失或是坏损,也能对得上。   合情合理,林梦秋便没有推辞,顺便也当是开开眼界。   谁想,这一翻开她的眼睛就没合上过。   不提那数不尽的金银玉器,光是御赐的珍品便足足写满了十几页,要知道其中随便拿出一件都够普通百姓过上一辈子了。   真没想到,原来她的夫君还是个富可敌国的金大腿!   林梦秋从小也算衣食无忧着长大,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滔天的富贵,只觉得小心脏在怦怦跳,匆匆扫了几眼赶紧的合上了册子,还给了绿拂。   “主子怎么不看了?”   “字太多,有些晃眼,你先收着吧,以后得闲了再看。”   呜呜,不是字多,是钱多晃了眼,突然收到金山银山大约就是这个感受吧,让她先冷静冷静。   *   没过多久,便到了晌午。   沈彻回院子时身后跟着一队侍卫,身着劲装步伐齐整不苟言笑,手中还提着硕大的箱子,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领头的侍卫手中牵着一獒犬。   此犬足有半人高,通体漆黑,毛发又长又密,看着就像是披了一身毯子,最可怖的是它双眼如铜铃,时不时张着的大嘴里漏出锋利的牙齿。   便是那侍卫,都被它衬的矮了三分。   “爷,东西先放哪?”袁成上前小声的询问。   沈彻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不甚在意的道:“随便你处置,别让人这么容易找到便是。”   袁成明显的顿了顿,世子花了半月有余才查探清楚这箱东西的下落,他还以为定是有重用,要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可非同小可,到时发现箱子没了的人指不定要如何的心慌。   但没想到世子得了它却一点都不在意,像是件玩物可随意的丢弃,那又为何要费尽心机的去取?   袁成虽然不明白沈彻的想法,可他够听话,随即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开,只留下那漆黑的猛兽。   阿四听到动静,快步从院内迎了出来,见着獒犬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步,绕到了沈彻的另一边,“爷,您回来了。”   沈彻俯身逗弄着眼前的凶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到阿四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今日可是安分?”   他虽然是在笑,可眼神却冷的很。   即便沈彻没说是谁,但阿四还是明白了,小声的禀报,从林梦秋醒来就鬼鬼祟祟的去了卧房,然后到喊了丫鬟梳洗更衣,当然也没忘记,说她吩咐红杏偷偷摸摸去拿东西的事情。   “爷,奴才方才瞧见了,那丫头怀里踹了东西,该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沈彻行事乖张狠厉,偶尔陛下遇上为难的案子,便会交由他来处置,未此他在京中树敌无数,各方想要暗害他的人数不胜数。   阿四早已习惯了这类的行刺,由他处置的刺客更是不在少数。   “您说,她们准备了什么?”   说到这个,沈彻就想起成亲当夜的那颗枣儿,还从未有人是他沈彻看不清的,之所以留着她还未杀,也存了几分这个心思,若是有所图,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他斜着眼轻笑了声,“看看不就知道了。”   冷冰冰的声音里透着戾气与不屑,说话间还挑眉用手指在獒犬的下巴轻抚,“八两,你说对吧。”   瞪着猩红眼珠子的獒犬八两,嚎叫了几声,舒服的露出了獠牙,隐约间仿佛还能看到它牙尖的生肉和血丝。   *   林梦秋看到红杏带着画册进来,双眼便亮了起来,偷偷看这种东西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便以看书为由,让两人都退了出去。   布巾包的很严实,林梦秋在解的时候兴奋大于羞涩,既然她已经嫁给沈彻为妻,她得早些习惯,和夫君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该害羞。   虽然这么想,但在看见画册封面两人搂抱在一起的男女时,她的耳朵尖还是不可控的红了。   好不容易稳住心中的羞耻,刚要打开书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   林梦秋冷不防一个激灵,双手下意识的就拢住布巾,将画册给遮住,无措的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便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长毛凶兽出现在屏风旁,它的双目瞪得滚圆像红果,从毛发间露出的鼻头赤红发亮,瞧着体格比林梦秋还要庞大。   方才那可怖的低吼声便是从它的齿缝间漏出来的,而此刻它的目光正锁定在林梦秋的身上。   那目光,就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并朝着它的‘猎物’一步步逼近。   或许是眼前的人过于美味,它还咧开嘴,吐出了猩红的舌头,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梦秋为了偷看画册,原本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此刻傻愣着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要逃。   在庞然大物的面前,林梦秋显得尤为的娇小,她的手臂白皙纤细,只怕一口下去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八两每走一步就会晃动一下它身上的长毛,它就像是在悠闲的巡视猎物,眨眼间便到了她的身前。   娇弱与残虐的巨大反差,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就连见惯了杀戮的阿四也有些不忍。   在八两张开大嘴超前猛扑的瞬间,阿四下意识的偏过了眼,不想直面这血腥的一幕。   而身旁的沈彻却全程注视着,他的目光阴冷漠然,好似里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异色。   阿四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见此轻声道:“爷,您若是不喜,咱们可以换个方式,免得污了八两爷爷的嘴。”   沈彻没有说话,依旧是盯着房内,阿四这才重新朝屋内看去。   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想象中嗜血凶残的画面并未出现,而本该花容失色鲜血淋漓的林梦秋,正好端端的坐着。   至于那仰着利齿的凶兽,此刻正乖顺无比的将脑袋往她膝上蹭。   然后发出一声响亮又带着撒娇的嗷呜声。   阿四:??? 第13章   林梦秋看到八两的时候确实是不敢动弹,但不是吓得,而是刹那间想起了前世。   外祖宋家是临县的乡绅,外祖母很疼爱小辈,每年她和姐姐都会去外祖家小住半月。   十二岁那年,原本是她与姐姐同往,但出发前几日,姐姐不巧染了风寒,便只有她前往外祖家。   以往姐妹两都在时,她能感觉到,外祖母更偏爱姐姐,这次或许只有她一人,外祖母待她格外的好,还让林梦秋惊喜之余有些心虚。   总觉得这份宠爱,是从姐姐身上偷来的。   她也收起了往日的玩闹心思,每日不嫌枯燥的陪着外祖母左右,就连表姐妹喊她扑蝶放纸鸢她也咬牙没去。   可谁能想到,回家的路上就遇上了那样的噩梦。   林梦秋到此刻都能清晰的记得当日的每一个画面,她心急着回家,想把外祖母给的礼物拿给母亲和姐姐。   便提早了一日启程,她坐在马车上颠的难受,奶娘就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行至山岭,马夫正要问她们是否修整片刻再上路,危险就来了。   七八个山匪骑着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林梦秋一行不过是普通的回家探亲,就带了两个护卫和小厮丫鬟,根本就没想到会碰上劫匪。   “大王您行行好,我们这都是老弱幼童,车上的也不过是些不值当的玩意,您若是想要都给您,这些银子也给您,但求留我们一条性命。”   胆子最大的小厮跪地求饶,将所有人身上的银两悉数奉上,就连车上的那些礼物也都被解了下来。   “少拿这些破烂东西来骗爷爷,听说你们车上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贝,赶紧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们狗命。”   她清楚的听见了,这些人以为他们车上有宝贝,可除了后面小马车上那些吃食玩具,哪里来的宝贝?   可不等她细想,就听见了车外小厮痛苦的哀嚎声,以及溅在车壁上的鲜血。   林梦秋从小被养在深闺,即便活泼好动,也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头次见到死人整个人吓坏了,被奶娘死死的护在身后,连声音都发不出。   “求大王饶命,我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给您了,真的没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给老子杀。”   而后便是残忍的弑杀,奶娘自然也护不住她,林梦秋被生生的拖下马,亲眼看着从小带大她的奶娘死不瞑目。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前一刻还满心欢喜的要回家,为何会飞来横祸。   “大哥,这小丫头瞧着倒有几分姿色,不如先留着。”   “糊涂蛋,她看见咱们的脸了,宝贝没找到如何能留活口,你下不了手,滚开,我来。”   宝贝?到底是什么宝贝?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车子不过是再普通的青蓬顶,她们一车又都是老弱妇孺,怎么可能会藏有宝贝,只可惜她没机会知道真相了。   林梦秋就像个木偶,她不知还能求谁,爹娘姐姐?不,没人能来救她。   神仙怜爱苍生,唯独庇护不了她。   就在林梦秋看着那人的刀要落下之际,一柄长剑没入眼前人的胸膛,血花溅了她满脸满身。   这一刻她才知道,血是热的,但她不怕。   她看见逆光中,她的神降临了。   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他绯衣飘扬,眸若繁星,世间万物在他面前不过尔尔。   他笑的张扬比他身后的艳阳还要夺目,他朝她伸出了手,她看着他张口说了句什么,但她听不清,从地狱边缘被人拉回人间的战栗,将她彻底的击垮。   一直没哭的林梦秋,瞬间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她明明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会应该在家里舒服的吃着糕点,为什么她这么倒霉,难不成是她去年生辰忘了许愿。   呜呜呜呜,她忍不住了,她只想哭。   想把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哭出来,好像除了这个她什么也不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块帕子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帕子的力道有些重,动作也没个章法,被抹过的地方瞬间就火辣辣的疼。   林梦秋一时连哭都忘了,不用照镜子都能感觉到,被抹过的地方肯定红了,这么用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给她脱层皮。   她泪眼婆娑的抬眼去看眼前的人,便见高大挺拔的少年正低头拧眉,边擦边抿着唇笑。   这次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小孩儿就是麻烦。”   明明是说她麻烦,可他的声音清朗好听,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反倒有些无措和窘迫,和他皱眉拧着帕子的样子一样的窘迫。   他以前定是没有照顾过小孩,林梦秋忍不住的在心里想。   但被他这么不知轻重的一通擦,林梦秋终于有了种死里逃生的真实感。   她还没死,真好。   林梦秋泪眼汪汪又想哭。   身前的少年感觉到她湿润的眼眶,不禁被逗乐了,“小孩儿,你是哭包转世吗,怎么又要哭?赶紧忍住,小爷就这么一条帕子,再哭可就没了。”   林梦秋还真生生的把泪憋回去了,他是恩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他安抚她的片刻间,其余的山匪也都被处置了。   等她不哭了,少年便要送她回家,可林梦秋不愿意走,这满地的尸首,全都是她在意的人。   少年看出了她的想法,“你带着尸首回去太引人注目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衙门了,稍后便会有人来处理。”   末了还加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替她们更好的活着。”   林梦秋彼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分明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有着不同年龄的沉重。   虽然少年口中说着会有衙门的人来收拾尸首,但看林梦秋可怜巴巴像被遗弃的小奶狗模样,还是让手下将无辜受害的人全都搬到了干净的地方,盖上了白布。   林梦秋想帮忙,被少年赶到了一旁,不许她添乱,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黑狗。   小小的一团缩在草丛里,又瘦又小只风吹了都会倒,身上挂满了伤,皮毛都不是完整的,有烧伤也有刺伤,看着可怜极了。   偏生露在外头的一双大眼睛像红果一样又圆又大,看着人时心都化了。   林梦秋想要伸手去抱它,它警惕的朝着林梦秋咧牙嗷呜的嚎叫,却因为腿上有伤,刚站了没两秒就往后翻了下去。   等少年瞧见时,她已经将小黑狗抱在了怀里,“小孩,怎么乱捡东西。”   闻言一人一狗同时回头朝他看来,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一样的遍体鳞伤,不同的是,一个伤在外一个却是伤在心内。   “恩公,我们可以救它吗?它好可怜,一定是被坏人欺负了。”   少年挑了挑眉,“你觉得它可怜,那你把它带回家,问我做什么,还有,不要喊我恩公,我是来剿匪的,救你不过是顺手。”   “娘亲肯定不会让我养它的。”林梦秋又想哭了,她平时没有这么爱哭的,这会看到小狗就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格外的心疼它。   小黑狗特别的通灵性,感觉到林梦秋的悲伤,便缩在她的怀里,伸出舌头去舔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抚她。   “不是让你别哭吗,真是麻烦。”   林梦秋虽然心中十分的不舍,但看恩公的样子是不能商量了,她不想再给恩公添麻烦,只能笨拙的给小狗包扎伤口,而后依依不舍的将它放到路边的草丛里。   “我也想带你回去,可娘亲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我家也很危险,或许你在这比去我家安全,小狗狗,遇到比你厉害的人和动物要记得跑,别再受伤了。”   小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不舍的在她手掌心轻蹭。   就在一人一狗依依惜别之时,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走了,我送你进城。”   林梦秋乖乖的把小狗放下,努力的睁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即便再不舍,她也会乖乖听恩公的话。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站起转身,额头就被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我说不许就真的不要了?怎么连撒个娇都不会,我家小弟都比你会撒娇。”   林梦秋捂着自己的脑门,傻傻的站在原地,“我不想让恩公为难。”   “跟你说了,不许喊恩公。”少年顿了顿才带着笑意的交代身后人,“阿袁,把这小东西给带上。”   而后不等林梦秋反应过来,就把人拎到了马上,“再不进城,就把你丢这荒郊野岭,让你和尸体过夜。”   林梦秋从来没有骑过马,但她不怕,还大着胆子的仰头去看身后的少年,轻声细语的喃喃:“才不会呢,恩公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等到入城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原本少年是要送她回府的,但他临时收到密信离开了,还好,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沈彻。   林梦秋从前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那凶兽已经到了眼前,通体漆黑红眼尖牙,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小狗狗?”   林梦秋试探的喊了一声,她觉得这狗有点眼熟。   但她又不太确定,几年前捡到它的时候,明明还是掌心小小一团的小奶狗,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幅模样。   她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凶兽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将它那巨大无比的黑脑袋往前一凑,就在她吓得要闭眼等待它的血盆大口时。   林梦秋感觉到了毛茸茸柔软的触感,低头看去,八两的大脑袋正在她腿上轻轻蹭。   边蹭边发出一声声似泣似诉的嗷呜声,不像是嘶吼,反倒像是在撒娇。   林梦秋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呜呜呜,岁月果然是把杀狗刀,她捡的小奶狗长大了,而且丑的让她不敢认。   屏风后的沈彻忍不住的拧眉,他怎么没发现,这狗东西,不仅贪吃还好色?   沈彻看着椅子上的女子,分明端着贤淑的架子,眉眼间却透着盈盈的喜悦,他怎么才发现她的眼底有颗泪痣,笑起来时明媚又妖娆。   “阿四,你确定当年救八两时,那个小姑娘姓宋?”   “奴才确定,那辆马车便是苏城宋家的,后来来领尸首的也是宋家。”   “派人去趟苏城,查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彻:好色贪吃的狗东西,离我媳妇远点! 第14章   阿四还记得,捡到八两那年正好是世子出征前夕,有一批粮草需要在江南采买,这才会途经苏州剿匪救人。   只是刚进城就收到了前线的消息,蛮夷突然发兵,我军损失惨重,沈彻连粮草之事也顾及不上,直接就策马往西北赶。   之后沈彻就在军营待了一年有余,带领将士浴血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只差最后一场大战,打完便可班师回朝,将蛮夷赶出我朝领土,享百年太平。   可没想到大战打赢了,沈彻却遭人暗害,从马上滚落,千军万马间九死一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断了双腿。   战火也未完全熄灭,等沈彻被护送回京后,南阳王请旨出征,到如今依旧戍守边关,战事未了他便不得回京。   至于这只小黑狗八两,也是个传奇,被世子救回来后,没时间将它送回王府,只能一道带去了军营。   原本以为如此恶劣的条件,它肯定活不下来,没想到它不仅活下来了,个头还越来越大。   而且它的鼻子特别的灵,尤其是对血腥味格外的敏感,能追踪敌人,当初沈彻遇险下落不明,便是靠着八两将人救回来的。   从那之后,沈彻最为信任的便不再是人,而是这位狗祖宗。   但这段记忆是沈彻的旧伤,他鲜少会提起。   阿四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过去,当时被救的那个小姑娘,没准已经嫁人了,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来了?   屋内,八两看到林梦秋格外的兴奋,不仅围着她转圈把脑袋往她手掌心蹭,更是恨不得整个人扑到她身上去。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它依旧记得林梦秋身上的味道,只想让林梦秋像以前那样抱抱它,可它却忘了自己早不是当年那个小不点了。   林梦秋方才是捧着画册的,被八两这么用力的一扑,手里的东西便拢不住全都被拱到了地上。   画册摔落在地,正面朝上打开了内页。   就当林梦秋想要伸手去抓时,沈彻的轮椅正好到了眼前,不偏不倚的瞧见了书页上的内容。   画卷中,衣着暴/露的年轻男女正纠缠在一起,那尺度那画面,饶是见多识广的阿四也瞠目结舌。   等等,这画册外头的灰色布头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方才红杏鬼鬼祟祟回东小院拿的东西吗。   所以这就是林梦秋图谋不轨的东西?!   林梦秋也是头次看这种东西,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男女要如何行房事,那大胆露骨的画面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撇开。   太太太太刺激了!   她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绯红,羞的只想捂住脸谁也不见,或是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办,一个大家闺秀居然猥琐的偷看春宫图,她该怎么解释?   好像不管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呜呜,她完了,她这回肯定要被发现是假冒的了。   现在装晕还有用吗?   林梦秋的注意力全都在画册被发现上,甚至没心思去想,八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惧怕八两这件事好像更可疑。   但还不等她装晕,沈彻就先笑出了声,不是之前那种讥讽的冷笑,而是真的被逗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冷意也跟着消散了,凤眼微眯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有一瞬间,林梦秋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他。   同样的张扬耀眼,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不论世人如何看他,在她眼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是她的恩人。   沈彻笑够后,朝着八两招了招手,八两左右的看了两眼,犹豫之后还是听话的跑向了男主人。   他一边用手掌在八两的脑袋上揉搓,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梦秋笑道:“下回要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林梦秋原本还打算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闻言,腾的一下脸就烧红了。   偏的还不能躲,只能羞的脚趾蜷缩,期期艾艾的小声辩解:“妾身,只是……只是听世子的话,想学一下,怎么伺候人……”   沈彻顿时收敛了笑意,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八两的长毛,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原来是急不可耐的想上他的床,这些年打这个主意的人他可见过不少,只是头次碰上业务能力如此不精,还需要现学的人。   陈蓉也不知道瞧上她什么了,除了张脸,竟是什么都不会。   “看来,你与我这爱宠甚是投缘,竟是不怕它?”   林梦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指八两,她这是见着八两高兴的被冲昏了头脑,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见到如此凶兽第一反应应该是害怕才对。   “大约是妾身正好合了世子爱宠的眼缘。”林梦秋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的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她总不能直接说,恩公,这狗是我捡的,你以前救过我,您还记得不?   笑话,沈彻操心的都是国事,怎么可能记得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   她若真敢这么说,一个欺瞒世子的罪名定是逃不了,到时不仅是她要死,整个林家也要跟着陪葬。   “哦?合眼缘。”沈彻转着轮椅往前,目光不移的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给看穿。   林梦秋眼观鼻鼻观心,紧张的脚趾都不敢动一下,就怕自己憋不住的招供,骗别人她拿手,可要骗她的恩公,实在是太难了。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林梦秋都要站不住了,沈彻才似笑非笑的道:“那倒是巧了,照顾这小东西的奴才生了病,一时找不到人管,你既合了它的眼缘,那这几日便由你来养着它。”   阿四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八两没凶她或许只是她运道好,又或是她正好在世子的屋内,沾染了些许世子身上的气味,可这养狗说的好听是照看,说不好听就是伺候。   让她去伺候条狗,他倒要看看这位贤良淑德的世子妃要如何哭。   而林梦秋却激动的双眼微亮,她的夫君到底是什么神仙,怎么刚刚她在心底偷偷许愿想和八两多待会,这就实现了?   至于到底是照看还是伺候,她根本就不在意,她捡来的小家伙在她面前还敢不乖不成。   于是,等着看笑话的阿四就看着眼前的世子妃,身形微微一颤,而后姿态款款的福身作揖,柔顺的道:“是,妾身遵命。”   更可怕的是,阿四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勉强,她十分淡定的就接过了这个差事,就像是喝口水那样的简单。   甚至她还很自然的就开始问,这位狗爷爷睡哪里,平时吃什么,进入角色比他这个奴才还要快。   “它刚在死人堆里滚过,先带它去洗刷一遍,吃什么自有奴才告诉你。”   沈彻没工夫与她在这闲扯,见林梦秋处理的游刃有余,没再多看一眼,转身回了书房。   林梦秋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忙些什么,但肯定不是她能掺和的,知道他要走,贤惠的站在门边目送他去书房。   阿四紧跟在沈彻的身后,走到一半回头去看,林梦秋还站在门边含情脉脉的看着世子的背影。   直到走远瞧不见了,也还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阿四忍不住的挠了挠脑袋。   他还没见过这么表里如一的人,难道是他误会了林梦秋,她真是诚心诚意的要做这个世子妃?   而那边,沈彻和阿四离开后,红杏就和绿拂紧张的跑进了屋。   方才世子回来,她们想要进屋报信,可阿四派人拘着,她们只能在屋外干着急,等一进屋就瞧见这庞然大物,吓得红杏扑上去就要以身护主。   还好被林梦秋给拦住了,“你们别怕,这是八两,是世子的爱宠,别看它这么凶巴巴的,其实它很乖的。”   八两原本是舒服的在享受女主人的挠痒痒,被突然闯进来的人给吓了一跳,这会威风凛凛的抖了抖身上厚重的长毛,咧着牙朝她们发出警告的低吼。   绿拂当然知道八两小祖宗,这位可是连老太妃的面子都不给的主,疯起来咬了人都是轻的,这会更是吓得双腿打着颤。   “八两,你又不乖了,赶紧坐下,不然一会我不给你洗澡了。”   方才还凶狠的獒犬,闻言真的乖乖趴下了,还讨好的发出了几声呜咽,看着和它那外形实在是不搭。   这在绿拂的眼里,林梦秋的形象莫名又高大了起来,世子妃真乃神人也!   之后便是用午膳,这是林梦秋在院中用的第一顿午膳,小厨房的手艺很好,也很合她的口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沈彻在书房并未回来。   午膳后,林梦秋就带着八两去洗刷,其他人倒是想帮忙,但除了她根本没人能近八两的身。   她便挽了袖子,亲自给它洗了澡,等擦干净毛发后,总算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   期间阿四过来过一趟,监督她有没有完成任务,顺便告知,世子又出门了。   “世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这个奴才可不敢问,爷自有安排。”   林梦秋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提起精神来,反正两人现在住在一个屋里,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那我要是想往屋里搬点东西,不知道行不行。”   “世子妃想要搬什么东西?”   林梦秋脸蛋红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世子不许我上床,炕上没有枕头和被褥有点冷。”   世子只说盯着世子妃,倒是没说不能搬东西,而且被褥也不算过分,就自作主张的同意了。   他一点头,红杏迅速的将准备好的床褥往上铺。   等阿四反应过来的时候,炕上已经齐整的摆上了红粉色的被褥和枕头。   这与冷冰冰只有黑白两色的屋子,格格不入,甚至有种怪异的和谐。   阿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爷回来看到不会生气吧……   林梦秋因为搬过来了,红杏顺便把她的宝贝匣子也带了过来。   她睡下前,偷偷的在小簿子上记下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三月十七晴   前夜做了个美梦,没想到竟然实现了,以后我就可以和夫君住在一个屋子里了,好开心。   而且今日还看见夫君笑了,夫君笑起来英俊极了,要是夫君可以多笑一笑那就好了。   对了,今日还见到了八两,虽然变胖变丑了,但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黏人,还好夫君收养了八两,夫君就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夫君了。   那我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学会伺候夫君!   林梦秋写完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簿子锁回了匣子里,藏到了炕桌最底下的抽屉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她把东西藏在这里。   收拾好东西,她才坐回炕上,开始等沈彻回来。   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夫君不回来,她自然不能先睡。   林梦秋就坐在炕桌边翻看自己的陪嫁账簿,赵吴二人今日已经进府了,暂时还在东小院,她得开始计划如何套话。   夜色渐浓,她的眼皮也慢慢的合上,不知何时趴在了炕桌上。   等沈彻推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沈彻:媳妇光看书没有用,需要实战,你看我这个老师怎么样?不如我免费教教你?   秋妹红脸:流氓! 第15章   前段时日,大理寺接了一桩侵占家宅且疑似杀人的案子,此案发生在离京城不远的州县,当地的县令已经审完结了案。   但受害者不服,一路告到了大理寺。   案子倒也不算难办,只是牵扯的人有些复杂,被告人是长公主驸马的亲侄儿。   此人姓徐名宇轩,是当地出了名的恶霸,瞧人家姑娘长得好,就起了歹意欲行不轨,可姑娘抵死不从,死前还咬伤了他的手。   姑娘家里不过是普通的茶商,县令自然不敢得罪驸马的侄儿。   更何况徐宇轩污蔑是那姑娘勾引他,他是无辜受骗的,如此一来死无对证,县令便判了两方都有过失,草草的结了案。   结案之后,徐宇轩变本加厉,不仅没有半句悔过,还以受伤为由,侵占了茶商的家宅田地。   搞得茶商家破人亡,这才鱼死网破告上了京城。   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姐姐,可以说是皇后之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京中人人都给她几分面子,大理寺少卿自然也对此为难不已。   这才想到了沈彻。   长公主与南阳王并非一母所出,在宫中时便自明甚高,除了当今陛下,几个弟弟谁都瞧不上,故而两府私下少有走动。   尤其是长公主有个独子,名叫徐铭杰,和沈彻年纪相仿,又同在京中时常出入皇宫,难免会被提起来比较。   徐铭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便爱找沈彻的麻烦。当然都只是他单方面的讨厌沈彻,以及被沈彻单方面的镇压。   等沈彻落难之后,徐铭杰最为高兴,不仅背后动手脚,还当着沈彻的面逞口舌之能,被沈彻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才算老实。   前两年出去游历还未回来,如今仗势欺人的就成了他的表弟徐宇轩。   沈彻既不领官衔也不与任何人共事,只有皇上派了案子他才会看两眼,这次大理寺少卿也是走投无路才求到了他的面前,没想到沈彻竟然将此事给接了。   但他手头还有个贪腐的案子在追,这几日晚归便是同时在办这事。   他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该亮了,沈彻却早已习惯了在夜间出没,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才适合他。   沈彻踏进院子的时候下意识的拧了眉,屋内竟然亮着烛火。   他不喜欢亮光,也不喜欢镜子,他的屋内没有家具更没有摆设,就连烛光也是最暗的,可今日却在院中都能看清里面的光亮。   方才审问了几个人,他本身心情就不好,这会瞧见这碍眼的光,更是阴郁。   周遭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管是谁犯了他的忌讳,都该让她长长记性。   可当沈彻推门进屋时,就有一团黑影朝他扑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兴奋的喘息声。   是八两。   这小东西格外的通人性,知道他喜静,只是乖巧的围着他打转,没有发出声响。   沈彻的手指轻轻的在它额头点了点,“谁把你放进屋的?”   八两自然不会回答,沈彻也只是勾着唇笑了笑,而后开门让八两出去,就算是他的狗也不能在他的屋里撒野。   重新的将门关上往里走,可刚拐过多宝阁他就停住了动作,烛火下坐了个女子,一手撑着脸颊一手还捏着账簿。   她的脸又小又精致,闭上眼后虽然少了灵动,可浑身上下透着恬静和柔美,就像是个瓷娃娃,美得不可方物,让人想要亲手将她打破。   明明炕上铺着被褥闭眼就能躺下,可她却还是穿的齐整坐着,面朝着门外的方向,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等他?   沈彻的心被这个词给刺到,良久才自嘲一笑,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何人会等他,会等一个废物。   他的目光从上而下,落在了那床粉色的被褥上,眉头微拧,好刺眼的颜色,他此刻只有一种想法,便是将这玩意一把火全都烧了。   别说是在他的屋内不允许,便是瞧着都觉得碍眼。   可当他靠近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林梦秋,突然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这让沈彻的动作一滞,瞬间收回了伸出的手,停顿了片刻后才确定她没醒,只是在说梦话。   而后拧着眉,转身离开了卧房。   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林梦秋,吧唧了两下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守在院子里的阿四,正打算眯眼打个盹,就见才进屋的世子又出来了。   一个哆嗦迅速的清醒了过来,小跑着上前,“爷,怎么了?”   廊下挂着高高的灯笼,院子里寂静又昏暗,沈彻想起方才林梦秋口中呢喃的梦话,“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梦话总归是装不出来的,那样的缱绻,那样的依恋,瞬间灼烧了他冰冷的心。   沈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只知道夜色愈浓,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他背着光坐在轮椅上,阿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冷淡的道:“去书房。”   而那句杀了她的话,却在舌尖滚了滚,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   林梦秋对此一无所知,昨夜在炕桌上趴着睡了一晚,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的脖子都扭得僵了。   但她来不及管脖子,下炕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沈彻,结果卧房内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屋外绿拂听到她的动静,小声的凑到门边道:“主子可是起身了?奴婢到西室伺候您梳洗更衣。”   东室是沈彻的地盘,除了林梦秋是得到准许的,其他人都不敢踏进半步,就连林梦秋也只有晚上睡这,正常的梳洗活动都在西室。   沈彻没有回来,林梦秋有些难过,但还是乖乖的去西室梳洗,今日得去给老太妃请安了。   “世子昨夜没回来吗?”   绿拂摇了摇头,院子守卫森严,她们睡在后罩房里,就算是沈彻回来了,她们也听不见动静。   林梦秋出了声长气,但没有气馁,如今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等穿戴好,给八两喂了食,瞧着时辰不早了,就带着丫鬟们往院外去。   不过奇怪的是,今日阿四并未拦着,还恭敬的送她出了院门,甚至不等她问就很有眼色的上前道,“爷这几日事忙,无暇顾及府上,世子妃若是有何吩咐,只管交代奴才便是。”   林梦秋有些受宠若惊,温和的说没有需要,带着人匆匆的赶往春熙堂。   留下阿四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起先确实是对林梦秋戒备满满,可这两日下来,他发现林梦秋有些特别。   不仅是她特别,更特别的是世子对她的态度。   他原以为昨日她在屋里添置了东西,世子会大发雷霆,可世子什么都没说也没做,默许了这一切,这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头一次犯了忌讳活下来的是侥幸,第二次第三次还能安然无恙,可就不一般了。   不管她到底是心怀鬼胎,还是真的贤良淑德,他都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把她当普通人随意对待。   他要严防死守,为世子扫除孽障。   到了春熙堂,老太妃已经起身正在佛前念经书,她每日都有读经的习惯,只是今日陈氏并不在。   她陪着在一旁念了一卷,才扶着老太妃去用早膳。   “孙媳昨日起晚了,没能来给祖母请安,是孙媳的错。”   林梦秋低眉收眼乖顺的站着请罪,老太妃却笑眯眯的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早就让你不必日日都来,是你有孝心,一日不来也不打紧。”   “孙媳不觉得累,孙媳只是喜欢陪祖母说说话。”   林梦秋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觉得来请安是负担,反而很喜欢,她能感觉到老太妃对她的善意,而且多与老人家说话,也能多知道些府上的事,对她是百利无一害的。   “真是个好孩子,只是你搬去彻儿院里了,那边离这远,不方便,而且你多与彻儿一块,就是给我老太婆尽孝了。”   林梦秋刚开始没听懂,还认真的表忠心,说一定会照顾好世子,等用完早膳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个多待一块的意思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老太妃该不会是误会她和世子圆房了?   所以这两日才会对她格外的好,还将库房钥匙都交给了她……   要是被发现,她连沈彻的床边都没摸到,岂不是成了大笑话,林梦秋的脸颊也后知后觉的红了。   好在,老太妃怕她害羞,说起了别的事情:“今日是府上各处管家来对账的日子,我让你母亲去料理了,一会你去她院里听听,以后每月的这一日都去。这王府早晚是要彻儿当家的,这些事情你先了解也好。”   “孙媳都记下了。”   这是正事,也是她做世子妃的本分,林梦秋没有推托,认真的记下日子,又听老太妃继续说。   “对了,三日后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按理来说,老身也该去,只是这几日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这种场合你母亲一贯是不去的,到了那日只能由你陪着彻儿进宫了。”   皇后千秋她知道,但沈彻没有向她提起过,她也不知道要进宫,但想想又觉得能理解。   先王妃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不愿意见到陈蓉,南阳王府也不能没有女眷进宫,只怕是她躲不掉了。   她两世加起来都未曾进过宫,出入王府已是对她的考验,突然要让她进宫,她还真是没有心理准备。   “你别怕,到时候让宫中的嬷嬷去教你礼数,你如此聪慧几日就能学会,皇后娘娘是最和气不过的人,又最疼爱彻儿,她也定会喜欢你的。”   林梦秋这才放心了许多,正要说什么,就见沈少仪从外进来。   今日周香筎有事没来,沈少仪休沐便过来陪老太妃坐坐,三人一道又说了会话,林梦秋才起身去前院找陈氏。   这还是她头次去前院,一路上便与绿拂讨教,陈氏身边可有什么难缠的人。   刚走了一段路,就听身后有人喊她,回头看去,竟然是沈少仪追了上来。   “嫂嫂且留步,祖母方才有话忘了交代嫂嫂,让我来带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沈彻:此人不除,必有后患(必乱我心) 第16章   正好旁边就是花园,院中有个石亭,两人便在亭中说话,丫鬟们则留在亭外等着。   “不知祖母有什么话要交代的,还劳烦二弟跑一趟。”林梦秋其实心中还有些怀疑,老太妃如果有事要交代也该找王妈妈,又怎么会让沈少仪来转达呢。   “祖母说母亲这人看着宽和,实际对管家之事格外看重,怕嫂嫂会吃亏,特让我赶来提醒嫂嫂两句。”   沈少仪说的与林梦秋自己琢磨的有些相似,陈氏此人看着大公无私,表面装作对管家和王妃的身份不在意,可实际上王府的管事之权都在她手上。而且有前世的记忆在,她对陈氏天生就带着戒备。   如果真是老太妃要交代与陈氏有关的话,王妈妈还真不合适了,故而沈少仪这么一说,才打消了她一部分的怀疑,认真的听他说。   “祖母的意思是,嫂嫂可以多听多看少说,就算要说也尽量顺着母亲的话说。”   一开始她还听得很仔细,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奇怪,沈少仪翻来覆去说的都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小心陈氏,听多了就跟没说一样。   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去前院只怕赶不上重要的事,林梦秋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要打断他的话,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碰到了她的鬓发。   或许是前世经历过两次袭击,她对生人靠近格外的敏感,下意识的用力拍开,便听一声清脆的声响。   再侧头去看,只见沈少仪有些尴尬的举着手往后退了半步。   “二弟这是做什么?”   “我看嫂嫂的发间有些凌乱,想来定是方才路过林道碰着了,如此去见母亲,恐怕有些不妥,可能还会留下话柄,这才情不自禁的想要替嫂嫂理一理。”   林梦秋这才注意到,沈少仪今日好似特意打扮过,穿了杏仁白的长衫,束发戴冠,冠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整个人看着干净文雅,有股子书生气。   不得不说,他的五官和气质都是上乘,说话的时候还会用他一那双好看的凤眼温柔的看着你,让人有一种被珍视着的错觉。   若是林梦秋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或是被夫君冷落的深闺怨妇,遇上沈少仪这样的撩拨,定是会觉得欣喜。   只可惜她哪个都不是,沈少仪这一番举动,落在她的眼里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扯着嘴角似笑不笑的回看他。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二弟了。不过二弟以后还是离我远些,我这人从小性子就怪,不喜欢有人靠的太近,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沈少仪的笑僵在了脸上,愣了片刻才讪笑着道:“不怪嫂嫂,是我未提前说,叫嫂嫂受惊了,是弟弟的错。”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弯着眼笑,“知错能改,我相信二弟以后定是不会再犯了。”   不等他想办法补救,就听林梦秋继续道:“想必祖母要交代的事都在这了,那我就先去母亲那了,要是再耽搁去晚了只怕不美,今日有劳二弟了,下回等你大哥在,我们夫妻再宴请二弟。”   说完不等沈少仪有反应,就先一步的离开了石亭。   等她一走,沈少仪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看着林梦秋背影的眼神就像是一条蛇,他的手掌握拳狠狠的在石桌上一捶。   好啊,好一个知错能改,不过进府几日,还真把自己当世子妃了,他倒要看看沈彻是否真的会护着她。   沈少仪是家中庶子,生母在生他时便血崩而亡,王妃在世时是由王妃抚养,王妃过世后就跟着老太妃。   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会苛责庶子,沈少仪从小也是在书院读书长大的,只是他高不成低不就,对什么都只是略通一二。   成年后南阳王托了关系让他进了翰林院,私下风流成性,还未娶妻就闹了不少的香艳事来,有一回还闹大了,老太妃这才发了狠,将他收拾了一顿。   原以为娶了妻,他会收敛一二,却不想他面上是乖了,背地里依旧是寻欢作乐。   那日认亲,他一眼就瞧中了林梦秋,原以为会和以前那几个一样顺利的得手,却不想屡屡示好她都当看不见。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是沈彻的弟弟,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忍受沈彻的残暴,不是先被弄死就是先疯,他等着林梦秋后悔的回头来找他。   *   林梦秋面上看着无事发生,心里已经波澜顿起,她上次就感觉这个沈少仪不对劲,但到底是沈彻的弟弟,她还为他找理由,没想到真不是个东西!   他们可是叔嫂,这里可是王府,他怎么敢这么大胆,居然还敢骗她,要是方才的画面被人撞见,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以后能不见他就不见,就算真的要见,那也得身边有人。   沈少仪如此胆大,瞧着还熟练的很,没准不是头一次,林梦秋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之前她见他们夫妻如此恩爱,还以为沈少仪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然如此龌龊。   也不知道沈彻了不了解他这个弟弟,若是有机会,得提醒他才行,如此狗胆包天,没准以后还要连累整个王府的名声。   还有他的妻子,若是知道他的真面目该有多伤心。   林梦秋在心里暗暗记下,晚上回去就得记到簿子上,试试提醒自己提防沈少仪。   到前院时,陈氏正在交代管事本月府内的事宜安排。   入春之后琐事也变得多了起来,再加上各种节气,处处都需要她过问的,但陈氏不觉得繁琐,反而很享受这种权势在握的感觉。   丫鬟进院通禀时,陈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眼里闪过一丝的讶异,她怎么比想象中来的要早?   心中虽是不喜,但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让人迎她进来。   “儿媳见过母亲。”   她一出现,花厅中的众人纷纷侧目看来,厅中站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三四十岁往上,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各有不同。   有兴奋打量的,也有好奇观望的,更有轻蔑漠视的,但都没让林梦秋怯弱,反而更加的挺直腰板,坚定的迈着步子进内。   倒不是林梦秋胆子大,或是她经验丰富,只不过是她一直在心里给自己鼓励。   陈氏心怀不轨,她矜矜业业的维持着贤德的模样,所图的无非就是权和势,不管哪一样她都不会让她得逞。   她来是代表着沈彻,他是世子是将来王府的继承人,将来这些人要效忠的都该是她的夫君,她若是丢人了怯弱了,那就是丢夫君的脸。   她林梦秋可以丢人可以被人笑话,但决不允许她的夫君被她牵累。   敢打她夫君主意的,都先过她这一关!   “可算是盼着你来了,来人,给世子妃搬张锦凳,你就坐我身边来。”   闻言,厅内的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跪地给她行礼,“奴才叩见世子妃。”   林梦秋弯着眼浅浅的笑着让众人起身,略带些许腼腆温和落在众人的眼里,就成了这个世子妃面软好欺负。   她刚被陈氏拉着坐下,就听下头一人语气促狭的笑着道:“早就听闻世子妃是个难得的才女,没想到竟还通管家之道,林大人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从小被放养长大,没正经读过几天书的林梦秋,眼皮跳了跳。   哦豁,正愁无人给她杀鸡儆猴的立威,这鸡就自己撞上来了。 第17章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乐呵呵的笑,可那笑却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林梦秋也看了他一眼,就只是轻飘飘的一眼,而后疑惑的看着陈氏道:“母亲,不知这位是?难道是我们家的亲戚?”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我与夫人在说话,你是个什么身份,此处有你插嘴的份吗?   可偏偏她又问得极其自然无辜,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在场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那男子更是顿时哑然,站在这的哪个不是奴才,谁敢和王府攀亲戚,他讪笑的闭嘴,自己扇了两个巴掌。   原本还想赔礼的说两句什么,被陈氏瞪了一眼才闭嘴往后退回人群里,不敢再多嘴。   陈氏怕林梦秋还要说什么,赶紧拉着她坐下,“这是庄上的管事,平日里也是我管束不严,由着他们乱说话,竟是让你瞧笑话了,快坐下,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林梦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儿媳不累,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会这才来的晚了,还好没错过正事。”   陈氏拉着她的手一副格外亲昵的模样,“不晚不晚,你能来陪着我,我有多高兴都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寒暄,一会说老太妃的身子如何,一会又说早膳用了什么,林梦秋就是不提起来这是做什么的。   时间一长,不仅是陈氏,管事们也知道了,这是林梦秋故意要晾着他们。   这位世子妃瞧着面嫩,却没想到她胸有丘壑,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众人也都不敢再小瞧她了。   陈氏虽然是笑着同林梦秋说话,可心中早已是翻腾的怒意,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说亲事之前,她是派人去林家打探过的,知道她是个柔弱的贵女,从小养在深闺,也没什么见识,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她也不可能一直陪她闲聊晾着管事们,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后,陈氏终于憋不住气的轻拍着她的手。   “这些管事都是府上的老人,为王府尽心尽力十数年,来,你也记记他们的样子,免得遇上事要找人都对不上脸。以后还要你多替我分担分担,这王府啊,早晚要交到你和世子的手里。”   陈氏的话说的漂亮,显得她格外的大公无私,好似她做了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王府,为了沈彻好。   当然她给自己做好身份的同时,还顺便暗踩了林梦秋一脚,管事的可都是王府的老人,你一个刚来的世子妃就下他们的面子,以后谁还敢对你忠心。   果然,陈氏的话一出口,底下管事们脸色也有了变化。   原先王府的管事大多都是王爷和先王妃的人,陈氏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得到一部分人的信任,也收买安插了自己的心腹进去。   方才开口的廖管事便是她的人,瞧着林梦秋面嫩,想要替陈氏给她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还好陈氏又占回了上风,廖管事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敢跑这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他冷笑一声,在下头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梦秋虽然不懂管家驭人之术,但她会看人脸色会读人心事,最重要的是能装会演。   不就是比谁装得像吗,在这件事上,她就没输过。   陈氏的话音落下,林梦秋就施施然的站起身,无比乖顺的微低着头,“是,儿媳都听母亲的。”   然后走过去一个个的问这些管事,姓甚名谁都负责哪块差事,她记得无比的认真,有不懂的还要多问两句。   红杏就跟在她身后,替她送荷包,这还是之前她准备了要赏给下人的,没想到竟然这会用上了。   林梦秋本就长得好看,放低了声音温温柔柔的更是让人觉得亲近,更何况她还准备了礼物,伸手不打笑脸人,根本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好意。   而且一个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的世子妃,和一个老谋深算不好对付的夫人比起来,自然是阿斗更让人喜欢。   除了陈氏的亲信外,其余的人都对她有了些许改观。   一圈还未走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偏偏陈氏还不能催她快些,因为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再反悔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等到全都问完,林梦秋才走回到陈氏身边,温婉腼腆的朝着众人浅笑道:“这百福银裸子是我自己画的花样,不值几个钱,胜在寓意吉祥,给诸位添添喜气。”   林梦秋一说,众人才去看银裸子,确实小巧别致与众不同,方才若还有人觉得她做作有意收买的,这会也都觉得她诚意满满,对她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方才廖管事提及在家所学,梦媛很是惭愧,在管家之事上并未过多涉足,但我相信各位管事的能力,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闹了笑话之处,还需要各位管事多提点。”   末了还微微红了红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母亲放心,为了世子为了王府,梦媛会好好学的。”   这又获取了一波先王妃的旧人,以及对王府忠心之人的好感。   当下便有人忍不住的开口,“世子妃言重了,老奴不才,但会尽心竭力的教您,您有何不懂的随时来问老奴。”   这是管着后厨的李管事,她本是先王妃的陪嫁,在管事中的地位也比旁人要高,平日对陈氏一向不冷不热,没想到今日会对林梦秋另眼相待。   有了她的话,剩下的人也跟着表忠心。   更是气得陈氏牙根子痒痒,若是不知道的,大约还以为这是她要交出管家权了。   她常年猎鹰,没想到今日会被鹰啄了眼,还给她做了垫脚石抬了她的身份,实在是离谱的很。   可陈氏没法发作,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也没了再试探的心思,让林梦秋在一旁坐着学,等事情安排好后,就赶紧的让人都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陈氏看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有一瞬间居然有些想笑,她千挑万选给沈彻选的世子妃,没想到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真没想到,梦媛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如此的能说会道。”   林梦秋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尖锐,笑得纯良,“我是跟母亲学的,都是母亲教导有方。若是母亲无别的事,那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她的话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的是她那副笑盈盈的样子,陈氏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好不容易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半天吐了个好字。   等林梦秋走后,陈氏便摔了桌上的茶碗,身旁的丫头婆子没人敢上前,直到内间走出一个高挺的身影。   “何人惹得母亲如此生气?待儿子为您出气。”   回头去看,便见沈少仪手执纸扇款款而出,屋内的丫鬟婆子明了的退了出去。   “我不是让你拖着她,你就是这么替我办事的?”   *   与此同时的春熙堂内,沈彻难得的在陪老太妃用茶点。   “千秋宴那日的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沈彻朝身后看了眼,阿四赶紧递上了礼单,老太妃却摆了摆手没接,“你办事一向都妥帖,我放心的很,只是可惜我今年不能进宫了。”   “宫宴每年如此,枯燥乏味,能不去反倒自在。”   “你啊你,想从你嘴里得一句关心的话怎么就如此难,你这脾气真是随了你爹,惯是嘴硬,要不是我老婆子命硬,早就被你给气死了。”   老太妃说完自己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不能进宫,你也不能孤身一人去,带着你媳妇一块去吧,也让皇后娘娘见见。”   “没什么好见的。”   “这可不行,我喜欢这丫头,还给娘娘送了信说起了她,那日必须得带她去。”   沈彻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喜欢?   他的眼前便浮现出了林梦秋的那双眼,每次看着你时便像是星辰,澄澈又明亮,还有昨夜的那句‘夫君’。   她好像当着他的面时,都是喊他世子爷,从未喊过夫君,是梦魇了还是她的夫君另有其人?   想到此,沈彻的眼眸也跟着暗了暗。   老太妃还在他耳边絮絮不停的念叨林梦秋有多好,沈彻便勾着唇,转动轮椅转过了身。   “好,我带她去。”   那就让他瞧瞧,她到底有几副面孔。 第18章   林梦秋从前院出来,才算松了口气,陈氏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但她还是想不通,如果陈氏单单是图谋王府权势,想要自己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以沈彻的性格直接弄死或是赶出王府即可。   他有一万种让人求生不得的法子,既然一直没有动手,便说明他还是有所顾虑的,或许是老太妃又或许是南阳王。   那又是什么压垮了他最后的丝弦,让他不顾一切的嗜血杀戮。   林梦秋没能亲眼见到这些,可光从别人口中探听到这些,都觉得无法呼吸,如果注定改变不了结局。   那她愿意做他的刀,做他的盾,伴着他经历所有。   林梦秋还沉浸在回忆中,就听红杏在身后轻轻的喊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便见李管事正在向她行礼。   李管事今年不到四十,她当年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府上的副管家,就一直留在王府,再没比她对世子更忠心的人了。   “老奴见过世子妃。”   “李管事快快请起。”   “世子妃才来府上不久,想必很多事尚不了解,若是世子妃不嫌弃,老奴愿意仗着年长几岁,给世子妃讲讲府上的事。”   瞧着是两人偶遇,但林梦秋知道她是特意在这等她,而且是抱着善意的接近。   这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递上了枕头,虽然她身边有绿拂在,但很多关于主子间的事,到底还是李管事更清楚。   “求之不得,李管事这边请。”   两人便佯装碰巧同路,绕着花园往后院去。   路上,李管事简单的将府上的人员重新介绍了一番。   “王爷与王妃称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相互尊重举案齐眉,京中但凡有人提起皆是艳羡,只可惜王妃命薄留下了世子一人。”   这段往事林梦秋也听过,再听一遍依旧悲恸不已,当年王妃病逝沈彻不过两三岁,就要忍受母亲离世的痛苦。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两人初见时他安慰她的话,后来她还在想,是否他上了战场见多了生死才会如此的沉重。   现在想来,或许也有王妃早逝的原因在里面。   “王妃离世之后,王爷本不愿续弦,可老太妃当时从宫中出来本就身子弱,又要带着世子,根本无暇顾及府内之事,最后是皇后娘娘不忍心,劝着老太妃再为王爷娶了继室。”   林梦秋恍然,原来是皇后娘娘怜惜外甥开了口,想起老太妃说皇后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心中也有了几分好感。   她还在心中感慨,就听李管事冷哼了一声,“陈氏是老太妃娘家的表亲,也是老太妃瞧了和顺本分的,谁能想到却是这么个货色。”   林梦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李管事一眼,而后眼睛亮了亮,原来除了她,还有别人也觉得陈氏不是好人!   “世子妃别怪老奴说话粗鄙,只是方才瞧着世子妃的做派,应当也是不喜欢这位的,您以后与她来往还需谨慎,她这人最是吃不得亏,花花肠子比狗还多。”   这个比喻实在是生动有趣,林梦秋险些忍不住笑出声,还好她记着自己的身份,生生给憋了回去。   接着便是沈少仪,提到他时,李管事话语里多是不屑。   “二少爷的生母是王妃身边的丫鬟抬了姨娘,那人心术不正,以为自己生下个儿子便了不起,还想借此让王爷抬她做侧妃,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位姨娘如今何在?”   “她啊,早已是池中水鬼咯,当年她想要扮惨装可怜引王爷去她屋里,自己跌落水中,没想到丫鬟来不及救,就这么没了。”   李管事停顿了下又继续道:“她自己要找死也就罢了,她的丫鬟还冤枉是王妃见死不救,到现在二少爷还觉得是王妃故意害得他生母。”   这就难怪了,她之前隐隐觉得沈少仪提起沈彻时有些奇怪的情绪,当时她还以为是对沈彻的恐惧,现在想来,还有可能夹杂了恨意。   “倒是三少爷为人淳善,半点都不像是那位生的。”   提起沈少钦,她还有些尴尬,两人虽然还未正式见过,但当初拜堂是他替沈彻拜的,还好他年岁尚小,又在外读书,不然碰见了总是会尴尬的。   林梦秋还想要听,可再往前就是小院了,便是李管事也不敢乱闯‘禁地’。   也正是因为除了林梦秋外,再无人能出入此院,这才会让众人觉得她特别,甚至是有了今日李管事的示好。   “老奴就送世子妃到这了,以后若是有事,您只管来找老奴。”   “多谢李管事。”林梦秋原想让红杏再给她塞个荷包,但又觉得她如此忠心塞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便摆正了姿态,真挚的道了谢目送她离去。   等瞧不见她的身影了,林梦秋才往回走。   有今日李管事的这番话,她才算是对王府内很多的事情有了全面的理解。   别看王府人员简单,可实际上一个心思叵测的继母,一个带着恨意的弟弟,没有一个是省心的,沈彻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实在是不容易。   算起来,她都有两日未曾见夫君了,呜呜,好想他哦。   林梦秋现在才明白,人啊,果真是贪得无厌的。   一开始只是和沈彻待在一个府上,她就满足的不得了,后来想要见他,等真的见着了,又想要日日见他。   真是狗胆包天啊。   林梦秋情绪低落,刚要走回院子,迎面就撞上了阿四。   阿四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还拖着几个浑身是伤的人。   她和绿拂都已经见识过了,也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红杏是头次瞧见,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想要捂嘴,如此血肉模糊实在是太过恶心了。   偏偏阿四看到她还停了下来,向她行礼,“奴才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还记着自己上回编的慌,默默的提醒自己,她是认不得红色的。   “世子可是回来了?”   “爷在书房处理公务,命奴才将这些人给处置了。”   林梦秋听见沈彻在院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心早就已经飞进了院里,但还是要耐着性子的继续演。   越是沈彻在,她就越不能露出破绽。   “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   “世子妃别怕,这几个不是府上的下人,是世子抓到的犯人,一开始还嘴硬不肯认罪,被鞭了百鞭又砍了手指脚趾,总算是招了。”   林梦秋:……   即便是犯人,这手段也太过凶残了些,林梦秋不由自主的瞥了那几个犯人一眼,而后迅速的移开眼睛。   可已经来不及了,该看不该看的都瞧见了,她应该装怕还是不怕?   林梦秋反应的很快,迅速的做出了嘴唇发颤眼神飘忽,却还要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   “世子妃?世子妃您没事吧?”   林梦秋勉强的露了个笑,“没,没事,他们犯了罪理应受罚,就是不知世子要如何处置他们,是押回衙门还是刑部?”   “世子妃别担心,这样的事咱们干的多了,咱们府的后门出去便是僻静的小道,只管丢那便是,衙门的人早晚会发现的,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关。”   “这怕是不妥,后日便是皇后娘娘千秋,若是人在外头死了,总是有些晦气,若是阿四信的过我,不如我来处置。”   阿四听着她的话都说的不利索了,却还在逞强,就忍不住的想笑,看来世子妃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她也有怕的时候呢。   既然她想要做贤妻,话又说的漂亮,阿四自然没有理由拒绝,“那就有劳世子妃了。”   说完给了身后人一个眼色,便将那几人丢在了地上,客客气气的站到一旁,等看林梦秋要如何处置。   林梦秋几乎是全程闭眼,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但说了要善后,便真的是在认真的办事。   她先让绿拂去找个机灵的小厮,而后交代他拿着府上的腰牌去衙门,“就说是世子抓着了犯人,让他们派官差来一趟。”   南阳王府的腰牌没人敢怠慢,很快就有官差上门。   他们对了犯人的长相,也不问为何犯人伤的这么重,还客客气气的让林梦秋转达他们大人对世子的谢意,而后就将那几个犯人给带走了。   而林梦秋全程就在旁边,不管是吩咐小厮还是应对官差,都是游刃有余,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除了她咬紧的牙关,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林梦秋再回头去找阿四,他早就已经不见人影。   瞧见周围没人了,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阿四摆明了就是冲她来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故意想要试探她。   而他代表的就是沈彻,林梦秋只能逼着自己开始装害怕,正常的大家闺秀看见这样血腥的画面都会怕的,更何况是她那娇弱的姐姐。   但光是怕是远远不够的,她作为世子妃,必须得做她该做的事。   也不知道这次,沈彻会不会满意。   林梦秋重新调整好状态,才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院子,她自然的以为沈彻还在书房,就径直进屋想要换身衣裳。   方才她演得太过逼真,衣服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在屏风后脱下外衣,就听见里屋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你这青天白/日的是想要勾引谁?” 第19章   正因为这里是沈彻的卧房,林梦秋才会下意识的觉得很安全,而且丫鬟都在门外候着,更不会有人进来。   至于沈彻,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   故而声音响起时,林梦秋被吓得浑身一抖,屋里烧着炭,她脱了外衣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和肚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用衣服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给裹住了。   此处离内室只隔了一扇屏风,还是绢布绣的,她的身影根本就遮不住,早已隐隐约约的落进了对面人的眼中。   林梦秋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傻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直到沈彻发出声极轻的哼笑,她才回过神来,脚趾止不住的蜷缩,也不知被看了多少,这也太羞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里面的人是他。   两人也不可能一直如此僵持着,林梦秋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的开口:“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不知世子在屋内,这便出去。”   说着逃也似的转过了身,想要赶紧脱离这场让人无地自容的僵局。   呵,世子?   那夜她可不是这么喊的。   沈彻的心情有些不快,尤其是他如此关键的时候被人打断,说话便带了几分不讲道理。   “照你的意思是,我看不得?”沈彻的语调与平日有些许不同,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让他的声音听上去越发的阴戾低沉。   沈彻的话语就像是一道定身术,让林梦秋刚抬起的脚瞬间放下,抱着怀里的衣服缓缓的转过身。   她低垂着脑袋,隔着屏风只能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以及微微发颤的眼睫。   就像一把小扇子,在他心上轻轻的撩拨着。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怕世子不喜。”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像是幼时他爱吃的糖糕,甜的发腻,却让人忍不住的再咬一口。   不喜,自然是不喜的,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如此矫揉造作的女子。   今日也是凑巧,他正准备要上药她便闯了进来。   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彻的眼神黯了黯,要知道是或不是,试试便知。   “穿好衣服,进来。”   林梦秋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是沈彻的妻子,被看了也没什么,便是再进一步她也是甘愿的。   可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一句穿衣服。   闻言,林梦秋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更多。   但她没有片刻迟疑,更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背过身动作飞快的将衣裳换好,红着脸快步的绕过屏风,到了沈彻的面前。   “世子爷。”   她从进屋起便保持着规矩的姿态,低着脑袋根本没有乱看过一眼,别提多乖顺了,难怪祖母会如此的喜欢。   沈彻却不吃这套,懒声道:“抬起头来。”   林梦秋便又听话的抬头,眸若秋水双颊绯红,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换了别人定是要动心,偏偏眼前的是个石子心肠的罗刹。   “你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沈彻正坐在床榻前,肩上随意的披着一件黑色外袍,中衣的盘扣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肌肤,白皙却不羸弱。   而他的唇色苍白,面色也是同样的白,就像是落在屋檐的雪花,好似不握紧,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瞧见这样的沈彻,以往的他总是严谨的一丝不苟,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没想到神也会陨落凡间。   同样,这也是她第一回 能够正视他的脸,听到沈彻发问,便脱口而出的喃喃道:“好看。”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傻了,方才还绯红的面颊瞬间煞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怎么,怎么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呢!   他问的是看到了什么,她居然答好看,她是脑子方才被门夹了吗?   沈彻一直在等着她,他想听听,她方才这么一副被吓到的痴呆模样,还能如何诡辩。   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是看他好看,看傻了?   他的裤腿卷着,露出了受伤的部位,但凡是个正常人,看的不该是他的腿脚吗?看他的脸做什么?   他看,傻得分明是她的人。   “还有没有别的。”沈彻拧着眉,声音中已经有些许不耐烦了。   林梦秋这才后知后觉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而后看到了他的腿。   黑色的裤脚微微卷起到大腿,露出了一双毫无血色的小腿,瞧着仿佛是泥塑的假肢,不仅如此,上面还有许多针灸后留下的痕迹,与那黑色的缎子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触目惊心。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就撇开了眼,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遏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   她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失控。   那日他骑在马上刺死贼寇的英姿,还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沈彻是如此的挺拔和骁勇,而如今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梦秋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的这几年,她想要为他不平,想要宣泄悲恸,可她不敢。   她怕他的夫君,会更难过。   可她刚撇开眼,那只冰冷的手便擒住了她的下巴,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说,你看到了什么。”   方才还咬着牙关死死忍住的林梦秋,在看到他眼睛的瞬间,泪如雨下。   “终于知道怕了?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怪物吧……”   沈彻的话还没说完,林梦秋哭的更大声了,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眼泪哭不完,甚至还滴落在了他的指尖。   她的眼泪不仅多,还烫的刺人。   沈彻瞬间收回了禁锢着她下巴的手,眉头拧的更深了,她的哭好似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出事后,见过无数的人哭,最多的便是同情,而他恰恰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同情,既然如此,那他便要让所有人都恐惧他,害怕他。   让他们忘了同情。   唯独林梦秋的哭是真伤心,没有同情没有恐惧,只有悲伤和难过,而且还是为他哭。   这真是离谱,伤了腿的是他,又不是她,她哭这么起劲做什么。   她这哭法,好似记忆中也有个人如此,但却想不起是何人了。   沈彻原本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这会匕首也丢开了,只想赶紧堵住她的嘴巴。   她这哭法,若是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她这是在给他哭丧!   “停,不许哭!”   他的话如石牛入海,一点作用都没起到,甚至她还越哭越响。   哭得沈彻脑子嗡嗡的疼,“你是哭包转世吗?我又没死,你有什么好哭的,立刻给我停下。”   大约是被沈彻散发出来的戾气给吓住了,林梦秋的哭声戛然而止,红肿着眼,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呜呜呜呜,我,我就是难过,想哭,呜呜呜呜。”   沈彻听她好似又要哭,刚提起的气,瞬间消了,竟是活生生的被她给气笑了。   “再哭,杀了你。”沈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这是哭懵了胆儿肥了,还是露出真面目了,连妾身都忘了,居然敢在他面前说我了?   “那就更要哭了,再不哭没机会了。”林梦秋不仅眼睛红红的,就连鼻尖也红了,可怜兮兮的就像是只肥兔子。   沈彻仔细一想,竟然还有点道理,不知为何他的杀意此刻居然没了,而且还带了些许哄骗的口吻道:“行了,不杀你,去把那边的膏药拿来,替我上药。”   林梦秋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哭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的道:“不许骗人,不然我还要哭。”   沈彻哭笑不得的说了好。   等他事后回想起,只能强行的安慰自己,他是怕她再哭,会吵的他头疼,而且杀个哭包又没劲的很。   总之,绝不可能是他心软了,不想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沈彻:嗯,我一定是怕烦,绝对不是不想杀她,我就算死也不可能对个哭包心软的。   以后:真香.jpg 第20章   林梦秋鼻头红红的还想哭,但听到说要给沈彻上药,眨巴着红肿的杏眼,硬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在哪里?”方才哭的太投入,声音也带了些许的鼻音,不仅不难听,还多了几分的娇憨。   沈彻抬手指了指多宝阁上的白玉小盒,林梦秋便抽着小鼻子,乖乖的转身去拿东西,倒真是没再哭了。   只是小盒子放的有点高,林梦秋伸长手试了试,指尖堪堪触碰到边沿。   这会沈彻如此狼狈的坐着,喊人进来是不切实际的,林梦秋只能尽量的垫着脚尖去够,来回数次后她咬着牙轻轻的跳了起来。   坐在身后瞧着的沈彻,一时没忍住,竟是扯着唇角漏出了一声笑,说要杀她都止不住她的哭,没想到让她做事倒是听话了。   而且她笨拙的样子真像是只蠢兔,只需要在她的身后加团兔尾,保管八两能追着她跑上几个来回。   不过,蠢是蠢了些,倒比她往日端着架子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没那么讨厌。   刚这么想着,方才还在那踮着脚尖蹦的林梦秋,已经取到小盒回来了。   “世子,药拿来了。”林梦秋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白玉盒子,一双红彤彤的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活像是在献什么宝贝。   这会不怕也不哭了。   沈彻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不自在的撇开眼,状若无意的道:“替我敷药。”   林梦秋平日手脚还算灵活,尤其是在林家时,她对周围的人都有戒备,除了红杏基本上的事情能自己做便不需要下人。   别说是上药,就连抓药煎药她都尝试过,可现在要给沈彻上药,她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愣了片刻,才迟疑的点头。   打开白玉盒子,就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这与沈彻身上那股冷冽的药香很是相近,但那膏药却有些让人作呕。   是泛着青的墨绿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熬制成的,当初就连阿四头次看见都忍不住捂鼻子作呕,更何况是她。   一个娇弱的世家闺秀,与其说是让她敷药,不过是刁难和试探。   沈彻冷眼旁观,也不催她。   他在等,等她何时忍不下去,害怕的逃走,也好不再在他眼前晃悠。   林梦秋拧着眉看着膏药,整个人瞧着格外的严肃紧张,但她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恶心,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在脑海里模拟了几遍动作,深吸一口气,而后动作缓慢的将膏药取出,深蹲的跪蹲下身子,动作轻缓的捧起了他左边的小腿。   离得近了,林梦秋才能更清楚的看到他受过什么样的伤。   不仅是细密的针孔,还有他的膝盖往下留有很重的旧伤,她的眼眶又湿了,只是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   方才她确实是失控了,但沈彻不喜欢她哭,那她就不哭。   她的动作又轻又柔,就像那不是他的腿,而是件珍宝,甚至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药已经抹上了。   沈彻的腿其实当年便接上了,但伤的太重,伤到了骨髓即便接上也毫无知觉,不管如何的针扎都没有用。   文大夫是替他接腿的神医,也是他研制了这膏药,用的是世上最毒的几种草药以及毒物混合而成。   刚敷上时会有火辣辣的刺痛感,一开始他还燃起过希望,疼便还有希望。   可时间久了,除了偶尔的刺痛并没有成效。   文大夫年前去了南边寻药方,沈彻也只能按时的用这药麻痹自己,只有感觉到疼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腿还在。   平日敷药都是他自己完成,今日也是他起了兴致,想要撕下她的面具,可没想到等到的会是这样的情形。   沈彻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在身体里乱窜。   他还记得,姓周的嫁进府没两日,便撞见了他在敷药,正好墨绿的膏药附满他的双腿,可怖又恶心,当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满脸惊恐的落荒而逃,像是看到了什么丑恶的怪物。   等隔了几日后的夜里,他召她侍奉,她不出所料的在袖中藏了匕首,妄图杀他。   他亲手掐断了她的脖颈,看着她像朵枯败的花倒在血泊中,心中只有无尽的杀意和畅快。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可林梦秋不同,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甚至看不出一丝的勉强,她是真心诚意的为他上药。   她的手也与他的不同,他是冰冷的,而她是滚烫的,与她落下的泪一样。   所触碰到的肌肤,居然还未上药,就有战栗着的刺疼感。   沈彻的唇色本就煞白,这会脸上也有了几分痛苦之色,漆黑的双瞳开始发红发暗,就连眼尾也染上了一抹殷红。   他突然就发起怒来,哑着嗓子呵斥着:“滚出去。”   林梦秋还在小心翼翼的上药,蓦得听到他痛苦的怒吼声,被吓得手上一个哆嗦,还好她紧紧的握着膏药,不然此刻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她迷茫的抬起头看他,“世子,药还没上完。”   “我让你出去。”   沈彻整个人都很暴躁,好似下一刻便要暴起杀人。   一低头便对上了她的双眸,因为才哭过眼睛微微的红肿,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澄澈和明亮。   此刻她看上去有些滑稽,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沾着让人恶心的膏药,正跪蹲在他的身前,那样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是不是妾身动作太重了,还是哪里做错了,妾身马上就改,还差一点点就涂好了,一点点。”   沈彻两穴的青筋直冒,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凶狠狰狞,“太重?你这恨不得十天没吃饭的力道,是要挠痒吗?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赶紧滚。”   “不然,便杀了你。”   他暴怒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在他口中,杀人便是如此简单又草率的一件事。   她比以往所有的人都更要娇弱,更要胆子大,但不管胆子再怎么大的人,也都是怕死的。   这样,她就该怕了,该逃了。   他本就是个暴戾的怪物,不需要任何人的善意和接近。   林梦秋的动作微顿,而后呆滞着不动了,沈彻赤红着眼满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一样的,不管她装得再怎么像,都是一样的。   她和那些人都一样,不管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再感人肺腑,在看到他的残缺时依旧是惧怕和闪躲的。   她也不例外。   瞧,她马上就要落荒而逃了。   可接着,让沈彻从未预料的一幕出现了,眼前的女子欺身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小腿。   那只连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丑恶的小腿,膏药蹭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管。   而后是她带着哭腔和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让我把药上完好不好,夫君。”   沈彻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之间,断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着缓缓道:“好。” 第21章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胆子怎么会这么大,只知道那会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已经把内心最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声夫君,藏在她的心底,藏在她的小簿子里,不敢漏出半分。   没想到今日不仅露馅了,而且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漏的一干二净,半点不留。   空气似乎凝固了,林梦秋傻傻的抱着他的腿,忘了接下去应该做什么,脑海里只剩下那句恬不知耻的夫君。   对了,夫君好像应了句什么,不对,他说话了吗?是不是她的幻觉?   呜呜呜呜,现在怎么办,假装自己说了梦话行不行……   她要是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会信吗?   沈彻以为自己答应了她,总该放手了吧,可没想到她还死死的抱着他的小腿不放,她还想做什么。   他只能强忍着额头暴动的青筋,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抱够了吗?给你一刻钟,上不完就滚蛋。”   林梦秋后知后觉,原来那不是她的幻觉,沈彻真的说了好。   而她还在死皮赖脸的抱着他的腿,等反应过来,便瞬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够了够了,不用一刻钟,妾身这就为世子上完药。”   说完就认真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依旧是认真的低着头,动作也还是轻了再轻。   可沈彻却有些不爽了,松手松的如此的快,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是做给谁看?而且方才还喊夫君,现在又变成世子了?   但这样的不爽他只是放在心里,不可能真的说出口。   他不爽了,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你眼睛长在脑后不成?此处未涂抹匀称,重新涂,王府是亏待你了,还是饿着你了?多用点力,我让你涂药没让你挠痒痒。”   等到药敷完,早已是两刻钟后了,沈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靠坐在床榻上,只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重回当年那个矜贵风流的沈彻。   而林梦秋被如此折腾了一番,不仅碎发肩背全都被薄汗打湿,手上更是沾满了墨绿色的膏药,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瞧着不像是世子妃,倒像个小丫鬟。   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甚至还松了口气,心中无比满足,沈彻救了她两回,这是她头次能为他做点什么,她很是喜悦。   “世子,已经上完药了,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怎么又变回世子了?方才一口一个夫君,不是喊得很是顺溜?   沈彻也不知到底这两个称呼哪个更为刺耳,只知道心中有一股气无处发泄。   原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的,但看在她方才的表现还算过得去,此刻又如此的狼狈,他既没心情也唯恐脏了手,便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这药要敷半日,睡前再清洗即可,自然不需要她在面前碍眼。   林梦秋也很听话,沈彻点了头,她就乖顺的起身。   可她长时间的跪蹲着,脚早就已经麻了,起来的动作又有些急,身体的重心不稳,在站起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往前倾去。   有了新婚夜那夜的教训,林梦秋在摔倒的电光火石间,身体自然的反应就是收起了自己的手。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再抓到什么不该抓的东西了!   “爷,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   阿四是敲了门的,往日他也不敢乱闯世子的卧房,可今日是事发突然,皇后鲜少会派人前来,定是有要事。   而且他也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做好了要挨罚的准备,敲了门无人应答才闯了进来。   可没想到,会撞见如此刺激的场面。   美艳的世子妃正跪趴在床榻前的脚踏上,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她的肩背上,更显得她的身形纤瘦娇弱,若只是跪着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跪的地方实在是有些暧昧。   正好跪在了世子的双腿之间。   听到阿四的动静,林梦秋吃痛的撑着手掌回过头去看。   四目相对,一个无措一个痴呆。   阿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猛地转了回去,口中满是仓皇的道:“奴才什么都没瞧见,奴才这就滚出去。”   世子妃双眼红肿,脸颊还透着微弱的潮红,这就是个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真是太太太太野了!   没想到世子居然喜欢这么刺激的,不过也情有可原,世子今年不过二十正年轻,精力自然旺盛,之前那几位世子妃都居心叵测,世子根本都没宠幸。   这位虽然还看不出真面目,但乖顺可人,长得又是美若天仙,世子没能把持住也是能理解的。   阿四动作飞快,迅速的就往屏风外跑。   而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还迷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是懒去解释。   误会就如此的落下了。   好在沈彻没工夫去计较她摔倒的事,在她要请罪之前先开口道:“出去把阿四叫回来。”   林梦秋就又迷迷糊糊的出去喊了阿四,只是阿四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难不成是她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不过之后也没机会再让她去细想,红杏和绿拂伺候着她重新梳洗,等一切料理好都是快要用晚膳的时辰了。   原以为今日终于能和沈彻共同用膳,一问才知道,就在一刻钟前他已经带着人离开王府了。   “世子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已经离府了,未曾说何时回来,但交代了世子妃跟教习嬷嬷好生学习宫中规矩,三日后会有人接您进宫。”   林梦秋虽然有些遗憾,两人成亲这么久,都没能正经的坐下吃顿饭,但皇后娘娘的事更为重,她这点私心也不算什么。   接下去几日,沈彻果然没有回来,教习嬷嬷是老太妃特意从宫中请的,日日从早到晚的教她规矩,倒是让她没时间去思考别的。   三日便在她每晚的小簿子和思念沈彻中转瞬即过。   不管她再怎么担忧,皇后千秋这一日还是来了。   入宫自然是要着正装,天方蒙蒙亮,她便被人从被窝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到了西室开始梳妆,等全部都穿戴好,天已经亮了。   等出了院门,阿四便恭敬的上前行礼,“禀世子妃,宫中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头冠比往日的珠玉要沉一些,她微微颔首,跟着阿四往外去,路上还是没忍住的问了沈彻的行踪。   “不知世子如今身在何处?”   “奴才不知,不过世子妃也不必担忧,今日是千秋宴,世子不论再忙,都会及时赶到的。”   林梦秋也就没有再多问,出门上了马车。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两世加起来都未曾与皇家有任何的接触,突然就要进宫了,自然是害怕的。   但只要想着,她要见的是对沈彻极为重要的人,她又多了些许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丫鬟是不能进宫的,红杏和绿拂只能留在马车上等她。   林梦秋下了马车,便见周围全是各府的马车轿舆,以及等待进宫的女眷们。   她以为自己也要在这等候召见,却没想到,她刚站稳便有个小太监笑眯眯的上前,给她行礼。   “奴才小安子给世子妃问安,皇后娘娘早就等着世子妃了,请随奴才进宫。”   林梦秋有些受宠若惊,但她牢牢谨记不能给自家夫君丢脸,面带笑容挺直背脊,顶着众人艳羡和疑问的目光,施施然的进了皇宫。   这份恩宠还真是头一份。   林梦秋走进宫门便感觉到了何为天家威严,一双眼不敢到处乱看,就紧紧跟着前面这位安公公。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日已上三竿,直晒得她后脊发热,才听到前头的宝公公尖着嗓子道:“世子妃,咱们到了。”   林梦秋这才抬头去看,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书着“坤宁宫”三字。   到了殿门外,早有宫女在等着她了,“奴婢见过世子妃,皇后娘娘在东暖阁等着您呢。”   林梦秋暗暗的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才跟着前头的宫女往里去。   刚踏进坤宁宫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这个味道她在老太妃那也闻见过,但那是因为老太妃日日诵经礼佛,屋内还供着佛龛,自然就会有佛香。   可皇后的寝殿为何也会有佛香?   “皇后娘娘,南阳王府世子妃到了。”   林梦秋不敢再想,恭敬的伏地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免礼平身,赐座。”   方才领她进来的大宫女赶紧的将锦凳搬来,扶着林梦秋坐下,她这才有幸瞧见了皇后的真容。   曹皇后的人就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似水,只是眉宇间好似藏着愁思。皇后为何而愁?   再仔细的瞧,沈彻的眉眼有一两分的像她,光是这点,就让她忍不住的亲近。   “太妃前几日传了消息进来,说彻儿刚过门的妻子是个顶好的,还说本宫定会喜欢,这么一瞧还真是没说错,便是这样貌脾气就讨人喜欢。”   林梦秋的脸适时的红了,带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憨,更是让曹皇后看着欢喜。   “多谢娘娘夸赞,臣妾初次进宫心中忐忑,祖母便安慰臣妾,说娘娘和气又疼爱小辈,今日得见娘娘凤颜,才知娘娘比祖母说的还要好万分。”   没人是不喜欢听奉承话的,这么两句,便将曹皇后哄得喜笑颜开,与她亲近了许多。   “有你陪在彻儿身边,本宫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外头不停地有人来通禀,这家王妃那家老安人都已经在外候着了,今日皇后千秋,自然万臣来贺,皇后也不可能真的只让她陪着。   很快暖阁内便坐满了人,林梦秋有些不习惯如此人多的场合,而且她的位置又太过显眼,总觉得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她看,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还好没过多久,那位安公公又出现了,吉时已到,该移步去交泰殿接受命妇的朝贺了。   皇后便领着众人移步交泰殿,之后是繁琐的礼制,林梦秋就像是个木偶人,喊跪便跪喊起就起,一直等到饥肠辘辘,仪式才结束。   帝后分别领着百官和命妇入席,等吃上东西时,林梦秋都快在心里哭出来了。   她真是头次知道,能坐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唯一还让她挂念着的便是沈彻,她在后殿,身旁坐着的全是不认识的命妇,他这会是不是在前殿陛下的身边?   这么多人,他是不是也浑身不自在?   越是想到沈彻,她就越是食不下咽,就连到嘴的佳肴渐渐也变得不香起来。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殿内人多,她总觉得有些闷闷的,凑巧身边的侯夫人不小心打翻了银杯,酒水有些许撒在了她的袖口处,她便趁机出去整理衣服,顺便透透气。   林梦秋也没有走远,随便喊了个小宫女,让她就近带自己整理衣裙。   小宫女原先是在偏殿伺候的,这次千秋宴人手不够才被派来了大殿,碰上事也没经验,就带着林梦秋去了就近的一处偏殿。   这是个三进的殿宇,瞧着空置已久,今日千秋宴,宫女太监都被抽去前头帮忙了,这偏殿此刻连个走动的宫人都没有,反倒清净。   林梦秋不习惯有陌生人在旁,就让小宫女在殿门外等着,自己在里间稍作整理。   等她收拾好衣裳,也就没急着回席上,打算再歇歇透透气,那样人多又无聊的地方,能少待一会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她刚绕过前头的游廊,便看见了一个宫妃打扮的美艳妇人快步进了转角的一间屋子。   林梦秋虽然觉得奇怪,但觉得这事与她无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正打算要离开,就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镶金丝暗纹的长袍,背脊消瘦挺拔,轮椅转动不停地的朝着那间屋子而去。   林梦秋:???!!!   这个妖女想找她夫君做什么?!   现在这事和她有关了,她必须要去管一管了! 第22章 沈彻压着亲了下来。……   这是偏殿旁的配殿, 瞧着有些陈旧应是许久未曾有人走动,此刻大殿之上热闹非凡,与偏殿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先一步进殿的宫妃林梦秋有印象, 是陛下近几年最为宠爱的舒嫔娘娘。   听说舒嫔有一把好嗓音,外加腰肢纤软,跳起舞来也尤为动人, 她父亲原不过小小的六品京官,舒嫔得宠后一举翻身,如今成了御前红人。   林梦秋会知道这些, 是因为有绿拂这个百事通,进宫之前将宫内大致的情形与她说了。   帝后是少年夫妻, 膝下育有一子,尚在襁褓就被封为太子, 除了太子之外, 还有惠妃所出的二皇子及娴嫔所出的三皇子。   即便曹皇后不再年轻, 陛下也依旧对她尊重敬爱。   只这舒嫔进宫后不仅独得恩宠,前几年还诞下了四皇子, 陛下也从几日去次坤宁宫变得一个月都想不起去一回。   更有甚者传言陛下偏爱四皇子,太子身子弱,照这势头宠爱下去,没准哪日要另立太子。   方才林梦秋在坤宁宫陪皇后说话时, 这位舒嫔也来了, 她便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确实长得明艳动人, 但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妖媚, 故而对她有了些许印象。   林梦秋离席是因为被打湿了衣裙,这位贵人瞧着上下都无异常,又怎么会突然离席来到如此僻静之处?   她是个好奇心没那么重的人, 况且这里是皇宫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更不是她能招惹的,如果只是一个贵人,她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可加了沈彻那就完全不同了,他这会不是应该陪在陛下左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那个宫妃又是什么关系?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有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她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她不是怕他们两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怕沈彻会有危险,关心夫君而已。   眼看着沈彻的背影逐渐走远,林梦秋一咬牙跟了上去。   她的动作轻缓,一路都很顺利,可就在要进门之前,沈彻突然停下了动作,眼神凌厉的回头扫视而来。   看的方向正是林梦秋方才走的位置,好在她机敏的躲进了墙边的柱子后。   沈彻没有看到人影,略微停顿片刻又重新往前进了配殿,林梦秋便贴在门窗下,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但可惜,还是隔得有些远,别说是说话声了,便是一点动静都听不着。   既然都跟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退缩的,她索性大着胆子的潜进了殿内。   此刻殿内的两人正在交锋,“世子有什么证据说药是嫔妾下的?嫔妾便是再蠢也知道太子与四皇子差了整整十五岁,便真是太子出了事,这太子之位也绝不可能轮到四皇子。”   “你费尽心机找我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舒嫔瞧着有些激动,说话间头上的满头珠钗都在琳琅作响,“世子不信?”   “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沈彻依旧面无表情,并未有任何的神色变化。   “嫔妾已将证据呈上,世子却根本不看,还拿我父亲做要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这是摆明了要逼嫔妾认罪。”   “你在我面前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不如留着口舌,到陛下面前再说。”   沈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她以太子之事找他过来,他是绝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   舒嫔也看出了他想走,她既然把人喊过来,就是打着商量的目的,要是真的让他走了,等他将证据呈给陛下,她便有口难言了。   “世子,嫔妾还有一事,是关于娘娘的,您当真不听?”   她口中的娘娘自然就是皇后娘娘,沈彻本不想理,但出于本能还是停下了动作,“我只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若说不出什么让我满意的话,你会后悔开这个口。”   “事关机密,还请世子附耳过来。”   林梦秋就躲在角落的帐子后头,这个位置可以掀开一个缝隙,正好能看到里头的二人,又不会被人给发现。   她偷偷溜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说了一会,她根本没听见前头说了什么,只看见沈彻要走,却被舒嫔给拦下了。   林梦秋瞪大了眼,看着舒嫔扭着细腰,将满是脂粉的脸朝沈彻靠近。   舒嫔这个妖妃,好生不要脸,她要对她夫君做什么!林梦秋只恨这会不能冲出去直接将两人给拉开,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夫君推开她推开她呀,妖妃快放开我夫君。   林梦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怒吼干着急,眼看着舒嫔红艳的唇都要贴到沈彻的耳畔了,她只能认命的揪着手指移开了眼。   她其实听见了舒嫔最后说的那句话,她也相信沈彻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只不过小女儿家的嫉妒心作祟,不想让舒嫔离她的夫君这么近。   既然是正事,又改变不了现状,那她只能选择不去看。   可就在林梦秋撇开眼的这么眨眼功夫,她听见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等她再从缝隙间去看时,舒嫔已经倒在了地上,唇边还渗出了鲜血。   瞧着模样,只怕是凶多吉少。   沈彻动手了?   是因为舒嫔口中的那个秘密吗?   林梦秋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捂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现下首要的就是得先出去,并且不能让人发现舒嫔出事了。   但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听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以及陌生宫女的声音:“娘娘,您在里头吗?时辰快到了,您该回席上了,不然皇后娘娘该察觉了。”   这一听便是舒嫔身边的宫女,看舒嫔这么久没出去,着急着进来找人。   林梦秋屏住呼吸不敢说话,期盼着这人没听见回应就会去别处找人,可显然的是神并未听见她的祈求。   那个小宫女喊了两声,不见人回应,竟然抬脚往里寻了进来。   而里头沈彻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变,十分的狂妄,根本就没有半分要逃的意思。   林梦秋急得直跺脚,这人怎么这么傻,没人看见,不会逃走吗?难道傻站着等人来抓吗?   他愿意坐以待毙,可她不愿意沈彻背上不明不白的罪名。   眼看着那小宫女已经进殿,就要往里屋去了,林梦秋便趁着她目视前方不注意时,悄悄的摸了身边桌案上的花瓶,一个快步上前。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那小宫女已经直愣愣的倒在地上了。   想和真的做是两码子事,当人真的倒在她面前时,林梦秋又有些手足无措了。   险些就要慌乱的丢了花瓶,好在她还记得不能发出响声把人引来,这才抖着手将花瓶放在一旁,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宫女发颤的说了句抱歉,才快步的跑到了沈彻的身边。   “世子,趁现在没人看见,咱们快点逃吧。”   可没想到沈彻依旧不动,反而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听她说完更是愉悦的笑出了声。   “逃,为何要逃,你看到是我动的手?”   虽然她没看见全过程,但她对沈彻无理由的信任,当即摇了摇头,“不是世子。”   “那就更不需要了,我沈彻此生都不可能用上逃这一字。”   “可是光我相信世子没用啊,其他人见了,肯定会误会世子的。”   若不是她碰巧在这撞见了这一切,又打晕了这宫女,她敢保证,一会宫女尖叫出声,便会有侍卫将此围住,殿内只有沈彻和舒嫔两人,到时便是皇后和陛下再相信沈彻,没有证据,也只能当做是他做的。   而且以沈彻的性子,定是不屑的解释,世人更会因为他以往的旧事,认定舒嫔是他所害。   到时一切都完了。   想到这,林梦秋突然回忆起了前世,她记得姐姐出嫁没几日,便突然回了趟林家,还住了好几日。   母亲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她刚出嫁就回娘家长住恐会惹人非议,可没想到,姐姐却说王府出了大事,没人有时间管她,她是回家避难的。   至于避的哪门子难,就不是她能得知的了。   现在想来,时间就是千秋宴后,难道说的便是这事?但凡和沈彻有关的事情,她都会留心,可当时京中并未有人提及此事,是因为没直接证据被皇后压下了吗?   但舒嫔是陛下近来最为宠爱的妃嫔,或许陛下是不愿意伤了皇后的心,也不想牵动南阳王府的势力,这才未对沈彻重罚,可这疑心和不满定是埋下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或许沈彻死前杀进皇宫,也与这些事情脱不开干系。   林梦秋只能靠自己的推测来还原前世的真相,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会突然无比的庆幸,还好她跟来了,也还好把这宫女给打晕了。   趁事情没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这会她也不觉得害怕了,她夫君杀人和摘果子似的简单,她也绝对不能手软。   “误会?也是,就连你亲眼所见都会有所怀疑,更何况是那些人呢。”   林梦秋马上就想解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但她发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沈彻是怎么知道她躲着在偷看的。   “妾身不是故意要跟着您,妾身,妾身只是不小心撞见的……”   “是吗?”   沈彻其实在她刚跟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么大一活人,连屏息噤步都不会,也敢跟踪人。   但他不急着挑破,等了这么多日,终于能等到她露出马脚,便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也不知是和舒嫔一伙呢,还是陈蓉有意安排,总之都会很有趣。   可让沈彻没想到的是,她会突然出手,将那小宫女给打晕,瞧着她打了人却比被打之人还要难受的表情,连沈彻都有些摸不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妾身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世子都不会信,但我真的相信舒嫔出事与世子无关,也不想世子被人莫名的冤枉,我们先出去,其他事以后再说可好?”   “人是不是我杀的有这么重要?难道你真以为,会有人因为这人不是我杀的,就觉得我沈彻是个君子不成?”   重要,我不想他们说你坏话,不想他们让你背莫须有的罪名,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有多好。   可惜林梦秋只敢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既然劝不动沈彻,那就只能换个方法智取。   “世子,我们这不是逃,用你们兵法上这叫缓兵之计,而且世子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若是世子真的在此处被发现,岂非正如了奸人之意。”   此人定是极为了解沈彻的性格,知道被撞见他不会滥杀无辜,更不屑的辩解,才会设下这样的圈套。   看似简单,却又算尽了一切。   林梦秋说完便忐忑的看着沈彻,她已经绞尽脑汁,把能说的都说了,就怕从他嘴里听到不字。   让她没想到的是,沈彻竟然勾着唇笑了,“连兵法都搬出来了,我若是不跟你走,你是不是又要哭了?”   林梦秋闻言就想起了她那日是何等的糗态,没想到沈彻不仅记得,居然还拿此来笑话她。   方才吓得惨白的脸,这会有些微微泛红:“我,我才没有要哭呢。”   “哦?那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哭鬼,上回哭的我差点以为天都破了个窟窿。”   被沈彻用如此调笑的口吻说着,林梦秋的耳朵尖都被染红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咬着下唇,气鼓鼓的瞪了沈彻一眼。   夫君可真是赖皮,居然在这种紧张危险的时候开她的玩笑,真是太过分了。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眼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沈彻给抓到了,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张扬。   “哟,这是兔子急了都学会瞪人了?”   谁谁谁是兔子了,她就算再怎么不济也得是大花豹子,怎么能是兔子呢。   但好在她还记得正事,没被沈彻带偏,这里可不是理论的地方,况且两人中间还横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舒嫔,当务之急得先出去。   “世子,我们还是先走吧……”   却不想,林梦秋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又响起了走动声,这回是来找她的。   “世子妃,您在里面吗?”小宫女算着时辰一会都该散席了,还不见她出来,等的有些着急,不得不进来寻她。   小宫女挨个屋子看了都没人,最后才寻到了此处。   林梦秋听到声响,第一反应便是转过身挡在沈彻的前面,千算万算怎么就算不到会有人来找她呢,如果因为她而重蹈了前世的剧情,她定是要悔恨终身的。   “世子,妾身出去挡着她,你等我们走远了就赶紧离开此处,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小宫女真的闯了进来,她会认下一切。   这一次,换她来保护她的恩人。   说完她也不等沈彻的回应,便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人是她打晕的,大不了再打晕一个,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让沈彻被冤枉。   可她刚要往前走,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掌用力的捏住了她细软的手腕,轻轻的将她往里一带,她便转了个圈,直直的跌进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   林梦秋看着沈彻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此刻除了眼前人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她她她,她离夫君好近啊!   等她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要爬起时,沈彻的另外一只手已经环过她的腰肢,紧紧的将她固定在了身前。   “别乱动。”   “可,可人要来了。”   等人看见那一切就都完了,难道她方才那一番话还是不够劝动他吗?   小宫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急的双眼都湿润了,她不愿意就这么认命,就算被沈彻紧紧禁锢着,也依旧没有放弃挣扎。   “世子,松开呀,人要来了。”   沈彻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印刻着方才她毅然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这还是头一次,他被人不顾一切的护着,尤其这人还是个小姑娘。   沈彻一低头便看见了,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湿漉漉的,满是哀求。   就这么不想他出事?   那便,如她所愿。   小宫女绕过屏风的瞬间,林梦秋以为一切都迟了,绝望的想要闭上眼。   可就在这时,沈彻出手了,他的手指在她发梢随意的扫过,而后捏起一颗珠花朝着多宝阁后的帐子弹去。   原本收拢着帐子随即散了下来,正好挡住了半边的视线,将地上的舒嫔给完全的遮住。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林梦秋捂住了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刺激的险些要晕过去,难怪沈彻一脸冷漠的不搭理她,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下回有主意了,能不能提早通知她一声,害得她白担心这么久,夫君太能干太有主张,也是件让人为难的事。   正打算配合的向小宫女解释一下沈彻为何在此处时,放在她腰间的手掌又动了。   一只手更用力的将她往他的胸前贴近,他的另一只手则是飞快的将她脑袋轻轻的往下一压。   而后,她的唇便撞到了什么冰冰软软的东西。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后是小宫女惊慌失措的告罪声,“奴婢该死,奴婢不知世子与世子妃在此,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是小宫女落荒而逃的声音。   但此刻的林梦秋,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一双乌黑湿润的杏眼,呆呆的看着几乎贴在自己眼前的俊脸,不仅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好似有盛大的焰火瞬间炸开,她整个人像是漂浮了起来,双脚几乎像是踩在云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彻,亲她了。   准确的说应该并不算亲,而是唇贴着唇。   这是林梦秋头一次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却不讨厌,甚至觉得这样的体验很奇妙。   原来这便是夫妻之道吗?好像除了让人害羞之外,还会让人颤栗兴奋。   沈彻的唇与她的全然不同,冰冰凉带着寒意,却意外的柔软,让她有种在吃凉糕的错觉,那会不会也和凉糕一样甜甜的呢?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是怎么了,居然真的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虽然她的动作极快,很快的就收了回去,但沈彻的动作比她更快,含着她的舌让她无法退缩。   沈彻的眼神黯的吓人,他像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她则是他手中的猎物。   若说方才是蜻蜓点水悄爱抚,此刻便是狂风暴雨终摧折,被摧折的便是她这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娇花。   等到林梦秋落荒而逃时,宴席已经散了,她只能跟着小宫女回坤宁宫见皇后。   再见到皇后时,她的双眼湿润带着媚意,唇瓣更是红肿不堪,便是不说去了何处,皇后也已经明了的捂着嘴先笑了起来。   林梦秋:娘娘!您误会了,关于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 第23章 我夫君乃南阳王世子沈彻……   宴席早已散了, 宾客们都先后拜别了曹皇后,唯有林梦秋被留下。   “这些年看似朝中人人都怕彻儿都躲着他,可本宫每回瞧见都觉得心疼, 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能看到你们夫妻恩爱, 本宫便是收了个最好的寿礼。”   曹皇后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脸上却依旧带着浅笑,眼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一番话简直戳到了林梦秋的心尖, 所有人只看到沈彻暴虐的一面,却从未有人看到他的痛苦。   他少年成名若非那场意外早晚会是流芳百世的英杰, 他不愿被人怜悯,这才用凶狠来遮蔽他内心的良善。   老太妃疼惜沈彻却不一定懂他, 南阳王看重他却无法开解他, 唯有曹皇后这个姨母才是真的了解他。   “娘娘放心, 梦媛定会尽心竭力的照顾好世子。”   “果真像太妃说的那般,你与其他人不同, 彻儿也待你不一般,以后可不许再喊娘娘了,该和彻儿一样喊本宫姨母才是。”   林梦秋眼眶有些湿热,知道曹皇后是真心而不是客套, 她也不是拘泥固守的人, 闻言便羞赧又恳切的喊了声:“姨母。”   曹皇后听着欢喜, 眼眶也有些发红, “彻儿以后若是欺负了你,尽管来告诉本宫,万事都有本宫护着你, 对了,方才你与彻儿怎么会在那碰见的?可是早就约好了?”   带她去整理衣裳的并不是曹皇后的贴身宫女,平日不过是个最末等的小宫女,这次是因为千秋宴才被抽到了殿内伺候,会领她去偏殿不过是凑巧,图个方便。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她撞见了这事。   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让她重生让她改变这一切。   林梦秋方才面红耳赤羞的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沈彻去了哪,但想来这会应该在处理舒嫔的后续之事。   倒不是她不信任曹皇后,只是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皇后的身份尴尬,若是被人知道,以沈彻是为了给皇后撑腰出气才杀得舒嫔,岂不是要连累皇后。   故而皇后问起,林梦秋便适时的红着脸低了头,“梦媛出殿时正好远远的瞧见了世子,没想到世子会跟来。”   接下去的话她就羞的不好意思说了,皇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觉得这事有些古怪,正打算要继续问。   那边宫女就打了帘子,一个身穿华贵的美妇人款款走来,“远远就听见娘娘这热闹非凡,这是又得了哪家的解语花,在这陪娘娘解闷呢。”   来人神态自若仪表不凡,不等林梦秋去猜她是谁,屋内的宫女们就齐刷刷的跪地行礼了,“长公主万福。”   来人正是长公主沈素华,她是成帝的胞姐,也是先帝第一个女儿,在世时对她尤为宠爱。养的她性格骄横,对驸马的要求也甚高,直到二十五岁才相中了当时的新科状元。   知道状元郎早有婚约,长公主便亲自前往那女子家中,要求女方提出悔婚,或是她执意要嫁,也只能做妾。   生生逼得那女子悬梁自尽,女方上门退婚才罢休。   此事闹得很大,但先帝当时年迈偏宠这个大女儿,只是禁足训诫了一番,最后还是给他们赐了婚。   曹皇后那时已是太子妃,她性格温婉自然不喜沈素华蛮横,平日两人的关系便不温不火。   听闻这事后说了两句不认同的话,没想到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沈素华的耳里,自此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直到沈素华出嫁离宫,太子继位封后,她在皇后面前才稍有收敛。   这些年,若非必须要进宫的场合,她都会找理由推辞,今日是皇后寿诞,她就算再不喜曹氏也不可能挑这种时候闹脾气。   但长公主还是来晚了,没赶上宴席,只能这会来走个过场,免得又说她怠慢了皇后。   “皇姐来了,赐座。”   长公主面上带笑,眼睛却凌厉的很,扫视一圈便将眼神落在了林梦秋的身上,此刻她也规矩的福身行礼。   “皇后娘娘千秋,本宫怎么能不来呢,原是起了个大早准备做第一个进宫给娘娘贺寿的人,没想到恰逢杰儿回京,这才耽搁了,还望娘娘莫怪。”   她嘴里说着是莫怪,可那神色却连半分愧疚都看不出,这么多年下来,皇后早就了解这个大姑子,知道以她的性子没必要说谎,只怕是真的耽搁了。   但她一定是碰上了什么让她面子挂不住的私事,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拿儿子做借口。   曹皇后对此并不感兴趣,也懒得过问,就客气的接了一句,“铭杰回来了?都有好些年未曾见他了。”   “他去见陛下了,一会就来给娘娘请安。”说着长公主抿了口茶,状若无意的提起了林梦秋,“也怪本宫许久未走动,竟连京中何时多了个如此标致的可人儿都不知。”   说她是在夸吧,那语气又阴私的很,好似在说她不讲规矩,见礼连家门都不报,总之眼神和语气都让人不舒服。   林梦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正打算要再起身行礼,就被曹皇后拉住了。   先一步的道:“这是彻儿的世子妃姓林,模样好脾性也好,之前同她父母在苏州,年前才回京,皇姐未曾见过也是正常。”   长公主快三十才生下徐铭杰,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溺爱无比,在她眼里徐铭杰就算是再荒唐那也是儿子早慧,从来不教训,这才养成了他这纨绔样。   偏偏徐铭杰和沈彻不对付,从小两人一见面就闹,头回动手时她还不知道胜负,长公主天真的以为是自家儿子赢了,怕皇后要算账。抢先说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就算磕着碰着了也是常有的,不能真当一回事。   没想到被打的鼻青脸肿回来的是徐铭杰,长公主想要发作,就被皇后以一句小孩子打闹为由给顶了回来。   长公主好强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忍了这气,但梁子就此结下了。   听说林梦秋的身份,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眯着眼轻轻拨动着茶盏,“哦,原来是南阳王世子新过门的世子妃,难怪模样如此出挑,娘娘真是好福气,这外甥媳妇一个接一个的换。”   她特意的加重了新过门和一个接一个的换,言语中的意味已经很是明了,饶是头次见她的林梦秋,也感觉出了她的敌意。   “不知南阳王世子最近可好?”   按辈分来说,她是沈彻的姑母,她却一口一个南阳王世子,真是连表面的亲情都不想要维持了。   曹皇后怕她受委屈,皱着眉想要岔开话题,没想到林梦秋却大大方方的接了话。   “平日时常听夫君提起诸位长辈,说是和蔼待人又时时关心小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多谢长公主关怀,夫君样样都好。”   林梦秋声音又软又糯,听着全是夸人的话,半句带刺的都没有,可却句句捅在长公主的身上。   她的脾气是好,但不代表她是没脾气的面团子可以随意揉捏,相反她最是恩怨分明,对她好的她涌泉以报,攻击她的她全数回击。   尤其是这长公主明显与她夫君对立,夫君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才不怕得罪人。   还当着面嘲讽她是新过门的,那她就直接戳穿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就是话里有话吗,谁还不会了。   长公主被她的外表给蛊惑了,再加上她语调绵软,一开始还真以为她在奉承自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梦秋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脸色瞬间铁青,没想到她沈素华也有一日会被个小姑娘给糊弄了。   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用力的往桌上一摆,里头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她也感觉不到,一双眼恶狠狠的看着林梦秋。   “哟,没细瞧,原来小姑娘还有张巧嘴呢。”   林梦秋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往曹皇后身边挪了挪,还楚楚可怜的白了脸。   “姨母,梦媛是不是说错话了?”那副小可怜样,就像是长公主要吃了她似的。   曹皇后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心疼的搂着她,“我的乖乖儿,你没说错话,皇姐这是同你开玩笑呢。”   长公主被她们两气得发颤,偏生还不能发作,人家是夸她关心小辈,她能怎么发火?难不成说她是故意讥讽沈彻那个残废?   最后只能硬生生的把气给憋了回去,连说了三个好字,喝了口茶就起身要走。   “娘娘这的茶金贵,本宫喝了有些不舒服,只恨这身子没用不能多陪陪娘娘,那本宫便先行告退了。”   相看两相厌,曹皇后客气的回了一句,就让宫女送她出去。   等长公主走后,林梦秋才松了口气,起身告罪:“梦媛方才口不择言,还好有姨母庇护,不然今日长公主只怕是不会轻易的饶过梦媛。”   曹皇后拉着她坐下,将旧事恩怨简单的说了,“你是个聪明的,方才这么做很好,你越是露怯,她就越是得意忘形。不过你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了她,以后若是独自一人见着她可得绕道走,这人最是记仇。”   皇后不仅未怪她,还安慰她教她怎么应对长公主,林梦秋对皇后就愈发的敬重。   又坐了一会,皇后瞧着也有些乏了,让宫女捧了个匣子出来,是送给林梦秋的礼物。   “你与彻儿大婚时,本宫未能亲临,一点小玩意,就当讨个好彩头,给你戴着玩。”   说是小玩意,却也花了心思,是一对金丝镯子,而且还是红石榴花镶嵌,不仅精美还寓意多子多福,林梦秋红着脸收下了好意。   “多谢姨母。”   “好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了,早些出宫去吧。”   林梦秋再次拜别,而后跟着宫女出了殿门,往外走去。   她边走边在心里想,这么久未曾听到有人来找皇后报急,应该是舒嫔的事还未被人发现。   也不知道沈彻现在何处,舒嫔又是如何处置的,过程可是顺利?   她的心里装着事,便无暇去顾及其他,就连迎面遇上了人也熟视无睹的要继续往前。   直到林梦秋感觉身前有阻碍,才下意识的抬脚往左边挪了挪,可没想到那人也跟着往这个方向挪了一步。   她好脾气,又往另一个方向退让,而那人也跟着她动。   林梦秋眉头微皱,终于忍不住的抬了头,便见眼前站着个身穿宝蓝色华服的男子,束发戴冠端的是气宇轩昂,可看着她的那双桃花眼却带着火热。   她并不认识眼前人,但有种说不出面熟感,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哪位皇亲贵胄,可这人她不喜欢,连开口交谈的想法都没有,就准备绕道要走。   但眼前人却明显对她很有兴趣,再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熟,我们可是在哪见过,让我仔细想想。”   林梦秋不理他,还以为他会明白的收敛,没想到他下一句更让人不悦,“我想起来了,姑娘许是在我梦中神女,惊鸿一瞥久久难忘。”   她最是不喜如此轻浮之人,不解的朝身边宫女看去,此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在坤宁宫如此张扬。   “这位是徐小侯爷。”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姓徐才恍然,难怪瞧着眼熟,他的眉眼与长公主有五分神似。   徐驸马当年金榜题名原是前途无量,但他先是未婚妻自缢后又被皇权所迫娶了公主,婚后夫妻间关系一向不好,他自有傲气不愿接受长公主的好意,自请去了太仆寺,自嘲自己只是个养马奴,至今仍在太仆寺任少卿。   反倒是他的儿子出生时新帝刚登基没两年,急需稳固帝位拉拢宗亲,对这个长姐尤为敬重,徐铭杰刚出生便封了侯。   长公主对其溺爱,又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侯爷,徐铭杰自小在京中横行无忌,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长公主也会为他搭云梯去摘,此生唯一劲敌便是沈彻。   沈彻去了战场无人打他,他倒潇洒了阵子,两年前沈彻重伤回京,两人又碰上了。   他误以为沈彻断了腿便是失去了爪牙的狮子,在他面前频频挑衅言语侮辱,被沈彻打的半死。   若不是曹皇后及时赶到,恐怕小命难保,这事长公主理亏,又怕沈彻会报复,这才将儿子送出去医治,还用了个游历的名头。   外头到底不比京中富贵潇洒,徐铭杰养好伤玩腻了,瞧着风头也过去了,趁着皇后千秋之际又回来了。   没想到一进宫便碰上了林梦秋。   徐铭杰从小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美人宝器样样都得来容易,这会见了林梦秋只觉美艳动人,忍不住的上前撩拨。   按辈分来说,沈彻是徐铭杰的表兄,林梦秋就是他的表嫂,知道他是谁后便微微颔首,客气又冷硬的喊了声:“小侯爷。”   而后绕过他要走,可没想到这徐铭杰还是不依不饶,再次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可还未曾告知芳名,怎的如此急着要走?”   林梦秋已经有些怒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人,他娘亲最多就是嘴毒,怎么生了个不要脸的儿子。   要不是得顾及形象,她早就沉下脸把这没脸没皮的无赖给凶走了。   “姑娘面薄不愿意说,那这位姐姐来说。”   此话是对着她身边的宫女说的,他长得人模人样,一声姐姐喊得小宫女脸红耳赤,轻声细语的道:“这位夫人是林世子妃。”   “哦?原是小嫂子,倒是弟弟逾越了,这两年外出游历竟错过了这样的大喜事。”   知道她是嫂子,徐铭杰才收起了玩闹的心,耸了耸肩无趣的让开了路,瞧着喜欢归喜欢,若真是嫂子他也不能做什么,连言语上的便宜也懒得占了。   林梦秋正准备要发怒,就见他识趣的让开了路,也就没有僵持下去的必要了。   她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点了点头朝前要走。   谁知两人正要擦肩之际,徐铭杰突然出声:“我可真是糊涂,见了小嫂子一时高兴,竟然忘了问,不知是我哪位哥哥如此好的福气,抱得美人归。”   “我夫君乃南阳王世子沈彻。”   徐铭杰一直嬉皮笑脸,直到听见沈彻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才顿时消失了,一双桃花眼里是滔天的怒火。   沈彻,沈彻,又是他,从小到大不论读书还是习武,每一样自己学的异常艰难的东西,他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等他断了腿成了个废物,依旧样样压自己一头,凭什么?   徐铭杰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漏出声轻蔑的笑来,“那我还真是说错了话,若是他,还用不了抱这一字,毕竟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物,如何抱得起……”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而后脸上便是一阵的抽疼。   他下意识的捂着脸愕然的抬头,却见方才还楚楚动人的林梦秋,此刻正怒目瞪着他,“我若是再听见你说我夫君的坏话,听一次打一次,我不介意替长公主教教你什么是礼数规矩。”   徐铭杰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被个女人给打了,还是扇的巴掌,此刻脑子还有些懵。   等他反应过来要去追时,林梦秋早已扬长而去,连她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而这头林梦秋刚气鼓鼓的走出坤宁宫大门,就有个小太监在外头等着她了,“世子妃请留步,我们主子请您入殿一叙。” 第24章 夫人若是想知道,不如来……   “你们主子是何人?”林梦秋才经历了徐铭杰的事, 这会整个人都紧绷着,对突然出现的小太监有着极强的戒备心。   小太监瞧着很是机灵,一双圆眼呲溜的转, “世子妃放心,我们主子与世子交好,而且已经差人将小侯爷引走, 您往这边请。”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林梦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回头去看, 徐铭杰确实没有追出来,而且小太监提到了沈彻, 瞧着也不像坏人,留了个心眼仔细的交代了小宫女一番, 才跟了上去。   林梦秋跟着他先是往东出了景和门, 再一路往南, 她边走边在袖子里摸发簪。   前世出事后,她便养成了习惯, 总会在身上带些尖锐之物,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一会真有歹人,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占了上风。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小太监才停下了脚步, 笑眯眯的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世子妃请。”   此处并非前殿, 顶上也无匾额,只知门外的守卫森严,林梦秋虽看不出这是哪里, 但能在宫内能通天还能拦下徐铭杰的,光是猜也知里面之人身份不低。   看出林梦秋的迟疑,小太监也不催促,维持着恭敬的姿势,耐心的等着她。   人既然都已经到这了,她逃是逃不了的,只希望方才那小宫女能及时回去告知曹皇后,想着便抬脚往里走。   步入殿门,里头别有洞天,虽不如坤宁宫的雕梁画栋却处处种着松竹花木,看着十分的雅致,最为秒的是,雅致随性间又透着考据。   而且与殿外的守卫森严相反,里头没什么人,偶有走动的也都是小太监,甚至连宫女都鲜少有见。   小太监并未带她去正殿,反倒是绕过穿堂到了西次间,刚一站定她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与沈彻身上的味道不同,但又有些许相似。   连屋内都充溢着药香,此宫的主人定是久病,这人是谁,又为何要帮她还要见她。   不等她细想,进去通禀的小太监已经出来,躬身请她进屋。   林梦秋进了西次间才发现,这是间藏书房,齐整的摆放着好几排的书架,上面的书更是井然有序,由此得见这的主人定是个严谨细致之人。   她刚想问接着往哪里走,回头一看小太监早已不知去向,屋内只剩她一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见书架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既然来了,不妨进内一叙。”   清朗儒雅,让人听着就颇有好感,林梦秋犹豫片刻才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是开阔,是个书房而且布置的很是雅致,与沈彻的屋子截然相反,她四下看去可奇怪的是并不见方才说话之人。   这样的静谧让林梦秋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的发簪,正屏息静气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   她猛地转过身正要划出簪子,就对上了来人的眼。   他的面容清秀俊朗,浑身上下还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一双明亮温和的星眸,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弟妹,请坐。”   弟妹?   她家夫君有兄长吗?   林梦秋的脑子有半晌的空白,而后联系起方才种种,才后知后觉眼前人是谁,她迅速收起手心的东西恭敬的跪地行礼。   沈彻家中是无兄长,但他有位身份矜贵的表兄。   “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弟妹无须多礼,苏禾上茶。”   林梦秋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她动作慢了一拍,不然真要把这簪子捅出去,她可就得命丧当场了。   太子沈景安是曹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还在襁褓时便被册立了太子,不仅得陛下重视宠爱,更是博文聪慧,自小便是万人心目中最佳的储君。   只可惜,曹皇后生子时正逢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她作为皇后操劳过度,险些难产,虽产下麟儿却从娘胎就带着病气,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如今已经入春,屋外艳阳高照,太子依旧披着大氅手中捧着汤婆子,面容也显得过于清瘦,想必之前闻到的药香便时出自于此。   按理来说沈彻与太子的性格截然相反,出事前他是火焰太子是皓月,出事后他是冥火太子依旧是清风,可兄弟二人的感情却格外的好。   一文一武,一动一静,外头的人都说,待数十年后太子登基,沈彻定是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此,林梦秋突然忆起了前世,她记得很清楚,众望所归的太子沈景安最后并未继位,而是在她出事前半年病逝。   后被册封太子的是三皇子沈敬瑜,难道太子的死有所蹊跷?所以沈彻才会疯魔的杀上金銮殿吗?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尤其是想到眼前如此儒雅温和的太子,以后将会病逝,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可是茶水喝着不惯?”太子见林梦秋未有动作,以为是她不喜,好脾气的轻声询问。   林梦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不会,“殿下的茶清幽味甘,臣妾很喜欢,只是一是走神,还望殿下恕罪。”   “那便是在想孤那弟弟了,不必担忧,他去处置舒嫔的尸首了,也是他让孤派人去坤宁宫接你,你尽管放心在这等他。”   虽然被发现走神,但好在猜错了她的心中所想,林梦秋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了后面半句,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其他的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两只手指悄悄的扣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用蚊虫般微弱的声音道:“世子真的是这么说的?”   沈景安看着她发红的脸,突然笑了起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孤算是知道,他为何待你特别了。”   顿了顿又道:“你喜欢沈彻。”   不是疑问,而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林梦秋突然被人点出了心事,而且还是个头次见面的人,这让她不知所措,难道有这么明显吗?   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没想到被戳破了小女儿家的情思,只能磕磕绊绊的辩解:“世子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爱重仰慕世子。”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每当提起沈彻时,她的眼睛都会发光,当局者迷,也就是沈彻自己发现不了。   还真是有意思。   沈景安明了的看着她点头,还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眯眯的道:“你别怕,只有孤发现了,没别人知道,孤也不会告诉他,孤想等着看他以后自己发现这事的有趣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自己发现,你们大人物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的吗?   林梦秋被人抓住了小尾巴,也不敢多问,低头飞快的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呜呜呜,夫君你怎么还不来呀,我想回家了,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你不好奇阿彻为何会去见舒嫔吗?又或是舒嫔是如何出事的?”   林梦秋能感觉到沈景安是有意在试探她,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假思索的就摇了摇头,“世子做事自有世子的道理,不论他做什么,臣妾都相信他。”   “舒嫔已经死了,有人在她去与阿彻见面之前下了毒,你猜会是谁?”   原来是中毒,难怪她会突然间倒地,不过这也就说明她没有信错人,舒嫔果真不是沈彻杀的。   但一细想这局十分之阴毒,不仅杀了陛下的宠妃,还能将罪名栽赃给沈彻,沈彻与舒嫔无冤无仇,陛下定会怀疑他是为了皇后杀的人,还能挑起帝后之间的矛盾。   难道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   林梦秋脑海里闪过几个可能的人,最后还是不敢妄加猜测,“臣妾不知。”   沈景安也没有逼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桌上的白糖糕,炸的金黄的白年糕上撒了厚厚的糖衣和桂花,看上去又香又甜让人食指大动。   “尝尝这个,御膳房的拿手甜点,孤与阿彻自小便爱吃。”   这是方才那个叫苏禾的宫女端来的,刚放下她就瞧见了,只是她不好意思动手,听说沈彻也喜欢,她才忍不住的动手。   “多谢殿下。”   林梦秋规矩的道了谢后,才拿了银筷侧过身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入口便是糖糕的甜混合着的桂花的香,甜糯又不粘牙,让人吃了一口就想吃下一口。   沈景安看她吃,自己也动手搛了一块,只是他才刚准备要咬,方才那高挑的宫女便快步的走了过来,轻快地夺过了他手中的银筷。   拧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他,“殿下,御医交代了,您不能用甜食。”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沈景安突然喉咙有几分痒意,掩着唇轻微的咳了几声,而后讪讪的露了个笑。   “孤只是想给弟妹介绍一下,没打算真的吃,御医交代了,孤怎么会不记得。”   “殿下昨日还偷偷的吃了两块,若不是奴婢发现的及时,您能把那半碟都吃了,您真的记得?”   在外人面前被戳穿,沈景安的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白皙的脸上微微的泛着红,他掩着唇又咳了几声,“苏禾,你给孤留几分颜面。”   林梦秋这才多看了那名叫苏禾的宫女两眼,她长得不算极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却格外的舒服,就像是木槿花含蓄又芬芳。   而且她与太子的相处方式也让林梦秋觉得新奇,两人与其说是主仆,倒更像是朋友。   沈景安就像是生病时偷吃糖被抓的小孩,这让他身上那股距离感顿时消失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让林梦秋觉得他亲切了起来。   许是怕苏禾又絮絮叨叨的说他偷吃甜食的事,沈景安赶紧岔开了话题。   “弟妹,你想不想知道阿彻小时候的事,你别看他如今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实际小的时候可爱极了。”   林梦秋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哪里还管得了太子偷吃,只顾着点头说想。   “他小的时候格外的黏人,还特别的喜欢跟着孤玩,等到天黑了叔父接他出宫,他便哭的满脸是泪,就是赖着不肯走。”沈景安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许的得意,明明如此温和之人,说起趣事来格外的孩子气。   林梦秋忍不住的在脑海里想象沈彻两三岁的样子,原来夫君儿时是如此可爱,好可惜哦,要是她能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夫君竟还有如此可爱的时候,殿下可否再多说一些。”林梦秋听得意犹未尽,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等说完她就觉得不对了,对面太子的神色有些奇怪,而且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的身后。   林梦秋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缓缓的转过身,就见沈彻一身锦衣好整以暇的坐着,不知已经听了多少,一双泼墨般漆黑的眼眸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沈彻扯着嘴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夫人若是想知道,不如来问为夫。” 第25章 罩着她再次亲了下来   林梦秋的所有思绪都被那句‘夫人’给侵占了, 什么都思考不了。   一路神游的出了宫上了马车,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对面正坐着沈彻。   南阳王府的马车是金龙蟠顶的, 舒服又宽敞,明明可以装下七八个人同乘的马车,林梦秋却觉得异常的狭小。   小到鼻息间都是沈彻身上冷冽的幽香, 小到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沈彻此刻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他的脸色苍白,闭上眼后少了几分锋利, 多了些许柔和。   也不知皇后娘娘交代了他什么差事,这几日都没有回府, 以他什么事都要精益求精的性子,只怕这几日都在忙。   这还是她头次见到沈彻如此没设防的闭着眼, 大约是累着了吧。   林梦秋怕偷看被发现, 看两眼就飞快的收回视线, 端正的坐好,一来二去好几回, 沈彻都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她才确定是真的睡着了,便大着胆子的继续看。   眉峰似剑鼻梁高挺,就连眼睫都格外的密长, 她看的认真, 好似要将他的每一处都牢记在心中。   一路往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 冰凉柔软。   林梦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就算她知道沈彻亲她是为了躲开那宫女,但她的心还是不争气的狂跳。   要知道这种事情, 她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今日居然就成真了。   她忍不住的轻轻抿了抿红肿的唇,甜蜜之余还有些发酸,也不知沈彻可有对别人如此?   她那颗原本小小的心,好似在逐渐膨胀。起初只有樱桃般大小,只想看到他离他近一点点,现在竟然奢望愈多的触碰,甚至不愿意他的身边有别人。   林梦秋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正在纠结的为难,根本没发现对面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有这么好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林梦秋懵懵懂懂间还未反应过来,便讷讷的点了头。   “好看。”   “谁好看?”   “夫君好看。”   林梦秋说出口的瞬间就清醒了,整个人瞬间坐直,像是犯了错被当场抓包,一双乌黑的杏眼无措的到处闪躲,“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说你在骗我,还是说,我不好看?”   林梦秋的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她该回答是还是该回答不是?   最后只能咬着发红的下唇可怜兮兮的吐了几个字:“妾身没有骗人。”   沈彻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他戒备心强,不喜有任何人靠近他。即便是至亲他也永远保持着距离,倒不是不信,只是遭过背叛后明白,唯有心如磐石才可无坚不摧。   可这一切,都从她挡在他身前要护住他起,偏离了他的行事准则,不仅容许她自作主张,甚至还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若这些便是她的计谋,那她成功了。   想起之前那柔软暖热的触感,沈彻的双眸微微发暗,倒是不赖,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凶戾的笑。   之前她或许还有机会活。   可她偏偏招惹了地狱的恶鬼,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再无回头路可言了。   沈彻一向不是受规矩约束的人,他天生便有叛骨,想做什么便做,从不想结果,她勾起了他的兴趣,那就得到她。   然后,再捏碎。   “想知道舒嫔如何了吗?”   林梦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子自然会处理好,这不是妾身该管的。”   她是挺想知道的,但沈彻不愿意说,她就不会主动的去探听。   “哦?我看你倒是挺喜欢多管闲事的。”沈彻往后微仰,眼尾轻扬,慵懒的低笑出声,朝她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林梦秋从未见过沈彻这一面,活像个勾人心魄的狐妖,她被他低哑性感的声音所蛊惑,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身体诚实的靠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听见他道:“我给你机会走了,是你自己不走,现在便是想走也由不得你了。”   林梦秋有些懵懂,什么意思?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走啊,就算是他赶她走,她也不走的。   但显然,沈彻并不打算解释,嘴角噙着笑,眯着眼一字一句的吐出:“舒嫔的事,你可以知道,不过,得求我。”   林梦秋顿时愣住了,求?怎么求啊,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沈彻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像欺负她看她吃瘪为难,就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彻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便见两只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左右的摇了摇,这也算求,她当是小孩耍赖要糖吃?   可不等他嘲讽出声,就听到她的声音响起,“夫君,求你,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林梦秋的声音与京中女子不同,带着淡淡江南吴侬软语的甜味,天生说话就像是在撒娇,更何况是如此湿漉漉的看着人时,便是神仙也难逃。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神仙。   沈彻的喉间发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求人光用说的有什么用?今日不是教过你,怎么如此笨。”   林梦秋大约有十几年没求过人了,这还是小时候馋嘴想吃糖豆,缠着奶娘时用的招数,方才思来想去,只能拿来试试。   好不容易忍着羞耻做了,没想到沈彻不仅不满意,还不讲道理。   他何时教过了,她根本就不记得。   可不等林梦秋将这疑问问出口,沈彻已经俯身罩了下来。   随之还有他沙哑压抑的低吟:“再教一遍,好好学。”   而后她的唇上一疼,那冰凉酥软的触感再次袭来,林梦秋湿漉漉的杏眼微微睁大,双手无措的横在两人之间。   这次一定没做梦,夫君真的亲她了!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不认真,沈彻惩罚性的在她下唇咬了口,她疼的抽了口冷气,牙关失守,他湿热的舌便趁虚而入。   沈彻的吻不仅毫无技巧可言,还带着极强的掌控欲。   他抵着她的齿贝,直缠的她舌尖发麻,还喜欢去啃咬已经红肿了的嘴角,直逼得她节节败退,双手无力的抵在马车壁上,她就像被卷着的浪花儿,随意飘散。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外头阿四喊了一声爷,沈彻才沉着眼眸松开了手。   这会的林梦秋比之前还要狼狈,双唇红肿不堪,发梢凌乱,一双眼欲语还休十分勾人,便是谁见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沈彻既然做了,便不介意让人知道,但想到她要以这幅样子出去,沈彻的眉就皱了起来。   红杏和绿拂已经从后面的下人车上跳了下来,准备伺候她们主子下车,结果等啊等,就等到沈彻从马车里冷冰冰的一声:“改道,去趟大理寺。”   阿四虽然觉得奇怪,世子从来不在白天去大理寺,而且世子妃还在马车上,可他不敢问更不敢耽误了世子的大事,他一声令下,马车就又跑了起来。   马车内,林梦秋正捂着发疼的唇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让人又想欺负了。   “过来。”   沈彻则像酣畅后的兽,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半眯着眼,瞧着她往后躲的样子,勾着唇无声的笑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怕?”   林梦秋是真被欺负的狠了,嘴角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破了,她自己不敢舔,一碰到都疼,但明知道是疼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听他的话,又老老实实的靠了过去。   要是夫君还想要……   那她大不了就豁出去了,呜呜呜,虽然亲起来很刺激,但总觉得他是想把她给生吞了。   林梦秋边靠过去边磕磕绊绊的开口:“夫君,可不可以,换一边亲,两边也好对称点……”   沈彻本就没想做什么,闻言没崩住神情笑出了声,不是冷笑不是浅笑,而是放开了怀畅快的笑。   怎么会有人如此过分的蠢,蠢的他都暂时不舍得她死了。   “谁说要亲你了,还是说你很想?”   误会了沈彻的意思,林梦秋红着脸想要辩解又怕被他误会,只能连连摇头。   而后便感觉到脑门被用力的弹了一下:“衣衫理好,别出去丢人现眼。”   林梦秋下意识的捂住了发红的额头,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方才两人太过激烈,她的外衫都褪到了小臂,里衫也有些许的凌乱。   不敢再说话,红着脸飞快的背过身去打理衣衫。   边打理边听见沈彻在身后慢悠悠的开口,“那人毒发身亡药石无救,我已将她的尸首丢至御花园的池中,相信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林梦秋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谁,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舒嫔。   她还以为他说求他不过是在捉弄她,她愿意满足沈彻的一切想法,但没想过,他竟真的会将事情告诉她。   林梦秋瞬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飞快的系好衣衫,转身认真的看着沈彻问:“世子,那会是谁想要害你啊?”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毒杀的舒嫔?”   “妾身又不认得她,谁害得她,自有陛下和大人们会管,妾身只担心那坏人此次计谋没得逞,还会继续加害世子。”   “你担心我?”   “世子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担心。”   她说的诚挚,沈彻将她的话在舌上滚了滚,竟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烫,有多久没人如此坦诚直接的向他表达过关心了?   他竟有一日被个小姑娘担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不知要掩盖些什么,沈彻微微仰着头,哼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和冷厉。   “我等的便是他的后手,若是一次不成就收手,那该多无趣。”   林梦秋的眼里都要冒星光了,说这话时的夫君好帅好威武。   但她满腔的爱意刚涌上心头,便听沈彻讥笑着又道:“与其关心别人,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这么弱的身子,未上/床便趴下了,以后还如何伺候的了我。”   林梦秋满腔热血顿时直冲脸颊,到达头顶,最后化作一阵青烟。   呜呜呜,体力悬殊这种事情,她也很委屈啊。 第26章 车里还有个拖后腿的小哭……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再次缓缓的停下,“爷,到大理寺了。”   “在这等着。”   林梦秋还以为到大理寺不过是他的借口, 看他的样子却像是真有事要来,乖乖的点了点头,“妾身等世子回来。”   沈彻理了理袖口, 将衣襟恢复到原先一丝不苟的模样,听到她的这声世子,侧眸抿着唇冷哼了声, 她倒是称呼切换的行云流水,丝毫不用思考。   还真是得心应手。   想到此, 沈彻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不快,自然也没给她好脸色, 一声不吭的掀开布帘, 下了马车。   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林梦秋对他的情绪变化异常的敏感, 第一时间便发觉了他的不快,但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不还好好的, 虽然动作有些过激,可看他的模样应当是不恼她的。   一想到外头便是人来人往的街市,他们却在马车内如此亲密,林梦秋的脸蛋就忍不住的发红, 心中很是疑惑, 夫君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   难不成真是气她太弱了?   *   沈彻下了马车便直奔大理寺府衙, 他时常会与大理寺打交道, 但亲至的次数少之甚少。   当值的官差见到是他,吓得双腿先开始打颤,最先想法是最近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如这位爷的意, 竟然要让他亲自登门,然后一面让人去通知梁少卿,一面脚步不停的迎上来。   “卑职叩见世子爷,不知何事劳您大驾。”   “梁守元何在。”   “回世子,梁少卿在内堂,卑职已经差人去通禀您来了的消息,您稍等,梁少卿即刻便到。”   “不必,我去找他。”沈彻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阿四便推着他往里。   刚过正门,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梁少卿,他的官帽都未戴稳险些要掉落,一见沈彻迅速的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世子,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少卿已年近半百,头发半数已白,刚入朝为官时还心怀抱负想要建不世之功,可这些年下来早已将他磨平,变得世故又圆滑,唯有一双眼依旧精明。   两人虽然案子上时常有来往,但与梁少卿打交道的一般都是阿四或是袁立,沈彻鲜少会亲自出面,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也是一慌。   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竟然要这位爷亲至,姿态放得越发的低。   “放心,今日不找你的麻烦,去让人将徐宇轩的案宗全都调出来。”   梁少卿暗暗的松了口气,来不及问缘由就先派人去调案宗,而后引着沈彻往议事堂走。   “徐宇轩的案子世子前日不是结了?此案若不是有世子帮忙,恐怕一时还难以勘破,多亏了世子英明。”   “我不是来听你吹嘘拍马的,案子是结了,但尚有疑点不明,我需要案宗重新翻看。”   沈彻前日将案子的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无辜受害的姑娘临死前留了线索在徐家,而且她被掳走时恰巧有个人证,沈彻出马不过三日便将案子给破了。   梁少卿这才断了案,将姑娘一家的宅地悉数奉还,还将徐宇轩定罪下了狱,如此一来,即便是长公主府想要出面偏袒自家侄儿也没法开口。   这案子定了,狱也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查案宗?   听闻徐小侯爷回京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梁少卿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恭敬的将关于本案的所有案宗都呈给了沈彻。   “世子,关于本案的所有资料都在这了。”   沈彻点了点头,也没说是为何,只是捡了其中一卷认真的翻看起来。   期间梁少卿就目不斜视的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为他答疑解惑。   “周氏一家是何时进京,又是何人前来状告?”   被侵占宅子又遇害的姑娘便姓周,梁少卿不敢隐瞒如实相告:“禀世子,遇害的是周家的大女儿,她还个兄长与妹妹,但因为徐宇轩对周家人监管甚严四处打压,他们根本没机会进京,此次进京鸣冤的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同乡的举子。”   此人姓吴名浩,是个读书人,前几年考上了秀才,与周姑娘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周姑娘遇害后他也悲痛欲绝。   他假意与周家退了婚恩断义绝,实际上借着求学的借口进了京,这才躲过了徐宇轩的监视。   沈彻听后露了个耐人寻味的笑,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的道:“倒是个重情的人。”   “世子说的是,此人重情重义还私下接济周家,如今案子判了,他也能安心准备科考了。”   梁少卿以为沈彻是对此人有兴趣,起了招揽的意思,便使劲的说他的好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来年科考此人是否撞了大运,没准以后便同朝为官了,也能结个善缘。   “他何时回乡。”   “好似就这两日,原是徐宇轩入狱那日他便要走,正好遇上了娘娘千秋封锁城门,等到城门一开想必他就会离开。”   沈彻闻言往窗外看了眼,算了算时辰,千秋宴已结束,此人若是急着要逃,今日就该走了。   他的双眸微沉,闪过一丝阴鸷,“这份东西先借我两日,到时让人送回来。”   梁少卿不敢有任何异议,“世子若是需要尽管借阅,不急着还。”   “至于今日之事。”   “世子放心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沈彻冷着脸点了点头,阿四就明了的上前推着他离开。   等梁少卿再抬头时,早已瞧不见沈彻的踪影了,他这才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   瞧这位爷的架势这是又盯上了什么人。   照以往的经验看,但凡被他盯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光是想想他就打了个寒颤,他可没兴趣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只要与他无关就好。   “传令下去,今日世子来过大理寺之事谁都不许对外提起,违者交由南阳王府处置。”   “是。”   那头,沈彻刚一出大理寺便沉着脸喊来了袁立,“你带人追上他,记住,要活的。”   袁立也不问为何,只恭敬的领命而后带着人飞速离开。   沈彻虽然在笑,可那眼神却让人遍体生寒,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真是好样的。   原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案子,当时姨母还交代了他别的事,他便没有多想,与以往一样审了人破了案。   今日舒嫔的事一出,他才品出不对来,徐宇轩是个蠢货,但他身边的人不蠢,绝不可能任由与周家有关的人进京,除非有人在暗中帮他。   这才会让吴浩顺利进京,他既然是求学根本就不急着回乡,可案子一破就急着要走,想必就是怕自己会反应过来要追查此事,等吴浩出京之时也就是他的死期。   有人在背后布了个大局,知道他与徐铭杰不合,徐宇轩的案子他或许会接,也必然会破,到时两家的关系定会愈发尖锐。   待他与徐家相斗,到最后牵扯的便是皇后和太子,而幕后之人便可做那得利的渔翁。   此人对宫内局势了如指掌,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若不是被意外闯进的林梦媛搅局,或许此事还真成了。   一想到后果,沈彻身上的寒意愈盛,这人自以为将他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睚眦必报的疯子,惹了他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舒嫔不过是个愚蠢的棋子,她背后的那人才是主使。   是谁呢,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又或是想要看他们自相残杀的陛下。   真是越来越让人兴奋了。   “爷,我们现在回府吗?”   沈彻摇了摇头,袁立已经去追人了,想必很快就能追到,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赶在吴浩出事前,审问出何人指使的他。   “出城。”沈彻当机立断的道。   “爷,那世子妃呢?”阿四这会问起,他才想到车里还有个拖后腿的小哭包。   照着他以往的性子,有人知晓他如此私密之事,定是活不过明日的,可今日若非她破局,想必已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沈彻不愿意承认,被个女人所助,却也恩怨分明,而且想着方才的触感,也算发觉了她的另一个优点,在知道她所图谋的是什么之前,先留她一命吧。   “派人送她回府……”   沈彻掀开布帘,顿时话音戛然而止。   今日进宫起得早,又惊心动魄了一整日,林梦秋早就困了,先前是沈彻在让她忘了困意,沈彻一走,她便困了。   原本只想闭眼休息一下,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真的睡了过去。   马车外人来人往喧闹非常,而马车内却像是隔开了一个宁静的桃花源。   林梦秋毫无戒备的靠着车壁,紧闭着双眸呼吸平缓,看着就似一副唯美的画卷,让人不舍得惊动。   沈彻早就知道林梦秋长得好看,却还是头次如此仔细的看她,长卷的黑睫落下小小的剪影,五官精致小巧,确是担得起绝艳二字。   沈彻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眸色黯了黯,这是哭累了睡着了?   不知怎的,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许多,拧着的眉也逐渐趋于平缓。   可阿四并不知道林梦秋睡着了,已经听话的去寻来下人,准备好了小轿,轻声的在马车外喊:“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能送世子妃回府。”   “改道回府。”   阿四诧异的啊了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家爷的意思,把这话在脑海里翻转了几遍才明白过来,忍不住诧异的提高了声音:“爷,咱们不出城了?”   就听马车内传出了沈彻的呵斥声:“小点声。”   等外头的声音瞬间静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悠悠的道:“回府一趟,再出城。” 第27章 三月二十一日晴   等林梦秋醒来时, 外头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她刚睁眼还有些懵懵的,她隐约记得那会实在是困,原本只是想眯一小会, 不知怎么就真的睡着了。   这会周遭一片寂静,马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夫君呢?   林梦秋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彻, 但她一发出声响外头就传来了红杏的声音,“主子醒了?”   她才知道马车已经回了王府,此刻正停在后院。   红杏小心的扶她下了马, 她还不未站稳便等不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世子呢?”   “主子别急,这会还不到酉时, 世子有差事出府了, 说让您好生歇着, 等忙完了就回来。”   她从太子那出宫时天色便已不早,又去了一趟大理寺, 算着时辰确实是没睡多久。   沈彻方才特意去大理寺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有人算计他与皇后,他是绝不会轻饶的,想必就是去追查此事了。   林梦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从沈彻嘴里说出‘好生歇着’几个字, 后面半句多半是红杏想让她高兴, 自作主张加的。   但肯定是提起过她, 光是想到这个, 她就已经满足了。   “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春熙堂。”   她进宫后回来,理应去拜见老太妃,转达皇后娘娘对她老人家的关怀, 便回了后院换了身常服,梳了个舒适简单的发髻,还不忘遮掩唇角的伤口。   到春熙堂时陈氏正陪着老太在用晚膳,见她回来忙亲热的拉着她同桌用膳。   “宫里规矩多,今日累着了吧,瞧瞧这才半日小脸都尖了。”老太妃给她夹了块春笋,怜爱的看着她。   “初次进宫确是有些不适应,但皇后娘娘人善又疼爱小辈,待我极好。”   “早就同你说了,娘娘最是和气,而且你又乖巧,见了你肯定是喜欢的。彻儿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回来。”   一提起沈彻,林梦秋就发现,对面的陈氏眼神有些许的变化,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世子公事繁忙,孙媳也不便多问。”   “你是对的,男儿建功立业,陛下看重彻儿,样样都依仗他,这是好事。南阳王府以后都要靠彻儿,只是要委屈你了,新婚燕尔的他却总往外跑。”   “世子为国为民,孙媳以此为傲,不觉得委屈。”   老太妃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疼爱,唯有陈氏有些笑不出来,心里忍不住的咒骂。   这话看似说给林梦秋听,实际是说给她听的。   南阳王府又不是只有沈彻一个男儿,什么叫以后全靠沈彻,一个废人也配建功立业?   她的儿子样样都好,国子监文试次次一等,而且孝顺又懂事,可这老东西却跟瞧不见似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残废。早晚有一日她要让他们都知道,这南阳王府当家的只能是她的儿子。   陈氏心中虽是如此想,面子上却丝毫不显,还笑盈盈的跟着说沈彻的好话。   用过晚膳时辰尚早,沈彻不在家,林梦秋也不急着回后院,就陪着老太妃说宫内的事。   “你别瞧宫宴样样菜精致,实际御膳房提早一个月就要开始准备,而且为了让菜不走味,很多菜品都会放辣子提味,起初是新鲜,后头每道菜都一个味就没意思了。”   老太妃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伺候过先帝,什么样的宴席都见过,也就只有她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不会有人反驳。   林梦秋笑着附和,没想到老太妃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看着林梦秋的嘴露出了两分担忧。   “下回再进宫你可得备些清凉丸,怎么起火了?瞧瞧这小嘴都肿了。”   林梦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在南方待得久了确实不太吃辣,口味偏甜,但也没有到如此不适应的地步,老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应当是方才用膳时把周边的粉给蹭掉了,瞬间羞人的记忆重现,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哪是被辣的上火呀,分明是,分明是……   不过,对方是沈彻,她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甚至有些可耻的。   喜欢和期待。   林梦秋红着脸给糊弄了过去,好在老太妃只说让王妈妈去拿下火的膏药,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又坐了一会,老太妃面露倦意,林梦秋就打算起身告退。   可就在这时,屋外来了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王妈妈过去呵斥了一声,听了她的话,也同样露了慌色。   “什么事如此惊慌,起来慢慢说。”   “禀太妃,宫中有人来报,舒嫔娘娘不慎跌落莲花池,等宫人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妃,也闻言色变,“大好的日子怎么出了这档子事,那丫头呢,快让她进来仔细说说。”   林梦秋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配合的白了脸,露出了怯生生的样子,低着头顺便观察陈氏的反应。   其实事发之后,林梦秋就有怀疑过陈氏,她是最希望看到沈彻落难的人,如此大手笔她虽不能做幕后之人,可她可以再其中推波助澜。   果然,陈氏在听到舒嫔出事后,虽是夸张的掩着嘴不敢相信,可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慌乱,明显是早就知晓此事。   “宴席至半,舒嫔娘娘突然离席说是身子不适,众人都以为她是回了储秀宫,等到用晚膳储秀宫里的姑姑才发现不妥,一问才知舒嫔失踪了半日,宫内禁军找了一个时辰,才在池中寻到了尸首。”   屋内都是女眷,旁的吓人的话她也不敢多说,光是这样老太妃已是连连咋舌。   “听着不像是意外,陛下可是派人查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四皇子今年才五岁就没了母妃,实在是可怜,当初彻儿他娘走的时候可比他还小。”   老太妃想起了沈彻也是幼时失恃,扯着帕子便开始流泪,林梦秋和陈氏一通劝,才算把老人家给安抚住。   瞧着她的精气神不太好,两人这才告退,出了正堂到了廊下,林梦秋就与陈氏告别。   “母亲方才吓着了吧,回去赶紧让邱妈妈煮个安神茶,早些歇息。”   陈氏看着心里有事,听到林梦秋的话随意的嗯了声,又想起她今日也进宫了,就假意关心的道:   “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宫中贵人都不得安眠,也不知世子外出是否为了这事。”   林梦秋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摇着头,“我与世子在宫内时还没出这事呢,世子要真是去查这事,我这心里还怪担心的,您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该不会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还带了些许颤抖的尾音,廊下的灯笼有些昏黄发暗,风一吹顿时显得阴森起来。   陈氏本就心里有鬼,被她这么一吓,下意识的心底发毛,嘴角的笑都绷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信鬼神之说,夜寒露重你身子弱赶紧回去休息吧。”然后不敢多留,带着丫鬟婆子快步的离开了。   林梦秋不过随便一诈,没想到还真有效果,光看陈氏这反应,就知道她定是与此事脱不开关系,她得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彻才行。   回到后院已经到了她平时睡觉的时辰,不过下午睡了会,她现在还挺精神的。   便屏退丫鬟,拿出了小簿子。   看着自己前几页还写着想离夫君近一点,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不仅近了还是零距离接触!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做的场景。   虽然过程有点激烈,但不妨碍她的少女怀春。   她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定屋里只有她一个,才抿着唇捂着脸偷偷的笑出了声。   夫君的唇凉凉甜甜的,一想起来便满是甜蜜。   要是再温柔点就更好了。   林梦秋害羞完才重新提笔。   三月二十一日晴   今日进了宫,好在宫内并没想象中那么宫闱森严,或许是因为见了夫君的亲人,冰冷的皇宫也没这么让人害怕了。   皇后姨母和太子表哥人都很好,姨母温柔有气度,就是看着有心事,若是能多笑那就好了。   表哥像是话本里写的天君,俊美谦和,那个宫女姐姐也很有可爱,太子表哥看着很听她的话,两人相处起来甚是有趣。   最重要的是表哥会讲夫君儿时的事,可惜只听了一半,好想知道夫君爬上树后来是怎么下来的,下次一定要偷偷的问问表哥。   至于那个舒嫔,好似背后牵扯着许多事,希望夫君能早日抓到背后之人,若是我也能厉害些帮帮夫君那就好了。   林梦秋小心翼翼的将小簿子锁回匣子里,才坐回了炕上,她想等沈彻回来,将她发现陈氏不对劲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会有所收获。   她这几日忙着进宫,有意的将赵吴两个妈妈冷落在东小院,就是为了给她们机会动手脚。   方才红杏将她陪嫁的单子送了过来,正好趁着等沈彻回来的时间,看看她们给她准备的惊喜。   这份陪嫁原是准备给林梦媛的,故而宋氏大方的很,除了过明路的那些之外,私下还塞了不少地契铺子等。   可没想到两姐妹瞒天过海,演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这些好东西全都落在了林梦秋的手里。   以宋氏的性子定是彻夜难眠,想尽办法也会把这些给弄回去,至于时机嘛,她刚嫁过来还未立足之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林梦秋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账簿,慢慢的困意袭来。   沈彻回来时夜已深。   其实除去他将林梦秋抓来后院的那夜外,沈彻都是歇在书房,阿四便以为他今夜还和之前一样,就习惯性的要往书房走。   却没想到,看着亮着光的卧房停住了动作。   沈彻没说话,他想知道屋内是否如他所想,又怕是他想多了。   他只觉得有股无名火在他心头烧着,在这寂静的夜里,烧光他的理智。   直到阿四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爷,夜深露浓,您该歇息了。”   沈彻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而后径直朝着书房的反方向而去,“爷?书房在这边。”   沈彻没理他向前推开门,缓缓的推着轮椅绕过了多宝阁,直到看见了眼前的人,他那如死水的心海才再次的翻起了波澜。   红粉色的被褥间,女子如上回一样,脑袋枕着手臂,面朝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另外一只手里的笔已经掉在了炕桌上,甚至不知何时在她的鼻尖染上了墨汁,她也丝毫未查,模样极为娇憨可笑。   也不知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还抿了抿唇呢喃了一声:“夫君。”   沈彻目不斜视的转动着轮椅从她身旁而过,压着声音嘲讽了声:“蠢货。”   真是个蠢货,这么坐着都能睡着。   可熄灭烛火时,却没熄灭他脸上扬起的笑意。 第28章 沈彻捏着她的下巴俯身靠……   林梦秋睡醒时, 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光透过窗牖落在她已经麻了的半边手臂上。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捧着册子睡着了,炕桌上的笔墨也干了, 但奇怪的是烛台只燃了小半截,烛泪也才刚凝成一朵小花。   是昨夜的窗没有关严实,有风熄灭了烛火吗?   林梦秋活动了一下全麻的手臂, 懒洋洋的从炕上爬了下来。   听着动静,昨夜沈彻应该还是没回来。   她记得自己头一次,是小心翼翼外加期待的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以为能看到他,可等着她的是一丝不苟的被褥和空荡荡的屋子。   但她每日还是会锲而不舍的去探, 总想着下一次就会有惊喜,即便没有喜只有空, 她也依旧满怀期待。   今日也是如此, 她习惯性的穿上鞋, 一边毫无形象的活动着小脑袋和胳膊,一边往屏风后面走。   林梦秋其实没想过沈彻会在, 只是把这件事当做了本能,直到她探着脑袋对上了那双如墨染般的双眸。   沈彻也是刚起身,正坐在床沿边上,听到动静便冷着眼寒厉的朝外看去。   顿时四目相对。   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彻, 看清来人是她后, 才收敛了两分眼里的寒意, 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 最后落在她那被墨汁染黑的鼻尖上。   狭长的凤眼半眯着勾着唇,姿态慵懒的嗤笑出声。   林梦秋被这声轻笑给瞬间惊醒,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顿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   怎么会这样,她每次收拾的齐整好看,沈彻就没有人,谁能想到,她这次乱七八糟还未洗漱他就出现了!   呜呜呜,也不知道昨夜是哪位仙君当值,以往每次都不灵,这回她睡前这么微弱的小愿望居然被实现了。   林梦秋第一反应就是要躲起来,她吊着最后口气,虚弱的喊了声“世子”,就偷偷摸摸的要往后跑。   结果她的脚刚抬起来,床榻上就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去哪?过来替我更衣。”   她的动作一僵,跨着脸缓缓转身,伺候他更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要是她现在不那么狼狈就更好了。   林梦秋低头略微拢了拢衣衫,又将凌乱的长发梳理到耳后,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失礼,才踩着小碎步绕过了屏风。   “世子。”   沈彻身上只着单薄的棉白里衣,随意的倚坐在床沿边,却依旧掩盖不了他浑身的贵气。   他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床褥上轻轻的叩,眉头也微微拧起,瞧着像是有几分的不悦。   但林梦秋此刻恨不得缩成一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自然也没发现沈彻的面色变化。   她乖顺的上前,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将搭在木施上的外衫小心取下,而后半屈着膝上前为沈彻更衣。   上次为他更衣闹了笑话,林梦秋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上回教习嬷嬷来时,她还特意抽时间学了。   虽然她有信心这回不会再出错,但依旧有些慌乱,伸手的时候便格外的专注认真,就连两人贴得很近,她被他的呼吸笼罩着,都丝毫未查。   先是上衣的盘扣和系带,再到外衫和长袍,直到全都齐整的穿戴好,她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   穿好了,没有出错!   这可比给自己穿衣服难多了,但同时也有种奇妙的成就感,她终于能为夫君做些贴身之事了。   林梦秋眼睛亮闪闪的仰起头看沈彻,“妾身为世子穿靴……”   那模样就像是做了好事在人前邀功的稚子,偏生语调软糯让人生不出厌烦来。   对上他的眼时,林梦秋才发现他的双眸黑得吓人,眼尾还带着红,绷着脸没有说话。   林梦秋心里没底气,她是哪里没有做好吗?   不等她开口,沈彻就捏着她的下巴俯身靠近了她的脸颊。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她都能看见他眼底的红痕,以及额间暴躁的青筋。   夫君是又要亲她吗?   昨日那两回,沈彻都是搞突然袭击,现在给她准备的时间了,反而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她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间兴奋的跃出。   林梦秋羞红着脸,颤颤巍巍的闭上了眼,落下的长眼睫就像把小扇轻轻的晃动。   一下下的撩过沈彻的心。   沈彻其实只是想问她,怎么又改口了,她到底心里藏了多少的小心思瞒着他。   可一靠近就瞧见了她如此娇憨的闭着眼期待的模样,心中那点躁动全被她给冲淡了,甚至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露了个温和的笑。   沈彻正打算松手往后退,没想到眼睛往下扫时,被她眼下的那颗痣吸引了注意。   他上次就发现了,她的眼下好似有颗泪痣,平日她都会用脂粉盖住。   说实话,她的泪痣并不丑,为何要遮掩?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沈彻不知为何看着她的泪痣竟然有几分熟悉的味道,而后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林梦秋闭着眼等了一会又一会,却一直没等到想象中冰冰凉的触碰,只能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条眼缝。   睁开眼时,恰好看到沈彻的手指覆在她的眼下,用力的擦了一下。   被触碰的地方有些疼,她脸颊上的肌肤本就娇嫩,这样的力道定是红肿了,夫君想要做什么?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眼熟,但被沈彻的气息包裹着,让她的脑子也有些转不动弯。   “世子,爷?”   “喊爷。”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又甜软的喊了声:“爷。”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不好,她反应过来了,沈彻方才蹭到的地方是她的泪痣。   之所以会觉得眼熟,是因为当年沈彻救她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四溅的血,他替她抹去血痕的时候,就对着这泪痣使劲的擦。   她还记得,他来回的把她的脸都蹭红了,才无奈的道:“小孩儿,你这脸上的血怎么擦不掉。”   林梦秋之所以遮这颗痣,倒不是怕被沈彻认出来,沈彻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哪还会记得几年前路边救得小毛孩。   是她觉得这泪痣显得她太过妖娆,与大家闺秀的气质有些出入,这才会用脂粉遮去。   当然也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或许沈彻还记得当年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儿呢。   尤其是这会被沈彻认真的打量着,她的手脚开始发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被发现了她的秘密。   看沈彻盯着她不说话,林梦秋只能咽了咽口水,抖着牙关道:“爷,可是有何不妥?”   沈彻蓦得松开了手,撇开眼露了个怪异的笑:“没什么,只是以为你脸上有污浊,有些好奇。”   林梦秋重获自由,赶紧去拿来靴子,小心翼翼的为他穿上,确定他没有对着泪痣起疑心,才松了口气。   刚替他将床畔的轮椅推来,就听沈彻促狭的讥笑道:“你方才闭着眼,难道是以为我要亲你不成?”   林梦秋的少女心思被点破了,顿时从眼睛红到了脖颈,就连耳朵尖也红了。   好羞耻啊,可这也不怪她啊,谁让他昨天这么坏,她闭眼还不是为了配合他嘛。   瞧见她脸红,沈彻侧头盯着看了两眼,而后压抑的笑变成了敞怀的大笑。   笑得林梦秋连脚趾都蜷缩着,一脸的无辜,有这么好笑吗?   等沈彻笑够去了书房,林梦秋坐到了梳妆台前,才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早已干了的墨汁染黑了她的鼻头,而两颊还透着娇羞的红粉,粗粗一看竟然还有几分像八两,实在是傻透了!   她就顶着这幅丑样子见了沈彻,还误以为沈彻要亲她。   啊!她没脸见人了!   那头到了书房的沈彻,心情依旧很好,就连眼底都带着笑意。   阿四敏感的发觉了这一点,偷偷的打量了他好几眼,嘿,昨夜爷没睡书房,他就觉得奇怪,这睡了一夜竟然还如此高兴,实在是古怪。   难道真如老话所言,阴阳调和万物皆宁,就是他家爷这百炼钢碰上了世子妃也成了绕指柔?   “上回让你派人回苏城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前几日说是已经有了眉目,许是这几日封城耽搁了没能送进京,您再等等,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   沈彻嗯了声,正好袁成带着东西走了进来,他便收起了笑意,恢复了往日的寒厉。   “爷,从吴浩住过的客房里搜出了这些,看得出他走的很是匆忙,怕是根本都没想到这一去便会要了他的命。”   昨日袁立赶到时,吴浩及其随从都已经遭了毒手,吴浩只剩最后一口气,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闭了眼,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京城地界出了命案,京兆尹带人赶到,已经接管了此案,暂时定为劫匪劫财,目前案子还在查。   木托盘上有一个包袱,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裳和几本书,书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论语》和《孟子》,并未任何不妥之处。   袁立见他看过,就要将东西撤下去,准备出去领罚,这次是他失职没能完成任务,按沈彻的规矩就该罚。   他刚要下跪,沈彻就从叠的齐整的衣服间摸出了一块帕子,“这也是吴浩的?”   “瞧着花样像是女子贴身之物,吴浩既然对未婚妻如此情深,或许是未婚妻的遗物。”   “阿四,你来看看这帕子上的针线。”   阿四仔细的反复查看肯定的道“爷,这帕子虽然普通,可上头的金线却是宫内绣房独有之物,这绝不是民间可见的。而且吴浩将此帕子如此细心的藏着,只怕是定情信物。”   沈彻早就知道,有人暗中指使吴浩进京告状,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却无实证,指使之人又实在狡猾,将一切线索都抹去。   还好留下了这个帕子。   “阿袁,明日我要知道这帕子的主人是谁。”   袁立难得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次不敢再有疏忽,赶忙上前领了帕子,带着人直奔府外。   而沈彻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若是他没猜错,最多不超过半日,宫中定会来人,召他进宫查舒嫔一案。   他需要在进宫之前,将一切事宜都部署好。   *   林梦秋在屋里躲了半日,门都没有迈出过半步,恨不得一辈子都躲在屋里不见人。   但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冷静过后她就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处理嫁妆之事。   一直忙到临近晌午,正打算用个午膳就去东小院,那边阿四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爷派奴才来给世子妃带话。”   “世子可是有事要出府?无妨,公事要紧,不必顾及我。”   “不是,爷要下午才出府,特让奴才来告知世子妃,他一会过来用午膳。”   林梦秋???   好大一个惊喜! 第29章 她定是他见过最会撒娇的……   林梦秋自从成亲后就一直想着能和沈彻一同用膳, 等梦想真的实现了,却有种不真实的慌乱感。   等阿四走后,她便开始在屋里坐立难安起来。   “红杏, 你去小厨房瞧瞧,午膳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去过三回了, 从汤羹到菜点样样都按着世子平日喜好来排,不会有差池的。”   林梦秋喃喃的点头说好,可刚一碰到椅子又站了起来, “绿拂你替我瞧瞧,我的发髻是不是松了, 步摇有没有歪,衣裳的颜色会不会太过俗气了?”   这半个时辰里, 她光是梳头换衣服就已经来了三四次, 却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妥当。   绿拂还是头次看到林梦秋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 却不觉得她失礼,反而有种真实的可爱。   捂着脸撇过头和红杏对了一眼笑出了声, “主子这是太在意世子的看法,但要奴婢说,不论哪套穿在您身上都是最美的。”   林梦秋的体态完美,容貌又是绝艳, 就算再普通的衣衫上了她的身, 都会有别样的美感。   看见两个小丫头偷笑, 林梦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咬着下唇自暴自弃的坐下,还不是因为今早出了丑,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我也是, 也是头次与世子用膳,只想尽善尽美,却好像越来越乱了,我这样是不是可笑极了?”   绿拂瞧她可怜的低垂着脑袋,赶紧收了笑意,上前宽慰她,“奴婢觉着,主子这般真性情,反而比之前还要好。”   “你又胡说,就知道说假话哄我开心,哪儿好了?我今早才闹了笑话,如此不得体,世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丑态了。”林梦秋托着下巴满是委屈。   “奴婢从不说假话,京中贵女一个赛一个的贤惠得体,却不见她们能得皇后欢心,世子身旁从无人能靠近,主子却可以。主子何必妄自菲薄,您保持原样便是最好的。”   还有一句话绿拂没说,之前的林梦秋就像是戴着温婉假面具,虽然面面俱到无懈可击,却总让人有距离感,美得让人不敢靠近。   可今日她流露出来的小性子,却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更真实也更可爱。   或许这才是世子对她对旁人不同的原因。   林梦秋原本七上八下的那颗心,慢慢的也平静了下来,绿拂说得对,她还要长长久久的伴着沈彻。   若是连一顿饭她都慌乱,以后还如此能常伴他左右,她得提早习惯。   她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善如流的布置好一切,就等着沈彻到来。   可想法总是美好的,在沈彻进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设想归于现实,她磕磕绊绊的起身,险些被座椅给绊倒,等站稳后又同手同脚的朝他迎了上去。   “爷。”   好在沈彻并未计较这些细节,只是点了点头便没再给她眼神,径直坐到了膳桌旁。   他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西室内便只有阿四和绿拂,林梦秋手忙脚乱的要为他布桌,还是沈彻拧着眉让她坐下,她才乖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沈彻用膳的姿势优雅又贵气,尤其是那修长的手指格外让人赏心悦目,林梦秋偷偷的看了两眼,又飞快的收回目光,既刺激又兴奋。   然后他夹哪个菜,她就跟着去夹。   沈彻的口味与她有些许不同,他喜欢的菜有些偏辣,像辣椒小炒肉,酸萝卜炒鸡丁,不仅色香味俱全,还吃着香辣爽口。   可林梦秋是典型的南方口味不太能吃辣,一下不查就夹着酸萝卜入了口,刚入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味蕾反应过来时,已经满口都是辣味。   她的脸本就白皙,被这么一辣瞬间憋的通红,偏偏眼前还坐着沈彻,她不敢把萝卜给再吐出来,没有咬只是含着,而后迅速的压到舌下。   辣劲就顺着口舌一路蔓延止喉咙,她难受的想要咳,却还牢牢地记着不能在他面前出丑。   直憋得浑身发颤,泪眼婆娑也硬是没有漏出一声。   “吐出来。”   林梦秋睁着泪汪汪的双眼,才发现沈彻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拧着眉厉声道。   她崩的实在难受,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只能听着他的话做出最直接的反应,张着唇真的将口中的萝卜给吐到了碟中。   身旁的绿拂一直紧张的注意着她,早就发现她吃错了东西,看她吐掉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碟子撤了下去,并未让沈彻看见碟里的东西。   等林梦秋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后,憋得通红的脸又瞬间的煞白,茫然无措的想要起身告罪,又像被定住一般,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是她与沈彻头次一同用膳,想好了要给他留个好印象,怎么又出丑了。   林梦秋顿时被沮丧和无措给包裹着,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想哭又记得沈彻不喜欢人哭,硬生生的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坐在她眼前的沈彻,看着她低落的垂着脑袋,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觉得好笑。   她定是他见过最会撒娇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而且还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做作的娇气,就是揉进骨子里的娇。   可你若真的说她娇气吧,她又偏偏做什么都要忍着,眼泪都到眼睫了宁可挂着也要憋回去。   你若说她胆子小好欺负吧,可她又敢直面血腥和死人,甚至还能举着花瓶砸人,听闻她昨日胆大的很,不仅怼了长公主还扇了徐铭杰巴掌。   昨日听到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殷勤的将她如何打的人,原模原样的说与他听时,他还觉得有些意外。   甚至还有些可惜,没能瞧见如此精彩的场景,这是兔子急了开始咬人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又违和的人,最重要的是,矛盾的让他觉得有一丝丝的可爱。   “喝。”   沈彻的心情很好,大发善心的推了茶盏到她面前。   勾着唇带着笑意的道:“不过是辣着了,也值得你委屈成这样。”   林梦秋沉浸在自己丢人了的悲伤里,直到看见他递过来的手,方才的那点难过顿时便消散了。   仰着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沈彻,呜呜呜,她的夫君是什么绝世神仙,不仅不嫌她丢人,还给她递水,这是夫君头次给她递水,她都不舍得喝了。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还蓄满了泪,这会亮晶晶的看着他。   似有星光在闪烁。   沈彻没有忍住,侧过脸不厚道的哼笑出声。   她这个样子竟有些像八两,那小东西饿极了瞧见肉骨头也是这幅模样。   林梦秋不懂他为何笑,只能无辜的眨着眼喝了水,才将口中的辣意给压了下去。   捧着沈彻递给她的杯盏,真情实感的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沈彻道:“爷真厉害,这么辣也敢吃。”   沈彻听过无数溜须拍马的话,还从未听过如此直白没有技术含量的的马屁,不甚在意的随意嗯了声。   心中不屑的想,真是个没见识的,不就吃个辣她至于如此夸张吗?   想是如此想,可他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   而后才抽出空来看了眼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偏重口的菜,蠢蛋,不能吃还要逞强。   “阿四,让小厨房上几道清淡的菜。”   林梦秋咬着下唇,不明所以,夫君怎么突然换口味了,该不是因为她方才吃态太难看吧?   他的命令比什么都管用,没多久糯米藕、清炒时蔬以及腌笃笋便上来了。   沈彻看她没动,便先下了筷,他其实在饮食上并未有过多的讲究,觉得合口味便吃了,辣口也只是单纯的觉得能刺激味蕾,让他更多的保持清醒。   实际上他的喜好一贯难猜,且不会让人如此简单掌握他的偏好。   故而搛了甜软的糯米藕入口,也依旧吃的面不改色,看得林梦秋眼睛都直了。   后知后觉,太子表哥原来没有骗人,夫君是真的爱吃甜食。   “看我能饱腹不成?吃。”   林梦秋被他凶巴巴的横了一眼,才乖乖的开始吃,依旧是他夹哪个她就跟着去夹,像条小尾巴怎么都甩不掉。   沈彻皱着眉看了她两眼,她却没发现,沈彻也就懒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接下去的用膳过程也就没再闹出什么笑话。   午膳过后,林梦秋亲手为他奉茶漱口。   今早太过慌乱,她准备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打算这会与沈彻说关于陈氏的事情。   只是不凑巧,还不等她开口,宫内就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公公,亲自来传了密旨,特召沈彻进宫查案。   这与沈彻所料的分毫不差,但他看出林梦秋好似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有话便说。”   进宫查案是大事,再说陈氏的事也只是她的猜测,万不可为了这事耽误了查案,林梦秋知趣的摇了摇头,“等爷回来了再说。”   她不说,沈彻自然也不勉强,想到她昨夜又是坐着等了他一夜,状若无意的道:“查案事忙,不知几时回府。”   “爷放心,不论多晚妾身都会等您回来。”   沈彻:……   瞧着挺聪明的,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亏得他善心大发了一次。   说的好似他很希望她等他,沈彻的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临走前丢下一句,“随你的便。”而后转动轮椅快速的离开了屋子。   林梦秋快步的跟到了门边,目光紧紧的跟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才心情愉悦的回了西室。   陈氏的事情,便等夫君回来了说吧。   现在她该着手处理林家的这个烂摊子了。   “主子,林家来人了,说是二姑娘起了红疹子一直不退,夫人怕姑娘是水土不服,已经派人送她回苏城老夫人家静养了,怕主子与二姑娘姐妹情深,担忧她的病情,这才派人前来通禀。”   红杏口中的二姑娘便是林梦媛,即便是两人私下说话,她也牢牢的记着以防人前会出错。   林梦秋对此倒是不意外,她这个好姐姐是不可能永远躲在林家不出门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京城。   只是她才刚出嫁不过几日,宋氏竟然如此急,是怕她会借机报复,不敢让林梦媛多留吗?   “娘亲可还有其他交代的话?”   红杏放轻了声音,有些心虚的道:“夫人说,主子刚嫁入王府想必要操心的事多,二姑娘既已离京,您就安心待在王府不必回去了。”   林梦秋冷笑了一声,“她倒是防我防的跟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知道林家的姑娘。”   红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脑袋压得更低,“主子莫要难过,或许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您。”   “我没事,该难过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走吧,去给我的好娘亲备份大礼。” 第30章 果真与她娘一个德行……   自从林梦秋搬去了沈彻的院子, 已有许久未回来,只有红杏和绿拂偶尔会取东西回来一趟,院内其他人都是王府的下人, 也没人管林家的丫鬟,雨晴在东小院便过得很是自在。   尤其是陈氏想要从她这套关于林梦秋的事情,时常给她塞些好处, 下人们也都捧着她,这让雨晴越发的飘飘然起来。   她就将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与陈氏说了,什么夫人偏宠大姑娘, 二姑娘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只差没把家底给人家掏出来。   反正夫人只交代了不能暴露替嫁之事, 这点她可没说,也不算违背了夫人的命令。   这会她也不闹着要回林家了, 舒舒服服的在东小院里做她的管事丫鬟。   一边讨好着陈氏, 一边帮吴妈妈管林梦秋的嫁妆, 她还能趁机从中漏些油水,为自己攒点以后出府的私房, 过得很是滋润。   这日,雨晴用过午膳,借着晾书的机会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她还在袖中抓了一把香豆子,刚咬了没几颗, 就见红杏快步而来。   “你怎么在这?主子回来了, 赶紧跟我回屋内去。”雨晴险些被豆子给呛着, 赶紧从石凳上站起来, 向红杏扯了个僵硬的笑。   “我瞧着今儿日头好,将主子的带来的那箱书拿出来晒晒,主子怎么今儿突然回来了。”   雨晴不着痕迹的将袖中的豆子丢在了地上, 边解释着站起身,跟着红杏往正屋走。   “主子想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需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成?”红杏皱着眉不客气的道。   “我这不是奇怪嘛,你这么凶做什么,知道你得主子的恩宠,也不必如此瞧不起人啊。”   红杏受不了她这样的阴阳怪气,念着一同伺候林梦秋多年的情谊,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心,“主子回来拿她的那支点翠簪子。”   雨晴觉得有些奇怪,拿簪子让丫鬟回来便是,哪里需要她一个主子亲自来,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便应了声,跟在红杏的身后进了正堂。   一进东侧间,便见林梦秋正手捧着本册子在看,上前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主子。”   林梦秋只是嗯了一声,连头都未抬,“吴妈妈人呢?我有些事想要寻她问问。”   “回主子的话,原在林府时,奴婢们每隔几个月便能回家省亲一次,吴妈妈便是今日,她提早已让红杏姐姐告知过主子。”   “似有这么一回事,是我这几日忙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了,原是有事要交代她去办,既然不在那便下回再说。”   雨晴信了林梦秋来找吴妈妈的话,这会在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偷懒或是与陈氏私下往来被发现了,没想到她白白担惊受怕了一路。   也是,二姑娘在府上时便胆小怕事,大约这辈子所有的心眼都用来换了这门亲事,还是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亲事。   二姑娘就是那刘后主,即便黄袍加身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雨晴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着她找了东西赶紧走。   直到绿拂摇着头从内屋出来,“主子四处都看过了,就是不见那支点翠簪子。”   “这簪子是祖母赏的,明日我得戴着去见她老人家,可不能出了岔子,我记得首饰都是雨晴收着的,让她去看看。”   “就放在姑娘的妆匣里,许是绿拂姐姐没找仔细。”雨晴没多想,领着绿拂往里走。   直到她看见空空如也的妆匣时,也愣住了,“我记得明明收在这了,怎么会没有呢?”   雨晴终于发觉不对了,正屋大门紧闭屋外也是寂静的吓人,好似整个东小院只有她们主仆几人。   她慌乱的四下去寻,将平日放首饰的地方都给翻找了,却什么都没有,最终只能满头大汗的跪在了林梦秋面前辩解。   “奴婢日日收着主子的妆匣,从不敢有半刻疏忽,奴婢也不知这点翠怎么会不翼而飞。”   “是吗?红杏,将东西都拿出来。”   雨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等她回头去看时,便见红杏捧着一个极其眼熟的包袱走了过来。   打开包袱里面全是些金银首饰,包括方才说的那个点翠也在里头。   “回主子,这些都是从雨晴的房内搜出来的。”   林梦秋随意的拨动了一下里头的东西,蓦得笑了,“我倒是不知,咱们院里还住了个千金小姐,吃穿用度竟样样都与我比肩。”   雨晴瞬间脸色煞白,“主子明鉴,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主子的东西,奴婢也不知这些怎么会在奴婢的房中,许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奴婢。”   “哦,那倒是我冤枉了你,你既未收正院的好处,也未曾帮着母亲监视我的行动,这些不过是有人陷害你。那你不妨来说说,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   雨晴冷汗直冒,跌坐在地上连辩解都忘了,她自以为什么都瞒得很好,却怎么都想不到,林梦秋是个重生过的人。从一开始便知道她不忠心,早对她有所提防,即便人不在东小院,也一直让绿拂主意这她的动向。   “若是解释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那便只能按家规来处置了,绿拂你来说说。”   “偷盗主子财物者,轻则杖刑,重则砍去双手去了舌头逐出王府,按这的赃物来看,只怕是双手双脚都该保不住了。”   雨晴终于明白过来了,林梦秋一直晾着她,就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什么刘后主阿斗,真正的大傻子分明是她。   夫人虽然心狠以她的家人要挟,但如今她人在王府,夫人的手根本伸不过来。陈氏虽是王府的主子却不可能管自家儿媳房中的丫鬟,她所谓的靠山根本都不顶用,唯一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只有林梦秋。   “奴婢一时糊涂竟被财物迷了眼,还请主子饶恕,奴婢愿将功赎过,尽心竭力的为主子效力。”   “你是为何会觉得,我还会信一个背主之人的话。”   雨晴以头抢地,不住地磕头求饶,“奴婢这会说什么主子或许都不信,但奴婢是真心实意的悔改,奴婢知道吴妈妈和夫人私下往来,还知道她们打算对主子的嫁妆动手脚,夫人现在信任奴婢绝不会怀疑到奴婢的身上。”   “那又如何,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嫁妆我是在意,可拿回来的方法也很多,为何偏要留你。”   林梦秋捧着茶盏,轻轻的波动,瞧着仪态万千,说出的话却让雨晴遍体生寒。   不等雨晴继续求饶,绿拂就明白的上前拖人,“偷盗了主子的财物还妄图挑拨主子与夫人的关系,罪加一等。”   “奴婢知道一个连老爷都不知道的秘密。”雨晴硬生生的从绿拂的手中挣脱,跪倒林梦秋身前抱住了她的脚踝。   绿拂还要上前就见林梦秋抬了抬手,“那便给你个机会,但若是这秘密不能让我满意,可就不止是手脚不保这么简单了。”   “府上后院驾马的小厮喜欢奴婢,总是向奴婢献殷勤,他前日亲口告诉奴婢,夫人根本未将姑娘送去苏城老夫人那,而是送去了安阳舅老爷家,去苏城的是扮成姑娘的丫鬟。”   “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敢用性命保证,千真万确,那人为了讨好我,还从安阳带了小玩意回来,奴婢都藏在屋内。”   林梦秋手中的茶盏微晃,愣了片刻才重新露出了笑,只是这笑有些苦涩。   “母亲竟疑我至此,她是认定我会加害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连父亲都瞒了。”   这也让林梦秋更加的确信,当年她的死另有蹊跷,甚至,她的身世也很可疑,这一点从前世起她就有了疑心,只是没有证据。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既嫁入王府,与前世的经历不同,母亲一时不会再让吴妈妈对她下手。   便打算化被动为主动,戳破雨晴是她的眼线,到时她定会被激怒,或许就会让吴妈妈重演前世的情景,对自己下手,到时才能有机会找出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今雨晴还有用处,那便给母亲换份大礼吧。   “我暂且信你一回,但若今后再被我发现你的小动作,可不是手脚口舌这么简单了。”   雨晴后背的汗早已浸湿了衣襟,她到今日才知道,宋氏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陈氏是伪善做作的笑面虎,唯有林梦秋这看似不吠的犬咬起人来最为致命。   她本就是奴才,万事由不得自己,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家人了,唯有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不敢有半分迟疑,磕着头真心实意的发着毒誓。   “你既是真心追随我,那嫁妆之事便交由你办妥。”   “是,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   *   隔日。   林府内,吴妈妈将这几日王府发生的事皆数禀明宋氏。   “先是住进世子的院子又是进宫,她倒是半点都不避讳,就怕哪日阴沟翻了船连累了整个林家。”   “夫人放心,暂时王府内还未有人怀疑到二姑娘的身份上。”   宋氏听到二姑娘敏感的瞪了她一眼,吴妈妈赶紧自扇了两个巴掌,“瞧老奴这嘴就是不长记性,是大姑娘。”   宋氏看她扇的脸都红肿了才满意的抬了抬手,心中的想法却格外的矛盾。   一方面觉得若非林梦秋替嫁,今日得宠进宫的就该是林梦媛,希望看到林梦秋替嫁被发现被狠狠的奚落。一方面又怕她被人发现后会连累到整个林家,只能气得牙痒痒又什么都做不了。   吴妈妈看宋氏脸色不好看,赶紧安慰她。   “夫人放心,世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奴这几日在王府都瞧的真切,那一日日从后院抬出去的尸首堆得比小山都高,就咱们姑娘那小身板,都不必世子亲自动手。”   宋氏想着沈彻心情也好了些,“你这几日连着都出府,可有隐瞒好踪迹?千万别被她给察觉了,这人可比表面瞧着要狡诈的多。”   “奴婢是以家中有喜事为借口告的假,没人怀疑过,而且大姑娘从不往小院来,老奴都打点好了人,绝不会被发现。”   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铺子和田庄的地契可都拿回来了?”   她当时想着林梦媛嫁去王府既是高嫁,又是这样的夫婿,能多贴补些就多贴补些,把自己的私房都贴出去了。   谁能想到全便宜了林梦秋,还好林梦秋是个蠢笨的,将吴妈妈给要了去,这才有机会把这些地契给拿回来。   她不是喜欢瞒天过海移花接木吗,那就用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将原本值钱的地契全都换成了收成不好还要赔本的田庄。   宋氏打开宝匣取出里面的地契,心中还在想到时要如何将这些宝贝送过去给林梦媛,就发觉不对劲了。   第一张还是真的地契,后面再往下翻就成了白纸。   她不敢相信的继续翻看,可不管如何翻都是确确实实的白纸。   “我让你拿的是地契,这是什么东西?”宋氏将白纸狠狠的砸在吴妈妈的身上,一叠的白纸瞬间纷飞而出,散落了一地。   吴妈妈手忙脚乱的去捡,但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地契变成白纸的事实。   “这不可能啊,大姑娘早早的就将匣子交给了老奴,她何时有机会换了里面的东西。”   “你不是说你小心谨慎,你不是说林梦秋是个蠢蛋不曾察觉,你就是这么替我办的事?”   吴妈妈一脸不敢相信的捧着满怀的白纸跪在地上求饶,“老奴知道了,定是大姑娘交于老奴时便已经替换了里面的东西,她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老奴,夫人您要相信老奴,老奴是清白的。”   宋氏闻言将手中的杯子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溅起满地的水花,“她不信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她步步为营不仅夺去媛儿的亲事,如今连嫁妆也想要,果真与她那个贱人娘一个德行!”   吴妈妈惊恐的环顾四周,确定屋内无别人后,才敢小声的提醒宋氏:“夫人,不可。”   宋氏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将桌上的宝匣扫到了地上,心烦意乱的将屋内能砸的都给砸了才算冷静下来。   “她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要这些吗,好,我给她,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命拿。”她的声音阴冷似蛇,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   饶是吴妈妈也觉得寒毛直立,压低了声音道:“那老奴还要回王府吗?只怕大姑娘已经疑心老奴了。”   “自然要回去,越是疑心越好,她机关算尽太聪明,我们就给她来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回去之后随机应变,等待时机再下手。”   *   是夜。   沈彻从皇宫出来刚过戌时,这几日他都在查舒嫔之死,日日往返于皇宫内外,时常过了落锁的时辰而留在宫内。   难得今日案情有了些许眉目,他才能这个时辰出宫。   “爷,咱们还去大理寺吗?”阿四记得沈彻白天好像说过要去审个人,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还能审出点东西来。   沈彻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蔽月,连一颗星辰的影子都没有。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会浮现那双明若繁星的眼眸。   前几日他离开时林梦秋似乎有话要与他说,原本以为隔日便会回去,没想到在宫内一耽搁就是几日后了。   她那么不听话,想必让她别等,也一定是不会听的。   阿四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回应,正打算再问一遍,就听沈彻淡淡的声音响起:“明日再去,回府。”   回到王府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沈彻以为这会她已经睡了,想着若是错过了,那便明日再问她。   没想到刚踏进内屋,就险些与来人迎面撞上。   屋内的烛火不算太亮,又有多宝阁落下的阴影挡着,却依旧能看见她的双眼亮晶晶的。   “爷,您回来了。”   她咧着嘴甜甜的笑着,沈彻发现,那被遮住的星辰和皓月都找到了。   他勾着唇状若无意的嗯了声,心中则在想,果真是不听话,让她别等还偏偏在这等,一听到他的动静跑的比八两还快。   但每日都有人等着他回来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第31章 你有那功夫,不若来算计……   林梦秋方才正在算她的小金库, 不仅有商铺还有西郊的田庄,其中有家成衣铺子在京中很是有名气,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这是宋氏私有的。   宋氏是真的怕林梦媛入王府后会受委屈, 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前世她也说了亲事,同样高嫁,当时嫁妆单子她也瞧过, 虽比林梦媛的逊色,但也算富贵,而且除了明面上的宋氏还给她添了几亩田产。   当时林梦媛已经出嫁, 家中还有个幼弟尚未娶亲,爹娘为她思虑至此, 她已十分感动。   可直到今日才知道,不论她做的有多好, 宋氏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眼里从未有她。   如今这些东西即便都归了她, 她也没想象中的畅快,难道这十多年的母女之情都是假的吗?   听见沈彻进屋的动静, 她便抛掉酸涩,丢了手上的册子快步迎了出来。   这会册子正打开朝上摊着,丝毫都没有要避讳沈彻的意思。   沈彻往内室去时,正好路过了炕桌, 眼尾就扫到了桌上的东西。   他记得前几日夜里回来, 都能看到她捧着东西睡着, 好似手中的便是这桌上之物。   这倒是勾起了沈彻的好奇心, 林梦秋见沈彻看着桌上的册子停滞不前,以为他感兴趣,不等他开口便懂事的去将册子拿了过来。   “爷, 这是妾身的嫁妆。”   嫁妆值得日日看,难不成里头有什么宝贝?沈彻闻言便多看了一眼。   但他从上到下扫去,所列之物皆是普通,并未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嫁妆有何异常之处?”沈彻拧着眉撇开眼,看这样的东西实在浪费精力。   林梦秋已经瞒了沈彻很多事,并不想在这事上再对他撒谎,便直言道:“嫁妆并无异常,只是娘亲在我与小妹之间分配不均,妾身觉得不公。”   沈彻知道她还有个妹妹,而且从上次袁立所调查的来看,两人关系确实不算好,他对内宅之事不甚关心,并未细看,今日才知她母亲还是个有所偏爱的。   “如今这是公平了?”   “不算公允,但这是妾身应得的,便该尽心竭力的拿到手。”   往日林梦秋在他面前都格外的乖顺,还是头次露出如此争强好胜的一面,这让沈彻觉得有趣,拿过册子又翻看了一遍,林家难不成真是藏了宝贝,值得姐妹如此相争。   结果翻来覆去依旧普通的很,偏的林梦秋以为他感兴趣,在一旁献宝般的道:“爷若喜欢,这些都给爷。”   如此费尽心思的争来,竟然不眨眼的要全给他?   她倒是舍得。   沈彻合上册子丢回桌上,“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的日日盘算?我那库房里随便拿出一样,不比这些要值钱?”   他的库房样样名贵,甚至好多都是宫内之物,哪里是官绅之家可比拟的。   沈彻言罢顿了顿,转而眉峰微挑极尽傲气的道:“你有那功夫,不若来算计算计我。”   林梦秋被他突然而来的张扬气焰给迷了眼,小脸都忍不住的红了,羞怯的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才不要那些,我要算计也只算计你的人。”   她的声音太轻,沈彻只见她张了张嘴却没听清说了什么,便皱着眉追问了句:“你在嘀咕些什么?”   林梦秋哪里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给他听,赶紧慌乱的岔开了话题:“妾身不要那些身外之物,爷,妾身伺候您更衣。”   她不愿意说,沈彻也没有再问,想着她上回伺候的还算勉强,微微颔首,允许她跟着进了内室。   等他在床榻上坐下,林梦秋才微屈着身子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下,仔细的在木施上挂好,而后再端来清水为他梳洗。   平日这些事情都是沈彻自己做,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晃悠,即便是为了伺候他也不行,他喜欢和任何人保持舒服的距离。   他喜欢独来独往享受寂静,直到有团火不顾一切的挤进了黑暗里。   唯独她不怕他,不管他如何冷言冷语,都永远用炙热明亮的眼睛看他,毫不保留的信任与维护他。   沈彻看着眼前半蹲着身子替他脱靴的人,眼底有抹怪异的猩红,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敢骗他,他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不过片刻恍惚,就见林梦秋端了个木盆忙活来忙活去,那木盆口比她还腰粗,再配着她纤细的手腕和娇弱的身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是作何?”沈彻发髻上的玉冠已经取下,如今披散着长发半敞着衣襟,支了手臂靠坐在榻上,隐约间好似能看见他敞/露的胸膛。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有股说不出的勾人劲。   林梦秋不过是抬头瞥了一眼,小心脏就险些跳出喉间,她怕自己会被美色所惑,赶紧低下头端着木盆到他身前半蹲下。   “妾身之前看过医典,多泡脚可以活血化瘀,加些金银花还能清热去炎。”   这话其实是真假参半,从前世知道沈彻废了腿后,她就开始翻看医典,将所有的方子都收集起来,只可惜前世她并无机会为他做这些。   上回为沈彻敷药后,她就让绿拂准备了一些,亲自晒了收好,就是为了能有一日用上。   她端来木盆时也有些忐忑,她怕沈彻不愿意尝试,故而小嘴巴不停的给他解释,泡了脚都有哪些好处。   沈彻果然对此格外反感,收敛了懒意眼神也尖锐了起来。   声音寡淡又缓慢的道:“你很在意我的腿?”   林梦秋不假思索的用力点头,“听祖母说文神医已去寻仙药,想必爷的腿不日便能痊愈。”   她不介意沈彻以后都坐着轮椅,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陪着他,但她想让曾经那个睥睨天地的少年,能恢复往日的英姿。   沈彻极轻的哼笑了一声,那笑里却透尽了讥讽嘲弄,他的眼睛蓦得发红发暗,苍白的手背更是青筋冒起。   “那你恐怕是枉费心机了。”   他的腿早已神仙无救,这些年他每一次的期盼换来的都是失望,如今他已不在乎,是废是好并不妨碍他扫尽魔障。   方才还以为她与旁人不同,不论他是如何的丑陋怪异,她都依旧要飞蛾扑火,如今才知,她与那些人并无不同。   沈彻正要发怒,口中的一个滚字便被卡在了喉间。   他看见林梦秋弯膝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褪去了他的鞋袜,动作轻柔的捧着他的脚掌放入水中。   白玉般娇柔的手掌,捧着他的脚掌,他的脚比她的手掌可大多了,不仅大还粗糙,最重要的是满目疮痍,那些红疹子和旧伤就连他自己都不愿直视。   不知是这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力太过强,还是她的手心太过柔软温热,一时竟让沈彻忘了反应。   林梦秋不仅看过医典,还专门学过如何按摩穴位,等沈彻的脚碰触到盆地,便熟练的顺着脚踝开始轻按。   边按还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妾身小的时候很招蚊虫咬,总是会留小红疹,奶娘就会给拿金银花草给妾身泡汤浴,妾身上回见爷也有好多小红疹,便想着泡了或许有用。”   她说了许多,沈彻一直未吭声,那双猩红的眼只是注视着木盆里的手,肤白如凝脂,娇软似柔荑,一点点的拨动着水拂过他的皮肤。   沈彻一直僵持着的神经,在她的说话声和按摩下竟然真的慢慢和缓了许多。   那句卡在喉间的滚出去,最后咬碎混进了唇齿间。   “奶娘?你的陪嫁里,好似未见其人。”   林梦秋捏得认真,问题还未过脑就脱口而出,“妾身的奶娘在妾身幼时出了事,早已不在……”   想起奶娘,林梦秋便想起了那日的绝望,心口微微抽疼,手上的动作一顿,甚至眼眶也下意识的发酸。   “出了什么事?”   直到沈彻低哑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和奶娘出事的时候,沈彻可是亲眼看见的,即便他可能早就不记得了。   她赶紧眨了眨发涩的眼改了口,“妾身幼时有次连着多日高烧不退,母亲觉得是奶娘未尽到照顾的职责,又念及她多年未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便送她回了乡下老宅。”   沈彻一向五感敏锐,方才盆中水波似有波动,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她又偷偷的掉眼泪了,怎么突然话锋变了。   “哦?是吗。”沈彻明显的感觉到她方才提起奶娘出事时,情绪有些不对,若只是因为犯了错被送走,不至于如此的伤心。   林梦秋呼吸一滞,连呼气都是小心翼翼的,让她在别人面前撒谎她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唯独在沈彻面前她的狐狸尾巴容易藏不住。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爷。”   林梦秋的声音很轻,脑袋也越来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衣服里,就怕被沈彻瞧见她那双发红的眼。   偏偏她怕什么就来什么,不等她躲,下巴就被擒住不容置疑的抬起,“没骗人,那你心虚什么。”   林梦秋:……   总觉得夫君最近抓她下巴的动作好熟练,一点给人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她有些无措的舔了舔下唇,磕磕绊绊的开始解释:“妾身只是想起,想起……”   沈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等她说后面的话,他倒是想听听,这小骗子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他可真想让那日挨她耳刮子的人来瞧瞧,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   “想起红糖糍粑!”   沈彻拧了拧眉,红糖糍粑是个什么鬼东西?   可能是在脑海里理顺了思路,林梦秋接着的话也变得流畅了起来:“爷可能没见过,这是南方的小食,年幼时家中娘亲管得严不许吃这些不克化的东西,奶娘就偷偷的做了给妾身吃,只可惜奶娘离府后,妾身便鲜少能尝到了。”   这些话倒没有骗人,她小的时候爱吃甜食胃口也好,吃的一张小脸圆圆的可爱极了。   偏生家里养孩子怕吃多了不消化,都不敢给孩子喂太多,尤其是糍粑这类糯米做的食物最是不消化,奶娘看她馋的可怜,偶尔会偷偷的给她吃一小块。   等奶娘出事后,再没人会这样温柔的待她。   林梦秋说完就眨巴着大眼睛诚挚的看着沈彻,她说着这么认真,夫君会信吗?   沈彻当然知道糍粑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个玩意来,真是离谱的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是她能说出的话来,懒洋洋的扯着唇哼笑了声,在林梦秋忐忑的目光下,松开了手。   呵,不仅是个哭包,还是个贪吃的哭包。   沈彻没有再纠结奶娘的事,只是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的笃定,或许等苏城的消息送到,就该有结果了。   “前几日,你说有话与我说,是何事。”   见沈彻没有疑心,提起了别的事,林梦秋才松了口气,想起她一直挂念在心中的大事。   便仔细的将她如何发现陈氏不对劲,以及她的推测一一说了出来,林梦秋知道沈彻厌恶陈蓉,旧很自然的称她陈氏,“爷若是查此案,或许能从陈氏这下手。”   沈彻其实第一时间便怀疑了陈氏,甚至已经派人去查了她最近的行踪,不过陈氏此人尤为狡猾。   即便沈彻知道她从中作梗,却一直抓不到实证,不仅是府外的人,便是父亲和祖母,哪个不是被她伪善的假面具骗的团团转,真信了她是个大公无私一心一意只为南阳王的好夫人。   陈氏最为聪明之处就在于,她从不直接的参与这些事情,而是透露些许府内之事,让他就算疑心也拿她没办法。   沈彻倒是想杀了她,可当年他落马的真凶一日未抓到,他便不甘心让陈氏死的如此。   “陈氏好似与二弟也往来密切,爷平日还是防着些他们二人为好。”   他们两走得近沈彻也知道,不过这两人在他眼里是跳梁小丑,他懒得分心神去浪费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哭包的眼睛也如此的敏锐,不仅用心的观察府内事,还如此的为他忧虑。   连沈彻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再开口时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冷硬。   “陈蓉此人奸诈狡猾,想要抓她的错处可不容易。”   林梦秋闻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明知道她有问题,难道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办法我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   林梦秋想都未想便用力的点头,“爷你说,不论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敢。”   那模样简直像是要英勇赴死,惹得沈彻在她额头点了点,“放心,没让你去送死,只是让你去将她最在乎的东西给夺过来。”   林梦秋似懂非懂,陈氏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第32章 你若是不想睡……   看林梦秋迷糊不解的样子, 沈彻难得没嘲笑她而是哼笑了两声,随意的提点了一句。   “人最缺什么便最在乎什么,好好想想。”   陈蓉的母亲与老太妃是表亲, 陈家在老家地界也算是大户,但一门之内兄弟众多,陈蓉的父亲事业无成, 只能在家中帮衬,她虽是嫡女从小却过得很不如意。   在出嫁之前,样样都比其他堂姐妹矮上一头, 她从小便学会了看人脸色,伏低做小的讨人欢心。   故而老太妃去相看时, 一眼瞧中了她的温顺伶俐,为南阳王娶了这个继室, 不求她能对南阳王仕途有何帮助, 只要求她能料理府内事宜, 善待沈彻。   陈蓉嫁入王府多年,依旧年年要给先王妃磕头奉茶, 甚至连封号也没有,明着人人喊她夫人,实际上过的还不如个妾体面。   陈蓉不喜出府交际,怕被人笑话, 这便是她心中一直的刺。   她最在意的东西便是身份, 以及从小未曾得到过的权势。   林梦秋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爷是世子, 将来必定接管王府,那她便一辈子便只能是个没名分的夫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当上世子为她请封, 这一点她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她已经拿到手的唯有管家之权。”   “还不算蠢。”沈彻淡淡的道。   他没有反驳,那便是她猜对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像夸人,但能猜他所想,她也还是很高兴,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   她还记得方才沈彻说的话,想到此就有些许的兴奋,两颊更是透着淡淡的绯红,可爱的让人想要咬一口,偏生说出的话却是大相径庭。   “爷,那我们怎么个夺法?”   “明日再告诉你。”沈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以及水润的唇瓣,眸色黯了黯,声音也带了些许的低哑,“你是属龟的吗,动作如此磨蹭,还没按完?”   和沈彻说话太过投入,不知何时水已经由温热变得发凉,她绵软的手也泡的有些发白,被他凶巴巴的吼了声,林梦秋才反应过来。   她微低着脑袋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嘴里连连答应着:“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可手上却不停,反而更加大力的摁着。   最近一段时日与沈彻相处下来,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夫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别看他寒着脸竖着眉,一副提刀要砍人的样子,实际上爷就是看着渗人,你耍耍赖死缠烂打些,他也不会真的动手。   除了新婚夜他动手伤了她外,并未真正的伤她。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并不像传言的那般暴虐,他和以前一样,心性从未改变,依旧是那个侠义良善的赤子。   但林梦秋也不敢得寸进尺去摸他的底线,瞧着水差不多快凉透了,赶紧扯了布巾替他擦干穿上棉袜。   等她出去收拾完东西换了身里衣再回屋时,只留下她榻前的最后一盏烛火还未熄灭,内室的幔帘已经落下。   “爷,你睡了吗?”林梦秋就着昏暗的烛火,猫着小步子到了屏风前,用最轻的声音试探的问道。   床榻上原本闭着眼的沈彻,在她靠近的瞬间睁开了发寒的眼,手已触碰到了枕下的匕首。   这是他八岁时,父亲所赠之物,玄铁所制削铁如泥,他用这把匕首反杀过不少居心叵测之人。   匕首已有许久未见血了,或许今日便要重见血光。   沈彻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想法,既希望她走进屋不再乱他心神,又隐隐的希望自己猜错了。   他睁着眼,闭气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影才晃了晃,一声娇娇软软又透着些许遗憾的声音传了进来,“爷,早些安歇。”   而后是一阵猫儿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近至远,直至消失。   炕前的烛火被剪灭,周遭瞬间陷入了黑暗,林梦秋窸窸窣窣的掀开锦被小心翼翼的躺下,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银白的月光透过天窗撒在床前,照亮了匕首上的光,同时也映照出沈彻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好似,赌对了。   沈彻心情莫名转好,闭着眼就要入眠,可外间炕上的林梦秋却有些睡不着。   她已经习惯了沈彻晚归她独守空闺,等待着他入眠的日子,今日突然的变成了屋内有人,即便两人隔着一室的距离,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只要一想到夫君就在里屋,她就激动的想打滚,这怎么睡得着呀。   林梦秋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远一点,不会被影响到心神。   但她一闭上眼就是沈彻放大的俊脸,甚至鼻息间都还存留着淡淡的暗香,半刻钟后,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翻了个身。   而后又接连的翻了好几个身。   沈彻戒备心强,有人在屋内是绝对睡不着的,更何况是林梦秋这样近的距离。   可古怪的是,他不仅能容忍林梦秋的存在,还很快就有了睡意。   只是每当他要睡着时,就会感觉到她在屋外翻身。   刚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翻一下,到后面大约是以为他睡觉了,就变得大胆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翻在他心上。   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咬牙开口,“你若是不想睡,便到我床/上来,我不介意教你如何入睡。”   林梦秋本是还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防被沈彻出声一吓,顿时不敢动弹了。   夫君方才不就睡着了吗?   怎么突然又醒了……   而且说什么去他床/上,教她入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暧昧。   但说来也是奇怪,被沈彻这么一吓,林梦秋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竟然真的困了,眼皮渐渐发沉的盖了下来,朦朦胧胧间睡了过去。   听到外间绵长和缓的呼吸声响起时,沈彻居然还有些许的遗憾,她若是再坚持坚持,好像也不是不行。   若她明日还如此,他可没这么好心的放过她了。   而后伴着月色,他也重新闭上了眼,两人一同沉沉的睡去。   *   林梦秋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后习惯性的坐起,舒舒服服的活动了下筋骨,腰伸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昨夜的事。   她与沈彻同歇在一个屋内。   林梦秋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听着里头的动静这会沈彻定是还未起,迅速的去西侧间穿戴好,再返回卧房。   没想到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屋内只剩下空荡荡的床褥。   出去问了阿四才知,沈彻每日清早都会起来习武,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废了腿后,他便将精力全放在内功与□□等兵刃之上,甚至强度比以前更甚。   林梦秋恍然,难怪沈彻瞧着消瘦,可脱去外袍后却不显羸弱,原是日日精练,与他比起来她可真是太懒了。   所以才会被嘲笑体力弱。   思及为何被笑话的原因时,林梦秋的耳朵尖跟着红了红,她好像是得多吃点增强体力才行……   既然沈彻去习武,林梦秋便让人去小厨房准备了早膳,浓稠的小米粥加上龙眼小笼包以及玫瑰腐乳等小菜,养胃又美味。   半个时辰后,不仅沈彻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了只威风凛凛的八两。   前几日沈彻出去查案,都将八两带着同往,林梦秋也有好几日不曾见着这小家伙了。   等她伺候着沈彻换了衣裳,还未走到膳桌边,八两已经等不及的扑了上来,它本就体型大冲起来的时候活像团肉球,林梦秋哪里经得起被它这么一扑。   林梦秋脚下不稳抱着八两整个人便向后倾倒,屋内摆设简单,而她的身后则是一张四角方桌,眼见她就要撞上桌角的瞬间,在她身后的沈彻及时伸手撑住了她的背。   这才堪堪站稳,没有真的撞上,而林梦秋还丝毫未察觉险些要出事。   沈彻拧着眉嫌弃的收回手,还好没撞上,不然就她这娇弱无骨的小身板,随便磕着碰着定是要破层皮肉,到时哭哭啼啼的又要叫人心烦。   八两是不敢这么扑沈彻的,唯有在林梦秋身边它才能如此放肆,它也不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这会还在亲热的围着林梦秋转圈。   舔着舌头,拿大脑袋使劲的蹭她的小腿,希望女主人能陪他玩游戏,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把它抱起来,那就更好了!   林梦秋可挡不住这大家伙的热情,外加上她自己也很喜欢八两,根本就是纵着它胡闹。   这一人一狗,就像是为非作歹的小混球,以及毫无原则纵容孩子的慈母。   眼看着八两前掌已经扒拉到了林梦秋的腿上,下一刻就要来个人仰狗翻时,沈彻冷着眼咳了两声。   冷哼着开口:“坐下。”   这话也没明确的对着谁说,那一人一狗便十分自觉的都坐了下来,区别是,一个手脚规矩的坐在凳子上,另一个则是乖乖的缩在他的脚边,不敢动弹半分。   林梦秋等坐下来后才觉得尴尬,沈彻这分明是对着八两说的,她居然条件反射的也跟着坐下了。   还好沈彻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八两的身上,并未发现她又犯了傻,赶紧亲手盛了碗小米粥递了过去,希望能掩盖尴尬。   “爷,喝粥。”   沈彻盯着她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接过了瓷碗。   心中却忍不住嘲笑,他怎么可能没看见,不仅都看见了,还发现了她妄图遮掩的事,不过他懒得戳穿,戳穿了谁来演这么有趣的戏给他看。   沈彻低头,正好对上八两圆滚滚的眼,小混球已经知道他生气了,正在老实的装乖,见他看过来,还讨好的汪汪了两声。   这聪明劲儿,真是像极了他身边的某人。   一顿早膳就在林梦秋的忐忑,以及沈彻的好心情里度过。   用过膳,就见袁立快步进屋在沈彻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梦秋很是识趣的不打扰他办正事,就带着八两在院子里玩藤球。   八两的体型庞大瞧着又凶狠,以前沈彻未受伤前,还会逗逗它陪它玩,等到他出事后,除了从小照看它的狗奴外,无人敢靠近它半步。   好不容易等到了林梦秋,八两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粘着女主人,她丢了球它就撒欢的跑去捡,如此简单的小游戏,偏生这一人一狗玩的很是投入。   沈彻将事情都交代好,一出房门就瞧见了这和谐的画面。   凑巧林梦秋的球扔偏了,滚到了沈彻的脚边,八两就飞快的奔过来咬着球递到了沈彻的手边,讨好的看着他。   沈彻难得露了个笑,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接过那球往远处一扔,八两又兴奋的冲了出去。   林梦秋还牢牢记得昨夜的事,沈彻说过要惩治陈氏的,可这一早上都没提起怕他忘了,便乖顺的站到他身边,软着声音提醒他,陈蓉的事还未处置。   “爷,您若是有了主意,只管与妾身说,妾身一定将此事办妥。”   “不急,陛下体恤我连日奔波,准我今日在府修养,我也有多日不曾去见祖母,与你一道去春熙堂。”   林梦秋方才看袁立神色匆匆,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出府,没想到峰回路转。   以往去春熙堂,总能碰到沈少仪夫妻一块去,而她只能形单影只的在心里暗暗艳羡,没想到今日就来了个大大的惊喜。   她的眼睛微亮,连连的说好,脸上的喜悦都要藏不住的溢出来了。   不过是一道去见个祖母,有这么高兴吗?   沈彻把玩着轮椅上的挂坠,眉眼也忍不住的轻扬,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八两又咬着球飞奔了回来。   小家伙很聪明知道他们要走,而且还要抛下它不带它玩,顿时连嘴里的球也不香了,委屈的嗷呜直叫唤,绕着他的轮椅来回转,一副耍赖不放他们走的架势。   惹的林梦秋跟着发笑,她怎么不知道当初竟是捡了个爱耍赖的小东西。   沈彻伸手揉了揉它的下巴,勾着唇略带笑意的道:“正好,带你去找好玩的。”   *   林梦秋一行人到春熙堂时,老太妃刚念了经用了早膳,正有些许困意,一听闻世子和世子妃到,喜得顿时清醒了。   唯有坐在她身边的陈蓉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僵住了。   她与宫内那位贵人合作已有几年,从沈彻出事到她掌权,一直都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很是顺利。   而且她一贯不出面,只是从中传些消息,至今从未出过岔子,沈彻就算疑心她也不可能抓到把柄。   可自从这位新世子妃进府后,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变数。   她不仅没惹恼沈彻,反而还近了他身,甚至此次舒嫔的计划也出了岔子。   以陈蓉的身份,是不清楚具体计划和部署的,她只知道舒嫔会出事,将会牵连到沈彻,到时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也确实如计划发展着,舒嫔也出了事,唯一不对的是,沈彻好端端的并未受到牵累。   陈蓉这才慌了起来,她此次不仅传了消息,还参与其中。   老太妃若是进宫,沈彻定会陪在她左右,这将会打乱整个计划,能阻止老太妃进宫的人,只有她。   之前每次的计划都太过顺利,这也让陈蓉胆子变大了,一时鬼迷心窍,竟真的在老太妃的茶点里动了手脚。   如今计划失败,沈彻还负责此案,陈蓉自然是心虚。   这会光是听到他要来,整个人就有些慌乱,等她看到那条咧着血盆大口的獒犬时,呼吸都停滞了。   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要走,可她刚站起来,身后便传来了女子娇嗔的声音,“儿媳来请安,怎么敢劳动母亲起身相迎,母亲快坐下,儿媳为母亲奉茶。”   陈蓉:……   呵呵。 第33章 吻   陈氏想走, 却被林梦秋给生生拦下,不得不扯着僵硬的笑重新坐下,心中有些不安。   这夫妻二人看着便来势汹汹, 说是来探望老太妃,可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瞧着是冲着她来的。   但这会她也走不了了, 只能见机行事,还好此处是春熙堂,便是看着老太妃的面子, 他也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沈彻进屋自然的坐在了老太妃下首,连看都没看陈氏一眼, 林梦秋则是见礼后坐在老太妃的另一边,正好与陈氏挨着坐。   “你啊, 倒是比你父王还要忙, 日日也见不着人影, 叫我这老太婆夜夜担心的睡不好。”   老太妃已有数日不曾见沈彻,而且他又时常不在府内, 即便是想要关心也无处寻他,今日难得见着便忍不住的想要唠叨几句。   沈彻幼年失恃是在老太妃跟前长大的,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念叨他,早没了再开口的机会。   见老太妃的脸色确实不好, 沈彻这才耐着性子的嗯了一声, “太医可来过?”   老太妃前半生都在宫中度过, 宫内阴湿她的心悸腿脚都落下了毛病, 府上原有位文神医,是南阳王的旧友,有他在时, 不仅为沈彻治腿,也会为老太妃看诊,可他去南边寻药至今未归,如今府上只有个抓药的郎中。   “哪里需要喊太医,文大夫留下的药方我都在按时吃,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还是沈彻提起,林梦秋才发现,老太妃的眉宇间有淡淡的青灰,瞧着很是疲惫。   舒嫔出事后,宫内宫外都不太平,皇后太子乃至南阳王府都是人人口中时常被提起的,老太妃也是不愿意再生事,想着小毛病忍忍便过去了。   “祖母,谁说老毛病就不值得注意了,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若是不舒服世子在外也会担心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彻不喜欢被人如此直接的点出心事,尤其还是说他关心人。   谁见过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担心人的?这话听着就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沈彻拧着眉面色不佳的睨了她一眼,想让她赶紧闭嘴,可惜对面的人并未看出他的不悦,还在散发着她的孝心。   “孙媳以前在家中便会时常给外祖母捏腿,手上有几分巧劲,祖母若是不嫌弃,一会孙媳给您捏捏。”   沈彻最是嘴硬,想要从他嘴里听到半句关怀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老太妃原是听见他问有没有喊太医,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会林梦秋将这关心点破,她更是跟吃了仙药一般的欢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瞧林梦秋是哪哪都好。   “那我也来享次福,让你捏一捏,定是浑身舒畅百病消除。”   沈彻桀骜的冷眼旁观这两人祖慈孙孝的腻歪场面,心中很是不屑的冷哼,呵呵,捏的也就一般,亏得她还好意思到处献宝,真是不害臊。   老太妃拉着林梦秋腻歪了几句,才想起冷落了沈彻,问了几句宫内的情形。   “出了如此糟心的事,皇后娘娘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舒嫔那孩子也是福薄,正当享福的时候就这么没了,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曹皇后确实是事忙,尤其是陛下还将四皇子指到了她的宫中,便是这日日只知道哭的小屁孩,就够她头疼了。   但沈彻没有多说,只挑了最后一个问题答,“已有眉目。”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着陈氏,嘴角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笑得陈氏寒毛直立,什么意思,他已经怀疑到她身上了吗?   从沈彻问老太妃有没有喊太医起,她整个人就紧绷着,唯恐下一刻沈彻便会将她揭穿,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在老太妃的饮食里加了一点点的药粉。   这是种慢性的毒,不会让人瞬间出事,而是一点点的侵蚀五脏六腑,起初的症状就是疲惫嗜睡,等服用时间长后,便是五脏枯竭神仙也难救。   至于老太妃突然腿脚疼进不了宫,是因为厨房这几日皆是海产以及生冷的食物,混着鸡鸭鱼肉,做成精致的佳肴。   这些菜每一样单拿出来看都很正常,也合老太妃的口味,绝对挑不出毛病来,别人吃着也都无妨,可有这类腿脚痹症旧疾的人用了却会复发。   陈蓉做的很是细心,在千秋宴前动了几次手脚,老太妃果然腿脚疼的厉害,也没法进宫了,而后她再把那几日的采买与记录全都撕去,便神不知鬼不觉。   她相信自己做的很是小心,换了旁人定是发现不了的,可对方是沈彻,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只能强笑着,不敢露出丝毫的破绽。   “那可太好了,只是这人也不知图什么,难不成害了她们母子,就能得陛下恩宠不成?”   自古最是帝王恩宠最难得,只有自己得宠才是真的,你毁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这天下美人何其多,如何能毁尽呢。   老太妃对宫中之事感同身受忍不住心中感慨,这才多问了两句:“可有怀疑的人了?如何查出的,这事也多亏陛下交予了你,不然恐怕就要让那歹人逃脱了。”   这样的案子定是牵扯极广,不管交于谁都会顾忌良多,唯有沈彻是铁面阎王谁都敢得罪,由他来查凶是最好的选择。   沈彻喝了口茶没有说话,这样复杂的事情他懒得费口水,身旁的林梦秋马上懂事的替他道。   “祖母,舒嫔娘娘是被人下了毒后抛至池中,等救上来后早已线索全无,但好在世子神通广大,从舒嫔娘娘身上的香囊内发现了一奇香,此香轻则头晕目眩,重则让人昏厥,若是闻得久了便会性命不保。”   “哦?还有这么厉害的香,以前倒是未曾听说过。”   “此香名兔耳风,根叶可入药,花却有毒,她的花带着清幽寡淡的杏香,若只是一点点在身上并不会有毒,还会觉得神清气爽格外的好闻。”   如此神乎其神的东西实在是罕见,若是别人说,恐怕老太妃要当他是胡言乱语,但这是沈彻说的她便信,且深信不疑,“找着这兔耳风是谁下的了吗?”   “这还要多亏了八两呢,它的鼻子特别的灵,只要闻过味道便不会忘,已经在宫内一个小宫女身上发现了此香,想必很快就能找到真凶。”   “真是佛主保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彻儿有本事,你说这兔耳风的杏香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竟是从未听闻过如此厉害的香。”   林梦秋弯着眼笑,“孙媳也好奇呢。”   她们说的高兴,一派其乐融融,陈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原本传消息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出面的,但这次不仅要传消息,还要拿药粉,不论交于谁都觉得不放心,只能自己亲自去。   正巧来与她碰面的便是个小宫女,她的身上还就有股淡淡的杏香,陈氏当时觉得清新好闻,那宫女便主动的说要赠她。   陈氏并不知晓宫内贵人的真实身份,想着以后沈彻出事,她的儿子总是要上位的,需要先讨好这些人,便收下了,而且这香也确实好闻。   可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个毒香!   而且那位贵人居然连她也想除掉。   林梦秋说之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这会只觉得头晕脑胀,哪哪都不舒服起来。   甚至还有些恶心的想吐,只想赶紧将身上这香囊给丢了。   可她刚一动弹,就见对面原本趴在沈彻身边的獒犬突然动了一下,它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猩红的舌头正在锋利的齿间吞吐。   陈氏瞬间就想到了林梦秋方才说的话,八两对味道最是敏感,难道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一时之间她连动都不敢动了。   偏偏越是心虚就越是容易出事,林梦秋突然看向了她好奇的道:“咦,不知母亲身上熏的是什么香,这味道淡雅清新甚是好闻,梦媛好似从未闻过。”   这回不仅林梦秋,连老太妃也都朝她看去。   “梦媛不提我还未发现,我记着你之前喜欢桂花香,这是何时换的香?味道确是好闻。”   面对老太妃的疑问,陈氏只能尬笑着应付:“儿媳未曾换香,可能是春日至百花开,我路过小花园时染上了花香。”   而她后颈的汗早已打湿了衣襟,手心脚心更是虚的发麻。   最糟糕的是,方才还乖乖趴着的八两大爷,竟然站了起来,大摇大摆的甩着尾巴向着她走来,它难道真的闻出来了?   光是看着八两那偶尔微张的大口,陈氏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关于它的种种骇人传闻。   什么直接将人活活咬死,什么扯下半只胳膊,光是想着陈氏已经觉得自己的胳膊开始生疼了。   最重要的是那对夫妻两明明看见了,却还在装作不知道,幸灾乐祸的看着八两朝她逼近。   陈氏不敢说话不敢动,她能闻到八两身上的血腥味,以及它长长的尾巴从她脚背扫过的刺痛感,这比一刀捅了她还要煎熬。   等到八两转过第二圈时,陈氏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整个人缩着身子往后福身道:“母亲,儿媳昨夜歇的晚,这会头晕的慌,怕是不能伺候您用午膳了,只得先行告退。”   “你这脸色确实是难看,是不是最近为了春祭之事连日操劳累着了?”   老太妃听她说没睡好,又见她脸色煞白,就想起再过些日子便是春祭。   王府的春祭不比普通人家,不仅要同陛下皇亲们前往太庙祭祖,还要祭宗祠,连带着府内也有小型的祭礼,不仅要祭奠先祖还要祭拜先王妃。   这是府内一等一的大事,连着要操办数日,若是春祭出了什么差池,便是对先祖不敬,这责任可不是陈氏担得起的,故而必须得提早数月开始准备。   陈氏闻言像是找到了台阶,忙不迭的点头顺着老太妃的话往下说,“都是儿媳的错,本该早早的安排妥当,偏生身子骨不争气,叫母亲担心了。”   老太妃心善不疑有他,见她自责还宽慰她,“不必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些年府上大小事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确实是辛苦你了。”   沈彻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演戏,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扣,虽然他没说话也没表情,但林梦秋能敏锐的察觉到他心情非常不好。   夫君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也不好,那就该有人要遭殃了。   不等沈彻开口发作,林梦秋就懂事的上前挽住了陈氏的胳膊,贴心又孝顺的道。   “这事应该怪我,祖母早就交代了我,要帮衬母亲料理府内事,可我偏爱偷懒,竟不知母亲操劳至此,这都是我的错。”   陈氏在她说后就觉不好,赶紧要将自己的手臂给抽出来,这管家的事和你林梦媛有个屁的关系。正打算要说什么,就听老太妃先一步开口。   “对了,我怎么把你这个小乖乖给忘了,你之前在家时定是帮你娘操办过这类事宜吧,那正好,你母亲既然身子不爽落,便由你来帮她。”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氏一听林梦秋要插手,顿时也不害怕了,精神抖擞的就要据理力争。   可刚说了半句,就感觉到八两的前掌抓到了她的衣裙,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陈氏瞬间一个哆嗦,吓得腿一软险些向前倾去。   若不是林梦秋挽着她的手臂,她便要丢人出丑了。   她已经被吓得不轻,偏的林梦秋还在一旁笑眯眯的说风凉话,“呀,母亲,八两好似很喜欢您……身上的香味呢。”   陈氏感受着脚踝处八两喷出的热气,听着它可怖的磨牙声,甚至还有扫在她身上毛茸茸的触感。   她只觉头皮发麻,青筋直暴,半晌才僵硬着脸颊,扯出了两声呵呵,连最基本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而那边老太妃已经拍案做了决定,“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休养几日,春祭的事都交给孩子们去办,你也别担心,梦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自会去问你,对了,对牌和库房的钥匙也在你那,晚些再让梦媛去找你拿。”   陈氏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猛兽在侧,哪里还管对了什么对牌钥匙的,当然是命最重要,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便胡乱的点了点头,惨白着脸道:“都由母亲做主,那儿媳便先行告退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就听见她的裙摆被划裂,那锋利的爪子正在往她的皮肉上戳。   陈氏甚至来不及等老太妃的回答,便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逃也似的冲出了屋子,甚至因为惊慌险些踩着自己的鞋子摔着,听到后头八两喘着粗气追了上来,她堪堪站稳便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老太妃看着她的背影还有些郁结:“这是怎么了?竟是病得如此厉害,王妈妈赶紧拿了贴子去喊太医过来,早知她病得如此重就该在房中休息,硬撑着来我这反倒显得我像是不容人的恶婆婆,非要她拖着病体来伺候我。”   林梦秋赶忙上前捶背捏肩,一通安抚,才将老太妃给哄开心。   当然,她也没有错过在旁边喝茶的沈彻,微微上扬的唇角。   太好了,夫君终于又笑了!   两人又陪着老太妃说了会话,劝着她同意请太医过府诊脉,看着她歇下,才放心的出了春熙堂。一路上沈彻虽然依旧神色不改,但林梦秋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似不错。   其实今日之计简单又粗暴,就是诱导加恐吓陈氏。   香倒是真的有这个香,但此香并无毒,沈彻查到的线索也并非这个。   只不过是沈彻前段时日在春熙堂时闻到过这个味道,这次进宫也闻到了,知道这是宫内制香局新制的杏香,还未流到民间,稍加推测便可知是怎么回事,但光凭一个香是不可能定陈氏的罪,这才编出了所谓的毒香来。   若今日要诈的人不是陈蓉,可能都没这么顺利。   偏偏陈氏多疑且心虚,误以为宫内人想要杀她灭口,以及她常年对沈彻的惧怕,让她短时间内对这件事失去了判断力,真的信了有这种毒香的存在。   只要一想到方才陈氏险些吓死,最后落荒而逃的样子,林梦秋只觉出了口恶气,心情也格外的好,这会正跟着沈彻从小径往后院走。   这条路和来时不同,还途经了小花园,陈氏有句话倒是没骗人,果真是春日至百花开,小花园里的花开满枝,处处皆是花香。   王府的花园是按先王妃的喜好建的,别致又透着巧思,在京中素有盛名,王妃在世时每到春日便会有赏花宴,这还是林梦秋头次逛王府的花园,哪哪都觉得新奇好看。   她前世就很爱花,她院子里的花很多还是她亲手养的,每到春夏便是最绚烂的时候。   此刻瞧见身侧的海棠开得正闹,前世她的窗外也种了棵海棠,就忍不住的驻足多看了两眼。   沈彻往前行了小段路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回头去看,便见她已置身花海。   她的容貌本就绝艳,与这满目红粉的海棠花一块相融正恰,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林梦秋正好回眸朝他看来。   杏眼弯弯,朱唇微扬,只此一笑,百花失色。   饶是沈彻如此冷情之人,见此美景也有半晌的恍惚,等回过神来时,林梦秋已经笑盈盈的朝他奔来,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爷,咱们园里的海棠开得真好,我没忍住掐了两朵,你看,是不是很美。”   林梦秋已经欢喜的将花别在了发间,偏着头让他看,将她的喜悦分享给沈彻。   沈彻难得的没有嘲笑她,压下了眼底翻腾的暗涌,低吟着嗯了声。   确实很美。   他不是个会克制欲/念的人,想要的便去拿。   沈彻迎着耀眼的光半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哑然道:“过来。”   林梦秋还未意识到花园中只剩他们两人,毫无戒备的乖乖俯身靠了过去,“爷,怎么了?”   “你今日做的很好。”   是说她配合整陈氏吗?她也觉得今日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当然得他的一句夸赞让她更加的自信。   林梦秋闻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妾身明日便去将对牌拿回来,最好气得她起不来床,再不能为非作歹。”   她在兴奋的表着忠心,根本没注意两人早已靠得很近,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觉腰上一紧,她就以跪伏的姿势被拖进了他的怀里。   在他的唇覆上她的瞬间,林梦秋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道:“这是奖励你的。”   耳鬓厮磨,气若游丝,她比春花更娇艳。   这次的吻和前两次有些许不同,虽然依旧是长驱直入激烈汹涌,但因为周身皆是花木,就连他冰凉柔软的唇也被染上了花香。   又甜又软。   她好喜欢这个奖励。 第34章 爷,我这算是狐假虎威吗……   沈彻本就没打算真在家休息一整日, 不过是听闻祖母身体不适才前往探望,收拾陈氏不过是顺便。   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便要离府继续查案。   有一点他并没有骗陈氏, 舒嫔所中之毒确已找到,是在她指缝间发现的,毒药混着嫣红的指甲, 若不仔细很难发现。   应是宫人为她染色时加在了蔻丹之中,无色无味却有剧毒,只要知道她的饮食习惯, 让她不慎入口便十分的简单。   但能够将时间掐的这么准,让她在宴席上中毒, 而后以次来陷害他的,定是舒嫔的贴身婢女, 他故意放出话去, 说是找到了毒药, 实际是设了圈套,引那人去毁灭证据, 好当场将人拿下。   既是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包括陛下准他在府休养,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没想到,他会在林梦秋那多耽误了许久, 等抽身离府时, 竟比计划要晚了半个时辰, 但他并不懊恼, 反而眼里是欢愉过后的满足。   “宫内情形如何。”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储秀宫的宫人悉数放回,侍卫也都撤走, 目前还未有动静。”   “皇子所呢。”   吴浩私藏的那方帕子的主人已经找到了,是二皇子沈敬宸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名叫兰湘。   兰湘是惠妃指给二皇子的贴身宫女,帕子既然是她的,那在背后帮助吴浩进京的人大概率便是沈敬宸。   沈敬宸的生母惠妃姓辛,原是朝中大族,曾出过数位内阁辅臣帝师乃至宰执,可极盛之下便会招来猜忌与仇视,到了先帝时期辛家早已颓败,这才会将家中嫡长女送入太子府为妾。   好在当今陛下是个念旧情的,登基后不仅封了辛氏为惠妃,还重新启用了辛家之人为官,如今惠妃的胞兄便在户部任尚书。   二皇子比太子小两岁,年十八,亲事还未定便一直没出宫开府,但他从小便勇武过人,十岁便被陛下送去军营历练,很得将士们的拥戴。   外加惠妃和辛家的支持,沈敬宸在朝中的声望很高,甚至很多人都在说,若是太子真的有一日没熬过去,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便是他。   相比之下,比他小一岁的三皇子沈敬瑜则低调的多,他的生母不过是个宫婢,因为陛下某次醉酒幸了一晚而后怀上了龙胎。   生下三皇子前连位份都没有,直到孩子落地才被抬了嫔位,却也一直不受宠,陛下甚至一年也想不起一回。   其实三皇子是所有兄弟中长得最像陛下的,可他学问不如太子,武艺不如二皇子,就连天真烂漫也不如四皇子。   平日也最为低调,整日笑眯眯的性子比面团还要软,很多时候连宫人都敢拿捏他。   但每每提及这几位堂兄弟,沈彻最为忌惮的还是这个不声不响的三皇子。   这次的案子查到这,结果不出所料却也最合常理,只有惠妃才能伸这么长的手,但幕后之人是谁还不急着下定论。   “鱼既已上钩,我们便去收网吧。”   那边收到了奖励的林梦秋,羞红着脸将沈彻送出了府,用过午膳后拿出了闲置两日的小簿子,开始重新记录。   沈彻在家时,她唯恐被抓个正着,别说是写了簿子连碰都不敢碰,这会他没人,正好将这几日的事给记录下来。   三月二十四日阴   最近的天气真是多变,早起时还是艳阳高照,没想到临至午后却黑了天,不知夫君外出可有带伞,等晚上定要记得让小厨房熬上姜汤,夫君夜里回来还能驱寒暖身。   昨夜好险,差点说漏了嘴,还好我反应快给圆过去了,不然以夫君的聪明才智肯定会发现我的秘密。   夫君不喜欢有人骗他,若是知道我骗了他定会雷霆大怒,或许小命难保,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待在他身边,就算以别人的身份,也想离他近一点。   下回一定要更小心,绝对不能再露馅了。   对了,昨日用先前学的方子为夫君泡了脚,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夫君脚上的红疹子变淡了,一定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让红疹子都消失。   方才我看见陈氏的脸都吓紫了,她肯定是做了坏事心虚。   等我明儿就将库房钥匙和对牌都拿来,好好出一口恶气,看她没了管家权还怎么作威作福。   可惜现在还没有实证,不能直接惩治她,只能用这个法子吓吓她,希望她能长长记性,不要总是搞些歪门邪道。   还有,刚刚夫君的奖励好甜,比红糖麻糍还要,不知道明天做得好,还会不会有奖励呢。   林梦秋红着耳朵写下最后一句,有些心虚的环顾四周,确定屋内没人,才将发间夹着的海棠花取下,夹进了簿子里,海棠花期短,但她想把这一日永远留下。   今日的心事,是粉红色的。   *   林梦秋没有操办过春祭,对于管家驭人也没有很多的经验,但她觉得承认自己不会,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   她不仅请来了李管事,还找来了闲置在东小院的赵吴两位妈妈,向她们讨教关于这方面的学问。   李管事自然不用说,她早就看陈氏不爽,恨不得管家权早点回到世子手中。   至于赵吴两位妈妈一个是担心被林梦秋怀疑,另一个则是想要被重用,这会更是急着要表忠心,一个比一个说的起劲。   管家一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还在于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府内管事分为三个派系,依附陈氏与效忠王府,以及中立只为自身利益者,这三类人中以中立者最多,世子妃以为这三类人该如何对待。”   李管事将府上所有管事列了名单,而后分成了三个阵营,颇有种三分天下之势,连带着林梦秋也被带动着严肃了起来。   “我以为,效忠王府之人,不管是谁当家都会做对王府有利之事,而其余不管是依附母亲还是中立者,皆可收服。”   “中立之人尚可收服,可依附夫人者恐怕不易。”   “梦媛没有驭人的经验,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随意说,如有不对还请李管事指出。”   “世子妃请讲。”   “自古财帛动人心,若是动不了,那定是银子砸的还不够多。”   李管事:……?   “世子妃的想法倒是不无道理,但能如此轻易就为钱财动摇之人,岂不是也很容易再倒戈,这样的人如何能用敢信?”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记起方才她送沈彻出府时,两人所说的话。   她也向他讨教了该如何驭人,当时沈彻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   半眯着眼道:“为何要驭,听话的能干事的就留着,不听话的全赶走。”   林梦秋听到后的震撼不亚于此刻的李管事,她咽了咽口水怯生生的看着沈彻:“妾身头回当家,若是直接将人赶走,唯恐府中众人不服。”   没想到沈彻却勾了勾手指让她蹲下,林梦秋听话的半蹲下身子靠近,有些不懂这是要作何。   然后趁着她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用力的弹了一下,而后便听他低沉的嗓音桀骜的道:“你的身后是我,何人敢不服?若有不服,让他来找我。”   林梦秋甚至连发红的额头都忘了捂,呆呆的看着意气风发的沈彻,有一瞬间以为那日救她的红衣少年回来了。   对了,她当时还傻傻的说了句什么来着,哦,她眨着很是天真的问他:“爷,那我这算是狐假虎威吗?”   沈彻成功的被她这句狐假虎威给逗笑,眯着眼又在她的鼻尖点了点,“你还真会给自己贴金,我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笨的狐狸,你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奉命跋扈。”   反正别的她没记住,这个奉命跋扈她是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有沈彻在,她便有了底气,可大胆的放手去做,便是错了也有他在背后。   这会对着疑惑不解的李管事,林梦秋狡黠咧嘴笑:“那便开一个让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条件。”   *   隔日。   正院花厅内,林梦秋端坐上首,堂内坐的都是府内管事,正在向她禀报春祭各项事宜准备的进度。   大部分人都已将自己所负责的内容妥善安置好,唯有一人的位置还空着,轮到那个位置时,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等林梦秋发问,便有人起身为她解惑。   “世子妃,这是廖管事的位置,他方才派人来说庄子上有事脱不开身,恐要迟几日,还请世子妃恕罪。”   林梦秋记得此人,他便是上回想要给她下马威的那个管事,主要管着西郊的田庄。   负责每日给府上送米面以及新鲜的蔬果,平日与其他管事比起来,他所负责之事并不算重要,但在春祭时却格外的关键。   祭祀祭品全都是由西郊的田庄供给,是绝不能出错的一环。   林梦秋方才还挂着温和的笑,这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恕罪?他还知道有罪,那看来是明知故犯了。若是春祭因此耽搁,此罪他担得起吗?我竟不知有什么事能比春祭还重要的。”   “世子妃息怒,廖管事早已将春祭之事都妥善安排好了,且禀明过夫人,廖管事做事一向有分寸,也是王府的老人,这么多年下来从未出过错,这次想必也不会有问题。”   “母亲病重,我又如何能事事都去叨扰她。此事既交由我负责,就该人人向我面禀,不然到时真的出了差池,是你为他掉脑袋吗?”   替廖管事说话的也是平时与陈氏走得近的,但他没廖管事胆子大直接不来,今日就是来做个传话的人,顺便看看林梦秋到底有几分本事。   这会见她丝毫未露怯色,反倒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知道这是块硬骨头,赶紧起身说不敢。   “来人,现在就去将廖管事请来,就说我在此等他,他何时来我便等到何时。”林梦秋一锤定音,其他人面面相觑闭了嘴,也没人再敢为廖管事说话。   而后便继续商议其他细节,或许是有了方才这一插曲,众人有些忌惮林梦秋,接下来的过程都十分的顺利。   约莫一个时辰后,所有事宜与细节都已敲定好,众人正要离席,方才去喊人的那个小厮匆匆的跑了回来。   跪地道:“启禀世子妃,廖管事说他事忙,等这几日手头的事办完就来,还说,若您等不及,可以另派个人接手此事。”   这就不仅是有事了,而是仗着他背靠陈氏且资历老管着田庄,知道除了他一时半会没人能接管此事,这是故意的和林梦秋唱反调呢。   屋内的气氛明显一滞,下头甚至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在等着看林梦秋要怎么办。   坐在林梦秋身边的李管事忍不住的皱眉,想要起身为林梦秋说两句,可不等她开口,林梦秋就先一步道。   “你再去一趟,就说王府供不起他这尊大佛,让他去账房结了本月的月钱,收拾东西走人。”   林梦秋的声音依旧平缓,可说出的话却将所有人都给震慑住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这就要辞了廖管事?   她不过就是代为管家,居然头一天就要把管事的给赶出府去,这未免也太过不留情面了。   方才还觉得廖管事不该为难林梦秋的人,这会又觉得她做的太过分。   马上就有沉不住气的人,忍不住的起身道:“世子妃此言是否太过独断?廖管事或许真有急事来不了,您这么做恐让府内下人寒了心,而且春祭在即,临时找不到人接管,只怕不美。”   此人看似是为春祭着急,实际是在指责林梦秋不留情面,质疑她的行事跋扈。   林梦秋也不生气,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廖管事既说无法兼顾,那我也只好成全廖管事,尊重他也算独断吗?至于人选之事更不必担忧,我南阳王府人才济济不愁无人,来呀,传我的话,十倍月银寻一能胜任此职之人。”   此言一出满屋哗然,甚至在场便有人说自己可以兼顾,谁还管得了什么廖管事,他是走是留与他们何干,他留下只会与他们争权,可比不上到手的好处。   屋内乱糟糟的,直到有人起身泼下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躁动的心:“世子妃头次掌权便做如此大的决定,奴才以为,还是要与夫人或是太妃商量一二才好。”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清醒了过来,是啊,一个尚未有实权的世子妃,能有这么大的权利做得了主吗?   林梦秋面色不改,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了一方金章。   “我虽无经验,可世子信我命我管家,我便不能辜负他。别的我不知道,唯有一点我与世子所见略同,王府不留无用之人,无法兼顾不能胜任者现在便可站出来。月银奉上,即可滚出王府。”   在看到那方金章时,所有人腿一软瞬间跪了下去,林梦秋代表的可是沈彻,没有任何人敢挑战沈彻的威严。   “既然无人站出来,那我可要定规矩了,从即日起,我交代之事,再有推脱或是完成不了者,轻则杖刑重者离府,当然相反的顺利完成者,不仅月银翻倍还会另有封赏重用。对此可还有人有异议?”   “世子妃英明,我等没有任何异议。”   *   正院,陈氏头戴抹额,正靠坐在贵妃榻上,眼前站着一面带讨好笑容的中年男子,不是廖管事又是谁,他回了下人的话,就跟着赶到了王府,却没去见林梦秋而是来了陈氏院内。   “这世子妃还是面嫩呢,奴才都说了事忙不去,她还派人来请,说是奴才不去她便一直等着,也不知这软绵绵的能威胁到谁。”   陈氏昨日吓得逃回来后便请了太医,可太医也说从未听闻有这毒香,反倒让陈氏认定了真有此毒不是串通好的。   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七七八八的药喝了不少,另外也在派人去宫内打探,那毒该如何解。   这会听到林梦秋吃瘪,心里才算舒服了些,她就算真的出事,也不会让这小贱人好过。   “想必明日她还要找你,你就继续推说有事,到时她就该走投无路的来寻我帮忙了。”   “高,实在是高,夫人不愧是夫人,奴才还得多跟夫人学两年才好。”   陈氏被这奉承话捧得很是舒服,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太医又该来了,便让廖管事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没想到就在这会,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世子妃到了。   廖管事赶紧继续拍马屁,“夫人果真是料事如神,世子妃这就没招了,要来找您求助了。”   陈氏洋洋得意的抿了唇笑,“小孩子家家遇事就是沉不住气,既然碰上了,那你也不急得走,在里间听听她都说些什么,你明儿也好应对。”   廖管事起身应了声,而后躲进了里间。   不一会,就见林梦秋迈着步子身姿款款的走了进来。   这还是她头回来陈氏的院子,四下环顾一周,而后给陈氏见礼。   “儿媳见过母亲,本是不该来打扰母亲养病的,只是儿媳初次管家便遇上了难事,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来找母亲寻个主意。”   陈氏心里得意极了,面上却要装作和善的长辈安抚她,“头一回都是如此的,我当初刚接管的时候也就比你好一点,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只管说便是。”   林梦秋原是羞愧的微低着脑袋,闻言感动极了,便将方才发生的事给说了。   这些陈氏都已经知道了,只是配合的装作震怒的样子,“这真是不像话,下回碰到他,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怎么连个差事都办不好。”   “母亲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廖管事失职无能,故而方才已让人去传了话,让他收拾行李结了月钱走人,王府供不起他这尊大佛。”   话音落下,便听见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齐声道:“什么?你让谁收拾行李走人?” 第35章 您这是跟世子爷学坏了……   廖管事原本是躲在隔间内, 翘着脚笑眯眯的等着林梦秋哭诉。   别管她之前装得有多像,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哪里能玩得过夫人。   等她向夫人伏低做小, 他再给夫人一个面子,如此一来二往,下头的人也就能看清这府上到底是谁做主了。   可没想到他刚舒服的靠坐着, 就听见林梦秋非但没哭,还笑眯眯的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   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领月银’什么叫‘供不起这尊大佛’?   他在王府干了七八年, 从长工开始干起,好不容易抱上了夫人的大腿, 混到了管事,正当是舒服的时候, 让他走?这是不可能的。   廖管事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最原始的反应便是起身提着脚从里间冲了出来, 他定要与这黄毛丫头理论一二。   等他清醒过来时,林梦秋的一双眼已经遥遥的看着他了, “咦,这不是廖管事吗?可真巧。”   陈氏:……   她方才还装模作样的说要替林梦秋教训廖管事,结果现在打脸来的无比的快,这叫她怎么解释?本该在庄子上忙得走不开的人, 为何会在她的院里出现?   陈氏原本清醒多了的脑袋, 先是被林梦秋给刺激了下, 现在又被这个突然闯出来的蠢货给气着了, 只觉得头疼欲裂。   张了几次口,最终都没说出话来。   就连廖管事也傻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跪地给林梦秋行礼, “奴才廖志波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其实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两人是合着在这给她下绊子呢,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巧的突然过来,最没想到的是廖管事会被她气的直接冲了出来。   能看到陈氏的脸像变戏法似的一会红一会白,林梦秋就觉得十分有趣,让她坏心思的在背后算计人,活该!   而后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她要让陈氏乖乖的将对牌双手奉上。   “呀,廖管事这会不是应该在庄上吗,我方才派人去请时可怎么都请不来呢,没想到竟然在母亲这碰上了。”   廖管事毕竟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人精子,就算是如此尴尬的处境,也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世子妃竟是派人去庄上找过奴才吗?奴才知道您今日安排春祭之事,那边的事情刚处理完就火速往府上赶,想必是正好与通传的人错过了。”   “那廖管事可真得好好管管手下人,竟然私自替你做主为你传了话回来。”   林梦秋将那话一学,廖管事用力的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更是恨不得发几个毒誓来以证清白:“世子妃明鉴,便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奴才也不敢如何狂妄,定是哪个平日与奴才不合之人故意陷害奴才,奴才对世子妃绝无不敬之意。”   “那倒是我冤枉了廖管事,廖管事快快请起。”   廖志波以为自己的花言巧语成功的骗到了林梦秋,擦了擦红肿的额头,就准备站起身,可他还未站稳,就听林梦秋轻飘飘的又道:“真是奇怪,既然廖管事赶着来见我,怎么又会出现在母亲这呢,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吗。”   她边说着边意味不明的看了陈氏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他们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南阳王不在家,夫人与一外男在房中相见,身边还连个丫鬟都没有,这可真是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林梦秋刚一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带怯色的解释道:“母亲别误会,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廖志波双腿发软,直挺挺的再次跪了下去,其实不怪林梦秋,他甚至私下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王爷戍守边关常年不在家,陈氏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她平日打扮的素雅可人,如此佳人独守空闺怎么不叫人怜惜。   之前这些龌龊心思都被他藏了起来,如今被林梦秋撞破怎么不叫他后怕。   而且往日他们说事身边都是有丫鬟在的,今日是因为事出突然,谁能想到恰好就被林梦秋给撞见了。   “奴才只是因为前头之事,需要交给夫人,这才先来面见夫人,准备一会再去见世子妃。”   林梦秋认真的点头,“廖管事不必解释,我都懂的,母亲与廖管事自然是为了府内之事,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她嘴里说着相信二人清清白白,可落在两人的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尤其是陈氏本就头疼,被她这么一说脸都白了。   恨不得现在起身将她的肉给咬下来,天地良心,她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能看上廖志波这丑东西吗?   越想越让她觉得窝火,她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去林家为沈彻求娶了这门亲事。   现在她是有口也说不清了,要想让林梦秋闭嘴,不出去乱说,只能给她相应的好处。   陈氏深吸一口气,“还是让我来说吧,廖管事来找我是来请罪的,为了给他留两分面子这才没让旁人在侧。前些日子他在供给上动了手脚贪了银两被我给发现了,册子就在这,那几页被他撕去的便是证据。”   林梦秋接过册子翻看,确实有几页被撕去,而且重新拆线装订,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我念他初犯,又在府上辛劳多年,本想让他将银子补齐就饶了他这一次,不想他竟然还倚老卖老欺负到你的头上,这事实在是可气,罪加一等绝不轻饶,来啊,将廖志波打上三十大板,丢出府去。”   廖志波心中一寒,知道陈氏这是见情况不妙要推他出去顶罪了。   可就算知道,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现在已经得罪了林梦秋,若是再不按照陈氏的意思做,别说是要离府,恐怕全京城都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认下这个罪名,或许陈氏还会觉得亏待了他,在他离府之后给他些许好处。   廖志波泪涕横流跪伏在地,“奴才该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妄图在世子妃面前摆谱,都是奴才的错。”   陈氏不愿再看到他的嘴脸,嫌恶的挥了挥手,让丫鬟将他给赶了出去。   “让你瞧笑话了,都是我太过心软,这才将这群奴才纵的无法无天,还好如今有你帮我,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错的是这些奴才,与母亲无关,母亲只是太过心善,便是祖母和世子知道,也绝不会怪母亲的。”   陈氏看林梦秋依旧不为所动,还直接拿老太妃和沈彻来压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她要去告状了,知道光是赶走一个廖志波她还不满足,她想要的别的。   老太妃或许还会听她解释,可沈彻是不会听的,他恨不得抓着她的错处让她永不超生。   想到此,陈氏只能咬着牙的喊来邱妈妈将屋内的锦盒拿出来,而后撑着身子坐起。   强颜欢笑道:“我这身子实在是没用,这些日子府内的事情就要托付与你了,这是对牌与库房的钥匙,你可得小心保管。”   林梦秋虽然对这两样东西势在必得,但能让陈氏忍气吞声的亲自奉上,不仅省事还格外的解气。   不过等东西真的到手时,反而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狂喜,这本就是她夫君的东西,早就该拿回来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明白。”东西拿到手了,林梦秋也就懒得再和陈氏浪费口水,说了没两句便起身要告退。   看陈氏恹恹的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林梦秋忍不住又起了个坏心思。   既然是要养病,不如多养些日子。   她刚要起身,突然闭眼闻了闻,好奇的问陈氏:“母亲这是身上熏了香吗?怎么如此好闻,好似与昨日闻到的味道一样呢。”   陈氏原本没精打采的靠着,听到林梦秋的话顿时坐了起来,她已经让邱妈妈偷偷的将那香囊给烧了,怎么可能还有味道?!   难道真是因为她戴了太久那个香囊,已经毒香入体,药石无救了吗?一边心惊毒真的入体,一边胆颤被林梦秋发现杏香的事。   “你闻错了,这是我嫌屋内太闷,让丫鬟去花园采了些花来添香,昨日便说了没有熏香,你这孩子怎么不信呢,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陈氏说这话时面容极为可怖,‘吓得’林梦秋往后微缩。   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小声的赔罪:“是儿媳说错了话,母亲别生气,您快躺下好生歇息,儿媳过几日再来看您。”说完逃也似的带着人离开了正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林梦秋这么一说,陈氏也觉得四处都是杏香,再也躺不住了,立马起身让邱妈妈将屋内的东西全换掉,能烧的烧不能烧的就砸了。   而她则是临时搬去了院中的偏房,在味道消失之前,这个正屋她是不敢再踏进去半步的。   林梦秋带着丫鬟们出了正院,让绿拂先带着对牌去前头把琐事交代给管事们。   自己则是带着红杏回小院,等走出一段路后,确定已经离开了正院范围,她才忍不住的掩唇偷笑出声。   她憋了一路早就想笑了,只要想到陈氏被这根本不存在的香,给吓得魂不附体,日日寝食难安,林梦秋就觉得浑身舒畅,原来戏弄坏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红杏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自然什么事都知道,自家姑娘能管家,也是她乐意见着的,这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红杏,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坏了?”林梦秋想着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用胆大妄为和离经叛道来形容。   准确的来说,不是这几日,而是从替嫁开始,虽然她还是林梦秋,却换了一种活法。   与前世,全然不同的活法。   “主子是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红杏回忆起出嫁前的她。   以前的林梦秋,明明喜欢热闹却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冷清的小院里,明明聪慧过人却不得不装愚笨无知,明明爱笑爱闹却不得不当个木美人。   可到了王府以后,她的笑变多了,人也变得鲜活起来,虽然世子很凶王府也处处都是危险,但她更喜欢在这里,这个让明珠不在蒙尘之处。   “主子这是跟世子爷学坏了,但奴婢不觉得这样不好,主子比在家时畅快,奴婢打心里的觉得高兴。”   林梦秋拧着的眉逐渐平缓,拉着她的手弯眼笑,是,她也觉得这样更好,她委屈求全过她伏低做小过,既然都没能打动她们的铁石心肠,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呢,还不如过得恣意。   就像夫君那样。   “园子里花开的闹,我们摘些回屋中摆。”林梦秋喜欢花,而且她发现沈彻也喜欢。   昨日她问他好不好看时,他没说话,但后来她气喘吁吁的倒在他怀里时,隐约的听见他说了个美字。   夫君好像惯是喜欢说反话,情不自禁时总不能是假话吧,难得说了真话,总该是很喜欢了。   林梦秋还在回想昨日的亲密,双颊不自觉的染上了绯红,红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闷得发热,还在她身旁打着手扇。   “要不还是奴婢去摘吧,今儿日头晒,您的脸都晒红了。”   林梦秋不好意思说这是羞的,赶紧打了两个哈哈给糊弄过去,“哪有这么娇气连日头都晒不得了,应是方才走得急有些喘,既是要插在屋里的花,我还是亲自去摘的好。”   她都这么说了,红杏也就没有再劝。   小花园内不仅海棠开得闹,小径两侧□□相间的桃梨也格外的清丽。   林梦秋踩着大石一簇簇挑的仔细,不过半晌已抱了满怀,“也不知爷更喜欢哪种,我们都摘些,你去临近的院子找个篮子来。”   红杏答应着跑开,一时园中只剩下林梦秋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后响起了走动声,林梦秋以为是红杏回来了,很自然的差遣她办事。   “你将我放在石桌上的花拢好,花儿娇贵记着动作轻柔些,花叶都不可折了。”   身后人好似愣了下,顿了顿才传出动手的声音,林梦秋正踮着脚仔细看花,并未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直到她将开得最盛的那支玉兰折下,一转身,才看清了眼前之人,口中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   眼前的并不是红杏,而是个束发戴冠额间戴玉的陌生少年郎,他面容清隽秀气,身着淡蓝色的锦缎华服,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林梦秋没想到会在自家花园碰上个陌生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忘了自己还站在石上,一脚踩空便滑了下去。   少年同样的也看到了林梦秋的脸,惊鸿一瞥,竟看得迷了眼,误以为她是画中仙,竟是不敢开口唯恐惊了仙人。   见林梦秋向后倒去,第一反应便是伸手要去扶她,但林梦秋的反应也很快,在他碰到她的衣服前,扶着身后的树干稳住了脚步。   可为了避开来人伸出的手,却是扭到了脚踝,一股钻心的疼瞬间逼得她眼泪直冒。   “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温柔干净,而且还带着几分的焦急,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关切与诚挚,听着不像是歹人。   虽然她能感觉到这人不是坏人,但男女搜受不亲,况且若不是为了避他,她也不至于伤着脚,现在只想让他离得远点。   可她还没来得及言辞呵斥,就听见红杏的声音响起,“主子!您没事吧。”   看到红杏,林梦秋提起的那颗心才算放下,赶紧招手让她过来,有人在她才能有底气。   “冒昧的打搅到姑娘赏花,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恕罪。”他边致歉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往后退开,看样子还有些手脚无措的局促,倒叫林梦秋有种在欺负人的错觉。   “哪来的登徒子,怎么会在此处?我劝你赶紧离开,不然我可得喊人了。”   红杏对他的防备心很强,尤其是她走开片刻,就让主子伤了脚,这会说什么都不能让外人靠近主子了。   那少年的脾气甚好,被红杏这么连着凶,也不见生气,依旧是红着脸认真的解释。   “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坏人,也没有走错地方,这是我家,我叫沈少钦。”   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林梦秋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难怪他会没有任何阻拦的出现在这,难怪他看着隐隐有几分面熟,原来他便是沈彻的三弟,陈氏的亲生儿子,沈少钦。   在见到他之前,就有许多人向她提起过这个三少爷,说他单纯又良善,林梦秋都是笑笑不说话,有陈氏那样蛇蝎心肠的母亲,怎么可能生出个淳善的儿子来。   直到今日一见,她只能说传言不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少钦还真是个腼腆又单纯的少年,或许这也与他从小就被送出府读书有关,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红着脸谦和的样子很是可爱。   对了,他今年十五,与她同岁,好似月份要比她小些,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弟弟了。   “红杏不得无礼,这是府上三少爷。”   红杏方才凶人的气焰顿时消了,赶紧跪地请罪,“奴婢见过三少爷,方才口出狂言还请三少爷恕罪。”   “快快请起,赔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是我突然出现惊扰了姑娘赏花,还害得姑娘伤了脚,此处离我的院子近,不如先去包扎一二。”   “怎可如此麻烦三弟,我的院子离这更近。”   沈少钦听到三弟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喃喃,“你是……”   “初次见面忘了自我介绍,三弟安好,我是你大嫂。”   春风佛面,沈少钦好似听见自己的那颗少年之心,顿时碎了个稀巴烂。   他讷讷的张开嘴喊了声:“大嫂?”   *   而与此同时,小院内,沈彻正在看着手中的信函,面前跪着的正是从苏城赶回来的探子。   “爷,都查清楚了,当日的马车确是从宋家出发……” 第36章 林家那位病美人叫什么名……   “当年, 车内坐着的是宋家的四姑娘,要去苏州寻亲,那位宋四姑娘年方十六, 前年已许了苏州同知家的小儿子,定了今年八月的婚期。”   沈彻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扣,这与他这几日的所想有些出入。   约莫三四年前, 他前往南方押运粮草时,曾途经苏城附近救过一个小丫头,当时随行之人全都遇害, 他是从山匪的刀下救的她。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他已经有些记不起那小丫头的模样, 只记得好似十二三岁的样子,很是爱哭, 眼底还有一颗泪痣, 这黏人又爱吃的八两便是那个时候捡的。   而他对林梦秋的怀疑便是从八两开始的, 这小东西平日对谁都很凶,唯独见了她会摇尾乞怜, 这么巧的是林父便在苏州当官,再加上她也很爱哭,就连眼底的那颗痣都相同。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沈彻心里已有八成的把握, 只是没想到得到的结果却不是。   “爷, 宋家是世子妃的外祖家, 这位宋四姑娘与咱们世子妃是表姐妹, 她们定是私下认识,您若是想知道这位宋四姑娘的事,可以问问世子妃。”   阿四没觉得林梦秋和当年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以为是自家爷对人家姑娘有想法,这才出了个馊主意。   表姐妹,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弄错了人?   沈彻没有说话,眼里还闪过一丝的阴鸷,若她不是当年那人,那很多事情就想不通了。   “对了,爷,除了这位宋四姑娘,奴才还打听到世子妃的二妹,正在宋家养病。”   “二妹?”   “林家有个二姑娘,从小体弱养在深闺不常见客,听说进京后身子一直不好,院里的药就没停过,可即便如此还是病着,前几日被林夫人送回苏城老家了。”   沈彻记得,上回她说起嫁妆的时候有提到过,但养病就养病吧,与他何干。   “继续说。”   “奴才在宋家府外打探的时候,碰见一女子在外哭求,宋家却大门紧闭无人理她,待她走后还有人跟着她想杀人灭口,奴才见机将人救下,这才套出了话来,您猜怎么着?”   沈彻抬眉横了他一眼,吓得那人不敢再卖弄小聪明,一五一十的将探听到的全都说了。   “这姑娘叫荟香,是世子妃在林家时的贴身丫鬟,可不知为何,世子妃出嫁时将身边丫鬟奶娘尽数留在了林府,而后隔日林夫人悄悄的将府上的丫鬟婆子或是发卖或是贬去了老家。荟香便是回了苏城,好似是听闻林二姑娘在宋家养病,就哭着闹着要见林二姑娘。”   “奶娘。她的奶娘还活着?”   “是,据荟香说,原本定的陪嫁便是奶娘与她,谁知临时变了卦,她也是到出嫁那日才知道的,最古怪的是,世子妃如今身边的丫鬟红杏,本是林家二姑娘的贴身丫鬟。”   沈彻闻言没有说话,拧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但这笑不带丝毫温度,双眼漆黑冰冷,眼尾透着的红痕好似下一秒便要暴起杀人。   难怪她会说嫁妆不公允,难怪提到奶娘她就情绪失常,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林家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出了一场偷天换日的戏码,他确是不在意娶的人是谁,不过早晚都是后院的一抔黄土,但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欺骗。   当年他便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了那人,才会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竟没想到,他会有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一日。   沈彻一想起这几日两人间的亲密,只觉得眉心发寒,假的,全都是假的。   真是可笑至极,上回她在盘算嫁妆,他还傲气十足的问人家,有这功夫花在那点嫁妆上为何不算计他,如今才知,人家从始至终算计的便是他。   他还笑话她是只笨狐狸,现在想来,他才是那个愚不可及之人。   “她叫什么名字。”   “爷说的是谁?”   “林家那位藏在深闺的病美人。”   “林二姑娘闺名梦秋。”   “林梦秋。”沈彻在齿间来回的咬了两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将这名字刻进骨髓,那声音更是冰冷渗人,让身边的阿四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阿四也有些琢磨不透自家爷的想法,昨夜熬了半宿未睡,才在天方明时抓住了来毁灭证据的宫女。   审了半日瞧着再有一两个时辰她就该熬不住招了,便换了袁立去审,他想着爷正好能在偏殿合眼歇会。   可没想到这时府内传来了消息,说是苏城的人回来了,爷刚合衣躺下就又起身,歇也不歇了直接回了府。   这也就罢了,明明路上还瞧着神色不错,见完人直接跟吃了毒药似的,阿四别的没听懂,但知道一点,这位素未谋面的林二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可这又是为何?   正当阿四在心里为林二姑娘默哀时,院内响起了说话声,听着像是世子妃回来了。   阿四眼睛一亮,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是世子妃住进小院后,世子好似没以前这么冷情了,甚至偶尔还会笑了,就冲这点来看,世子妃也是个极好的。   但今日的世子好似又变回了从前,阴鸷冷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会世子妃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只希望她能浇灭世子这突然而来的火焰。   不等阿四反应,沈彻听到声音已经先一步的往外走,他赶紧跟着小跑出去。   可刚到门口,便见沈彻直着消瘦的背脊,伫立不前,抬头看去,院中的樟树下,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   或许是因为看到沈少钦就想到了家中的小弟,林梦秋对这个三弟初印象还不错,又乖又腼腆,有些像她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子,说两句就会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与这王府深潭显得格格不入。   在知道这是自家大嫂后,沈少钦也只能收起了自己少年懵懂的情思,见她崴了脚,懂事的说要送她回来。   林梦秋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了,一来两人是叔嫂的关系,本就不适合走得太近,而且成亲当日沈彻不愿意拜堂,还是由他代为行的礼,总觉得两人相见有些尴尬。   二来她不喜陈氏,虽然陈氏不能代表沈少钦,但她如此蛇蝎心肠,真的能教出品行端直的儿子来吗?看人不能单看表面,陈氏就惯会装善人。   林梦秋对此有所怀疑,故而还是与这三弟保持距离为好。   可沈少钦却格外的坚持,“是我害的大嫂崴了脚,我若是不亲眼看大嫂平安回院子,心中愧对大哥。况且我也有好几个月未曾见过大哥了,上回大哥还说要考校我的学业,正好一同去见见大哥。”   “你大哥昨夜便没回来,这会只怕还在宫里,红杏,世子回来了吗?”   她出院子时沈彻确实没回来,她问这话的本意是让沈少钦死心,可没想到红杏方才凶了这位三少爷,觉得不好意思。   方才她去拿花篮时,正好听说世子回来了,这会林梦秋问起便实话实说:“世子刚回来不久。”   林梦秋:……   沈少钦听到大哥在家时,很自然的流露出高兴的神色,眼里还带着光:“大哥还说要教我兵书,只可惜他太忙了,一直无空闲来教我。”   林梦秋一时无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再拒绝沈少钦,反倒显得她扭扭捏捏心中有鬼,只能应了下来。   沈少钦本是想上前扶她,但见林梦秋拉开的距离,很知趣的抱起了石上的花。   “我替大嫂抱着这些花吧。”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觉得抱花不够体面,但沈少钦却很享受,而且他本就清隽,此刻捧着花衬得他面冠如玉,就像是话本里的桃花郎风度翩翩,身旁的红杏都不敢多看,赶紧的低下了头。   两人边走边回了小院,一路上大多都是沈少钦说,林梦秋偶尔的回应两句。   沈少钦虽然年纪小,但谈吐不俗,言语间对林梦秋这个嫂子也很是尊重,这种浑然天成的乖顺是装不出来的,而且说起沈彻时,他的言语间有种天然的尊崇,这种心态竟然有些像她。   她不得不在心中感慨,陈氏这辈子唯一做的善事便是生了个好儿子。   林梦秋崴了脚走动不太方便,原本半刻钟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一倍的时长,好不容易回到小院,早已精疲力尽。   绿拂见她伤了脚,急忙差人去喊大夫,而林梦秋也正好在院中站着喘口气,与沈少钦道谢分别,他是来找沈彻的,她得赶紧去躺下看看她的脚,可没时间在这陪他闲聊。   “你大哥这会应是在书房,今日多谢三弟了。”   林梦秋是真心实意的谢他,也在暗暗庆幸,还好碰上的是这个老实单纯的三弟,这么想着就不自觉的弯眼露了个笑。   沈少钦那会也是瞧见花树中站着一窈窕的背影,才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而后是惊鸿一瞥直击心窝,这会看她笑一时竟是看愣了眼。   傻傻的捧着花,脸却是悄悄的红了,磕磕绊绊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给大嫂添乱了。”   书房门外的沈彻,抬眼正好瞧见了这幅画面。   隔得远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清楚的看到,捧花的少年红着脸害羞的偷看着身边的女子,而女子则是弯眼在笑,画面无比的和谐。   沈少钦虽然今年刚满十五,但他身形却比同龄的子弟要高,站在林梦秋的身边,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沈彻今日才知,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   他还知道了,原来她的笑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还有那花,昨日才问了他好不好看,今日便又送给了其他人。   这个爱哭的小骗子,骗他的事情可不止身份这一样。   沈彻的双眸是从未有过的黯,握着轮椅两侧的手指更是微微蜷缩着。敢骗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爷,宫里传来消息了,那宫女已经招了,袁大人请您进宫。”   沈彻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转动着轮椅向前。   那边林梦秋也听到了动静,恰好朝着他的方向看来,一眼便看见了沈彻。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眼里再无他人,扬着甜蜜的笑,轻快的喊了声:“爷。”   林梦秋脚还伤着,可看着沈彻朝她过来,一时便把脚疼给忘了,单着脚朝他的方向蹦了两步。   眼看着两人离得很近了,便弯着眼笑盈盈的关心道:“爷是何时回来的……”   她下句话正要问他是否用过午膳,宫内的饭菜可能不好吃,她让小厨房一直瓮着汤,就等他回来。   可沈彻却像是眼里没她这个人,不仅没有回她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控制着轮椅直接的从她身边过去。   她身后的沈少钦也看到了他,瞧着也很激动,乖乖的跟着喊大哥。   但得到的是和林梦秋一样的待遇,沈彻充耳未闻,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直接的朝外去。   林梦秋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呆呆的追着他的身影转身,不知何时受伤的脚已经落地,疼得钻心,但她却浑然未查,满心满眼的看着沈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   等绿拂上前扶她时,林梦秋已经疼得站不住了,被丫鬟们扶着进了屋坐下,大夫赶来时,她的脚踝已经肿的像馒头一般。   “怎么肿的如此厉害?这虽是小伤,可世子妃也不能不当回事,老夫还是头次见着有人能将脚崴成这幅模样的。”   林梦秋没有说话,她像是感觉不到疼,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恹恹的。   吓得大夫想起了关于这院子不美好的记忆,赶紧改了口:“但世子妃也不必太过伤心,这是跌打损伤的药酒,世子妃只需每日擦两回,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交代清楚后,大夫提起药箱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院子。   林梦秋却依旧低落的很,直到红杏轻柔的为她擦药酒,她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第一句便是:“爷呢?”   “方才宫内来了人,世子爷这会已经进宫了。”   林梦秋恍然大悟,并在心里安慰自己,夫君不是故意不理她,而是急着忙大事去了。   她本想要同他分享她是如何与陈氏斗法,又是如何让陈氏心甘情愿将对牌奉上,可惜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就走了,而且走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更没发现她崴了脚。   但林梦秋不是那种把自己往死胡同逼的人,难过了一小会就又好了。   她也不是刚认识沈彻,瞧方才那样子,他应该心情非常不好,虽然不知道为何生气,但她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为他分忧解难,而不是在这自怨自艾。   她定是这两日跋扈过头了,要知道刚嫁进府时,能见上沈彻一面就够她高兴的整夜睡不着觉了,只不过是没理她,又没把她赶走,而且沈彻是要忙正事,怎能被小事所绊。   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林梦秋又重新提起了劲,才想起来好像有个人被她给忘了。   “三弟人呢?”她这个做主人的,居然把客人给忘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主子放心,三少爷把花放下追着世子爷出去了,并未多留。”   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开始看绿拂从前院拿来的账簿和采买册子。   有不懂的会先标准摘抄在纸上,准备明日再请教李管事,她以前没学过这些,也是前几日刚学会看账本,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绝不能辜负了祖母与夫君的信任。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晚膳的时辰,林梦秋用过晚膳休息了一刻钟,便继续之前未看完的内容。   等到睡前才翻开了她的小簿子。   三月二十五日晴   今日终于将对牌和库房钥匙给拿回来了,也算是完成了之前想做的事,有了小小的进步,只是可惜夫君没能看到我是如此除了这口气的。   午时见到了三弟,真没想到三弟与陈氏性子全然不同,看着是个脾气温和也很好相处的人,最重要的是在提起夫君的时候,他好像也很崇拜的样子。   我为夫君开心,他的家人不全是只知道算计的坏人,也有真心实意亲近敬重,关心他的人。   今儿本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可夫君好似很不开心,连我都没理。   我都要怀疑,昨天是不是我做了场白日梦,怎么这么快梦就醒了呢,早知道就换个可以持续久一点的奖励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坏人惹了夫君不开心,可千万别被我知道是谁,要不然我的小拳头可不饶他!   林梦秋气鼓鼓的将小簿子锁好,翘着红肿的脚,靠坐在矮几前安心的等沈彻回来,翻看账簿无聊时便捡了手边的纸随便涂写。   不知不觉,桌上的纸张便写满了沈彻的名字。   等她撑不住的闭上眼后,门从外被推开,风一吹,带着名字的纸张飘散了满地。   其中一张飞到了他的脚边。 第37章 只有她死了,便永远都不……   沈彻进宫时, 那宫女已经濒临崩溃,什么都招了。   他审人时惯用的手段便是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这宫女在刚被抓时袖中便藏着毒想要自尽, 沈彻知道这种人一心寻死,再怎么打都没用,只能在精神上对其施压。   袁立先是将她在漆黑密不透风的密室中将她关了一日, 在她快要疯癫的边缘,又找人扮成舒嫔死后的模样,来向她索命。   便是铜浇铁铸的人也该怕了, 更何况她本就心虚,就在方才, 她已经将如何受人指使又是如何下的毒,一一给说了。   并且连带惠妃也给招了。   “娘娘饶命, 不是奴婢要害您!是惠妃娘娘, 是她抓了奴婢与人私通, 她逼着奴婢下的毒,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彻冷眼旁观的站在屋外, 听着她凄厉的声音,知道事情到这便算是了了,这是最符合所有人预想也是最合情理的一个结果。   惠妃不仅嫉妒舒嫔得宠,还怕四皇子会分走二皇子的恩宠, 便设计陷害沈彻, 让皇后与太子受到猜忌, 一石二鸟, 她与二皇子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沈彻竟然能躲过此劫,而且还由他来负责此案, 想要销毁证据却已经晚了。   陛下得知是惠妃下的毒手/雷霆大怒,将她废去妃位打入冷宫,就连她的兄长也遭到牵连被贬,辛家一门再度颓败。   不幸中的万幸是二皇子月前刚被陛下派去平乱,此刻并不在京中,不然他是定要为母妃求情的,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二皇子求情势必受牵累。   他的舅父辛大人被贬,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拦住二皇子,他如今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在平乱上添上一功,才有机会为他母亲求情。   这些种种都与沈彻无关,他查明真相交了差后,在太子的毓庆宫陪他下了半日棋。   “不下了不下了,与你下棋可真没意思,不仅局局都输,看要看你摆着个臭脸,反倒像是孤欠了你金山银山一般。”   沈景安将棋子丢下,整个人往后一靠,颓然的不再做挣扎,有的人天赋之高,便是你想嫉妒也嫉妒不来。   从小他便知道,与沈彻比,被气死的只能是自己。   “你下棋心不静,如何能下的过我。”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说的好像他心静了便能下的过他,沈景安被气笑了,撑着病弱的身子坐起就想与他理论一番。   可看到沈彻的脸色,突然又改了主意,“你说孤心不静,难道你就心静了?若是往日,你总会给孤留几分面子,从不曾让孤输得如此难看,心不静的人分明是你。”   沈彻修长的指间还夹着漆黑的棋子,闻言才拧着眉看了眼棋盘。   确实如沈景安所说的,黑棋肆无忌惮的遍布棋盘,白棋唯有几粒,可怜兮兮的被包围着。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事情都很顺利,案子破了人也抓到了,他也不必再日日出入这让人厌恶的深宫,可他却无丝毫畅快之感。   以往每破一个案,看着那些人被他落下深渊炼狱,他都会有种意外的快感。   而这次他却觉得无趣的很,万物皆与他无关,甚至方才下棋时脑子里只有杀戮和赢。   沈景安说得对,为了顾及这病秧子微弱的自尊心,每每与他下棋都会不留痕迹的装出赢得并不轻松的样子,今日竟然忘了。   沈彻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留情面的冷声道:“是你毫无进步,半点储君的样子都没有。”   沈景安闻言也不恼,立即装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哪国的储君都不会像孤这般风吹就倒,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孤出气,我可没惹你。”   知道他是装的,沈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想与我讲道理?先打赢我再说。”   “与你打?孤是不要命了吗,孤才不自找没趣。对了,你的那个新媳妇呢,怎么不见你带进宫玩,瞧母后的样子很喜欢她,你该不是太过宝贝,不舍得她出来见人吧。”   提到这个新媳妇,沈彻就自然的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呵,确实是个宝贝,不过是个谎话连篇的骗人精。   黑子从他的指间滑落,击起清脆的余音。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好生聒噪。”他原是想找个去处安静一会,却不想愈发的乱他心神,说完也懒得理沈景安转着轮椅就走。   沈景安这才发现不好,他会提起林梦秋也是为了逗沈彻高兴,没想到反而踢到了铁板,他就是在为林梦秋而生气。   看他出去,赶紧跟着追了出来,“欸,你这人怎么赢了棋就走,孤还有话没说完呢,你等等,你要走好歹把这个带上。”   他本就身子虚,跑了几步就有些喘,扶着胸口咳了两声,再抬头去找,便见那远在长廊尽头的背影早已停下,无奈的转过了身。   “御医说你是春日咳,让你静养,你跟着出来作何。”   “谁让你不听孤说完就走,把这个带上,你别总急着把人往外推,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孤瞧着那丫头眼睛澄澈,不像个坏的,你这狗脾气也该改改,不然谁能受得了你,时辰也不早了,走吧,不然一会宫门该落锁了,你今夜就真得留着陪孤下一宿的棋了。”   眼睛澄澈?沈彻想起她那双无辜的眼,冷哼了一声,确实是会骗人,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他可没想过要谁受得了,所有人离他远远的才好。   沈彻不愿理他,却又怕他不依不饶,这个病秧子最会的就是死缠烂打,半点太子的尊严都没有,两人这才僵持住了。   那边苏禾也发现沈景安没穿外袍就出来了,此刻已经追到了廊下,眼里满是担忧和生气;“殿下,您该喝药了。”   殿外确实风大,沈景安也不敢再多留,将食盒往他手中一塞,转身朝着苏禾走去。   隐约间还能听见他苍白的解释声:“孤只是一时情急忘了穿,哎,你别哭啊,下回孤绝不会忘……”   *   食盒里装的是白糖糕,这病秧子十多年来哄人的法子从未变过,沈彻看了一眼就丢给了阿四。   一路回来他也已经想好了,定要割了她的舌头将这骗子丢出去喂狗。   不论沈景安说的再如何,不论她为何讨好沈少钦,替嫁又有什么隐情,他都不想知道。   只骗他这一点,便万劫难饶。   可当他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却是满地的纸张,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   林梦秋的字迹娟秀软绵,与他苍劲锋利的字完全不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彻甚至觉得脚下的字带着股缠绵的多情劲。   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还会有人喜欢他?往他身边靠的人无非是要杀他,或是从中得到些什么。   比起这样的欺骗,他更能接受直白的谋害,沈彻眼里的杀意愈盛,不再看地上的纸张,直接控制着轮椅从上面碾过,到了里间。   他像是头次发现自己的屋子发生了改变。   原本摆着的牌位不过是当日为了吓唬林梦秋的,隔日便撤下了,屋内无任何的摆设只挂着两幅画,颜色也只有黑白二色。   可自从林梦秋住进来后,不仅得寸进尺的东西越放越多,甚至都是些他最厌恶的红粉色。   红的被褥粉的引枕,还多了锦凳炕桌无一不是浮夸又碍眼的东西,今日还多了花瓶,里面插满了海棠,此刻花香正混着淡淡的药酒味,碍眼又刺鼻。   药酒味?   沈彻低头去看,便见林梦秋的右脚未穿鞋袜,赤/裸的搭在脚凳上,脚踝处红肿的吓人,难怪那时她朝他奔来时姿势有些怪异。   但他当时满目通红,心中只想着被骗之事,又看到她与沈少钦有说有笑,若非宫内有急事,他早已结果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她是否受伤。   不过现在受不受伤都不重要了。   沈彻的轮椅缓缓靠近,近到两人之间相距咫尺,他能看清楚她紧闭的眼眸和唇瓣。   便是这双无辜又热忱的眼,以及这张谎话说尽的嘴,将他欺骗蛊惑。   可她的眼不仅看他一人,她的蜜语甜言也不止对他一人,光是想到这些,沈彻的眼底便闪过痛苦的红痕。   当年也是如此,他毫无保留的信他,将他当做挚友,换来的却是背叛和这双无用的腿。   越是想起自己对她放下过的戒备,动摇的心,沈彻便越是觉得自己愚蠢。   愤怒充红了他的眼,他就像是只失去理智的兽,只想将一切都毁灭。   沈彻缓慢的掐住了她的脖颈,看着林梦秋的脸从白慢慢的变红,他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狠戾。   只有她死了,便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也只属于他。   “夫君,夫君……”   眼见她的脸越来越红,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她微弱的低吟声,那样的缱绻,那样的依恋。   她的眼角滑下泪珠,正好砸在他的手背,滚烫炙热。   沈彻的眼底闪过些许清明,收紧的手指微微发颤,而后垂下手臂转身离开。   他坚硬入磐石的心,在此刻溃不成军。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狼狈而去的背影。   *   林梦秋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沈彻一身盔甲高坐马上,意气风发的带着将士驰骋沙场。   她能看见浴血中的他耀眼夺目,自信的指挥着手下之人,横渡饮马河,将敌军一一斩于马下。   热血满腔,她也仿佛置身于沙场,成了他麾下小将,白日里跟着他歇斯底里的呐喊,拼尽全力的击杀。夜里战胜而归,随着他围着篝火击鼓吟唱。   “男儿生世间兮,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兮,焉能守旧丘。①”   谈笑间平敌寇享盛世。   所有人都以为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直到意外的来临。   那是个狂沙漫天的午后,前方探子来报,蛮夷余部在边境山谷徘徊欲有动作,彼时战事已近尾声,只剩下一些逃走的余部。   沈彻收到消息,与他最信任的副将商议,由他先带小队人马前去探查,而后副将再带大部队来接应,便可将最后的这些敌寇一网打尽。   意外便是在山谷中发生,敌寇早已设下埋伏,等沈彻发现不对要撤退时,漫天的黄沙巨石从高处滚落。   沈彻咬着牙带着人拼出重围,他知道副将会来接应他,可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却不曾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敌寇越来越多,与一开始探听到的消息全然不同,沈彻才知道一切都是骗局,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他不仅要躲刀光剑雨还要忍受被欺骗设计的愤怒,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跌落。   他就像是只受伤的凤鸟,从云端跌落凡尘,那赤焰焚烧着他的全身。   直至深渊。   林梦秋痛苦的喘着粗气,口中惊呼出声:“快走。”   而后猛地睁开了眼。   她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要脱力了一般,她焦急的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她梦中的人。   等看见熟悉的窗牖被褥,才反应过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这梦却格外的真实,好似她就在梦中经历了当年沈彻遇害的种种。   她看着他意气风发浴血沙场,也看着他若星辰陨落,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画面都真实的让她战栗,期间还能感知到那爆发的窒息与压抑。   她想开口让他快走,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马。   她不过是做梦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都觉得痛苦万分,承受着所有的沈彻该有多绝望。   思及此,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捂着脸,伏在双臂间宣泄的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或许与她重生有关,但这愈发让她坚定了守着他的决心。   便是世间万物阻挠,也休想将她推开。   她想让他做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自信耀眼的沈彻。   林梦秋哭够了,红着眼抬头,看着被风吹得满地的纸张,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这会天光大亮早已过了平时她早起的时辰,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夫君昨夜好像又没回来。   林梦秋有些失落还有些庆幸,不然又要被他看到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到时她要如何解释?   难道说她做了个无比可怖的噩梦,这才把自己哭成了傻子?别说是夫君如此聪明不会信,便是她也不信。   也不知道夫君的案子查的如何,昨日惹他生气的人抓出来收拾了没有。   林梦秋捂着脸又低落了片刻,等重新打起劲来,才喊丫鬟进来为她梳洗更衣。   “主子的眼睛怎么肿了。”   “许是昨夜睡得晚,熬得肿了,爷昨夜没回来吗?”   林梦秋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的脚行动不便,虽然没有进里屋去看,但听着动静沈彻应该是没有回来的。   没想到红杏却说:“回来了,世子昨夜歇在书房,这会好似已经出府了。”   林梦秋喃喃的哦了声,虽然不知道沈彻昨夜为何没回房中睡,但他之前那段日子也都是歇在书房也就没有多想,只是有些遗憾起晚了又错过了与他见面。   接下来几日,她便乖乖的听大夫的话,在房中养她的脚。   白天管事会到西侧间来向她禀报春祭的事宜,晚上她则是看书,偷偷写小簿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日,她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林梦秋才渐渐的发觉不对劲。   沈彻好似日日在府的时间都与她冲突,她睡下后他才回来,她醒来前他已离府,起初一两日还能说是巧合,可若日日都如此,那就是故意了。   林梦秋后知后觉,该不会那个惹了沈彻生气的大傻子,就是她吧? 第38章 你不赔罪,我就不放你走……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会结出许多名为猜测的果子。   林梦秋开始注意起沈彻的行踪来,一打听才知道舒嫔的案子早就破了,而且惠妃被打入冷宫, 曹皇后还去向陛下求情,跪了一个时辰连带着自己也病倒了。   这事动静大,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唯有她这个二傻子日日躲在房里养病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担心沈彻查案会不会有危险。   既然案子已经破了, 沈彻就没道理早出晚归日日进宫,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在躲她。   林梦秋不明白, 前一日两人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躲着她了呢。   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林梦秋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便决定与其自己在这猜来猜去, 不如当面向他问个明白。   然而计划是非常的完美, 可在实施的这一步遇到了一点困难。   沈彻回府的时间十分飘忽不定, 基本上夜深才会回来,第二日天还未明又走了, 林梦秋熬了两夜,各种提神的茶水准备了满桌,可别说是蹲人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她只能换个法子, 转而向阿四打听, 却没想到阿四的嘴也严实的很。   “世子妃就别为难小的了, 且不说世子的行踪奴才不知, 便是知道也不敢乱说。”   阿四刚跟着沈彻的时候就因为嘴巴不严,吃过不少的苦头,从那之后, 便是王爷太妃问起他也不敢透露半句。   其实他也不能理解自家爷的想法,明明前段时间已经搬回了正屋去住,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回书房了,而且别说是见他笑了,反而还比之前更阴冷不说话。   最近陛下也无案子交代,可他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去大理寺接了不少要案,桩桩都是让人棘手不写人命官司。   抓人审人也毫不留情,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嫌慢不招供他就亲自审,隔着好远都能听到刑堂内的哀嚎,好几次早膳从早放到晚,他也没碰一下。   大理寺的梁少卿最近瞧见世子,就跟八两瞧见肉骨头似的,双眼冒精光,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唯有阿四对他这样的状态很是担忧,尤其再过两日便是那个日子了,往年每到那一日世子都会失常,他原以为今年有了世子妃在,或许会有不同。   如今看来,恐怕会更糟。   林梦秋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的低垂着眼,但她能理解阿四,甚至觉得他做的很好,她自然是希望夫君的下属能对他忠心不二。   “多谢阿四如实以告,是我强人所难了……”林梦秋道了谢,就打算要走。   没想到阿四突然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道:“哎呀,爷好像后日又该敷药了,我得提前准备好才行,不然又要挨罚了。”   边说还边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林梦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阿四走远了才惊喜的亮了眼,这话分明是对她说的,敷药总得在家吧,阿四虽然没有明着说,却用这种方式偷偷的给了传了消息!   既然知道沈彻会在家,林梦秋便不敢耽搁,提前两日料理好府内事,早早的洗漱睡下养足精神期待见到他。   翌日,林梦秋起了一个大早,刚醒来时屋外便是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春寒料峭,红杏贴心的为她添了件外衣。   她问了绿拂,沈彻彻夜未归,院中守卫也无动静,这才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见了几位管事。   自从那日她定了规矩后,府上的管事们一个比一个积极,根本不必她差人去问,每日都会准时的将进度汇报上来,反而比之前陈氏管家时要省事也更规矩。   眼看着便要午时了,沈彻还未回来。   林梦秋想着他这几日在外奔波,定是没能按时用饭,不仅让小厨房准备了他喜欢的菜肴,还亲自熬了粥。   她在这方面实则没什么天赋,只是她刚遇害回府时,觉得家中每个人瞧着都像坏人,甚至对吃食也很抗拒,时常是吃什么吐什么。   后来是红杏担心她,偷偷准备了炭炉和砂锅对外说是煎药用,等无人时,两人便关上门在房内煮些米粥或是小食。   林梦秋这才学会了最简单的熬粥和素砂锅,虽然简单算不得什么厉害东西,但这米粥益气又养胃,尤其今日瞧着要下雨,吃些热乎的才舒服。   为了熬这粥,她也没正经用午膳,唯恐过了火候她的粥会糊,举着把小扇守着炭炉眼睛都被熏红了。   红杏一直跟在旁边,看着林梦秋被溅起的火星子烫了手,恨不得将她护在身后。   “主子的一片心意奴婢们都看见了,世子肯定也能感受到,您还是在旁边歇一歇,剩下的交给奴婢来。”   可林梦秋看着绵软,却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管谁劝都没有用,尤其这是她对沈彻的心意。   等粥出锅时,她的眼睛早已通红,小脸也蒙了层淡淡的灰,看着很是失态,她却毫不在意还很有成就感。   把粥倒进不易变冷的食盒里,刚好小小一盅,林梦秋回忆着他上次爱吃的菜,还在旁边配了几碟小菜,瞧着精致又开胃。   她刚满意的将东西都准备好,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听说沈彻回来了。   这让正准备要吃两块点心填肚子的林梦秋,迅速丢了点心站了起来,“我去迎爷回来。”   一出房门林梦秋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春雨好似将天地盖上了层薄纱,雨虽不大,却卷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她的衣裙。   “主子外头风大,要不还是奴婢去请世子过来吧。”   绿拂有些担忧,林梦秋瞧着便很单薄,这若是吹了风淋了雨,还不得躺上好几日。   可林梦秋却摇了摇头,沈彻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请来,她也不必为难这么久了,而且她担心下雨天沈彻行动不便,还是她去见他的好。   “下着雨青石板路湿滑,还是我亲自将食盒送去吧。”   绿拂见她如此坚持,只好为她打伞,撑着她往书房去。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来书房,从外头看僻静又雅致,外头守着几个侍卫,见她靠近丝毫不留情面的伸出了手臂,拦下了她们主仆。   好在不等绿拂多费口舌,阿四就探着脑子小跑了出来,将侍卫拦着的手臂赶紧给拽了下去。   “世子妃见谅,这两兄弟新来的,不是有意冒犯您,这会下着雨呢,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林梦秋并不介意,温和的浅笑着道:“无妨,我听说爷回来了,想着爷可能还未用午膳,特意熬了粥送过来,爷在房内吗?”   阿四虽然让她们两到了廊下,却没引着林梦秋进屋,闻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爷是回来了,但这会不在房中。”   “外头还下着雨,爷不在房中能在哪里?”   “这……”阿四本是不敢说的,但想起方才回府时沈彻的样子,狠了狠心,还是轻声的将他的去处给说了。   林梦秋提着食盒找到沈彻时,他正背对着她,浑身早已湿透,背脊苍凉,雨水落在他青黑的发上,顺着冰冷的轮椅滑落泥中。   这是王府后院闲置的一块废圆,野草横陈青石板地更是长满了青苔,瞧着便是连下人都懒得来的地方,唯有沈彻每年这个时候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风雨无阻。   阿四并未告诉她此处是什么地方,但林梦秋看着他眼前的墓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难怪她最近夜夜都会梦见那场杀戮,将士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即便她醒来,依旧会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散,这一天是沈彻遇伏出事的日子。   也是他手下两百精兵葬身之日。   沈彻上战场不仅是他自己,更是个将领,他可以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战死沙场,却绝不是因为他错信他人,而带着他们白白的送死,最为讽刺的是,援兵赶到偏偏救了他的命。   他将他们的尸骨送还故里后,在这废院中立了这百人碑,墓中埋着的是他们当日所穿之盔甲,为的便是永生永世的警醒他,曾经犯过的错。   林梦秋的视线早已模糊,泪水混着雨水悄然滚下,她好想上前将沈彻紧紧的抱住,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牺牲了,他的腿废了,留下的他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而他却必须得活着,为所有人活着。   林梦秋泣不成声却不敢上前,沈彻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被人欺骗,双腿具废都只是令他从云端跌落,唯有这份愧疚将他击溃,他定是不愿让人看见他如今的样子。   她还记着方才阿四眼中的忐忑与担忧,“爷在这日会失常。”   何止是会失常,若是换了别人,定是会疯魔。   沈彻站着淋了多久的雨,林梦秋就站在院门外默默的陪了他多久。   久到她之前受过伤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疼,久到她两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沈彻才缓慢的动了动。   林梦秋擦去脸上的泪,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院外等着他。   她刚逼着自己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脑子里不停地在想,她开口第一句应该要说什么时,沈彻的轮椅已经压过了她脚边的青苔,漠然的往前而去。   林梦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快步的追了上去。   “爷,妾身已经让人准备了汤浴,您刚淋了雨得赶紧回去沐浴换身衣服。”   她的脚步本是没沈彻快,但下了雨地上湿滑,沈彻的动作才比往日缓慢了些,还真叫林梦秋的小步子给追上了。   可不管她说些什么,沈彻都没有搭理,依旧是目视前方不曾施舍她一个眼神。   林梦秋想着他孤寂的背影,以及被雨水浸湿的身子,便咬了咬牙大步向前,直直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变得贪心了,不仅想要默默陪在他身边,还想要她那意气风发的盖世英雄不那么难过。   “爷,您不想看见妾身也可以,妾身熬了米粥,厨房还热着菜,您好歹用些,不然身子会受不住的。”   “滚开。”   林梦秋知道他这会定是不高兴看到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即便被他如此狠戾的凶了也没有气馁,继续的扯着笑变着法的安抚他。   “您若是不想喝粥也行,妾身还准备了糯米藕白糖糕,还有……”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沈彻终于抬了眼,可那双眼就似蛇目一般冷冰冰,看着她时不带丝毫的情感,唯有杀意。   那日他是改了主意,或许是他想看看这骗子到底想做什么,又或许他不想让她死的如此简单,总之不会是心软了。   既然她赶着要来送死,他不介意让她死的快些。   “你不会的。”林梦秋不假思索肯定的道。   沈彻盯着她的眼,想要将她看穿,须臾之后扯着嘴角笑了,他的眼角发红,蓦得上前扯过她提着的食盒,未看一眼,直接的砸在了地上。   食盒瞬间破裂,散发着热气的米粥撒了一地,甚至湿了她的衣裙,烫了她的心。   “滚。”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说完后不再看她,冷着眼径直离开。   留下林梦秋捧着地上的碎片,彻底的红了眼。   *   沈彻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练武堂,他不能站起身便日日的折磨自己的双手。   练武堂内的每一样兵刃他都了如指掌,每样他都操练不下百次,当初刚从战场回来的时候,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将自己关在这里,手上满是伤痕,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好似只有流血只有疼,才能让他中得到解脱。   他当然要活着,留着无用的身体,将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全都拖进地狱。   阿四站在堂外听着里面兵刃碰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就知道沈彻又在自我惩罚了,也不知今夜的雨何时才会停。   林梦秋也没打伞,浑身淋的湿透,失魂落魄的回到屋子,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   她的眼睛通红就像是落水了的小兔子,可怜的让人心疼。   吓得两个丫鬟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要去喊大夫,就被林梦秋给呵止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奴婢。”   林梦秋默默的坐着,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要喝酒。”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想起洞房那夜,她自己一个人喝了两杯的合卺酒,她还记得那个味道,很辣很甜还有些让人发醉。   “酒?您从来不会喝酒的,奴婢给您拿点甜汤暖暖身子吧。”成亲那日红杏未曾跟来,并不知道当夜之事,以为她是哭的糊涂了,赶紧劝她。   可林梦秋却异常的坚定,“不,我就要喝酒,现在就要。”   一醉解千愁,她现在就要喝醉,就要什么都不想,再也不想那个坏蛋夫君。   红杏架不住她缠,只能偷偷让绿拂去寻了壶果酒,味道香甜酒味也不浓,平常夫人小姐都爱喝这个解馋。   林梦秋一拿到酒壶就抱住不撒手,她根本没有酒量可言,即便是酒味不浓的果酒,一壶下肚也开始飘飘然起来。   “这个酒真是好东西,好喝,我还要。”   红杏看她这样,哪里还敢再给她喝,只能小声的哄着她,可没想到她脑子还精明着,怎么都哄不好,“你不给我,那我就自己去找。”   她这么晕乎乎的样子,自然不能出去,若是被下人们瞧见明日就该全府都知道了,世子妃偷酒喝还喝的烂醉。   “好好好,奴婢这就给您拿,您在这等着。”   可谁想到,等红杏拿着酒壶和醒酒汤回来的时候,屋里早已没了人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沈彻在连武堂换了衣服,惨白着脸,踏着夜色回了书房。   他的十根手指发麻发酸,可他丝毫都不觉得疼,反而很舒畅。   夜色朦胧,他刚踏进院门,便听见身侧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很是凌乱,既不像侍卫也不似下人。   他正要伸手去探软剑,就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娇声响起:“你,给我站住。”   说熟悉,是他听出了这是林梦秋的声音,说陌生则是这语气与她平日软糯完全不同,带了些许的憨态和任性。   让她走不走,又要撞上来,还敢让他站住?他还从未见过送死送的如此直接之人。   沈彻冷哼一声,不想搭理她的把戏,就要继续往前,便听见她不依不饶的继续开口。   “沈彻,我让你站住,你,不许动。”   她喊他什么,沈彻?   是他聋了,还是她疯了?   沈彻不过皱眉的片刻,身侧的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廊下灯火落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眸似秋水,双颊绯红,红艳的唇瓣微微嘟起,瞧着模样像是在生气。   呵,这倒是新鲜了,她居然还敢生气?   沈彻被气笑了,“你让我不许动?”   “对,就是你,沈彻,坏人,你打翻了我的粥,你得向我赔罪。”   沈彻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好笑,这骗子是不打算装了吗,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还是想要以此来激怒他。   若是后者,那她成功了。   不等沈彻靠近,林梦秋就迈着晃晃悠悠的脚步到了他的面前,摇了摇脑袋,用水亮亮的眼睛瞪着他。   还在不停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凶啊,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你知不知道我生气了。”   沈彻后知后觉眼前的人好像哪里不太对,他拧着眉闻了闻,空气中好似有股淡淡的酒香。   而且好像还是果酒。   他还是头次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人喝果酒把自己喝醉的。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让人将她带走,可他的话还未出口,便感觉到腰上一紧,低头去看,便见方才还怒目瞪着他的人,此刻已经倒在了他的怀里。   甚至还在凶巴巴的警告他:“你不赔罪,我就不放你走。”   沈彻:……? 第39章 飞快的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你要我赔罪?”沈彻咬着牙从齿缝间漏出一声讥笑, 这恐怕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可怀中人明显感觉不到他在生气,还在不依不饶的掐着他的腰,“对, 要赔罪。”   还挺理直气壮。   沈彻竟然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喝醉,是在装醉还是真的醉了。   他可从来没见过有人喝醉了酒, 还能在这守着人,专门在这求别人赔罪的,真是有意思。   她既然想要演, 那便看她能演多久。   “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担心你进宫查案会有危险, 想和你说说话,可你却总是躲着我, 不理我。阿四偷偷告诉我你今天会回来, 我高兴的一宿都没睡好。”   呵呵, 好一个阿四。他就说为何林梦秋会出现在那,原来是他的嘴巴不严实。   林梦秋仰着头看他, 嘴里认真的在控诉,说着说着还打了个酒嗝,顿时周围都是她那淡淡的果酒香。   意外的是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还有些渴。   她顿了顿好似是忘了要说什么, 摇了摇脑袋才继续道:“我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好多你喜欢的菜, 还亲手熬了粥, 你看我的手被烫的都起了水泡, 眼睛也被熏的又红又疼。”   林梦秋扯着手指递到他的眼前去,好像不贴得这么近他就看不见似的。   那白皙如玉似的手指上,确实有两个水泡, 又红又丑,与她的手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有种想要剜去的冲动,好似这水泡不该出现在此处。   沈彻也不知为何,明明厌恶她骗了自己,可看到她脚踝红肿,手指满是水泡心底又会有股难耐的燥意。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给他熬粥呢,他当时本就怒火攻心,看见她死皮赖脸的拦着自然生气。   他还没怪她突然出现在那,扰他心志,她居然敢恶人先告状,真是无耻。   “这是我熬得最成功的一回,花了好几个时辰,可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把它给打翻了,你不仅得给我赔罪,你还得给米粥赔罪。”   给米粥,赔罪?   亏得她说得出口,这会沈彻也不怀疑了,便真是装醉扮傻,也不可能有人说得出如此荒唐的话来,这定是真的醉了。   那与醉鬼还能有什么道理可说的呢。   以往军中若是有人喝醉了酒,皆是军法处置,念她初犯赶紧滚开,便可免去惩处。   沈彻的耐心开始耗尽,冷着脸不容置疑的要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要将这缠在他身上的人给推走。   可喝醉了的林梦秋力气格外的大,不仅力气大还很娇气,刚被这么碰了一下,就撇着嘴不高兴了。   “疼,好疼。你干嘛呀,你碰到我的水泡啦。”   那声音像是掺了半斤的糖,又甜又糯,尤其是空气中还漫着淡淡的酒香,竟让他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软了些。   “知道疼就滚远些。”   他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怕疼怕凶什么都怕,却又什么都不怕,换了其他人被他威胁两次就该跑走了,不跑的也躲着准备杀他,只有她越挫越勇,怎么赶都赶不走。   方才在院子外时,沈彻看见了她的双眼,平日亮晶晶的杏眼蓄满了泪,有难过有失落,他以为这次她终于会被吓跑了。   可没想到她又出现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不过是片刻的恍惚,林梦秋已经得寸进尺的将半个身体都倚在了他的身上,醉醺醺的小脑袋直往他怀里钻。   “不滚不滚我就不滚,要滚我就抱着你一起滚。”   呵,还会耍赖了。   沈彻低头去看,正好瞧见她红扑扑的脸以及迷离的眼,她这幅样子就像是在耍赖撒娇的孩童,让人觉得可笑又,又有几分下不去手。   谁能对个稚子下得去手呢。   喝醉了反倒机敏,还抱着他一起滚?真是一句比一句要语出惊人。   沈彻任由她抱着许久没说话,眉头皱了又皱,平复了内心的波动,才重新开始扯她的手腕。   这一招对他来说不管用。   “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夫君。”   沈彻动作微滞,呼吸发急,这人真是狡猾,喝醉了也同样狡猾,可同样的招数用的多了就不管用了。   就像是那盒白糖糕,头回是念着旧情,但回回都用这个,也该腻了。   沈彻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便回过神来,不再有丝毫心软的将她缠着的手掌给拉开,也不管她是否摔倒,直接的往书房去。   林梦秋好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走了,“沈彻,你不许走,你再走我就要哭了。”   沈彻:……   她不会真以为他怕她哭吧?   轮椅不停地往前去,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的小姑娘果真呜咽的哭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小小声克制的抽噎,但见他真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开始不管不顾了。   “坏蛋沈彻坏夫君,就会欺负人嗯,我不理你了,呜呜呜呜呜。”   沈彻已经到了书房长廊外,中午刚拦过林梦秋的那两个侍卫此刻脸色有些怪异。   虽然还是站得笔直,沉着脸,可那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往林梦秋的身上飘,他们头回当值,好像就撞上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即便他们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画面就足够让人遐想了,世子妃深夜跪哭世子,想要挽回世子的心,好生刺激。   而身后的哭声还在继续,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沈彻忍了再忍,最终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冷声道:“闭嘴,跟上来。”   她可以哭,可以不要脸,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话音刚落下,哭声也戛然而止,这收放自如的眼泪简直让人叹服。   很快耳边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她摇摇晃晃的小跑跟上来,吸着鼻子紧紧的握住了轮椅的后背,像是下一秒他就会改主意似的。   站在两边的侍卫终于没能崩住,其中一个还直勾勾的多看了两眼,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的世子妃会这般失态的。   最有意思的是,素有铁面阎王之称的世子居然松口了。   沈彻方才就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以为他们会收敛,没想到还会再犯,便横着眉冷眼朝那人看去。   那眼神就像一把染血的刀,好似下一刻便会将他凌/迟,那侍卫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将视线移至其他地方,不敢再多看一眼。   “管好眼和嘴,自去领三十鞭。”   丢下冷冰冰的话,便径直的进了书房,身后还跟着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我们慢一点嘛,我的脚好疼。”林梦秋还不知道有人为此而受了罚,哼哼唧唧的在他耳边骄里娇气的道。   活该。   沈彻想起前几日瞧见的那红肿的脚踝,便在心里嘲笑了一声,动作却是缓缓的慢了下来。   等进了书房,点上了烛火,才看清屋内的样子。   还是一样的清冷,甚至比正屋还要少烟火气,一眼看去除了书还是书,唯有堂前的两张桌椅和屏风后的木床,提醒着这是书房而非藏书室。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大啊,我们要玩捉迷藏吗?”   林梦秋从小就是个爱笑爱说话的小姑娘,只是不得不装寡言矜持守礼的大家闺秀,喝了酒后整个人就被释放了天性。   小嘴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即便沈彻一句都没搭理她,她也能自说自话还说的很是开心。   她站在原地左右的看了一圈,觉得新奇,这里她没来过,可转来转去脑袋就有点晕了,再一转头沈彻早已不在身边,她又打了个酒嗝,凭着本能的摸着去找他。   屋内虽然点着烛火,但林梦秋是头次来,左左右右的一转就把自己给绕晕了。   若是平时她肯定眼巴巴的继续找,可她之前的委屈劲还没消,这会又找不到沈彻,顿时就心里更堵着慌了。   摇摇晃晃的往前探了两步,踩着自己的衣摆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旁边一歪,人就摔坐在了地上。   沈彻只是换了个衣服的功夫,就发现跟在后头的尾巴不见了,便以为她是走了,心情顿时变得更差。   她还真把他这当做想来就来想走的地方?   正待发作,就听见熟悉的抽噎响起,声音闷闷的却在这寂静的夜里被无限的放大。   “坏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回家。”软软糯糯的声音也不知能威胁到谁。   沈彻拧着眉原路返回,便看着林梦秋正跌坐在地上,小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只有瘦弱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看上去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可怜极了。   这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明明被骗的人是他,该生气的人也是他,结果她反倒先委屈上了。   “起来。”   “我的脚好疼,站不起来,已经坏掉了。”林梦秋听见他的脚步,嘟着嘴抬起了头,抽着鼻子委屈的低声道。   “脚疼你抱着手做什么。”   林梦秋讷讷的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捧着手臂,也不觉得丢人,还傻傻咧嘴笑了两声。   “本来是脚疼的,可夫君来了,就不疼了。”   甜言蜜语谎话连篇,沈彻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好,感情她喝多了比没喝的时候还会骗人。   “有话便快说,我没工夫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那你牵我起来,我就说。”   “你爱坐着就坐着,与我何干。”还敢威胁他,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你凶我还不理我,还砸了我的米粥,现在连牵我一下都不肯,呜呜呜呜……”   林梦秋哭的起劲,像是要把这几日积累的伤心和难过全都给发泄出来,那哭的架势就跟天破了个窟窿,龙王爷洒了雨止也止不住。   见他还是不理,咬着唇越哭越起劲,直到泪眼婆娑间她看见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朝她伸来。   沈彻在心中劝自己,他这实在是被哭得头疼,想将她给赶出去,又怕被人看了笑话,可没有半分可怜她的意思。   许是她刚哭过,她的手掌不仅软软的还有些温热,沈彻在握住的瞬间还有片刻的恍惚。   之前她为他更衣梳洗甚至泡脚,两人也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唯独没有这般手掌交叠过,她的手与他冰凉常年握着兵刃留下薄茧的手完全不同。   怎么就能这么娇软呢,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一处不娇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坐在地上赖皮的小骗子已经站了起来,半蹲着仰头看他,这会也不哭了,恢复了往日笑盈盈的样子。   脸上还挂着泪,双眼却弯成了月牙儿,抿着唇笑得很是傻气,“我就知道夫君不会不管我的,那我就原谅夫君吧。”   沈彻没忍住,嗤笑出声,与清醒的她说话,他还要戒备,既然她都醉成这幅模样了,也就不必再遮掩。   而且,她喝醉了虽然聒噪,倒比平日看着要顺眼。   “你原谅我?你倒是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林梦秋闻言还真的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很是可爱的嘟囔着道:“我的脸上没有金呀。”   被她这么来回的折腾,沈彻浑身的寒意竟然慢慢的化了,眉头虽然还拧着,眼底却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林梦秋的一只手还被沈彻抓着,她就空出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摸,摸完了以后还狗胆包天的伸手去摸沈彻的脸。   等摸到他的紧皱的眉时,突然迷迷糊糊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夫君你为什么不理我呀,为什么不高兴呀,你不理我,我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这里好难过。”   边说还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沈彻冷哼出声,她还敢问为何不理她?就光是骗他这一条,就够她死上好几回了。   他本不欲搭理她,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日树下,她与沈少钦的模样,郎才女貌般配无比。   半眯着眼轻飘飘的道:“我不理你,多的是别人围着你转,有何好难过。”   顿了顿又道:“你不是很喜欢沈少钦吗。”   “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我喜欢三弟,是因为他是夫君的三弟,不对不对,我不喜欢三弟呀。”   不论她此刻说的是真还是假,沈彻都得承认,他被她这句‘他是夫君的三弟’所取悦了。   心中虽是愉悦,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小骗子,既不喜欢为何对着他笑。”   “因为三弟说……”   林梦秋的双颊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沈彻眯着眼有些不悦,想到他就有这般的羞涩吗?   “他说什么。”   “三弟说,‘大哥朝这来了’。”   就在这瞬间,沈彻仿佛听见自己沉寂的心,突然的跳动了起来。   她不喜欢沈少钦,也不是冲着他笑,都只是因为自己。   沈彻的嘴角微微勾起,装作不在意的继续问:“既是不喜欢他,那喜欢谁。”   他的声音透着魅惑人心的沙哑,将她一点点的往书架逼,想要让她说出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此刻的沈彻俊美又勾人,让她一时忘了言语,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喜欢谁?   当然是喜欢他啊。   直到她的眼睛落在了沈彻冰凉的唇上,她记得这个味道,冰冰凉凉的就像是凉糕一样。   要是能咬一口那就好了。   酒壮怂人胆,她这么想着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林梦秋仰着头,在沈彻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快的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不是亲也不是吻,是真的咬。   咬完还舔了舔下唇,歪着脑袋软软的道:“凉凉的,怎么不甜呀。”   林梦秋很认真的在回忆,她明明记得上次是甜的,难道是记错了吗?   她苦恼的往后退,正想要问一问怎么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就感觉到一股巧劲将她往后一推。   轮椅不容置疑的挤到了她的脚间,她突得被腾空抱起,岔/开脚稳稳的坐在了他的膝上,背则是直直的抵在了坚实的木质书架上,退无可退。   林梦秋迷离着眼,双手顺着本能的勾着他的脖颈,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了下来。   沈彻本就没什么技巧,全凭他的喜好攻城略地,此刻更是彻底的被林梦秋给点燃了,情绪激烈,攻势也越发的凶狠。   直把她的上下唇都吮吸的发红发麻,轻轻的抽着气手指胡乱的抓着他的衣服,像奶猫般呜咽的求饶。   他却不肯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动,舌尖顶开齿缝探进了湿热的口中,不断的索/取。   似缠/绵似激烈。   可沈彻仍觉得不够,他心底的那把火被彻底的燃了起来,今日必须得有人将它给灭了。   他仁慈的放开了她的唇,顺着本能咬着她的耳垂,像是要惩罚她的不乖,还不轻不重的咬了两下,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大胆。   怀中人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疼,轻轻的哼了两声,而搭在他肩上的脑袋,也跟着他的动作在轻缓的点着。   沈彻的眼睛已经暗的发红,他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君子,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这若还不遵从本心,他便不叫沈彻。   正当他的手指轻轻的抱着她的腰时,耳畔响起了微弱平缓的呼吸声。   他的动作微滞,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头去看。   而怀中人是真的睡着了,还睡得无比的香。   所以她的脑袋方才在他肩上翻来覆去的折腾,是在找合适的睡觉姿势?   沈彻刚冒起来的那股邪火,在看见她紧闭的眼后,瞬间熄灭。   明明是她先起的头,等勾着他起了兴致后,她却自顾自的睡着了,这天下还有比她更无赖的人吗?   沈彻狠狠的掐了掐她的脸颊,看着她白皙的小脸被捏得变红,那股子气才消了一些。   “这些账我都记着了,林梦秋,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第40章 拽着他的袖子,左右的晃……   林梦秋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一手撑着床褥,一手扶着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人有些晕乎乎的。   她晃了晃脑袋, 努力的去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可只记得自己要了酒,喝的很是畅快, 喝完之后人就开始轻飘飘的不受控制了。   然后还发生了些什么,她就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酒确实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却忧愁, 可这宿醉之后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头也疼身子也软, 以后还是不能多碰。   林梦秋强撑着要下床,刚穿上鞋子才发觉不对, 好奇的转着脑袋四下去看。   床?她怎么会睡在床上?   自打住进小院后, 她便一直睡在她的小炕上, 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比木床要软要暖和, 突然看到身下的床榻还觉得不适应。   难不成是她喝醉了酒,偷偷钻进了卧房,跑到沈彻的床上不肯起吧?   若真是这样,那也太丢人了。   可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却又觉得陌生的很, 床前的屏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书架, 这肯定不是沈彻的卧房。   那她会在哪里……   林梦秋不敢再细想,赶紧穿了鞋子站起身,只想赶紧离开此处。   但她没想到这果酒的后劲会这么足, 她站起的动作过猛,脑袋微晃脚下不稳,又跌坐了回去。   正当她捂着头发晕时,房门发出了声响,有人绕过书架朝她过来。   她屏住呼吸想躲,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原本迷离的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也顾不上头疼了,抿着唇软软的喊他:“爷,您怎么来了。”   林梦秋是个心宽不记事的人,就算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只要睡一觉醒来就都过去了。   昨日虽然被沈彻伤到,可她自愈能力也很强,小酒一喝做个美梦,那些难过就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更何况,这个人是沈彻。   是了,她虽然不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但她还隐隐约约记得昨夜做了个美梦,梦里不仅沈彻在她身旁,她还咬到了魂牵梦萦的凉糕。   但奇怪的是,这凉糕确实冰冰凉凉的却不怎么甜,反而有些辣嘴,她还盛邀沈彻一块吃,梦里的沈彻格外的温柔,笑盈盈的让她多吃点。   可惜只是一场美梦,而且醒来之后,她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沈彻的轮椅到了床榻前,听到她的话轻嗤道:“你在我的书房,占了我的床,还问我为何?”   原来是沈彻的书房呀,难怪屋子里全都是书,布局也出奇的干净利落。   林梦秋刚想感慨一句真雅致,才后知后觉他说了什么,腾地一下从床榻上站起,双手无措的搭在身前,双眼湿漉漉的就像是懵懂的小鹿,还带着些许慌张。   她方才做的最坏的预想是,她喝醉后睡了沈彻不睡的卧房,谁能想到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离谱。   “爷,妾身不是故意的……”   “哦?但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林梦秋本就宿醉醒来,脸色不是很好看,被他这么一吓瞬间涨的通红,手指还偷偷的在袖子下掐了下自己的手臂。   嘶,好疼,没有在做梦。   完了,她真的色胆包天,犯下大错了。   呜呜呜,怎么办,早知道不喝酒了,谁知道她喝完酒会色/性/大发变得如此胆大,现在赔罪还来得及吗。   沈彻看着她的脸一会红一会白,比变戏法还要精彩,忍不住的在心中发笑,原来吓唬人这么有意思,这可比他平日审犯人有趣多了。   若是她知道自己昨夜说过多么离谱的话,做过更多大胆的事,这会是否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竟然有些想看看。   昨夜之后,沈彻也想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确是暂时不舍得杀这小骗子,不管她这个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只要她装一日,他便留她一日。   若是她何时不衬他心意,或是动手了,到时再除去也不晚。   思及此,他墨染般的双眸变得越发的深邃。   给她一个杀他的机会。   不过是片刻的分神,沈彻就感觉到衣袖被轻轻的拽了拽。   抬眼去看,便见方才还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到了他的面前,此刻正用她那细长的手指松松垮垮的夹着他的衣袖。   左右晃起一个晃眼的弧度,稚气又勾人,尤其是还伴着她软糯的声音:“爷,妾身知错了,下回不敢了。”   他的喉间微微发紧,下意识的撇开脸看了眼窗外,□□,不适合。   “我看你倒是敢的很,不是还叫我赔罪?这会知道错了?”   林梦秋:……   被沈彻这么提起,一些记忆的碎片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包括她理直气壮的拦着人,要他赔罪,还有大逆不道的喊他沈彻,耍赖皮的扑上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她当时确实是很难过,觉得自己一番心血全都被糟蹋被漠视了,可伤心归伤心,可想到当时的沈彻比她还伤心还难过,她就自我排解了,将这份小伤心藏在了心底。   可谁能想到,喝完酒后的她会如此的奔放,将心中的所思所想都付诸行动。   林梦秋越想越觉得后悔,这也实在是太羞耻了,怎么别人喝酒是消愁,她喝酒就变成了撒泼耍无赖。   呜呜呜,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了,再喝酒她就是王八蛋。   等等,沈彻说她霸占了他的床,可她的记忆只有到抱了他的腰,就又断片了,该不会她还做了什么更加胆大妄为的事吧。   沈彻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变红,而后一路从头顶蔓延到脖颈,乃至衣襟往下,那模样就像是秋日红透了的柿子,逗趣又娇憨,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更狠的欺负。   林梦秋绝望的低垂着头,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蚊虫般小的声音细细的道:“爷,妾身除了这些,还有做什么失礼的事吗?”   失礼的事。   沈彻的眼前浮现出昨夜她那算不得吻的吻,不管如何,也算是她头次主动献吻。   沈彻眸色发沉,她竟是连这个都给忘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昨夜她自顾自的睡着后,他自然不可能对个睡着的人继续做什么,原想将这没心没肺的人丢这不管。   可这人甚是赖皮,即便睡着了,双臂还是紧紧的缠着他,他要拉开她的手,她就哼哼唧唧的喊夫君还带着哭腔。   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浑身是汗的将她送到了床榻上,一沾到床,她就乖乖的松了手,缩进了被窝里,理直气壮的霸占了他的床。   反倒他这个主人,不得不回到卧房去歇息。   他这辈子,可还没人敢在他头上如此撒野过,偏生撒野的人连自己做了什么都给忘了。   真是可气。   沈彻冷哼了声,“自己想。”   而后丢下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林梦秋愣在原地忘了动作,夫君是生气了吗?完了完了,看来她昨夜真的做了大逆不道天人公愤的事情。   她泄气的低着头,双眼发酸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明明是想要哄他高兴的,怎么又把事情给办砸了呢。   夫君大概要更讨厌她了吧。   正当林梦秋灰心丧气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沈彻冷淡不耐的声音,“还傻站着做什么,跟上,用早膳。”   一句话,瞬间就让低垂着脑袋的林梦秋精神了过来,双眼亮晶晶的朝着他看,脚步不停的迅速朝他奔去。   沈彻的轮椅一贯很快,也从不等人,她心中明白,只能更快的迈着步子。像是怕他会改变主意似的,林梦秋像条小尾巴紧紧的跟着他,唯恐被落下就错过了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   书房陈列着书架,过道显得有些狭窄,她为了走得快,好几回险些被绊倒,却也不敢停下。   沈彻听到动静,瞥眼看到了她提着裙摆露出的纤细脚踝,他还记得上回她红肿成何等模样,就这,她还敢如此横冲直撞的?   他的眉头紧皱,面色发沉,这人真是不想要她那脚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梦秋的错觉,好似前面的那个身影慢了下来,不然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追上了沈彻,甚至还能一直跟着他的速度,没再被落下过。   夫君果然是嘴硬心软,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等她握住他的轮椅后背,有了真实感,才缓缓的松了口气,推着他出了书房。   门外的侍卫换了一个面生的,林梦秋没放在心上,只是在路过时,敏感的发觉到他们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   好似古怪中带着些许的敬佩……?   回到了正屋,林梦秋赶紧去西室梳洗更衣,到底是宿醉,即便是果酒身上也沾满了酒味。   她怕沈彻等不及,让两三个丫鬟一起上手,动作飞快的换好出来,而沈彻则是举着本案宗坐在膳桌前,并未动筷子。   林梦秋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让他等她,定是因为手头上事忙这才耽搁了用膳,便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小声的喊了声爷,而后轻手轻脚的在他身边坐下。   等坐下后,她才发现桌上的菜肴,竟然与她昨日准备的几乎一样。   砂锅里浓稠的米粥正在冒着热气,还有蒸饺以及各色爽口的小菜,她下意识的看了沈彻一眼,见他还在认真的看着卷宗神色不变,根本没发现她在偷看。   林梦秋才自顾自的弯眼笑起来,她猜这十有八九是小厨房或是红杏的心思,知道她昨日没能陪沈彻用膳,便将昨日她吩咐过的东西全都搬了上来。   即便知道这不可能是沈彻吩咐的,她也还是忍不住欣喜,就算这粥晚了一日,也不是她亲手熬的了,但也还是弥补了一些昨日的遗憾。   沈彻从书卷后露出了清明的眼,看着身旁人像是偷吃了蜜糖一般的高兴,不以为然的哼笑了声。   就当是承她手指上水泡的情,哄哄她吧。   他手里的是大理寺刚送来的案子,但沈彻今日躲懒没空搭理他,看完两页便随手的丢在了桌上。   正要伸手去拿碗筷,眼前就出现了那双白玉般的手,上面的水泡已经扁了,但依旧很丑,看得他又是皱眉。她的丫鬟也不知干什么吃的,任由这伤口如此也不处理,正想发作就听她献宝般的道。   “爷,您尝尝,这米粥熬的香醇软糯,小厨房熬了定有一两个时辰,喝了之后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沈彻想着那水泡,很想问一句,是她熬的好还是今日这个好,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淡淡的嗯了声,接过了瓷碗,她都不在意,与他何干。   米粥熬得稠糊糊的,最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米油,又用砂锅一直温着,还未入口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竟真是被勾起了一丝食欲。   沈彻原本只想尝一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半碗下肚,米粥早已入了肚,还真像她所说的暖洋洋热乎乎。   米粥开了胃,桌上的其他小菜也瞧着顺眼了许多,用到最后,基本上的碟子也都空了。   他对吃食本没什么讲究,在战场上粮草不足时,便是发硬的米面都得嚼下去,偏生厨子都以为他的胃口刁钻,想尽了办法的给他找新鲜玩意。   如今一比,那些太过华丽的菜肴,竟还不如这一碗米粥来的合他胃口。   这顿早膳吃得顺心,他的眉眼也不如往日那般的锋利,外头还下着雨,用过膳后他也就没急着回书房,坐着看剩下未完的卷宗。   他吃得舒心,林梦秋自然更高兴,见他没有急着走,去煮了茶亲自奉上。   “爷,喝口茶润润嗓。”   沈彻看她手指已经上了膏药,也没有去接,只让她放在桌上。   林梦秋见他无暇分心,便乖乖的坐在他对面,开始核对昨日账房送来的采买册子,如今对牌和钥匙在她这,她不点头账房是不能支银子的。   屋外是淅沥的雨声,屋内则是两人的对坐着的翻书声,明明做着毫不相干的事情,画面却意外的和谐。   等沈彻看完,再抬头就见林梦秋一副为难的要抓脑袋的模样。   管家实则并不难,只是事情繁琐,更何况还是南阳王府这样大的门楣,好在林梦秋学东西快,小半月下来已经基本能得出一套自己的心得来。   唯一这看核对账目让她有些头疼,她的算术从小就不好,小的时候还总闹笑话,什么算筹什么二五进一,没有一样是搞得明白的,好在林家姑娘不需要精通算术之道,她才能心安理得的丢掷一旁。   如今她管家,账簿虽有账房先生不必她操心,但她总得负责最后的核对吧,否则他们在里头动个手脚,贪墨了银两她都不知,还要为他们数钱。   沈彻头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为难的神色,觉得有趣,她不是聪明绝顶,学什么都快吗,什么东西能为难成这样?   “拿来。”   林梦秋本就抓耳挠腮的不知该怎么办,见沈彻伸手还愣了一下,才乖乖的递了过去,她还顺便说了自己是如何将对牌和钥匙拿回来的事。   府上发生什么,自然有阿四日日向他禀告,这事他也早就知晓,但阿四不如她讲的绘声绘色,他也破天荒的夸了个‘还不错’,足够林梦秋兴奋的红了脸。   他手里的案宗正好是桩贪腐的案子,但他接触的账簿可比她的难上百倍,就这东西,在他眼里这可比三字文还要简单。   “这也值得你如此为难?”   他可不是嘲笑,而是真的好奇,像这种再简单不过的数术,他六岁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出是否有问题。   可林梦秋却被难的耷拉着小脑袋,像是被雨淋过的娇花,恹恹的好不可怜,被他笑话就更是难过,“李管事教了我好多遍,可我就是不会,爷,我是不是不适合管家。”   她的声音低沉,与平日全然不同,好似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可偏偏沈彻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要哭。   这人还真是,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瞎哭。   “过来,哪里不懂。”   林梦秋傻着眼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还是沈彻不耐的点了点桌面,她才明白,他这是要教她。   这会也不难过了,漂亮的杏眼又恢复了光亮,她也不觉得丢人,赶紧站到他身边,指着她看不懂的地方认真的求问。   她的态度诚恳,让人说不出半句嘲笑的话来,沈彻凝神看了她手指的地方,想了个最为容易理解的方法,仔细的说了一遍。   原本怎么都学不懂的林梦秋,居然开窍了,她听得无比的认真,自然没发现,身旁的人嘴角也一直上扬着。   *   前院正屋,沈少仪刚踏进屋内,脚边就被砸了一个茶盏,茶水四溅,鼻息间满是淡淡的茶香。   “是谁惹了母亲如此不快?儿子这便来为母亲出气。”   舒嫔的案子破了,人人都道沈彻厉害,将他如此破案的过程传遍了全京城,陈蓉自然也知道了舒嫔所中的毒,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兔耳风。   这兔耳风不过是个养阴清肺的草药,哪里来的奇毒!   可她被骗的团团转,各种乱七八糟的草药吃了一通,本是没什么毛病,这会是真的吃出了病来。   一整日不是头疼就是气虚,连着数日下不了床,竟分不清是真的病了,还是被气的。   沈少仪进来,邱妈妈就明白的将人都撤下,屋内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对狗男女,不仅夺了我的管家之权,还害得我夜不能寐日日头疼欲裂。”   “母亲可得保重身子,我与三弟可都指望着您了。”   “说的倒是好听,若真担心就该赶紧想想办法,替我将对牌和钥匙拿回来。”   沈少仪也不傻,上次在林梦秋那吃瘪后,就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便许久未曾在她面前露面,看陈氏如此失态,撇了撇嘴没有正面接她的话。   “儿子还在想办法,母亲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们二人称心如意的。”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若是在家中失势,你以为你能好得到哪里去?这些年若不是有我替你兜着,你早被那些欠债的人讨到家中来了,前几日你是不是又去喝花酒闹了事?我可全给你瞒着,若被你大哥和祖母知道,你可小心身上的皮。”   沈少仪被她威胁,虽然生气,但他还需靠着她,只能伏低做小。   而后便听陈氏恶狠狠的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给我将对牌夺回来,你可别忘了,你生母是怎么死的,你就放任这对狗男女逍遥自在?”   听到母亲的死,沈少仪的眼里闪过一丝的狠戾,面色微变言语也变得凌厉起来。   “母亲放心,不就是对牌吗,这事其实简单的很,只要林梦媛出事,那对牌和钥匙不就自然的回来了吗……” 第41章 吃醋   起初林梦秋还能听得认真, 可慢慢的就被身旁人的气息所扰乱,一时没忍住走起了神。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沈彻俊美的侧脸, 以及他凌厉的眉骨,分明的棱角,每一笔都像是上天的馈赠。   真是再没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尤其是他身上透着的冷冽暗香, 迷的她只想靠得更近一点,时间要是过得再慢一点就好了,让她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做仰望他的星辰。   “这页的账你算与我听。”   沈彻的手指点着书页,半晌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这才拧着眉偏头去看,就见林梦秋愣愣的在看着他发呆。   从小到大, 他学什么都是最快的, 多少人求他指点一二, 他都未曾浪费过这时间,今日难得好心情, 没想她居然还不认真的走神。   沈彻半眯着眼,不轻不重的咳了两声。   林梦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又低头看看他指着的那页账簿, “啊?爷, 你说什么。”   沈彻眉头拧的更深, 顿了顿也不回她的话, 而且冷声道:“手伸出来。”   这句她听见了,非常乖的把手掌伸了过去,手背朝上又白又嫩。   “反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林梦秋丝毫没有犹豫的说一步做一步,将掌心毫无保留的递到了他的眼前。   啪的一声清脆的排击声响起,林梦秋瞪圆了眼下意识的将发麻的手掌给抽了回来,疼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好疼。”她可怜巴巴的软声道。   “再伸过来。”   呜呜呜,好疼啊。   可他板着脸面无表情,林梦秋也意识到是因为她方才的走神,他才会生气的,可这也不怪她啊,还不是因为夫君太好看,才让她一时入了迷。   但错了便是错了,她也不觉得挨这手板子有何委屈的。   故而知道会疼,也还是吸着鼻子颤颤巍巍的将发红的手掌递了过去。   巴掌依旧是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清脆的声音在房中回荡,林梦秋整个人一缩,浑身发颤,眼眶险些要红了,好疼。   可就算是再疼,她也还是咬着牙没有让泪掉下来,半句求软的话也没有,这回甚至连手都不敢缩回来,就这么发颤的伸着。   沈彻看着她发红的掌心,皱了皱眉。   疼也不知道躲,真是个蠢人。   他就像是个严厉的先生,她则是那走神的学子,杏眼一眨最后落下一掌,沈彻才放开她的手,指着方才问过的地方又问了一次。   “这页的账你算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已经疼得有些麻了,最后一下竟然只是听着响,却一点都不疼。   这回林梦秋不敢再胡思乱想了,收起脑子里那些绮丽的思想,乖乖的跪坐挺直身子,磕磕绊绊的开始核算。   看着她重新认真起来,沈彻才勾了勾唇展眉轻笑,这还差不多。   等林梦秋算完,将册子递上去给沈彻审批时,突然听见他嗤笑着指着她的字道。   “你的字是跟谁学的?毫无笔锋软绵无力,甚至连稚子都不如,之前不都说你是苏州才女,如今一见,才知传闻不可尽信。”   林梦秋方才还觉得算的脑子一团乱,听到他的这句话瞬间就清醒了,姐姐确是认真的跟着女先生学了好几年的字。   可她开蒙的晚,喜欢看许多闲书,先生教导时她总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总会将先生给问倒。   与姐姐的安静沉稳相比,先生自然更加的偏爱姐姐,她觉得无趣便更爱读书识字,在练笔上便稍显懈怠。   这所谓的苏州才女自然是姐姐,可不是她这个半吊子。   林梦秋握着笔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她该怎么把这话给圆回去?   “妾身不过是跟着先生习过几年字,才女万不敢当,这都是女儿家间客套的话,爷可不能当真了。”   她说的很是认真,话语连贯流畅,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彻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的脸笑,等她编完忐忑不安的停下后,他才淡淡的道:“是吗?”   林梦秋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她总觉得沈彻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又觉得不应该,她瞒的很好,其他人也不会露馅,只能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   既然撒了第一个谎,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的继续往下编更多的谎言来圆它。   她连连点头,眼睛不眨的继续道:“是真的,妾身到了京中处处都不习惯,不得已才将笔墨功夫闲置了,说起来实在是愧对先生。”   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指在不安的扯着衣袖,眼睑低垂着,就是不敢正视他。   若不是沈彻已经知道她不是林梦媛,或许还真就信了。他之前竟然一直没发现,她都是在骗他,真是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沈彻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纸笔,许久才道:“那倒是我错怪了你。”   林梦秋以为他信了,正要把提着的心落下,就听他勾了勾唇又道。   “既是觉得羞愧,便将手上功夫重新捡起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苏州才女的真实水平。”   林梦秋:……   除非是再给她五年,不然就算是天天练,她的这一手狗爬般的字也不可能赶上林梦媛的,她现在承认错误还有机会吗?   “爷,不是妾身不想写,只是妾身未曾将字帖从家中带来,等下次得空了,回娘家时再带来,您看可好。”她还在垂死挣扎的拖延。   “你平时临谁的字比较多?”   林梦秋不明白怎么话题跳的这么快,就下意识的说了个前朝女词人的名讳,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对,这位女词人身世坎坷,她的字并不是婉约柔美的派系,反倒带了些笔走龙蛇的洒脱随性。   果然沈彻的眉峰微挑,露出了个讶异的神色,“倒是未曾看出来,你会喜欢她的字。”   糟了糟了,姐姐的字小巧秀美,柔中带着细腻,平日常临的自然是这类书法大家的字,这与她所说的大相径庭。   这回恐怕是要被发现了,林梦秋的手心脚心都在冒汗,心在砰砰砰的乱跳,正想着要是沈彻继续问,她是不是该立刻装头疼躺下。   就见沈彻只是疑惑的问了句,就跳过了这个话题,“既是能临她的字,那也能临得了这个。”   说着他转身从书架上摸出了一本没有署名的字帖,丢在了她的怀中。   林梦秋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翻看一下,里面的用笔是她从未见过的浑厚遒劲,字透纸背挥洒自如。   这不像是她曾见过的任何一位大家之笔,反倒有些像……   林梦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沈彻,“爷,这是您的字吗?”   沈彻既没说是也没否认,却让林梦秋更加的确信,这就是他的字,而且是他少年时的字,不仅矫若游龙,还有股要冲出纸张的风发意气。   原本还想再找理由的林梦秋,一看到这字眼睛都直了,只要是沈彻的字,她一定认真学,唯独怕把他的字给临丑了。   当然,沈彻也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直接拍板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她不是很喜欢骗吗,那就看她如何接下去演。   就这般,林梦秋稀里糊涂的每日多了项要做的事,便是抽出时间来练字。   *   接下去的一整日,沈彻都待在府上。   两人一同用了午膳后,沈彻要去书房,她也正好去前院见管事。好似前几日他生气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方式。   没想到刚出房门,就见沈少钦抱着几本书进了院子。   碰上了客人当然不能当做没看见,再说她也挺喜欢这个温柔的三弟,就上前同他见礼。   “见过大嫂。”沈少钦看了她一眼,脸就红了,飞快的埋下脑袋,规规矩矩的不敢多看一眼。   林梦秋看他拘谨,还很善解人意的宽慰他,“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来找你大哥的吧?他这会在书房呢,你去找他吧。”   沈少钦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脑袋埋得更低,脸也更红了,忙不及的点头说好,知道她要去见管事,还说了句辛苦大嫂。   等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脚步不停的往书房去。   沈少钦比沈彻小五岁,从小便最喜欢这个大哥,甚至抓周宴上也毫不犹豫的朝沈彻爬去,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不放手。   等到长大了,别人问他以后长大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一定是,‘要做个像大哥那般的英雄’。   他不觉得自己在沈彻的光辉下长大是被埋没,反而以此为荣,并朝着他努力。   可惜他在武艺上并无天赋,再加上陈氏觉得舞刀弄枪的容易磕着碰着,她心疼,便劝他不许再学,他也只能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等再大些,他也渐渐的能感觉到,大哥与母亲之前似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但就算母亲话里话外的不许他与大哥亲近,他也依旧喜欢往他书房跑。   直到沈彻出事,搬到了这方小院里,变得寡言冷语起来,沈少钦也还是乐此不疲的来找他,即便十次里九次都会被拒,也改变不了他对沈彻的追崇。   “大哥,我这次做了篇文章,先生也夸好,我便想带回家给大哥看看。”   沈彻拧着眉,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案宗,淡然的道:“拿来吧。”   才走了个黏人精,又来了一个,今日他这份东西是注定看不完了。   林梦秋从前院回来时,天色尚早,正想到书房门口问问沈彻晚膳想要用些什么,就碰上沈少钦从屋内出来。   此刻的他与晌午见到时判若两人,那会他像是棵新长成的翠竹,朝气腼腆,可这会他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恹恹的,见了她依旧是恭敬的见礼,却低落的很。   “三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交了文章给大哥看,被大哥指出了不足之处,有些泄气。”   书院的先生会给他留面子,可大哥不会,他言辞犀利的将问题一一指出,沈少钦倒不觉得沈彻说的不对,甚至还高兴他能直言不讳。   可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有长进,他是沈彻的弟弟,却什么都做不好,实在是丢他的脸。   学问上的事,林梦秋就帮不上忙了,只能安慰他:“你大哥这是精益求精为你好,要求自然会高些,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我心中感激大哥,我这就回去把这些毛病都改了,明日再来。”   林梦秋很欣赏他的这份勇气,点头说好,看着天色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还客气了两句:“三弟不如留下一道用晚膳。”   沈少钦先是惊喜的抬头而后又垂下脑袋,“多谢大嫂的美意,只是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落,我难得在家,还是得多陪陪母亲。”   她本就只是客气,被拒绝之后也没多留,送着他出了院门,才折返回去。   想要到书房外问两句,没想到就被侍卫给拦了。   “爷说有政务要忙,世子妃若无要事还请回吧。”   林梦秋记得他用膳时桌边的案宗,知道他确实是有事忙,虽然有些失落,但不能打扰他办正事,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屋子。   书房内,沈彻站在窗牖边目光微沉,方才林梦秋和沈少钦在院中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明知道这两人规规矩矩并未有半分逾越,可就算是这样,他心中依旧是有股难耐的气,让他想发又无处发。   沈彻此刻还不明白这是什么缘由,只是顺着本能的不想见她。   别说是让他回卧房去睡了,便是晚膳都未出书房半步。   林梦秋等了一晚上,也没能等到沈彻出现,只好遗憾的去沐浴更衣,睡前还不忘写了小簿子顺带练了几张大字,而后亮着烛火等了一宿。   第二日,当她醒来时,就得知沈彻已经出门办差了。   但这次与上回他刻意躲着她又有不同,他让阿四留了话,说是这几日有案子要查,或许一两日都回不了府,让她别忘了练字。   以及,夜里不必等他。   得了准信,林梦秋才松了口气,然后认真的照着他留下的话去做。   白日里先处理府内事宜,空了便摸出他的字帖,认真的临摹,争取等他下次再看时能有进步。   直到这日,她在前院花厅见完管事正打算要带着丫头们回后院。   就碰上绣房的妈妈向她禀报,入春该换春衣了,去年的都已经不好穿了,得给府内上下全部重新制衣。   “下人们的衣服都已在册,唯有主子们的还需您亲自过目。”   林梦秋为此不得不多耽搁了会,还让绿拂差人去各院问,像老太妃和陈氏的身份她是做不了她们的主的,还有沈彻的衣服也得等他回来再说。   她处理完这些事时,也已经是下午了,绿拂领着人去了各院跑差事,她便带着红杏回小院去。   没想到还未到花园,陈氏身边的丫鬟就匆匆赶来,“世子妃,夫人有事请您过去。”   林梦秋从上次拿了对牌后,也有多日不曾见过陈氏,虽然林梦秋不想见她,可只要她占着母亲的大义一日,她便必须得走这一趟。   可到了正院陈氏却只是让她在厅中候着,说是夫人这会不得空,马上就来。   林梦秋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只能坐下等她,一盏茶下肚还是不见陈氏的踪影,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有等她的功夫,她回去多写几张大字不美吗?!   就在她等得不耐之前,小丫鬟神色慌乱的走了出来,“让世子妃久等了,我们夫人说她这会突然头疼的厉害,怕是没空见您了,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春衣之事,方才绣房的妈妈已经来过,便不劳您费心了。”   林梦秋觉得有些奇怪,这丫鬟明显与方才的神色不同,难不成是陈氏真的病重?   她就多留了个心眼,起身告退时让红杏一块注意着周边的可疑之人。   没成想还真让她发现了,正院内的下人皆是神色异常,好似在掩饰着什么事,而且林梦秋还发现了一个熟人。   那个本该被赶走的廖管事,竟然又出现在了正院,大约是陈氏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出现,故而她一来,就想尽办法的拖住她。   难道陈氏昏了头,想要在春祭上下手?拖着整个王府一起挨罚?还是说想要对沈彻有何不利。   林梦秋思及此,便不敢再坐以待毙。   给了红杏一个眼神,两人假意出了正院,实际注意着廖志波的动向,看着他从后院门贼眉鼠眼的溜出去,像是要去见什么人,两人便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直到跟着他拐进了个僻静的小院,林梦秋才发觉不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院门处已经站了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   沈彻原是不打算要回府,他已经在外熬了一日,本想将此案一举勘破,可到了快用晚膳时,却想起了那碗米粥。   虽然平平无奇,可入胃之后浑身舒畅,他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在袁立问起时,毫不犹豫的说回府,隔日再查。   等回到了小院,迎接他的却是冷冷清清的屋子。   一问才知道林梦秋没人,这个时辰她能去哪?   “世子妃这两日都在忙府内的事,方才丫鬟来说,好似去了正院夫人那。”   听到夫人二字,沈彻就沉了脸,“天都黑了,便是再重要的事也该办完了,让人传我的话,叫她回来。”   阿四屁颠屁颠的就跑去办了,沈彻则是坐在屋内翻看她留在桌上的字帖,还算写得认真,拧着的眉也渐渐的舒缓下来。   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回来,正要派人再去找,就见阿四满脸急色的跑了进来。   “爷,不好了,世子妃不见了。” 第42章 他会让陈氏给林梦秋陪葬……   林梦秋看到院门处的沈少仪便知自己是中计了, 和红杏对了个眼神,一会不论是谁有机会都要先逃,死困在此处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十二岁那次路遇山匪伏击后, 她回到家便连夜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好似听见过爹娘在她床前争吵。   等她再醒来时,只知道父亲怕她名节有损, 极力的将此事给抹平压了下去,对外说是车上只有随从和礼物并无林家的姑娘。直到回京前,四表妹红着脸说她许了门极好的亲事, 她才知道母亲让四表妹冒充那日马车上的人。   她想不通这是为何,也不愿爹娘再为此争吵担惊, 出事后时常在房中反思,遇事不可慌乱, 在不让对方得逞的前提下, 尽量的拖延时间, 而后趁机逃脱。   陈氏知道自己被骗肯定早晚会反击,这事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陈氏会如此的心急,而且还伙同了沈少仪在府内直接动手。   反倒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   但她还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只要拖延住时间,就算逃不了, 小院的人也该发现她不见了, 到时肯定能查到她是从陈氏的院子离开, 或许能找到这里。   “嫂嫂看到我, 好似并不惊讶?”沈少仪今日穿了身白衣,手中附庸风雅的举着折扇,可那笑不管怎么看都似不怀好意。   他一步步的逼近, 林梦秋也懒得费力气去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二弟既有所求,自然早晚会找上我,又有何好惊讶的。”   林梦秋面上不显,手指却在摸袖中的发簪,还好她从未有一日松懈过,时时将这利器带在身上。   沈少仪挥动着折扇眯着眼笑,“嫂嫂果真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难怪就连大哥也对嫂嫂另眼相待,就是不知嫂嫂一会可还能继续保持从容。”   他的言语轻挑,听着就让人后脊发寒,身旁的红杏已经咬着牙随时准备要打爆他的狗头,还是林梦秋给了她一个眼神安抚住了她。   “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二弟是个聪明人,为何会选在此时此地,又为何放下身段与陈氏合作?”   沈少仪挑了挑眉,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眨了眨,“嫂嫂若是想要拖延时间,大可少费心思,我之所以会选在今日动手,便是知道大哥不会回来。”   林梦秋被点破了心中所想,并不慌乱,却是明白了他为何这么做。   原来是知道沈彻这几日不在府中,又知道她戒备心重,若是想引她出府定是不易,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人人都知道府内人多危险,他就偏偏这么做。   “那你就不怕,你大哥回来后知道了会发怒?”她其实摸不准沈少仪的目的,到底是想要害她性命,还是想要逼她交出管家权。   若是前者或许今日凶多吉少,若是后者她还有机会劝服他。   “若是嫂嫂愿意与我为营,大哥又如何会知道今日之事。”   这就是还能商量的意思,林梦秋攥紧了手指,只要不是非杀她不可,就都还有机会。   “况且嫂嫂又何来的自信,大哥真会因为你而大动干戈?我这前头四位嫂嫂,大哥可都结果的干净利落。”   “二弟说的都对,我与世子来说不过草芥,我只是为二弟不平罢了。且不说陈氏一个继室,将来不可能掌家,即便真的等到了那一日,世子之位也只会是她的儿子,可怜二弟为她鞍前马后,恐是落不到半分好处。”   沈少仪的脸色一僵,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她所说的话,直到他身边的廖管事轻轻的咳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林梦秋这是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故意将这话说给廖志波听,只要他犹豫,他们两便会互相猜忌。   “我倒是低估了嫂嫂,想必就是这张巧嘴讨了大哥的欢心,既然嫂嫂言语中有意投诚,不如先给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你若是想要对牌和钥匙这很简单,我让红杏去拿便是,若是担心我还有后手,我回去后便可装作卧病不起,绝不可能再抢着管家,这样可是满意?”   “可只要除了你,东西依旧能回到母亲的手中,我们又为何要信你。”   “但我出事,林家势必不会罢休,便是世子不在乎我,老太妃总是在意的。现在我双手将东西奉上,对外说是我能力有限不适合管家,你们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用将事情闹大,岂不是两全其美。”   其实这正是沈少仪心中想要的答案了,以往那些人根本不必他如此煞费苦心,她们自己看到沈彻的真面目,就被吓得不行,只要他抛了眼神,自然而然就会上钩了。   可这人是林梦秋,他又有些迟疑。   此人,别说是他了,便是陈氏都看不透她。   他更是做好要费很大功夫逼她就范,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答应。   若要让他信任,除非,她拿出别的能让他信服的东西才行。   “二弟这是不信我?那我在此等着,让红杏回去拿,若是红杏不按时将东西拿来,你就地杀了我,与你来说毫无损失。”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让红杏去通风报信的?你以为我有这么蠢?”   红杏怒目瞪着沈少仪,死死的护在林梦秋的面前,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主子。   而林梦秋却轻轻的在她肩头拍了两下,“二弟若是不信我,可以让廖管事或是再找人一道跟着红杏去,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廖管事难道还怕制服不了她吗?而且我在你们的手里,她又怎么可能不回来。”   红杏红着眼偏头看她,明白了林梦秋的意思,这是让她想办法逃出去报信,可她不愿意。   若是她出去了,主子因此而受伤她会一辈子都难安的。   沈少仪还在思考,他总觉得林梦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范。   但廖管事却等不及了,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机会,自从被赶出王府之后他才算明白了人情冷暖,以前那些奉承他的人都拥上来痛打落水狗。   只有助陈氏重新夺权,他才有机会回到王府。   故而沈少仪还在迟疑,廖管事已经忍不住的点头,“世子妃的这个主意好,二少爷别想了,耽误的久了到时更会让人起疑。”   他本就看不上平日沈少仪的做派,想到方才林梦秋挑拨的话,就忍不住的道:“难不成二少爷真是打了别的主意,不把夫人交代的事放在眼里。”   被一个赶出府的管事威胁,沈少仪也只能在心里骂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了这个方法。   红杏朝着林梦秋摇头,她不想走,但林梦秋不容置疑的将她往外推了几步。   “我的对牌和钥匙只有你知道在哪里,此事只能你去,去吧,早些回来。”   廖管事也皱着眉推着红杏向前,红杏也明白这个机会难得,最终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去。   一时院中只剩下林梦秋和沈少仪,沈少仪朝着她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嫂嫂既然信任我们,那便里屋请吧。”   林梦秋知道这是他还不信任她,此处离院门的距离远,外头又有人把守,她是根本就跑不出去的,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只能毫不犹豫的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林梦秋这才有机会四下去看,这是个许久未曾有人踏足的小院,屋舍瞧着也很是陈旧,但奇怪的是里屋很是干净整洁。   “我竟是不知府上还有这样幽静的院子。”   走在前头的沈少仪身形微顿,摇了摇扇子淡淡的道:“嫂嫂自然不会知道,便是父王或许也忘了这里。”   他自嘲的冷笑着又道:“连同我的母亲一道被人遗忘。”   这应当就是他生母曾经住过的小院,也是沈少仪出生长大的地方,听说那位姨娘便是在后院的荷花池溺亡的。   难怪他说不可能有人找到这里,林梦秋紧紧的扣着手里的发簪,心中不敢有丝毫松懈。   “还有你记着她,不是吗?我见此处干净如新,二弟定是时常走动,姨娘在天有灵也会明白你的孝心。”   “整个府里只有我记得她,光是我记得她有什么用!母亲温柔贤惠又善解人意,是她,是她嫉妒母亲得宠,而且我亲眼看到了,他就在旁边,就是他推的我母亲,是她,都是他们母子害得。”   沈少仪突得回过身用力的抓着林梦秋的肩,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掐碎一般,他的面目狰狞看上去就像是恶鬼罗刹,让人毛骨悚然。   林梦秋觉得他有些魔障,难怪他如此的恨先王妃和沈彻,原来其中还有这段故事,可上回李管事分明说姨娘是故意失足,想要陷害王妃,引起王爷的注意。   到了沈少仪的嘴里却成了被人推下水,而且明显他口中的人是沈彻,出事之时沈彻还只是个孩童,如何懂得了这些,更不可能推人入水,沈少仪这分明是臆想。   “该死,他们都该死!”   “二弟,你冷醒些,此处既是姨娘的住所,不该扰了姨娘的清净。”   林梦秋放低声音劝慰着他,越是陷入魔障的人,你越是不能刺激他,只能让他自己清醒过来。   听到她的话,沈少仪痛苦的神色才慢慢的缓解,抓着她肩头的力道也在减弱。   松开林梦秋的肩膀,他蓦得坐到了一旁,背对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得到片刻安全的林梦秋,终于缓缓的松了口气,小心的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她需要养足体力,不然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林梦秋紧绷着神经四处打量,希望能找到可以逃走的路径。   “嫂嫂在看什么?”不知何时,沈少仪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那目光有些许的炽热和不善。   “我在看这屋内的摆设,竟是这么多年都依旧光亮,二弟定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沈少仪依旧是盯着她,蓦得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了些许的邪气,“嫂嫂倒颇有雅致,竟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既与二弟合作,自然是信任二弟,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可我却不信嫂嫂呢。”   沈少仪缓慢的起身,一步步的朝着林梦秋的方向走来,“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我都放下戒备。”   林梦秋已经感觉到不好,手握着座椅的把手,随时准备起身。   “哦?是什么主意。”   “我若是能与嫂嫂春宵一度,等嫂嫂成了我的人,我自然可以相信嫂嫂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且我与那残废的兄长比起来,不是各方面都要优异的多?”   林梦秋恶心的都快要吐了,亏得他说得出口,也不照照镜子,他有哪点比得上沈彻的。   但这会不是骂他痴心妄想的时候,只能虚与委蛇的应和着他,希望红杏能快点带着人赶回来。   就算最后她逃不出去,至少也没有让红杏跟着她送死。   “此处恐怕不美,而且也扰了姨娘清净不是。”林梦秋假笑着应承他,希望他还能有点人性。   可没想到沈少仪根本就没有人性这种东西,他突得狂笑起来,“怎么会不美呢?让母亲亲眼看着我与那废物的女人欢好,母亲高兴还来不及。”   他不仅大笑,还得意的说道:“你以为沈彻为何会杀了他的那几个妻子,她们都与我在此处私会过,我光是想到沈彻那惨绿的脸,我就快活。”   “而且她们好骗的很,真的以为我会帮她们逃走,还帮我去行刺沈彻,死了也是活该。”   林梦秋又要作呕,难怪他之前如此的自信,原来是此事早已做的得心应手。   她早就觉得沈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杀人,今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对你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我定会好好的疼爱你,而且你比她们都要聪明。”   林梦秋忍着浑身的战栗,看着沈少仪碰到了她的手,用最是甜腻的声音掐着嗓子道:“男人的话可没一句是真的,你这只怕也是在哄我。”   说完还朝他欲语还休的眨了眨眼,沈少仪哪见过她这一面,被她看的顿时浑身酥麻,气血上涌,以为她真的上钩了。   这可真是个好买卖,不仅能羞辱沈彻,还能睡个美人,何乐而不为。   他还真信了林梦秋的话,笑眯眯的向她保证,说着就要说伸手去摸她的脸。   “我对她们都是哄骗,唯有对你是真心的,你不知道,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便打定了主意……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声,他的手掌中央直直的插着一根发簪,顿时鲜血四溅。   就是此刻,趁着沈少仪痛苦的捂着手掌挣扎之际,林梦秋早已看好了屋中的路线,避开被沈少仪挡着的大门方向,朝着最近的房间跑了进去。   她用力的关上门上了门闩和锁,并且将窗户也关上,还拖来桌椅等物将房门给抵住,听着沈少仪在外疯狂的怒吼。   沈少仪疼得失控,他发疯了似的猛踹房门,那声音好似地狱恶鬼,要将她给撕碎。   林梦秋整个人缩在房屋的最角落里,双手还握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烛台,心里想着他若是进来,便与他同归于尽。   “林梦媛,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伤我,你给我等着,待我抓到你,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听着沈少仪失控的在门口谩骂,她居然还有心情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的同时,默默的庆幸。   还好她不叫林梦媛。   *   另一边红杏跟着廖管事出去后,一路直奔小院,院子外头重兵把守,廖管事一看到侍卫就慌了,又发现红杏似乎想要逃走。   便拖着她往回走,躲进了身边的竹林中:“不行,你若是进去不出来怎么办?”   “我们主子还在你们手里,我怎么可能不出来,你到底还要不要东西。”   红杏心里发急,恨得直跺脚,故意的大声说话,希望能把人引来,只要将此人给制服就可回去救主子了。   “你小声些,住口!”廖管事见她不配合,顿时发急,竟然对红杏动起手来,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廖管事抓着她的头发往树上撞,红杏提着最后一口气,摸着地上的石头,用力的砸在了他的头上,而后两人齐齐的晕了过去。   等沈彻回到小院,发现林梦秋不见了后,立即阴沉着脸安排他的侍卫满院去寻。   四方搜寻,才发现躺在竹林中昏迷不醒的红杏和廖管事,将人抬回了小院。   红杏是一直跟着林梦秋的,她既出事了,恐怕林梦秋凶多吉少。   阿四忍不住的捂嘴,慌乱间瞥了沈彻一眼,就见他浑身发着戾气,整个人犹如炼狱修罗,竟比往日还要阴鸷可怖。   “爷,到处都已经找过了,没有世子妃的踪迹。只知道她与红杏姑娘先去了夫人的院中,可夫人说她没见过世子妃,就让她离开了,院中的下人都能证明。再之后,世子妃不知去了何处,竟像是在府中消失了一般。”   “继续找,挖地三尺都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尤其是当沈彻看到出事的红杏,脸色越发的阴冷,阿四也吓得双腿打着颤,便是当初从战场回来,他也不曾见过世子如此模样。   他默默的心中为林梦秋祈祷,世子妃可千万不能出事,若是出事,只怕世子又会入魔。   沈彻不仅让人去找,自己也寒着脸出了院门,他没去别处,直接提着长剑朝正院去。   他敢笃定,林梦秋失踪绝对与陈氏脱不开干系。   连他都不舍得杀的人,竟然有人敢碰她。   他不介意用任何手段让陈氏说真话,若她不说,他便让她为林梦秋陪葬。   正当沈彻闯进正堂,将剑抵在陈氏的脖颈时,沈少钦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面色焦急的拦下了沈彻。   “大哥,我或许知道大嫂在哪里。” 第43章 她的天神,来了。   林梦秋听着屋外沈少仪疯狂的嘶吼声, 以及不停撞门的声音,咬着牙浑身发着颤,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若他真的撞进门来,她也绝不会让他得逞。   屋内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见,她仿佛置身在空寂的深渊当中, 恐惧又无助。   前世那些可怖的记忆,也伴随着黑暗接踵而来。   那是在她出嫁前夕,苏州传来家书, 说是外祖母重病卧床不起,正巧父亲仕途也有不顺。   母亲听人说起城郊的天龙寺最是灵验, 便要带她一块去上香为外祖母祈福。   可不想要出发前一日,母亲不慎被打翻的茶水给烫伤了手, 自然是不能出门。   原本她也想不去, 毕竟到了京城后她一次都未曾外出过, 而且她对外出这件事本身就带着抗拒,但她还未开口说不去, 母亲已经让人安排好了车马和随从。   母亲捧着被烫伤的手叮嘱她要小心,林梦秋的那句不去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着不仅能为了长辈祈福,顺便还能给沈彻求个平安,还是坐上了马车。   索性去的路上很是太平, 林梦秋也觉得是自己担心过剩,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定不会有人如此放肆。   到了天龙寺, 确实是香火鼎盛, 她诚心的为家人上香祈福,还花了所有的银两点了长明灯,其中有一盏便是她为沈彻点的。   等祈完福她就坐上马车准备回府, 可没想到她上了马车便闻到了怪香,而后竟是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一个全然陌生之地。   眼前是个她从未见过的高瘦男子,不仅轻挑还口出妄言,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还好她趁其不备,拔下发簪刺伤了那人的眼,拿花瓶砸晕了他,捂着不整的衣衫□□逃了出来。   但她根本就不认识路,像只迷途小兽乱跑,山路陡峭,她摔的手脚皆是伤口,却不敢有片刻的停顿,求生的欲望推着她不停往前跑。   更糟糕的是,他们发现了林梦秋逃跑,带着人追了出来,她只能躲在树丛石后躲过了恶人,也顾不上面容有损蓬头垢面的只知道往前冲。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直到面前出现了条大路,她想找人帮帮她,可此处荒凉僻静,别说是马车了就连个行人都没有。   林梦秋已然精疲力竭,鞋也掉了,脸上也脏兮兮的,膝盖脚踝皆是伤痕累累,终于体力不支的摔在了石子路上。   她不知道为何又是她,她不想去怀疑谁,只想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是否只要她安静的死去,一切便不会再往前。   可她只要想着身后歹人逼近,想要害她的人将会得逞,便咬着牙的爬了起来,她便是要死,也该清清白白不拖累任何人的死。   直到一阵马蹄声传来,林梦秋狂喜的向前奔去。   眼前的队伍,铁骑劲装手握兵刃,中间护着一辆马车,看着有些凶戾,但不管如何都比她身后的恶鬼要来的正气,她怀抱着所有的希望拦下了马车。   “小女路遇歹人,求大人救救小女。”她此番以抱着必死的决心,声音中透着决绝的凄厉,竟然真让她拦下了队伍。   车内的人并没有开口,马前的侍卫便上前要来赶她,林梦秋也以死心正打算要走。   没想到这时,马车内传来了清冷低沉的声音,“抬起头来。”   她看见布帘微动,里面的人虽然脸并未看清,但却看见了他的那双眼,她便是九九轮回也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眼。   不等她喜极而泣,就听见他淡淡的道:“阿袁,将她带上。”   是他,是沈彻,是她的天神。   “你别以为你躲在里面我便拿你没办法。”话音落下,便是门被敲砸的声音,沈少仪已经疯了,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钝器,一下一下铁了心的要砸开这门。   林梦秋从回忆中被惊醒,前两次她都等到了她的神,但这一次她知道她等不到了。   不过无妨,这一世的每一日都是上天恩赐她的,她已经很幸运了,能靠近他能听到他说话,能为他做些事,能让他的眼里出现过她,便足够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那砸门的声音仿佛砸她的心上。   她手中的烛台也已经去掉了蜡烛,露出里面锋利的短针,沈少仪破门之时,便是她了断的时候。   沈少仪的身上地上都是鲜血,他的手已经疼得毫无知觉了,但他并不打算医治,他只要里面的人偿命。   眼看着门已经被砸出了一个破洞,他的眼里露出了嗜血的癫狂,正打算继续将门砸穿,外头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二少爷,不好了,世子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什么?他何时回来的?”沈少仪发红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的慌乱,想要逃走,又有些不甘心,便迟疑了半刻。   身旁的小厮急得满头是汗,“二少爷您还在犹豫什么,再不走,世子就要来了。”   沈少仪咬着牙红着眼,就算再癫狂他也还是想要活下去,但若是让沈彻救了林梦秋,他也一样要死。   突得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恶毒的光,“不急,好戏这才刚刚上场。”   林梦秋看着门被砸开一个大洞,手中的烛台已经慢慢的抵在了脖颈边,可奇怪的是,外面却突然没了动静,她好似听见有人在慌乱的说了什么,可惜隔着房门根本听不清。   脚步声后外头陷入了寂静,她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沈少仪的声音。   正打算要伺机而动,就看见外面亮起了微弱的亮光,亮光正在一点点的蔓延,直至她的屋子也被照亮。   林梦秋想到了什么,丢下手中的烛台,猛地站了起来。   沈少仪居然放了火,他将屋内的布帘屏风易燃的东西全都给点燃了。   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他对这屋子感情如此深,居然会放火,他是真的疯了。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救得了你,我就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他面前,就像当年我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死在我面前一样。”   火焰混着沈少仪癫狂的声音,让林梦秋的心也越发焦急起来,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救她,难道沈彻回来了吗?   不能,她不能让沈彻出事,她慌乱的徒手去扒堵在门前的那些桌柜。   但火实在是太大的了,屋内又全都是易燃之物,等她推开最前面的案桌时,火舌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外面已是一片火海。   她难耐的往后退了两步,浓烟迅速的迷了她的眼。   甚至连屋外沈少仪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他狂笑着离开,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她对着这漫无边际的烈火。   房梁桌椅全都被点燃了,林梦秋想要去触碰最后那道房门,就听到吱嘎的声响,头顶的房梁竟然砸了下来,这院子本就年久失修,如此火势下自然破败的越发的快。   好在她躲的及时,只是手臂被燃烧的木梁给擦过,却未被砸中,但她也被生生的困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她想过无数种与他分别的设想,包括身份败露被赶出去,可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   但转念又觉得挺好的,至少能让她死时依旧完整,只可惜不能再陪在他身侧了。   他见过她最落魄最难堪的样子,他救她于生死深渊之间,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她爱慕了两世的人,依旧没能陪他走到最后。   沈彻。   吾毕生之所愿,便是,汝能福泰永乐。   屋内火光冲天,四处都在坍塌,浓烟充斥着整个房屋,她慢慢的开始呼吸不畅,双眼所及之处除了火光依旧是火光。   林梦秋感觉到火舌的炙热,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一般,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缓缓的倒了下去。   若这是宿命,她也只能认命。   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她的耳畔传来了一个嘶哑透着怒火的声音。   “你若敢死,我定叫整个林家陪葬。”   林梦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敢相信的睁开了眼,撑着发烫的地面仰着脖子朝门外看去。   他一身漆黑,漫天火焰在他身畔盛开,不是沈彻又是谁。   她的天神,来了。   可火势如此的大,甚至还在蔓延,将一切能烧的全都点燃,就算是沈彻也没办法救她的。   只要能看见他,她便满足了。   “爷,快走,别管我。”林梦秋扯着最后的气力朝外喊着。   若是因为她,沈彻受到半点的伤害,她便是不下地狱也会永不超生。   火舌吞吐着星火,沈彻的面容在火焰下半明半暗,显得异常妖冶,他只知道,在看见院中着火时,他的心跳异常的失控。   这会瞧见她在火中狼狈的样子,心中更是燃起了比外界还要盛的火。   “闭嘴,管好你自己。”   林梦秋的命,只有他能取,敢越过他伤她的人,都该死。   面前是燃烧着的木门,沈彻进不来,林梦秋看着他依旧坐着不动,心中越发的着急,一边避开火势一边往他的方向挪动。   周围是下人们抬水缸灭火的声音,可火势太大,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直到最重要的梁柱支撑不住开始往下坍塌,林梦秋听到声响仰头看了眼,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生死,不管浓烟入口拼命嘶哑的让沈彻离开。   就在柱子要落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给咬住硬生生的往前拖了两步,竟是生生的躲过了掉落的柱子。   她睁着被熏红的眼抬头去看,只见一团黑乎乎的巨兽正拱着她,咬着她往外拉扯。   光是听声音她就知道了,是八两!   它和他一块来救她了。   她不想死了,她只想活着,活着好好的陪着他。   原本毫无气力的身子,重新动了起来,配合着八两拖拽的动作往外爬。   这时她才发现,原本被堵死的地方,竟被兵刃强行挖开了一个半人高的通道,是他。   她咬着牙不顾灼烧的疼痛,一点点的往外挪动,直到她的手被另外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而后那股气力带着她逃脱了火海。   林梦秋虚弱的仰着脸,看着沈彻发沉发怒的脸,吃力的露了个笑。   真好,她还活着。   还能再看到他。   沈彻,你又救了我,我这生生世世都该还不清了。   林梦秋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了这一刹那。   停在他愤怒的看着她,让她不许死。   等林梦秋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她眨着眼看着陌生的床顶,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还有些迷糊,她这是在哪里?   她好像有些渴,肚子也空空的,下意识的就撑着床褥想要起身,可她刚一动便感觉到了钻心的疼。   不仅是手,好似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不疼的,她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又倒了回去。   刚想喊人,就听见阴冷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想要你的手脚,就好好躺着别乱动。”   林梦秋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等听清楚声音才反应过来是谁,惊喜的睁着眼四下去找,才在离床榻不远的窗牖下看见了沈彻。   前日发生的种种竟像是在昨日,她又经历了一回生死,是沈彻再次出现救了她。   “爷,您怎么在这。”   他的手中正捧着卷书,听到她这愚蠢的话连姿势都未变,冷冰冰的甩下一句话后,面无表情的翻了页书。   “等着看你何时死。”   何时将自己作死。   便是林梦秋反应再慢也能感觉到他在生气,而且还是因为她。   林梦秋稍微动动脑子便明白了,若不是她不够谨慎,上了陈氏和沈少仪的当,又怎么会引起这么多事情。   沈彻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她咬着下唇乖乖的躺了回去,将被子拉高捂住小脸,只留一双漆黑的杏眼在外头,看上去可怜极了。   “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沈彻没有搭理她,冷着脸继续翻了一页书。   “我不该自作主张的跟踪廖管事,在发现他的形迹可疑时,应该回来找您商量或是带足了人再去。”   林梦秋本就被烟熏了喉咙,又渴许久,声音干涩中透着沙哑,与之前的软糯完全不同。   听得沈彻眉头瞬间皱起,甚至连翻书的动作都迟疑了许多。   而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悦,还在可怜兮兮的自我反思,说了一大串,最后加上总结:“不仅要爷收拾烂摊子,还要害您担心,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担心?真是笑话,他沈彻何时担心过人。   他在心中笑她自作多情,开口却道:“是该长长记性,免得不知死字怎么写。”   林梦秋既然已经醒了,他也没有必要在这待着,正好看到绿拂端着药汤进来,他便不发一言的朝外出去。   身后还能听见林梦秋眼巴巴的声音:“爷,您一会还来看我吗?”   还有力气说话,看来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沈彻没回头,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底的那层寒意正渐渐的化成一滩春水。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林梦秋才靠着引枕艰难的想要坐起,她已经认出来了,这还是沈彻的小院,此刻她正躺在他卧房的床上。   这张她垂涎过许久的木床,终于有朝一日睡到了,若是她身上没这么多伤就更好了。   “主子可不敢乱动,方才大夫才来上过药,您的手上腿上可都是烫伤,大夫说了需得静养半月以上,不然会留疤的。”   姑娘家的手脚那可和脸一样重要,林梦秋一听可能会留疤,顿时也不敢乱动了,老实的将药闭眼吞下,喝完之后迅速的往嘴里塞了一颗果脯,才算压下了那苦味。   绿拂看她安然无恙眼眶也有些红了,“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应该时刻跟着主子的,以后不管您去哪奴婢都跟着。”   林梦秋嗓子有些哑,只能轻声的安抚她,见她还要自责赶紧的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其他人。   “红杏姐姐正在屋里养伤,廖志波已经死了。”   廖志波的死状实在可怖,她光听阿四说起都觉得夜里要做噩梦,这会更不敢说给林梦秋听。   “那沈少仪呢?还有陈氏。”   “昨夜世子找不着您,提着剑去了正院,若不是三少爷拦着,只怕世子真会大开杀戒。夫人被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浑身发烫还一直说糊涂话,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林梦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听说沈彻为了她险些杀去正院更是心惊,这岂不是与前世的轨迹有些相似。   她并不关心陈氏病得如何,便是被活活吓死也是活该,她只是担心沈彻会因她而背上不孝的骂名。   “至于二少爷……”   “他怎么了?”   “他的手臂被世子给卸去了。” 第44章 你怎么能偷看我…………   “大哥, 您怎么来了?”沈少仪放了火后带着人逃回了自己的院子,说他有些不舒服,交代妻子周氏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可没想到, 他才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从床上给生生扯了下来。   沈彻面若寒霜,墨染般的眸子冷冷的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首。   “今日之事,你没什么要向我交代的?”   “大哥,你在说什么, 弟弟我怎么听不明白。”   沈彻也不与他废话,直接让人将浑身是伤的廖志波丢到了他的脚下, 廖志波根本就不用逼供,一见到沈彻便叩头求饶。   “奴才是被逼的, 都是二少爷和夫人逼奴才的。”他光是看到侍卫们手中的兵刃, 就吓得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只求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沈少仪见他满口胡言将自己也供出,急得赶忙站起, 狠狠的在他胸口连踹了几脚,直把人踹的口吐鲜血不能言语为止。   而后急忙跪地解释,“大哥,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您不会真的相信一个奴才的话吧, 他与陈氏那贱妇勾结成奸, 这是想要污蔑弟弟啊。”   他跪爬到沈彻的脚边, 摇尾乞怜的向他求饶。   沈彻没有说话,而是用长剑直直的挑开了他包扎着的手掌,“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这伤是从何而来, 你这满身的烟火味又是从何而来?”   沈少仪回来以后根本没时间换衣服,手上的伤口也只是随意的包扎了一下,没想到沈彻会来的如此之快。   “这是误会,我的手是在外不小心弄伤的,至于这烟火味大约是我方才去了趟厨房。”   “外出不小心弄伤。”沈彻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冷哼一声道:“是被追债之人讨上门来,要剁了你的手呢?还是你失手杀了养在外的那个女子,她的家人找上门来要你偿命呢?”   沈少仪满脸震惊的瞪大眼看着他,他在外赌钱确实输了很多银子,这事被沈彻知道也不奇怪,可他养外室的事情,沈彻是怎么知道的?   那外室是有次喝醉了自己送上门来的,他觉得她温柔可人便养在了外头,可没想到她怀了孩子,还以孩子相逼要让他休妻娶她,或是给巨额的银子。   沈少仪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在她又一次紧逼时,竟是失手误杀了她,他联合下人将这女子的尸首给埋了,以为隐瞒的很好,可没想到沈彻连这事都知道。   “这都是些腌臜事,弟弟不敢拿这等小事污了大哥的耳。”   “就是这只手?”   沈少仪没明白什么意思,干笑着摇头,“大哥什么意思?”   “你是用的这只手伤了她。”   这次沈少仪听明白的,沈彻什么都知道,方才他解释这么多根本没用,沈彻不过是在耍着他玩,一时怒上心头,既然都是要受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面撕心裂肺的哭着求饶,一面去摸腰上的短刀。   就当他将短刀刺向沈彻的面门时,一直未动的沈彻突然出手了。   沈少仪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疼痛,他另外那条没受过伤的手臂,竟被沈彻生生的砍下,就落在他的眼前,鲜血四溅。   他痛苦的倒在地上不住的嘶吼呻/吟,口中更是胡乱的谩骂着,“沈彻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少仪不仅浑身都是鲜血,双眼更是充血可怖,面容狰狞着想要站起来,可他不管如何挣扎,却连够都够不到沈彻的边。   “你害了我母亲,如今又来害我,你与你那短命鬼的娘一样,都不得好死!”   沈彻眼里寒光毕露,这样腌臜之人的口中不配出现他母亲的名讳,他手中的长剑出鞘,直接挑断了沈少仪的脚筋,却没有杀了他,任由他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当年沈少仪的生母出事时,他确实就在旁边,可事实却与他所说的正好相反。   是方姨娘想要推沈彻下水,没想到被他给躲开了,不仅如此,还失足跌落了湖中。   即便方姨娘存心加害,年幼的沈彻见到有人落水,第一反应依旧是去寻人来救她,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是他头次见到死人,看着比他还小的沈少仪痛失母亲,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时常会让人多照顾他一二。   只是没想到,沈少仪看见了他在旁边,又听信奶娘的谎话,把他母亲的死全都怪到了沈彻母子的头上,一直觉得是沈彻推的人还见死不救。   沈彻这些年来,心中依旧记着当年没能救到方姨娘的事,对沈少仪偶尔的挑衅视若无睹。   可他不该害人性命还与陈氏合作,更不该去碰林梦秋。   他知道沈少仪骂他,便是想要激怒他,让自己杀了他,既可以少受折磨也可以让他背上弑弟的骂名,他偏偏不如他所愿。   “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永远清醒的活着。”没有什么比清醒的活着,看自己变成个废人更痛苦的了。   绿拂边说边打量林梦秋的神色,唯恐她会觉得害怕反感,毕竟沈少仪虽然犯错,可世子的手段也实在是狠辣。   听说昨夜老太妃还亲自来了一趟,虽说是个姨娘生的庶子,但到底是沈家的血脉,惩处是应该的,却也罪不至此,按照她的主意安抚补偿受害人,打上几十板子禁足几年也算惩处。   不过沈彻的脾气,一贯是做了决定便无人能改变的,老太妃最后也只是叹气着无功而返。   原本歪着身子靠在枕上的林梦秋听到这,终于忍不住的挣扎着坐起。   她的动作过大,将床榻边的绿拂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着她小心坐好,“主子小心身上的伤口,您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我什么都不要,爷去哪了?”   “府上这几日人心浮动,爷定是忙着处理这些事去了,主子若是要找爷,奴婢让阿四去传个消息。”   绿拂有些后悔,方才说卸了胳膊就该不往下说了,主子定是被吓着了。   却没想到林梦秋摇了摇头,嘟囔着嘴义愤填膺的道:“我之前觉得祖母和善通情,也明白爷的难处,今日才知她包庇子孙处事不公,我为爷鸣不平。”   绿拂:……   怎么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她还以为主子会觉得世子暴虐,怕了他,谁能想到她居然是在为世子而气愤。   “且不说沈少仪此次害我,便是他之前所做种种,别人的命便不是命了?难道不值得教训一番吗?”   一想到他勾引前面几位世子妃做下那阴私之事,便让她觉得气愤,如今事情暴露,祖母居然还想为他求情,简直是气死她了。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当时定要与祖母理论一番,“沈少仪那恶人身上可背了不少的官司,还有人命,要我说,就该一命抵一命,只是断了手脚,实在是便宜他了!”   林梦秋如今回想起来懊恼不已,只怪她当时不够沉稳,不然就该戳瞎了他的眼,让他一辈子的活在黑暗里。   绿拂是真没看出来自家主子还有这般刚强的一面,忍不住的捂嘴笑,“主子放心,爷将他关去了庄子派人日夜看守,二少爷此番再也不可能出来作恶了,也算为主子出了口恶气。”   至于陈氏,原本按沈彻的意思是与沈少仪同罚,但三弟苦苦哀求还要代母受罚,这次若非他及时出现,林梦秋恐怕凶多吉少,这才免去了陈氏的皮肉之罚。   由老太妃出面,杖责二十,罚她在祠堂禁足抄经三年,任何人不准见她。   陈氏早被沈彻提剑进房给吓破了胆,二十板子下来人都烧糊涂了,也算是给足了她教训。   其余参与此事的府内之人,皆是杖责赶出府去。   自此这荒唐的闹剧才算是收了场。   恶人皆有恶报,林梦秋这才安心的继续养病。   在她养病期间,她将管家的事宜交给了李管事和绿拂,每日由她们向她通禀,以确保春祭以及府内事宜能正常的进行。   沈彻还在生气,那日走时林梦秋问他回不回来用膳,他也没有回应。   林梦秋都做好了他不回来的准备,却没想到沈彻准时的出现了。而且从那日后,他每日都会准时的回屋,同她一道用膳,餐餐不落。   即便沈彻在用膳时,都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林梦秋也偷偷的在心里高兴。   他来陪她便是最大的妥协,只要能看到他,她就是赚到的!   养病之余,每日闲得无聊她便看看书,逗逗八两。   那日不仅她受了伤,八两为了救她,身上也多处被烫伤,她知道后心疼的不行,让人日日给八两上药,一人一狗躲在屋内养病,也算是凑了个伴。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半个月后,林梦秋的烫伤最为严重的是在手脚以及零星的溅在肩头后背,另外的青紫则是擦伤和撞伤。   曹皇后听闻她受伤关心不已,特意赐了最有效的玉肌膏,这半个月来她日日涂抹,擦伤已经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烫伤,瞧着伤势应是再有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在她养病期间,不仅春祭圆满的完成,几场春雨过后天气也悄悄的热了起来。   其他院内的炭火和汤婆子都收了起来,丫鬟们身上的夹袄也换成了鲜亮轻薄的春衫,唯有林梦秋身子虚怕她换了薄衫便会着了风寒,别人都换了可她还得裹着夹袄,盖着锦被。   可她从小体热,最是受不住天热,暮春时节,一日比一日的热,她几乎每日醒来衣衫都是湿透的,红杏怕汗水会打湿她的伤口,既然不能换衣服,便只好不厌其烦的日日为她擦拭身子。   这日用过午膳后,沈彻与之前一样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林梦秋则是一身的汗,等着红杏为她擦身。   烧上火盆屋内门窗紧闭,犹如暖夏,屏风早已支起,冒着热气撒着金银花的汤浴也已经备好,林梦秋褪去了外衫,只穿着一件水粉色的并蒂莲肚兜和亵裤坐在屏风后。   红杏将布巾拧到半干,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轻轻的擦拭着。   这样的动作她已经做了好几回,早已默记心中熟练的很,又怕她会不舒服力道也轻柔温和。   混着金银花的汤浴有种别样的幽香,再加上这滚烫的布巾在身上滚过,让刚吃饱的她忍不住的眼皮发酸,一股困意涌了上来。   又困了,好想晒着日头,美美的睡一觉。   可惜红杏并未发现,手上动作不停,飞快的将她全身擦拭之后,便去拿玉肌膏,这才发现瓷瓶竟然所剩无几。   “主子,这瓶玉肌膏已经空了,奴婢去库房再拿一瓶。”红杏的意思是,她要出去一会,林梦秋可能会冷,让她将衣服先穿上。   但林梦秋这会懒洋洋的连眼皮都懒得抬,更何况是穿衣服,想着红杏马上就回来,这么一穿一脱的十分麻烦,反正屋子是不可能有人闯进来的。   她便满口的答应着,挥手让红杏赶紧去拿,自己坐在木凳上,倚着浴桶闭着眼昏昏欲睡。   当沈彻绕过屏风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倚坐着的女子毫无戒备的露出凝玉般的肌肤,她的肩上腰间隐约还能看到未褪去的烫伤印迹。   不仅不难看,还有种妖冶的美感,尤其是水粉色的肚兜系带缠绕着她光洁的脖颈以及纤细的腰肢,美的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   沈彻向前的动作僵持着,他一直以为自己寡欲冷情,世间没有什么能勾着他心潮翻涌,直到林梦秋的出现。   才让他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寡欲,还不是未曾遇上那个勾人心魄的妖精。   或许他不舍得杀她,便是早早的被她勾了魂。   只可惜她的伤还未痊愈,他虽不是君子也非趁人之危的小人,只得凝神闭气的偏过头,转身往外走。   林梦秋昏昏欲睡,迷糊间好似听见门的方向传来了走动声,下意识的以为是红杏回来了。   既然是回来了,怎么这么久还不来为她上药?   想着便低低的娇/吟了两声,软绵无力的道:“你怎么还不过来,我都等的乏了。”   往外去的人身形微晃,缓缓的停下了动作,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林梦秋还是没等到人,没有气力回头,便继续娇嗔着撒娇,“你再不来,我可要去躺着睡觉了。”   回话音落下,她满意的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声重新响起,这才重新枕着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直到一双微凉的手掌触上了她的浑圆的肩膀,沾着冰滑的膏药轻轻的按揉着。   这个力道与之前似有不同,手掌也凉飕飕的,但林梦秋这会困得很,眼皮都睁不开,而且力道加重后反而更舒服。   她既没有细想,也没发觉不对,只是在身后人按揉到腰际力道太重时,她娇娇的喊了一声疼。   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更重的揉在她腰上的手掌。   这回她是真的觉得疼,瞬间被这力道给疼醒,瞪着双眼嘟着嘴飞快的转过身来,双眸含着秋水委屈巴巴道:“你弄疼我了。”   等抱怨完之后,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沈彻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暗的吓人,死死的盯着她,而他的手此刻则搭在她的腰上。   林梦秋呆呆的愣了片刻,而后未经大脑思考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能偷看我,无耻。”   本来不想过来,却被某人生生喊住,不得不伺候她上药的沈彻一时无言。   她是如何能把恶人先告状这本事,玩的如此出神入化的? 第45章 我便是无耻了,你又当如……   沈彻本是什么都没想做, 可偏偏有的人非要往他眼前送,还给他安了个无耻的罪名,他若是不做些什么, 岂不是对不起无耻这二字。   尤其是林梦秋毫无戒备的转过身,将最真实的样子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水粉色的肚兜下,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让本就没想克制的沈彻, 欺身上前一点点的向她靠近,略带些慵懒的哑声道:“我便是无耻了,你又当如何。”   林梦秋等话出口, 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居然胆子这么大, 说沈彻无耻!   她真是狗胆包天。   她看着沈彻放大的俊脸,以及闻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暗香, 顿时清醒了, 困意全消, 连连的往后退,嘴里还在小声的解释着:“爷, 我不是有意的……”   可她却忘了自己还坐在凳子上,身后是浑圆的木桶,她这么不管不顾的往后去退,后背便蹭过木桶整个人腾空的往后一仰, 瞬间向下倒去, 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让她下意识的要惊呼出声, 好在那双略带着薄茧的冰凉手掌紧紧的搂住了她的细腰,用力的一勾,她便稳稳的又端坐回了凳上。   她身下的木凳并不高, 两人靠着这么近,瞧着反倒比他还矮了些,有种被他居高临下凝视的错觉。   林梦秋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喘着粗气好似劫后余生,还好有他在,不然又该出丑了。   随着她起伏胸膛,沈彻的眼眸也暗暗的波动,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她是在装傻还是有意的勾引?   不管是哪一样,沈彻都不打算控制自己。   他的手掌微微收紧,就像是收起撒出的细网,将这条懵懵懂懂的小鱼给收进囊中。   等林梦秋反应过来此刻气氛不对时,只能背靠着木桶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爷,我冷。”   屋内焚着淡香,门窗紧闭满室芬芳,本是不冷的,可她身上只挂着个兜兜,这会贴着已经发冷的木桶,又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所惑,顿时冷得发着颤。   当然比起冷来,更多的还是她的羞,两人虽是夫妻,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平日最亲密的事便是唇舌相触。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否发乎于情。   林梦秋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不敢奢望沈彻能看到或是回应她的喜欢,只要和以前那般陪在他左右,她便心满意足。   谁能想到,这发展的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种只能在彩色绘本里才能看到的事情,不仅真的发生了,主角还成了她自己。   她不是不愿意与沈彻亲密,而是她心中羞耻感以及陌生的情/动再不停地翻涌,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逃走。   沈彻看着怀中睫毛轻颤,浑身都在发抖的小姑娘,不知是冷还是怕,他的眼里闪过丝危险的光亮。   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想着,动作飞快的把自己身上那件乌黑绣着金线的龙纹外袍,披在了她的背上,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哑然着道:“不冷了。”   沈彻的双臂正好抵在她的左右两侧,让她无处可逃,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人,从头到脚开始渐渐染红,这次真是浑身上下皆是绯红。   林梦秋本就肤若凝雪,披上乌黑的外袍后,更是有种强烈的视觉差,美的惊心动魄。   宛若天上仙子,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将她从云端拉下,与他共沉沦。   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   沈彻轻柔的抬起她的下巴,低着头吻住了她紧闭的唇。   屋内燃着的是鹅梨帐中香,沈彻一贯不喜沉香的味道,可这香里透着鹅梨的果香,冲缓了本身的甜味,清新而不腻,悠扬而不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她的身上也染上了这香味,勾魂夺魄,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辗转不离。   林梦秋的双手无措的松了松,她还记得红杏说的话,不能去碰,手上的伤留了疤以后就不好看了。   她只能将手背过身去,没成想这个动作却把自己更加的往他怀里埋,两人靠得越近,沈彻的眼神也越发黯。   “别乱动。”   沈彻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低沉,林梦秋以为他是生气了,不管怎么样都不想他生气。   轻声呜咽的辩解,“爷,妾身的手……”   沈彻这才想起来她手上有伤,暗涌着的眼里浮现出了几分的懊恼,他怎么像个连分寸都失了,竟然将这都给忘了。   可这会让他停下也不可能,他拧着眉思索须臾,抽手从腰间解下了袍上的素带,将人临空拥进怀中,不再靠着木桶,而后三两下的将她的双手合拢轻轻的绕了两圈,背在了身后,这样她就挣扎不了,也逃不了了。   低头去看,林梦秋乖乖的没有反抗,还睁着双湿润又无辜的眼看着他,还没明白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沈彻勾了勾唇,哑着嗓子在她耳畔道:“疼不疼?”   林梦秋下意识的往外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但这素带是白娟制得绵软细腻并不会让人觉得疼痛或是不适。   虽然觉得奇怪,依旧老实的轻声道:“不疼。”   沈彻便是喜欢她这样的乖顺,像是全身心的信任着他,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温柔,而后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   这也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亲昵,不带情/欲也不带攻击,只是缱绻温和的一个吻。   甚至让林梦秋有片刻的恍惚,有种自己是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着喜欢着的错觉。   故而当沈彻抽身往后时,怀里的人便仰着头,毫无章法胡乱的去寻他的唇。   当唇舌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有种怪异的战栗感,原本已经恢复理智的沈彻瞬间又被点燃了。   这是林梦秋第二次主动吻他,也是她头次清醒时的主动,虽然和醉酒时一样的笨拙,还用力过猛的磕到了他的唇,却依旧让他格外的受用。   只不过这小骗子,除了将唇撞上来,就什么都不会了,傻傻的仰着头,亲过之后飞快的就要逃走。   而沈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抵着她的脑后,重新加深了这个吻。   双唇轻触,发烫的舌尖顶开她的齿贝,引着她与他交/缠。   她的手被束缚着不能动,浑身像是没了支撑点,只能无力的软在他的怀中,像是红透了的蜜桃,惹得他舍不得松手。   渐渐的沈彻便觉得不够了,蓦得将她腾空抱起在自己腿上,并在她耳畔沉声道:“别摔着。”   林梦秋被亲的七荤八素,双眼泛着迷离的泪光,便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身下的凳子,还来不及要害怕,身体已经按照他的话,收起了双膝跪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没有依仗只能离他更近,像是要钻进他的怀里。   两人的姿势一变,反而更加让她乱了心神,就这般慌乱的红着眼,被沈彻抱着一路到了内室。   等她被放开才恢复了一丝清明,好似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她的双手无措的放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眨巴着,就连眼尾都红了,可正是因为明白而越发的坚定。   她愿意的,在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她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   沈彻根本不必问她,光是看着她的神色她的双眸,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罢了,便是真叫她骗了,此刻也无回头路了。   “若是怕,便闭上眼。”   沈彻看她明明满脸的怯弱,卷睫微微发着颤,却依旧是倔强的没有闭眼,就这般满目含情的看着他。   “妾身不怕。”   声音都发颤的快破音了,还敢说不怕,真是倔的讨人喜欢。   沈彻也不再克制,轻轻的拂去披在她身上的外袍,露出那并蒂莲的绣花,不管怎么看,依旧是美艳的惊人。   正当林梦秋怯怯的眨着眼,咬着唇看他靠近时,屏风外传来了一阵欢快又发沉的步子声。   沈彻的五感格外的灵敏,瞬间就听到了动静,眉头猛地拧紧,而后松开了搂着她的手。   林梦秋还沉浸在期待与忐忑中,突然感觉到沈彻发热的手掌抽走了,还有些迷茫,睁着无措的眼看着他,仿佛在问为何不继续。   不过,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嗷呜声,侧头从沈彻撑着的手臂间看去,便见八两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正兴奋的朝这边奔来。   林梦秋这才想起来,最近她闷在屋里无聊,就把同样是伤患的八两给养在了屋内。   她有午膳后小憩一会的习惯,八两也被逼着养成了这个好习惯,刚刚那便是八两的睡觉时间,它一醒就会摇着尾巴习惯的跑来找她玩。   谁能想到,便是如此不凑巧的,撞见了沈彻的好事。   偏偏这位小祖宗还没有半分干了坏事的自觉,看到沈彻和林梦秋靠在一块,还以为他们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更是兴奋的摇着尾巴扑了上去。   在它真的要扑上床前,沈彻已经寒着脸呵斥了它,八两很通人性,瞬间就感觉到了杀气,知道男主人这是生气了。   但它不懂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们看着很是快乐,为什么见着它就生气了,八两睁着大眼睛很是不解,难道它不是主人最喜欢的小狗狗了吗?   沈彻发寒的脸,与八两无辜的嗷呜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林梦秋左右的看看,终究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看到女主人笑的高兴,八两又兴奋了起来,不生气了,那就是可以一块玩了?   可不等它兴奋的要扑过来,沈彻已经扯过一旁的锦被,将林梦秋从上到下的裹住,而后才冷冷的瞪了那条小蠢狗,“谁许你进屋的?出去。”   林梦秋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正好看到八两被训得委委屈屈的往外跑走,以及夫君沉着脸憋着气无处可发的样子,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彻真是被气笑了,难怪八两这么喜欢她,感情是蠢狗配蠢人,真是蠢到一块去了。   他方才的那些情/动全都被八两给搅和没了,此刻见她笑得如此没心没肺,便想好好的惩罚她一下。   偏生她身上的伤都没好,想做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一只手挑开她被困住的手腕,咬着牙狠狠的捏了捏她的鼻尖,“账只会越滚越多,有你哭的时候。”   他说的如此霸气又直接,看的林梦秋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呜呜呜,夫君好帅啊。   荒唐过后,沈彻也恢复了平日面若冰霜的样子,坐回轮椅上理了理不整的衣襟,漫不经心的道:“穿衣服,起来擦药。”   等他绕过屏风出去后,林梦秋才捂脸在床上打了个滚,甚至连自己手上的伤都给忘了。   方才真是既羞人又新奇,还带了些许的可惜,看到手上因那素带而留下的浅浅红痕,小脸又忍不住的红了红,没想到夫君还喜欢这种。   看来她的书册看的还不够多,需要继续努力。   等林梦秋害羞着激动完,才穿着宽松的衣裙走出来,没想到沈彻不仅没走,还让她在他跟前坐下。   她看着沈彻拿出玉肌膏的瓷瓶,不明所以,只顾着傻兮兮的与他搭话:“爷,你怎么也有这个,皇后娘娘赏了我好几瓶,味道闻着香香的……”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给拉了过去,将膏药轻柔的在她伤口处揉开。   林梦秋呆呆的看着沈彻为她上药的动作,彻底的愣住了,她突然想起来了,方才沈彻就是在为她上药,她想掐一掐自己,不然总觉得她是在做梦。   沈彻将她左边手臂的伤口都涂抹完,才发现对面坐着的人傻愣着没动,脸上挂着的不敢置信的模样也是逗趣的很。   方才他会进来,便是碰上了红杏,本是不该他来,但当时红杏有些腹疼难耐,想要让别的小丫鬟来为她上药。   那小丫鬟瞧着眼神呆滞手脚也笨,沈彻不知怎么的,竟然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见她发呆,用另一只手在她额头点了点,嗤笑着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这算是补偿方才捆了你一遭。”   他说了,林梦秋才发现他还仔细的在她手腕的红痕处擦了膏药,有些失落又有些懵懂,原来是因为这个。   心中忍不住的在想,那下回再捆,还有这样的补偿吗?   沈彻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涂完左手又换了一边,就算是这种别人做起来不雅的事,到了沈彻的手中便会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林梦秋看得入迷,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的开口道:“爷,您不生气了?”   这半月来,他可一句话都没同她说。   沈彻没说话,却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半分,林梦秋呲着嘴,喊了声疼,沈彻才轻嗤着道,“我不与蠢人置气。”   刚开始确实是生气的,气她愚蠢自大竟然能上陈氏和沈少仪的当,没几日他自己便想通了,与蠢人生气才真是愚不可及。   后来不搭理她,也是为了让她长长记性,顺便也能让他的耳边清净些。   此刻被骂了蠢的人,半点都没有被骂后的羞愤,反而还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指扯了扯他的宽袖。   轻轻的道:“爷说得对,妾身确是蠢惯了,那爷以后是不是都不会生我的气了?”   沈彻:……   她的小聪明都用在钻空子上了?圣人诚不欺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沈彻没有搭理她,也没说她不对。等他上完了药,便见阿四探着脑袋站在门外往里看,不用他说,林梦秋也知道这是来事了。   送着他出门,问了是否回来用晚膳,林梦秋才回了榻上继续躺着,方才被赶出去的八两见沈彻走了,委屈巴巴的重新跑了进来。   赖在林梦秋的榻前,缠着她玩丢球捡球的游戏,玩了会小家伙就恢复了高兴,她在他的大脑袋上拍了拍,“小坏蛋,就知道傻乐,刚刚夫君可要揍你了。”   八两听不懂,看女主人在笑,它也歪着脑袋兴奋的笑,一人一狗互相不知道对方笑什么,却意外的很是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红杏匆匆的进屋,面露为难的看着她道:“主子,二少夫人在外求见,瞧着是有难事。您若是不想见,奴婢这便去回了她。”   不管沈少仪,单说周香筎,林梦秋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如今沈少仪出了这样的事,按理来说她不该见周氏,可想起之前她看沈少仪的眼神,还是没忍心的点了头。   只要不是为沈少仪求情,她都能听一听,“让她进来吧。”   谁成想,周香筎进屋,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嫂嫂,我今日是来辞别的,我要与他和离。” 第46章 你不喜欢?   周香筎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平静, 但发红的眼眶依旧能看出她之前哭过很久,也是,夫君出了这样的事, 怎么能不难过呢。   林梦秋起初见到沈少仪没把他想的太坏,便是因为他看周香筎时眼里是有情的,而周香筎活泼爱笑, 也很关心老太妃,虽然相处不是很多,但留给她的印象很好。   可谁能想到沈少仪私下做的阴私事, 竟然如此之多,只是林梦秋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   “你想好了吗?”林梦秋让红杏搬来了锦凳, 然后将所有人都屏退,柔声的问她。   周香筎脸色惨白, 眼底也有些许的青痕, 看着便是未能休息好, 听到林梦秋这般温柔的与她说话,紧绷着的身子也缓和了下来。   “是, 我已经想好了,今日是想告知嫂嫂一声,并向嫂嫂请罪。”   说着她便起身,朝着林梦秋行了个大礼, 林梦秋赶紧扶她起来, “你这是作何, 做错事的人是他, 与你何干,你又何须自责。”   周香筎摇了摇头不肯起来,满脸皆是愧色, “我其实对他所做之事知晓一些,我知道他蛊惑周姐姐。”   她口中所谓的周姐姐便是第一任世子妃周灵玥,林梦秋的动作微顿,往后退了退,难道竟是她看错了人,周香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单纯。   “你知道他要害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恨大哥,想要报复大哥,但具体要做什么,他从不会与我说。我想告诉周姐姐让她别信他,也想劝少仪,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我若是想要去告诉祖母他便会动手。”   周香筎将袖子挽上,露出了满是青紫的手臂,旧伤新伤交替着,可以看出已被伤害许久。   林梦秋愕然的捂着嘴,怒火中烧,轻抚着她的伤口,甚至不忍多看一眼,“沈少仪真是禽兽不如!竟是连你都下得了手,你怎么不早些将这些事说出来。”   周香筎苦涩的惨笑,“他起初只是扇了我一巴掌,当时便跪下向我请罪,说他只是想要报仇,说他爱我求我帮帮他,我便心软原谅了他,谁想那不过是个开始。他慢慢的变本加厉,还学会了赌钱输了便找我要,若是没有便会骂我打我,我的嫁妆早已被他输得精光。”   林梦秋想起她先前的笑容,只觉得更加的讽刺,她这分明就是被沈少仪给蛊惑了,中了他以爱为名的圈套,还以为是在帮他,实则害的是自己。   越听越觉得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去在那人渣身上捅上几刀来泄气。   “若是我能告诉嫂嫂他心思不纯,或许嫂嫂此次就不会受伤了。”她煎熬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来向林梦秋请罪。   周香筎许是头次与旁人说起这事,越说越觉得崩溃,神色也无法平静,最终捂着脸痛哭出声。   林梦秋只觉得心都被她哭碎了,上前拥住她,“阿筎你没错,你没有想要害我,只是受了他的蛊惑,错的人是沈少仪那禽兽。”   “当初这门亲事我是不愿的,王府院深人多事杂,我只想嫁个简单的人家,有个爱护我的夫郎。可在相看那日,他朝我温和的浅笑,我便乱了心。成亲后,他也对我呵护疼爱,我这颗心便越发的沉迷。他说他是庶子,家中无人管他仕途,我便在爹娘面前为他多番说话,想让他仕途更顺,他缺银两我便拿出嫁妆贴补。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对我动手。”   周香筎边说身子边发着颤,想来这段记忆对她来说既甜又苦。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出门他都会陪着我看着我。直到这次事发我回家,提出想和离,谁知母亲却要我忍,甚至还将我骂了一通,说周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和离的,这只会让祖宗蒙羞。可我实在是不想再忍了,嫂嫂,我怀孕了,已有三个月,可孩子没保住,便是因为那日他喝了酒动了手。”   难怪一直隐忍不发的她会突然勇敢起来,是因为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让她清醒的知道沈少仪只是在骗她。   林梦秋红了眼不忍再听下去,紧紧的抱着怀里瘦弱的她,只想能多给她些温暖。   “阿筎别怕,就算你爹娘不同意,我也会站在你这边,我相信祖母和世子也会同意的。”   周香筎之所以会上门找她,便是觉得林梦秋是个温和的人,她的善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非陈氏那般的虚伪。   两人抱着哭了好久,等到周香筎的情绪稳定些才红着脸坐好。   “让嫂嫂看笑话了,我本是已经做了决定,若是家中一直不同意,我便找个庵子削发为尼,总之再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没想到看见嫂嫂还是没能忍住。”   “阿筎,你很好也很勇敢,错的人不是你,你也不必为此觉得自责。你看,我们在院子里所以看到的只有这么小小的天,可你出去了,便会发现世间之大,我们不过沧海一粟,那些事都会过去的。”   林梦秋带着她看檐下的雀鸟,小鸟歪着头叽叽喳喳的在叫,停留片刻而后展翅飞向天际。   “世间广阔,便是女子也不该只为了嫁人生子而活着,你会过的比现在更好。”   周香筎看着飞走的雀鸟,忍不住的破涕为笑,“多谢你,嫂嫂。”   林梦秋送着她到门边,从红杏那接过一个匣子,塞到了她的怀中,“你家中既是不同意,想必和离之后也不会多顺利,这个你留着傍身,若是有事记得让人来找我。”   “我不要,若我能再坚定勇敢些,将他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周姐姐或许也不会死,嫂嫂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今日嫂嫂之言与我如同万金,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私房,世子不知道的,而且都是些小玩意算是赠与你的临别礼,愿你前路锦绣,海阔天空。”   周香筎拒绝不掉林梦秋的好意,而且她确实处境艰难,嫁妆都空了,就算和离回到周家,也只会受到白眼和轻视,以后恐怕更是举步维艰。   但她已经打算好了,回山西外祖母家,一切重头来过。   “那香筎便厚着脸收下了,以后定当倾涌以报嫂嫂的恩情。”   想起方才林梦秋提到世子时眉眼的温柔,笑着与她说恭喜,“我早就发现了,嫂嫂看大哥的眼神与我看他时一般无二,但嫂嫂比我运气好,也比我有眼光。”   这世道便是如此荒谬,沈彻凶名在外,却是个赏罚分明有底线之人,看似光风霁月人模人样的沈少仪,内里却是个衣冠禽兽。   林梦秋就想起了沈彻来,忍不住的抿唇浅笑,是了,她的运气确实很好,前世今生都能让她遇上了沈彻。   看着周香筎行礼与她道别,那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才叹息着回了里屋。   就算她劝了周香筎许多,如今沈少仪也已经恶有恶报,但她听闻这件事,依旧觉得心中难受,就算沈少仪死了又如何,被他所伤害的人还在为此痛苦。   这些日子她都被拘在床上养病,簿子许久未写了,沈彻让她练字也落下了,这会郁气难消,便让红杏取了笔墨,躲在房中写字。   先是挑了这些日子的事,一一记在簿子上,有险有惊更有喜,百味杂陈,写完之后仍觉郁气难消,锁上簿子又摊开纸卷开始练字。   就连时间流逝都未曾察觉。   沈彻进屋时,便看到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像是在练字,反倒是像要撩了袖子与人去打一架。   练字能静心养性应是件舒畅的事,有这么痛苦吗?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何必在这装模作样,尤其是身上还带着伤。   沈彻没有开口,而是上前从她手中轻飘飘的夺过了笔,“不要糟蹋了我的笔墨。”   林梦秋这才回过神来,但今天她就像是被雨打了的娇花,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来,就算是看到他也只是轻轻的喊了声爷。   沈彻忍不住的皱眉,平日她看见他可不是这个神色,事出反常必有不对之处。   他静默良久也不见林梦秋有反应,依旧耷拉着脑袋拘束的坐着,这是怎么了。他方才的语气太凶了?   应当也不是,平日他拿剑抵着她的脖子,凶她让她滚,都不见她如此,反而还越挫越勇,贴得更近。   难道是下午太过分了?   屋内没人说话,顿时气氛沉了下来,往日她的小嘴就像是塞了蜜,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今日怎么不说了。   又等了会,还是不见她开口,沈彻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以为是午后的那场春动,让她不喜了。   那会她清醒后确是红着眼要哭。   他把玩着指间的竹笔,默了默,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轻呵着道:“为何不高兴,午后那事,你不喜欢?”   沈彻说话向来不会转弯抹角,想知道便问了,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倒把林梦秋给问懵了。   她是不高兴,但午后那事?什么事啊?   林梦秋除了身世这件事,基本上不会对沈彻有所隐瞒,而且周香筎要和离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他迟早早知道的,就倒豆子似的全给说了。   “爷,阿筎好可怜,二弟如此待她,周家人竟然还不准她和离,难道在他们眼里,不应该是阿筎最重要吗?居然为了这虚无的名声如此对她。”   说着说着她又义愤填膺起来,那气愤的劲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委屈的人是她。   沈彻只知道沈少仪在外干的混账事,他房中之事并未去管,也是这会才知道周香筎日子过得竟是这般难。   他还未有反应,就听林梦秋继续道:“爷,阿筎好可怜,我们能不能帮帮她?”   别的女子可怜不可怜与他何干?他忙府内朝中事都来不及,谁有时间去管个毫不相干的人。   而且这与她林梦秋又有何干系,要是他没记错,这两人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平时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更无私交,她有这些闲功夫,不能把病早日养好?   “你又是安慰她,又是给她送银子,还不够帮她?”   “我在爷这,银子什么的也用不上,还不如帮帮她,银子与我不过是身外物,对她来说却是救命的。”   确实如她所说的,她嫁进府后,先是管着沈彻的小金库,如今又管着王府的对牌,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根本不需要打点。除此之外还有宋氏给的嫁妆,月月都有进账,她现在可有钱了。   但钱总会有一日用完的,她也不可能一直接济周香筎,思来想去她不会的事,只能求助沈彻。   “爷,她真的又可怜又勇敢,您帮帮她吧,周家的人定是听您的话。”   其实让他传个话确实不难,周大人惯是会见风使舵,不然当初也不会许了这门亲事,可他为什么要没有好处的走这一趟呢。   麻烦不说,还要欠周家一个人情,实在是不划算。   林梦秋见他不说话,咬着唇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阿筎方才还说我运道好,嫁了个好夫郎,爷。”   她知道沈彻不喜,也不多说什么求情的话,就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声声的喊着爷。   听到这句话,沈彻的神色才算好看了些,看着她娇憨的样,嘴角勾了勾,算是周香筎会说话。   可不就是运道好,就她这又娇又蠢的模样,嫁给了别人,怕是早被后宅的那些人给生吞活吃了,也就是他没嫌她蠢。   林梦秋还是没能等到他肯定的答案,只好泄了气,她也知道求着沈彻开口不容易,便也不再多说乖乖的闭了嘴。   可没想到,沈彻转头喊来了阿四,让他将沈少仪的所作所为告诉老太妃,剩下的老太妃自会去处理。   沈彻看着她暗淡的眸子瞬间冒出了亮光,若是她的身后有尾巴,此刻只怕已经摇起来了。   “爷,你最好了。”   沈彻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她如此直白的马屁,转而想起她还没回答之前的问题,便又问了遍:“午后那事,你不喜欢?”   林梦秋还是没反应过来,午后什么事?   沈彻这才抬眼示意了一下她的手腕,被素带捆过的红痕已经消了,但一看到这,她还是会瞬间想起当时的羞涩和炙热。   她的脸慢慢涨的通红,害羞的撇开眼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如此羞人的问题,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沈彻见她撇开眼误以为她真的不喜欢,也是了,谁喜欢和个废人做夫妻,目光微凉寡淡着道:“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碰你一下。”   更不会再踏进此处。   林梦秋还在害羞,闻言着急的转过脸,眼里写满了遗憾,“为何?”   沈彻那冰冷如死水的眼波,被她这个眼神给取悦,突然又泛起了涟漪,嘴角的笑意忍不住的放大。   真是个蠢蛋。   想着便举起手中的竹笔,飞快的沾着墨汁,在她的鼻尖点了一点,而后丢了笔大笑着避开。   林梦秋下意识的去蹭了蹭鼻子,等看到满手的墨汁才知道被人戏弄了。   啊!夫君怎么又欺负人呀。   而且不碰她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喜欢的啊。   *   安阳宋家。   林梦媛到了宋二老爷家后,一直闭门不出,每日便是在房中练字看书,可这样的日子让她有些厌烦。   宋二老爷并未走仕途这条道,而是做了商贾,靠着开钱庄发际,他在安阳算是最富有的人家。   宋氏便是怕女儿会吃苦,这才挑选后将林梦媛送到了宋二老爷这,确是锦衣玉食处处精致。   舅父家比自家要奢靡的多,起初她也觉得新鲜,可住的久了,她就觉得不适应了。   在苏州时,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她的书画琴瑟无人不夸,在贵女圈中更是备受推崇,她享受被所有人注视追捧着的感觉。   舅父家中人人都待她很好,舅父没有架子,舅母更是待她比亲女儿还要好,几位表姐妹也是把好东西都让给她。   便是自己家中,或许都做不得如此妥帖。   可她还是不快活,表姐妹们只喜欢珠宝首饰和漂亮衣服,对她写的字做的诗毫无兴趣。舅父舅母只会问她还缺什么,除了这个,两人根本没有话题可以聊。   林梦媛想要多结交有诗情画意的人,可她暂时还不能出门见人,她的画她的诗都只能白费了。   渐渐的她脸上的笑也少了,话也寡了,整日躲在房中不见人。   这就让宋二夫人担忧了起来,妹妹将女儿托付给她,她也喜欢这个秀外慧中的外甥女,可不敢怠慢分毫,只能想办法的逗她开心。   知道她想出去走动,便想了个主意,“媛儿呀,虽然还不能办什么诗会花会,但可以去庙里逛逛。”   虽然林梦媛对求香拜佛没什么兴致,但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浅笑着应下。   隔了几日,宋二夫人安排好一切,便带着她和女儿们一块去了安阳有名的白塔寺求香礼佛,顺便住上两日。   没想到,便是在这,林梦媛遇上了她的知音。 第47章 拜堂   林梦媛跟着宋二夫人进到宝殿虔诚的上香后, 就有小师父带着她们到后院的厢房住下稍作歇息。   宋二夫人想着林梦媛是官家女,又是大家闺秀,怕是不习惯和表姐妹们同住, 便单独的为她安排了雅致的别院,她则是和女儿们住在一块。   却不想这好心反倒让林梦媛误会她不想与她亲近,暗自伤心了一阵, 等到宋家两姐妹来找她去寺中逛逛,她也恹恹的婉拒了。   看着宋家姐妹离开,她的丫鬟玉琴才上前小声的安抚她, “姑娘别难过,这屋子宽敞又别致还不用与别人一道挤, 许是舅夫人心中惦念着您。”   玉琴原是在宋氏身边伺候的,最为得力忠心, 替嫁之后, 林梦媛的丫鬟全都赶出府了, 就把她派了过来。   “我怎会不知舅母是好意,可她越待我好, 便越是说明她待我不过是个客人,与宋家而言,我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从小处处受到追捧是人群中焦点的她,实在是受不了现在的落差, 她来舅父家投奔, 或许还要在这待上数年, 她希望能和他们亲密无间, 真的像一家人,而不是现在这样,客气谨慎又疏离。   但她也知道, 事情本就没有尽善尽美的。   当初选择了让林梦秋替嫁,便是做好了一辈子躲躲藏藏不能以真身见人,只是她没想到接受现实会如此的难。   玉琴见劝她无用,只能想了别的法子逗她开心,“奴婢方才在外听香客们说起,后山的杜鹃乃是一绝,不如奴婢陪您去瞧瞧。”   林梦媛本是兴致缺缺,但听闻后山有杜鹃,她又许久未曾外出走动,难得能有机会出去散散心,也算是好事,便点头应了。   她要去后山,自然得先告知宋二夫人,不巧宋二夫人正在让禅师解惑,听闻她要去后山赏花便也没多想,只让她记得带上帷帽和丫鬟。   能让她出去,就算是带着帷帽她也是愿意的。   后山路陡,起初周围还都是人,可越往上走人就越少。   等她们上山已是半个时辰后,林梦媛许久未曾外出,更何况是走山路,到了山顶整个人已香汗淋漓热的满脸通红。   唯有一石亭可做休息,玉琴便扶着她到亭中歇脚,吩咐另一个丫鬟去找水。   等休息片刻后,林梦媛隔着纱帐看到了远处的杜鹃花,颜色绚丽开满了正片山峰,好似赤红的火焰在蔓延,美得就像是幅画。   她见周围都没人,这才掀开了帷帽更清楚的看到了眼前的美景。   玉琴也被眼前的景致给震撼了,一时也忘了要让林梦媛把帽子戴好,主仆二人皆是沉浸在其中,此刻连开口说话都是种惊扰。   许久之后,林梦媛望着眼前美景,情不自禁的低声诵吟着:‘杜鹃花上杜鹃啼,自有归心似见机。’   她的声音婉转,映着漫山遍野的杜鹃,有种别样的寂寥。   正当她沉浸在这思绪中时,身后突然想起了个淳厚低沉的声音接下了她后面半句诗:“人各有求虽意合,何须勤苦劝人归。”   林梦媛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而且还是个男子,她仓惶的回头,脚下不慎一滑,整个人就要往后倾倒,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怀中一拉。   她的身子晃了晃,才在那人的怀中站稳,而头上的帷帽早已微颤着掉下,摇摇晃晃间跌落山崖。   她的身后乃是深渊,若非有人伸手此刻掉下去的便是她了。   林梦媛满目惊慌的对上了来人,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刚毅,身材颀长高大,即便只是穿着普通外衫,也难掩他通身的贵气。   玉琴早已吓白了脸,险些要哭出来,见林梦媛没事,才手脚并用的上前搀扶着她,“姑娘,您没事吧。”   林梦媛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摇了摇头,而后向那男子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很是守礼,见她已无大碍,便往后退开了两步,温柔的笑着道:“若非在下突然出声,姑娘也不会险些遇险,是在下失礼才是。”   此人长相俊朗又文质彬彬,不仅如此,他还能对上她的诗,南丰先生是她最敬仰的先贤,今日能碰上也喜欢先生之人实为有缘。   就下意识的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是小女沉浸其中,没有站稳,与公子无关。”   “此情此景甚为壮阔,姑娘为何会生出如此寂寥之感来?”   这两句话,简直问到了林梦媛的心坎里,只觉得是遇到了知音,“归不得求不得,意自难合。”   那人听她如此感慨,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的怅然,觉得与眼前人有着相同的心境。   听闻林梦媛是来赏花的,两人正巧顺路便一道走,路上聊诗歌聊书画,竟是格外的融洽。   玉琴有些着急,就算此人看着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但到底是个外男,若是被有心人瞧见,岂非坏了她们姑娘的名节。   故而在到达下一个赏花点时,玉琴上前轻声的提醒林梦媛,“姑娘,咱们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林梦媛这才发觉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竟感觉不到厌烦和时间的流逝,虽是意犹未尽,但玉琴提醒的对,她再不回去舅母该让人来寻了。   便向他福了福身,柔声道:“今日多谢公子救了小女,敢问公子名讳,也好让家中长辈登门拜谢。”   “在下姓景名宸,拜谢不敢当,还问姑娘贵姓。”   “小女姓宋,家中排行第三。”   “原来是宋三姑娘,景某失礼,若有机会下次我们再煮茶赏花。”   林梦媛改名换姓,对外声称来投奔伯父的宋三姑娘,两人相互报了名讳,这才分了两路下山。   只是林梦媛走到石阶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景宸也在看她,两人隔着石亭相望,只那一眼,林梦媛的心便乱了。   匆匆的揽着玉琴的手,满面绯红的下了山。   等到林梦媛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上,景宸身边的随从才上前恭敬的道:“公子,京中来消息了。”   景宸点了点头随意的嗯了声,接过随从手中的信看完后,忆起方才女子的娇容,忍不住的道:“派人去宋家查查,我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   *   林梦秋也不知道沈彻与老太妃说了什么,总之隔了两日周香筎再次登门,见到她眼眶就先红了。   她拉的不及时,周香筎已经先一步的跪下,林梦秋这才知道,周家的人松口答应让她和离,而南阳王府不仅同意,还将她的嫁妆悉数奉还。   这给足了周香筎的面子,就算她真的和离了,世人也都明白对不起她的人是沈少仪,而不是她德行有亏。   周香筎心里明白,若非林梦秋为她说话,她是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和离,之后的路也能走的顺畅,故而今日上门拜谢,并将之前的赠银奉还。   “嫂嫂待我有恩,今后嫂嫂若是有事,只要我周香筎能办到的,必将倾涌以报。”   林梦秋知道自己不答应,她反而愧疚,故而没有说客套话,收回了东西笑着说好:“那我可是记下了,以后有事定不与阿筎客气。”   周香筎果真破涕为笑,只要想到能离开这让她绝望的地方,脱离沈少仪妻子的身份,她便打心里的高兴。   “而且这事,你该谢谢世子,是他开了口。”   “是,阿筎也欠大哥一份恩情,还请嫂嫂代为转达我的谢意,定当衔草相报。”   即便知道是沈彻帮了她,周香筎还是有些怕他,不是说世子不好,只是他的行事作风确实狠辣。可奇怪的是,明明所有人都怕世子,唯有看着娇弱的林梦秋不怕他,或许这便是天注定的姻缘,两人便是天生一对。   “多谢嫂嫂,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唤嫂嫂了,待明日和离书到手,再相见,我该唤你声媛姐姐。”   这句媛姐姐让林梦秋有些心虚,她不仅不是林梦媛,而且还比她小,现在反倒白白占了她的便宜。   “我等着与妹妹再相见。”   隔日,和离书顺利的到了周香筎的手中,她含着泪最后拜别了林梦秋,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当马车远去,她掀开布帘回首看了一眼,南阳王府的匾额,从今往后,她终于能做回周香筎了。   许是春末最是适合别离,过了没两日,沈少钦竟也来向她辞行。   他是要回国子监了,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这都快要一个月未曾见他,沈少钦看着神色憔悴的很,也无之前的朝气,他进屋时,正好林梦秋和沈彻都在。   一个在看书,一个在逗狗,沈彻冷峻林梦秋绝艳,明明性子处事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相处着却格外的和谐。   沈少钦刚进屋,就有种不小心打破了画卷的错觉,他眼里的光亮微微暗淡下去,手指也不安的理了理衣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梦秋不属于他。   只是在知道那日身穿嫁衣与他拜堂的人,是她时,他还是忍不住的喝了酒,醉了一宿。   他本就与她无缘,只想远远的看着她,直到他娘亲与二哥干出那样的事后,便是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玷污,他已经配不上她了。   “刻苦读书考取功名是好事,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万事都有你大哥扛着呢。”   林梦秋看他小脸都尖了,本就消瘦的身板更薄了,想起自家弟弟,忍不住的关心了两句。   坐在一旁捧书的沈彻,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在心中冷哼了声,什么叫他扛着?她倒是惯会用别人来做人情。   “多谢大哥大嫂关心,我的学识有限,秋闱也只能是尽力为之。”不知道是不是林梦秋的错觉,总觉得沈少钦似乎长大了不少。   又鼓励了他几句,才见他重新露了个笑,说起了别的事来。   “我前几日陪祖母时,发觉她易困觉多,不知是不是身子有些不好,可又不肯看大夫,祖母最听大哥的话了,大哥若是得空,也劝劝祖母。”   林梦秋先是病了,又在意老太妃为沈少仪求情,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老太妃,不管怎么说,老太妃是长辈,对她也很好,闻言依旧是忍不住的关心。   而沈彻只是翻了一页书,冷淡的说了句:“明日太医便会过去。”   之后便恢复了沉默,林梦秋总不能晾着沈少钦,屋内就又只剩下两人说话的声音。   坐了小半个时辰,沈少钦便起身了,林梦秋送他到多宝阁,他便让林梦秋止步,“大嫂身上还未好,不必多送,还是多歇歇的好。”   林梦秋也就没再强求,但她看出沈少钦似乎还有话说,便温和的问他。   他忍了许久,终究还是白着脸道出了他的歉意。   “我替我母亲向大嫂请罪。”即便他什么都没做,但伤害了林梦秋的人依旧是他母亲,光是这点便让他愧疚不已。   那日也是凑巧看到母亲与二哥在房中商议什么事,等知道林梦秋失踪,他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忙不迭的跑去告诉了大哥,可没想到还是害她受了苦。   他更无脸见她的是,明知母亲做错了事害了大嫂,他却不得不为母亲求情。这更让沈少钦在林梦秋的面前直不起腰板来。   林梦秋恨陈氏,自然不可能说毫无芥蒂,但她处事恩怨分明,害她的是陈氏,沈少钦算是间接的救了她,恩怨想抵,她自然不能把错怪到他的身上。   “我不接受你母亲的歉意,她不仅对不起我,还对不起世子,这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过去的事,也不是你代为请罪就有用的。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便记住,读书时不可分神尽你所能去做好,也不枉费你大哥的期许。”   沈少钦眼眶有些发红,闻言认真的连连点头,向她保证了再保证,而后坚定的朝外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彻,从书册间半抬了眼,之后再也看不进任何的字。   他看见了。   看见沈少钦眼里只有林梦秋,他今年才多大,自以为把心思藏的很好,实际上一眼就被人给看穿了。   在他的下意识里,林梦秋已是他的,在看到他那眼神时,他竟是有种癫狂的冲动,想要将他的眼给剜去,不管是谁,都不允许觊觎他的人。   林梦秋送走了沈少钦还觉得有些惆怅,她刚嫁进来时,府内还是热热闹闹的,这才两个月,人都散了,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她只要有沈彻便够了。   回到屋内的林梦秋,还未察觉到沈彻的脸阴沉着,凑过去想要同他说说话。   “爷,您说陈氏这么坏,怎么教养出三弟这样性子的儿子,真是与她完全不像。”   沈彻没说话。   林梦秋又继续道:“听闻三弟读书刻苦,也不知此次秋闱能不能得个好消息。”   这才他终于开口了,“你很关心他?”   “当然啊,他是爷的三弟,他的荣辱不也是王府的荣辱吗。”   就算她说的冠冕堂皇,沈彻依旧不满意,甚至心底在发狂,方才沈少钦看她的眼神,深情又诚挚,他带着少年的热忱和满腔喜欢。   林梦秋难道感觉不到?   之前沈彻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当初拜堂,还是他们两拜的。   若是当初林梦秋嫁的不是他,而是沈少钦呢?   一想到她这双漂亮的眼睛只看着另外一个男子,只对他说着喜欢的话,他这心里就有股邪火在冒。   就该把她关在屋里,谁都见不了才最好。   “你若这么关心他,陪着他去国子监,别在我这碍眼。”   林梦秋被他给说懵了,她会关心沈少钦,当然是因为他是沈彻的弟弟,这和陪他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怎么的,她好似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片段,是她醉酒,沈彻问她喜不喜欢沈少钦。   再想到方才的话,林梦秋好似明白了什么。   夫君该不会是……   “爷,您是吃醋了吗?” 第48章 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仔细这么一想, 好像确实每次她见完沈少钦,他好似就会生气,林梦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吃醋的意思, 是不是说明夫君也有些在意她了。   “吃醋?”沈彻只觉得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勾着唇冷笑了几声,不搭理她往前走。   林梦秋眼疾手快的上前拦住了他, 却被沈彻冷漠的绕开了。   她的眼睛眨了眨,追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胳膊,“爷, 您要去哪啊,我的肚子好疼。”   沈彻看都未看她一眼, 拂开她的手,冷着眼不停地向前。   吃醋, 她可真敢说, 她当自己是谁, 也说得出口。   肚子疼?疼死她最好。   而后她就真的没有再追上来了,沈彻顿时又觉得不高兴了, 让她不追她就不追,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听话。   眼见着就要绕过多宝阁,也没听见她的脚步,沈彻往后瞥了眼, 便见林梦秋捧着肚子委屈的站在原地。   演, 接着演。   沈彻哼笑着又看了她一眼, 林梦秋依旧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林梦秋不是在骗人,而是真的不舒服,这几日她癸水来了, 还是头次来时落下的病根,每到癸水的时候便会腹痛难忍。   前两个月屋内炭火汤婆子都不断,喝着热水也就熬过去了,可都快入夏了,再捧着汤婆子也太矫情了些。   再加上要关心府内的事,她连自己也顾不上了,这会空了下来,才感觉疼的厉害。   沈彻早已离开,她暗自长叹了口气,看来方才确是她想多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吃醋呢,他可是沈彻。   许是真的不爱管这些事,听她不停地絮絮叨叨,说起沈少钦让他觉得心烦了。   林梦秋坐回榻上,微垂着脑袋,失落的揉了许久小肚子,还是疼的厉害,正在想要不要让红杏去小厨房煎贴药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动静,只见红杏端着小碗走了进来。   “主子腹疼,用碗红枣姜茶,许是好些。”   红杏记着她的月事这并不奇怪,只是之前并未煮过红枣姜茶,都是烧了汤婆子暖肚,实在疼得厉害便煎了草药来喝,又苦又难下咽。   此刻茶碗还冒着热气,林梦秋朝碗里吹着气,小口小口的抿着,半张脸在白雾后显得朦胧又迷离。   甜甜的,喝到肚子里后,确实暖洋洋的很舒服,好似连腹疼都削弱了。   “怎么想起要给我熬这个,不过甜甜的很好喝,以后都喝这个吧。”能不喝药自然是最好的。   可没想到红杏却笑着道:“这是方才世子问了李管事,而后交代厨房熬的,李管事还准备了红枣,说是能补气血给您当零嘴吃。”   一颗颗浑圆的大红枣看着又甜又糯,这让她想起了新婚那夜。林梦秋捧着瓷碗,突然有股暖意自心底而起,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夫君果真是嘴硬心软。   “那爷这会去哪了,在书房吗?”   她好想见他啊。   “世子好似去了春熙堂。”   林梦秋的心更是软的一塌糊涂,这人可真是爱嘴硬,嘴里说着明儿喊太医,好似不关心的样子,可一听到老太妃不舒服,心里比谁都着急。   若不是她身上带着伤,怕她老人家瞧了心疼,太医又交代涂了玉肌膏最好不要走动,她也定是要去的。   这会只能让绿拂代为跑一趟,她则是处理府内的事宜,再安排晚膳,等着沈彻回来。   养病的半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有沈彻的陪伴,即便他大多时候不说话,只是坐着,这也让她心情愉悦。   而那边春熙堂内,太医已经匆匆赶来。   为老太妃把了脉神色有些不对,但怕老人家多想,只说是她这几日精神不振,不能一直久坐,也该走动走动。   等太医出去开药,老太妃才挣扎着坐起,“都是老毛病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府上出了这么多事,我也总是心神不宁,睡不安稳,我老太婆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别担心。”   沈彻应和了她两句,交代王妈妈记下太医的嘱咐,便绕到了外头。   果然看到太医正满面愁容的等着他,“病情到底如何。”   “回世子的话,若是下官诊断的没错,老太妃这并不是旧疾复发,而是中/毒的症状。”   “继续说。”   沈彻顿时眼神便阴寒了下来,太医看了眼,吓得飞快低下头。   “此毒名为春风散,顾名思义,用过之后人会绵软无力,时常犯困,起初并不致命,中/毒之人也不会有感觉,等到察觉痛苦时便会五脏衰竭,因无法呼吸而亡。”   沈彻的双眼似乎淬了毒,声音更是冷得彻骨:“可有解药。”   “这是种很罕见的慢性毒,十分的狡猾,也无具体的解药,太医院曾有这毒的记录。还好老太妃如今只是初期,只要不继续食用,再外加方子调和,细细调养应是能解。”   “有记录有毒/药,你的意思便是这毒出自宫中。”   太医年长沈彻两轮,都是能做他长辈的人了,偏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浑身是汗直直的跪了下来,“世子明鉴,此毒就算出自宫中,那也与我们太医院无关啊。”   只说与太医无关,却又不否认,那便是与宫中的贵人们有关了。   沈彻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他上次便发觉祖母有些异常的疲惫,但差人请了太医看过并无不妥,他便以为自己想多了,还好沈少钦提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此事你无关,但我将祖母交予你,你得保她万安,否则。”他的声音阴冷,吓得太医又是一个哆嗦。   “是,下官竭尽全力必定会解此毒。”   “还有。”   沈彻的目光落在他的嘴上,太医马上就明白的连连磕头,“下官绝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为世子守住秘密。”   沈彻这才神色凝重的点头,看着太医慌不择路的离开,才陷入了思索。   太医外出就诊,回去也要将病情记录在册,现在还不知毒药是从何而来,绝不能打草惊蛇。   下毒的人倒是很好猜,只是他想不通,到底是谁,会把手伸到南阳王府来,而且目标还是祖母。   当初与陈蓉合谋的应是惠妃,可按太医的意思,有人还在持续的下毒,惠妃早已入了冷宫,这么看来当初的案子背后还有其他人。   而宫内如今只有皇后和娴嫔,以及不怎么受宠的嫔妃。   皇后。   沈彻的目光微滞,沉下气来。   那便只能是娴嫔与三皇子,他们所图的是什么?   沈彻还在深思,袁立已静声上前,喊了声爷,他才回过神来看他,“爷,陛下急召。”   *   林梦秋自然也不知道老太妃中毒之事,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的菜肴,等着沈彻回来,可她一直从黄昏等到了月上中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红杏看她坐的久了脸都白了,忍不住的道:“爷下午的时候出府去了,主子还是别等了,菜都冷了,奴婢让小厨房重新做些您喜欢的。”   其实沈彻也没说他会回来,只不过是她自己非要等,这会看什么都觉得没胃口。   “撤了吧,我等晚些饿了再用。”   林梦秋坐的确实有些久,站起身的时候肚子又有些抽疼,扶着桌子站了会才好些,正要回里屋更衣,就见外头的灯火亮了起来。   不等外头丫鬟来报,她就眼睛发亮的快步往外走。   果真看到院中下人打着灯笼,而后头坐着面若寒霜的人,不是沈彻又是谁。   沈彻很快就到了廊下,见到她站在门边还皱了皱眉,“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回去。”   林梦秋嘴上乖乖的应着好,却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看他进屋才跟着往回走。   沈彻进到里屋就看见了,桌上的饭菜还未动过,一看就是在等他,心里高兴眉头却还是拧着,“见我没回来,就不知道自己先吃?如此蠢,也不知怎么长这么大。”   林梦秋嘟囔着嘴,扯着自己的衣袖,“爷没回来,我没胃口。”   “你这是要赖到我的头上?阿四,撤了再换桌席面上来。”   阿四屁颠颠的小跑进来,没多久,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重新换了上来。   林梦秋之前确实没什么胃口,可沈彻回来了,她又看什么都觉得香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桌上的糯米藕,冬瓜排骨盅,枸杞炖鸡,样样都是她喜欢的,林梦秋满足的喝了一大碗鸡汤还觉得不够。   等到放下碗筷时,小肚子都鼓鼓的了。   “你不是说没有胃口?”   “爷回来了呀,我就想吃了。”   “那我倒是比药还管用。”   林梦吐了吐舌头,偷偷的在心里道:何止比药管用,您比仙丹还要灵。   沈彻的床被林梦秋给占了,这些日子他都是歇在书房,用了晚膳时辰尚早,沈彻也没急着回书房,坐着翻看手中的东西。   林梦秋则是吃的有些撑,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转圈想要消消食。   趁机拿这几日的账目和写的字问沈彻的意见,希望这样能多留他一会。   沈彻也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不点破,拿着笔将她写的字中不好看的给圈了起来。   “是比之前看着精进了些,但离第一才女恐怕还差得远。”他话里话外带着调笑,偏偏林梦秋没听出来。   林梦秋现在说谎已经可以做到面不红心不跳了,甚至带了几分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妾身的手疼。”   沈彻知道她不是林梦媛在这装神弄鬼,只是轻笑了声,之前他还觉得生气,现在看着她演戏竟比看戏还有趣,总是编些傻子都不信的话来蒙他,还说的认真,让他舍不得揭穿。   等他哪天不高兴了,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看她到时候怎么哭。   沈彻正想指点她两句,袁立在外求见,不是要事他是不会在这个时辰求见的,便出声让他进来。   袁立跪地行礼,看到林梦秋也在,就下意识的闭了嘴,林梦秋很识趣的要回里屋避嫌。   却不想沈彻淡淡的睨了一眼,手指不耐的点了点桌上的纸张,将林梦秋的思绪拉回到了桌上,“无妨,有事直接说。”   袁立虽然有所顾忌,但沈彻都这么说了,只能如实的将事情道出。   今日陛下急召沈彻进宫,便是有人密报辛家频动,与朝中多人暗中往来,怀疑辛家似有不臣之心,并将此事交给了沈彻。   袁立在外查了些线索,这才连夜来报,“再过几日是辛家老夫人大寿,惠妃入了冷宫辛大人遭贬职,按理来说不该大肆操办,可据卑职查探到的消息,辛家已向京中多数府上递了帖子,看样子不仅不避讳,还要广邀众人。”   “说重点。”   沈彻没有抬眼,对此并不感兴趣,林梦秋倒是听的走了神,被沈彻拿笔尾轻轻的拍了下手背,才委屈巴巴的将目光放回纸上。   哼,她说要去避嫌,非说不需要,现在她想听故事,又不给她听,真是坏蛋。   但这种官场之事,林梦秋就算听了也听不明白,渐渐的也就当成了耳旁风,认真的握着笔,按照他指点过的样子重新写了一遍,果真有了那么两分意思。   “这事本就奇怪,卑职就顺着这个线索去查,发现辛大人的贴身侍从乔装打扮想要出城,想必是要借着操持寿宴采买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沈彻听到了想要听的,才抬了抬眼,“去查查,此人何时出的城,又要向何处传送消息。”   “是。”   袁立出去后,林梦秋握着笔头看他,“爷,您又要去查案了吗?”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都能见着沈彻的日子,他去查案便会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整日都瞧不见他,担心是一点,更多是她会想他。   林梦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些许不舍,让沈彻也不自觉的让软了语调。   “府里如今也没人敢招惹你,即便我不在,也没什么好怕?”   “妾身担心爷。”林梦秋说完,又忍不住的低声加了一句,“更想时时见着爷。”   之前沈彻只知道她爱撒娇,却是不知她还这般的黏人,而且被她这般依赖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甚至有几分受用。   “过来。”沈彻说这话时带了三分懒意,勾着她心甘情愿的放下戒备,朝他走去。   林梦秋乖巧的在他面前站定,沈彻扬着唇轻笑道:“蹲下些。”   她依旧是照着话做了,而后便感觉到额头有些温热的湿润,等反应过来时,沈彻已经退开半步,带了两分哄骗的口吻道:“我会尽量每日回来,好生养病,等案子办完了,咱们也得把账好好算一算了。”   这样的吻让她有种好似自己也被他喜欢着的错觉,即便只是蜻蜓点水,只是浅尝即止,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满足。   整个人有种如卧云端的轻飘飘之感,幸福的好似要飞升成仙。   林梦秋还沉浸在那个温柔又缱绻的吻里,就被沈彻这句算账给羞红了眼。   至于要算的是什么账,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   自第二日起,沈彻便开始早出晚归。   辛家结党营私为的自然是二皇子,沈彻有针对性的派人盯住了安阳那边的消息,只要有人形迹可疑,便向他禀报。   果然没过几日,袁立便查到了线索,那个乔装打扮的侍从运了车东西鬼鬼祟祟的进了城。   “爷,看车轨痕迹,这箱内只怕是重物。”   袁立说的保守,沈彻却已有了判断,若辛家真的想要谋逆,必定需要武器或是更危险的东西。   好一招声东击西,故意大肆操办老夫人寿宴,引得众人去关注府上,实则将东西运入京。   “东西到哪了。”   “被藏在隐巷的一户民宅内,已经确定了位置,随时等爷的吩咐。”   沈彻算了算时辰,今日来不及了,也不可操之过急,而且他还答应过有个傻子说要回去的,“明日子时动手。”   一切部署妥当,总算到了隔日子时。   “人在里面?”   “卑职的人彻夜在此盯着,人和东西都没离开过。”   沈彻点了点头,袁立便带人冲了进去。   半刻钟后,沈彻入了院子,却见屋内倒了一地的尸首,他们早已服毒自尽没了呼吸,而所谓的箱子更是空空如也。   不必多说也知道,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然对方不可能提早防备。   “爷,卑职失职,还请爷责罚。”   沈彻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盯着地上的尸首冷冰冰的道:“今日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带的十个亲信,个个都是与咱们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应当不会漏嘴。”   沈彻面覆寒霜,静默着未动。   袁立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脑袋垂得更低,压着嗓子道:“爷,卑职想起还有一人。”   “说。”   “当日说此事时,世子妃也在场。” 第49章 遇险   沈彻回到府内已过丑时, 屋内的灯火燃至烛心,发着微弱的橙光。   他控制着轮椅缓慢的绕过了屏风,最后停在了床榻前, 原本古朴的木床因为睡着的人换了,不仅加上了幔帐就连锦被枕头也全都变了。   从一成不变的黑白换成了花俏的颜色,处处都透着小女孩的心思。   此刻床上睡卧着的人, 紧闭着双眼,睡着正熟。   许是屋内点着香炉,屋内有些热, 她的小脸更是睡得红扑扑的,丝毫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手脚因为涂了膏药正乖乖的横在被褥外头, 白皙凝玉般的肌肤还有些许红痕,烫伤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却还能看到点点被蚊虫咬过的红点。   他记得上回她说过, 她很容易招蚊虫, 难怪要罩上幔帐,皮滑肉嫩, 可不就招虫子喜欢。   沈彻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一直看着她的脸,好似想要将她给看透。   这张面皮不知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一颗心。   在今日事发前,他甚至已经决定要相信她, 不管她是林梦媛还是林梦秋, 他都不在意。   他会让她留在他身边, 予她欢喜予她想要的一切, 可现在全都回到了原点。   袁立已经去查当日的那十人,而林梦秋则是交给了他。   当初他也是如此信那人,最终得到的是这双废腿。   这次呢, 他还能信她吗?   当初若是早早将她了结,是否此刻便没了这么多的猜忌和不舍。   她这双蛊惑人心的眼,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还有这颗坚如磐石的心,不该留到现在的。   屋内烟香缭绕,帐中人皎皎若月。   现下还不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她,他都需要亲眼所证。沈彻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转着轮椅像未曾出现过那般悄声离去。   而床榻上睡得正熟的林梦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呢喃着睁了睁迷离的眼,她好似看见月光下有个落寞的身影,可困意席卷着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她没听到院内动静,以为沈彻还没回来,就和往常一样上了药,用了早膳,等大夫来为她复诊。   大夫仔细的查看了伤口,而后笑着起身笑着恭喜她:“世子妃恢复的很好,再修养个三四日便该好全了,只要禁着些酸辣腌制之物,日日涂抹这玉肌膏,不仅能恢复肌肤,还能更胜往昔。”   林梦秋也忍不住的高兴起来,但凡是女子便有爱美之心,而且日日在屋内她也快被闷出病来了,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   林梦秋赏了大夫荷包,红杏送着他出去抓药,又坐着看了两本账子,便带着人去了春熙堂。   以往春熙堂总是欢声笑语不断,远远就能听见,如今陈氏被罚禁足,沈少仪夫妻皆离府,不仅整个南阳王府安静了许多,就连此处也没了欢笑。   丫鬟打了帘子,林梦秋等进屋后才发现,沈彻居然也在,老太妃头戴抹额靠坐着,双眼混沌,面容不仅消瘦还微微泛黄,气色确是不大好。   老太妃看到她来了,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来,看上去人也精神了些,“你们小两口是不是提前约好的?”   林梦秋根本不知道沈彻回来了,但想着他是担心祖母所以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告知她,也就未曾多想。   反而是听到老太妃那句小两口有些脸红,她也觉得最近和沈彻的感情好似有些转变,既期待又甜蜜。   她见沈彻没有反应,也就没反驳老太妃的话,只当做两人是约好了的。   老太妃赏了坐,她就坐在沈彻的对面,体贴的关心着老太妃的身子,问她可是好些了。   太医为老太妃诊断后的结果,沈彻谁都没有说,林梦秋自然也不知道,只当她是旧疾犯了,还说一会帮她老人家捶捶背捏捏脚。   “是彻儿告诉你的吧,太过小题大做了,我这都是多年留下的老毛病了,能有什么事啊,休息几日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叫太医,到时还要引的娘娘挂心。”   老太妃嘴里嗔怪着沈彻小题大做,实际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孙儿如此关心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梦秋也不点破,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顺着她的话说:“您是咱们府上的主心骨,便是多小心都不为过的,便是世子不说,孙媳也是要日日过来侍奉您的。”   “你身上的伤未好,手上的事更是忙不完,哪里需要你过来侍奉,你若真想尽孝心呀,早早的为彻儿生个孩子,让我老人家抱抱曾孙,我便高兴了。”   林梦秋瞬间就想起了沈彻说的,等病养好了就要算账,再听到这句早日生个孩子,脸就腾的一下红了。   嗔怪的喊了声祖母,有些羞赧的撇过脸去,连看都不敢看沈彻一眼。   自然也错过了他眼底那化不开的深意。   祖孙二人还在说着逗趣的话,就听沈彻淡淡的道:“让人从陈家领个人来。”   林梦秋一下没反应过来,思绪转了转才明白。   老太妃姓陈,当年陈蓉便是从她娘家挑的人,沈彻的意思是若觉得冷清,那就从陈家的儿孙辈里挑个人,送到老太妃跟前来伺候。   这倒不失个好主意,老太妃这些年身子不便也没机会与娘家人往来,正好借这个机会走动走动,而且自家亲戚总是能放心些的。   就连老太妃也顿了顿,她是确实觉得屋内太清净了,先不论陈蓉人品如何,从她嫁进府的这十几年来说,确是兢兢业业的的伺候着老太妃的起居,对她也是忠顺恭敬。   老太妃有些犹豫,但很快的就清醒了过来,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如此兴师动众的,岂不麻烦,而且陪我这个老太妃实在是无趣,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别折腾那些孩子了。”   沈彻负责提建议,她不愿意,他也不勉强。   但林梦秋能感觉到老太妃的动摇,就轻声的劝慰她:“怎么会无趣呢,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可是我们的宝,若不是孙媳身上挂着事,不知多想日日陪着您呢,便是听您说说宫内的稀罕事,都觉得涨了见识。”   老太妃让她哄得高兴,搂着她笑声不停,别说,还真被她几句话给哄得松了口。   “好好好,你这个小鬼精灵,那便差人去问问,先相看相看,也得有合心意的人才好,若是人家不愿意可不能强迫人。”   沈彻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神色有些复杂,对面的林梦秋根本就没察觉到他不高兴,还频频向他眨眼,好似在问他,她厉不厉害。   他明明都在心中有了主意,又总是容易被她所乱。   她这张蛊惑人心的脸,实在是不能多看。   两人陪着老太妃又坐了会,林梦秋明显看出她脸上露出了困意,就起身告退。   老太妃确是不舒服,也就没有再留,临走时沈彻已经先一步绕出了内堂,老太妃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才笑眯眯的放她走。   出了春熙堂,林梦秋红着脸赶上了沈彻,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他的身边,脸上是藏不住的娇羞。   有什么值得她如此高兴?   “说了什么。”   林梦秋咬着下唇,眼尾有些泛红,“祖母方才说,便是寻来再乖巧的孩子,也不如亲生的好。”   这个亲生的,自然就是指从林梦秋肚子里出来的,以前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   前世她死时,甚是未曾出嫁,她也不敢奢求姻缘和子嗣,可这一世得到了老天的眷顾,什么都让她拥有了。   甚至她也能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为沈彻生个孩子,属于他们两的孩子。   光是想到这个,她都觉得心是甜的。   沈彻看着她绯红的脸,静默许久,才勾了勾唇角,“你很想要孩子?”   她的脸更红也垂得更低了,觉得沈彻是故意在调笑她,便看着自己的脚尖,嘟囔着嘴小声着道:“自然是想的。”   而后也顾不上羞涩,反问他道,“爷难道不想吗?”   沈彻神色古怪,并未回答她,反而目视前方,换了个话题,“方才你做的很好。”   林梦秋的眼睛亮了亮,果真有奖励吗,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日额头上的轻吻,她喜欢这样的奖励。   可没想到沈彻淡淡的道:“等你身上好全了,带你出京逛逛。”   突然听到他的话,林梦秋愣了愣,“出京?”   对于出城她有着不好的记忆,每一段记忆都让她痛不欲生,所以下意识的就慌了神,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你不想去?”   沈彻的声音里透着些审视。   即便在阳光下,林梦秋的手脚也是凉的,但很快就被沈彻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   她是害怕,但这是沈彻的心意,他定是觉得她会喜欢的吧,她不想辜负了他的心意。   便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劝服着自己,出门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且这次与前世那两回皆有不同,因为她的身边有沈彻。   她带着她的天神,牛鬼蛇神都该退避三舍,没什么可怕的。   沈彻看她迟疑,眼神黯了黯,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正打算说不必了,就听林梦秋软绵绵的答应了。   “有爷在,我愿意去的。”   不论去哪里,即便是深渊炼狱,她也毫不犹豫。   沈彻的眸子有片刻的微凝,而后淡淡的嗯了声,“那便准备准备。”   林梦秋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快步的跟了上去,想着他这个时辰在家,总该是事情都办妥了。   便关心了两句,顺便问问他午膳有没有想吃的:“爷,这次在外可都顺利?是不是今日不必出府了?午膳用个锅子如何……”   没想到沈彻闻言直接的停下了动作,微垂着眼眸勾着唇,居然耐心的向她解释了一番:“上回的案子还未办完,这几日怕是也不得空,你好好休养。”   顿了顿又道:“等我回来。”   林梦秋的注意力全在最后一句上,忙不迭的点头说好,便是他不说,她也是满心满眼的等着他。   沈彻走后,林梦秋就日子就变得更加规律了起来,每日都去陪老太妃坐半日,而后处理府内事,沈彻不在家,小簿子也能安心的记下她心中所思所念。   严格的按着大夫交代的,不吃酸辣任何带黑的东西都不碰,四五日后,果真手脚上的伤已经看不出了,像是比之前还要白皙。   同日,沈彻也踏着星月回来了。   这几日,他查案倒是没再碰上被人泄露行踪的事,但辛家明显有了防备,要抓他们的尾巴困难重重。   沈彻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喜欢主动出击,既然他们想躲,那就下个所有人都抵抗不了的饵。   以他自己为饵,引蛇出洞。   林梦秋在出发前已经连着好几夜没睡好了,翻来覆去的做梦,梦到什么的都有,醒来时总是一身的冷汗。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尽量的让自己忙碌些,将出行的马车仆役都安排好,包括车上要喝的茶,要吃的点心,样样齐全。   可等真的坐上马车后,她又不觉得怕了,沈彻就坐在她对面,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看着昨夜应是没有睡好,她便也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声音,趁着他睡觉,偷偷的看着他。   马车很快便动了,城内走的并不算快,她已有许久未曾出过门,上次还是进宫那回。   但那次她心中慌乱的很,基本不敢乱动乱看,这次有沈彻在旁边,她听着外头人来人往喧闹的声音,有些好奇的掀开了布帘的一角。   偷偷的往外看。   她儿时在苏州也逛过庙会赏过花灯,自是记得如何的热闹,可京城比苏州还要繁华。   人多便没什么可怕的了,不仅冲散了她心中的胆怯,甚至生出了几分想要下去逛逛的心思,只是这会不是时候。   她又看了两眼,而后依依不舍的放下布帘,偷看了对面的沈彻一眼,见他依旧闭着眼,才松了口气,也靠着车壁闭上眼休息。   在出发前,沈彻才说这趟要去安阳办差,顺便带她去逛逛,将她准备的仆役都留下了,只让她带了红杏和阿四。   安阳这个地方好似有些熟悉,可她搜寻一番也想不出为何熟悉,只能归咎于之前在哪本游记上见过。   她从小就看游记外史,其实对外面的天地很是向往,但可惜,她不敢也不能去,两世加起来也未出过几回门,如今有机会到外头看看,她也很高兴。   转念觉得这个奖励也很好。   此次虽是办差,但看这应是暗查,沈彻带的人马并不多,约莫十个侍卫,但瞧着都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这也让林梦秋越发的安心。   在路上的时间总是有些枯燥的,而且因为是赶路,不可能每日都赶巧的路过城县,很多时候就要宿在荒郊,吃食上也略显简陋。   但林梦秋并不喊苦,反而还觉得有趣,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沈彻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一点都不像表面这般的娇气。   而且之前的害怕经过几日的适应也好转了,唯一的坏毛病就是离不开沈彻,不管他到哪,只要离开她的视线,她就会焦虑,时时刻刻都跟在他的身后。   就连阿四都忍不住在私下打趣,说是爷多了个小尾巴,走哪带哪。   从京城到安阳路远,按照他们的速度大约要走十几日,第六日,他们的队伍便进了济州府境内。   意外便是在这日的午后发生。   他们的队伍行至一段蜿蜒的山路时,前面探路的侍卫突然回来,说是前头必经之路上出现了许多大石封住了道路。   袁立带着人上前去查探,林梦秋也从睡梦中惊醒,跟着沈彻下车去看。   很快袁立便回来了,“爷,应是昨日下雨这才导致的山石滚动,卑职这就带人去解决。”   拦路的石头不少,而且有两块是巨石,这附近前后也无行人,他们要搬开需要些许时间。   赶了半天的路,正好趁机修整一番,阿四带着红杏去附近找有无山泉,她则是咬着干粮紧紧跟着沈彻,半步不离。   她看沈彻拧着眉似有心事的样子,便凑上前去问他饿不饿。   沈彻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深邃,但他没说什么,伸手要接。   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了几声轰鸣的巨响,他们面对着的山体突然颤动了起来。   是震天雷!   而后只见山上的巨石树木纷纷砸了下来,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好的黑衣杀手,伺机冲了出来。   林梦秋浑身发颤,手中的水壶瞬间摔落,不过眨眼间,那些杀手已与剩余守在马车边的侍卫厮杀了起来。   可他们的人数占优势,袁立等人又没能及时赶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林梦秋管不得别的,她不敢添乱,但紧紧的守在沈彻的身边。   侍卫接二连三的倒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彻是武功高强,但他再强也只有一人,而且还要分神顾着她,很快就受了伤露出了破绽来。   两人被逼到了高处崖边,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前面是嗜血的杀手,林梦秋义无反顾的挡在了沈彻的身前。   “爷,你不要管我,你一个人可以走的。”   她的眼里透着决绝,她绝不能成为沈彻的负累。   “想走?你们谁都走不掉,沈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沈彻早已杀红了眼,不顾身上的伤,闻言还勾着唇扯了个笑,讥讽的道:“我的命在此,有本事便拿去。”   放狠话的那人,成功被他轻蔑的口吻给激到了,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林梦秋依旧挡在他身前。   许是受到方才轰天雷的影响,脚下的地面开始松动,两人又站的边缘来不及反应,竟是随着坍塌一并的往下坠落…… 第50章 她想告诉沈彻,她是林梦……   林梦秋的身体在快速的往下坠, 她想要去抓身边的沈彻,可泥石混着沙土将两人生生的阻隔,直到她的脑袋撞到一块巨石, 而后彻底的陷入了昏迷。   在失去意识的期间,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沈彻带着人浑身是血的杀进了皇宫, 他坐在宝殿之前身后是漫天的火焰和厮杀,而他双目通红,面上沾着鲜血, 似堕入魔道的魔君,让人闻风丧胆。   彼时老太妃与太子已相继病逝, 他与这人世也已无牵无挂,他浴血而出, 冲进了宝殿, 对着一个背影哑着嗓子低吼几欲泣血:“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风拂过珠帘, 发出清脆的声响,里头的人看不清模样, 也没能听到那人的答复,只能隐约的看见此人身着皇袍。   林梦秋便是通过梦境,也能感觉到沈彻当时透出的绝望和疯狂,他如此心存善念的人, 失去理智时内心还是在挣扎和痛苦, 他不仅是在毁灭这个人世, 更是在毁灭自己。   是谁, 是谁让他发病,让他摒弃了自我,而后堕魔做出弑君杀戮的事。   是陛下还是娘娘。   陛下与他有知遇之恩, 他是本朝最年轻的将军,在他跌入泥潭时,依旧予他信任,让他查案让他留有亲卫军。   娘娘与他有血脉之情,她是他唯一的姨母,在他失恃后予他母爱,教他坚韧,让他坚定的成为自己。   不论是谁,对他都是灭顶的颠覆。   她想上前拥住他,想告诉他不是没有人在,还有她会陪着他,不管是成仙还是遇魔,她一直都在。   便是这一股劲催着她,睁开了沉重的眼。   刚醒来时林梦秋还有些迷茫不适,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浑身的疼痛让她很快的记起来了。   来了很多的杀手,他们寡不敌众,而她与沈彻落入了山崖,此处大约便是谷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只这会天还亮着,瞧着更像是清早,难道她昏迷了一整日。   四下看去满是丛林怪石,她则是摔在了枯木杂草堆里,前日下过雨,山谷里的地还是湿的,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山高不见顶,但四周山壁上的树木全都断折了。   她应该就是因为这些树木的缓冲,又摔在了湿软满是杂草之处才活了下来,而且她身上的伤也不算重,唯有脑袋磕着巨石有个口子,这会血也已经不流了,其他伤则在背上,她自己看不清只能感觉到疼,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手脚只是轻微的划伤,还能行动自如。   等她扶着巨石坐起,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她才猛然想起,沈彻呢!   她是与沈彻一道跌落崖底的,她侥幸的活了下来,那他呢,他坐着轮椅腿脚不便,若不是为了护着她,早就逃脱了,是她牵累了他。   林梦秋这会也顾不上背上的疼痛了,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件事,便是找到他。   按理说两人是一块落下来的,沈彻应当也不会离她太远,林梦秋便顺着这个附近去找。   可这个山谷实在是大,低矮的灌木又多,她早已换上了春日的薄衫,没多久便被树枝和杂草划得伤痕累累。   时间越是过去,林梦秋的心里就越发的焦急,可她又不敢高声的喊,既怕那些杀手会追下山谷,又怕声音太响惊动林间的动物,只能低低的喊着沈彻的名字,一步步的往前找。   等到最后,不仅嗓子干涩的发疼,身上也没力气了。   时间长了许是扯到了伤口,林梦秋这才感觉到她后背疼的厉害,但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算命当如此,注定要她丧命山谷,她也要找到沈彻,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本就遍体鳞伤,又不知疲惫的找了这么久,一个不慎就被横生的树木给绊倒,直直的摔在了尖锐的石块上。   手掌撑地时,小石子磕到了皮肉,她疼的眼泪直冒,想要爬起来却频频被滑倒。   直到她拉扯着周边的矮树想要站起来时,眼尾扫到就在她身前的不远处,躺着个黑衣华服的人。   冰冷的轮椅正摔在另一边,而他则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知生死。   林梦秋这会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疼多累了,眼里露出了光亮,手脚并用的朝他奔去,期间还摔倒了一次,她也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爬起来。   等跌跌撞撞的到他身边时,却又不敢了,之前他与杀手厮杀就受了伤,摔落山崖更是伤上加伤,即便穿着一身黑衣,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溢出的鲜血。   她怕结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她自己遍体鳞伤都没有哭过,这会看到沈彻如此,就忍不住了,泪水蓄满了眼眶,迷了她的眼。   可她只是悄悄的拭去,没有再哭,沈彻还在昏迷不醒,她若只知道哭,谁能救得了他们。   她深吸了口气,颤抖着伸手放到了他的鼻下。   林梦秋的手有些冰,还在发着颤,根本摸不到鼻息,瞬间脸就吓白了。   但她不信,她的沈彻是不会出事的,她的手指又冰又麻,肯定是错觉,还好她的脸是热的,她俯下身将脸贴到了他的脸上,鼻尖凑着鼻尖,想要知道他还活着。   可他的身子依旧是冷的,也感觉不到丝毫呼吸波动。   林梦秋急得脸色煞白,手脚无措,她要怎么做,怎么才能救救他。   直到她想起曾在本古书中见过的一则病方,若病者呼吸停止,或以气渡之。   她也不知道沈彻的呼吸停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这方法到底管不管用,只知道她绝不能让他出事。   林梦秋笨拙的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低下头虔诚的覆在了他的唇上。   沈彻的唇冰冷干涩,不似往昔那般的绵软,林梦秋的心也寒了一半,泪似珠串不停的滚下,砸在他的脸上。   而后闭眼撬开他的唇齿,往他的口中缓缓的渡着气。   诸天神佛啊,你若是有眼,便救救他吧。   不要将他从她身边夺走。   林梦秋的唇也麻了,但她依旧在不停地渡气,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便不会放弃。   就在此时,沈彻垂落在两侧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他的眼睫颤了颤,虽然没能睁开眼,但林梦秋感觉到了。   她好似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   沈彻的呼吸。   她惊喜不已的直起身,再次贴着脸覆在他的鼻翼间,真的感觉到了。   虽然他呼出的气息非常的微弱,还透着些许凉意,但足以证明他还活着。   这便够了。   她强撑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半伏在他身上,似笑似哭似嗔似喜,好似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包袱都不见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欢喜怅然。   “沈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如果这次他们能活着回去,她不想再装了,也不想有一日到死,都要戴着姐姐的假面具对着他。   她想告诉沈彻,她是林梦秋。   一直一直喜欢着沈彻的林梦秋。   等回去,等他们一起活着平安的回去。   初阳的朝晖透过林间,金光的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让林梦秋的手指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她哭够了,也有力气了,这才慢慢的坐起,现下还不是想这个时候,他们得先离开这里,活下去。   这会还是白天,等山林里到了天黑什么都会出现,首要的就是带着沈彻从这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他醒来。   林梦秋先是试着搀扶他往前走,但沈彻虽然腿脚不便,却并不像看着那么消瘦,相反因为每日练武身上结实的很,半个人压下来比她沉多了。   她不过是扶着往前走了几步,便因为重心不稳而带着沈彻一并摔倒。   这会她也顾不上什么外在的形象了,早已蓬头垢面,只想带着他往前。   期间两人还摔倒过一次,而这回两人一并倒在了地上,林梦秋虚脱的仰面朝上躺着,好想要放弃,可侧头看一眼紧闭着双眼的沈彻。   林梦秋就又重新的燃起了希望。   她扶着周围的藤条再次爬起来,依旧是撑着他的手臂搀扶着他,不过这次她没再心急,而是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既然苍天有灵,听见了她的哀求,留下了沈彻的命,便该由她来守护。   又艰难的挪了许久,林梦秋终于承认两人体力悬殊,光靠她这么搀扶着他是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这才开始想别的方法,环顾四周把目光放到了轮椅上。   她将沈彻小心的放下,上前仔细的检查,轮椅从高处坠落已经变形了,却将藏在暗匣里的拐杖掉了出来。   这便是新婚那晚,沈彻划破她脖颈的拐杖,不仅可以打开变成利刃,也可以伸缩改变长短,之前便被收在暗匣里。   轮椅坏了,沈彻到时醒来行动也会不便,这拐杖总是能用上的,而且她此刻正需要利刃。   还好林梦秋从小就不是个木讷的闺秀,爱看杂书游记,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捣鼓了许久,终于打开了拐杖的扣门,取出里面的利刃,砍下周围的藤条,用树枝和藤条编成了一个简陋的木筏子。   还在两端用藤条结成两股,做成可拖拽的绳环,铺上一层草叶才将沈彻扶着躺下,如此一来,她便可拖着他走,应当能比方才快些。   等做完这些后,她的十根手指早已磨出了水泡,甚至破皮渗血,她早已疼的麻木了,只是草草的拿帕子包扎了一下,其实她腰间荷包里还有一小瓶的玉肌膏,是外出之前红杏放的,没想到未在坠落的过程中掉落。   她本想留着找到溪水,清洗过后再涂抹,可看到沈彻身上那血窟窿,她又不舍得了,她要留给沈彻用。   换成木筏子以后,确实比方才快了很多,她以利刃开道,不仅能用手拉,还能将长长的藤条绕过双肩,拖着往前。   走了不知多久,渐渐的热了起来,林梦秋又渴又饿,终于停下了脚步,即便她可以不吃不喝的忍着,沈彻却唇瓣冰凉干裂的吓人。   此处没有药,他还昏迷不醒,就更需要吃食和水。   即便不放心他一个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去找水和果子。   离开之前,林梦秋俯身凑到他的额头,学着他上回亲她的样,浅浅的亲了一下。   “夫君,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之后不再回头,带着那把利刃往深处走去。   而一直躺着没有动的沈彻,在她离开的刹那,垂在身侧的手掌艰难的动了动。   过了不知多久,林梦秋才捧着手里的果子和叶片包裹着的水回来。   她没能找到溪流,也不敢走远,但幸运的是此处草木众多,初阳还未来得及蒸发掉晨露,她找了片宽大的叶子卷成碗装,一点点的收集了这么多。   至于果子,是种玫红色小小颗的野果,她先尝了,酸酸甜甜似有汁水,确认吃了不会有事,这才用叶子摘了些回来。   她小跑着回到原地,看到沈彻依旧安静的躺着,那刻忐忑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露水和果子她都先尝过了,确认可以食用,才小心翼翼的跪坐着,让沈彻的脑袋枕在她的膝上,将露水喂进他的口中。   可过程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沈彻的唇齿紧闭,根本没办法喂进去,看着好不容易采集来的露水在变少,林梦秋急得都快哭了。   她不是心疼水,而是担心沈彻一直不能进食。   后来索性心一横,反正气都渡了,也不差这点,便小口的含了水,俯下身将口中的露水渡进了他的口中。   说来也是奇怪,方才还紧闭着的唇齿,在她靠近时毫无障碍的打开了,林梦秋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喝了水就该吃果子了。   又用同样的方法含住野果,用舌尖送到了他口中,她还在想果子要是吞不下该怎么办,就感觉到舌尖一麻。   而后果子酸甜的滋味便在口舌间彻底的爆开,她傻愣了不知多久,等再回过神来时,方才还昏迷不醒的人,此刻已经缠着她的舌吮/吸着。   又酸又甜还麻,但她丝毫都不觉得难受,反而想笑。   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眼泪像豆子般砸了下来,不仅落在了沈彻脸上,也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她长大后,就没有如此频繁的落泪过了,今日哭的次数竟比往常加起来还要多。而且她还不准备停下来,好似要将今日所有的害怕都一次性的哭出来。   怀中的沈彻也是,他面色苍白,就像玉一般通透,在阳光下看近乎透明,却也近乎癫狂。   林梦秋哭的越是凶,他就吻得越是狠,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   等到沈彻停下时,林梦秋的嘴早已红肿,舌尖更是发麻,抽一口冷气都是疼的厉害。   沈彻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他本就狼狈不堪,这会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也不说话,既不说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说他哪里不舒服,只是红着眼看着她,好似光看着她便什么都够了。   林梦秋的一双眼也已经哭得红肿,但她只觉得酣畅,被死里逃生的喜悦刺激着,浑身的疼痛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她被沈彻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脏乱的脸上也忍不住的浮出了一片绯红。   但这次她没有躲避,她选择了迎着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仿佛有颗甜蜜的种子在她心里滋长。   没人说话,不仅怕打破了此刻两人间的这种氛围。   林梦秋更怕这是她的错觉,就算是错觉,她也想多沉浸在这甜蜜里,哪怕只是多半刻也好。   直到她发现沈彻的脸越发的红,这才瞬间惊醒,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他本就受了重伤,此处什么都没有,若真是发热,只怕会更加的棘手。   林梦秋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的将自己额头贴了过去,甚至还嘀咕了一句,“好烫啊。”   “爷,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直到听见沈彻的轻咳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这些事情,好似太过自然亲昵了。   赶紧坐直身子,往后靠了靠,脸上也有些淡淡的绯红,“爷,妾身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急。”   可没想到沈彻却淡笑着道:“方才听你喊夫君,倒是很顺口,怎么又成了爷。”   声音是林梦秋从未听到过的温柔低哑,她甚至呆滞了许久,才慌乱的不知将眼睛看向何处好。   “我,妾身……不是有意的。”   原来,他刚刚就已经醒了吗?那他是何时醒的,之前她如此狼狈又难看的样子都被他看见了?   林梦秋的那点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沈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只觉心口微疼。   他是在她要走的时候有知觉的,但他一是动弹不得,二是他在等,想看她到底会不会回来。   方才躺在那的每一刻都无比的煎熬,比将他凌迟还要痛苦,但好在,他赌赢了,林梦秋回来了。   她有一万个可以杀他的机会,但她都没有。   他也肯定,当日背叛他的人不是林梦秋。   她一定不知道,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他心底的那些阴霾与黑暗全都被照亮了。   沈彻不否认,此刻的她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但却美极了,美得让他心跳不已。   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发疯了一般的在意她,欢喜她,在更早之前,在她第一次喊他夫君,第一次只身护在他身前,他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只是,在确定林梦秋是否也怀抱着与他一样的心思之前,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泄露分毫。   但这会,他有些不想忍了。   沈彻张了张干涩的唇,缓慢的道:“但我喜欢。”   林梦秋不解的睁着迷茫的眼:“喜欢什么?”   “你喊我,夫君。” 第51章 不丑   林梦秋的心跳的很快, 一声一声好似要蹦出喉咙。   沈彻说喜欢她喊他夫君,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   但她不敢问出口,害怕又和吃醋那次一样, 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咬着下唇,脸已经烧起来了,手脚都有些不听话, 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明明该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人害羞的场景, 可偏偏林梦秋这会脸上蹭着尘土,头发也十分凌乱甚至还沾着叶片。   随着林梦秋娇羞的偏过头, 发间的叶片也随之落了下来,正好掉在沈彻的脸上。   方才的那些旖旎的气氛顿消, 沈彻一时没忍住, 闷笑出声。   林梦秋本就在心爱之人面前害羞, 突然来了这么一遭,让她想起了自己这会蓬头垢面难看的很。   顿时又羞又恼, 即便此刻是在山谷,想要保持外在的形象很难,但她也不愿意自己落魄的样子再被沈彻看见,躲过了前世怎么还是没躲过这回。   见林梦秋恼羞成怒的样子, 沈彻忍不住的又是发笑, 他之前可真是被梦障所迷, 失了心智。   即便林梦秋身份再可疑, 他也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两三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应当心中最为清楚,之前也不该疑她。   如此天真又惹人怜的人,便是再借她两个脑子,也做不出害人的事来,只有她为人数钱的份。   听到沈彻还在笑,林梦秋只想钻进地里躲起来,再也不见他才好,有这么好笑吗?再笑,再笑她就要生气了。   沈彻本就遍体鳞伤,这么一笑,便扯着身上的伤口直疼。   他是十分能忍耐的人,便是当初腿受伤,他也没有喊过一声疼,可这会看到林梦秋恼怒害羞的样子,就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轻呼了一声疼。   林梦秋打定了主意不和他说话,但一听到沈彻说疼,她也顾不上羞还是恼了,迅速的转过身来。   紧张的看着他,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着,“是不是扯着伤口了,哪里疼?摔下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撞着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沈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确实是全身都疼,但比起他之前所受的种种来说,又算不得什么。   但既然都装了疼,只能继续装下去。   他沉着声音,低低的说了声胸口,林梦秋就急忙的往他胸口处查看。   乌黑的外袍混着凝固后的鲜血,碰一下都扯着皮肉,林梦秋浑身紧绷着,比她自己受伤还要难受,每多看一遍他的伤口,她的眼泪就想要往下落。   但她还牢牢的记着,不能哭。   确实是不生气也不恼怒了,但沈彻看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反而更加的揪心,他都想了些什么蠢办法。   想了想,他只好轻咳了一声,“好似也没那么疼,只是有些渴了。”   他的想法就是能转移话题,别让她一直关注着他的伤口,不然就她这承受能力,又得哭。   林梦秋闻言飞快的低头找水,才发现叶片里的露水竟然不知何时撒完了,一滴不留。   沈彻:……   “爷,你等等,我这就去再找些来。”   “不必了……”   不等他说完,林梦秋已经动作迅速的将他重新放下,起身走远了,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他拦住她的机会。   平日看着手笨脚笨的,还会时不时崴了脚伤了手,怎么反而到了这种时候就格外的灵活?   好在这次林梦秋并没有去很久,因为她顺着植被茂盛土地湿润的一侧去寻,找到了山谷里的小溪。   虽然水流很小,看着只是条分支,却足够让她欣喜了。   回到原地,沈彻已经撑着拐杖,倚靠着身旁的大石,支着上半身坐起了。听到动静,寒厉的目光猛然扫去,在看到是林梦秋时,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些许温柔。   林梦秋有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方才取水时,特意就着溪水简单梳洗了一二,虽然还是素面朝天但至少能见人了。   她能取回来的水不多,只想着先取些给他润润口,一会再带着他过去清洗伤口。   沈彻就着叶片小口的喝完,不免还有些惋惜,早知道如此,就该再昏迷会,这样还能多享受一番她喂水的伺候。   两人靠得近,沈彻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变化。   他没想到方才无心的失笑,她竟然如此的在意。   便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目光看着其他方向,状若无意的道:“方才不是在笑你失态。”   可那句,觉得她可爱才忍不住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梦秋讶异的看着他,然后便明白过来了,沈彻这是在安慰她,方才照着水面,她可都瞧见了自己的丑态。   虽然心中失落万分,但能从沈彻的口中听到半句安慰,实在是难得,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扯了个勉强的笑。   “妾身知道,爷不是如此在意外表之人,是妾身失礼了。”   沈彻皱了皱眉,这是不信他说的话?而且方才不是才让她改称呼,为何不改。   “你错了,我沈彻,便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犯我者虽远必诛,叛我者生不如死,我也从不说半句虚言。”   “方才你的样子并不失态,也不丑。”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又道:“比之前还要好看。”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意,是非曲直皆在心中。   林梦秋起初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等他平静的道出后面一句,她方听懂,沈彻是在解释。   即便他的解释听着生硬,有种剑拔弩张的杀气,不像是在安慰人,尤其是那个‘好看’二字,咬着牙说的很是生硬。   她从小到被许多人夸过容貌好,却只有这次,喝了蜜一般的甜,好似身上的那些伤口此刻也不觉得疼了,方才回来之前她还在想,怎么才能将身上这些脏破的衣衫给换去,现在也不想换了。   或许真是患难方可见真心,这样的沈彻是林梦秋从未见过的。   虽然依旧锋芒却坦诚,虽然依旧冰冷却柔软。   他们都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依旧能够坦然,这才算是生死祸福相依。   沈彻撇开了眼,也不知道这么说有没有用,要是她还要委屈的红眼睛,他就,他就亲到她不敢为止。   可谁知道,他刚这般想着,便感觉到一个温暖柔软的身子挨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不仅如此,她还用她那又甜又糯的声音,在他耳边撒着娇,“那我不管,爷瞧见我最丑的样子了,必须得为我保密。”   林梦秋大多时候都是不说话,眉眼间透露出的娇气,最为大胆的便是扯着他的袖子来回晃动,唯有喝醉酒那次是真的撒娇,而且还是醉态下的娇憨。   今日算是她头次真正的撒娇,明明未施粉黛看着似朵冰洁的白玉兰,可声音却娇媚的很,尤其是她眼里带着氤氲的水气,再衬着眼角那颗泪痣,更显妖冶。   真真是个惑人心智的小妖精。   沈彻自认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唯独在她面前频频失控,罢了,这怕就是他的劫数了,他注定是要栽在这小骗子手里了。   他哑着嗓子,低低的嗯了声,“想让我保密,倒也不是不行,只需拿出些好处来。”   至于是什么好处他没说,林梦秋却头次机敏的懂了,咬着下唇没说话,这人好坏啊。   竟然趁人之危。   “放心,不是现在,等回去了我再一并收。”他如今这样,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行。   难得能看到沈彻露出如此无可奈何的模样,林梦秋既想笑又觉得苦涩,若非为了她,沈彻也不可能与她一道跌落山谷,如断翼的雄鹰般憋屈。   她想对他更好,便是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应当的。   红着脸微垂着脑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而后飞快的说起了别的。   “我找着了小溪,溪流清澈见底,还能瞧见鱼儿,我带爷过去清洗一下伤口。”   沈彻见她逃也似的躲,也不点破她的害羞,便打算与她一道过去,没想到林梦秋却将木筏子拖了过来。   他拧着眉没说话,林梦秋理所当然的要扶他重新躺下。   “爷,这是我自己扎的,是不是很厉害,用这个咱们可以走的快些。”   沈彻方才有注意到她的手掌包着帕子,但以为她是摔下崖时受了伤,这会明白过来,顿时黑了脸,将她的手指给紧紧握住不许她躲。   掀开帕子就看见了那十根青葱似的手指,此刻不仅处处都是划痕伤口,甚至有的还接了血痂,丑陋不堪,更是像无数把刀,直直的戳在他的心尖上。   他想起来了,方才昏迷间,他隐约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在他身前缓慢的挪动着,他一直以为是梦境,现在才知竟是她。   如此瘦弱的人,便是跌一跤都能泪眼婆娑的人,竟是生生拖着他走了这么久。   出事前,他是南阳王府的世子,皇后的亲侄儿,全京城最受追捧瞩目的人,彼时所有人待他好,都是为了他这个身份,为了他将来能得到手的权势。   可即便是当时,也没人能为他做到如此,更何况是他双腿具废之后,成了个任人践踏的泥。   同情他耻笑他的人比比皆是,唯有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寄予他温暖,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沈彻。   林梦秋想要躲,无奈手掌被抓住,看沈彻的神色凝重,只觉不好,谁喜欢自己的妻子浑身是伤,如此有碍观瞻自是不美。   更何况如此丑陋,连她自己都不忍心看。   “爷,别看了,好丑。”   却没想到,她还未说完,沈彻已经捧着她的手指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不丑,一点都不丑。疼吗?”   十指连心如何能不疼,但只要是为了他,便是不疼的。   “起初是有些疼的,可这会结痂了,已经不疼了。”   “说谎。”   他的声音哑的吓人,不仅黯哑,还带了些许的狂躁,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抓着她的手指放到了干裂的唇边,轻柔又狂热的蹭了蹭。   伤口触过他发凉的唇,林梦秋瞬间有种浑身酥麻的感觉,明明没有什么亲密的触碰,却好似心口也被触到了。   “不许再有下次,若是再让自己受了伤,为了谁我便杀谁。”   林梦秋以为他是吓唬她的,可沈彻却含住了她的受伤的手指,那力道生生的发疼,伤口又裂开了,血水顺着他惨白的唇往下流。   “若是为了我,我便先杀你,再自我了断。”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林梦秋被他狰狞疯狂的样子慑住了,但奇怪的是她并没觉得害怕,反而眼睛有些热。   只有遭受过身体创伤和打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绝望和歇斯底里的疯狂,她上前倾身拥着他。   “爷,我错了,要是我再受伤,你就罚我。”   罚我再也见不到你。   “你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是玉肌膏,我们一块涂,很快就不会留下伤痕的,好不好?”   沈彻的身体僵直发寒,青筋暴起,眼角甚至能看到发红的痕迹,他不是在说笑,方才有一瞬间,他真的想要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可这会,被她抱着,耳边是她软软的声音,他绷直的身子才缓缓的软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缓慢着道:“好。”   沈彻不肯被拖着走,便将拐杖伸长拄着往前,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的艰难缓慢,他伤的比她更重,血渗开皮肉浸湿了外袍,可他没吭一声。   这是林梦秋头次看他站起来,也只有此时,她才知道他有多高大,不管身上受了多重的伤,依旧背脊挺拔绝无佝偻。   既像竹又似松,这般与神俱来的气韵,甚至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忽略他身上的残缺。   林梦秋知道沈彻有多在意他的腿,不到无计可施他是绝不会将这等残缺的一面显露人前的。   越是知道他的难,就越是要装作不知道,不去揭他的伤口才是对他尊重。她的心绪翻涌,眼眶红了又红,却强忍着没说一言半语,只是坚定的搀着他的另一边,两人相互扶持着往前走。   奇怪的是,这竟比之前的任何方法都要来的顺利,他们两明明未曾沟通,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却像是与生俱来就会的。   等到小溪边重新坐下,撕下一截干净的衣袍,小心翼翼的为沈彻擦干了伤口,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神佛庇佑,沈彻或许是有轮椅挡着往下的冲击,他的伤虽然看着重,实际只有三四处,而且也并未伤及五脏六腑,算是皮外伤。   只是原本伤口已经要成痂,方才又被他生生撕扯开,这才显得可怖。   反倒是林梦秋身上的伤,看着都不深,却手脚脖领伤痕累累,看得沈彻双眼又愈发红。   相互擦拭伤口时,沈彻冰冷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手脚的外伤还好说,衣服下的那些,他也沉着脸打算继续,就被林梦秋红着脸给制止了。   “爷,我还是自己来吧。”   沈彻黑着脸拧着眉疑惑不解,他的手还放在她的系带上,像守护自己的地盘不肯挪开。   “为何?你方才也替我擦洗涂了药,我为何不行?”   她看上去有些忸怩,声音比蚊虫还小,小到沈彻几乎听不清,还得凑近了才听见她羞耻的道。   “万物有灵,我不想。”   沈彻这才听懂,发黑的脸此刻更黑了,犀利的目光朝四下看去,她说的对,他是男子便是赤着身也没事,可她是女子,便是此刻周围都没人,他也不愿意的。   就是被鸟兽瞧去了,他也不痛快。   “那你说,如何是好?”她为他擦了身涂了药,他若是不来一遭,总觉得是亏了。   林梦秋没想到沈彻也有如此耍赖的一面,他像是料定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妥协,就这般理所当然的看着她。   她当然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擦身,也觉得让他瞧了害羞,但对上他的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四下的去看,在溪流某一处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山洞,咬着唇红着眼道:“我们到那边。”   正好,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也已不早了,今日是不可能出山谷了,有了这个山洞,也算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   沈彻有在外带兵的经验,找了火石生了火,进洞之前先丢了火把进去,确认里面没有蛇虫野兽,两人才在洞内点了柴火。   “爷,你先闭上眼,别看。”   沈彻冷哼了声,这话真是离谱的很,不看怎么知道她的伤口在哪里,怎么上药?   可看林梦秋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样子,知道他不闭眼,她是不肯脱衣服了,只能闭了眼。   耳边是她衣衫触碰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洞内,被无限的放大,让本是没别的心思的沈彻,也不免口干舌燥起来。   地上铺了干草,沈彻此刻斜斜的靠着山壁,紧闭着眼神情有些许的不耐。   “还没好?”   “马上就好。”她软绵绵的声音顺着山洞的回响,钻进他的耳里,不仅没能抚平他的躁动,反而越发焦灼。   又过了一会,林梦秋才鼓足勇气磕磕绊绊的道:“好了,可以睁眼了。”   外头天还亮着,洞内燃着火堆。   眼前的女子赤着上身盘腿坐着,好似玉雕一般完美,火光照在她的背脊上,白与红的交织有种异样的妖娆。   此刻,她便是书中野史内所撰的妖,幻化为人形,出没与林间,专为了等男子上钩,好吸食阳气。   即便知道,他这条鱼也还是自愿的入了她的钩。   沈彻的呼吸有略微的不稳,取过竹筒内的水,沾湿了后轻轻的触上她的后背。   溪水是凉的,可他头次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热的。   “爷,好冷。”   “很快就不冷了。” 第52章 她的伤口   山谷地势低, 山林草木众多,许多地方终日见不着光,溪水自然也是阴冷的。   更不必说这阴湿的山洞, 即便是点了火堆烧了许久,依旧是凉飕飕的。   冰凉的溪水触碰到她的后背,林梦秋冷得一个哆嗦, 下意识的肩背微缩,唇齿相撞,忍不住的溢出了一声冷来。   话音落下, 身后就响起了沈彻沙哑的轻笑,“这么重的伤也不见你喊疼, 这会倒是怕冷了?”   林梦秋很委屈,疼都过去了, 而且当时他昏迷着, 她也没处说疼去啊, 这会冷才是当下发生的。   他怎么丝毫没有同情心,居然还笑得出来, 真是坏极了。   她也没回他,只是略带小脾气的哼了声,又惹来了他的笑。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平时也不见他多爱笑, 这会两人如此惨, 他反倒是有心思笑了。   “一会就热了。”他的笑声低了下去, 教教传来的是粗重的喘/息声,   叶子盛水不方便,好在沈彻发现了附近长着野生的竹子, 砍下后去节削去毛边,制成竹筒,便是再好不过的盛水器物。   沈彻是头次伺候人,动作有些慢,却格外的细致,好似他不是在擦拭伤口,而是描摹一副稀世名画。   可林梦秋就没这么好受了,让她看沈彻的身子,她能坦然接受,还能心疼的为他上药,但轮到她自己就有些受不了了。   林梦秋露出了身后的伤口,冰冷的空气拂过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有些微微的刺痛又有些酥麻的凉意,应当是很丑吧,即便她没看见,也能猜到的。   她反复的告诉自己,身后人是沈彻,才没有慌乱的逃走。   可他的动作太过轻柔,好似在对待一件珍宝。   色若凝脂,肤如美玉。   沈彻目光所及皆是热火,可他所有的旖旎之情,在看清林梦秋背上的伤后,犹如一盆冰水,瞬间将他淋醒,脸色顿时便僵了。   黑紫色狰狞的伤口横陈,伤口中心的血口已经干结成血块,却像张牙舞爪的兽,烙刻在她身上。如此重的伤,她还敢当做没事人一样,脸上不显露分毫。   甚至还拖着他扛着他,为他前后的奔走,没喊一声疼。   原本只是模糊的记忆片段,现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她消瘦的肩背,坚定的拖着他向前,她一步步哪是踩在地上,分明是踏在他的心上,如若针扎一般。   让他思及便疼,触及便伤,比他自己当初双腿具废时,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若不是他,想要查出细作是何人,明知会有人设伏,依旧要往安阳来,明知此番危险困难,依旧带着毫无自保能力的林梦秋。   甚至与刺客动手时,也未拿出真正的实力,一切都如他算的那般,甚至掉落山谷也有他疯狂中带着豪赌的成分在。   但凡他对林梦秋多些许信任,但凡他能多护住她分毫,她也不至于伤的如此重。   他沈彻,做事如落子,从无悔意,只有这次,他后悔了。   林梦秋微缩着双肩,低低颔着头,羞红着脸用手臂与手掌将自己前身小心的护住。   她一直忍着背上那轻缓的动作,不敢让自己漏出声来,可当她好不容易的习惯了那如羽毛般的触碰后,背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林梦秋看不见身后人,也猜不出他在做什么,午后的凉风卷着洞外的竹叶,拂进洞内,略过她肩上乌黑的长发,带来丝丝凉意。   正打算要开口问他怎么还没好,就感觉到冰凉微刺的触感贴在她的后背之上。   她下意识的浑身一颤,口中溢出了一声低吟,这是种难以言说又令人心悸颤动的感觉。   等到他发烫的呼吸,轻轻的拍打在她的脊骨上,林梦秋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他在吻她。   吻她的伤口。   这让林梦秋有些情难自抑,不仅眼前蔓起了氤氲的雾气,手掌也无措的抓紧了身前的外袍,甚至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着勾了勾。   怎么呢,怎么呢这样呢。   “爷,别。”   若是她未受伤前也就罢了,这会就算是她自己没有看到那伤口,从疼痛的程度也该猜到有多狰狞,她甚至是不愿意被他看见,让他擦药已是极限了。   林梦秋缩着肩去躲,身后的人便紧紧的追着,不依不饶。   她羞的急了,却又躲不开,最后只能带着哭腔的求饶,“爷,好丑,求您别看了。”   沈彻不仅没松手,反倒将脸颊贴在了她的背上,哑着嗓子,“乖,别动,一点都不丑。”   不仅不丑,还像是团燃烧的火焰,同样印在他的背上,永生永世不会忘。   他此生,绝不会负她,也不会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若是有违此言,她所受的苦,皆在他身上,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林梦秋的下唇都快被自己给咬破了,双眼通红,这会确实如他所说的不冷了,浑身上下都烧的厉害,恨不得变成团火,将这山洞给照亮。   好在,沈彻只是贴着脸颊,轻柔的亲吻,没有做任其他逾越的举动,好似她是件再珍贵不过的宝贝,珍之又珍。   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可她不愿意沈彻因为感激而如此,她对他好是一种本能,不求回报的本能。   “爷,我已经不疼了。”   “但我疼。”   他的声音嘶哑,透着浓浓的心疼,让林梦秋有片刻的恍惚,就算这是换来的温情,她也愿意沉浸在这美好的梦境里。   沈彻就算想对她做什么,可此处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便是这会两人身上没有伤,他也不舍得如此委屈了她。   感觉到她的羞赧,沈彻才撑着手掌往后,重新卷了浸湿的帕子轻轻的擦拭。   林梦秋紧绷着的身子,这才缓慢的放松下来。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手上的轻重有些拿捏不住,只能轻了再轻,等背上的伤口清洗完,便是前面以及腿上的伤痕。   林梦秋适时的伸手要去拦,“其他地方我自己能看到,就不必劳烦爷了。”   背也就罢了,她确实是看不见,若是前面那也太害羞了。   沈彻的手既不收回来,也不说话,就用那双墨染的眸子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心一横,反正两人都成亲了,早晚有这一日,她躲是躲不掉的,还不如趁早痛快的来一刀。   思及此,林梦秋一咬牙大刺刺的转过了身。   那一瞬间,火点燃了他的身心,沈彻所有的气定神闲,冷静自持,全都消失了。   外头日已偏西,山洞内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处处透着暖意。   随后便是他略带薄茧的宽大手掌,取了玉肌膏小心翼翼的为她涂抹上。   如此一番下来,两人的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一个红着脸一个白着脸,竟分不清到底谁伤的更重。   洞内烧着火,林梦秋的衣衫此刻正架在上面烤,身上只能先穿着沈彻的衣服,而他只披了件外袍,袒着上身斜靠在山石上。   他的眉眼中透着股慵懒的姿态,像是百战酣畅过后的兽,即便遍体鳞伤,依旧能傲视万千。   林梦秋的脸还是红的,不仅脸红,浑身也是红的,方才她那些该看不该看,该碰不该碰的她都没守住。   既甜蜜又羞耻,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却又好似什么都发生了。   她这会裹着他宽大的衣服,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的偷偷看他一眼,想知道他是否也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偏偏她还以为自己偷看的很小心隐秘,实际上全被半合着眼的沈彻看在眼中。   等她再一次偷看时,便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如此好看?”   沈彻一贯知道自己长了副好皮囊,从小便有无数人追捧着他,簇拥着他,可他从不在意外在的模样,甚至觉得麻烦。有时候被那些人盯着看的多了,还会觉得厌恶。   唯独林梦秋看他时,他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神纯澈,不带欲念,只是单纯的欣赏和倾慕,让他也下意识的放下了心防。   林梦秋偷看被抓包,自然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娇羞,正想解释自己为何偷看他。   就听见一个咕噜声响起,即便林梦秋动作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那声音依旧在这空荡的山洞内回响,显得格外的清晰。   是她的肚子饿的发出了咕咕叫。   这可比偷看被当事人抓包还要丢人,林梦秋腾的一下脸就红了,飞快的转过身去,不敢面对沈彻。   果然身后响起了他的闷笑声,但他的这次闷笑,与往常不同,不带讥诮没有嘲讽,沙沙的又暖又柔,瞬间抚平了她的焦躁。   “饿了?”   怎么会不饿呢,先是昏迷了一日,今日又忙前忙后半刻未曾歇过,只吃了那么几颗野果,如何能填得饱肚子。   别说是林梦秋了,便是沈彻习惯了行军打仗的人,也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林梦秋听他的语气也不带嘲笑,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又红着脸转了回去,乖乖的点了点头。   “有点饿,爷也饿了吧,瞧着外头天都快黑了,妾身去找些野果来,先将今日熬过去,明日再想办法找些能充饥的东西。”   天黑了也不可能去找出谷的路,有吃的喝的,才能养足精力,再谈出谷的事。   沈彻见她穿着宽大的袍子,走两步都能被那下摆给绊倒的滑稽样,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找东西,实在是又气又心疼。   他受伤了,便真把他当不能动的病猫了?   若他沈彻真混到,需要靠个小女子来养着他的地步,他还不若找根绳子吊死来的痛快。   “别乱跑,过来扶着我,我们一道出去。”   林梦秋以为他是担心她不安全,想要陪着她一块去,虽然人走过去了,但还是十分善解人意的道:“爷放心,这附近妾身都走遍了,不会有事的。”   刚靠近,俯下身要去扶他,额头就被轻轻的点了点,“小笨蛋,外头不就有现成吃的,你还打算往哪找?”   “啊?”林梦秋捂着额头疑惑不解,现成的吃的,她怎么不知道啊。   等她扶着沈彻到了溪边,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才明白过来,果真是现成的!   抓鱼她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扶着沈彻,看着他以石子为武器,弹无虚发的将水中的鱼儿击飞至岸上,再由她惊喜的去捡起。   不过一刻钟,岸边已经堆了十几条鱼了,便是明早也够吃的了。   林梦秋没什么经验,但想着沈彻已经负责抓了鱼,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就自告奋勇的要去烤鱼,可那鱼还是活的,她刚一蹲下,就被鱼尾溅了一脸的水,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一时情急便踩着了那过长的衣摆,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她今日算是把所有的面子都给丢完了……   沈彻见她吃瘪,也不笑话,只是折了根细长的树枝,动作快准狠的从鱼腹中穿过。   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她来处理这些鱼,只不过知道这小丫头看着娇娇柔柔的,性子却是倔的很。不让她试一试,她定是不罢休的。如此想着,他的眼里便露出了几分温柔来。   沈彻在忙着烤鱼,林梦秋也不好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便去盛水摘野果。   等她回来的时候,沈彻早已靠着身后巨石,将鱼架在了火上,远远的还能闻到香味。   让沈彻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带着野果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只脏兮兮的小兔子。   “爷,你猜我碰到了什么,方才我在摘野果的时候,居然在草丛里发现它,她好似中了陷阱腿上还有伤,它好可怜啊。”   沈彻:……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似,当年好似也有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只浑身是伤的小黑狗回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问他能不能养。   如今那小可怜早已成了威风凛凛的狗将军。   沈彻的眉宇间露出了些许的迟疑,难不成真是表姐妹,连这捡东西的习惯都一样?   可有些不对,即便是表姐妹,也不该连脾性都一样,难道当年的事还有隐情。   等回去后,他得亲自查查,只怕这小骗子骗了他的不止替嫁这一件事。   林梦秋当然不知道沈彻在想什么,以为他是不愿意收养这只小兔子,还在小嘴不停的叭叭着说。   “爷,它也吃不了什么,我可以照顾好它,我们就救救它吧,好不好?”   她怀里的那只小兔又脏又瘦,便是八两瞧了都没兴趣咬,可偏生有双好看的眼睛,红红的像某人一眼的可怜。   罢了,她喜欢,养便养了。   沈彻勾了勾唇角淡淡着道:“先去将它洗洗,这么脏,可不能进洞。”   林梦秋本是沮丧的垂着眼,一听他松口,眼睛顿时就亮了,像是怕他会改变主意似的,飞快的抱着小兔子去了溪边,动作轻柔的为它清洗伤口。   等到天色暗下来时,山谷便变得诡异冷清起来。   山林间处处都是鸟兽的叫声,以及夜风带着寒意袭来,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沈彻早已烤好了鱼,在天彻底变黑之前,躲回了山洞里。   沈彻有在外夜宿的经验,知道这种地方不安全,两人不仅在洞内点了火,也在洞口处准备了足够的柴火,只要火不灭,就不怕野兽靠近。   两人已经换回了各自的衣服,此刻正围靠在火堆边吃着沈彻烤的鱼。虽然这鱼没有加任何调料,但烤的两面金黄,看着便很有食欲。   “爷,这鱼好好吃,外酥里嫩,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好生厉害。”   林梦秋没有夸大其词,是这鱼确实好吃,她平时的饭量小,今日是真的饿惨了,连着吃了三条,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沈彻被她夸得舒服,胃口也好了许多,难得的没有说她是小马屁精,将她的夸奖悉数全收,两人将烤好的鱼全都吃完才准备休息。   洞内最为平坦的一处,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干草,上面再垫上沈彻的外袍,充当临时的床铺歇息用。   只有一张‘床’,当然要给受伤更重的他,林梦秋也很自觉,找好了一处大石,准备就这么靠着睡一夜。   那只小兔子已经洗干净了,在火堆旁烘了许久,终于露出了本来的毛发,雪白毛茸茸的一团。   此刻正乖乖的窝在林梦秋怀里,一大一小看着很是相衬。   林梦秋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瞧着应该是中了猎户的陷阱,也算是它命大,居然逃了出来。   “爷,有陷阱就说明这附近有人,我们明儿就顺着小溪往前找找吧,只要找到了人家就能回去了。”   沈彻淡淡的嗯了声,他想的比林梦秋要多,袁立他们肯自然已经发现他不见了,以他们的能力应当要找来了,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此次设伏的人是谁,那个躲在暗处的细作又是谁,这些事情都是他需要思考的。   思绪万千,竟不知从何开始理起,正当他心中郁结时,就听林梦秋很是可爱的道:“爷,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她像是场及时雨,浇灭了他心中的烦闷,“那便叫半斤。”   正好与八两凑个对。   林梦秋也觉得好,抱着它半斤半斤的喊了好几声,对这个新宠爱的不行,抱着半斤连看他的功夫都没了。   沈彻顿时便不高兴了,难道兔子比他还好看?   还是说她真的打算坐着过夜?   沈彻忍了又忍,见她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只能拧着眉,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道:“过来。”   林梦秋不疑有他,乖乖的抱着小兔子起身过去,还歪着脑袋很是天真的问他:“爷,你喊我做什么呀?”   “躺下,睡觉。”   “可这只有一张床啊。”   “一张床又如何?你还有哪处我没见过的,闭嘴躺下。” 第53章 睡一张床   林梦秋抱着怀里的半斤站着没有动, 觉得今日的进展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她的脑子有点跟不上。   看也看了,药也涂了。   怎么就突然要睡一起了呢。   见她站着不动, 沈彻也不急,懒洋洋的靠坐着看她,好似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 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拒绝,还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要是她睡相不好, 撞着他的伤口那就不好了。   “爷,还是不了……”   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 就听见几声类似狼嚎的声音由远及近,洞外阴风阵阵, 时不时还有凄厉的鸦鸣响起, 交织着回荡在山谷中, 听着格外的阴森渗人。   沈彻说的没错,到了夜里确实山林间什么都会钻出来。   林梦秋就算胆子比寻常女子大些, 但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狼更是野志话本里才能看到的动物,心中一阵慌乱,下意识的就缩着蹲了下来。   她怀里抱着的半斤, 好似也听见了狼嚎声, 小兔子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一个劲的往她怀里钻。   刚要把小脑袋钻进她的脖颈间, 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它就被腾空的拎了起来,丢到了一旁。   它的后腿上还有伤, 可怜兮兮的被摔在草堆里,倒是不疼,但它也害怕呀,想要回到林梦秋的怀抱里去。   可它一触碰到沈彻发寒的眼,瞬间不敢动了,洞里有个比外头的狼还要可怕的动物,半斤只能委屈的把小脑袋埋进了草堆里,只剩圆滚滚的小尾巴。   作为一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兔子,它必须要学会坚强。   林梦秋如今是泥菩萨自身难保,根本没发现半斤不见了,被外头的狼嚎声吓得面色惨白,六神无主。   正好这个时候,沈彻的手朝她伸去,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上羞不羞了,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天还未黑,沈彻就发现了附近有猛兽的踪迹,但并非是群居应当只是落单的孤狼。   既然谷中会有猎户,说明这些兽类不敢在白日行动,故而才会在洞口处点了这么多的火堆,就是为了不让它靠近,果真算着时辰狼嚎声便出现了。   而且还敏锐的朝山洞的方向来,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林梦秋这回是真的被吓着了,捂上了耳朵,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钻,好似这样叫声就不会传进她的耳里。   看着怀里被吓得失了分寸的林梦秋,沈彻既想笑又心疼,相处这么久,还没见过她如此失态。   忍不住放缓了语调,轻柔的在她耳畔低声哄着她道:“别怕,有我在。”   沈彻的臂弯不仅结实,还被火烤的暖烘烘的,林梦秋僵硬着的身子,许久后才放松下来,唯有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泄露了她的不安。   那孤狼在山洞外不知徘徊了多久,它闻到了洞内活物的味道,试图想要进洞却被门口的火焰所伤。   与此同时沈彻拈着石子朝着它的眼睛击去,顿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惨叫,而后便是它落荒而逃的声音,再没野兽敢靠近山洞。   听着外头的声音远去,林梦秋还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沈彻低头去看,只能瞧见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可爱极了。   感受着她在怀中的真实感,忍不住的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低哑着嗓音,轻笑着道:“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别把自己给闷坏了。”   林梦秋这才拱了拱脑袋,试探的睁开紧闭的眼,确定真的没有狼嚎声了,才满脸通红的想要坐起。   只是没想到,沈彻的双臂就横在她的腰间,她尝试着动了动,也没能挣脱开,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才小声着求他。   “多谢爷,妾身这会已经不怕了,可以起来了。”   沈彻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口吻给气笑了,这是用完了就要将他抛到脑后了?   惩罚的在她腰上掐了掐,虽然不疼,但有些痒,而且她腰上格外的敏感,忍不住的就往后躲。   一个躲一个追,不过须臾,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在这阴冷的洞内,反而出了一身的薄汗。   最终喊停的是沈彻。   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是真要过火越界,他是不愿意在这委屈了林梦秋的,只能放过了她。   但抱着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而是声音更加沙哑的道:“你不怕,我怕,好好躺着不许乱动。”   这话实在是假的可笑,他可是上战场浴血杀敌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怕。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林梦秋也不可能再挣扎要起身,而且方才这番胡闹后,那仅剩的羞涩也已经消失了。   她的手掌张了合,合了张,最后还是遵从本心的揽上了他的腰。   干草铺的床有些狭小,林梦秋必须紧紧的贴着他,才能不让自己掉下去。   可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会碰着他的伤口,就尽量的不去变换动作,浑身僵硬着不仅是不敢动,连呼吸都是轻了再轻,唯恐会让沈彻感觉到不舒服。   人在他怀里,沈彻自然能感觉到她的僵硬,便引着她说话,想让她转移注意,放松下来。   而后他便发现林梦秋不喜欢那些文词书画,反倒是对奇闻野史感兴趣,就挑了他之前游历时瞧见的趣事说,她果真听得入迷。   “爷,你真的见过异瞳的舞者吗?都说她们的眼睛似琥珀,会蛊惑心智,这是真的吗?”   沈彻也不知她的小脑袋里都藏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见她好奇,便也认真的道。   “他们是胡人,确有瞳色异于我朝之人者,有碧眼蓝眼者,但并不会蛊惑心智。”   真正有双漂亮会惑人心智眼眸的人,此刻就在他的怀中,睁着懵懂好奇的眼看着他。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若能有机会亲眼瞧瞧那就好了。”   “会有机会的。”   沈彻的声音低哑,听到耳里就像是睡前的童谣,她总觉得今日的夫君真的与之前不同了,虽然之前他也会与她亲密,但与今日带给她的那种悸动是完全不同的。   更缱绻更温柔。   她既不觉得山洞阴湿也不讨厌这山谷了,甚至希望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今日的她实在是太累了,从睁眼开始几乎没有一刻停下过,这会感受着沈彻怀中的温暖,听着耳边的低吟,慢慢的眼皮就沉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前一刻还在和他说着话,后一刻便埋在他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着时,她的脸上还扬着笑。   沈彻还在说着他在外的趣事,就听到了平缓的呼吸声响起,低头去看,林梦秋已经睡着了。   烧了许久的火,洞内也已经不再阴湿,怀里林梦秋的脸色,也从惨白无血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他的手指轻轻的从她脸上划过,最后落在鼻尖处轻柔的点了点,看她毫无戒备的依旧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他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可即便是煎熬,他也不愿意放手,他喜欢这份甜蜜的煎熬。   沈彻虽然一直看着怀中人,但五感依旧敏锐,一听到外头的风吹草动便会迅速的朝外看去,确定没有异常,才将林梦秋抱得更紧些。   他是在洞口烧了火堆,但这终究是在山谷,为了确保安全,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要睡,更没把这想法告诉林梦秋。   若她知道,定是要闹着与他换着守夜,她既不会,他也不舍得,她这两日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便看着她的睡颜,守着明亮的柴火,直至天明。   林梦秋第二日是被热醒的,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烈火上炙烤的一条鱼,整个人都在发烫,不仅被翻来覆去的炙烤,最后还要被人一口给吞下。   她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吓得一身是汗,等醒来时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忘了。   只感觉到身后有什么石头硌着她不舒服,梦里她好像也感觉到了,就是串过她这条小鱼身子的竹竿,让她无处去躲。   她难受的微微挣扎了一番,就感觉到那石头越发硌人,她本就身娇体弱,从未在外夜宿过,更何况还是石床,她刚睡醒还带了些许的小脾气,就娇软的哼哼了两声。   可她一动,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动了,紧紧的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随后头顶就传来了声隐忍又凶狠的声音,咬牙切齿的道:“再动,今日都别想起来了。”   林梦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在何处,她昨夜是与沈彻睡在了一张‘床’上,只是她没听懂他这略带威胁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而且刚睡醒为何这么凶啊,她都做了一宿的噩梦了,多可怜多委屈啊,他怎么还凶她呢。   他不许她动,她偏偏就要动,还嘟囔着嘴委屈的道:“爷,这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还有硌人的石头,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沈彻一夜未眠,在天亮后才闭眼眯了一个时辰,没想到这坏家伙醒来不仅不感动,还在这折腾人。   实在是个坏心眼的小骗子。   沈彻忍得额头青筋直跳,却也还是不舍得伤了她,但这气不出,实在不是他沈彻的性子。   便用未受伤的手,避开她的伤口,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但她这会刚睡醒不仅娇气还多愁善感,先是被人凶了又突然挨了这么一下。   顿时就泪眼汪汪了,“你怎么藏了东西,还要打人呀,坏人。”   沈彻气盛,他坏?   他若真是坏,她这会就该哭着求饶了。   但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就该以暴制暴。   “好好记住,我到底藏了什么。”   林梦秋泪眼婆娑正欲要哭,就感觉到他带着薄茧的手,牵着她往下,等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瞪圆了眼,双颊绯红,紧咬着下唇,不敢让自己漏出丝毫的声音来。   等洞外枝头的燕雀发出婉转的啼叫声时,林梦秋才双手发酸,眼带媚色的软在了他的怀里。   这会她是彻底的清醒了,却觉得她已经化身成了梦里的那条小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而那好处收尽的坏人,还在她耳边懒洋洋着道:“回府前,我先收些利息,免得你忘了。”   林梦秋也是这会才知道,往日那些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性,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才是他的真面目!   最让她痛心疾首的是,她就像是被胡萝卜诱骗的蠢驴,非但不逃,还眼巴巴的投怀送抱,简直就是蠢的出奇!   等林梦秋能起身时,外头早已天光大亮,山谷里也热闹了起来。   两人先是梳洗后上了药,再摘了些野果就着昨日的鱼充饥,他们昨夜就已经打算好了,今日要顺着溪流的方向往下,寻找山谷的出口。   只是没想到不等他们出发,就先遇上了不速之客。   先闯进来的是只凶狠的猎犬,亮着尖锐的牙齿,朝着林梦秋怀里的半斤低吼着,看那模样就要向她扑去。   沈彻原是坐在溪边的石上,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将林梦秋拉到了身后,捡起地上的石子,精准的朝着那猎犬弹去。   猎犬本是呲着牙要扑人,突然被石子打中,瞬间凄厉的惨叫着逃窜而走。   林梦秋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扶着沈彻就要走,“爷,此处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沈彻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方才猎犬逃走的方向很快又传来了动静,而这次是人的脚步声。   掀开树枝先出现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脸上蓄着胡子,肤色偏黑黄,身穿布衣,手上举着把弓/箭,眼神锋利,看着样子便是个练家子,应当就是附近的那个猎户。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美貌的女子,虽然也是穿着简单的布衣,却能看出不似普通的乡野女子。   两边的人对上,皆是满脸讶异。   先有动作的是对面那男子,他似乎想要动手中的弓/箭,沈彻自然也时刻的注意着,看到那人手指触碰到□□,他手中的长剑也已悄然出鞘。   但不等那人拉开箭羽,他身后的女子就拉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穆郎,应该不是。”   那男子十分的听她的话,就真的将弓/箭给收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两人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林梦秋看出对面的人并无恶意,尤其是那女子看着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沈彻的伤势又未愈,不适合与人发生冲突。   便也拉住了沈彻,上前半步看着那女子道:“我与我家夫君路遇山匪遭劫,不慎掉落山崖,幸得菩萨保佑,让我夫妻二人活了下来,本无意闯入,若有惊扰万分抱歉,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出谷的路如何走?”   那男子面黑,看不出什么神情,也不知信没信林梦秋的话,只是看着那女子时,又动了动手中的弓/箭。   沈彻是不可能容忍林梦秋受委屈的,见对方不像是要好好谈话的意思,也捏紧了手中的长剑,随时准备刺穿那人的脖颈。   好在在他动手前,对面那女子就先开了口,“原来是这样,此处地险野兽频出,鲜少有外人进来,我家这位把你们当成了歹人,这才动手,但我们无意挑起事端。出谷的路只有一条,离此处大约有一日的路程,你们身上有伤怕是要走更久。我观这位夫人面善,应不是说谎之人,既是遇上了便是有缘,若是二位不嫌弃,可以先到寒舍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林梦秋只是想着两方不发生冲突,和平的解决误会,没想到竟是遇上了好心人,但又不知对方底细,唯恐入了虎穴,只能看着沈彻。   沈彻要更为谨慎些,他观察了这两人的穿着和行事,确定就算动起手来,他也能瞬间将人制服,这才点了点头。   林梦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她昨日摔下谷时,身上的东西也摔的七零八落,只剩下这对红宝石的耳坠子,想着既然是要麻烦他们,到时便将这对坠子相赠。   有了沈彻的许可,林梦秋才恭敬的上前道:“多谢二位相助,我与夫君感激不尽。”   林梦秋一路搀扶着沈彻,跟着这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远远的看见了他们的屋子。   临到进院之前,沈彻突然在她耳畔轻声道:“一会进去后,时刻都跟着我,不要乱走也不要乱碰东西。”   林梦秋有些疑惑,路上他们相谈甚欢,并未有任何不对劲之处,这夫妻二人对此处十分的熟悉,应当在此生活多年,瞧着不是伪装的。   “为何?”   “方才我观察了一路,此人的气息和手上功夫,绝不是普通的猎户,若我没看错,此人定是从宫内出来的。”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侍卫,是禁卫军。 第54章 私奔   若是沈彻没说, 林梦秋定是看不出有何不同,但有了他的提醒,她再去观察就能发现端倪了。   这是个十分简单的农家小院, 却处处透着精心,绝非普通的农户所能做到的,可陛下的禁卫军为何会在这里呢?   “我观二位应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太太, 寒舍简陋,只能先委屈你们将就一二了。”   “不委屈不委屈,能得姑娘援手, 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不知姑娘与义士如何称呼?”   “乡野粗鄙之人不如大户人家来的讲究, 你就喊我莲娘吧,至于我家那个, 更是个粗人, 他姓穆, 你们喊他穆天便是。”   林梦秋仔细的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有来有回的报了自己的家门, 但沈彻既然说了他出自禁军,沈又是国姓,她就留了小心眼没有说姓沈。   不姓沈又该姓什么呢?   她的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亮,笑眯眯的道:“我夫君姓林, 我比姐姐小两岁, 莲姐姐喊我梦娘便是。”   沈彻原是敛着眼四下在打量周围, 冷不防的听到她的话, 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真是个小机灵鬼,连他的这点便宜都要占。   这是想要让他跟她姓?   林梦秋本就长了张无辜又淳善的脸, 再加上她的诚恳和示好,渐渐的让莲娘放下了戒备,真心的与她结交起来。   莲娘听闻他们夫妻刚成亲不久,初次出门就遇上了这样的事,这位公子天人之姿却双腿有疾,如今夫两人都身受重伤实在是可怜。   说到最后,甚至还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给他们住,林梦秋知道自然是不肯的,不管这对夫妻是什么身份,能收留他们便已是大恩,怎么还能抢了他们卧房呢。   “隔壁还有间新盖的屋子,是打算留给孩子的,床榻也都齐全。你们两伤的如此重,睡得宽敞些也免得不小心碰了伤口。你若真心喊我声姐姐,便不要再推辞了。”   林梦秋这才惊喜的看向她的肚子,莲娘高挑纤瘦,她提起林梦秋才发现她的小腹确实微微隆起,连连的道恭喜,莲娘难得的露了个羞赧的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温柔。   “刚怀上四个月,本是有许久未进山了,可我这几日什么都吃不下,我那傻相公就想给我采些野菇山果这才临时进的山,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   这还真是托了宝宝的福,山谷内的地形复杂,若不是有他们带路,凭她和沈彻就算能出来,也要废上更多的功夫。   林梦秋越发的感激,摘下耳坠子,塞进了莲娘的手中,“莲姐姐莫要拒绝,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却是我亲手画的花样找人制得,红石榴花寓意吉祥,留给姐姐讨个好彩头。”   耳坠子是石榴果的形状,中心还有红宝石点缀,不仅好看还心思巧,莲娘以前也曾见过不少好东西,并不是拘泥扭捏之人,知道她不收林梦秋心中愧疚,便收下了。   而后抱出新的被褥为他们换上,刚问林梦秋晚上想吃什么,就听见屋外穆天在喊她,“这里有些膏药,平时他受伤都会涂,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你们休息会,我去准备饭菜。”   等确定莲娘出去后,林梦秋才松了口气,看着刚换上的被褥,以及屋内整洁的布置,靠近沈彻轻声的道:“爷,他们瞧着不像是坏人。”   沈彻嗯了声,神情淡淡的像是对此事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想着便朝她勾了勾手指,让她坐在他旁边的床榻上。   林梦秋不疑有他,乖乖的坐好,没想到他却动作飞快的撑着手臂将她正面压下。   “我是何时改姓的林,怎么我不知道?”   林梦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一时情急忘了与他商量,这会有些心虚的吞了吞口水,怯生生的解释。   “爷,我是怕泄露了您的身份。”   “是吗?赵钱孙李哪个都行,怎么这么巧,偏偏就是林呢。”   她要是说,她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没想占他的便宜,他信不信?   很显然他此刻的样子看着是不信的。   沈彻就这么目光深邃的盯着她,非要听她说个所以然来,见她犹犹豫豫的说不出话来,头往下凑的更近了些。   黯着眸子继续算账:“方才有人在时,不是还一口一个夫君,怎么现在又成了爷。”   这点他已经不满很久了,刚刚听她向那莲娘介绍他时,喊他夫君喊得顺口的很,心中也忍不住的愉悦。   可不等他高兴太久,这人一走,称呼就又改了。   沈彻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怎么,喊个夫君还要偷偷摸摸的?   林梦秋根本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件事,而且要她选,自然是夫君更喜欢,只不过记着他上回让她喊爷,便不敢逾越,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心思。   这会见他不高兴,心中还有些说不出的甜蜜来。   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夫君是沈彻,天下第一好的沈彻。   见他还是黑着脸看她,林梦秋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手臂勾上他的脖颈,而后仰着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羞红着脸,娇娇的道:“下回不会再喊错了,夫君。”   沈彻眼底是翻腾的欲/念,对她的主动格外的受用,根本不给她逃走的机会,贴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外头还有陌生人在,沈彻也不能真对林梦秋如何,听她学乖了,这才放开了她,等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息不稳。   林梦秋总觉得这两日过得极为不真切,好似这么一摔,两人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快的让她觉得像做梦,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   “我为夫君上药。”   等再坐起时,她还是有些许的脸红,明明成亲许久,却像是刚嫁给他似的,怎么都羞不够。   沈彻也靠着床榻面带笑意由她扶着坐起,闻言轻哼了声,哑着声音缓慢的道:“那便多谢娘子。”   林梦秋拿药的手因为这个娘子而微颤,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快速的埋了下去。   呜呜呜,他喊她娘子了!   她快高兴的要立地成仙了!   等靠近时,沈彻才发现,她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这便够了吗?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骗子,可他还觉得不够,要将他之前犯的错全都给补回来才行。   屋内浓情蜜意,屋外穆天正在搭瓜藤,这个院子的每一处都是他们夫妻两亲手搭的,从无到有,每多一样东西便多一份满足。   莲娘取了帕子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温柔的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会,我便是再想吃,也没有让你今日就变出来的道理,你呀,性子就是太急了些。”   “我只是不想你再受委屈。”   能从他口中听到甜言蜜语实在是难得,莲娘没忍住的红了眼。   穆天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喝了水,见她眼眶发红,赶紧咳了声转移话题,戒备的看了眼屋子的方向道,“这两人如何?”   “我就说你多心了,应当不是宫内派来的人,倒真是对落难的小夫妻,看着如胶似漆的,只怕是新婚燕尔,也是可怜,好好的遇了山匪。”   “不是就好,我只是怕……”   “我们都已经躲到了这,他们是绝对找不到的,放心吧。”   穆天丢下手里的东西,轻柔的将莲娘搂进了怀中,“你会不会后悔?后悔放弃了宫内的生活,跟着我一个粗人过如此清贫的日子。”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自信,我若后悔,还会给你生孩子?现在这样便很好,就算锦衣玉食也不如你为我亲手搭的瓜架。”   “好,我再也不问这种傻话了,便是再有宫中的人追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莲娘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温柔的笑着安抚他,可心中却依旧忧虑,越是怀上孩子,她越是不安起来。   若当初只是他们两私奔出宫也就罢了,几年时间过去,宫内的贵人们早该忘了她这不打眼的人物,但烦就烦在,偏偏让她撞上了那样的事。   她原是陛下后宫中一不得宠的小才人,进宫之前她与穆天便已是青梅竹马,情定三生,可惜家中势弱,想要送她进宫博一番作为,根本不顾她的想法。   这才不得不与穆天宫墙两隔,庆幸的是她入宫之后,只在选召当夜见过陛下一面,并不得陛下欢喜,之后也再无机会见过陛下。她本以为此生将老死宫中,命运却让她再次见到了穆天。   可她既已是陛下的人,他已入禁军还有锦绣前程,莲娘自然不想拖累穆天,起初更是连见都不肯见他。   直到这傻大个,喝醉了酒夜里闯入了她的宫内,要带着她去见陛下,要带她出宫,哭着说此生此世都不会娶别的女子。   那也是她头次知道,原来如此高大挺拔的他也会哭,她便什么都管不了了。   家族性命规矩,她统统都不要了,只想和他离开这深宫,去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只是出宫说的简单,真正做起来可就难了。   她也好几次想过要退缩,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她无意间撞见了一对男女在偏殿幽会,她离得远看不清女子的样子,却记住了那男人的脸。   竟是陛下的亲弟弟,南阳王沈弘毅。   最为糟糕的便是,她匆匆离开时,好似落下了簪子,她到住所后一直忐忑不安,最后才下定决心与穆天出逃。   穆天先在外找了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尸首,而后趁她将宫女们支开后,在寝殿放了把火,两人就势离开了皇宫。   原以为这样便能万无一失,不被人发现,可没想到两人还未安顿下来,追兵便先到了,抓拿的理由是他们私奔,但莲娘知道,一定是那位贵人发现她知道了那个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   他们没办法,只能不停地躲藏,如此东躲西藏的过了几年,才在此处安顿下来。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没有追兵的安稳日子,如今还怀上了孩子,自然是处处提防,唯恐出了岔子,坏了安宁的生活。   “穆郎,他们不像是坏人,就当是为孩子积德。”   “我都听你的。”   穆天为了不被认出,还留了胡子,皮肤也被晒得黝黑,但她却更加的喜欢他了。   莲娘依偎在他的怀里,而被沈彻打伤了的猎犬正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时不时的冲着男女主人呜咽的喊两声。   眼见天色又要暗下来了,莲娘才推了推穆天,让他去挑水,她去准备晚饭。   再进屋时,两人都已经上过了药,沈彻靠在榻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而林梦秋则是借了针线,在缝补自己的衣服。   偶尔抬头看一眼身边人,那眼里满是要溢出来的温情。   莲娘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更是坚信这两人不会是坏人,怕扰了沈彻休息,便轻手轻脚的拉了林梦秋到外间说话。   “妹妹若是不嫌弃,我那有今年新制的衣裳,可以给妹妹先换上。”   林梦秋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跟着她去换了衣裳,又抱了身穆天的新衣回屋给沈彻。   没想到她回屋时,沈彻刚好要起身,他动作看上去有些急迫,但因为身上有伤而显得狼狈,在看到她出现时,眼里的寒光才弱了下去。   可话语依旧冰冷,还带了些许压抑的怒火:“你去了何处?不是让你不要乱跑。”   林梦秋知道他这是在担心,不然也不可能弄的自己如此狼狈,外加之前答应了他的话没做到的心虚,只得脚步加快的到了他身边,扶着他重新坐下。   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在你睡着时乱走动。”   呵,认错人得快有什么用。   她知不知道当他醒来发现她不在时,内心有多少的慌乱,这才会不顾所有的去找她。   沈彻冷着脸,毫不留情的将衣袖从她手中扯了出来。   林梦秋没有衣袖扯了,换成去拉他的手指,轻轻的晃了又晃,“莲姐姐看我的衣服都破了,给了我新的衣衫,你看,好不好看。”   说着就起身在沈彻的面前转了个圈。   沈彻这才发现她换了衣衫,是件嫩黄色的春衫,她穿莲娘的衣服略微有些宽大,方才改了尺寸,如今瞧着正是合身。   本是最普通不过的布料,样式也尤为简单,偏偏穿在她的身上,犹如春日枝头的杏花,灵动又娇俏。   真是可恶的骗子,不仅撒娇还用美人计。   他撇开脸去,根本就不看她。   林梦秋就跟着也挪到了另一边,如此反复几次,沈彻终于不耐烦了,“身上不疼了?坐下。”   虽然语气依旧不善,但林梦秋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没那么冷了,就挨了过去,“夫君,莲姐姐是好人。”   好人坏人若只是靠眼睛便能分辨,这世上哪还有如此多冤魂野鬼。   他不置可否的冷哼了声,这对夫妻的身份绝不像表面看着的简单,到底是不是好人,还需要再观察观察,也就是她蠢,何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林梦秋见他神色松动,再接再厉的抱着他的胳膊一通撒娇,总算是把沈彻的那张臭脸给哄好看了。   等换上穆天的衣服,外头也喊开饭了。   晚饭是莲娘做的,三菜一汤,基本都是素菜,春笋野菜还有蛋汤,甚至比不上王府内下人的伙食,可林梦秋却吃得很香,连着吃了两碗饭。   “莲姐姐的手艺真好,不像我,什么都不会,连个粥都熬不好。”   沈彻不是挑剔的人,行军时没吃食,各种各样的苦他都试过,他只在意菜安不安全,尝过确定无毒才放心。   正喝着汤,就听到林梦秋的话,险些呛着,她这是还惦记着上回那粥的事,故意要说给他听的?   当初还不觉得,如今想想她确实有些委屈了,顿时手里的汤也不香了,止不住的懊恼,她头次亲手为他熬的粥,竟全被他给洒了。   若有机会,得把那粥给补上才行。   也不知怎么的,林梦秋和莲娘格外的投缘,两人从上桌起嘴便没停过,从吃食到衣服再到孩子的小衣服,什么都能说。   沈彻难得见到她有如此合眼缘的人,也不去打断她,无趣的抬头去看,才发现对面的大高个也在坐着发愣。   两人的目光对上,竟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的同情,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无奈。   最后还是穆天忍不住的拉了拉莲娘的袖子,“天色不早了,就算你不困,孩子也该休息了。”   莲娘这才依依不舍的停了嘴,她享受和穆天待在谷中无拘无束的日子,但也许久没遇上能聊这些女子之事的人了,她是打心眼里喜欢林梦秋。   “是我一时忘了时辰,妹妹身上还有伤,该早些歇息才好,明日我便让穆郎送你们出谷。”   林梦秋也很喜欢她,但没什么比出谷回家,更有诱惑力的。   两边互道了早些歇息,梳洗后吹灭烛火上床。   终于能不用睡坚硬的石床,林梦秋觉得好幸福,昨夜都已经同睡过了,今夜她也不再矫情,等沈彻上床后,就乖乖的在他身边躺下。   眨着眼看着沈彻,又甜又软的道:“夫君,我还想听昨晚没说完的故事。”   而后沈彻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半斤就窝在角落的草篮子里,缩着脑袋,听着床上两人说话的声音,闭上了它的红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沈彻看着枕边人早已沉沉的睡去,才为她掖了掖被角,自己则是仰面朝上,睁着眼想事情。   在陌生的地方,他是不可能安然入眠的,今夜注定又将是个不眠夜。   就是不知,明日出谷后,又会是番什么样的场景。   第二日天蒙蒙亮,林梦秋还在睡梦中,外头就传来了争执声,以及兵刃相见的打斗声,沈彻瞬间睁开了眼。   轻轻的将枕畔人给喊醒,披上外衣一道朝外去。   看到沈彻出现,打斗中的一方顿时停下了动作,惊喜的朝着他道:“爷,您没事!” 第55章 不如夫君尝尝这绿豆糕……   来人正是袁立和阿四,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看着大家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尤其是袁立手臂上还缠着伤布, 脸上也带着伤,应是与那日的杀手厮杀留下的。   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的这里,此刻正在与穆天对峙着, 两边剑拔弩张,方才的声响便是这发出的,见他们还要打, 沈彻这才抬手喊了停,袁立等人立即收了刀剑, 迎了上来。   阿四一看到沈彻,连手上的兵刃都丢了, 激动的小跑着上前, 看了沈彻又看看林梦秋, 而后跪着向前。   “都怪奴才守护不力,才害主子遇险身受重伤, 奴才愧对主子自去领罚。”   阿四是沈彻的贴身侍从,他出了事,阿四确实有责任,但作为亲卫队领队的袁立, 让主子遇险出事, 就更加的难辞其咎。   他连请罪的话都不敢说了, 只是直直的跪着, 身后的亲卫与他一样,将手中利剑举过头顶,这是要请沈彻亲自决裁。   沈彻面覆寒霜, 拄着拐杖再由林梦秋扶着缓慢上前。   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腿脚看,此刻所有人都是低垂着眼眸不敢多看一眼,也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都在安静的等待着狂风暴雨。   沈彻冷着眼不发一言丢掉拐杖,直接的举起了袁立手中的长剑。   这把剑是当初他赐给袁立的。   长剑出鞘寒光乍现,剑身划破空气直直的朝着袁立刺去。   林梦秋不忍看,只是撇开了眼,但没有为他们开口求情。   沈彻作为南阳王世子,作为曾经的一方将领,他有自己的规矩和奖惩,若人人都去打破这个规矩,他又如何得以树立威信,又如何能服众。   长剑碰触衣布发出难听的刺啦声,随后袁立手臂上的白布被挑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沈彻见此,神色依旧未改,只是剑锋偏转,从袁立的脖领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而后直直的插在了他身后的石缝间,声音清脆的令人不寒而栗。   袁立已经做好了要赴死的准备,没想到会峰回路转,一睁眼便对上了沈彻那双墨染的黑瞳,瞬间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戾气,浑身发着颤重重将额头磕在石上。   “现在杀你太过便宜了你,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的声音冷厉透着浓重的杀意。   “谢主子不杀之恩,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找出主使之人。”   沈彻到安阳,是为了引诱二皇子和辛家出手,可既能用到震天雷,又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就绝不是他沈敬宸的手笔了。   一定还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从惠妃对舒嫔下手开始,就有人一直在布局。   不论是谁,此人都成功的激怒了他,鲜少能有人或事拨动起他的情绪,但等他真的愤怒时,便无人能拦。   遇神弑神,遇佛屠佛。   莲娘也已经听到动静跟着出来了,她站在穆天的身边,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即便不用说,他们也该知道,沈彻的身份不一般。   此刻,他们的脸上已经没了昨夜的笑意,尤其是穆天,从看到这些人出现起,神色就有些怪异,戒备又拘谨。   即便昨夜再如何的投缘,如何的相谈甚欢,从相互隐瞒身份开始,就注定了会有今日,这让林梦秋有些心酸又无计可施。   怕他们误会,赶紧上前轻生解释:“莲姐姐,穆大哥,他们不是坏人,是来寻我们的府中下人,昨日承蒙你们夫妇善心收留,大恩大德我与夫君永生难忘。”   阿四他们也没能找到山谷的入口,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靠绳索从山崖上爬下来,如今想要出谷还是得靠他们夫妇。   莲娘是个通透的人,看林梦秋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为何发愁。   不等她说就先道:“有下人寻来是好事,不然你们都身受重伤,怕是出谷不易,正好,现在天亮了,我送你们出谷。”   不等她道谢,穆天和莲娘就先转过身去,林梦秋苦涩的搀扶着沈彻跟上他们。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夫妇才停下了脚步,这是条狭小的小径,最前面有个被树枝灌木遮盖的路口,如此隐蔽难怪没人能找到。   “你们只要沿着此路,再往前走便能回到山路上。”这就是要在此处分别的意思了。   林梦秋明白,这才避开众人与他们夫妇到了一旁,先是恭敬的福了福身,而后从腰间取出一物。   这是昨夜睡前,她与沈彻商量过的,他们夫妇既然离开皇宫,躲避至此,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们也算是沈彻和林梦秋的恩人,对恩人最大的尊重便是不去揭他们的伤疤,思来想去唯一能报答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夫君知两位不是普通人,也知你们不愿被人打扰,你们不必担心,待我们离开后,此处将恢复安宁。这是我夫君的玉牌,若是姐姐遇上难事,可拿此玉牌来京城寻我们,不论何事,我与夫君必当倾涌以报。”   莲娘接过了玉牌,看到了上头的沈字,又看到了南阳王府的族徽,脸色微变,抬头看了身边的穆天一眼,最终还是将腰牌收了起来。   “多谢妹妹,但愿此生都不会有用上此物的机会。”   若是真的用上了,说明他们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大家都是聪明人,其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林梦秋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想到今日一别,可能再无机会与她相见了,忍不住的上前抱了抱莲娘。   “莲姐姐,保重。”   说完,转身回到了沈彻的身边,沈彻难得没有冷着脸,对他们夫妇微微颔首,算是表达了他的谢意。   而后不再回头,带着众人一路往谷外去。   留下穆天紧紧的搂着莲娘,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谷口的方向,才回过神来。   穆天叹了口气,“我们还是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吧,此处已经不安全了,若是昨日再狠心些,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莲娘却摇了摇头,“你该庆幸昨日没有动手,或许不是我们救了他们,而是救了我们自己。”   穆天不明白,莲娘也没多解释,只是笑着看他:“回去吧。”   一切都还没结束,如今才只是个开始。   *   临近午时,他们一行人才出了山谷,回到了山道上。   先行去探路的侍卫,不仅回来,还带来了马车和其余的人马。   沈彻自然不可能只带了一队人就往安阳来涉险,只是之前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将人马都隐藏着,如今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被一并带来的还有红杏,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就开始哭,相互说了这几日对方不在时发生的事。   “都怪奴婢去取水,没能守在主子身边,不然奴才也能为主子生火烤鱼。”红杏越说越哭的不能自己,那架势恨不得替林梦秋摔一回。   林梦秋反倒庆幸,她是被沈彻护着,这才活了下来,若当时红杏在,只怕凶多吉少。   为了安慰红杏,只能僻重就轻,挑着说了沈彻是如何待她好,如何护着她,红杏这才破涕为笑。   只有她知道,林梦秋有多喜欢沈彻,为了他付出一切,能看到世子对她家主子有所改变,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代价有些大。   当然能让她把眼泪憋回去的最重要原因,是沈彻不耐烦的敲了敲车壁。   他是给林梦秋时间上马车换衣服上药的,不是让她哭哭啼啼的,一听到沈彻冷厉的声音,红杏瞬间就噤了声,赶紧伺候着林梦秋换了衣衫。   等到一切都料理妥当,沈彻才重新回了马车上。   明明两人才一刻钟未见,林梦秋再看见他,就有了些许的不适应。   沈彻坐回了轮椅,穿回了锦衣,寒着脸又变回了曾经那个阴鸷孤傲的南阳王世子。   她小心的往内壁挪了挪,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揪了揪手里的帕子,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看着还是这么凶巴巴的。   林梦秋有些没把握,她总觉得前两日的事情就像是她的黄粱一梦,现在身边不止他们两个人了,是不是她的梦也要醒了?   她该喊爷还是喊夫君呢。   犹豫着犹豫着,沈彻的目光就看了过来,看她呆愣着不动,还有些不悦,拧着眉半抬着眼:“怎么,换身衣服,就不认识了?”   林梦秋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的喊了声:“夫君。”   沈彻闻言,拧着的眉才舒展开来,看她还是有些呆呆的不如平日灵动,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过来。”   他们这两日身边都没人,做什么都亲昵惯了,看她靠近就缓慢的抬手在她额上试了试温度,好像不烫。   想起他昏迷时,她是如何感受的温度,便揽着她的肩,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这回林梦秋不觉得陌生了,他虽然换回了锦衣华服,沉着脸,但动作依旧轻柔,看她的眼神也还是温柔。   最重要的是,他在关心着她,这让林梦秋又高兴了起来。   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梦,就算离开了山谷,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重回起点,这么想着小脸就兴奋地红了。   “好似有些烫,脸也红红的,你不舒服为何不告诉我?”这让沈彻有些犹豫了,他方才本是做好了打算,接着要去往何处,可若是林梦秋病了,就不能再带着她冒险了。   “我没有不舒服,可能是有些闷热,一会便好了。”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她是因为害羞才脸红的。   沈彻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知道这人惯是嘴硬,直接让阿四将方才找的大夫再喊来,替她把了脉,确定没有发热,这才放心下来。   重新休整后,队伍才开始往前。   林梦秋服了药舒服的靠坐在马车内,红杏还为她准备了点心和茶水,她便拈着绿豆糕小口的吃着。   她本就喜欢这些甜甜的糕点,这次又在外饿了两日,更是想的紧,满满一碟的绿豆糕,她配着茶水愣是吃的见了底。   靠在软如云朵的引枕上,边吃边抱着怀里的半斤逗弄,实在是快活似神仙。   而沈彻则是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信函,他出事这短短的时间内,够发生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的公文都堆成了小山,这会他只能捡着最要紧的看。   沈彻从小便心定,鲜少有人或事能乱他心神,可今日林梦秋只是坐在他身边,他却被影响的频频心乱。   尤其是她还吃的这么香,竟然都在思考能不能喂给兔子吃,居然没问他要不要吃。   真是个没良心的。   眼见着碟子都要空了,沈彻才将手中的信函看完,明了了信中内容后,状若无意的清了清嗓子。   林梦秋果然停下了动作,侧头看过来,很是识趣的沏了杯茶递过来。   “夫君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沈彻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面上装得云淡风轻的接过,抿了两口,而后等着她继续献殷勤。   结果她把杯子收回去,便没了接下去的动作。   沈彻强忍着燥意,看了眼她手里的半块绿豆糕,淡淡的道:“有这么好吃?也不嫌腻得慌,一会该用不下午膳了。”   “不会啊,这个绿豆糕一点都不腻,入口即化还有股豆子香,让人吃了还想吃。”   他就睁着墨色的眸,看着她娇艳的小嘴不停地说着话,喉结微微颤动,轻声的低喃道,“真有这么好?”   林梦秋这回反应过来了,她其实早就想问沈彻要不要吃,可她记得他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又见他看的认真,不敢扰的他分神。   听他如此说,就忍痛割爱的将手中最后一块绿豆糕递了过去。   “好不好吃我说了不算,不如夫君尝尝?”   沈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声的说了句好,而后趁她殷勤的将东西送到他嘴边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一拉,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少了前几次的凶狠,却依旧不容抗拒,顺着她的唇瓣细细品尝。   果真尝到了满口的软滑香甜,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甜甜的,让他忍不住的加深了这个吻。   等她憋得满脸通红快要喘不上气来,沈彻才大发慈悲的放开了她,抽身后退时,还用指腹轻轻的擦去了她嘴角沾着的糕点细碎。   半眯着眼懒洋洋的哑声道:“味道确实不错。”   林梦秋瞬间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焰火,夫君在说什么味道不错。   是绿豆糕?   还是她?   听着耳边沈彻低哑的笑声,她整张脸就像是红透了的果子,缩到马车角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怎么觉得摔了一趟,夫君就被释放了本性。   他还是他,却又带着些许痞劲,还有些坏坏的少年气,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吗?   她羞红着脸,偷偷的在心里想着。   真是要命,痞里痞气的夫君她也好喜欢啊。   吃饱喝足,马车摇晃的又格外的舒服,林梦秋也不知何时竟靠在枕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休整。   她由红杏扶着下马,坐到了沈彻的身边,看着周围陌生的官道有些迷惑。   “夫君,这看着不像是我们来时的路。”   路遇暗伏,她自然是以为沈彻要调转方向回京去,她的记性不错,只要见过就能隐约记着些,可这附近官路顺通与来时崎岖的山路全然不同。   沈彻也不打算瞒她,听她问起,就自然的嗯了一声,“我们继续去安阳。”   与其在这猜沈敬宸是否知晓此事,不如直接问问,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彻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对的,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便什么都没问,乖乖的说好。   她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将沈彻心底那小小的不安也给抹平了,“听闻安阳有许多小食糕点,顺道带你去尝尝。”   林梦秋弯着眼说好,等坐回马车上才想起了件事来。   难怪她一开始会觉得安阳听着耳熟,刚刚沈彻提起糕点美食,她突然就想起来了,那日雨晴说过,母亲根本未将姐姐送去外祖家。   而是送到了安阳舅父家。   *   沈敬宸是在沈彻遇伏的第二日收到的消息,先是惊喜不已,他的母妃被废打入冷宫,舅家遭到牵连贬职。甚至他如今不得不被困在安阳这鬼地方,全都与沈彻脱不了干系。   他自然是希望沈彻死的越惨越好,可转念一想就坐不住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在安阳,若是沈彻在安阳地界出了事,岂不是连傻子都知道是他动的手。   可他收到沈彻要来的消息,只比知道他遇伏早两日,就算要动手也没时间啊。   这是有人想要害沈彻,顺便栽赃给他,到底是谁。   其实别人相不相信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好父皇信不信。   母妃出事,他现在最应该的就是韬光养晦,绝不能再出差池。   故而沈彻一定不能死!   “备马,我要出城。”   沈敬宸想通其中的关键,就匆匆要出城寻找沈彻的下落,可还未出府,侍从就快步进屋,悄声在他耳边道:“殿下,宋姑娘来了。” 第56章 约会   林梦秋从知道要去安阳起, 神色就有些紧张,在山谷时她已经想好了,回去就主动承认替嫁的事情。   可脱离了危险, 她又有些不敢了。   该挑个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时机,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开这个口?   难不成直接说, 不好意思夫君,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林梦媛, 我是她的妹妹林梦秋,因为我大姐姐害怕你, 宁可自尽也不愿出嫁,所以让我替嫁。   以她对沈彻的了解来说, 他肯定当场就翻脸了, 她好不容易才感觉到一丝半点他的喜欢, 不想这么快就被厌恶。   她姓林,在林家长大, 那里有父亲有姐姐还有小弟,以及她渴望又害怕见到的母亲,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欢笑。   当初她会毅然决然的选择替嫁,是为了改变前世的命运, 为了能有机会找出害自己的真凶, 将恶人公之于众, 并不是为了迁怒整个林家。   当然林梦秋不敢坦白的最本质原因, 还是她对沈彻的感情没有把握。   她不确信沈彻是否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她这些日子的付出而感激,又或是说, 她在他心里到底占了几分。   再等等吧,等她有勇气了,等两人真的心意相通了,她就向他坦白。   沈彻发现了林梦秋似乎有心事,不仅频频发呆,就连同她说话的时候也会分神。   但他以为她是在担忧前路会有危险,他又是个冷情的性子,就算再关心也只会默默的做,让他主动开口比登天还难,未此他只能多调来了两队亲卫军,不管到哪都随身带着她,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似在用行动告诉她,此行真的没有危险,只是带她去安阳逛逛,顺便办差事。   好在她的忧虑也就维持了几日,在他忍无可忍想要直接逼问她之前,林梦秋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顾及两位主子身上有伤,马车走的不算快,而且在车内铺了几层的软垫,可以在赶路的同时顺带养伤。   等几日后,他们到安阳城外的小镇落脚时,两人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只要不做过于激烈的动作,便能正常的行动。   “世子,此处离安阳城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我们是歇息一晚明日上路,还是直接进城?”   这会刚过午时,袁立知道沈彻的性子,做事向来快狠,辛家的事拖了这么久,他定是心中不耐,即便身上的伤势未好全,也定是想想要早早的了结此事。   故而他不过是走个过场的问问,其实连人马都没打算安置,准备添个干粮休整片刻就继续上路。   沈彻也确实和他想法一致,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不眠不休赶去安阳城了,哪跟现在摇篮车似的三步一歇,坐的久了,他身上都要长草了。   可他刚要说进城,就见红杏扶着林梦秋下了马车,她身上的伤没他重,这几日放慢了速度赶路,虽然伤好的差不多了,但瞧着气色依旧不佳。   若是换个别家闺秀,就算不哭哭啼啼也该唉声叹气了,也就是她,他说什么都是好,说什么都是对。   永远都扬着笑脸,心里眼里都是他。   像是心有灵犀,林梦秋也感觉到了沈彻的目光,正好偏头朝他看来,一触碰到他的目光,她那双漂亮的杏眼就弯弯的笑成了月牙。   就这么喜欢他吗?   一看到他,便是再疲惫也会下意识的笑。   沈彻那冰冷的眼眸也被染上了几分暖意,嘴角勾了勾,再开口时便成了:“歇一日,明早再进城。”   袁立的一声好,瞬间卡在了嘴边,诧异的顿了许久,才猛然回过神来,“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即便是临时决定要住下,袁立也还是很快的将人马都安置妥当。   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客栈酒楼,店家和跑堂也全都换上了自家的侍卫,检查妥当后,才请二位主子入住。   林梦秋是头次住客栈,新鲜极了,紧紧的跟在沈彻身边,眼睛左右的看不够,明明都是进过皇宫的人,偏向个头次进城的小土包子。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面上依旧仪态万千,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漏出她的好奇来。   等到了房内安顿下,身边没了外人在,林梦秋才推开临街的木窗,好奇的看着街上来往的路人。   “这就觉得好了?等回京了,我带你去文风楼看看。”   文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仅达官显贵钟情,便是文人学子也喜欢去,就连林梦秋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听说过此处,但也只限于听说。   即便本朝民风开放,并未限制女子上街,可她上无兄长,下面只有个尚在念书的幼弟,身为女子还是不该轻易抛头露面,又怎么可能去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一听能去,闻言瞬间眼睛就亮了,但转念一想,很快又泄了气,若是她没嫁人倒也还好,都已嫁为人妇,又怎么能轻易外出。   林梦秋知道沈彻是好心哄着她,只要她真的想去,他也肯定会带她去。   可她身为世子妃掌家管事,又怎么能如此随性妄为,若是被人知道,不仅要笑话她,更会给沈彻添麻烦。   林梦秋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乖乖的道:“夫君已经破例带我来了安阳,我已经见识过了,也不是那么想去,还是算了。”   沈彻拧着眉,手指轻轻的在椅背上点着,她的表情明明写着很想去,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他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的戳穿了她:“你在说谎,说实话,为何又不想去了。”   林梦秋被他看得心虚,她骗他的事情可不止一件,最后顶不住,还是把自己的顾虑给说了。   说来说去,总结为一句,想去,但是不敢。   沈彻听完被她给气笑了,忍不住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为了这个?”   “想去就去,有我在,何人敢笑话你?”沈彻说的张狂又恣意,有股为他独尊的豪迈。   也只有他能将如此嚣张的话说的如此自然,又如此的霸气,听得林梦秋面红耳赤,心跳极速加快。   然后他看着木窗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   林梦秋听完瞪着眼摇了摇头,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她可不敢做。   等过了半个时辰后,沈彻在屏风外写着回函,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动静声,便收了笔抬头去看。   只见屏风内走出一俏生生的小郎君,穿着淡蓝色的锦袍,乌黑的长发高高梳起戴着玉冠,露出她光洁的额头以及精致的五官,怎么看怎么的秀气清隽。   林梦秋被沈彻看的心中没底气,一双手无措的拉着自己的衣摆,娇羞的低垂着眼眸四下的乱看,她就知道这样不行的。   怎么就真的听了他的蛊惑,换上了男子的衣服呢。   她这会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下意识的就要往屏风后面躲,“我还是去换回来吧。”   沈彻却笑着朝她的方向伸出了手,意思很明显,是让她过来。   林梦秋犹豫的停顿了下,还是硬着头皮的朝他走过去,边走边不安的问:“要不还是算了吧,一眼就会被人瞧出来的。”   还未走近就听沈彻笑着道:“你不是学什么都会的吗?看着我,跟着我学。”   沈彻此刻正靠在黑金的椅背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刷的一声扇面被打开轻轻摇晃,他的眉眼慵懒姿态桀骜,说不出的纨绔风流。   林梦秋从来不知道沈彻还有这一面,顿时看的痴了,直到扇面合上,扇骨轻轻地将她下颌抬起,她对上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眸,才回过神来。   有些脸红又别扭,听说那些世家公子都喜欢喝花酒逛花楼,沈彻如此娴熟,是不是曾经也常去那些地方?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恨不得把所思所想写在脸上,那酸酸的模样,惹得沈彻大笑。   他竟不知,这还是个小醋精。   “看一眼不就会了,学这很难吗?”他是世子,身边的自然也都是达官显贵,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的真纨绔。   他只要想,数之不尽的美人珍宝便唾手可得,身处这样的环境,想要堕落实在是简单。   但偏偏他最为看不惯这些,他与太子算是京中同辈少年中的清流,不喜玩乐,反倒骑射书数皆是翘楚。   可看不惯,不代表他学不会,只要他想,这世间没什么是他不会的,此刻举手投足间俨然便是个风流的矜贵公子。   半眯着眼将扇子丢到了林梦秋的怀里,她手忙脚乱的接住,捧着扇子怎么都觉得自己不伦不类。   倒是又惹得沈彻发笑,“过来,我教你。”   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姿势,可看着就像是被他怀抱在怀。   林梦秋偷偷的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身后已经结痂的伤口在发烫,心也在疯狂乱跳。   怎么办,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每多认识他的不同处,就每多喜欢他一分,直至无法自拔。   *   天色暗了下来,花灯初上,街上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让这座小镇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主街尽头有棵千年老树,树干粗长三四个人才能将其环抱,据说关于这棵老树还有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时常引得文人墨客前来游历,也会有人在此许愿还愿,让这座本寂寂无名的小镇多了些许神秘色彩。   此刻老树上挂满了红丝带,衬着树上无名的花,风吹过时迎风而动,让人如临仙境,不舍惊扰。   而主街两道则是摆满了小摊铺,卖什么的都有,吃食玩具书册还有首饰扇面,琳琅满目。   正巧夜风拂过,树上的花叶纷纷散落,其中一朵落在了黑金的轮椅前,上头坐着一冷面寡言的矜贵公子,而他的面前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面具摊。   也不知他在看什么,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直到他的眼前探出个戴着猴子面具的人,以及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彻哥哥,这个好看吗?”   他的眼里才透出了些许温度,甚至勾了勾唇笑了,“买吧。”   脱下面具,少年的样子才显露出来,面冠如玉唇红齿白,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这不是林梦秋又是谁,经过沈彻手把手教了一下午,总算能出门了。   他今日做男子打扮,自然不能再喊他夫君,两人上街之后便以兄弟相称。   等到出门之后她也尝到了穿男装的好,不必捏着小碎步,更不用时刻想着笑不露齿,不可高声言语,甚至还能买好多她喜欢的东西,简直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红杏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保护,手上早已提满她买下的东西。   阿四有心想提醒一下,按世子妃这个架势买下去,还得再备上几辆马车,专门用来放她买的东西才行。   可根本轮不到他开口,只要世子妃举着东西问好不好看,世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买,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跟着付银子提东西。   “彻哥哥,他们说神树可以许愿,特别的灵验,我们也去许吧。”   沈彻从不信鬼神之说,他在战场上时倒是有人唤他杀神,让他许愿求神实在是可笑。   但林梦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便让他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了,哑然的哼了声,罢了,就当是陪她长长见识吧。   这才一路到了神树下,神树的一圈围着木栅栏,旁边还有一男一女的泥塑像,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彻不以为然,这定是当地县官耍的把戏,想要以此来吹嘘自己的功绩,可林梦秋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身上的伤都没好全,就拉着他的手臂兴奋的不得了。   这会已经过了人多的时辰,稀疏的围着三五个人在闭眼许愿,大多都是年轻小姑娘。   看到他们两出现,目光就不自觉的看了过来,沈彻俊美不凡,林梦秋精致秀美,周围的小姑娘看得脸都红了。   可沈彻浑身散发的气息太过冷厉,让人不敢靠近,便更多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梦秋的身上。   等林梦秋闭眼许了愿,将红丝带抛上树后,就有个小姑娘捧着荷包红着脸靠了过来。   “小公子安好,不知小女可否请小公子帮个忙。”   林梦秋不怎么会拒绝人,尤其请她帮忙的还是个小姑娘,她更加的不好意思拒绝,就好脾气的问她有什么为难之处。   可还不等这位姑娘羞红着脸开口,沈彻阴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可。”   林梦秋的手腕被紧紧的握住,而后轻轻的往身边一拉,就到了沈彻的身后。   那小姑娘还想说,可一对上沈彻那双阴鸷的眼,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来的压力,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来,小脸吓得煞白,逃也似的拉着身边小姊妹跑开了。   林梦秋以为是她乱和陌生人说话,他才生气,见他黑着脸就小声的解释:“彻哥哥,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个小姑娘。”   “那也不行,回去了。”   沈彻也说不好他方才是怎么了,总之看到那女子满目含春的看着林梦秋,他的心里就似火烧般的难熬。   他还自诩聪明,让她换了男装出门,却不知就连女子也会对她倾心。   真是个小妖精。   就该为她建座金屋,将她锁在里头,除了他,谁也不许见才好。   林梦秋不知道沈彻是为何生气,但大概能明白是因为自己,就算还舍不得回去,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后面。   渐渐的就从热闹的街巷走到了人少的小径,两人的身影被月色拉长。   林梦秋以为他看不见,就调皮的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玩,却忘了他的五感灵敏,她那点幼稚的小把戏根本就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只不过他懒得戳破,反而还因为她的小幼稚,心情慢慢的转好,她的幼稚她的天真,全都是他一个人的。   “彻哥哥,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碗豆花好不好。”   林梦秋看到街角有家小摊子就走不动道了,眼巴巴的看着冒热气的豆花,沈彻被她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就算再冷的心也被捂化了。   便勉强的点了点头,可他们一行人刚要往那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这个时辰早已关了城门,怎么可能还有人马入城。   除非……   他的思绪刚到这,便感觉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以袁立为首的侍卫们瞬间握紧了腰间的刀刃,戒备的盯着来人的方向。   直到一匹白马出现,沈彻嘴角的冷笑才缓慢扬起,来的也太慢了。   “敬宸不知堂兄到此,有失远迎,还望兄长莫怪。”沈敬宸风尘仆仆,翻身下马,带着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彻眼里寒光乍现,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沈敬宸,淡淡的开口道:“你带着这么多人前来,到底是来迎人,还是来杀人?” 第57章 二愿我夫康健   沈彻的声音低沉沙哑, 却阴冷森然,他只是垂眸坐着未动,便带着无形的压力, 好似下一瞬就会拧断他们的脖颈,让人望而生畏。   即便沈敬宸带着重兵前来,可面对着沈彻寥寥几人, 依旧感觉到了心底的恐惧。   两人实则是同岁,不过沈彻比他早了两月出生,可就是这两个月, 让他从小到大都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而不停追逐。   沈彻学什么都比常人要快,读书写字暂且不说, 就连骑射兵法的领悟能力也异于常人。   他就像是星辰,但凡他出现, 别人便只配成为暗处的影子, 可影子又如何能与光争辉呢。   沈敬宸即便再不甘心, 也只能仰望和艳羡,而后不停地想要赶超他, 直到光黯淡的那一日。   沈彻出事时,他是狂喜的,京中年少一辈中,唯有他与沈彻是走习武这条路的, 沈彻能入军营上战场, 他也不会认输, 可沈彻依旧是样样压着他, 如今沈彻倒下,便有了他独占鳌头的机会。   但喜悦过后又是巨大的空虚和落寞,沈彻该被堂堂正正的打败, 而不是被阴私诡计所绊倒。   故而沈敬宸对这位堂兄一直有种复杂的情感,既希望他能重新站起来,又不想要被他的光芒所遮蔽,他想要有一日,能光明正大的打败沈彻。   此刻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却依旧冷厉的沈彻,沈敬宸即便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就算他腿脚不便身上带着伤,仍是让人望尘莫及。   “堂兄误会了,我听闻堂兄先前遇险,这才带人前来护驾,此处偏僻简陋不宜久待,还请堂兄随我入安阳城。”   沈敬宸只知道他带人来安阳,并不知道他还带了林梦秋,目光一瞥就看到了沈彻身后护着的玉面郎君。   不免有些好奇的皱了眉,沈彻身边何时多了个如此眉清目秀的少年?难道是哪家的公子?可瞧着模样又面生的很,不像是他认识的世家公子。   能入得了沈彻眼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沈敬宸就忍不住的多打量了两眼。   可这目光落在沈彻的眼里,就成了不怀好意,越想越觉得懊恼,他是怎么会想出让林梦秋穿男装的主意,实在是离谱!   在沈敬宸第三次把目光落在林梦秋身上时,沈彻终于忍无可忍的抬眼看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管好你的眼。”   声音似渗着毒,让人听着都毛骨悚然,更何况他说完便紧紧的握住了林梦秋的手,而后带着她转身离开。   佩刀侍卫如铜墙铁壁的拦着,可沈彻只是冷冰冰的扫了眼,面无表情的道:“滚开。”   人群便自动的分开一条道来,这位铁面阎王的路,无人敢拦。   等沈彻的背影彻底没入夜色中,留在原地的沈敬宸却抓耳挠腮的想不明白。   方才瞧着还能和平商议的模样,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他这是哪惹着这位祖宗了?   想不明白只能跟上去,过了会他才后知后觉,他的好堂兄好似对那位小郎君格外的不同,尤其是他们两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难不成……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难怪之前不论国色天香还是小家碧玉都入不得他的眼,难怪从小到大美色当前他都能坐怀不乱,他还私下笑话过沈彻,是不是不行。   沈敬宸倒抽口气,心在砰砰直跳,原来他竟是有这种癖好,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好笑,当初京中多少贵女排着队想要嫁给沈彻,谁能想到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   实在是妙哉妙哉。   沈敬宸身边的亲信见沈彻早已远去,而自家主子还在原地笑得一脸诡异,赶紧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带着人马又追了上去,管他沈彻到底喜欢女子还是男主,就是喜欢天皇老子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沈彻能与他合作,证明他的清白,就万事大吉。   可没想到,等他追到客栈时,等着他的是层层守卫,别说是见沈彻了,连大门就进不去。   沈敬宸没有办法,只能请人进去通禀,说他有事求见。可他在外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回话。   他才知道这是又被人给耍了,沈彻此人便是如此目中无人,他不高兴,便是连陛下也敢甩脸色,更何况如今自己还有事相求,就算是生气也拿他没法子。   “殿下,您已经给足了世子面子,他既然不识好歹,我们也不必同他客气,此处是咱们的地盘,他们不过两三队人马,直接闯进去,何必费这些功夫。”   沈敬宸回头横了说话的人一眼,这是他在安阳收的手下,此人空有一身本事特脑袋空空,更不了解沈彻的为人,这才敢口出狂言。   “闯进去?你可知道他是谁?他一人歼灭一窝山匪,在西北横扫千军以一敌百的时候,你还在学走路呢,蠢货。”   沈敬宸心中不爽,只能拿手下人出气,可出了气,人还是见不着,光在这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今夜是见不着人了,只能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沈彻也不可能一直在这破客栈窝着,只要他出来,总能有机会再见面。   而回到客栈内的林梦秋,还在高兴的摆弄她今日的收获,花灯面具还有珠串,虽然都不值几个钱,但样样都是她亲自挑,怎么看怎么喜欢。   见沈彻从窗边收回了目光,就举着手里的糖画给他看,“夫君,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她还牢记上回绿豆糕的惩罚,有好东西都记得先问过他,免得又该被他说没良心了。   糖画上的是只雀鸟,糖画师傅手艺很好,画的栩栩如生,瞧着真要展翅高飞似的。   外头裹了层糯米纸,色泽金黄通透,光是闻着都让人馋的咽口水。   沈彻心中挂着事,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见林梦秋如此宝贝的样子,就起了几分逗她的心思。   笑着淡淡的道:“好。”   林梦秋只得献宝般的将糖画递了过来,小心的揭开了外头的糯米纸,眼睁睁的看着沈彻一口咬掉了雀鸟的小脑袋。   半个没了。   不仅如此,他边吃还边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响,馋的林梦秋眼睛都直了。   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盯着他看:“夫君,好吃吗?”   这不就是凝固着的糖水吗,除了甜还是甜,他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可吃的?可看她期待的样子,一句不怎么样,到了嘴边就成了,“确实不错。”   说着就作势要继续吃,这糖画瞧着也就比手掌大些,根本就不够沈彻几口吃的,林梦秋瞬间就急眼了。   可难得见沈彻有喜欢的东西,她也开不了口让他别吃了,给自己剩点,只能焦急的光看着。   沈彻存着心的想要逗她,便举着剩下的糖画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然见她的眼睛也跟着左右的晃动,实在是可爱极了,她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八两。   他也不忍心一直逗她,这才将糖画递了过去,林梦秋立刻惊喜的接过,先是试探的用舌尖舔了舔,果真是又香又甜,瞬间甜到了心里。   而后才学着他的样子去咬,咔擦咔擦的,清脆不粘牙,吃完还满足的抿了抿下唇,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等糖画都入了肚,林梦秋才察觉到沈彻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脚心都在发凉。   自从两人关系变得亲密后,她在他面前也变得随性起来,甚至有时连伪装都会忘记。   这可是个不妙的征兆,她得时刻提醒自己才行。   “夫君,可是我有何不妥?”   沈彻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有些人的狐狸尾巴都快藏不住了,但他不急着去揭穿,得让她多漏点破绽才好。   便未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说她脸上沾了塘渣,等她真的伸手去摸,又大笑着去洗漱更衣。   留下林梦秋红着脸对着镜子,四处在找哪里有塘渣,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骗她。   他还说她幼稚,他才是个爱捉弄人的幼稚鬼!   沈彻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订的是同一间房,好在林梦秋这些日子也已经习惯了与他同床,洗漱上过药后穿着雪白的细棉里衣,早早的趟进了被窝里。   只是他们虽然同床而卧,却是两个枕头两床锦被,沈彻为了行动方便睡在外头。   他知道沈敬宸不可能轻易放弃,他也心中有了计划,就等明日实施,故而烛火熄灭后,他便闭上了眼,养精蓄锐。   可躺在里面的林梦秋却怎么都睡不着,之前两人睡一块时,她每日都疲惫的很,几乎都是沾枕就睡,或是听着他的说话声入眠。   今日刚逛了街玩闹过后,她的脑子还兴奋的很,毫无困意,她逼着自己闭了好几次眼,依旧是睡不着。   而且她还有些不习惯,陌生的床陌生的被褥还有冷冰冰的沈彻。   之前不管在山洞还是在莲娘家,两人都是同床共枕的,还睡一床被褥,怎么突然就不理她了呢。   她轻轻的翻了两次身,侧着身子偷偷的就着月光看了眼身边的人,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用蚊虫般轻细的声音道:“夫君,你睡了吗?”   她的声音四散在无边的夜色里,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回应。大约是睡了吧,她有些沮丧的正打算再翻个身,就听到身边人似乎长长的叹了口气。   而后他的锦被抬起了一个角,那低哑的声音跟着响起,“睡过来。”   林梦秋就着夜色,弯着眼咧嘴笑了,避开伤口,小心翼翼的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顿时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春末夏初,夜里已经有些燥热了,唯有他身上永远都是凉凉的,靠近的时候特别舒服。   沈彻便是知道她不消停,这才会一开始没让她过来,果然刚躺好她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夫君,方才你许了什么愿?”   许愿?   她闭眼许完愿,将红丝带抛向树枝时,他心中唯一的所思所想便是,让她此生都不许离开他的身边。   但他心中无神佛,不需向任何人许愿,只要想,便去做。   沈彻根本不搭理她这样的蠢问题,冷哼了声,略带隐忍威胁的道:“不想睡觉,就做点别的。”   林梦秋居然无师自通,明白了他所谓的别的事是什么,那日被他握着手的记忆瞬间就回到了脑海里,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飞快的闭上了眼,不敢再乱想:“我睡了,我这就睡了。”   而后就听见他轻笑了声,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过了许久,林梦秋才再次睁开了眼。   方才在神树下,她贪心的许了三个愿望。   一愿诸事皆顺,找出当年真凶。   二愿我夫康健,早日解除心结,治好腿脚。   三愿情意相投,白首永不分离。   听着枕边人平缓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的温度,林梦秋抿着唇满足的偷笑了声,把脑袋紧紧地挨着他的手臂,重新闭上了眼。   *   第二日清早,林梦秋醒来时沈彻已经不在床上了,也不知他是何时起的,她竟然睡得如此沉,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   等红杏进屋,为她重新换药梳洗更衣时,她才好气的问:“世子呢?”   “世子天不亮就起了,怕吵着主子,不许我们发出声响,说让您再多睡会,世子这会正和袁大人在隔壁商议要事。”   闻言林梦秋就忍不住的偷笑了声,她知道沈彻这人看着面冷,可心是最柔软的,他的好都在行动里。   林梦秋梳洗用过早膳后,沈彻那边的房门也打开了,他与袁立从屋内出来,见她都准备好,便下令启程。   但他们要改变行踪回京去。   林梦秋觉得奇怪,这与安阳就差一步之遥了,怎么突然又要回京了?是与昨夜出现的人有关吗?   但她习惯了听沈彻的,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会有异议,就乖乖的坐上了马车。   队伍一路往镇外走,可还未到城门楼,就遇上了前面拥堵的人群。   是当地县官得到了消息,知道南阳王世子在此,他自然是要前来拜见的,死活就要见沈彻一面,还说有关之前遇伏之事的线索要告知沈彻。   未免耽搁了行程,沈彻这才下了马车,跟着县令到县衙见所谓抓获的黑衣人。   可没想到,就是他离开的这么短短时间,沈敬宸带着人抢了林梦秋的马车,直接朝着安阳逃走。   等沈彻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出了几里外。   沈彻阴沉着脸,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咬着牙嘶哑着道:“沈敬宸,你找死。”   *   沈敬宸也是被逼无奈,他根本就不想和沈彻为敌,也不打算伤害林梦秋。   可这睡了一觉醒来,沈彻突然要动身回京了,不管他怎么求见,沈彻都避而不见,这么下去,等他真的回京了,那就全完了。   最后还是幕僚出了主意,昨日见沈彻对他身边这位小公子十分在意,不如请这位公子到安阳做客,沈彻不就自然而然的跟来了。   到时他再赔礼道歉,说明事情的原委,想必沈彻是会原谅他的不得已的。   为了防止车内人挣扎徒添麻烦,他还让人丢了迷/烟进去,想让她能安静的睡一觉,等她醒来正好到安阳做个客。   “殿下,好似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车上没人?还是迷/烟没起作用?”   “有人,已经昏睡过去了,但……”   沈敬宸也紧张的很,不敢耽搁半刻,唯恐沈彻发现不对,马上就追上来,那他的计划可就全完了。   听到手下说人在,并且也昏着,那就没什么不对的了,“少说废话,赶紧赶路。”   而后就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往安阳城内赶。   直到马车在府门外停下,他算着时辰,这会马车内的人也该醒了,就翻身下马,到了马车前。   想着那日见过的小郎君清秀斯文,不该太过失礼,便清了清喉咙,谦和有礼的道:“在下沈敬宸,事出有因,不得不请小公子过府一叙,惊扰了小公子,还望见谅。”   车内人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可还是没人搭理他。   难道是还没醒?   沈敬宸只能伸手去掀车帘,可他刚探身往里看,脸上便感觉到一阵刺痛。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沈敬宸不敢置信的后退半步,捂住了自己的侧脸。   他长这么大,便是父皇母妃都不曾打过他,居然有人敢打他!   而后便见布帘被掀开,从马车内走出一容貌绝艳的女子,此刻正怒目瞪着他。   “不顾他人意愿直接夺车,还用迷/烟这般下作手段,难道这便是你二皇子的待客之道?”   沈敬宸傻眼了,说好的小公子呢?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美娇娘。   “你,你是谁啊?”   “我是你堂嫂,今日替你堂兄好好教教你规矩!”   沈敬宸:…… 第58章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的……   沈敬宸捂着半边的脸颊愕然, 正要发怒,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又在军营历练多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小女子给打了,实在是丢人,这面子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可他草草的看了两眼正在发怒的女子, 一时竟觉得有些眼熟,等再仔细的看到她那瞪圆的杏眼才想起来。   嘿,这不就是昨晚跟在沈彻身边的玉面小郎君吗?没有劫错人。虽然穿着打扮不同, 可五官眉眼依旧能够看出,尤其是她眼下的那颗泪痣, 让人过目不忘。   原来她不是男子,沈彻也不是断袖。   沈敬宸刚想感慨一声, 人倒是没有弄错, 可他竟是眼拙, 居然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而后他猛地回过神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子, 而是沈彻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他确实得喊一声堂嫂。他若只是掳个无名无姓的少年,还可说是请人来做客,好好的向沈彻赔礼道歉也就完了。   现在他竟是将堂嫂给掳来了, 传出去那就是不讲礼法, 不顾长幼, 这就不是简单赔礼道歉的事了。   沈敬宸突然不觉得脸上的那巴掌疼了, 恨不得将另一边也凑过去给她再扇一巴掌。   “敬宸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堂嫂真容,实在是该打!”   可他刚往前凑了半步, 林梦秋就警惕往后退,一道被迷烟迷倒的红杏,如铜墙铁壁似的挡在了她的身前,一副他是什么豺狼虎豹的模样。   他可什么都没做,挨打的也是他,怎么还把他当洪水猛兽,简直让他有苦说不出。   “这事真是个误会,我是诚心想请堂嫂过来做客,并不想伤害堂嫂。”   “做客?我竟是头次知道,有人如此待客的,难不成这就是宫内的规矩,是我福薄,受不起。”   林梦秋和沈彻待的时间久了,也染上了几分他的冷厉,看着娇柔,说起话来却让人不敢小觑。   沈敬宸一个头两个大,此刻真是后悔不已,若是早知道小郎君会变成小堂嫂,他是万万不敢劫的。   但错已经犯下了,沈彻他也是一定要见到的,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绝不能让林梦秋离开。   如今也等沈彻来了,他再负荆请罪了。   这会只能耐着性子的继续解释:“堂嫂切莫动怒伤了身子,外头人多眼杂,实在是不方便说话,到府内歇息片刻,堂兄马上便到。”   “我和你无话可说,更不可能跟你进府,我现在就要去见我夫君。”   林梦秋根本就不信他的话,满脸戒备的看着他,别说是进府了,就连马车她都不会下。   沈敬宸身为皇子,从来都只有别人奉承他捧着他的份,哪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而且偏偏他已经如此的拉下了脸来,林梦秋依旧是不买账,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狠狠的将马车的布帘摔在了他的脸上,吃了好大的一个闭门羹。   “要么你将我送回去,要么等我夫君过来,其余的莫要再谈。”   沈敬宸不仅被拒马车外,还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若是按着以往他的脾气,早就将人给拖出去砍了,可如今他是做错是的那个,便是有火气也没处可发。   周围守着的侍卫个个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发生了什么,可见二皇子满面怒容,赶紧又将脑袋给低了下去。   “殿下,这可怎么办?”   说话的是方才出发前,说车内不对劲的心腹,这会也有些苦恼,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沈敬宸看到他就来气,劈头盖脸便是冲他一通骂,“你发现车上人不对,也不知道说,现在闹出事来,还有脸问我怎么办?”   骂完后依旧不解气,又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赶紧去城外盯着,看看沈彻的人马来了没有。”   再不来,看热闹的人可要越来越多了,到时候传出去他还得背个不敬兄嫂的污名,实在是憋屈又冤枉。   而与此同时,府内,林梦媛正在门外不安的张望。   自从那次与沈敬宸偶遇后,两人便十分有缘,又在寺内后山巧遇了几次,两人兴致相投,聊的也格外融洽,便一道赏花赏景同游后山。   林梦媛从小是在众人的追捧中长大的,最常听到的赞叹便是才女,她为了维持自己的才女形象,没有丝毫空闲的时间。   从早到晚便是习字画画,不论寒暑不分昼夜,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这些,还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松懈,也不愿看到母亲眼里失望的样子。   等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每当提起要为她择婿,母亲总是会满脸温柔的拉着她的手,骄傲的道:“我们媛儿万里挑一,自然要顶好的儿郎才能相配。”   碧玉年华的她已经懵懂的通晓男女之情,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未来的夫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她的想象中,对方即便不是当世豪杰,也当是文采斐然的文人学子,她的婚事也该是万人瞩目的。   可没想到随着入京,噩梦也一并降临,陈氏上门为南阳王世子提亲。   她倒不是瞧不起沈彻的腿脚不便,只是听闻他暴虐又弑杀,前头四位世子妃都活不过三个月,她害怕她恐惧她不想死,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忤逆母亲的想法,可这次她动摇了。   尤其是听到下人们的议论,知道南阳王世子还是个面容可怖以折磨人为乐的恶徒,她就更加的害怕了,夜夜做噩梦。   一想到自己嫁过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连死都不怕了,这才会动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即便母亲对她失望,她也自私的让林梦秋替嫁。   等到了安阳,她以为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再没机会碰上心仪之人时,却让她遇上了景宸。   初次见面,只觉得两人格外投缘,竟能有人一眼看穿她心中的苦闷,虽不知他的身份,却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他的气度并非普通人。   之后两人又见了几回,就像是命中注定般的缘分,虽然他的学识不够渊博,但他说话风趣眼见不俗,更重要的是他高大威武仪表堂堂,让林梦媛对他也不自觉的有好感。   而且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欢喜,不然也不可能如此巧,每回出门散心都能偶遇。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颗懵懂的春心便开始悄悄的萌动着。   等到了回府的那日,林梦媛与他道别,景宸还将自己的府邸地址给了她,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方便两人交流诗词歌赋,可实际上是为了互道情思。   在她临走前,景宸还握住了她的手,让她等他。   林梦媛又惊又喜,日日在府中等着他上门,可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母亲的家书,说是为她精挑细选了一桩亲事,对方姓翁。   安阳当地的诗书世家,祖上也曾出过好几位朝中重臣,如今虽在地方为官,但她挑选的是子孙辈中最杰出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在身,待到秋闱高中,她便能随夫家进京。   到时林父再拉一把手,仕途也会更加顺利,到时她便是正经的官太太,母女也能光明正大的在京中团聚。   可问题是林梦媛见过那位翁秀才,身材瘦弱不善言语,看她的目光更是让人不喜,根本不如信中说的那般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有了景宸在先,翁秀才便是再好她也不喜欢。   眼看着宋二夫人,就要为她去找人相看翁秀才,甚至是算八字,她一时竟是急得病倒了。   林梦媛的丫鬟玉琴,是全程见证着两人如此花前月下互通情愫的,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为何而病的,一咬牙去给景宸传了消息。   沈敬宸确实对林梦媛有心,他又未曾娶妃,在宫内时只收用了两个侍妾,难得能遇上个合他心意的姑娘,自然也是上了心的。   可他如今的形势紧张,不适合娶妃,他还是得以大局为重,想着至少得等沈彻的事情办完,将母妃和舅父解救出来后,再考虑这些。   没想到,居然有人要抢他看上的人,而且林梦媛还为此重病,那这就不能忍了。   沈敬宸想了个主意,让林梦媛以养病为由,搬去了宋家的别院,而后再由玉琴假扮她躲在房中,她则是被接到了沈敬宸的府上,待时局稳定了就上门提亲。   林梦媛本是不敢的,但她不愿认命,既然出嫁都能逃,未定下的亲事为何不行。   这才心一横,稀里糊涂的跟着沈敬宸逃了出来。   她既跟着他离家,自然是做好了准备,要与他厮守终生的,可到府上住下才发觉,景宸的身份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的府邸不大却侍卫重重,家中虽无长辈却规矩森严。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官宦人家,更不像是安阳本地人,他到底是何来历。   可不等林梦媛弄清这个,就发现他开始早出晚归,日日的见不着人,不仅担心他会一去不复返,更担心他的安危。   这日,沈敬宸又是一夜未归,林梦媛也跟着一宿未眠,醒来后便时时在门边探望。   直到丫鬟来说,沈敬宸回来了,但不方便进来。   府上的人都喊她姑娘,待她恭敬有礼,可她还是觉得他们背地里是看不起她的,她迫切的想要见到沈敬宸,得到身份的肯定,即便知道不能出门,还是没忍住迈出了府门。   林梦媛出了府门,一眼便看见了马车前徘徊的沈敬宸,他脸上带着焦急,时不时的看一眼马车,那车上像是坐了个让他无比重视的人。   那神情,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而且听着动静,里头像是坐了个女子,这让她那颗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的忐忑起来。   “景宸,你回来了。”   沈敬宸听到声音,朝着府门的方向看去,林梦媛身穿白色的衣裙,眼眶微微发红,看着像是刚刚哭过,她是那样的娇弱纤细,让人想要保护。   他最喜欢的便是她这样的柔美,也喜欢她赏花赏月时的满足模样,见她如此楚楚可怜,忍不住的心软,刚要发的火也灭了。   “你怎么来了?外头人多吵杂,会影响了你休息,赶紧回屋里去,我这有些正事,一会就来陪你。”   见着林梦媛,他的声音都放轻缓了,像是会吓着她一般,小声的哄着。   “我做了噩梦,醒来看不见你,我好害怕,我怕以后再也等不到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长睫微颤,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   她说着眼眶又有些发红,沈敬宸哪里舍得美人垂泪,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恨不得将人抱进怀中好好的安抚。   可如今不是时候,“怎么会呢,我在这呢,我不是说了很快就会带你回家,你且安心的在屋中等等,我等手中事办妥就来陪你。”   林梦媛虚弱的说着好,眼睛却在往马车的方向看,状若无意的轻声道:“景宸,车内是客人吗?”   沈敬宸正想要要如何解释车上的人,就见一直紧闭的布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直对他避之不及的林梦秋此刻走了出来。   待看清车内人后,方才还楚楚伊人几欲昏厥的林梦媛,瞬间就清醒了,瞪圆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的好姐姐。”   林梦秋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沈敬宸的背后飞扬的尘土中,袁立一马当先冲过重重人群,身后的马车紧紧跟随。   沈彻来了。   他阴沉着脸下了马车,轮动着轮椅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林梦秋和沈敬宸同时都提起了心,暗道不好。   沈敬宸这会也顾不上林梦媛还是谁了,一见沈彻就急着先开口,“堂兄,误会,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沈彻已经出手的,他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的击在沈敬宸的腿弯处。   沈敬宸毫无准备双腿一软。   当着所有人的面,标准又隆重的跪伏在地,竟然像是在给林梦秋伏地叩首。   他疼的直抽冷气,没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听沈彻冷冰冰的道:“你该庆幸她毫发无损,不然你此刻已是具尸首。”   沈彻冷着眼越过他,朝着马车上已然愣住的林梦秋伸出了手,她恍惚着回过神来,自然的紧握住他的手掌下了马车,寸步不移的跟在他身边。   怕沈彻会担心,轻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句:“夫君,我没事。”   沈彻一直冷着的脸,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才露出了些许暖意,握着她的手也越发的紧。   原先他做的所有计划打算,如今都不作数了,在沈敬宸劫走林梦秋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但沈敬宸身边的女子,倒是勾起了沈彻的几分好奇,他记得方才在赶到时,好似听见林梦秋喊她。   姐姐。   林梦媛从看到林梦秋起,浑身都紧绷着,等看到沈彻的时候,更是害怕的往后躲,坐着轮椅,手段狠戾暴虐,她的好妹妹还与他如此亲密,不是南阳王世子又是谁。   她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走,她已经放弃了自我,东躲西藏的活着了,为何他们还不放过她。   林梦秋看沈彻的脸色,心底也有些发慌,不知道方才沈彻听见了多少,她现在只想拉着沈彻的手掌,赶紧离开。   “夫君,我们走吧。”   “既是碰上了熟人,不急着走。”   沈彻本来不过是猜测,这两姐妹只有轮廓有两分相似,他是从她们惊恐煞白的神色上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   真是有意思极了。   林梦秋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沈彻的手也越来越紧,她现在可以肯定沈彻听见了,但不知道沈彻是不是起了疑心,先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敢开口说话了,唯恐说多错多。   没人说话,顿时场面就僵持住了,还是骂骂咧咧被人扶起来的沈敬宸先回过神来。   他也没察觉出气氛尴尬,见沈彻没走,还在抽着冷气就攀起了关系来。   “我方才好似听见堂嫂喊阿媛,姐姐?嘶,哈哈哈真是有缘,既然大家都是亲戚,就不要站在外头说话了,要不进屋聊吧?”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梦秋和林梦媛同时头皮发麻,后背冒冷汗,恨不得捂住沈敬宸的嘴,让他少说两句。   林梦秋急的都快哭了,都怪她这张嘴没个轻重,一见到林梦媛突然出现就下意识的喊了句,怎么就这么巧被沈彻给撞上了呢。   “哦?姐姐啊。”   沈彻的嘴角上扬,目光冷冷的在往后缩的林梦媛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勾起了个玩味的笑。   也不等林梦秋解释,就果决的道:“那确实该叙叙旧,走吧。” 第59章 屁股上一疼   这座府邸是沈敬宸买下当做临时居住之所的, 原主人虽是布置的古朴简单,但曲径通幽景深别致,令有番韵味。   只是可惜, 这会四人各怀心思,根本无人顾及院中的风景。   林梦秋好几次憋不住想要逃走,可她与沈彻十指紧扣, 掌心相接根本就动不了。只好佯装无事的跟着进了前院正堂。   等上了茶,沈敬宸就屏退了身边众人,屋内只剩他们四个。   便是他再迟钝, 这一路走来无人言语,以及从林梦媛惨白的面色上, 也感觉出了气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 他又说不出来。   作为主人, 又有了劫错人的误会在先, 等人入座,他便起身恭敬的给沈彻和林梦秋赔礼敬茶。   “原是想请兄嫂到府上做客, 不想竟是惹出了误会,敬宸在此向兄嫂赔个不是,还请堂兄见谅。”   沈彻对此旁若无闻,当着他们两的面, 把玩着林梦秋的手指, 略带深意的看着缩在沈敬宸身后的人。   眼里闪过一丝的阴鸷, 转头看着林梦秋淡笑的道:“夫人怎么不为为夫介绍一下?”   林梦媛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景宸喊沈彻堂兄,那就说明他也姓沈,姓沈还是敬字辈的, 不就是宫中那几位皇子了。   她本是疑惑不解的事情好似到了此刻,也都有了答案。若说先前她还有所犹豫,如今是毫无顾虑了。   在今日之前林梦媛还对林梦秋怀有愧疚之心,可看她与沈彻亲密无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林梦媛心中的愧疚便被冲散了,没准当初替嫁便是这个妹妹算计好的,想要嫁入王府谋得富贵。   如今她也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她是不会离开沈敬宸的,即便她以后都无法做回林梦媛也在所不惜。   而唯一的顾虑,便是不能让人知道她们两曾经瞒天过海的这出把戏。   林梦媛紧张的看着林梦秋,唯恐她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话来。   一时情急抢在她之前道:“我姓宋名媛,是梦媛的远房表姐,多年未见表妹,没想到今日会在此遇上。”   沈彻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可那眼神却狠戾的吓人,让林梦媛有种被人遏住了喉咙的错觉,压抑的无法呼吸,下意识的抓住了沈敬宸的手,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好在,沈彻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玩味的看着身边的林梦秋,听不出情绪的淡淡道:“我与我夫人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   林梦媛长这么大未曾有人说过她一句重话,更别说是这样言语的羞辱,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抓着沈敬宸的手越发用力,嘴巴张了张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当初嫁过去的人不是她,不然要面对沈彻,她绝对是生不如死。   沈彻才不管其他人心中怎么想,依旧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梦秋,好似他的眼里只能看的到她。   林梦秋低垂着眼眸,看着与他紧扣着的手指,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又轻又缓的道:“是,忘了给夫君介绍,这是舅父家的三表姐。”   “呵。”沈彻眉头舒展,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   这是不打算要坦白了。   他将手指从手掌间缓慢的抽出,没再看她,她既然想要继续瞒着,那当着外人的面,就给她点面子,等没人的时候再好好的清算。   手上突然空了,又听到他的这声冷笑,让林梦秋的后脊发寒,总觉得他好似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她与林家上下都瞒的这样好,他不应当知道的。   她还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内心无比煎熬的时候,就听沈彻淡淡的道:“你不是求着见我,说有事相求,赶紧说,不说我要回京了。”   这话是对着沈敬宸说的。   沈敬宸还在轻声的安抚被这铁面阎王吓到的美娇娘,告诉她,他这堂兄平日就是这么凶的,并不是针对她,只是在他眼里,大约除了这位堂嫂,所有人都不是东西。   突然听到沈彻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真的要走,赶紧松开身边的人,小跑着拦下了他。   “堂兄,有事有大事,您可千万不能走,我们去书房细谈。”   沈彻看了眼林梦秋,见她还站在原地发愣,确定她在这不会有危险。   才过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不冷不淡的留下一句:“好好在这等我,不许乱跑。”   而后跟着沈敬宸去了书房。   一时之间,堂上就只剩下了她们两姐妹。   静默许久,林梦媛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确认沈彻是真的走了,才松了口气上前,看着林梦秋道:“我有话要对妹妹说。”   沈彻一走,林梦秋也恢复了清明,抬头迎向她的眼毫不避让,“真巧,我也有话要与姐姐说。”   林梦媛生怕隔墙有耳,带着林梦秋到了她的屋里,关上门后再三的确认没人,才变了脸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是做什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在林梦媛的固有印象里,林梦秋还是当年那个寡言软弱的小姑娘,虽然长得明艳却总是站在角落里,就连说话都是蚊虫般又轻又软。   她当惯了姐姐,再加上她此刻心中慌乱,疑惑很多,便把在家时长姐的姿态摆了出来,一口气问了许多,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全无方才可怜兮兮的样子。   “姐姐是在问我?母亲说你去了外祖家小住,可你现在却在安阳,不仅成了舅父家的表姐,还住在沈敬宸的府上,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应该姐姐向我解释吗?”   “你,我……你怎么敢这般与我说话。”   “为何不能这么同你说话,如今我是林梦媛,是林家大姑娘,是南阳王世子妃,而你又是谁呢。”   林梦媛顿时哑口无言,她怎么忘了,眼前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拦下她自尽,替嫁,顶撞母亲,哪个不是惊世骇俗的行为,她都能泰然处之,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妹妹已经长大变样了。   褪去懦弱的外壳后,她变得耀眼夺目又张扬。   难怪连那样狠戾的沈彻,她都不怕,还能与他亲密无间,或许真正看不清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秋儿,是姐姐错了,是姐姐心中忧虑,口不择言的误会了你,我是无心的,你能不能原谅姐姐。”   林梦秋在听到的时候有片刻恍惚,秋儿,她有多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了,装林梦媛的时间久了,甚至连她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而且,在家时两姐妹便不近亲,姐姐像是玉树琼花,她则是树边的小花小草。   远不可及高不可攀,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她们的眼里都看不见她这棵小草罢了。   这大约是林梦媛头次用这般卑微的口吻与她说话,竟让林梦秋有些许的不自在,撇开眼正色道。   “我陪夫君至此,那姐姐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姐姐此刻应当在舅父家中,为何会出现在沈敬宸的府内?你又是如何结识的他?”   后面半句她给林梦媛留了点面子,她与沈敬宸那拉拉扯扯的样子,便是想让人不想歪都难。   提起这个,林梦媛居然害羞的红了脸,“我与景宸情投意合……”   “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说会上门提亲的,还会带我回家。”   林梦秋简直想笑,她一直知道自家姐姐是个才女爱读书,但不知道她还如此的天真!竟像纸糊的人,什么都不懂。   她还以为至少母亲知晓,没想到竟是她所有猜想中最坏的那个。   “那让我来猜猜看,想必母亲和舅母也还不知道此事吧!”   “母亲为我说了翁家,但我实在是不喜,那翁家公子……”   林梦秋脸上连笑意都没了,见她红着脸羞赧的样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为你择婿,你若不喜欢大可与母亲说,你可知私自住在外男的府上传出去对他毫无影响,唯一有损的是你自己的名节,你一会就跟我回舅母家,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告诉任何人今日之事。”   不论沈敬宸的人品如何,就单单他不上门提亲,反而动了将人私自藏起来的主意,便是潜意识里不尊重林梦媛,至少没有要娶她为正妃的意思。   即便林梦媛说的话再如何伤她的心,这一句秋儿,林梦秋便把她当姐姐,希望她不要一错再错。   可方才还一脸羞涩的林梦媛,却突然沉默了,过了会语气突得尖锐了起来:“名节?你方才说的对,我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了,你是林梦媛你是世子妃,那我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你如今得宠,日子过得舒服,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指责我,可当初若不是你提出的主意,我又何至于此。”   林梦秋觉得离谱极了,她提出替嫁确实是存有私心,可若不是林梦媛宁可自尽也不愿意嫁给沈彻,她又怎么可能动这个心思。   而且当时提出替嫁时,她可不曾有过犹豫,现在反倒成自己逼她的了?   “姐姐便是如此想我的?”   林梦秋十分的失望,她以为林梦媛只是读多了书太过天真理想派,被沈敬宸给哄骗了,如今看来,她不是不懂,或许这正是她想要的。   林梦媛在看到林梦秋受伤的眼神时,内心有些许的动摇,但最终还是撇开了眼。   “我们是亲姐妹,我自然不愿如此想你,但你若是真的为我好,便该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你当真愿意如此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有的时候真话总是尤为苦涩,尤其是林梦媛本就心中为名分之事所困扰,被她给点破后越发的魔障。   “你从小琴棋书画便样样不如我,爹娘也待我更好,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我,怕我的亲事会越过你去,可如今你也已经如愿的嫁给了沈彻。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挠我与景宸,你是不是怕我嫁给景宸为妃后,又会压你一头!”   林梦秋愕然,闻言彻底的心寒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落到她的眼里倒成了嫉妒。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如今不过商贾之家一个嫡女,便是明媒正娶也不可能为正妃,从沈敬宸的态度来看,摆明了只把她当做可以随意玩弄之人,她却以为遇上了真爱,执迷其中看不透。   自己已经尽了姐妹的本分,林梦媛既然不听劝,也就没有再与她说下去的必要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阻挠你做皇子妃,在此便恭祝姐姐心想事成,早结连理。”   说完后,林梦秋不再多看她一眼,大步的离开了。   留下林梦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要挽留,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未发一言。   而林梦秋沉着脸刚从小院出来时,正好碰上了书房出来的沈彻。   与她不同的是,沈彻的脸上带着狂怒和很重的戾气,见到她先是上下的检查了一遍,见她没有磕碰之处,便什么也没说,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去。   林梦秋觉得奇怪,方才离开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他如此生气,而且沈敬宸作为主人还不来送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彻的轮椅走得很快,好似这地方腌臜,一刻也待不下去,就连林梦秋想要问他出了什么事都没有机会。   等到府门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出府时,却被追上来的沈敬宸亲信给拦住了。   “世子请留步,二皇子殿下在书房遇袭,此刻昏迷不醒,您方才与殿下同在书房,可有看到歹人的样子。”那亲信说话时有些忐忑,甚至不敢看沈彻的脸,声音里都有些发颤。   沈彻漆黑的眸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扯着嘴角讥讽的笑出声来。   他声音冰冷语气狂妄的道:“歹人?何来的歹人。沈敬宸是我打的,怎么,你敢拦我?”   此人既是沈敬宸的亲信也是幕僚,发现出事后只是猜测沈彻可能与此有关,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张狂,直接就承认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即便您是世子,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打人……”   “滚开。”   沈彻并未抬眼,但他身上瞬间的杀气迸发,让人有种如坠深渊之感,即便只有他与林梦秋两人,也足够让对面的侍卫们面露怯色。   还好在沈彻真的要动兵刃之前,袁立听到了动静,带着人直接冲了进来,沈敬宸的人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彻带着林梦秋扬长而去。   “先生,殿下昏迷不醒,我们该如何是好?”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我就不信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你去找大夫,然后再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送回京去!”   *   林梦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沈彻去书房前,看着神色平和,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呢?还将沈敬宸给打晕了。   但不管是为什么,肯定是沈敬宸惹恼了他,不然以沈彻的性格是绝不会没理由的动手。   她并不关心沈敬宸伤的怎么样,只担心沈彻在书房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毕竟沈敬宸看着人高马大的,而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故而等出了安阳城,他们回到了前一日歇脚过的客房关上门后,林梦秋第一件事便是,拉着他去屏风后,想要翻看他身上的伤口。   “夫君,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就知道这沈敬宸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知道那会就该多打他两巴掌。”   没想到却被沈彻给拦了,也没回她话,只是沉着脸让她走近转过身去。   林梦秋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习惯性乖乖的照做,可她刚转过身去后,便感觉到屁股上一疼。   而且不等她反应过来喊疼,沈彻的手掌又高高的落了下来。   如此私密之处,不仅是疼,更是有种羞耻感,这让林梦秋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林梦秋下意识的就想逃,可她身后便是长榻,沈彻又将她锢在双臂之间,她一挣扎,上身便倒在了榻上,反倒更方便给他动手。   一下接着一下,期间不管林梦秋怎么喊疼,怎么撒娇都不管用。   足足打满了二十下,沈彻才停下。   等林梦秋再回头看他时,早已是泪眼婆娑,双颊绯红,她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被打的地方肯定是红肿了。   既羞耻又委屈。   正想要委屈的质问沈彻为何打她,就听见他低哑着,慢条斯理的在她耳畔道。   “小骗子,看你下回还敢不敢骗我。”   林梦秋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完了,夫君好似什么都知道了。   瞬间她所有的委屈都被生生咽了回去,这顿板子挨的真是一点都不冤。 第60章 我是林梦秋(坦白)   林梦秋上身倚在长榻上, 挣扎间乌黑的长发早已凌乱的散落在后脊,眼眶发红长睫上挂着泪珠,咬着下唇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楚楚可怜。   看的沈彻眸色发黯,搭在她身上的手掌没忍住的又抬了起来。   林梦秋本就眼泪汪汪的在数着数,好不容易数到了第十下, 以为犯错的惩罚已经结束了。等看到他的手又抬起来时没忍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眼睫微颤着, 豆大的泪珠就不受控的滚了下来。   虽然是不疼的,但她都这么大的人了, 犯错打屁股那不是小孩儿才会做的事吗,就不能打她的手板嘛, 这也实在是太羞耻了。   以为沈彻还要落下, 可没想到这回巴掌只是轻轻的在她方才挨打的地方拂过, 轻柔的就像是被羽毛挠了挠,不疼反倒有些痒痒的。   这让她猛地睁开了圆眼, 双手无措的抱住了他使坏的手掌,耍赖的动作十分的娴熟,好似这样他就没法再动分毫,也不能再抬手了。   “真是越来越娇了, 之前摔成那样也不见你哭, 这便委屈上了?”   其实他的力道并不重, 只是之前被沈敬宸吓着了, 才会如此的委屈。   她隔着泪帘,听到他的语气里藏着笑意,这才大着胆子的睨了他一眼, 带了些许鼻音,瓮声瓮气的道:“谁让夫君欺负人。”   若不是她骗人,轮得到他欺负人嘛,沈彻被她这句话激的浑身酥麻,想要捏捏她的小鼻子让她长长记性,但手还被她紧紧的抱着,根本抽不出来。   不仅倒打一耙还学会耍赖了,以为提前先把他的手给抱住,他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之前在府上我便与你说过的,不许骗我,犯错难道不该罚?当然,不打也行,今日那人是谁,你好生与我说道说道。”   她想起来了,之前沈彻好似确实说过,只是她没想到如此快的就会发现了。一听到这个,林梦秋的脸就白了,抱着沈彻的手也缓缓的松开了,是了,她骗了沈彻,被发现了,她才是那个坏人。   便是沈彻将她赶出府去,那也是应该的,只是打几个板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承认,难不成告诉沈彻,她重生了,知道自己和他都会落个不得善Pm终的下场,所以才会替姐姐嫁进王府,想要改变这一切。   可即便是她真想这般说,那也不行,之前她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许是重生此事本已是逆天而行,每当她想要说出口时,就会感觉到心口针扎般的疼。   这次也是,她刚张了张嘴,心口便又是一阵抽疼,像是被万虫啃咬,根本无法言语。   天道有定数,天机不可触。   沈彻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反正她是谁,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希望她继续骗他瞒他。   这世上骗他欺他的人太多了,即便是不带恶意的欺瞒,他也不希望她骗他。   可当沈彻看到林梦秋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颤着痛苦的模样,他又不舍得了。   林梦秋就像是溺水的人,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她无助的捂着心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   直到那双带着薄茧微凉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安抚着拍动着,她浑身的战栗感才渐渐的消退。   不仅如此,耳边还响起了他略带叹息的声音,“不愿说便不说了,再哭我可又要罚你了。”   等到林梦秋心口的疼痛感消失了,才咬着下唇,心中下了决定,从他怀中起身,退后半步,郑重的跪在了榻上,低垂着眼眸磕磕绊绊的坦白一切。   “爷怕是已经知道了,今日所见那女子并不是什么宋家表姐,而是我嫡亲的姐姐,她姓林,她才是林梦媛。”   “我,我骗了爷,我根本就不是林梦媛,我是林家的二姑娘林梦秋。”   “姐姐不想嫁,而替嫁的主意是我出的。”   “她不敢嫁,你就敢嫁了?”   父亲不遗余力的将当年遇险的事掩盖下,她答应过父亲,不管谁都不说,被沈彻问起为何替嫁,只能惨白着脸不提被他所救之事。   “幼时曾有幸见过爷一面,心中欢喜爷,我不怕。但我不该伙同姐姐瞒天过海,爷要罚便罚我吧,这些日子能陪在爷的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但求爷善心不要牵累林家……”   林梦秋说到后面,声音就有些许哽咽了,她其实还是没能说出心底的话,林家她确实是在乎,可在她的心里最在乎的是沈彻。   她不愿意走,她一点都不满足,她想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等回京后,我就向祖母,不对,是老太妃请罪,向皇后娘娘请罪,是我蒙骗了所有人,不论爷要如何罚我,我都毫无怨言,我会……会离开王府的。”   等她真的将最后一句说出口时,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从盖上喜帕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总有这一日的。   只是她假装忘记,以为这样就能让这一日来的慢一些,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   林梦秋眼眶里蓄满了泪,却没有落下来,或许这就是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刻了,他不喜欢人哭,她就不哭,她希望能在沈彻心里多留下她美好的记忆。   “离开王府?”沈彻压着怒意,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林梦秋只当他是生气,便泪眼婆娑的点头,想着他大约是觉得回京再走有些晚了,如今就很膈应碍眼,便自以为很善解人意的继续道:“不用等回京,我这就去和红杏挤一间房住,不会让爷觉得碍眼的。”   说着还真要起身有动作,下巴就被冰凉的手指给擒住,用力的抬起,对上了他的眼。   林梦秋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出了滔天的怒意,顿时有些迷茫,这是怎么了?   是她的请罪还不够诚恳吗?   “爷。”   她不敢喊夫君,只能怯生生的喊了爷,就见他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若敢走,我便将林家上下屠个干净。”   林梦秋心尖微颤,越发的迷惘了,舔了舔自己干裂的下唇,愣愣的看着失控的他,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好似在说,抱紧他,便是死皮赖脸的赖着,也不离开他。   可她不敢,她怕从他眼里看到厌恶,看到不喜。   比起离开他来说,她更害怕被他讨厌。   “爷,什么意思?”   “我看你平时挺聪明的,到这个时候就装听不懂了?”   林梦秋眨巴着眼睛,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彻真是被她给气笑了,看着她的眼睛低哑着道:“嫁进王府的是你,每日夜里等着我回府的是你,为我涉险同我坠崖的是你,不惜浑身是伤也要护着我的也是你,我管你到底是林梦媛还是林梦秋,我要的都是你这个人,我若再从你口中听到离开两个字,便先将你的腿打断,让你哪都去不了。”   本该是深情无比的话语,却被他说得狠戾又杀气腾腾,尤其是最后一句的威胁,显得他更加的病态和狰狞。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疯狂,让林梦秋喜极而泣,不再有任何顾虑的倾身拥住了他。   她的天神说,不许她离开。   那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人能将她推走。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错了,我又说谎了,我刚刚说的没有一句是真心的,我向神树许了愿,我想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再没有下次了,便是你要打断我的腿,我也死皮赖脸的赖着你,哪里也不去。”   林梦秋的眼泪全都擦在了他的身上,恨不得把所有的害怕和委屈全都宣泄出来,她的胆战心惊她的患得患失,全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你不知道,我方才看到姐姐时有多害怕,你那么好,我怕她会后悔,要嫁给你的人是她,要是她想把你要回去怎么办?你是我的,我谁都不让。”   沈彻眼里翻腾着戾气混着被骗的情绪,憋了一整日,终于在她的这句‘我谁都不让’下到达了顶点。   她终于坦白了,她没有害怕他,不是想要逃避他,而是不想放开他。   沈彻低头亲上了她的唇,温柔中带着些许狠厉,就像他的人一样,瞧着是冰冷的,内里却是病态的疯狂。林梦秋平时都是依顺着他,可今日她也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坦白了,她不再是林梦媛了,她终于可以在他面前做自己了。   她是林梦秋,喜欢着他的林梦秋。   两人无言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即便没人说话,只是这么对视着,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情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坦白之后,他看她反倒少了先前那般浓烈的情绪,更多的是温柔的缠绵。   这便是心意相通的感觉吗?好似两人之间再容不下其他人。   “夫君,我是在做梦吗?”   沈彻没有回答她的傻话,只是贴着她的唇,缱绻的又亲了亲。脸颊相贴,鼻尖也靠在一块蹭了蹭,说不尽的眷恋与柔情。   林梦秋喜欢极了这个吻,甚至在沈彻仰头后退时,还觉得不够的又凑了上去。   如果这是梦,那在她的梦里,就该由她做主。   两人什么都没做,便只是这么相拥着亲吻,林梦秋的心便被填的满满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日落星出,阿四和红杏在外头徘徊着敲了好几次门,林梦秋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咕的声响,沈彻才轻笑着松开了她。   哑着嗓子问她:“饿了?”   见她点头,阿四才送了晚膳进来,便是连他也感觉到了屋内的氛围相较之前不同。   明明两人已经分开坐着,却依旧有种如胶似漆插不进第三个人的感觉。   他是自小就跟着伺候沈彻的,能看到自家爷流露出从未有的温柔,他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自然是不想打扰他们,小心的放下晚膳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林梦秋忍着脸上的笑意,偷偷的看了沈彻一眼,又飞快的低下,这般两三次,就被他给抓到了现行。   他也嘴角带笑,难得的没笑话她,只是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看我做什么,不是饿了吗?吃点东西再休息。”   说着便松开了手,要往膳桌走,可他刚转身手掌就被软绵绵的指尖给勾住了。   粉嫩圆润的指尖在他的掌心打着圈儿,而后划到他的指缝,十指紧扣。   “夫君,我要你牵着我。”   沈彻才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这是还记着之前他松开她手的事,真是个记仇的小骗子。   但他对她这样的撒娇格外的受用,不仅不觉得黏人,还有种怪异的满足感。   真的就这般十字相扣,一路牵着她到了膳桌边。   安阳的美食确实多,并不是那种珍馐美味的佳肴,而是地道的民间小食,血糕、三不沾、牛屯火烧还有烧鸡春饼,许多京中都尝不到的美食,让人唇齿留香。   沈彻虽不爱这些小食,但架不住林梦秋喜欢,想着明日就要返京,这才特意交代了阿四准备的这顿晚膳,就是想着她会欢喜。   果然,林梦秋一瞧见眼睛都亮了,稍稍动动脑筋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还未动筷子,只是牵着他的手左右的晃着,那股甜蜜劲都快满出来了。   “夫君,你待我真好。”   沈彻嗤笑了声,“这便算好了?老实些坐好,赶紧吃,别一会又喊饿。”   林梦秋乖乖的哦了一声,左手也不松开,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慢吞吞的往嘴里塞东西,欢喜的就像是做梦一般。   等到用过晚膳梳洗后,两人便靠在榻上说着话,林梦秋才想起他打了沈敬宸的事,有些紧张的去翻看他的伤口。   见他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便想问他是为何动的手,又怕提及他不愿说的事,故而有些犹豫。   沈彻却将她一眼看透,“想知道?”   林梦秋老实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夫君若是想说我就听,若是不想说,我便不想知道。”   沈彻尤为喜欢她的就是这点,她对他全身心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正是他最缺的。   “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枯燥的很,怕你听着觉得无趣。”   沈彻回想起下午的事,挑了简单的同她说。   他与沈敬宸到了书房后,沈敬宸就开始解释遇伏一事与他无关,简直是掏心掏肺,甚至把那几日的公文还有行程全都拿给沈彻看。   没想到沈彻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根本未把此事放在眼里,他早就知道,沈敬宸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界内杀他,只有可能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   与之前害死舒嫔栽赃给他的手法如出一辙,先是拿辛家偷运武器进京来吸引他的注意,而后再引他到安阳,果真是好计谋。   只可惜,他的命大,两次都活了下来。   原本今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计划,确想要与沈敬宸合作,但劫走林梦秋的事,触及了他的底线,合作之事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直到更吸引他的东西出现。   “只要堂兄愿与我合作,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沈彻抿着唇把玩着手中的拐杖,“办法我倒是有,但你确定都听我的?”   沈敬宸都已经不抱希望了,突然听到他这么说,瞬间精神了起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堂兄让我往东绝不往西,便是岭南那边军中的情形我也愿意与堂兄共享。”   南阳王镇守西北,沈敬宸则是在岭南军营历练过,对那边的情形最为熟悉,太子要处理朝政早晚是要接管岭南的。   这对太子和沈彻来说,都极为重要,沈敬宸这是拿出十足的诚意来了。   “想要解此局,也很简单,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堂兄只管说,别说是一件了,便是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你与宋家那女子是何关系?”   沈敬宸没想到沈彻会突然关心起他的私事,但也还是坦诚的道:“我确是喜欢宋姑娘,想收用在身边,奈何朝中局势不明,我一时腾不出手来处理儿女情长之事。”   说完后,沈敬宸也有点明白了,沈彻大约是怕他因为私事耽误了正事,想着就义正言辞的道:“堂兄若是觉得不妥,我明日就送宋姑娘回去,待时局稳定后,再谈此事。”   可没想到,沈彻却摇了摇头。   之前他还一直在想,如何能让林梦秋光明正大的和林梦媛换回身份,这便有人送上门来了。   “错了,我不是让你把人送回去,相反的,我要你留下她。”   “留下她?就没了?那遇伏一事呢,我又该如何配合堂兄行事?”   沈彻看着他,扬起了嘴角,“倒确实是需要你配合。”(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话音落下,趁着沈敬宸没反应过来之前,沈彻出手了,下手时,他的心里还想着他让林梦秋受到了惊吓的事,手上的力道更重,直接将人打晕了过去。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消息传进京了。 第61章 惊喜   信函送进宫时, 太子正陪着帝后在用晚膳。   自打舒嫔出事惠妃进了冷宫后,成帝便鲜少召妃子侍寝,偶尔去娴嫔处逛逛, 大多时候都是歇在乾清宫和曹皇后的坤宁宫内。   今日正好太子来给曹皇后请安碰上了成帝,外带个养在坤宁宫的四皇子,四人便和谐温馨的用着晚膳。   因是沈敬宸府上送来的, 成帝当做是普通的家书,未曾放在心上,直接让太监总管搁在一旁, 继续用膳。   等到晚膳后,坐着喝茶时, 还是太子提醒,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封书函, 笑着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   不过成帝是先气后笑, 神色古怪的很。   在旁陪着的曹皇后和太子交换了个眼神, 在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两人都没有贸然开口。   成帝自己兄弟间的感情不好, 便最忌讳兄弟相争,好在太子也一向不爱管几个兄弟间的事情,见此也不好奇沈敬宸怎么了,只是抿着茶, 端坐着。   没想到成帝却将信函递给了曹皇后, “皇后也看看, 这事, 朕倒是不好处理了。”   能有什么事是陛下都不好处理的?   曹皇后心中有疑惑,浅笑着接过了信函,等看过后神色也变了, 拧着眉恭敬的起身朝着成帝行了个礼,口中还道:   “臣妾替那不成器的外甥请罪。”   太子一直在观察着帝后,心中思量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见曹皇后如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猜测是与沈彻有关,而且他还犯了事。   连曹皇后都起身请罪,他作为长子,自然逃不掉,也跟着起身请罪。   只是他刚离座起身,成帝就先笑了起来,而且还亲自将皇后扶起,看样子是真的在笑,“孩子间的打闹,皇后何必如此当真,朕让皇后看看便是信任皇后。”   得了,太子现在大概能猜到是出什么事了,定是这两人动手了,而且还是沈彻把沈敬宸给打了。   其实这种事,从小到大实在是经历过太多回了,沈彻打小便优秀惹眼,偏偏从不藏拙,还是个秉直易燃的脾气,率性张扬惹了不少事端。   在国子监时便时常与人动手,尤其是长公主家的徐铭杰,明知沈彻不好招惹,还总是不长记性,每回都去惹他,最后搞得浑身是伤。   当然挑事的和受伤的都不是沈彻,他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不主动惹事但也从不怕事,只是最后免不得有人受了伤要哭哭啼啼的去皇后那告状。   等到时间长了,他们也都知道沈彻不好惹,各个都学乖了,这样的事情才少些。   但他的这两个弟弟一向绕着沈彻走,真没想到这次会犯在他的手上。   沈景安看着自家母后一脸头疼的样子,忍不住的失笑,真是有意思。   那边曹皇后还在为难:“陛下不必顾虑我,彻儿既是打伤了敬宸便是他的错,臣妾不会包庇的。”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成帝反倒安慰起她来,“彻儿也是朕看着长大的,他这两年的性子确实怪了些,但从不在大事上出错,想必是老二犯了事撞在他手上了,你也别急,信上说他已经启程回京了,一切都待他回来问清楚后再说。”   成帝扶着曹皇后重新坐下,见她依旧神情恹恹的,也就没了久坐的心思,与太子手谈一局便回了乾清宫。   待成帝离开后,沈景安才上前轻声的安抚曹皇后:“父皇既能如此说,便没有要怪责阿彻的意思,母后也不必太过忧虑。”   曹皇后却看着没有那么的乐观,依旧是愁容满面,“我知道你父皇从小便喜欢彻儿,自然不会是非不分,只是朝中已有许多人对彻儿心生怨恨,上回舒嫔的事如今想起来还是后怕,我担心彻儿的性子若是再不收敛,早晚会惹出大麻烦来。”   她最近频频头疼,听闻这样的事更是忧思,这会也更是扶额叹息。   沈景安眼底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静默片刻才轻柔的替她顺了顺背,“母后放心,阿彻行事是有的分寸。”   “但愿如此吧,我也只是杞人忧天,没事就爱瞎想。对了,方才用膳时你父皇提起你的亲事,我最近也在为你留意,彻儿都娶妻了,你也该抓紧才好。你自小便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愿当个不明事理的母后,你若是有自己瞧中的,就提早同我说,也省得你父皇乱点鸳鸯谱。”   沈景安神色微顿,道了句不急。   “如何不急,你的亲事不定下,下头两个弟弟也不敢越过你去。”   他瞥了眼身后的苏禾,见她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不变,心中有些郁结难舒,抿了口茶淡淡的嗯了声,回了句知道了。   又坐了一会,曹皇后也面露乏色,“行了,你也陪了我许久,夜也深了,明日一早你还要去御书房,赶紧回去歇着吧。”   沈景安这才起身告退,等他出殿后,却没急着回毓庆宫,而是绕着御花园无所事事的踱步闲逛。   身后的苏禾小步的跟着,直到听见他的咳嗽声响起,才不得不小声的提醒:“殿下,您的春日咳还未好,更深露重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禾,你说,人心真的如此难测吗?”   “殿下的话太过深奥,奴婢不懂。”   “那孤换个问题,苏家被抄,你恨吗?”   苏禾没有说话,学着他抬头看了眼朦胧的月色,许久后才压抑着道:“殿下又说笑了,父兄有罪本该被罚,奴婢又何来的恨呢。”   “孤答应过你的,早晚有一日会为苏家翻案,你难道不信孤吗?”   “殿下,不要再执迷了,苏家被抄是罪有应得,便是大罗神仙也翻不了案。皇后娘娘说得对,您的年岁不小,就连世子都已娶妃,您早就该定下了。”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还说这种话,是存心要气我不成。”   沈景安本就羸弱,消瘦苍白,一激动脸上就泛起淡淡的红晕,难得能看到沈景安失态,苏禾也有片刻的恍惚,但最终还是未曾回应他的话,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恭敬的福身行礼,“殿下,天色不早,您该回宫用药歇息了。”   而后提过小太监手里的宫灯,转身为他照着路,不再看他一眼,其余的更是再不肯多说。   沈景安拿她没办法,每每提到这个她就逃避,或许只有等到那一日,她才肯直面他。   *   回京的路途比去的时候要悠闲顺畅,反倒不像是在赶路,更像是在养伤游历。   走官道后也鲜少露宿荒野,更多的是入城过镇,不仅借住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包下过客栈酒肆,既能住着新鲜,还能尝到各地的美食,样样都让林梦秋觉得新奇有趣。   两人白日在马车上休养,夜里到了镇上就化身恩爱小夫妻,逛街逗趣,让林梦秋都有些乐不思蜀,忘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马车在京城外最近的一处小镇停下,再往前半日的路程便是京城了。   今日天色已晚已经赶不及进城了,他们只能在此处将就一夜,明早再进城。   这是京城外唯一的落脚处,人多眼杂住了不少的外乡客,天南地北什么人都有,时常会起事端,沈彻也偶尔会处理这边的案子,便在这附近买下了一处别院,正好方便住下,却也因此不可像以往似的随意走动。   虽然许久未有人住,但院子依旧保持的亮堂整洁,林梦秋和沈彻住在正屋。   等用过晚膳后,沈彻去书房办差,林梦秋就坐在堂内分礼物。   这一路上她买了好多奇珍古玩,想着出门一趟,总得给祖母三弟还有太子等人带些礼物。   佛珠和经书是在庙里求的,特意找大师开了光,这个送给祖母正好,还有方砚台沈彻瞧过了是难得的精品,送给三弟可祝他秋闱高中。   至于太子自然是喜书,她淘到了一册孤本,想必他也会喜欢。   分到最后,她拿出了小心藏着的同心结,这是她偶然间看见位绣娘在做的小玩意,她瞧着别致好看,便向她学了手艺,用沈彻处理公文的时间偷偷编的,今日正好编完。   她用了好几种红色的线,编好后挂上玉穗,精致又小巧,但这一看就是小姑娘家才会戴的玩意,光是想到沈彻戴上它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发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明日就要回京了。   刚离京时,她日日都盼着赶紧回去,外头虽然新鲜好玩,可到底不如家中舒适。   但真的要回去了,她又有些说不出的郁结,或许是她的心底还在害怕。   怕回去以后,沈彻又要早出晚归,怕她已经习惯了与他日夜相伴,突然他又不在身边,怕前路的未知和困难会将她击溃。   没有和沈彻情意相通时,她可以无畏且自信,可确定过心意后,她就开始胆怯了。   一道拥有便会害怕失去。   林梦秋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发愣,就连沈彻何时进屋都不知道。   直到手掌突然空了,她才诧异的回头去看,一触到沈彻的眼眸,她迷离的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像是月与星辰皆在她眼中。   沈彻冷厉的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看着手指缠绕的同心结忍不住的漏了个浅笑,“你这几日躲着我,便是为了做这个?”   她手指上的伤未好全,做这个费精力又伤手,沈彻若是知道定是不让她折腾的,可她想给他惊喜,这才偷偷的背着他做。   沈彻去翻看她的的手指,果然有几道浅浅的伤痕,“小骗子,昨日我问你怎么来的伤口,你还骗我说是翻书时被书页划伤的。”   最可笑的是他居然信了这鬼话,还让阿四把她最近常看的几本游记全都裁成了毛边,就是怕她再不小心给划了。   没想到竟然是骗他的,真是个小骗子,可看到她花了心血做的东西,又生不起气来。   “我若是说了,夫君肯定不让我做,可我觉得好看,就想给你做一个,你喜不喜欢?”   林梦秋仰着头看他,眼里倒映着他的样子,让沈彻如何能说得出不喜欢来,把她受伤的手指放在齿间咬了咬,黯着晚道:“喜欢,给我戴上。”   戴好之后,林梦秋自己就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沈彻喜欢穿黑色的衣袍,与这红艳小巧的同心结实在是不搭。   她捧腹笑得开心,左看右看的还是想摘下来,“确实不搭,还是算了。”   却被沈彻伸手给拦了,“就这样挺好,不必摘。”   而后想起方才进来前看见她在发呆,边为她的手指上药,边看着她肯定的道:“你有心事。”   林梦秋本是不想说的,觉得自己这哪算是心事,不过是姑娘家的悲春伤秋,不值得在他面前提。   但对上他那凌厉的眼神,又忍不住倒豆子似的说了。   避开对未知的迷惘和恐慌不提,只说在外面玩闹惯了,怕回府后不适应。   沈彻却一眼看穿了她的忧虑,可他不善于说,在他看来,说的再多也不如做。突然想起方才出书房时路过后院看到的东西,或许能安抚她心中的不安。   “跟我来。”   林梦秋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他们在这次出门,一来一回已有月余,春日已过,夏天悄然而至,即便是夜里,晚风带来的也是阵阵温热。   林梦秋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衫,紧扣着他的手指,漫步在后院小径上,有种无比惬意的感觉。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花草却养的用心。”夏日的草木长的茂盛,绿色多了就连暑气也被消散了许多。   这还是两人头次什么也不做,就是单纯的牵着手散步赏月,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觉得枯燥,甚至比逛街看热闹还让她满足。   “照看院子的管事是宫内出来的嬷嬷,你若是喜欢,让她跟着回府上伺候。”   林梦秋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见他放在心上,就像是喝了蜜糖一样的甜,闷声的嗯了句。   沈彻见小路尽头阿四朝他比了个手势,才带着林梦秋往前走,再往前院中便是个爬满了紫藤花的长廊,廊中还有石桌石凳,正好能坐着赏花赏月。   她刚坐下把玩着垂落下来的花藤,正想着是不是要差人送茶炉茶具上来。   就感觉到沈彻的轮椅停在了她的身后,而后那双冰凉的手掌蒙住了她的眼睛。   月色朦胧,夜风拂过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梦秋看不见,只能听着周围的声音,双手无措的抓着沈彻的衣摆,“夫君,我们这是要玩什么啊?”   沈彻只是低哑着让她等会,直到院中所有的灯笼眨眼间全都灭了,他才松开了手。   “好了,睁开吧。”   林梦秋原本是紧闭着眼,从黑暗中睁开还有些许不适应,可很快她就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了。   院中飞满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就像是满天星辰瞬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流萤。   漫天飞舞的流萤。   林梦秋儿时跟着父亲在别院庄子里住的时候,见过一回,她当时新奇极了,虽然只有一只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永远的记着有种会发光的小虫子,像是星星一样明亮。   她后来在古籍上知道,这种虫儿叫流萤,可那之后,却再未有机会见过。   而今日她不仅见到了,还被环绕着包围着,仿佛置身在星光之中。   林梦秋心底那微弱的童真瞬间就被释放出来了,她兴奋不已的伸出手掌,流萤落在她的掌心她的衣服,让她也变得璀璨明亮起来。   她在原地转着圈,流萤就在她身边飞舞。   衬着寂静漆黑的夜幕,美成了一幅画,让人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惊扰了梦中人。   沈彻则是安静的看着她,好似看她笑看她高兴,他也能得到满足。   方才从书房出来,他就看见了,这种东西也就是小孩才会喜欢,可不是正好,他便带着个小孩儿。   故而在之前散步的时候,他便让人去准备了这些,他没猜错,她果然很喜欢。   廊下挂着串铃铛,夜风拂过时,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林梦秋便在这漫天星光中回眸。   冲着他弯眼笑,而后朝着他奔来。   合拢的双掌在他眼前打开,里面飞出了三四只流萤,带着淡淡的荧光,却能清晰的看见她眼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一瞬间,压在沈彻头顶这么多年的阴霾,好似顷刻间都被她给照亮了。   “夫君,这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吗?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但更喜欢夫君。”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喜欢,而后更是红着脸,趁沈彻没反应过来,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得逞后捂着嘴就想逃,就被沈彻揽着腰,就着方才的姿势兜着头亲了下来。   林梦秋以为他是为她准备了惊喜,却不知,于他而言,她才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她是日月是光,是将他从无尽的黑暗里拉扯出来的光。   流萤在他们周围飞舞着,照亮了两人相拥亲吻的模样。   直到林梦秋体力不支,绵软的瘫在他的怀里,两人才额头相点鼻尖相触的依偎在一起,吹着夜风赏着星月。   “回去以后,也不会变的,等这次的案子解决后,我便会去禀明娘娘,让她重新赐婚。”   若说他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与她拜堂的人,不是他。   但不要紧,等事情都解决了,两人的身份也就能换回来了,他便能光明正大的迎娶林梦秋。   林梦秋在他肩上蹭了蹭,乖乖的说了句:“好,我都听夫君的。”   “真这么乖?”   林梦秋自然是千依百顺的柔柔着点头。   沈彻想起之前老太妃的话,头次如此赞同她老人家的意思,勾着唇淡笑着道:“那便给我生个孩子吧。”   猛兽伸出锋利的爪牙,轻轻的拨弄着花蕊,娇花红着脸害羞的躲进了云层中,偷偷的点了点头。 第62章 水做的   马车过了城门, 一路行至王府外缓缓的停下,林梦秋陪着沈彻回到小院匆匆的换了身衣裳,就脚步不停的带着礼物去了春熙堂。   陈氏被禁足, 府上没有人当家,虽然她将事情交给了李管事和绿拂,但她领着管家之权在外待了一个多月,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显得有些不合适。   等到了春熙堂外,原以为会是一片寂静, 可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了些许说笑声, 屋内是谁?   丫鬟挑了帘子,屋子各个角落已经放上了冰山, 从外头带进来的暑气瞬间消散, 只剩下丝丝的凉意。   林梦秋是与沈彻一道来的, 刚绕过正堂的屏风,便见里屋老太妃头戴抹额正倚在贵妃榻上, 身边还坐着个面生的小姑娘。   最让她不敢相信的是,陈氏居然也在。   她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沈彻一眼,不动声色的勾着他的手指,生怕他会发怒。   林梦秋其实也知道, 老太妃不会把陈氏关太久。   陈氏是老太妃的子侄, 又悉心伺候她多年, 感情总是在的, 而且上回的事从动手到策划都是沈少仪,陈蓉将自己摘得干净,只落了个管教不利和鬼迷心窍的错。   再加上她还有沈少钦这个好儿子, 他今年便要秋闱,若是他能高中,又怎么能真将他的生母关着,到时传出去只会让沈少钦被人笑话。   老太妃虽然最宠沈彻,但对这个小孙子,也还是疼爱有加。   虽然提前有了准备,可林梦秋没想到,这才关了不到两月,陈蓉便被放出来了,而且还没与他们夫妻商量,实在是好手段。   “我的心肝儿,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路陪着彻儿真是辛苦你了,快走近些让我瞧瞧,是不是瘦了?”   刚进屋时,陈氏是坐在老太妃的身侧,在陪着她说话,见他们夫妻进来,很自觉的起身退到了后头,把位置让给了林梦秋。   既然满屋子都没人提起,林梦秋也当做没看见她,径直上前,面上带着浅笑给老太妃行了礼,被她亲昵的拉着手,坐在了锦凳上。   “不辛苦,夫君处处都照顾着我,没让孙媳受半点委屈。”   看来他们遇险的事并未传进京,至少没有传到老太妃的耳朵里,这也算是件好事,不然她老人家定是要担心的夜不能寐。   林梦秋说着,下意识看了眼沈彻,小两口这般如胶似漆的互动自然没逃过老太妃的火眼,也没错过这声夫君,她记得之前可没如此亲密,看来出去一趟倒叫他们夫妻感情深了。   老太妃高兴的连眼睛都笑的弯弯的眯起,握着她的手轻拍着,“你可不能因为怕我会怪责他,就为他说好话,他的脾气我了解的很,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   沈彻则是冷着脸坐在一旁听着,唯有林梦秋看他时,才会露出些许温度,好似屋内有什么让他厌恶非常的东西存在。   许久未见,老太妃拉着他们两左右的看不够,问了好些话,林梦秋也关心的问她的病如何了,听闻不怎么复发才放心一些。   说了好一会话,老太妃才想起来身边的人。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彻儿表舅家的五丫头悦瑶,算着辈分该喊你们一声兄嫂,上个月你们刚出京,她母亲便听闻我身子不好,特意带着她来拜访,说是小丫头自小喜静想陪我老人家听禅礼佛,我见她乖巧便留下了。”   闻言,一直没有吭声规矩的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这才上前恭敬的向他们二人行礼。   “悦瑶见过表兄表嫂。”   她与林梦秋一般大,梳着简单的双丫髻,长着一双无辜的圆眼,脸也圆圆小小,看着清秀可爱,脾气也很温和乖顺,确是老太妃会喜欢的性子。   林梦秋上前虚扶了扶她,两人初次见面,自然是要给她添礼,但林梦秋不知道她在没提前准备,只能摘下手上的金丝镯子戴在了她手腕上,陈悦瑶受宠若惊的连连道谢,瞧着倒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唯有她看沈彻的眼神,害怕中透了些许好奇,虽然是转瞬即逝,但林梦秋还是多留了个心眼,陈蓉不也看着宽和规矩,却不想真面目是毒蛇猛兽。   陈悦瑶若是尽心的伺候老太妃,南阳王府自然不会亏待她,等她出嫁为她挑门好亲事,可若是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陈蓉的下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老太妃或许也感觉到了他们对陈氏的忽视,知道各自心中都还有隔阂,只能由她来化解这个尴尬了。   “悦瑶,你去茶房看看,煮壶新茶来。”   不仅支开她,还让王妈妈将屋内的下人们一并带了下去。   等人都走完了,老太妃才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你母亲她之前鬼迷心窍犯了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也已经罚了她,她在佛堂的那段日子,日夜忏悔,不仅手抄经书还以血入墨,为你祈福,病了也不肯用药,佛堂那个地方又阴冷的很,病情反复了大半个月我才知道,这才同意让她出来养病。”   老太妃说话的期间,陈氏一直低垂着眼眸,她今日浑身上下未戴任何的首饰,穿的低调的旧衣,看着不仅比之前还要消瘦,更像是一下老了十几岁,面色苍白也没了之前的好气色,好似真的病了。   “她如今也只是在院中养病,至于管家之事依旧是由你负责。”老太妃见她十根手指全是窟窿,那经书又抄的用心,而且病也不像是装的,这才忍不住心软,让人将她接出来喊了大夫。   林梦秋自问自己不是圣人,没有一颗菩萨心肠,她是万不可能原谅陈氏的,她怕自己开口就会忍不住的暴露本性,狠狠地指着陈氏的鼻子骂上一顿。   也怕驳了老太妃的面子,她本就身子不好,若是被气着了可怎么办,便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沈彻知道她敬重长辈,不愿和老太妃对着干,就算心中再委屈,最后还是会为了个孝字妥协,眼里便闪过一丝寒意,正要开口。   那边陈氏先一步的走上前来,“母亲,还是让我自己来说吧。”   “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梦媛,明知道少仪因为他生母的事记恨世子,却还不加以规劝,甚至放任他,我管家不利多处犯错,不仅不反思还记恨上了梦媛,这才导致了祸事的酿成,我本就该给梦媛赔罪,便是抄经书也远远不够赎我的罪过。”   好一个避重就轻,明明就是主谋还将自己给撇了个干净,果真是手段高明,林梦秋冷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陈氏见此,咬了咬牙,竟然俯身直直的跪了下去。   还好林梦秋反应快,侧过身避了过去,未受这一跪,不管陈氏再怎么有错,她都占着长辈的名分,传出去指不定如何难听,若是林梦秋真受了这一跪可就真被架着下不来台了。   “夫人这是作何,您是长辈,我可受不得夫人这一跪。”   “我有罪,险些害的梦媛丢了性命,别的我也做不了,不求原谅,只能诚心诚意的向你赔不是。”   真是不要脸,这是非要逼着林梦秋原谅她了。   林梦秋气得脸都红了,偏偏还无处可发,好悬没把自己给气死,还好沈彻适时的握住了她的手,抬眼看了跪着的陈蓉一眼。   他方才可是没有避,实实在在的受了一跪,陈氏若是想跪,便让她跪个地老天荒,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让林梦秋为难。   “走,回去。”   沈彻懒得与她费口舌,直接拉着林梦秋就要往外去。   这让陈氏和老太妃都始料未及,老太妃是还在错愕,她也觉得陈氏这般做法稍微太过了,虽然是诚心但未免吓着小辈,略微有些不妥。   正打算打个圆场,没想到他的好孙子就直接带着走了。   “彻儿,你这是要去哪。”   “祖母这既是有客,那我们便隔日再来。”   他的态度冷硬毫无商量的余地,老太妃对陈氏心软,又想维护王府的名声,可他不需要。   林梦秋边走边看他的侧脸,抿着唇终于高兴了起来,她方才心里那些的不痛快都被他给抹平了,他才是她的良药。   “彻儿!你跟我站住。”   沈彻像是没听见,牵着林梦秋的手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老太妃这才有些慌了,沈彻从不开玩笑,这是用行动告诉她,陈氏所作所为,他绝不原谅。   陈氏虽然尽心尽力伺候她多年,但要让她选,当然是自家孙儿重要。   “是祖母不对,未曾考虑你们的想法就自作主张,但她确实身上有病,要不这样吧,让她在屋中禁足,依旧不得离开房门半步,便是别的不说,也不该让你弟弟在此刻分神。”   这倒是真的,再过两三个月便是秋闱了,若是这个时候传出陈氏病重的消息,沈少钦如此孝顺定是会放弃科考赶回来侍疾的。   沈彻可管不了这么多,只要是让他不痛快了,便是天皇老子犯了错,该罚便是得罚。   最后还是林梦秋拉了拉他的手指,陈氏如何她确实不在意,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如何,就算传出去她不容长辈也无所谓。可她得为沈彻考虑,他在外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尤其是为了她,对沈少仪下了狠手,若是再来一个逼死继母,到时就该被史官参上一本了。   “夫君,便让她挪个地方禁足吧,若真是病死了也太过便宜了她。”林梦秋轻声的在他耳畔说着,末了还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才算是让他冰冷的脸上漏了些许笑意,说得对,病死对她来说太过轻快了,就该让她尝尽担惊受怕,受尽苦楚,在悔恨和恐惧中死去。   他的身上有浓郁的杀意,看她眨眼才柔和了下来,缓缓的道:“都听你的。”   老太妃是知道自家孙儿的脾气的,见他竟然改变了主意,哪里还敢再触碰他的底线,赶紧让丫鬟进来送陈氏回前院。   临走时还低声的交代了王妈妈,让人守着院门不许陈氏踏出半步,也不许其他人靠近,等陈氏被送回去后,两人也没了说话的心情,将礼物送上,便回了小院。   出房门时,陈悦瑶正好将煮好的茶端进来,见他们要走,还有些诧异。   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很识相的什么都没说,规矩的福身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收回了目光进了屋内。   回到小院,林梦秋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一个多月未见绿拂,不仅是红杏,就连林梦秋也有些眼眶湿润,只是不等煽情,这次没被带出去的八两,远远的就闻到了他们的气味,高声的跳着叫了起来。   见他们进院子,直接就朝着林梦秋扑了上去,可怜兮兮的围着她转圈嗷呜的叫着,惹得原本眼泪汪汪的众人都破涕为笑。   更别提林梦秋还带回来了新的小伙伴,小兔子半斤,半斤最近吃好喝好,简直被养成了一团小棉花球,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是队伍中的新宠,就连沈彻偶尔也会逗逗它。   八两一见着它,也高兴的不行,它之前会被带着去狩猎,最喜欢的就是追着兔子跑,它也不是真的要咬兔子,就是单纯的喜欢追着毛绒绒的小球跑,哪个狗狗不喜欢玩球呢。   它就以为,这是主人们给它带的礼物,对着瑟瑟发抖的半斤使劲的汪汪叫,眼看着就要扑上去,就被沈彻冷冷的瞪了眼,委屈的趴在地上嗷呜着叫着。那可怜劲儿,活像是失宠了的模样,就连沈彻都被他的蠢样给逗笑了。   清冷了许久的小院,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出府前,沈彻还对林梦秋抱有怀疑,两人之间隔了道朦胧的纱,等回来后,阿四就很懂事的,将书房沈彻的东西全都搬回了卧房。   这一路上两人是如何的恩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无比高兴,只希望他们能越恩爱越好。   等到用过晚膳一番梳洗过后,重新睡上了这张床榻,林梦秋有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当初她最大的梦想就能睡上这张床。   她已经换上了细棉里衣,乖乖的躺在了床内侧,却怎么都睡不着,而且很奇怪,明明隔着大半个屋子,可她却能清晰的听到,屏风后沈彻沐浴的水声,一时心跳如擂。   在回来的路上时,两人都是同床而卧,她自然也能感觉到沈彻时时的克制与隐忍,也猜测他是不愿意在外头欺负她。   一想起他偶尔的几次失控,她便忍不住的羞红了眼,她记得,沈彻好似说过的,回来就要与她清算总账,昨夜还说要生孩子……   如今到家了,他是不是就不忍了?   好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滚动着,从新婚夜到山洞再到昨夜,明明帘子外还堆了冰山,她却浑身都在冒汗,不是外头热,是她的心底有团火在烧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水声停了,那熟悉的轮椅碰触地面的声音响起,她也下意识的握紧了被褥,紧紧的闭上了眼。   唯有发颤的睫毛,透露出她内心的颤动和不安。   烛火发着微弱橙黄的光,沈彻伸手将幔帘掀起,便看见她紧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睡了?”   等了一会,并未传来回应声,唯有和缓的呼吸声。   沈彻下意识皱了皱眉,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今日确实有些累,先是赶着进城,又在春熙堂耗了半晌,便是他也有些疲了。   若不是祖母提起,他都没发现。林梦秋确实是瘦了许多,她的脸本就只有巴掌大小,再出去一趟,更是瘦的下巴尖尖,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南阳王府不给饭吃,把人生生给饿瘦了。   既然回来了,接下去便该好好给她养养身子,沈彻这么想着,便挥灭了屋内的烛火,只留床前的一盏。   等到他上了床后,才发觉不对劲,身旁人的呼吸虽然轻缓眼睫却在发抖,谁睡着了会紧紧的抓着被褥不放的,被子都被她抓出褶子来了。   沈彻的眼里染上了一丝笑意,真是个坏家伙,竟然还敢装睡。   他也不急着揭穿,慢条斯理的放下床前的幔帐,而后躺下。   林梦秋闭眼在心中默算着时辰,听到身边传来平和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睁开了眼,夫君应该是睡着了,而且好似忘了之前的事。   她其实不是不愿意,只是心底有些害羞,当下第一反应便是装睡,心里抱着能躲一日是一日的想法。   林梦秋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见沈彻闭着眼睡得正熟,而轻薄的锦被只是随意的盖着他的腹部以下,就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给他拉上。   即便是夏日,不好好盖被子睡觉,还是会容易肚子疼的。   可她的手刚碰到被褥,便被紧紧的抓住,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再眨眼,沈彻已经翻过身,支着双臂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方才两人是盖着不同的被褥,枕着不同的枕子,这会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嗯?还敢装睡?”沈彻的声音低哑,还透着些许狠意。   床头的那盏烛火还未灭,虽然光很微弱,却依旧能照亮他的脸庞,不知道为何,他咬着牙发狠的样子,林梦秋并不害怕,反而觉得他有种别样野性的俊美。   或许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论沈彻是什么样子的,她都觉得世间第一好。   他刚沐浴完,发梢还有些许水珠未擦干,此刻便顺着他的发尾往下滴,落在她的眉间眼睫最后没入她的发间。   这水珠好似也是滚烫的,碰触到她的肌肤,连带着她的肌肤也被灼烧着。   她被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给笼罩着,脑子也变得晕乎乎起来。   “我,我是困了,但没睡着。”林梦秋小声的辩解着,试图找回些许清明。   可有的人并不打算让她清醒,只想带着她堕落。   “说实话,不然。”   沈彻欺负人的手段可多了,便是不动手也能叫她哭出来,林梦秋迷离着眼,紧闭着嘴不敢说。   可她就算不说,发红的脸也已经将她脑子里的那点小心思都表露了出来,沈彻哼笑出声,轻柔的抚着她的发梢。   将脑袋凑近到她的耳畔,热气全呼在她的脸颊与脖颈处,“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这样?”   林梦秋羞的闭上了眼,可手指却无措的揪着他的衣衫,那样子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是要推还是要迎。   沈彻本是怜惜她赶路太累,没那个意思的,如今火真是被她给点燃了。   手指在锦被下,轻柔的寻找,直逼得林梦秋重新睁开了眼,求饶的看着他。   “夫君,你明日还要进宫,我们早些歇息吧。”   “这个时候才说,已经晚了。”   明日便是要上天入地,也阻拦不了他。   沈彻拉过背后薄薄的锦被,往上轻抛,将两人笼罩其中,而后兜着头亲了下来。锦被隔开两个空间,里头漆黑又私密,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化身无依无靠的藤蔓攀附着他。   听着耳边响起的水渍声,搅的她脑子一片糊涂,除了眼前人,什么都想不了了。   林梦秋不管是什么季节浑身都是暖的,到了夏日更是像个小火炉,她不敢贴着沈彻睡也有这个原因,怕热着他。   可巧的是,沈彻身上常年都是冷飕飕的,冷热相触意外的融洽。   “真是水做的,轻轻碰一下跟要化了似的。”   沈彻忍不住的轻笑了声,惹得林梦秋的耳朵更红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什么都不要说。   可她越恼火,越发颤,他越高兴,眼神也越坚定。   很快,她也顾不上他的胡言,像是溪中一弯小舟被波浪拍打着迷失了方向。   渐渐他身上的冰冷便传到了她的身上,凉凉的竟比外头的冰山还要舒服,她手脚并用的缠上了他的脖颈他的腰。   沈彻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与她轻柔的呼吸声交织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缠绵。   “乖,一会就好。”   夏夜的风拂过池边,一块巨石翻滚着落入池中,泛起圈圈涟漪,枝头栖息的鸟儿被惊动着发出振翅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勾起无尽的情思。   与此同时,帐内传出了几声微弱的呜咽。   “你才是骗子,大骗子,讨厌你。”   “乖,咬这里,别咬着自己的舌头。”   终于林梦秋咬上他肩头漏出了一声婉转的哭腔,手指在他背上留下深浅的指痕。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还在一下下的亲吻着她红肿的唇,直到她的哭声变成了婉转的莺啼。   待到相拥着睡下时,烛火早已燃尽,烛泪绽成红花,满屋皆是春色。 第63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二日天蒙蒙亮, 林梦秋就感觉到了浑身酸软,她还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   她是被沈彻起身的动作给惊醒的, 睁着迷离的眼,低声的喃喃了一声:“夫君你去哪。”   说话间,发软的手掌已经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摆, 不让他走。   沈彻动作微顿,转身回眸,他方才正在扣衣襟上的盘扣, 被她这么一扯衣襟又重新半敞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上面还能隐隐看到指痕。   失笑着宠溺的看她,因为天气闷热, 两人又挤在一块, 林梦秋埋在他怀中的小脸睡得红彤彤的, 此刻正睁着迷离的双眼,耍无赖的拉着他。   似可口的糕点, 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品尝。   沈彻昨夜基本没睡着过,小姑娘娇气的很,他让人备了水,替她擦拭了身子换了里衣, 可她再睡下后一直睡得不安稳。   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翻来覆去, 他以为她是没睡着, 可一看眼睛又是紧闭的。   或许是单纯的缺乏安全感, 又似乎是在做梦,总之睡得很不踏实。   沈彻见她脸上的泪痕还挂着,唇瓣也有些发红, 便有些内疚,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荡然无存,不该欺负的这么狠这么久,但要她这事是永不会后悔的,只会后悔没有更早些。   心疼她睡得不安稳,沈彻便换了个姿势,将人拢进怀中,手掌在她背上安抚着轻拍,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林梦秋真的不再翻身了,乖乖的缩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见她睡着,沈彻的手便松开了,可他一松开,她又重新开始睡不安稳的翻腾,反复几次后,沈彻也没了睡意。   真是个磨人精,就连睡着了也如此的磨人,可谁让他还甘之如饴呢,气笑的在她唇上惩罚性的咬了下,而后拥着她轻轻拍着,直至天明。   昨日刚回来,陛下跟前的梁公公就来了,今日得进宫,沈彻睁着眼想了一宿的事,见天亮了才放开怀中人准备起身。   可一动就被她给拉住了,听到她那甜软的嗓音,以及睡眼朦胧的模样,真是好笑又好气,他被折腾的一整宿未眠,她倒是睡得舒服。   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进宫还是陛下,就着这个姿势重新翻身,“小坏蛋,这是睡醒了又来折腾我了?”   林梦秋刚睁开眼,还有些迷糊,但记得他该去办差了,之前在路上时也是这般,他怕会吵醒她,每日清早都是动作轻柔的起身,从来不会将她吵醒。   就是想让她多睡一会,便是红杏也被交代了要等她醒了再进屋,他的这点温柔心意,都被她记在心里,也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总想着她也要早点醒来,至少能为他更衣梳洗,陪他用早膳,可每日醒来身旁又都是空荡荡的。   直到今日,总算是被她给逮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就挣扎着要坐起,“我伺候夫君更衣……”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吞进了腹中,两人穿着一样的白色里衣,此刻散落交叠着,分不清哪件是谁的。   小池上的睡莲试探的露出粉嫩的花蕊,却被低飞而过的鹰无情的叼走,水底的锦鲤恣意的在水草间来回的游着,时不时的跃出水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初阳勃勃升起,照亮着万物,不知过了多久乌云蔽日,带来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声还混着小奶猫微弱的哭腔,一声声又甜又软,而后换来更大的暴雨。   林梦秋无力的趴在枕上,眼角还挂着泪,浑身软绵绵的只想睡觉,就跟那日坠崖似的浑身都疼,可枕边的沈彻却噙着笑,一手撑着下巴在看她。   眉宇间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一点都看不出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这差距也太大了!她忍不住的再次懊悔,体力不匹配实在是让人心酸。   林梦秋嘟着嘴,恨恨的转过身面朝着床内,不去看他。   却是把自己的后背露给了他,她先前的伤每日都在用玉肌膏涂抹,大半个月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结的痂也早就脱落,刚生出的新肉较之周围白皙的肌肤,透着几分红粉,让沈彻忍不住的伸手轻触。   “还疼不疼?”若不是因为他的猜忌,林梦秋也不会受伤,每次看到她的伤口,就比他自己遍体鳞伤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已经不疼了,就是结了痂有些痒。”   带着薄茧的手指一碰到伤口,林梦秋就下意识的往前要躲,便感觉到身后人追着笼了下来。   雨声再次响起,屋外的红杏红着脸端着水盆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后面跟着的小丫鬟不解的看她。   “红杏姐姐,天色不早了,主子们还不起吗?”   “一路上辛苦了,主子今日没这么早起,先撤了吧,等里头喊水了再来伺候。”   小丫鬟们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听话的退下,可又听红杏交代道:“去小厨房让人把桂圆红枣汤炖上,主子累了,得多补补。”   她们心底都忍不住的有些疑惑,赶路累了喝这个能补吗?   等林梦秋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记得自己昏睡过去前,沈彻在她额头亲了亲,好似还说了句等他回来,这会枕畔确实已经没人了。   她有些面薄,只让红杏和绿拂伺候她沐浴,看着浑身的红痕,两个毫无经验的丫头也都红了脸,世子爷这也太狠了!   离府许久,虽然有李管事和绿拂处理,但堆积下来需要她过目的东西还是很多,林梦秋翻看了一上午,不知不觉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到底是刚回府,这几日还是得去春熙堂多陪陪老太妃,她特意的挑了件立领的长衫想要遮住脖颈上的红痕,衣服的颜色也挑的比较清雅。   可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穿了立领,一进屋就被瞧见了。   老太妃关心着道:“彻儿那院子什么都好,就是树木多了些,到了夏日便招蚊虫,你这细皮嫩肉的,最是惹虫子喜欢。昨儿是不是下人忘了点熏草?若是院里没有,一会带些回去。还有这清凉膏,涂了第二日红点点就会消了。”   原来是林梦秋的耳后以及手臂处的红痕露出来了,老太妃上了年纪不仔细瞧,确实有些像是被虫子咬了留下的红疙瘩。   顿时脸便红了,忍不住在心里腹议,这哪是虫子咬的,分明是被你的宝贝孙子给咬的!   口中却是连声的说着好,生怕漏了半句就被发现了。   用膳时,陈悦瑶也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她模样长得讨喜,手脚也很勤快,话不多更多时候是安静的站着听她们说话。   偶尔被带上了,才会说两句,确实乖顺,难怪老太妃会喜欢,仔细想想倒是有几分像她以前的样子。   “昨日的事你可别怪祖母,我这也是为难,生怕她真病出个好歹来,有宫内娘娘和太子在,我们府总是太过打眼了,还是少出事端的好。”   林梦秋其实也明白,老太妃虽有私心,但更多的是顾虑着王府,便也只是摇头,“孙媳明白,昨日一时冲动,祖母也莫要放在心上。”   “彻儿难得有偏心的人,我老太婆自然也是看你千好万好,你们以后行事不必顾虑我,以后王府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   祖孙二人敞开心扉的说了几句体己话,见时辰不早了,才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陈悦瑶送着林梦秋到院门外,看着她通身的娇美和富贵,眼里有些艳羡。   正要返回屋内,就见她的奶娘在廊下喊她,一路拉拽着她到了角落无人之处,“夫人交代你的事,可不能忘了。”   陈悦瑶有些迟疑,便听她又道:“你能进王府,都是因为你姓陈,若是哪日世子妃不喜你,随时都能将你给赶走,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夫人的话。”   她不敢想象离开王府的日子,垂着脑袋低声的道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在老祖宗面前多提提夫人的,但其他的我也做不了。”   等奶娘离开后,陈悦瑶看着自己方才被拧过的地方留下了青紫的红痕,小心的拉下衣袖盖好。   大家都是嫡女,可处境却全然不同,世子妃不过是被蚊虫叮咬,便有人关怀备至,又是送熏草又是送膏药,可她从小过得却是不见天日的日子。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离开王府。   *   沈彻进宫时,正好赶上成帝散朝,听到他来了,便让梁公公亲自引他进殿。   有两位大臣正好与沈彻擦肩,还停下恭维了他两句,沈彻也都只是冷着脸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等他进了书房后,那两位大臣才面面相觑的交换了神情,其中一个忍不住的道:“坐着还能如此轻狂的,也就是这位了。”   “小声些,你可真是不怕死。”   说错话的那位,这才捂着嘴快步的离开。   沈彻进了御书房,上首成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见他进来,笑着放下御笔。   “可算是知道回来了,这一路可是顺利?”   “陛下不是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让臣再多费口舌。”   “你啊你,出去一趟怎么脾气越发的大了,听说你受了伤,这是前些日子,国师特意炼的丹药,朕都没舍得吃,先赏给你这泼猴了。”   成帝为国为民样样都好,唯有一点,痴迷炼丹之术。他早年出宫时曾偶遇一道长,服用他的丹药后,精神百倍神采盎然,从那之后,不仅为这道长建道观还封其为国师。   自从舒嫔和惠妃连连出事,他就不再流连后宫了,将精力都放在了丹药上。   沈彻不信鬼神,更不会信这种莫须有的术士,从不把此人放在眼里,闻言只是说了句谢陛下恩典,并未放在心上。   “怎么,还不打算坦白?等着朕来问你?你好好的,怎么又和老二较上劲了。”   沈彻勾了勾唇,掩下眼里的笑意,不枉费他准备了这么久,总算是等来了。   他的心中是在笑,脸上却突然暴起了怒意,不管眼前人是谁,不管不顾的发起火来,“他派人遇伏,累我麾下亲卫死伤众多,我也坠崖九死一生,别说是打他,便是杀了他都是轻的。”   成帝没想到他好端端的会生气,那面色狰狞和漏出的杀意可骗不了人,他是知道沈彻的脾气的,赶紧出声安抚。   “可是找到证据了?若是有证据,那老二这顿打挨得不冤,朕为你做主。”   听到证据两个字,沈彻眼尾的恨意更盛,扶着轮椅的手掌青筋直跳,“证据?能用得上轰天雷的满朝能有几人,况且在他安阳境内,除了他,还能有谁。”   成帝见他神情激动,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没想到听来听去都没听到,总结起来不就是猜测吗?   一时也有些为难起来,若只是猜测,如何能定罪?   “彻儿,不是朕偏袒老二,只是你也常常替朕办差,凡事都讲个证据,这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便说是他动的手实在是有些牵强。但凡今日能有人指认老二,别管是真是假,朕也会派人去将老二给抓回来,可你这无凭无证的,实在叫人难以信服啊。”   成帝是真的看重他,甚至以前还时常在皇后面前开玩笑,觉得沈彻的张扬和聪慧最有他当年的风范。   即便是沈彻受了伤,成帝依旧对他委以重任,还允他留有亲卫,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这会见他失态,成帝的语气也依旧温和,不像是君臣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安抚。   “那陛下觉得除了他还能有谁?辛家运送兵刃进京,意图不轨,辛家背后的自然就是他。”   沈彻咬着牙,额上青筋直跳,可以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   成帝确实让沈彻去查辛家,对这事也有所了解,可他记得辛家的事也没有实证,还叫人给逃了,“辛家近来还算安分,图谋不轨也只是猜测。”   “那是臣一时失察,才会让他们逃了,辛家与二皇子谋逆在先,后又暗杀朝廷命臣,还请陛下准许臣带人抄家搜证,将沈敬宸捉拿进京。”   成帝鲜少见到他如此的不理智,按理来说,沈彻是极为自律之人,虽然狂妄但也有据可循,这真是有些不像他。   突得他想起来了件事,在安阳的下臣好似传来过消息,便露出了明了的表情。   “听闻你这次同行还带了你媳妇同去?朕听皇后提起过,是个好孩子,老二这事确实做得有些混账了,但朕想着应当不是有意。”   是林梦秋被劫去安阳的事,当时成帝听了只当是个玩笑话,这会才联系在一起,倒是能说得通了。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沈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简直是铁青着,好似要提刀上战场杀敌。   “沈敬宸不仅设伏,还辱我至此,此仇不报妄为人。”   这就难怪了,原是因为女子,都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这铁面阎王终究还是逃不过绕指柔,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平日的理智都丧失了。   “老二他动手了?”   “他敢!若他敢碰她一下,此刻运进京的便是他的尸首。”   成帝松了口气,“那便只是误会,老二是个大老粗,但没什么坏心眼,朕虽然怀疑辛家不轨,但也无实证,不可草率下定论误会了忠臣。”   说来也是奇怪,今日之前,成帝还夜不能寐,便是日日都在提防辛家,可沈彻如此嚷嚷着要给辛家定罪,他却又觉得辛家无辜了。   而且跳出当局来看,此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惠妃刚犯了事,辛家遭到牵连被贬,如此风口浪尖之时更不该有所动作。   “陛下是不信臣?”   沈彻满脸错愕,手掌握紧了轮椅,有些失望的撇过脸,暗声道:“此仇不共戴天,陛下便是不信,臣也会追查到底。”   成帝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那朕还是将此案交付给你,半月时间,只要你能查到证据,朕必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任何人。”   “多谢陛下。”   成帝松了口气,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之前他还有些顾虑沈彻太过强势,毫无弱点,如今看来,再锋利的兵刃,也是会有弱点的。   那个小女子便是他的命门。   提起林梦秋,沈彻的神色就略带温柔了些,看的成帝连连摇头,就算再冰冷有原则的人,也沾不得女子。   也让成帝对林梦秋起了好奇心,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沈彻改变:“哪日带你媳妇进宫,也让朕瞧瞧。”   “是。待臣查明真相后,陛下且等臣的好消息。”   沈彻出了御书房,又去了一趟坤宁宫见了皇后,碰巧太子也在。   而且太子还有些苦恼,因着皇后让人准备了上百幅的女子小像,皆是京中达官显贵家适婚的女子,要让太子相看挑出喜欢的来。   沈彻一来,正好解救了太子。   “母后,阿彻来了,您不是还有话要问他。”   沈彻皱了皱眉,看破了沈景安的小心机,但瞧见他背过身求饶的模样,还是没揭穿。   皇后确实有话要同他说,只能先将小像都给撤了,屏退宫内的下人,抓着沈彻左右的交代。   “你一向办事妥帖,怎么此次会如此鲁莽。”   沈彻是故意打的沈敬宸而后将此事闹大,就是为了让幕后之人以为两人针锋相对,从而放松警惕,漏出破绽来。   当然看沈敬宸不顺眼,想要揍他也是真的。   皇后如此问了,他本是想要将计划和盘托出,可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说了。   神色微变,将在御书房那一套,又重新来了一遍,“沈敬宸辱我至此,我又如何能忍。”   “梦媛没吓着吧?敬宸这事确是做的荒唐,但陛下说得对,你无真凭实据,便不能私下动手。”   “我这便出宫去查,定会查出证据来,到时定要让他为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皇后见他神色狠厉不似有假,又担心他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赶紧劝了几句,却也知道他的脾气固执,只好由着他去。   沈景安见沈彻怒气冲冲的离宫,赶紧说要去安抚他,也从坤宁宫逃了出来,再看那些小像他迟早夜里要做噩梦。   “你跟来做什么?”   “孤自然是怕有的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怕你失了分寸,赶紧跟着你。”   “哦?难道不是为了躲亲事?”   “沈彻,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你再这样,孤可是要去将你与沈敬宸的把戏说给众人听。”   他就知道能瞒得了众人,也瞒不过沈景安的眼。   沈彻勾着唇笑了,看着他淡淡的道:“幼稚。”   “要不这样,孤替你去找幕后的真凶,你替孤把婚事躲过去,如何?”   “我自己便行,用不着你。”   “你若是真有把握,方才便不会瞒着母后,只怕是有为难之处吧,孤这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当回马前卒,你真不要?”   沈彻确实能解决,但若有沈景安帮忙,会事半功倍,既然他都如此恳求了,自然是来者不拒。   而且之后林梦秋的事,也需要沈景安出面。   沈彻略微思索,便直接的道:“成交。”   *   林梦秋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不是逗半斤就是遛八两,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沈彻又开始早出晚归了。   但比之前要好的是,他不管多晚,每夜都会回来,而且尽量在她睡着前赶回来。   若是她睡着了,第二日也会等她醒了再走。   与先前还有不同的是,自从那日后,他越发的不要脸起来。   好几次说好了只是抱着睡觉,睡着睡着就变味了。   这日他回来的晚,早上醒来林梦秋就感觉到了他的手指在作怪,趁着她半睡半醒间欺负她,等再醒来时,沈彻已经神清气爽的出府了。   还让阿四留下话说,等他回来,哼,她才不等。   翻出小簿子狠狠的将他记上了一笔。   既然都已经起得晚了,林梦秋也就干脆不折腾,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处理府上的事宜。   等用过午膳后,就有丫鬟送来了帖子。   她每日都会收到很多这些想要登门拜访的帖子,她一般都只是看看,不熟的基本都是回礼,今日送进来的她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要让丫鬟去准备回礼。   可没想到丫鬟却道:“送帖子的人说是世子妃的闺中旧友,想要登门拜访。”   林梦秋皱了皱眉,她哪里来的闺中旧友啊,肯定是打着幌子想上门求见的人。   “说是苏州进京的施家大姑娘。”   “哪来的施姑娘?不……”   一个见字还未说出口,她就猛然发觉不好,这个施大姑娘不是她的好友,而是林梦媛的闺中密友。   这要是见面就该暴露了!不能见绝对不能见。   “送帖子的人,还送了份去老太妃那,奴婢好似听老太妃说,既然是世子妃的好友,那定要好生招待,准许了施姑娘明日进府拜见。”   林梦秋:……   天要亡我。 第64章 你便说你有喜了。   施家大姑娘名叫施绾云, 是苏州总兵家的嫡长女。   林父原是苏州知府与施总兵一文一武治理地方,两家时常走动乃是通家之好。   施家是本朝有名的武将世家,出了好几位名声赫赫的将军, 不论子女皆是一身的好本事。但总兵夫人却出自书香世家,知道儿子是一定要从武了,就不希望女儿也舞刀弄枪的, 从小便想培养几个女儿读书写字。   知道林家请了女先生,林梦媛又是以早慧出名,施夫人就将府上的两个女儿一并送到了林家跟着林梦媛读书。   大女儿绾云, 小女儿绾舒,名字也取得文雅, 希望她们能做个琴棋书画精通的名门淑女。   可没想到,施绾舒像她父兄自小好动, 根本就坐不住更何况是看书, 不仅跟着兄长上树掏鸟窝下水捉游鱼, 还跟着她父兄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轻易没有男子能近得了她身。   施大姑娘却是相反, 很好的完成母亲的愿望,跟着林梦媛读书写字,立志要成为施家唯一的淑女,自然看不上自家妹妹如此的粗俗, 从小与林梦媛交好。   而剩下的施绾舒, 自然就和长辈眼中不够乖的林梦秋玩到了一处, 成了好友。   只可惜, 林梦秋出事后,便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连亲人都见得少了, 更何况是施绾舒。   施绾舒起初还上门来找过林梦秋几次,见她不见客也不说话,这才来的少了,后来林梦秋听说她去了西北祖父施老将军家,自此儿时好友也有多年未见了。   上个月施总兵调任到了兵部,施家举家进京,拜访同僚时,也没错过曾经的旧友。   林梦媛出嫁的匆忙,施绾云在苏州没能到场为她添妆,此番进京自是要来寻她叙旧的。   道理林梦秋都懂,可她是绝不能见施绾云的。   沈彻虽然已经知道她不是林梦媛,也说待京中的事情解决之后,光明正大的将她们两的身份给换回来,但明显现在还不到时候。   若在此刻爆出替嫁之事,让老太妃怎么想,让宫中的娘娘怎么想,又让世人怎么想她林家。   故而这人是一定不能见的。   要是沈彻在便好了,他如此聪明定会有主意。   林梦秋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开始越发的依赖沈彻。   但可惜他这几日事忙,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府上,而且他忙得都是大事,本就很疲惫了,若是碰上了还好,她不愿特意拿这样的小事去找人烦他。   思来想去,只能换了身衣裙,带着丫鬟去了春熙堂。   进了屋,便见陈悦瑶正在给老太妃读话本,最近老太妃精神好些了,念佛抄经外也不再日日的睡着。   在屋内闷着自然觉得无趣,若是摆了戏又太过闹腾,陈悦瑶这才日日挑了话本读给她老人家听。   陈悦瑶的声音轻柔又带着情感,很容易会让听者代入到那个情绪之中,老太妃听得时而怒时而悲,甚至连林梦秋进来了都没发现。   林梦秋见老太妃如此投入,也没有出声打扰,还用眼神示意陈悦瑶不要停下,就坐在一旁跟着在听。   没想到今日在说的正好是个瞒天过海换太子的话本,真太子被奸妃和自己的孩子换了身份,想要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自己孩子扶上皇位。   为了换太子,奸妃不仅害死了皇后还牵累忠良,虽然最后是个好结局,话本里的主角揭穿了真相,换回了太子惩罚了奸妃,但老太妃还是听得格外投入和气愤。   话本讲完之后,老太妃也没能从故事中出来,见到林梦秋还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那奸妃,千不该万不该换了太子。   即便奸妃的儿子,能文能武从小就很优秀,他并不知情也很无辜,但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这让林梦秋脸上的笑顿时就僵硬了,那可不巧了嘛,她也是个冒牌货。   之前她还有想试探老太妃口风的心思,此刻瞬间将此心思给打消了,她清楚的明白老太妃就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梦媛,你这是怎么了?流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屋内太热了。”   老太妃自己是当过宫妃的,对孩子被换的事格外能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的骂完后,就见对面的林梦秋满头是汗,赶紧喊来丫鬟为她打扇。   林梦秋白着唇,擦去额头的细汗,强装镇定的道:“孙媳只是体虚,每到夏日便容易多汗,不是什么大毛病,让祖母担心了。”   “体虚可大可小,可不敢觉着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一会让大夫去瞧瞧。”   “是,孙媳记下了。”   陈悦瑶也是一副关心的模样,说她知道体虚可以多泡脚活络经脉,又说可以食疗调养。   这让林梦秋根本没机会提施绾云的事情,反倒是坐了会,老太妃自己提了起来。   “听说明日施家姑娘要来,这还是头次有你的客人前来登门,可是件大事,到时让人在你院里摆台戏吧,若是你没经验,便让王妈妈去帮你。”   老太妃也是好心,想着沈彻在外名声不好,林梦秋嫁给他,外头定是说什么样闲话的都有,老太妃这是想给林梦秋撑面子。   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林梦秋嫁进王府,那是来享福的,王府上下都看重她宠爱她。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宠爱,让林梦秋有些招架不住,还要派王妈妈过去帮她,岂不是见证她如何被揭穿吗?   她一口茶呛在喉间,上去下不来,好悬没把自己给憋死。   “多谢祖母好意,但绾云素来喜静,只怕是不爱听戏。”   “也是,是我想岔了,你们小姐妹许久不见,定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那就都听你的。”   老太妃虽然是收回了摆戏的心思,却又说要给施绾云准备礼物,一来二往的实在是让她没机会提不见的事。   最后等她出春熙堂的时候,王妈妈还笑眯眯的让她放心,“老太妃已经交代了,明日世子妃宴客喝的茶用的点心,全都拿宫内御赐的,保管不丢我们南阳王府的脸。”   林梦秋干笑着让她转达自己的谢意,而后头重脚轻的回到了小院,将自己关在房中,愁的什么都看不进去,甚至连晚膳都没怎么吃。   若是不能从老太妃这下手,就只能想办法让施绾云主动的毁约,可她实在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让施绾云突然反悔不来的。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门从外推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梦秋惊喜的朝外看去,果真是沈彻回来了,她还当早上是她梦里听错了话,原来他真的说了要回来陪她。   沈彻绕过屏风,就看见了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林梦秋的碗筷都没动过,便知道她是没吃。   以为是阿四提前来说,她又在这等着他,板着脸就打算要教训她两句,没想到对上了她诧异又欢喜的眸子。   嗯?她不知道他要回来用膳?那为何连晚膳都不吃,难不成是有人惹得她不痛快了?   沈彻到了膳桌边,两人简单的用了晚膳,期间林梦秋一直是想说又不说的模样,看得他皱了好几次眉,心中忍不住的盘算,是陈氏又不安生了?   若真是她,那这回便是有祖母求情,也不必再留。   等到晚膳后,屋内都没了人,她才倚在他身边,把施绾云要来的事给说了。   不是她受了委屈,沈彻这才松了口气,把玩着她的手指思索起此事来。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难,按着他的脾气,真有熟人上门,那就趁这个机会公开替嫁之事,但他既希望林梦秋能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又不用被人背后非议的,他不许林梦秋受一点委屈。   现在时机还未到,只能再等一等。   “夫君,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出门躲躲吧……”她都已经想到,要不要编个临时去庄上的理由,或是临时要进宫,可又觉得不妥,愁的小脸都跨着,让人瞧着真是无助又可怜。   沈彻被她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伸出手指抬了抬她的下巴,勾着唇笑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但这主意可不是白得的。”   自从上次他演过一回纨绔之后,就越发的痞气,这懒洋洋欠揍的口吻,像极了调戏良家女子的有钱大少爷,可偏偏看着他的这张脸,让人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不是白得的,可不就是明示要给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不必说她也知道了。   林梦秋的双颊微红,忍着害羞,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捏着沈彻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夫君,告诉我嘛,你也不想看我出丑的对不对。”   沈彻的喉结微抖,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半眯着眼撇开不看,他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她给哄住。   见他不为所动,林梦秋只好咬着下唇,贴到他的身侧,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夫君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嘛。”   呵,一个吻换一个主意?这也显得他太过廉价了,沈彻只是轻哼了声,并未有更多的反应。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放狠招了。   林梦秋凑到了他的耳畔,热气吹在他的耳蜗,用最甜最软的声音道:“彻哥哥,你若是帮我过明日这关,梦秋便都听哥哥的。”   便是不说她这甜软的嗓音,单是那声彻哥哥就激得沈彻浑身酥麻,更何况她还给出了诱人的条件。   沈彻黯着眼,恨不得将这小妖精给收了,掐着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中带。   在他要亲上她的唇时,林梦秋及时的伸手抵在了两人中间,“哪有这么做买卖的,好处你都得了,办法呢?”   沈彻真是要被她折磨的疯了,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强忍着要爆发的火气,咬着牙在她耳畔说了两个字:“装病。”   林梦秋眼睛亮了亮,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若是她病了,那就没办法再继续招待客人了。   明早只要把她生病的消息传去施家,施绾云也就不好意思再登门了,而且也是老太妃自己说的她病了,老太妃肯定也不会有所怀疑,这个主意实在是妙啊。   正在她高兴的要谢沈彻时,就听他又道:“你怎么不问我,装什么病最容易让人相信?”   林梦秋不疑有他,老实的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病?”   沈彻的手掌摸上了她的肚子,忍不住的笑道:“你便说你有喜了。”   林梦秋腾的一下脸就红了,甩开他在作怪的手,羞红着眼跺了跺脚说了句坏人,而后飞快的钻进了卧房内。   这人怎么越来越坏了,两人圆房才不到一月,她就算再糊涂也该知道不可能如此快怀上。   他这是存心在这逗她玩呢。   奈何方才她答应了什么都依他,等沈彻跟进了房内,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二日,沈彻轻柔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正打算差人去了施家说世子妃病了,恐是今日无法见客。   可转念一想,又喊住了要去送信的人,慢条斯理的道:“我亲自去一趟施家。”   或许是心中装了事,林梦秋睡得也不太踏实,沈彻刚离开没多久,她便醒了。   醒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要起身,但很快就想起来,她今日的任务是要装病,就又迅速的躺了回去。   哑着嗓子喊了声红杏。   院中其他人都瞒着,唯有红杏和绿拂知道她是装得,一个去收买大夫,一个去春熙堂传消息,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老太妃昨日才说了她体虚,根本就没怀疑真假,以为她是外出劳累回来又要料理府内事,这才病倒的,知晓后心疼不已,让王妈妈送了不少的补药过来。   林梦秋心虚的收下,由红杏扶着靠坐起,在床上谢过了老太妃的心意。她不可能真的装有喜,想来想去还是装伤风发热最容易。   为了演的逼真,她咬着牙盖了三四床的被子,整个人缩在里面,硬生生憋得满脸通红,头冒细汗,与王妈妈说话时还边说还边咳,活脱脱一个病倒憔悴的模样。   王妈妈哪里还敢让她劳累,赶紧劝她躺下,“府上的事虽然重要,但世子妃的身子才是第一位,您可得保重身子才好。”   “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静养几日就好,还请妈妈转达,让祖母莫要担心。”   “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老太妃。”   眼见马上就要成功,王妈妈也已经起身准备要回春熙堂了,就见绿拂焦急的小跑着进来:“主子,不好了。”   王妈妈皱了皱眉,“你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怎么行事还如此莽撞,仔细说,出了什么事。”   “施家姑娘听闻主子生病,更加坚定的说要登门探望,此刻已经到府门口了。”   林梦秋彻底傻眼了,她做了这么多,感情都白忙活了?   不等她想措词要拒见,王妈妈就先一步道:“施家姑娘与世子妃感情可真好,来者是客,既然如此就请她进来吧,你们快去备茶备糕点。”   即便林梦秋内心再不愿意,但她此刻‘病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施绾云被请进了府。   心里是给沈彻狠狠的添上了一笔,瞧他昨夜出的什么好主意,不仅没能解决问题,还变本加厉,最重要的是还骗着她听他的话,委屈了一夜!   不管怎么想她都是亏大发了。   林梦秋没办法,装作虚弱的模样翻身脸朝内缩在锦被里,实在是不行,她只能单独和施绾云‘谈谈’了。   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那就……   哭给她看。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王妈妈招呼人的声音,“施姑娘这边请,我们世子妃往日时常提起您,说是自小便与姑娘关系最好,知道您要来忙活了一日,这不人都病倒了。”   “倒是要怪我了。”   林梦秋此刻很紧张,浑身都在冒汗,隐隐约约间觉得施绾云的声音似不如幼时柔和。   但两人许久未见,林梦秋本就与她不熟,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只是疑惑了片刻又自顾自的紧张起来。   “施姑娘请坐,世子妃方才还醒着,这会大约是又犯困了,世子妃得老太妃的重用,府上的事样样都离不得她,自然就会多操劳些,还请施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王妈妈真是一心一意为了林梦秋,话里话外都是为她撑场子,生怕她在旧友面前落了下乘。   而施姑娘也只是淡淡的嗯了声,“我与梦媛关系好,她既是病了,我说什么都得来探望一二的。”   “那施姑娘且等等,老奴去瞧瞧世子妃醒了没有。”   话音落下,王妈妈就走到了床畔,放轻了声音道:“世子妃,施姑娘来了。”   林梦秋的手指紧紧的捏着锦被,浑身僵硬,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我这模样难看的很,还是不见她的好。”   王妈妈就懂了,世子妃这是好面子呢,生怕自己面容憔悴的样子被施姑娘瞧见了。   也是,别说是世子妃了,便是老太妃这个年纪,也时刻在意自己的容貌。   “那老奴将幔帘放下,也免得过了病气给施姑娘。”   见床畔的轻纱缓缓落下,给内外的人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林梦秋不安的心这才好了些,幔帘倒是个好主意。   施绾云被请了进来,她好奇的朝内打量了两眼,才在林梦秋床前的锦凳上坐下。   “苏州一别许久未见,媛姐姐近来可好?”   林梦秋缩在锦被中,只留一双眼朝外看,隔了幔帘后,只能看到外头人的轮廓,具体的五官有些看不清楚,想来从外看里面也是如此。   但她还是不敢把脑袋伸出来,依旧是掩着半张脸,连着咳了好几声,压低了声音学着林梦媛的样子,闷声道:“一切都好,劳妹妹挂心了。”   外头的人明显的顿了顿,而后又道:“此次登门拜访,我特意带了媛姐姐喜欢的荷花酥和莲子糖,可惜姐姐病了,那就只好等病好些了再吃。”   林梦秋紧张的很,根本没听清她说带了什么,轻声道了句多谢。   等躺了会才后知后觉,什么荷花酥莲子糖,这些吃的林梦媛根本就不喜欢,她牢记着嬷嬷的教诲,所有需要张大嘴咬有碍观瞻的吃食,不论多好吃统统不吃。   喜欢荷花酥和莲子糖的明明就是她。   施绾云与林梦媛好的就跟亲姐妹一般,怎么可能会记错两人的喜好,林梦秋糊涂的脑子突然有些清醒起来。   外头的施姑娘见她没有反应,又喝了口茶,就起身要告辞了:“媛姐姐既是病了,不宜久坐,还是用了药歇一歇的好,那我便先回去了,待姐姐好些我再登门。”   就在她起身的同时,床榻上的林梦秋伸手掀开了幔帘,急迫的道了声:“且慢。”   而后对上了外头那位施姑娘,只见她一身红衣,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没有珠花也没有步摇,只有简单的玉钗和发带,五官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些许锋利。   她们姐妹长得有七分相像,但穿着和说话习惯完全不同。   这哪是施绾云,分明便是她多年未见的好友,施家二姑娘施绾舒。   林梦秋就像是做梦一般,紧紧的拉着好友的手,眼眶都有些红了,王妈妈见林梦秋好转,两人似有话说,赶紧带着屋内下人都退了出去。   等只剩下她们两人后,林梦秋才破涕为笑,“怎么来的会是你,小舒,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方才心都要跳出来了。”   施绾舒方才装了一回大家闺秀,浑身都不自在,见没人了赶紧舒展了一下手脚。   “你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啊?你还吓死,我都快累死,这千金大小姐真不是人当的,笑不露齿声音不能过响,走路也跟龟爬似的,我施绾舒那是马上驰骋的人,为了你,硬是把半刻钟的路走了半个时辰,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是她,果真是她。   林梦秋忍不住的扑进了她的怀里,把眼泪全擦在她身上,抱着她撒着娇,就和小的时候一样。   她还记得幼时,施绾舒嘴馋溜去小厨房偷荷花酥,林梦秋就为她望风,等拿到荷花酥一人一半,被宋氏发现后,一人打了一顿手板子。   她还记得当时施绾舒是怎么说来着,“不是小秋的错,是我逼她跟我逃学偷吃的,要打就打我。”   最后手板子没躲掉,还被罚了抄文章,但两人就是从那之后成了好友。   “好好好,补偿补偿,你想要什么都补给你。”林梦秋是这么说的,但依旧是抱着她不撒手。   “你这个爱哭的毛病怎么改不了,从小哭到大,我可就这一身裙子,过两日进宫还得穿,你给我哭脏了,可得赔我。”   听到这句,林梦秋才好奇的松开了她,“进宫?为何要进宫啊?”   “还不是那什么太子要娶妃,我和大姐全都要进宫相看,能有好几十个姑娘家呢,你说他相看的过来吗?而且我听说那太子是个病秧子,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林梦秋:???   “小舒,你冷静点,那是我夫君的表兄,打不得!” 第65章 你在写什么?   “那好吧,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他交手了,但你得和我说说, 为何嫁进王府的人突然变成了你,是不是你姐姐逼你的?”   施绾舒从小就不喜欢林梦媛,不仅是因为性格不同, 而是她觉得林梦媛这人不够真实,与人相处时又太过装腔作势,眼高于顶。   明明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却要装作不在意,一副高高在上与其他人不同的模样, 若是与她比起来,施绾舒甚至更喜欢自家大姐。   至少自家大姐很真实, 喜欢就是喜欢, 想要就是想要, 从不遮掩。   “她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别怕, 若真是你姐姐和你母亲逼你的,你只管说,我如今都能与我兄长打成平手,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 而且我祖父还为我准备了跟班, 便是带你逃出南阳王府也不在话下。”   施绾舒来前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彻, 她自认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前两年甚至还女扮男装偷偷溜进过兄长大营,单挑过营内十大高手。   不管是父兄还是祖父她都没有怕的,唯一的弱点就是她母亲哭, 那女人哭起来实在是让人头疼。   这次进宫她本来也是不愿意的,都已经收拾了行囊准备溜去军营找大哥,没想到被她给逮着了,便是被她哭的心烦了,才不得不同意进宫。   可今日在沈彻面前,她却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人无处可逃。   如此凶戾之人,思来想去,定是林梦媛不肯嫁,这才逼着林梦秋同意替嫁。   林梦秋哭笑不得,而且她知道施绾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生怕她真的以为自己受了委屈,要将事情闹大,到时可就无法收场了。   只能将实情告诉了她,这个藏在自己心底,就连红杏都没说过的秘密,竟然在施绾舒的面前自然的说了出来。   当然,林梦秋也没有细说,只是说年少时曾经遇险,九死一生时被沈彻所救,故而林梦媛自尽不愿嫁时,是她主动的提出愿意替嫁。   林梦秋从来没有怀疑过两人的友谊,但当年她所遭遇的事太过沉重,不是她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与其多个人跟着担忧,还是不牵累施绾舒的好。   可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林家,有了施展的空间,她的手里有嫁妆和手下也有底气,如今就等一个机会,找到当年的真凶,有些事情也就不必瞒着施绾舒了。   “林梦秋,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还瞒了这么多年,我就说你当时怎么哪哪都瞧着不对劲,原来是这样,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她居然明目张胆的喊她林梦秋!   施绾舒的声音响亮,虽然屋内没有别人在,王妈妈也带着下人退出去了,林梦秋还得吓得一身冷汗,瞪大了眼,赶紧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坐下。   “嘘,小声些!这在王府呢,小心被人听见了。”   施绾舒这才放轻了声音,明明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人,却用蚊虫般的声音咬着耳朵。   这么说起来,很多事情就能想通了,难怪今日她姐姐听闻林梦媛病了,就回了话说下次再登门,沈彻却在府外拦住了要去骑马的她,只说要带她去见林梦秋。   不仅是去南阳王府见,还是要扮成她大姐去见。   施绾舒是什么性子,对这种突然出现拦路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扭头就要走,却被沈彻给拦下了,不知怎么的还动气了手来,抽出了自己的九节鞭。   甚至大言不惭的对沈彻道:“你坐着我站着,我不占人便宜的,我先让你几招。”   可没想到,几招下来,她不仅输给了个坐着的人,还输得异常惨烈,当他那柄未出鞘的剑抵在她脖颈上时,她感觉到了从未有的恐慌。   施绾舒是个信奉武力说话以及十分守信的人,虽然觉得这件事非常离谱,可沈彻打赢了她,而且又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见到林梦秋,她才不得不应下了。   谁能想到,真的见到了林梦秋。   “林梦秋,你可真行啊!我还当你是被欺负了呢,没想到你如此有主见,只是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她虽然喜欢强者,但这沈彻看着也太冷冰冰了,她胆子这么大的人和他一块连话都不敢说,林梦秋这种软绵绵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忍受和他待在一起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被迫的可能性多。   林梦秋紧张的环顾四周,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施绾舒不仅又喊了她名字,而且最让她生气的点是,她说了沈彻的坏话。   “你再这么乱说话,我可什么都不和你说了。”   施绾舒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再三的发誓不管听了什么,都不再大惊小怪了,林梦秋才重新和她说话。   “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瞧着凶狠了些,行事作风果决了点,外头的名声差了点,我这也是怕你被人欺负嘛。”   林梦秋知道她心思单纯,故而也不是真的与她生气,只是她得把态度摆清楚,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的好友,她当然是不希望施绾舒误会沈彻。   “你只叫所有人都说他不好,可有见他出来说过别人一句吗?”①   “他只是看着面冷,实际是个心肠再软不过的人,也从未伤过无辜之人,而且他对我极好,你别担心了。”   施绾舒平时和兄长小弟们混的多了,成天接触的也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根本就不懂情爱,但她能感觉到林梦秋提起沈彻时,浑身透露出的欢喜。   这是不管如何都装不出来的,其实有一点她没说。   沈彻虽然看着凶狠暴戾,可他能为林梦秋细致的谋划,甚至查到她和林梦秋的关系,找到她,让她出现来解围。   光是这份心思,便足以说明他的看重和喜欢。   在知道他们两的事情之前,她甚至觉得情爱这事好生麻烦,反正她的爹娘也时常吵架,她等年岁到了,随便找个打得过她,敢娶她的人嫁了便是。   成亲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岂不是美哉。   可今日看见林梦秋如此袒护一个人,如此满眼带着亮光的爱慕着一个人,她又升起了几分期待来。   好似,能有个她喜欢的人,也是件不错的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好了好了,是我听信传言未了解真相就乱说,我已经知道他对你好了,别用一副我干了坏事的样子看着我,你放心,我的嘴巴可严实着呢,谁都别想从我嘴里撬出秘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之后,林梦秋就知道了她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她也知道了林梦秋并没有受委屈。   话了时,施绾舒还有些好奇:“你方才提起的太子,他是个什么样子的。”   林梦秋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太子的事都说了,但她记得前世太子病逝之前,都没有娶妃,或许这次的相看,也会无疾而终吧。   而且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太子的病是在明年春日发作的,他的身子一向不好,病后也是众太医齐上阵,可最后依旧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自那以后,皇后也病倒了,沈彻大约也是从太子病逝后,变得越发沉默凶戾,在朝中频频树敌。   思及此,林梦秋也忍不住的皱了眉,难道太子的死并不是简单的生病?若是想改变前世的一切,便得从根源开始找起。   她也不知道舒嫔的事,算不算是改变了命数,她只知道,目前最要紧的便是要保住太子。   “那照你说的,太子还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咯,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聪明人,我都已经如此笨了,来个聪明的,岂不是要被他耍的团团转。”   缘分的事情,林梦秋也不好插手,但按她的私心来说,明知太子前世会出事,还是不希望好友牵扯其中的。   既然是施绾舒自己无意,便也省得她在担心太子之余,还要分心来顾虑她。   “不过,我母亲与大姐却好似很喜欢他,我昨日还听见她们在准备衣服首饰,瞧我大姐那志在必得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要进宫做太子妃了呢。”   说着施绾舒就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原因无他,施家大姑娘长相并不出挑,长得像施大人,身姿丰满圆润,有大家风范,适合做当家主母,却算不得美人。   反倒是施绾舒,既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有其父亲勇武与气魄,穿着红衣一颦一笑,简直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是种张扬又浓郁的美。   施绾云平时自信也就算了,这可是要去选妃的,她还如此自信,岂不是惹人笑话了。   “你也别总是与你大姐姐较劲,她的心地不算坏,顶多就是与你性格不同。”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林梦秋还是不舍得她走,就留了她用午膳,饭后还真为施绾舒挑了两身衣裙,待她要走时,老太妃更是让陈悦瑶送来了好些礼物。   而后又约了下回何时见面,她才依依不舍的送着施绾舒离开。   这人啊就是不能咒自己,她刚对外装病,竟然就真的腹疼起来,一算日子才想起来,是癸水来了。   这回也不必装了,而是真的白着脸靠在了榻上,浑身软绵绵的哪哪都不舒服。   沈彻今日并未说过何时回来,而且他如此忙,还为她特意去找了施绾舒,光是想着,林梦秋便觉得甜蜜又愧疚。   勉强的用了些许晚膳,喝了糖水稍微没那么腹疼了,想着沈彻还未回来,便盘膝坐在炕上,拿出了小簿子,翻过前几页细细翻看,回忆自己有没有漏下的前世细节。   而后找到最新一页,开始写下今日之事。   五月初八晴   又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日,这还得多亏了夫君足智多谋,不仅瞒过了众人,还能见到小舒,真是心想事成的一天,当然如果没有这癸水就更快活了。   小舒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而且还带来了我最喜欢的荷花酥和莲子糖,我得少吃点,给夫君也留些。   不知道夫君今日还会不会早回来,办差是否顺利,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有些想夫君了。   太子表哥要娶妃,真是有些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不知道以小舒的脾气会不会真和太子动气,到时场面定是很热闹,若是能有机会进宫看看那就好了。   林梦秋写到此处,就忍不住的托着下巴开始回忆,太子到底为何会病逝。   可思索一番,却只记得太子出事,那段日子全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的,就连父亲看着也愁容满面,对了,好似她有一回路过母亲的房外,听见父亲说了一句可能是毒,却无证据的话。   当时林梦媛已经嫁到了王府,太子和皇后连着出事,父亲这是为了让母亲不要太过担忧。   难道真是毒吗?林梦秋头次如此的懊恼,若是前世能多关注些朝中时局,也就不会如此被动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想要多帮帮沈彻,太子若是能不死,可能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也不知道他们上次遇伏的事,沈彻有没有查到眉目,或许想要害沈彻的和害太子的会是同一人……   林梦秋回过神来,也没了心思,又在簿子上写了几笔,正打算要收起去洗漱休息,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便是不去看,她也知道,是沈彻回来了。   他边往里进来,边好奇的看她:“在写什么?”   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她从来没有反应的如此快过,眨眼间就将小簿子合上压在了账簿的下面,慌乱的转过身想要挡住桌上的东西。   而后要去穿鞋下榻,就被沈彻给拦了,“刚刚看红杏准备了糖水就知道是你腹疼,下来做什么,好好坐着。”   他的眼尖,自然发现了林梦秋的小动作,而且也看到了账簿下面好似是压了本什么东西,但因为她的动作太快,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只能猜测是本浅黄色的簿子。   至于具体是什么,又写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探究欲的人,尤其是别人的隐私,他根本就没有兴致知晓。   可若这个人是林梦秋那就不同了,她又有什么事瞒着他?   林梦秋慌乱极了,沈彻虽然已经知道她是林梦秋,但小簿子里藏了太多她的小秘密,她的情窦初开,她的胡言乱语,这是绝对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   尤其是不能给沈彻看到。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我让红杏去厨房瞧瞧。”林梦秋脸色有些白,鼻尖都挂着细汗,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沈彻见她脸色这么差,也没空去管她在藏什么东西了,靠近长榻后,将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娴熟的为她揉着。   “别瞎忙活了,乖乖坐着别动,我已经用过晚膳,糖水喝了吗?汤婆子怎么没准备。”   这是他第三次碰上她来癸水,头次时两人还未心意相通,以为她是撒娇做戏,但也忍不住的让人准备了糖水。   第二次是在回京的路上,沈彻是头次知道癸水疼起来会如此凶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在大夫那学了如此照料癸水期间的女子。   林梦秋时刻注意着桌上的簿子,又要分神在沈彻身上,额头的汗还在不停地往下流。   “知道你怕热,但这几日也得忍一忍,不能用冰,晚上我抱着你睡,就不会这么热了。”说着将她额头的汗拭去。   沈彻身上凉,既不怕冷也不怕热,按理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天然冰山,可有的人手脚不听话,每回到了最后,再凉冰冰的身子也会变热。   林梦秋被他沈彻这么揉着,还真是放松了许多,乖乖的靠着答应着他说好。   等看着她把糖水喝完,面色没那么难看了,沈彻才松开手掌,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了炕桌上。   “方才在做什么?如此的入迷,连我进来了都没发现。”   “没,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看账簿,东西堆积的有些多,一时看的没了头绪,这才没注意夫君回来了。”   这话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沈彻自然是不信的,但见她紧张的开始扯衣袖,好好的衣袖被她无意识的凝皱,就不舍得逼问她了。   反正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秘密,以她的性子,有事早晚都会憋不住,主动与他说的。   “若是没头绪就放一边,明日我让人来帮你,绝没有因为这个害得你头疼的道理。”   林梦秋也没骗人,确实账簿又多又乱,再加事情也多,这才会毫无头绪,见沈彻并未怀疑,她才偷偷的松了口气。   赶紧继续转移话题:“我让下人去准备热水,这会先替夫君更衣。”   沈彻嗯了声,而后转着轮椅往卧房内走,林梦秋手上动作极快,他一转身,就把小簿子塞回了炕下的柜子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紧接着也未停顿,就快步的跟了上去。   等沈彻换好里衣再出来时,就发现账簿下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挑了挑眉露了个浅笑。   平时也不见她如此机敏,还真是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了,真不知该夸她还是笑话她好。   沐浴梳洗过后,两人才剪了烛心躺上了床。   不用沈彻说,林梦秋就掀开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没有冰山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煎熬了,她得离他近点才行,全靠他续命了。   两人这会都没什么睡意,而且也难得沈彻不能胡作非为,就靠在一块说话。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有了,捕猎便是如此,不能一直逼得太久,需要松紧得当,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一击即中。”   “夫君真是厉害,那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也能每日见着夫君了。”   林梦秋听不懂这么高深的东西,只要明白已经有眉目就够了,说着就感觉到小腹又是一阵抽疼,但刚觉得疼,沈彻的手掌就覆上开始揉着。   想着她不舒服,就与她说些开心的,以此来分散她的疼痛,“今日可是一切顺利?”   “很顺利,还和小舒说了好久的话,只是夫君也不提早和我说一声,害得我担惊受怕了许久。”   “说了不就没惊喜了。”   确实是个好大的惊喜,“对了,我听小舒说,太子表兄要选妃了,她也要进宫。”   “嗯,他的年岁也不小了,早就该选妃,只不过被他自己一拖再拖,终于拖到姨母的耐心耗尽了。”   比起太子的婚事来说,她更关心太子的身体,就状若无意的关心道:“之前好似看太子咳嗽,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别担心,他但凡咳一声,太医院上下都要跟着抖三抖,早就没事了,不过是他自己拖着不肯好。”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会有人拖着病不好的吗?   而且照沈彻的说法,太子的身体有很多人关注着,又怎么会突然出事呢,这其中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林梦秋也不敢问的太多,生怕被沈彻察觉出来,只能问了两句和选妃有关的事。   “这么关心姓施的?”   沈彻这是误会了,以为今日施绾舒来,说了些什么,才让她如此的关注,便随口的问了句。   林梦秋正愁没理由,听沈彻这么说,便顺着他的话点头说是。   “想知道也简单,正好你回京之后还未进过宫,明日递个帖子进宫,想必娘娘也想找人说说这事,你便去陪陪她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没准她还能从中知道些什么线索。两人亲密的说着话,林梦秋被他揉的舒服,就有些困了,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他的体温比她低,抱着正合适。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沈彻却是还没睡意,轻柔的拢着她,将人搂进怀中,想着沈景安的事,也有些没头绪。   但再过两日,他这边就能收网了。   只是,林梦秋瞒了他什么事,那一闪而过的簿子里,又藏了什么秘密呢?   第二日,还不等林梦秋往宫内送帖子,皇后娘娘便先派人来召她进宫了…… 第66章 装病的太子(抓虫)……   曹皇后原是召林梦秋当日进宫, 但听闻她身体不适,这才改了日子,恰好与宴请闺秀们是同一日。   就在林梦秋为担心会不会撞上施家大姑娘时, 就收到了小舒的信笺,说是施绾云不慎外出时摔了一跤,腿受了伤, 虽说没什么大碍,但腿脚不便也没办法进宫了。   这一跤简直将她的燃眉之急给摔解了,不免让林梦秋有些怀疑, 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谁都不摔,偏偏摔的是施绾云。   可小舒和沈彻都不承认, 她也只能当做是巧合,除了施家, 京中无往来过的人家, 也就没人会认出她来了, 可以安心的准备进宫。   过了月事的前几日,林梦秋身上也没那么疼了, 进宫那日早早的梳洗更衣,换了件略微华贵的牡丹红纹正装,先去春熙堂给老太妃请过安后,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看着林梦秋出了院子, 陈悦瑶陪着老太妃捡佛米抄经书, 回想起她身着绫罗的模样, 一时有些恍惚。   奶娘让陈悦瑶听陈氏的话, 可她对这位只见过几面的表姑母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她的眼界太低,既然当初是她自愿嫁入王府为继室, 就不该再存些不好的心思。   不管如何,王府比那处处冷眼势力,吃人不见骨头的陈家要好的太多,她又能管家,又是主子,太过贪心的去求别的,实在是有些糊涂。   要她说,就该抱紧老太妃的大腿,讨好世子妃以及世子,在王府享受不好吗?故而她总是下意识的想要讨好林梦秋。   就连那被外界传的凶神恶煞的世子,她也只是害怕,但更多的是想要讨好他,希望得到他的认可,以后才能留下不被赶走。   直到那日,她去替老太妃给施姑娘送礼,不巧的是她们两人正在房中叙旧。   王妈妈说要叩门进去,陈悦瑶赶紧拦下,只说她不急,不要耽误了她们谈话。   王妈妈只好让她到侧间坐着歇会,陈悦瑶又是浅笑着摇头,方才进院她可是都瞧见了,外头皆是手握兵刃的侍卫,这个院子虽然瞧着不大,却别有洞天,甚至比春熙堂还要精妙。   这样的地方,没有得到林梦秋的首肯,她不敢乱动,“还是不了,我为老祖宗送东西,不敢误了老祖宗的大事。”   外头的日头有些晒,陈悦瑶就傻愣愣的站在廊下,还是王妈妈拉着她到了阴凉处躲避,她晒发红的脸才好些,而手里捧着的木托盘却是怎么都不肯放下。   王妈妈见她如此小心谨慎,也就不再劝了,让小丫鬟为她搬了把椅子,自己躲回了侧间去避暑气。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隐约的听到了房中传来的声音,因为说话声时响时弱,她并没能听全里面说了什么。   但唯一能听清的是,声音应是房中那位施姑娘的,好似喊了世子妃林梦秋。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隔得远。直到后来又听到了一次,这回她听得真切,绝对没有错。   就是喊得林梦秋。   可世子妃明明就是林家的嫡长女,林梦媛,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林梦秋,林梦秋又是谁?   等到房门被打开,陈悦瑶心跳如鼓擂,甚至不敢看林梦秋一眼,恭敬的将礼物转交后,便逃也似的回了春熙堂。   至于这个秘密,她谁都没有说过。   “瑶丫头,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老太妃已经捡完佛米,习惯性的将东西递给了身边的陈悦瑶,可许久没人接过,回头一看,才发现小丫头正在发愣。   陈悦瑶进府后,一向乖巧懂事,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老太妃很善解人意的关心着她,看她脸色不大好,还让她回去歇歇。   “我没事,只是想起过几日是母亲的寿辰,想着要不要送双亲手做的鞋袜回去。”   老太妃闻言拍了拍她的手,“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到时你一同回家住两日。”   陈悦瑶赶紧摇头说不必了,若是被母亲知道,为了给她过寿自己而离开了王府,母亲定是会生气的。   她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而后陪着老太妃用膳听话本,等到午膳时,听老太妃问丫鬟世子妃何时回来,就装作无意的陪着夸起了世子妃。   “梦媛是个顶好的,你看她不仅要照顾彻儿,还将府上之事也料理的如此好,真是老天开眼,给彻儿送了个如此好的媳妇。”   “世子妃样样都好,只是悦瑶有些奇怪,来了这么久,好似从未见林家有人上门走动。”   说到这一点,老太妃也不怎么高兴,林家确实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喜事之后便是节气也很少走动,她给足了面子每次都送礼过去,得到的也只有简单的回礼。   “真不知道这亲家是如何养出梦媛这般乖巧的女儿来的。”   “老祖宗也别放在心上,听闻世子妃母家并非京中人,许是规矩不如京中全乎,对了,世子妃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好似也不见来往。”   “是有个妹妹,我记得是叫梦秋吧,之前听梦媛提起过,说是进京就病了,送回苏州外祖家养病了,倒是没机会见面,想来也是个好孩子。”   陈悦瑶心中不禁咯噔了一声,真叫林梦秋,而且还这般的巧,人不在京中,这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   那边,林梦秋已经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外,马车软轿边随处可见穿着华丽衣裙的小姑娘,一看便知都是今日来赴宴的。   见她下了马车,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在看到她的容貌时,都有些惊艳,不仅在想这是谁,甚至其中还有些猜测和不善的目光。   但好在她刚下马车没多久,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便匆匆赶来,恭敬的上前给她行礼,引着她往坤宁宫去。   这是林梦秋第二次进宫,已经没了头次的慌乱,可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的跟在太监身后,偶尔用眼尾的余光打量着这座威严华贵的皇宫。   等到了坤宁宫,曹皇后早在等着她了。   上次来时,她闻到了佛香,觉得有些奇怪,此次进殿她就注意了下,还是有佛香,不知娘娘是否在偏殿设了佛龛,味道不重,有股淡淡的檀香。   可她有次无意间的问了沈彻,他也说娘娘并不信佛,那这若有似无的香味是从何而来的呢?   林梦秋迟疑了片刻,才跟着宫女进了殿。   或许是有喜事,曹皇后的脸色相较上次看,多了些喜色,也更红润,见她进殿,笑眯眯的让人赐座。   “方才在宫门外你可瞧见了?有没有哪家姑娘让你印象深刻的?”   刚刚不过是一瞥,那些闺秀没一个是她认识的,大约是误以为她也是来赴宴的,瞧着她的眼神也多不善,自然没有仔细打量。   听到皇后问起,就笑着摇头,“姨母的眼光好,今日前来赴宴的姑娘们,各个都美若天仙,梦媛看花了眼,实在是说不出哪个最好。”   “本宫就说你最贴心讨喜,若是本宫也能有个女儿该有多好。”曹皇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但又很快的说起了别的。   “我们瞧着好可没用,得景安看了喜欢才行,他这人啊实在是不叫人省心。”   沈景安比沈彻要大两岁,今年二十有二,确实,在他这个年纪本朝大多数男子都已成家立业,不过他是太子慎重些也是正常的。   “太子文韬武略,又能为陛下处理朝政,自然就疏忽了儿女情长,姨母放心,想必很快就会开花结果的。”   林梦秋陪着曹皇后说着话,转眼间那些闺秀们已入了宫门,到了设宴的御花园,宫女来通禀后,林梦秋便跟着一道往御花园去。   这还是她头次进御花园,此处融合了南北派系风格的精华,筑造了此院,确实独特又秀美,此次的宴席便设在御花园中的毓秀阁,闺秀们这会已在阁中赏花赏景。   “皇后娘娘驾到。”   闺秀们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看到林梦秋被提前接进宫,她们便已知晓她的身份不一般,这会哪里还敢有不善,皆是艳羡的看着她。   只是这眼神中,有一人不同,她的眼里透着些许的同情与不屑。   便是人群为首的,一身穿淡黄色襦裙的小姑娘,明眸皓齿,长相出挑,可以说是此次闺秀中的佼佼者,但为人如何林梦秋就不敢下定义了。   林梦秋在屋内环顾一圈,才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施绾舒,她身上穿着的是林梦秋那日送她的衣裙,是件淡粉色的裙衫,若不是林梦秋送她,只怕施绾舒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有种意外的美感,即便是缩在角落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到。   若说出彩,今日在这的,便是施绾舒和那黄裙女子了。   刚这么想着,曹皇后也看到了那位黄裙女子,笑着让她起身说话。   “臣女罗珊珊见过娘娘。”   罗珊珊这个名字林梦秋不熟,但她的祖父很是有名,曾是两任帝师,其父又任内阁辅臣,几位兄长也都在朝中当官,可谓是名门望族。   “本宫记得上回见时,你还是这么小,没想到如今都出落的如此标致了,快到本宫身边来。”   罗珊珊身姿款款的上前,乖顺温柔的倚着皇后,说着体己话。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很是中意罗珊珊,她们进宫不过是来当陪衬的。   可是能进宫在皇后面前露露脸,便是选不上太子妃,那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未曾选妃呢,谁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即便只是陪衬她们也愿意。   这会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在皇后跟前留个眼熟,唯有坐在角落里的施绾舒正在吃着盘中的糕点,好似屋内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   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唯有她,不仅吃了糕点还喝着茶。   林梦秋都忍不住的为她捏着汗,唯恐皇后会注意到她,但不得不说,施绾舒的运气是真的好,竟然真的将碟中糕点都吃完,也没人关注到她。   反倒是林梦秋白担心了一阵,有些怒其不争又忍不住的想笑,施绾舒的天性如此,深宫内苑或许并不适合她,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林梦秋注意到,阁楼拉了竹帘,后头好似有个模糊的身影,大约便是太子了,等竹帘后的人坐下。   皇后才点了点头,宫女们便开始摆桌设宴,一人面前一张小几,从凉菜点心到山珍海味,样样皆是精致美味,符合这个赏花宴的主题。   只可惜,皇后娘娘在上首端坐,闺秀们各个都是品个味道便放下了筷子,偌大的毓秀阁,二十多位闺秀同时用膳,居然连碗筷碰触的声音都鲜少响起。   唯有林梦秋和施绾舒不在意,不愿辜负了美食,吃得很是尽兴。   偶尔隔着人海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亮晶晶的光。   等到皇后搁筷时,众人也齐刷刷的放下了筷子,便是林梦秋再恋恋不舍,也只能跟着停下了动作。   “你们都还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让你们苦坐着陪本宫也实在是无趣,不如便以赏花为题,可作画也可写诗,最后选出一副最好的作品,本宫以这凤钗为彩头。”   皇后随意的摘下了发髻间的那支凤钗,上头镶以点翠,凤鸟的头上还顶着一枚东珠,光是看着便华彩万分。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这可不仅仅是赏赐,更多的是荣光,能被皇后娘娘所看重的荣誉。   若是得了这凤钗,即便没能成了这门亲事,也能得个好名声,出宫后想要说门好亲事也容易的多。   就连罗珊珊也是一副很感兴趣,志在必得的样子。   曹皇后让宫女们准备了笔墨纸砚,还让罗珊珊帮衬,带着众人出了毓秀阁,分散在御花园的各个阴凉处,写诗画画好不热闹。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园中,林梦秋才有机会和施绾舒说上话,“你怎么还躲在这,我记得你的画不错,如此谦让可不是你的性子。”   “我压根就不想进宫,你让我去与人争这个做什么?到时候真抢了那花孔雀的风头,可是要被人恨死的。”   林梦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花孔雀说的是罗珊珊。   方才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像是这么一回事,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那边皇后也注意到了她们两,“梦媛,你身边这是哪家的姑娘,之前本宫怎么不曾见过,小姑娘真是精神又好看。”   “臣女施绾舒叩见娘娘。”   听到姓施,皇后便想起来了,笑着道:“是施大将军的孙女吧,难怪瞧着如此灵气。”   皇后明显对施绾舒不如对罗珊珊那般欢喜,知道她们在苏州时便相识,也就不拘着她们,“园中景致好,你们不必在这陪着我,也去逛逛吧。”   林梦秋有些迟疑,但皇后连着说了两遍,她才答应下来,两人从毓秀阁出来,上了假山上的石亭。   此处是御花园中最高点,能够俯瞰御花园中的景色,实在是最佳的观赏处。   她们两的休闲自在,与园中香汗淋漓的闺秀们全然不同,正在舒服的吹着风赏着景,施绾舒却突然拉住了林梦秋的袖子。   指着与御花园相挨着的另一处园子,垂柳下的池塘边,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正在步步紧逼着另外一个女子。   便是林梦秋看到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是以女侠自居的施绾舒。   “好啊,居然有人敢在皇宫欺负弱女子,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施绾舒心急,又见不得不平事,带着林梦秋就从假山后面的小路下去,直接通向了园子。   若今日是跟别人一道,林梦秋肯定会去喊人,但她身边的可是能与十大高手过招的施绾舒,为了那姑娘的名节着想,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要你跟了小爷,以后还不是穿金戴银?不比在这宫内伺候人舒服?”   那人的话说的无耻又下流,而且边说还边要动手,被逼的女子憋着一口气,趁其不备狠狠的往他身下踢去,可没想到他早有准备躲开了。   而且瞬间还变了脸,“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那个病秧子能护你一辈子?你在这,他却在那相看美娇娘,也就是你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他那病鬼能活几时,你早就该跟了我。”   听到那句病秧子,女子彻底的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朝他踢打,却被他给压制住,女子不欲让他得逞,竟是往后退了两步跳进了荷花池中。   和落水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鞭子的抽打声,而后九节鞭就落在了那人的手臂上,单薄的衣袖应声撕裂,手臂处顿时留下了鲜红的血痕。   等到那男子怒骂着转身,两边的人一对上,林梦秋才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还真是巧了,竟然又是这败类。   “怎么是你!”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她进宫时对她出言不逊的小侯爷徐铭杰。   而落水的女子也不是什么闺秀,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苏禾。   徐铭杰挨了鞭子正与施绾舒扭打在一块,并且很快就被单方面抽打的满地打滚,林梦秋也顾不上他,赶紧扑去池边要救人。   但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跳入了池中将苏禾给救了上来。   等到水中人上岸她才看清,竟是该在毓秀阁的沈景安,他脱下湿透了的外袍给苏禾披上,抱着她匆忙的往外去。   不过在路过林梦秋和施绾舒时顿了顿步子,失了往日的气度,哑着嗓子道,“弟妹不必担心,会有人来处理此人,今日之事多谢。”   林梦秋发觉有些不对,沈景安根本不如之前瞧见的那般病弱,他居然能入水救人,还能抱着苏禾走,这半点都不像那个走几步就咳几声的太子。   她的脑子还有些乱,不仅是发现了秘密,更多的是看着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人不知该怎么办。   那边施绾舒还在不解气的往他身上踩,就被林梦秋给赶紧拉住,徐铭杰怎么说都是小侯爷,这么直接给打晕了,到时候如何交代?以长公主的性格只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好在,不等她烦恼太久,太子口中的人出现了。   沈彻转动着轮椅,冷着脸出现在在了两人的面前,第一件事便是,上下的检查了林梦秋身上有没有伤痕。   “夫君,我没出事,有小舒在,根本没人能近身,只是我们打了人,恐怕徐铭杰醒来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她没事,沈彻眼中的寒意才退了些,但通身的戾气却未散,“别怕,万事有我,我自有办法让他不敢找任何人告状。”   徐铭杰是在浑身疼痛中醒来的,他感觉自己哪哪都疼,屋内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此刻是在哪里。   只能凭着本能的爬起来,可没想到他一动,身边的人也在动,而且还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   刚想要骂人,怎么会有如此不长眼色的人敢压着他,房门就被推开了,光亮瞬间刺痛着他的眼,也照亮了屋内的情形。   徐铭杰此刻正与一男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姿势暧昧,而那人的手上正握着鞭子,与他身上的鞭痕相吻合。   闯进来的是队侍卫,他们是听说这偏殿好似躲了什么人,误以为是刺客才会冲进来的,可谁能想到会撞到这样的场面。   之前就听闻长公主的小侯爷纨绔风流,府上侍妾众多,却不想他不仅喜欢女子,居然还喜欢男子。   而且还玩得如此开,在宫内就迫不及待的与人躲在此处厮混,甚至还用上了鞭子……   这真是伤风败俗,不忍直视。   侍卫们瞬间傻眼了,赶紧关上门冲了出去,等到人都出去后,徐铭杰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怒骂着将身边人给踹了下去。   但也已经来不及了,屋外还有这么多看见了那一幕的侍卫。   而与此同时,御花园内赏花宴已到了尾声,林梦秋和施绾舒也偷偷的溜了回去。   曹皇后正要选出最好的一副作品,就有宫女小声的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的诧异和震怒,“竟是有这样的事?”   皇后有事要忙,自然无暇顾及这些闺秀,将作品全都收起,说是过几日再选,每人赏了支金钗。   就连林梦秋,她也顾不上了,让宫女们送众人出宫,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林梦秋算着时辰,应当是徐铭杰的事被发现了,与施绾舒相视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准备出宫。   可刚出御花园,就碰上了在等她的沈彻,林梦秋瞬间就松开了施绾舒的手,朝他奔去。   “小舒,我夫君在等我,你先回去吧。”   施绾舒:……   很受伤的施绾舒正想要发作,一对上沈彻的眼,瞬间又偃旗息鼓了,说了她句重色轻友,便气鼓鼓的离宫了。   留下林梦秋紧紧的牵着沈彻的手,很是坦然,半点没觉得施绾舒骂的有错,她就是重她夫君的色,有问题吗?   “夫君,我们这是去哪?”   “带你去看看,为何有的人要装病。” 第67章 装病的太子(下)……   两人到了毓庆宫, 殿外守卫森严,见到是沈彻才恭敬的行礼让出路来,畅通的进了内殿。   可刚走近, 就见殿外的沈景安的贴身太监正低着头,一看便知是沈景安和苏禾在里面。   林梦秋真是对这个苏禾好奇极了,殿门紧闭, 沈景安看着还未与她谈完的样子,两人便转头到书房等他。   虽然她心里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但这是别人的私事, 她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睁着一双眼好奇的四处看。   沈彻如今已经将她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了, 光是看她大眼睛呲溜转,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轻笑了声, 朝她招了招手, 两人贴的很近在咬耳朵。   “想知道苏禾的事?”   林梦秋乖乖的点头,而后谨慎的回头看了一圈, 在别人的地盘说别人的私事好像有些刺激,等确定了房中无人,才期待的看着沈彻。   “想。”   沈彻的手指不似她的柔软,最是喜欢把玩着她细白的手指, 尤其是那粉嫩嫩的指甲, 这会便轻轻的摩挲着, 拿墨染般的眼, 看着她不说话。   林梦秋就懂了,这人又憋着坏心眼呢,可这不在自己家, 即便屋中只有他们两,也总觉得有种会被人看见的羞耻感。   她飞快的凑过去,勾着沈彻的脖颈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还因为紧张咬到了他的唇,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撞。   虽然亲的有些疼,但沈彻依旧心情很好,“这里不方便,先记着起。”   而后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简单讲了苏禾的身世。   “她姓苏,你仔细想想可有印象。”   沈彻这么说,便是这苏家不简单,林梦秋仔细的搜寻与苏家相关的记忆,却想不到朝中有哪位姓苏的重臣,只能摇了摇头。   刚摇头,便感觉到额头被轻轻的点了点,又给了她提示:“圣文皇太后。”   一听这个,林梦秋瞬间就想起来了,圣文皇太后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她陪着先帝上战场打江山,先帝病重时更是代为处理朝政。却一生未留下孩子,抱养了妃嫔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教养长大。   被她所抱养的便是当今圣上,待到先帝驾崩之后,明明就立有太子,却以太子年幼为由继续垂帘听政,就连军政大权也都掌握在她的母家手中。   当时的朝堂便可用‘外戚专权’来形容,而圣文皇太后便姓苏。   苏禾是她嫡亲的侄孙女,因为她膝下无子嗣,深宫内苑孤寂,她便将苏禾带进宫养在了身边,当做亲孙女一般的宠爱。   苏禾便与沈景安等皇子自小一块长大,甚至一同在南书房读书,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   直到圣文皇太后病逝,成帝亲政,头件事便是要收拾苏家这个外戚。   墙倒众人推,苏家鼎盛自然树敌众多,当时正值西北战事吃紧,苏大将军战败,竟被搜出证据说他通敌卖国,成帝大怒将其下狱问斩。   本是满门皆要抄斩,但成帝刚亲政又收拾了他的兄弟,为了不让臣子们寒心,也是顾念旧情,下旨令男丁充军女眷被罚掖庭。   一夜之间,苏家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跌落泥泽,成了最为卑贱的宫人。   而苏禾这朵曾经要人追捧的富贵花,也成了随便何人都能欺凌的路边草,在掖庭做着最累最苦的活。   沈景安在掖庭找到她时,她险些被宫女推进水中淹死,即便救上来后也不肯见他。   小苏禾两岁便被抱进了宫,每回默默流泪着想家,都是小景安跟在后头安慰的她,从小她便最喜欢跟在小景安后头跑,一口一声景安哥哥。   这些都被圣文皇太后看在眼里,总爱拉着他们两人逗趣,说待将来长大了,就要为他们两人指婚。   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颠覆,所有的情浓爱意都成了泡影。   苏禾从小娇养,就连成帝和曹皇后见了她也是千万的宠爱,成帝宫内没有女儿,便说她是那个小公主也不算大话。   而且她一贯性子要强,虽是女子,却读书写字样样都不输南书房的皇子们,家族覆灭后,她的骄傲和自尊注定不愿意面对众人。   尤其是沈景安。   当然不仅是她不愿意见,帝后也不愿意沈景安与苏家人再有往来,即便苏禾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女孩。   那也是沈景安头次忤逆帝后,不吃不喝闭门三日不出,险些病倒,终是逼得帝后点头让他将人带出了掖庭,也逼得苏禾开门见他。   明明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林梦秋却比自己经历过还要难过,手指紧紧的揪着沈彻的衣袖,生生给揉皱了都不知。   “苏禾姐姐好可怜。”   她未曾体会过从人上人跌落泥泽的感受,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明白与至亲之人生死离别的痛苦,尤其是当自己身份低微,所爱之人就在面前,想碰触却又不敢的心情。   她习惯了仰视沈彻,就像琼花与月。   这种心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好在这一世,她与沈彻可谓是苦尽甘来,那苏禾和沈景安呢。   苏禾是罪臣之女,即便帝后同意她出了掖庭,也只能是个宫女,沈景安却是太子,两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太子表兄便是为此才装病的吗?”   为了不想娶亲,所以一拖再拖。   “倒也不全是为此,他年幼时曾被人下过毒,当时众太医束手无策,都以为药石无救了,是苏禾服下了同样的剧毒,以身试药,将命悬一线的人救了回来,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如此。”   沈彻还记得,当时沈彻惨白着脸道:“一个命不久长的太子,总不会再碍人眼了。”   他明面上一直装病,既是对自己的保护,但确实有想要拖着的意思。   殿内,苏禾缩在被子里,背对着沈景安一言不发。   沈景安浑身是水,来不及去换洗,脸上满是不安,“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做戏需做真,便是父皇母后也没人知道我真实的病情。”   苏禾不是气他骗自己,只是在看见他跳下来的时候,又想到了当年,她在掖庭被人推入水中,以为这辈子就如此解脱了。   她是个弱者,虽然对他不舍,但将死时想的却是,终于不必再去面对这一切了。   外人的嘲讽和奚落,亲人的绝望与痛苦,都可以舍弃了。   可沈景安却将她救起,予她新生。   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两人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他是主她是仆,他是光她是影。   这么多年过去,苏禾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已经遗忘了,却不想它早已变成了一根刺,永远的留在心上,思及会伤,触之会痛。   她从掖庭出来的时候,皇后见过她一面。   “你父兄大权在握之时,便该料到会有这一日,他们做事未留底线,苦的却是家眷。但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知道你的心性,况且你还救过景儿,只要你愿意出宫,本宫允你此生依旧锦绣荣华无病无灾。”   这是在与她谈条件了,想要衣食无忧,那便要出宫要离开沈景安。   明明只要点头就可以的,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不正是她所思所想的吗?可一想到沈景安的那双眼,想起与他长大的这些年,她还是摇了头。   即便知道再无可能,也想伴着他,陪着他。   这个让她痛苦煎熬的地方,有沈景安。   可今日她却突然清醒了,沈景安是太子,她是罪臣之女,更不要说什么翻案了,即便她心里相信,祖父没有叛国,父兄也不曾做错事,但只要陛下在位一日,苏家便永不可能翻案。   她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苏禾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坐了起来。   她背对着沈景安,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直到里衣褪下,只穿了件肚兜,而后转过了身。   沈景安看着她有片刻的失措,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的潮红,“苏禾,你这是做什么,把衣服穿上。”   苏禾其实长得极美,只是若想要低调的待在沈景安的身边,便不能太过张扬,她从不打扮,还会涂些暗色的脂粉,但今日落了水,将面容都洗净了。   如出水芙蓉般美得惊人,尤其是那白玉般的肌肤,她的美与林梦秋不同,没有她的绝艳娇妹,是清丽的脱尘,“殿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苏禾愿意,与其让别人得去,不如殿下。”   沈景安潮红的脸在听见她的话时,顿时变得煞白,甚至横眉怒起,却被她紧紧的抓住了手,拉着往前触碰。   “若不是殿下一次又一次的救奴婢,奴婢应当早就不是完璧了,您是太子是储君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奴婢只有这具身子是干净的,如今便奉给殿下,还请殿下能听娘娘的,早日娶妃。”   她的嘴里说着最无所谓的话,却字字戳在沈景安的心上,她是在故意的激怒他。   而且是用糟蹋自己的方法来激怒他。   沈景安忍着怒火扯过身边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固定在眼前,“在你心里我沈景安便是这种人?苏禾,你这不是在糟蹋你自己,而是在践踏我的心。”   “我的心意,在十岁那年的寿辰时便许了,此生都不会变。”   沈景安怕她还要做出什么傻事来,真会激得他发疯,便不再多留,让宫女进来伺候她更衣喝药,脚步不停的离开了内殿。   十岁那年的寿辰,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年她才七岁,沈景安生日前两日,她得知母亲重病在床,她却不能出宫,外头在热闹的给沈景安庆生,她就偷偷的在房里流眼泪。   苏禾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宫外,她与这深宫而言不过是个外人,却不得不装作高兴的样子,笑给所有人看。   可这天她不想笑了,只能躲在幔帘后头,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哭,就连哭也是默默的,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却没想到,沈景安竟然掀开了她面前的幔帘,抱住了她。   “阿禾,我找到你了,你别哭,景哥哥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永远永远的保护你。”   她不信祖父通敌,不信父亲结党营私,更不信兄长弄权,但再多的不信,也只能认命。   苏禾趴伏着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下。   她后悔了,当初娘娘问她是否要出宫时,她该答应的。   她高估了自己的心志,更低估了沈景安的喜欢。   *   沈景安冲出殿门之后,又有些后悔,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对苏禾黑过脸,说过一句重话。   他能忍受苏禾对他不理不睬,也能接受她对他克制疏远,唯独不能接受她如此伤害自己。   这哪是在伤她啊,分明是在他的心上捅了许多刀,还刀刀毙命。   他身上还穿着湿透了的衣衫,只能先回西侧间沐浴更衣,再出来时,已经变回了先前那个羸弱的太子。   “苏禾如何了?”沈景安恢复后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喊来伺候的小宫女关心的问道。   “方才太医来过了,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沈景安听说她睡着了,才进屋在屏风处驻足看了眼,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而后走近在床榻边,蹲下轻柔的将她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耳后。   她即便是睡着时,也是眉头紧锁,光是瞧着就能知道她这些年心中有多少苦。   沈景安知道她睡着听不见,依旧低声着道,“等我。”   见她睡得安稳,这才出了殿,问了沈彻在哪,寻了过去。   一进屋,就看到沈彻捏着林梦秋的手,两人贴的很近,好似在说些什么悄悄话,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沈彻的脸上似有笑意。   沈景安自认看人一向很准,当初头次见到林梦秋时,他就知道此人喜欢沈彻,看沈彻的眼里是有爱慕的光亮,而且沈彻会栽跟头。   可沈彻不信,还嘴硬,之前说什么来着,林梦秋与他无关。你瞧瞧你瞧瞧,眼前这还是当初雷厉风行,在战场上呵斥风云的沈彻吗?何止是栽跟头,简直就是一头栽进温柔乡出不来了。   沈景安情场不顺,还要在这看对小夫妻情浓意浓的,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实在是忍无可忍,咳了两声。   屋内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沈彻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丝毫没有被人撞见的尴尬,唯有林梦秋心虚,见到有人来,赶紧羞红着脸站了起来,“见过太子。”   沈景安的一句免礼还没说出口,沈彻已经护短的拉着人坐下了,还拧着眉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不必如此,只当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有人在场,林梦秋就放不开了,哪里还敢和他拉拉扯扯的,拍开他的手,分开距离,红着脸挺直着背脊,规规矩矩的坐着轻声提醒他:“夫君,我们不可这么失礼。”   沈景安虽然是气沈彻,但看林梦秋如此拘束,生怕吓着了她,沈彻又要与他翻脸。   只能呵呵笑着道:“阿彻说的是,都是自家人,弟妹在孤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而后让人重新上了茶,谈吐与气度又回到了上次进宫时的模样,完全没了方才那般的失态。   见林梦秋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沈景安才放下了茶盏,“弟妹可是有事不明白?”   “我没有不明白的,表兄装病的意图,方才夫君已经告诉了我,我只是有些好奇,表兄如此装病不累吗?”   而且一装就是这么多年,她演林梦媛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漏洞百出,若她能有太子这个耐心,想必万事可成。   沈景安就抿着唇笑了,沈彻真是什么都与她说,这份信任却是难得。而后回想起为何会装病,累吗?一开始装病是因为尝到了甜头,苏禾会衣不解带的陪着他,看他咳嗽发热,就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也不提要出宫了。   后来则是入戏太深,连他自己都信了。   “还有就是,谎言或许能换来一时想要的,但却虚无又短暂,太子表兄若是真心想要留住苏姑娘,或许还是敞开心扉说实话,更有用。”   林梦秋这简直是肺腑之言,她可是吃了说谎的亏,沈彻现在还时不时拿她骗人来与她翻旧账,好话便宜没少占,等下次又拿这个来说事,每回她都只能心虚的任他胡作非为。   沈景安明显的迟疑了下,而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她怕是恼了孤,不愿与孤说话了。”   他想为苏家翻案,但也如苏禾所说的很难,但不论有多难,他都会去做。   只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一直等着他。   “我倒觉得表兄不必担心这个,苏姐姐定是心中有表兄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他留在宫内,与她而言,最痛苦的莫不过就是留下,面对这个曾经她骄傲过的地方。   而且能为另一个人以身服毒试药的,又能有几人?   沈景安之前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也能料定她与沈彻之情,却终究是当局者迷。   “那便多谢弟妹吉言了。”   沈彻在一旁没有搭话,等到他们两说完苏禾的事,才提起正事来。   他今日之所以会在宫内,并不是巧合,而是跟着徐铭杰进宫的,徐铭杰自以为他行迹掩盖的很好,实际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鱼儿已经入网,也快到了收网的时候。   沈敬宸已经在往京城的方向赶,只需再等到明日。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谋划,又是何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   光是想到这个,就让人兴奋的压抑不住心底嗜血的杀意。   夏日昼长,还未天黑宫门便要落锁,又说了会话,林梦秋就跟着沈彻离开了毓庆宫,回了王府。   或许是知道明日有事情要发生,就连林梦秋都有些睡不着,躺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的动。   念及她身上不适,又进宫折腾了一趟,定是很累了,原想早些歇息,谁知道她却不安生。   “这是怎么了?一到夜里就爱闹腾,真和八两有些像。”   八两最近迷上了新来的小伙伴,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兔窝里的半斤,别的也不干,就是围着兔窝转圈,汪汪叫。   可半斤见它就跟老鼠见了猫,把脑袋埋在草堆里只剩个毛茸茸的兔尾巴。   偏偏八两还没感觉到新伙伴对它的害怕,早中晚咬着自己的饭盆过来想要分享自己的美味佳肴。   但半斤看见它张着大口,毫无形象进食的场景,更是吓得乱窜,生怕下一口就要咬在自己身上。   为此林梦秋还教训了八两好几回,可这小笨狗根本听不懂,挨了教训第二日又去。   “夫君怎么又胡说,我哪里像八两了?”   “一样的磨人。”   沈彻埋在她脖间笑了起来,而后顺着她的背脊往下,哑着嗓子在她耳畔道:“让我瞧瞧,小尾巴藏在哪里了。”   他要摸,林梦秋就往后躲,床虽大,可也经不起两个人闹,很快林梦秋就被逼到了角落里,双眼氤氲朦胧,低声着求饶。   “过来,知道你身上还未好,不碰你。”   沈彻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也只有在林梦秋这偶尔会反复,这会也只是轻轻揽着她,两人依偎着,一道闭眼入睡。   屋外月明星稀,偶有雅雀振翅飞过,发出声声低鸣。   此刻的偏殿一角,正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身披斗篷正在低声的与面前人交代着什么。   “事情都已办妥了?”   “都按着您的意思部署,绝无差池。”   “上次你也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可最后呢?若非本宫谨慎,险些就要被他所怀疑,你的对手是沈彻,再多的谨慎都是应该的。”   “但温柔乡里的沈彻也与之前不同了,他是真的被情爱所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的认定了辛家谋逆,只要明日他带人闯进辛家,这冤枉忠良的罪名可就逃不了了。即便父皇再看重他,也该对他生疑了。”   皎洁的月光漏过天窗,落在两人的脸上,说话的正是平日木讷少言的三皇子沈敬瑜,而他对面所站之人,露出了斗篷下的面容一角。   不是高高在上的曹皇后又是谁,此刻她的脸上有些几近癫狂的狰狞。   “做的好,只要你乖乖的按照本宫所说的去做,你母妃的病,本宫自然会治,待到景安登基,定会许你一个逍遥王,让你与母妃无忧无难。”   沈敬瑜其实不太明白,沈彻明明是皇后的亲外甥,自小宠爱有加不似作假,为何要频频置他于死地?   但这些都不是他能管的,只要他能从中得利,便不枉费他韬光养晦,伏低做小的隐忍了这么些年。   “本宫等你明日的好消息。”   沈彻闯下如此大祸,你真的还能在西北稳坐泰山?   沈弘毅,本宫就等着你来求我。 第68章 真相大白   第二日清早, 沈彻刚起身到屏风后穿了外袍,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动静,便往里看, 就见林梦秋已经披着外衣朦胧着眼跟着出来了。   “怎么起了。天色尚早,身上不适更该多躺会,府上的事都有人在料理, 不急。”   林梦秋也是昨夜睡得不踏实,总觉得心里有事心口直跳,这才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没想到能碰上他没走。   “可我想陪你用早膳。”林梦秋看见他便清醒了,穿上绣花鞋, 生怕他走了,快步到他身边, 拉着他小声的撒着娇。   她刚睡醒, 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鼻音, 再加上她一惯软糯的语调,听上去又娇又软, 便是百炼钢也被她软成了绕指柔。   沈彻冷厉的眉眼也染上了些许的暖意,眼中带笑,轻柔的握住她的手掌,“担心我?”   虽是被戳穿了心事, 但林梦秋也不觉得害臊, 自家夫君当然是要担心的, 点着头不肯让他走。   他起得早, 这会离出门还有段时辰,想着回京之后事忙,确实是许久未能陪她用膳, 便让阿四上了她喜欢的早膳。   别人家都是燕窝老鸭汤,唯有林梦秋爱豆浆、灌汤包子,还有红枣馒头,做成小兔子的形状,小小一屉里面有四个,林梦秋的胃口小,只能吃一个半,剩下的全都夹进了沈彻的碗里。   “太甜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沈彻的眉头紧锁,眼睛盯着碗中的小馒头有些发愁,便是让他去审犯人也不见得如此的愁。   “不吃不就浪费了,夫君尝尝嘛。”   林梦秋趁着他说话,夹着直接塞进了沈彻的嘴里。   满口都是红糖和枣子的甜味,不仅甜还软绵绵的,也就是小姑娘才喜欢吃这玩意。   可林梦秋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的问:“好吃吗?”   那句难吃就同小馒头一道吞进了肚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果然就见林梦秋高兴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月牙一般可爱。   让沈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罢了,她昨夜没睡好又要为他担忧,就当是哄哄她吧。   光顾着看她,也不知何时再低头去看,碟子里的那几块全入了他的肚子。   可见古语所云的,‘秀色可餐’,诚不欺汝。   用完早膳,袁立便掐着时辰的出现在门外,林梦秋依依不舍的送着他到院门外。   “夫君,你要平安回来,我在家等你。”   “好。”   沈彻很享受这种有人等着他回家,以及关心他的感觉,他的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但身边还有人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安抚她的话,正好两人牵着手,被衣袖所遮挡着,便在她掌心轻缓的挠了挠。   就像是羽毛,在她的心上酥酥麻麻的划过。   林梦秋羞的眼睛四下乱瞟,生怕两人这样的小动作会被人发现,她还涨红着脸,就听沈彻一本正经的道:“我记着你昨日答应的话,等我回来。”   而后松开她的手掌,带着人离开了王府。   与以前的每次上战场一样,却又有不同,以前他能毫无顾虑,可如今,他却有了软肋有了顾虑。   这样的软肋未让他烦扰,反倒心中欢喜,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得像个正常的人。   王府外,两队锦衣侍卫手握兵刃整装蓄势,见沈彻出来,领头之人恭敬的上前复命。   “世子爷,辛家有动作了。”   沈彻冰冷的眼眸半眯着,勾了勾唇,瞬间那个纵横沙场战无不胜的沈彻又回来了。   “去辛家。”   辛家自从惠妃被关入冷宫之后,便变得门庭冷落起来,贵妃兄长辛大人,也已致仕在家有月余。   上月他为老太太风光的办了寿宴,虽是广邀京中亲朋,可众人都怕惹上事,很默契的送了厚礼,并未亲至。   从那日之后,辛家人便都收敛了性子,甚至连大门都不怎么出,每日便是在府内下下棋喝喝茶。   沈彻带着重兵到辛家门外时,辛大人正在与几个儿子在书房练字,下人连滚带爬的到了门前,“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没长眼吗,没见到我与父亲在练字,什么事如此慌张?”   辛大少爷皱着眉呵斥下人,身边的二少爷笑着接过话,“跑这么快总不能是来抄家的吧,还不快起来回话。”   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当初惠妃出事,辛大人被贬,家中就像是乌云压顶人人自危,甚至下人间人心惶惶的在传谣言,说是陛下怪罪要抄家问罚。   为此,辛大人还发了雷霆,彻底的整顿了府中人,这个抄家就成了他们自嘲的玩笑话。   听到自家二弟说起,两人对了个眼神,都是轻蔑的一笑,还能有什么比如今更糟糕的坏事呢。   谁能想到,那小厮颤颤巍巍的就道:“南阳王世子带着侍卫将府外包围了,说要进府拿人。”   辛大人手中的笔瞬间滑落,房中的少爷们也都坐不住了,刚才一时图嘴快的二少爷更是恨不得扇自己巴掌,这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荒唐,我辛某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沈彻凭什么带兵围我辛府,你们随我出去会会他!”   沈彻已经下了马车,寒着脸坐在轮椅上,身后是执剑的亲卫,辛大人带着儿子们匆匆赶到时,便对上了他冷冰冰的利剑。   “敢问世子一句,我辛家可是犯了何罪,要劳动世子如此大阵仗?”   “何罪?”沈彻冷呵出声,十指交叠在身前,眼里闪过几丝冷意,“辛正德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①,今吾诛之。”   这十二字下来,简直让辛大人一步步的往后退,额上更是冷汗直冒,“你,血口喷人!我辛某人行的端做得正,岂容汝等小儿信口侮辱!”   身边的辛大少爷赶紧的扶住自家父亲,也是横眉怒目的瞪着沈彻,“沈彻,你别以为你仗着皇后与太子,便能在京中横行,我辛家世代清白,如此欺君罔上的大罪,你也敢杜撰。”   若说辛大人一点心思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自家妹妹在宫中为惠妃,又有个能干的二皇子为依仗,对权势的欲望自然也会与日俱增。   但惠妃出事后,他便收起了心思,准备韬光养晦,这十二个字若是他认了,便真是万劫不复。   “是吗?你借寿宴与朝中大臣私下往来,你可否认?”   “我辛家乃世家大族,在京中的亲朋自然众多,家中老太太大寿,我竟是头次知道宴请宾客也能当做是结党营私!”   “那在京中散布太子病重,二皇子乃贤明之主的箴言,你也否认?”   辛大人脚下有些踉跄,这事他也听说了。   前段时间,护国寺突然天降祥瑞,禅师窥得天机得一箴言,竟是说二皇子乃真龙天子,气运可助本朝昌盛。   这样一听便让人起疑的谣言,竟然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他在府中闭门不出,依旧是传到了他的耳里。   事情自然不是他干的,但大儿子问起要不要让人制止时,他犹豫了,私心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毕竟成帝十分的信赖国师,没准这样的天机会让他改变对二皇子的看法,而且太子确实病弱,若是民心都向着二皇子,他想靠着二皇子起复也不是没有机会。   便没有制止流言,甚至还在其中推了把手。   没想到今日会被沈彻给点破,“你有何证据?”   沈彻抿着唇笑,辛大人如此心虚的回应,与方才中气十足的模样可差得远了,明眼人一听便知有无。   他也不说有没有证据,继续清算他的罪状:“你不仅私藏火器震天雷,还在府内囤积兵刃,辛正德,你还想如何”   “你你你,沈彻!你休得在我辛家门前信口开河,我辛家一门忠烈,绝不容你污蔑忠良,你若有证据便拿出来,不然跟我去陛下面前说理。”   “证据?好啊,来人,给我进府,搜。”   “你们要干什么?你无凭无证,无官无职便派兵闯我辛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辛大人本就气血攻心,这些日子又情绪起伏过大,被沈彻如此一激,捂着胸口险些没晕过去。   辛家自然也有家丁护卫,可面对的是沈彻的亲卫队,根本就拦不住,辛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进了辛家,一口气上不来,竟是真的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亲卫进内将辛家上下都搜了个底朝天,却没能找到探子所报信中的东西。   辛大少爷扶着没有知觉的父亲,瞪圆着眼恶狠狠的盯着沈彻:“沈彻,你辱我辛家至此,此仇不报枉为人,我今日便进宫告御状!”   沈彻冷眼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庭院,眸色越发的阴沉,他又被人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宫内御书房。   成帝正在面见群臣,商议西北战事部署,最近南阳王捷报连连,眼见就要收复河山,成帝便有心想要召他回京,另派大将出征。   一则是,南阳王已在外多年,身上重伤轻伤不断,既然打赢了,便也该回京修养了。   二则是,南阳王在西北根基稳固,甚有人开玩笑说他是西北的土皇帝,民众只识南阳王不认他成帝,虽然是玩笑话,但也足够让成帝夜不能寐。   主意他已定下,最近就是在头疼这个人选的问题。   不论大小朝,太子与几位成年的皇子都会参加,今日也是。   太子与对面的三皇子,一人手中捧着本折子,都在认真的听大臣们的意见。   只是太子的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的会吃力的停下喝几口水,他的身体一贯如此,长久下来,大臣们也都习惯了。   这会,大臣们都举荐了适合之人,成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便去问沈景安。   “景安的意思呢?”   “儿臣以为,施老将军是不二之选。”   施家是武将世家,而且从不参与党派之争,算是朝中难得的清流。   唯一的缺点是,施老将军年岁不小了,成帝还是有些犹豫。   便又问了三皇子沈敬瑜的看法,沈敬瑜目光有些闪躲,起身犹豫半晌,附和了太子的意见。   他平日在御书房也是如此,成帝并未放在心上,唯有沈景安注意到,沈敬瑜不对劲,他今日格外的关注门外的情况。   甚至好几次想要出去,最后都停住了脚步。   他在等什么?   但很快,沈景安便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小太监匆匆跑进书房,跪伏在堂前,“陛下,南阳王世子与辛大人在宫门外动起手来了。”   竟然有人在宫门口动手,简直是匪夷所思,成帝抬手喊了停,现下不管什么事,都比不上眼前事来的急迫。   “真是荒唐!传朕的口谕让禁军将所有人拿下,再把这两人都带进来。”   顿时御书房内鸦雀无声,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有沈景安发现,坐在他对面的三弟,展眉笑了。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多时,沈彻和辛家人便被召到了殿内。   看着下首都有些怒气的两人,成帝只觉额上青筋直跳,“都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还请陛下做主,方才南阳王世子带兵将臣府邸团团围住,污蔑臣结党营私囤积兵刃,还想屈打成招,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成帝闻言脸色微顿,而后看向了沈彻,他腿脚不便坐着轮椅,是成帝特许他可以不跪不行礼,他虽面无表情,但对比身边的辛大人实在是好的太多。   “沈彻,你说。”   “臣不过是替陛下捉拿嫌犯,当初不也是陛下让臣查的吗?”   成帝确实是怀疑辛家,但没想到沈彻会这么个查法,如今反倒让他下不来台了,“你心有疑虑,朕只得让你去查,可没让你屈打成招啊。”   明明平日看着很能干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成帝也有些想不明白。   “臣有证据。”   “那你便把证据拿出来。”   沈彻依旧是说了方才在辛家门外说的那几点,成帝期待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你既没搜出兵刃也未有所谓的证人,如何能让朕信服,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成帝叹了口气,最后道:“沈彻,你太让朕失望了,辛爱卿,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父皇,或许其中还有隐情呢?”   沈景安缓慢的起身而后跪下,“恳请父皇给沈彻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周围的大臣们对此发展都有些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后,有几个支持太子的大臣也跟着跪了下来,“臣以为太子说的是。”   眼见为沈彻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沈敬瑜便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要将沈彻给打下马,没想到太子会出来送,太子越是求情,父皇定是越发不喜。   他的好兄长,真是对不住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然,南阳王世子并非头次对大臣们不敬,却仗着曾经的功绩以及父皇的宠爱,目无王法在京中作恶,此次更是冤枉忠良,妄图污蔑二皇兄,还带兵私闯大臣府邸,证据确凿,若是此次不罚,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成帝的心坎里,他沈彻今日敢闯大臣家,下次是不是就敢闯皇宫了?   原本因为太子而勾起的恻隐之心顿消,甚至连带太子也有些不喜起来,却未发现,自己这个不善言辞的三儿子,今日似有不同。   “三弟这是何意?”   “自然是希望父皇重罚,以儆效尤。”   成帝面沉如铁,虽然有些不忍,但长叹一声,依旧是点了头,“来人,沈彻私闯官邸冤枉忠良,证据确凿,先将其拿下,关入大理寺等候发落。”   禁军闻言上前,可还未碰到沈彻的衣服,就见他勾着唇笑了。   声音冰冷,话语中带着讥诮,“臣冤枉了谁?”   “你冤枉辛大人,难不成这会想要说你没做了?”眼见事情便要成了,沈敬瑜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沈彻却丝毫未见慌乱,还有心情理了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弄乱了的衣服,“臣是去抓人,可臣没说此人是辛大人。”   成帝有些疑惑,“那你说的是谁?”   沈彻慢条斯理的抬头,睁开冷冰冰的眼,看向了身边的三皇子沈敬瑜,眼内的戾气愈盛。   他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道:“三皇子沈敬瑜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还请陛下诛之。”   沈敬瑜面色突变,笑容僵在了脸上,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竟是头次知道,堂弟不仅伤了腿脚,甚至连脸面一并不要了,你方才做的事,众人历历在目,如今又要含血喷人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御书房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的道:“父皇,且慢!”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此刻应该在安阳的二皇子沈敬宸,居然出现在了御书房外。   “父皇恕罪,儿臣来迟了。”   这可真是让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敬宸,你怎么无召进京了?”   “儿臣是来为父皇送大礼的。”说着他抬了抬手,身后侍卫抬着一大箱子的东西进了御书房。   打开之后,里面震天雷火器堆了满满一箱。   “你,你这是作何。”   “父皇别误会,这些东西是儿臣按照沈彻的交代,从上次安阳伏击他的黑衣人身上发现的线索找到的,您猜是在哪发现的?”   “何处?”   “护国寺,护国寺那位所谓窥得天机的禅师,儿臣也已将他拿下,他以全都招供了,是有人教他说的话,从未有祥瑞,也没什么天机,他们只是想引沈彻去查辛家。”   若是没有兵刃和火器的存在,沈彻是不可能会上钩了,故而东西一定是确实存在的,也一定要让沈彻的人亲眼所见。   而后才能出现今日沈彻带兵围剿辛家的局面。   事到如今,成帝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沈彻这是布了个天大的局。   从他在安阳遇险,到故意打伤了沈敬宸开始,一步步都是在为了布这个局,就是为了将幕后之人给引出来,为了放松此人的戒备,让他露出马脚。   果然,与沈彻猜测的一模一样,沈敬瑜来不及销毁火器和兵刃,只能先将东西藏起来,至于藏在哪里,也很好猜。   沈彻一定会去护国寺,但只会查禅师和僧人,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东西便在此处。   可若是他的人或是太子的人去都不行,沈敬瑜会起疑,成帝会不信,唯有远在安阳的沈敬宸可以。   “臣也愿意作证,世子并未为难下臣,闯入辛家也是为了假戏真做。”   辛大人赶忙俯首跪地,为了做戏逼真,方才他不得不怒骂沈彻,后来实在演不下去了,只能装晕。   现在想来依旧是后背发寒,他居然骂了这冷面阎王,真是要命!   时局瞬息万变,方才沈彻还是板上钉钉的要入狱,如今一转,他又占了上风。   不,应该说他从未错过。   沈敬瑜突得颓然了下来,跌坐在地,甚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是轻声呵笑了几声,他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十分彻底。   他自以为很了解沈彻,却不知,从未将其看透过。   沈彻的轮椅缓慢的移动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他道:“是谁教的你。”   沈敬瑜确实潜伏的够深,但沈彻却觉得不够,单凭他一人,是绝不可能策划这么多。   “只要你说,我可保你不死。”   沈敬瑜红着眼抬头看他,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了沈彻身后所站之人,又将嘴给闭上了,嗤笑着低下了头。   “没有人教我,是我想要挑起你与二哥的争端,好将祸引到大哥的身上,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做的,没有别人,还请父皇责罚。”   成帝最后看了眼沈敬瑜,失望的闭了眼,沉声道:“三皇子沈敬瑜,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今废其皇子身份,贬为庶人押至大理寺,听候发落。”   沈彻看着沈敬瑜的背影消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沈敬瑜方才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他总觉得事情并未结束。   但好在,即便天摇地动,都有人在家等着他。 第69章 这是她的夫君,如何能与……   林梦秋捂着自己酥麻的手掌, 红着双颊,目送着沈彻离开了院门,才回屋整理琐事。   入了夏后, 府上处处都要用着冰,但冰窖内的冰都是有定数的,这就需要她这个掌家人来规划处理。   忙活了一早上, 才算将事情都布置妥当,府中只有老太妃一个长辈,虽然说是不必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但只要沈彻不在家,林梦秋都会抽出时间去陪老太妃用膳。   今日刚要动身过去, 绿拂就小声的在她耳畔道:“主子,春熙堂来客人了。”   来的客人是老太妃的旧友, 林梦秋不认识, 但她的嫡孙女, 林梦秋刚在宫内见过,那位花孔雀一般的闺秀罗珊珊。   来的是罗老夫人, 与老太妃在进宫前便是多年闺中好友。   只是一个嫁进了罗家成了嫡长媳,一个进了皇宫为妃嫔,期间也有多年未曾见面,也就是老太妃出宫后才有机会重新频繁往来。   林梦秋对罗珊珊的初印象不好, 她这人太过眼高于顶了, 看人的眼神太过直白, 让人觉得不舒服。   再加上她先入为主的知道了太子和苏禾的故事, 内心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而罗珊珊明显是要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坏人姻缘。   故而听闻罗家老夫人来, 她先问了罗珊珊有没有同来,得知没有,才准备了礼去了春熙堂。   一进屋,便见老太妃的身边坐着一身着绛紫色华服的老夫人,头戴抹额,正在同老太妃说笑,虽然头发花白,但面色却依旧红润精神。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罗家的势头正旺,罗珊珊在一众闺秀间又是最有机会嫁给太子的,诸事顺心,老夫人自然也瞧着气色好。   “哟,这便是你常提起的孙媳妇吧,快走近些让我老婆子瞧瞧。”   想着上回罗珊珊的眼神,林梦秋提起了百倍的精神,拿出了自己最为得体的仪态上前规矩的问礼。   “梦媛给老夫人见礼。”   “真是个好孩子,这模样长得可真好,难怪老姐姐你如此喜欢,便是我瞧了心中也欢喜。”   罗老夫人倒是语气慈祥,并未有什么不善的眼神,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别人,面色也跟着从容自然了些。   在林梦秋来之前,两位老人家正在聊家中小辈,本来也就是,朝中大事都不是她们能聊的,凑在一块不就只能说说孩子和府内的秘闻了嘛。   “前两日夜里,我那大孙儿的媳妇生了个胖小子,那小娃娃别提多可爱了,若不是我这几日睡不好,手脚发软,也想抱抱曾孙儿。”   老太妃闻言,举着茶盏抿了两口,跟着附和了两句,可眼里那羡慕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她也想抱曾孙儿,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只有人丁兴旺了家族才可常青,可如今府上却是人越来越少了。   彻儿前头几个媳妇也就不说了,若是沈少仪没出这样的事,与周香筎也该有孩子了,听说香筎怀上过孩子却没保住的那晚,她枯坐在灯前一宿未眠,为孩子念了一卷经书。   沈少仪长歪了,在外胡作非为她没发现,而且这么多年都没能发现这孩子如此偏激,也与她有关系,要是早些发现制止,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故而出事后她也怨不得别人,只希望沈彻与林梦秋能够和和美美的,早日诞下麟儿。   下头还有个沈少钦,他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只等秋闱过后,也该开始为他相看人家了,这次她得好好为他挑门亲事。   如此想着,老太妃的目光就落到了林梦秋的肚子上,虽然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忍不住的被罗老夫人说的有些眼热,要是她也能抱曾孙该有多好,不论男女她都欢喜的很。   正巧前院有人来找林梦秋,她说了句失陪,便起身出去交代了两句。   罗老夫人便小声的凑到老太妃身边道:“我记得世子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吧,怎么这媛丫头的肚子还没动静?”   老太妃也不好意思说,自家孙儿不近女色,两人最近才圆房,这事还真不能怪林梦秋,只能打着马虎眼,含糊的说了两句。   “彻儿还年轻,梦媛也还小,他们都自己有主意,不必我们这些老家伙多操心。”   老太妃这就是不愿意再多说的意思了,可没想到罗老夫人却不愿意停下这个话题。   还在继续道:“你家世子是个能干主意大的,我瞧着这个孩子也能干,把府内是料理的井井有条,可有时候就是怕太过能干把香火大事给忘了。”   罗老夫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喜欢显摆,尤其是她有别人没有的。   南阳王府是皇亲国戚,老太妃又是众人捧着家中什么都不必劳心的富贵命,家世地位运道,她都比不过。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炫耀的东西了,自然是抓着说个不停。   “该不是你家梦媛身子不好吧?要不我介绍两个精通此术的女大夫,给弄些药补补。”   老太妃抽了抽嘴角,她自己是在宫内待过的,为了怀上龙子,她可见了太多为了吃药,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妃嫔,实在是让人可怜又同情。   将心比心,先不说林梦秋没什么毛病,就算是真有问题,也不该她这个跨辈分的祖母来管。   “这成亲才小半年,还不急。”   罗老夫人说的正高兴,根本不管人家的想法,又开始给她出主意,“对了,好似不曾听说你家世子身边有伺候的丫鬟,是不是要先备几个?别到时候真怀上了忙手忙脚的。”   这些世家大族,从小便会给家中男孩准备教这些事的大丫鬟,就是为了让他们先了解□□,省得以后被美色所惑沉溺其中。   但沈彻自小洁身自好,一根筋都在读书习武上,别说是通房了,院子里便是连丫鬟都很少有,等到长大后更是隐姓埋名去了战场。   等到出事后,更没人敢近他身了。   关于侍妾通房,老太妃倒是不反对,这世上哪有男子真是专情一人的,只是她不敢为沈彻做主,若是他不喜欢,谁说都没用。   闻言便迟疑了下,她的迟疑让罗老夫人瞬间来了劲,“你若是拉不下脸来,我为你挑两个,保管都是乖巧本分不惹事的。”   老太妃没说话,站在她身后一直低垂着眼眸的陈悦瑶,却忍不住的抬了抬眼。   那边林梦秋已经交代完了事情,快步的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一个尾巴。   还有些不懂,府上缺丫鬟吗?是不是她管家疏忽了没注意,为何还要别人送丫鬟来?   笑着坐下,说要陪他们去用膳时,才后知后觉,哪里是缺丫鬟啊,这是要给沈彻送人了。   接下去的时间里,林梦秋就只是强撑着笑意,偶尔还会走神。   她好似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她与沈彻的中间多个人出来,会如何。   现在一想,却觉得完全无法接受,这是她的夫君,如何能与别人分享。   待到送走了罗老夫人后,林梦秋依旧是心绪不安,回到小院后头件事便是打开小簿子,偷偷的记下了她的烦恼和心事。   其实之前她就敏锐的感觉到,陈悦瑶这个小姑娘,好似看沈彻的目光有些火热不同。   但她上头没有正经婆婆,沈彻院中也无别人,她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有人将此事赤裸裸的摆在了面前,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了。   五月十三阴   我怎么好像变坏了,以前我从来不会在心里胡乱的揣度别人,可今日我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罗老夫人干涉我与夫君的私事。   而且我好似心也变小了,没嫁进府前,只想离夫君近一点,嫁进府后,就想他能不讨厌我。   如今心意相通了,我却想独占夫君一人。   我知道妾侍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也知道祖母或许没有坏心,可一想到夫君会对别人温柔,会与别人亲近,我便如在油锅般煎熬。   这或许便是妒忌便是不贤,即便是他或许会不再喜欢我,我也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心。   我该怎么办。   *   沈彻处理完宫内事,已经是午后了。   三皇子被押入大理寺,涉及此事的大臣们也都押后再审,成帝安抚了辛家,特意将沈彻给留下。   “今日之事,是朕未能弄清情况,险些冤枉了你,你可不能放在心上。不过,你也是,如此大事竟然不提前与朕商量。”   方才听见成帝下定论时,沈彻其实是有心寒的,但很快便又想开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信任,唯一会义无反顾信他的人。   此刻,正在家等他。   思及此,沈彻突然有些待不住,阴私诡计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想见到林梦秋。   “臣未放在心上,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可没想到,回到王府时,却正好下起了雨,阿四跑回院里拿伞,沈彻便被困在了廊下避雨。   难得的雷雨,带走了炎炎暑气,沈彻望着雨幕陷入了沉思。   一定还有一个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这个人会是谁。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当时沈敬瑜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了某个人或物后,突然的改了口,是谁能让他突然之间改口的?   沈彻思考事情时会格外的专注,甚至连周围的人事都会忽略,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打搅他,定会惹得他雷霆大怒。   他在闭眼回忆,当时御书房内每个人站的位置,到底是何人站在他的身后……   正想到关键的地方,便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以及雨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   听着脚步声并不是阿四,若是府上的下人见到他应该会行礼后离开,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近到一人的距离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眼里的杀意毕露。   也成功的吓到了对面的陈悦瑶。   她往后踉跄的退了半步,堪堪站稳后才磕磕绊绊的道:“见过世子,悦瑶正好途经此处,恰好碰见世子,世子可是要伞?我可以送您回小院。”   沈彻依旧是寒着眼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得陈悦瑶心底发冷。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今日罗老夫人在时说的那些话时,简直是将她说醒了。   是啊,世子后院别说是侧妃了,便是个侍妾都没有,世子妃又温柔可人,说话一向都是轻声细语的,待她也是客气非常。   她若是想要留下,为何不能求求世子呢?   陈悦瑶知道自己长得不如世子妃好看,也不如世子妃有才,但她会伺候人。   她的大姐姐虽然是嫁给了人家做正房,对方却是个家中有四五房美妾之人,起初对她姐姐很好,后面腻烦了便又日日都在妾室处流连,每次大姐姐回家都是哭。   既然都是要嫁人,而且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都不一定好,她还不如自己选择。   至少南阳王府她已经熟悉了,老太妃和世子妃待人接物也都和善宽容,想必也能容下她的。   而且外人都说世子凶戾,可她却觉得世子长得俊朗,对世子妃更是温柔,每回他都是满心满眼的看着世子妃,反而比那些四肢健全的人还要好。   她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的争宠惹事,还能帮世子妃对付她们,只要给她留一个位置,能在王府不赶她离开便好。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想法,还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正好午后为老太妃去取东西,没想到会碰上沈彻。   而且还运气如此的好,他的身边没别人。   若是能得到世子的首肯,或许她就不必去求世子妃了。   可没想到,她还未靠近,沈彻便睁开了眼。   更让她害怕的是,沈彻的眼神。   之前她分明见到过的,他看世子妃时温柔又缱绻,可此刻看着她,就和看死人一般。   冷漠压抑,甚至让人想逃。   但她不敢走,她想再赌一把,只能浑身发颤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沈彻打量着她,确认并无危险,才冷冰冰的道:“伞留下。”   陈悦瑶心底有了些许的惊喜,她是经受住考验了吗?伞留下,那她是否也能留下了。   可不等她惊喜太久,就听见沈彻继续淡淡的道:“你可以走了。”   陈悦瑶脸上的笑顿时僵持住了,这么大的雨,伞留下,让她走?她该往哪走。   “世子,我也只有一把伞。”她尽量委婉的表达,她可以撑着他回院的意思。   可沈彻连头都没抬,直接打断她的话,“那就走开,别碍眼。”   他的语气依旧够客气了,要么把伞留下,要么滚蛋,想让他同她撑一把伞,她也配?   这还是看在陈悦瑶最近伺候老太妃尽心的份上,若是平日,有人敢这么打断他的思绪,在这耽误他的时间,早就被他给丢出府去了。   陈悦瑶咬着唇有些慌张,她不懂这是为何,难道是她说错话做错事了吗?   她不愿意被厌恶,更不想被赶走,见沈彻的态度如此不耐,就更是不敢直接离开了。   抱着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沈彻。   沈彻也烦了,“有事说,没事滚。”   陈悦瑶哪里还敢提伺候他的事,现在只想让他消消气,别怨恨她才好。   思来想去,脑海里就跳出了那日在林梦秋房外听到的事,鼓足勇气,往前了一步道:“有件关于世子妃的事,悦瑶思来想去以为应当告诉世子,不该让世子被蒙在鼓里。”   “说。”   阿四回来拿伞,正好碰上了红杏,自然林梦秋也知道了。   她今日一直心绪不宁,又被罗老夫人给整的心情不好,只想赶紧见到沈彻。   知道他这会在等伞,就心情好了些许,“我去接夫君吧。”她真是半刻都等不及了。   便撑着油纸伞,提着裙摆快步的到了院外。   而后便看见了眼前的场景,陈悦瑶在沈彻的身边,两人正说着话,隔得很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眼前的两人离得很远,也无任何肢体接触,可林梦秋瞬间就想起了今日罗老夫人说的话。   以及那日,陈悦瑶看沈彻的眼神,顿时只觉酸意涌上心头,丢开了伞,转身奔进了雨幕中。   红杏就跟在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捡起地上的伞,高声的追了回去,“主子,下着雨呢,您的伞。”   这声音也引起了廊中人的注意,沈彻一眼就看到了红杏,自然也看到了林梦秋离开的背影。   根本无暇去管什么陈悦瑶,转动着轮椅就要往前追去。   陈悦瑶还以为她说了这么大的秘密,沈彻应该会有些表示的,没想到世子妃却突然出现了。   但好在世子妃什么都没说,就又离开了,她正在心中窃喜,难道世子妃是默许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沈彻光是看到世子妃的背影,眼神就变了,顿时亮了起来,与方才那死寂冰冷的目光全然不同。   而且一句话都没有,就朝着世子妃离开的方向要追。   为何呢,她难道就真的连世子妃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吗?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下意识的拦住了沈彻的去路,“世子……”   陈悦瑶刚喊了一声,脖子就被用力的掐住,而后对上了沈彻阴冷的眼眸,“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她到此刻才明白,外头所传的是何意思,沈彻依旧狠戾暴虐,而他的温柔全都留给了林梦秋一个人。   陈悦瑶的脸涨的通红,痛苦的摇头艰难的吐出没有二字,沈彻才松开了手,冷冰冰的从她面前路过。   “若是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们一并要死。”   陈悦瑶已经怕了,一获得自由,便飞快的往后爬,浑身发颤着摇头,“世子饶命,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就连老太妃也没有。”   这时阿四也打着伞匆匆赶来了,沈彻不再看她,也没有接伞,雨天石子路湿滑,但他依旧轮动着轮椅艰难的进了雨中,朝着林梦秋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小院内,林梦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也不管,就这么关着门气鼓鼓的坐在榻上,任由发梢的水珠往下滴。   绿拂方才没有同去,见林梦秋这幅样子回来,想不通这是发生了什么。   后头跟着的红杏也是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主子怎么如此生气。”   不应当啊,这府里还有谁敢给她们主子气受的。   “我也没看清,只是隐约看到世子好似和陈姑娘在说话,主子便丢了伞跑回来了。”   绿拂也有些慌了,她见过那个陈姑娘,乖巧可人很是讨人喜欢,难不成世子是看上了陈姑娘,不然主子也不会如此生气。   若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两个丫头在门外敲着门,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可不管怎么敲门,林梦秋都不开,就在一筹莫展时,沈彻赶回来了,林梦秋不肯开门,他便让人撞开了门。   屏退众人,进了屋子。   就见林梦秋伏在桌案上,见他进来,便红着眼的往里屋躲。   被沈彻快一步的挡住了去路,他也浑身被淋湿了,就连轮椅也是湿的冰冷。   可就算被他拦住,退回到榻上,她也生气的撇开脸,一眼都不肯看他。   “怎么了?我不过是同她说两句话,问问祖母的身子,怎么就生气了?”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的怎么了,心里知道沈彻不可能喜欢陈悦瑶,可就是止不住的生气。   不对,是嫉妒。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她的夫君,不愿意她们用那种眼神看沈彻。   可这样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只能侧过脸不看他,但她偏去左边,沈彻就追去左边,她偏去右边,沈彻就追去右边,总能叫她躲无可躲。   “我错了,我不该单独与她说话,我随便你怎么罚好不好?但不许不理我。”   林梦秋被他逼在了榻上,前面就抵着他的轮椅,根本哪里都逃不了。   听到他如此伏低做小的认错,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有些无措的抓着他的衣襟,不知该怎么办。   她也有些讨厌如此矫情的自己。   “我这就让人将她送回陈家。”说来说去还是这个陈悦瑶惹得事,沈彻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说着就要差人进来,知道沈彻言出必行,林梦秋没忍住终于开口了。   “可没有陈悦瑶,后面还会有李悦瑶周悦瑶王悦瑶,你送走她有什么用。”   早晚,早晚还是会有人出现,来和她分一个夫君。   沈彻终于知道她是为何生气了,掰正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在躲避,哑着嗓子在她唇上咬了口。   “小醋桶,谁和你说会有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只要你,不要别人。” 第70章 小骗子   沈彻低头看着怀中的林梦秋, 她正双眸湿漉漉委屈的看着他,小嘴气鼓鼓的嘟着,脸上虽是生着气不理人, 可这小手却是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   哪里有人真的要推开会这般的,分明她的心中是不舍的,看得沈彻是既心疼又甜蜜。   “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思来想去, 若只是他和陈悦瑶说句话的事情,林梦秋不会如此生气,定是他不在时还发生了什么。   罗老夫人到底是长辈, 她自己在心里生气也就罢了,背后说人闲话总是不妥, 林梦秋便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我小心眼, 见不得有人与你亲近。”   “又说谎。”自从林梦秋坦白后, 沈彻已经掌握了她说谎的细节, 每次只要她手指不安的揪着什么,或是眼神有些闪躲, 那就一定是在说谎,也是他之前大意,连这都没发现。   既然不能说别人的坏话,也不能骗他, 林梦秋只能干脆的不说话了, 总不能逼着她说话吧。   沈彻原本不过是猜测, 这么一来反而更加的确认了, 真是有人说了她什么,顿时眼神就冷了下来。   他都不舍得碰一下的人,竟然敢有人给她气受。   “阿四。”她不说, 也会有别人说。   林梦秋见他是真的发怒了,生怕阿四不嫌事大,到时惹得沈彻更气,赶紧拉着他的衣襟小声的把来龙去脉给说了。   “老夫人其实也没说错话,也是好心,谁家后院没几个妾侍的,是我不该拘着你。”   林梦秋越说声音越低,嘴中苦涩难耐,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事,本该我做的,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我应当……”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让她亲口说出要为沈彻纳妾这种违背本心的话,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当然,沈彻也没给她继续说的机会。   他直接拉着她的手,冷着脸就转身往外去,林梦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泪眼婆娑的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   “夫君,这是去哪儿?”   “自然是去出气。”   林梦秋的脸憋得通红,赶紧的把他给拦下了,“算了吧,我不生气了,而且她是长辈,怎么可以顶撞长辈呢。”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长辈,年长者为尊,她可有半分长者的样子吗?自家的事管不好,手伸的如此长,还能管得了别人纳不纳妾。   她若真有本事,就该让罗老太爷少纳小妾,京中何人不知,罗老太爷早已年过花甲,美妾还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如今倒是真该恭喜这位老夫人,庶子和曾孙一块摆满月席,还省得宾客送两次礼。”   到时他带着孙子儿子一块带出门,外人瞧着,可不就是个其乐融融的四世同堂。”   沈彻言罢,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这位老夫人既然嫌没事干,还喜欢给别人送妾,那就给她送回去,她想送一个他就送十个,保管让她没时间管别人家的家事。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知道沈彻的嘴也能如此犀利尖锐,虽不带任何贬低的字词,却能让人听出他话中的轻蔑和嘲讽,格外的解气。   林梦秋之前只听说罗老太爷位高权重,即便隐退后,说话也依旧很有分量,但这种后宅的艳事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年近花甲还能生儿子吗?到时这小孙儿岂不是还要喊这比他早几天出生的人为叔爷爷?   林梦秋方才还在委屈的想要抹眼泪,这会竟是生生被逗笑了。睁着好奇的眼,根本不让他走,这会也不气了,还想着听新鲜事呢。   “夫君,我已经不气了,咱们不去了。”   “在我头上惯会磨人,这气都没出,你便不气了?真是个窝里横。但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就过去。”   林梦秋的心里是既甜蜜又苦涩,甜的是沈彻看重她,满心满眼的为她好,苦涩的是她作为他的妻子,也该为他着想。   南阳王府要开枝散叶,她不该如此自私的霸占着他,“她也没做错,本就该为府上香火着想,才算是贤德。”   沈彻见她是又钻进死胡同里了,气的眸中带火,难道他方才说的还不够明确吗?   此刻也不急得去给罗家找麻烦了,拉着林梦秋的手腕坐回了贵妃榻上,让她能与他平齐双目对视。   “手伸出来。”   林梦秋低眉顺眼乖乖的将手掌心伸出,还以为沈彻要打手板子,却没想到,他的手掌轻轻的落了下来,十指紧扣手掌交叠。   他的力道很重,林梦秋却不觉得疼,反而还偷偷握得更紧,她喜欢这种与他紧密相扣的感觉。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耳旁风了?”   “我没有……”林梦秋委屈的低声道。   不与她说清楚,这人便爱胡思乱想,沈彻阴着脸恶狠狠的在她耳边道:“还敢说没有,我方才不是说了,除了你,谁都不要,你以为我是哄你的?再说一次,你若是敢真给我塞人进来,那便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林梦秋觉得自己与他待久了,连喜好都变了,明明他说着如此狠厉的话,在她耳里却不觉得害怕,还有种诡异的安心。   她讷讷的抬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她能得到他的喜欢,还能与他厮守白头,“真的?这辈子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沈彻何时说过假话?”   沈彻是如此怕烦的一个人,往日同样的话他只说一遍,可今日却在一次次的突破他的底线。   就算沈彻说的是假话,她也愿意被骗。   沈彻抵着她的额头,见她还要说话,终是不耐的堵住了她的嘴。   算着日子,她身上也是该好了。既然他说的话她不信,那便只好用行动来证明给她看了。   屋外红杏已经准备好了汤浴,两人都淋了雨,虽然是夏日也很容易会着凉,可刚走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赶紧红着脸拦了要往内走的丫鬟,“先撤下吧,主子们这会还用不上。”   林梦秋觉得自己就像是岸边的小小芦苇,浪花儿一打,她便随着飘摇摆动,屋外是淅沥的雨声,屋内也在下着小雨。   时缓时急,让人应接不暇。   “还敢不敢说纳人了?”   沈彻红着眼,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咬着她的耳尖一遍遍的逼着她回答。   林梦秋这会正是意乱眼迷的时候,她哪里还听得清他问了什么,跪坐在轮椅上,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不敢分神,生怕不小心就向后仰去。   含含糊糊的哑着嗓子喊他名字:“阿彻,阿彻。”   沈彻极为喜欢她意/乱时这么喊他,也很喜欢两人如此平等的对望,只是林梦秋脸皮薄,除了榻上,从不肯松口。   也就是今日她的醋劲大,有种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看的疯狂,这才冲动下同意了。   反倒是便宜了沈彻,对这样的醋劲很是受用。   等到雨停下时,林梦秋已经浑身酸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好似有人为她擦洗身子,而后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内已经点上了烛火,屋外晚霞漫天。   沈彻就靠坐在他身边捧着书看,见她醒来,便心情很好的勾着唇笑了。   “饿不饿?我让他们摆膳。”   林梦秋才发觉,这一觉竟然从下午直接睡到了傍晚,实在是有些离谱了,若是让人知道,他们躲在当中做什么事,可得被人笑话了。   赶紧拢着被褥坐起,“怎么这么晚了,夫君怎么不喊我起来,下人们都瞧着呢。”   沈彻眼尾的余光正好能看到,她因为起身漏出的圆润肩膀,只有他知道,那被褥下藏了什么样的景色。   闻言便有些心猿意马的嗯了声,“知道便知道,我与自家夫人亲密,难不成还有人敢说半句闲话?”   闲话肯定是没人敢说的,可这日夜不分,终究是传出去不好。   “不与你说了,我要起来了。”林梦秋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要穿衣服了,他赶紧出去。   沈彻却像是完全不懂,依旧是淡定的翻着书页,根本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林梦秋只能红着脸的戳了戳他的手臂,“夫君,我要穿衣裳了。”   “那便穿吧,我没让你别穿。”   “可你在这看着,我怎么穿呀。”   “为何不能?难不成你还有哪处是我没看过的?”   林梦秋这才明白过来,这人就是在耍无赖呢,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耍无赖。   “还是说,夫人不方便,要为夫代劳的?”   “我自己可以……”   “夫人方才劳累了,理应为夫代劳。”   耳鬓厮磨,等到衣服换好,又是许久之后。   红杏等人将膳桌摆上,便见林梦秋气鼓鼓的嘟着嘴,不论沈彻夹了什么到她碗里,她都不要。   和绿拂退出去后,两个丫头也是面面相觑的有些不懂,明明喊了好几次水,怎么之前的事还没和好吗?   见林梦秋真是面皮薄在生气,沈彻才轻声在她耳畔说了句话,林梦秋这才亮了眼。   沈彻早知道她脸薄,对外说了她是淋了雨,身体不适在床上歇息,近身伺候她的只有红杏和绿拂。   看她脸色正常了,也肯吃他给的东西,沈彻才忍不住的失笑,果真是个好哄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但他也不敢再继续的欺负人,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今日宫中的事来。   “真是三皇子?”   林梦秋明明记得清楚,前世太子出事后,被另立的就是三皇子沈敬瑜,若是幕后之人是他,是不是说明当时太子出事,很有可能就是他下的手。   而且三皇子如今既已入狱,那将来的一切是不是也会随之改变了。   沈彻不过是想换个话题,没想到林梦秋会对这个感兴趣,便更详尽的与她说了。   “三皇子母族势弱,平日也与朝中大臣走动不多,更无实权,若真是他,他是如何办到这些的?还是说,朝中有人在帮他。”林梦秋忍不住的说了自己的疑惑。   不得不说林梦秋虽都在内宅,可这眼界并不比男儿低,尤其是看待事情一针见血。   “你说的也正是我怀疑的。”   林梦秋想起了山谷下,她做的那个梦,三皇子的背后一定还有人,站在珠帘内的人乃是华服加身,说明不是个普通人。   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要陷害沈彻。   “不过也不急,沈敬瑜下狱,此人定是会有所收敛,我们只需耐心的等他再动手。不论是谁,都逃不了。”   沈彻说最后几个字时,面色平静,眸色却极其阴沉,不知为何,竟让林梦秋也跟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   在她不经意间所改变的命运,到底是会带来好还是坏的结果呢。   今日晚膳用的太晚,这会两人都没什么睡意,林梦秋就与沈彻在屋中下棋消食。   红杏端了盘井中浸过的寒瓜,送到了木桌上,给两位主子消暑解闷。   林梦秋正被沈彻杀得片甲不留,一看到红杏进来简直像看到了救兵,亮着眼睛丢下了棋子,“夫君,我们先吃瓜,一会再下。”   小厨房将寒瓜切成长条形的小块,正好一口一块也不会沾嘴,入口冰凉香甜,瞬间燥热便消了。   沈彻没有动,手肘抵着扶手,手掌撑着脸颊,好似光看她吃东西,也能得到满足。   “夫君,你真的不尝尝吗?这次的寒瓜不仅红透了,而且很甜。”林梦秋用签字叉了一小块,递到了沈彻的嘴边。   沈彻对她送过来的东西一向不拒,便张口咬住,入口之后确如她所说的,冰凉脆甜,很是可口。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皱了皱眉,他记得上回大夫说过,月事前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不然腹疼会愈发加重。   “太冰,你不许吃。”   林梦秋才吃了两小块,根本就没尽兴,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也没有很冰,我就再尝一块嘛,这都还没尝出味道呢。”   在她身体的事情上,沈彻格外的不留情面,不管如何撒娇都不管用。   倒是在看到那瓷碟时想起了件事,忍不住的笑起来了,“这瓜红吗?”   “红啊,又红又甜。”林梦秋眼巴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碟子,根本没在意沈彻问了什么,随口就答了。   甚至还有些奇怪,这瓜红不红,难道看不出来吗?   直到她听见沈彻古怪的笑声,以及抬头对上他笑盈盈的眼,才发觉不好。   “我记得,有个人不是说自己分辨不出红绿色?小骗子,让我看看,是不是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林梦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还说过这个谎话,当时也不过是为了蒙混过关,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给忘了。   只是没想到,沈彻到现在都记着,而且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的算旧账。   “谁让夫君那会这么凶,不仅不肯见我,还拿尸体吓唬人。”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沈彻又想起那日她偷偷藏东西,嘴角便噙着笑,手指固定住她的下巴,伸手在她身后摸了摸。   “昨夜倒真是我说错了,这可不是像八两,而是只爱骗人的小狐狸,说说,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瞒着他的事,还真有,不仅有,还多着呢。   林梦秋躲无可躲,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瓜不瓜了,只能推着他往里屋去,让她招供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自己找到。   沈彻这会也没有被骗的愤怒了,反而还觉得有趣,她可真是个宝贝,身上藏了这么多的秘密,等着他一个个的找到。   *   三皇子的事都已经解决,沈彻也不必每日往外跑,难得的过了几日清闲的日子。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干,还在日夜不停的查这背后的事,可查到长公主的身上线索就断了。   只能推测,沈敬瑜与徐铭杰似有往来,但徐铭杰自上次被他收拾后,便觉得丢尽了脸面,许久没在人前出现了。   这日清早,林梦秋在他怀中醒来,两人一道用了早膳,沈彻便收到消息,说是徐铭杰出府了。   正要与林梦秋说,可能今日会晚些回来,那边红杏也领着人进了屋。   来人是宋氏身边的梁妈妈,恭敬的给两位主子行了礼,才起身将来意给说了。   原是宋氏身体不适,想念女儿了,今日便要见她。   沈彻侧脸看她,他知道宋氏好似偏心大女儿,对林梦秋并不好,只是念在生养过她的份上,沈彻才未对林家下手。   见宋氏派人来请她回去,就用问询的眼神看她,若是她不想回去,要与林家撕破脸,他自然要为她出这口气。   林梦秋大致能猜到宋氏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就安抚的拍了拍沈彻的手背,“母亲既是身体不适,做女儿的自然要回去探望,你且去回话,我稍后便到。”   等梁妈妈退下后,沈彻才拧着眉握着她的手:“我陪你回去。”   沈彻若是无事,林梦秋当然不介意带着他回家撑场子,可方才袁立都来了,明显他有事要忙,如何能耽误他的正事。   “我带着红杏和绿拂呢,不会有事的,等夫君不忙了,我再带你回家去,往后有的是机会。”   沈彻这才点了头,但还是让阿四也跟着她,才能放心些。   既然是要出门,林梦秋便重新梳头换衣,与老太妃说了声后,带着厚礼去了林家。   两位主子都不在家,小院里的八两可就撒欢了,先是钻出狗窝晒了晒太阳,等用了午餐便慢悠悠的去找好伙伴半斤。   可没想到,林梦秋早膳前逗了会半斤,就把半斤连带兔笼一并放在了榻上。   八两找不到小伙伴,很是不快乐,围着小院上蹿下跳,院中的下人们也不敢管这位祖宗,一时不察,竟让它溜进了正屋…… 第71章 沈彻记得这本小簿子   林梦秋没想到她回到林家, 先碰上的会是弟弟林晏书。   他今年十四早已开蒙,原是在江南的书院读书,进京之后便考进了国子监。   两人此刻相见, 林梦秋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林梦秋这世一睁眼便临要上花轿了,只是隔着喜帕由林晏书背着上了花轿。   而前世她出事前,林晏书正好在书院, 或许直到她死,林晏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晏书是家中最后一个知道,两个姐姐身份互换的人, 这会见到林梦秋,神情激动的拉着她避开了周边人。   眼眶有些发红的喊她:“二姐姐。”   林梦秋和林晏书只差两岁, 从小关系就好,而且两人长得有七分像。   比起只会对他说教的林梦媛, 他也更喜欢这个活泼爱笑的二姐姐, 只是母亲总拘着他读书写字, 他只能偷偷的溜着和林梦秋玩。   等到要去书院的年纪,姐弟二人才见面的机会少了, 但每回林晏书回家,都会偷偷的给她带礼物。   她还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林梦秋已经说了亲事, 日日待在房中绣嫁衣, 正值初冬, 送林晏书出门时, 还送了他亲手做的袜子和护膝。   林晏书还是个毛头小子,收了礼物高兴的小脸都红了,很是得意的道:“去书院我要和他们显摆, 我有二姐姐亲手做的护膝,他们可没有。我记着姐姐出嫁的日子,到时要背着姐姐上轿。”   却没想到,那一别便已是一世,还好,这世她嫁给了沈彻,是林晏书背着她上的花轿,只是隔着喜帕,他并不知道。   “你怎么回来了?书院不是月末才会休息吗,最近天气热,你是不是没好好用膳,都瘦了。”   “二姐姐,我都知道了。”他正好在变声期,嗓音听着有些许的沙哑。   林梦秋的话顿时停了,她不知道宋氏之前是如何和林晏书说的,但她的内心还是不希望被他误会。   可犹豫了许久,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想好该怎么起这个头。   而林晏书却已经捏紧了拳头,小脸涨的通红,“二姐姐,他有没有欺负你,要是他欺负你,我去帮你揍他。”   这个他很显然就是沈彻,林梦秋头次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护着的小弟弟,如今已经长大了,甚至比她还要高大,已经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的眼眶瞬间也湿润了,垫着脚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多谢书书,姐姐很好,你姐夫也待我很好。”   林晏书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的私心是偏向二姐姐的,但他又没有立场去责怪母亲和大姐姐,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法来保护他的姐姐。   “可,可那些人都说他很凶很坏,二姐姐你别怕,我在努力的学本事了,以后会有出息,可以保护你。”   “姐姐相信书书一定会有出息,可以考状元当大官,但书书得明白,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母亲更不是为了林家而上进,你该是为你自己而学本事。而且你姐夫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待我极好。”   林晏书还小,分不清上进为何还要分自己还是别人,眼里有些许的迷茫。   林梦秋也不急着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他已经十四岁了,也该有基本的判断力,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比起林梦媛来说,小儿子才是宋氏的心头肉,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事影响林晏书读书的。   宋氏确实隐瞒的很好,即便府中的人都换了,但宋氏以一个进京后人手不足为由,给糊弄过去了,林晏书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两个姐姐都不在家,他也更多时间在书院,直到这次回来,宋氏与梁妈妈在房中谈林梦媛失踪的事,正好被林晏书给听见了,这才知道替嫁的事。   姐弟二人还想叙旧,可那边宋氏左等右等的不见林梦秋,派梁妈妈找来了,“世子妃,夫人有请。”   林晏书本想跟着一块去,却被梁妈妈给拦了,“少爷已经拖了好几日,夫人交代,您该去书院了。”   林梦秋知道他担心,回头解下自己腰间的平安福挂在了他的腰带上,“书书乖,你安心的读书,这些事自有姐姐与母亲来处理。”   “好,那我等二姐姐和他,和姐夫一块回来。”   林梦秋见他乖乖的跟着书童离开,这才跟着梁妈妈去了正院。   一见她进屋,还不等门关上,宋氏便失态的站了起来,“是你,是你在背后算计媛儿,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她是你的姐姐啊。”   方才听林晏书说过后,林梦秋已经猜到宋氏找她来是为了何事,定是安阳那边已经发现林梦媛不见了。   王府里还有个宋氏的内应,想必也知道林梦秋去了安阳的事,宋氏这是以为她对林梦媛下了手。   林梦秋方才因为林晏书生起的那几分对家,对亲情的眷恋,瞬间被宋氏给浇灭了。   在她的眼里,只有林梦媛和林晏书是她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个需要处处戒备的外人。   可笑的是她之前还为林梦媛担忧,怕她无名无分的跟着二皇子,如今想来,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把她们当家人,可她们却没有。   “母亲这是何意,姐姐不是在外祖家吗?我如何算计姐姐?”   “你还在我面前演什么,你分明知道媛儿在安阳,你说,你到底将她藏在了哪里。”   “我与大姐姐是姐妹,我为何要藏她?大姐姐失踪,母亲不去报官,却来找我,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你以为你嫁进王府有沈彻撑腰便硬气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沈彻知道你耍的手段嫁进王府,到时还会护着你吗?”   “好啊,那母亲便去说,且看看到时是我下场更惨,还是林家受的牵累更多。”   宋氏气得牙痒痒,当初确实是她为了防备林梦秋,这才故意掩人耳目,将林梦媛送去了安阳,可谁能想到林梦秋竟如此歹毒,逃到了安阳也不放过她。   但看林梦秋的样子,宋氏也明了了,她这是不打算要说了。若是自己再如此咄咄逼人,可能还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只能逼着自己心平气和,开始和她讲道理。   “这事是我的错,起先确实是要将你姐姐送去外祖家,可谁知你外祖母身子不适,正好又碰上你舅父在家,提出说接你姐姐去安阳养病,我这才同意的。你当时刚嫁进王府,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你会心神不宁,这才没特意知会你。”   真是编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早就知道真相如何,没准还真要信了。   闻言便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去了安阳,又与我何干?难不成就因为我同夫君去了趟安阳,母亲便怀疑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如此巧,你姐姐正好失踪了,或许是你们姐妹私下见过呢……”   如果只是为了林梦媛的事情,林梦秋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便直接起身要走,但在路过宋氏身边时,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林梦秋,那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却不是假的。   这是林梦秋曾经期盼了一世,都没能等到的东西。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宋氏如此待林梦媛,她却只为了所谓的真爱,一点都不怕母亲会为她担忧,甚至连个平安信也不报,实在是可气。   转念一想,就算是让她知道林梦媛在哪又如何呢,或许还会闹得更大。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林梦秋淡淡的道:“母亲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姐姐身边的丫鬟。”   说完不再多留,大步的离开了林府。   她顾念亲情,顾的是曾经的养育之恩,念的是父亲弟弟,而不是宋氏与林梦媛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伤害。   虽然道理她都明白,可出了林家后,她依旧是心中郁结难舒。   正巧今日沈彻不在府上,府中一切事宜也都料理好了,这会时辰又尚早,并不急着回去。   林梦秋喜欢吃糖,她记得沈彻有次好似说过,京中有家花生糖做的特别好吃,糖油熬得又香又脆,尤其是热乎出锅的最好吃。   她想着这会心里有事不舒服,吃点甜的应是会好受些。   便让车夫换了地方去了前门那家糖店,果真是排了好长的队伍,隔着老远也能闻到糖香,由红杏下车去买糖。   瞧着还要许久,附近正好就是热闹的街市,仔细想想,这还是她头次在京中逛街,就来了兴致,带着绿拂进内随意的闲逛。   挑了好些笔墨书册,又去隔壁的首饰店看了近来京中时新的花样。   她如今光是宋氏给的田庄和店契,每月都有不少的银两入账,王府库房充实,更不需要她贴补,买起东西来也很有底气。   等到从店铺出来时,身后的绿拂和阿四早已是两手满满,她也一身舒畅,买东西果真会让人心情好。   回到糖店,正好轮到红杏,林梦秋就站在人群外等着,就见隔壁有辆马车也在等人。   恰好那边排队的小厮回来了,马车内的人就掀开了布帘,就与林梦秋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身上穿着华服,马车瞧着也不普通,她猜应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林梦秋愣了一下,不知是认出了她的马车,还是觉得盯着人看有些失礼,两边都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而后放下了帘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可林梦秋对这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似她应该认识。   这时红杏也买完糖回来了,轻声喊了句主子,林梦秋才回过神来,说了句回去吧,而后上了马车。   等到坐定,林梦秋捧着热乎乎的花生糖,又掀开了布帘,就是如此巧的,那辆马车也与他们同行。   一直到路口的尽头,两辆马车才分开两头,再无交集。   这刚出锅的花生糖确实香脆,林梦秋呼着气吃了好几块,还险些烫了自己的舌头。   若不是想着要给沈彻留些,还不到家她就能吃完了,唯一的疑问是,方才那人到底为何会觉得熟悉呢?   *   沈彻回到王府时,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   一问才知道林梦秋还没回来,随便的用了点便准备闭眼休息会。   没想到刚进屋,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是八两。   它被关在屋里半日,早就被憋坏了,一听到沈彻的声音,就兴奋的不得了,围着沈彻来回的转着圈。   虽然回来的不是女主人,但能有人陪它玩,它也很快乐。   沈彻勾了勾唇,手掌在它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谁放你进来的?”   八两听不懂沈彻在说什么,把脑袋用力的在他手掌心蹭着,希望能得到爱抚。   沈彻往常也没什么时间陪它玩,今日已经算是很有耐心,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就往屋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行了,出去玩吧。”   可八两还觉得不够,怎么主人刚回来就要它出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撒欢的往明间跑去,朝着榻上的半斤汪汪直叫。   沈彻算是知道八两是怎么会在这的了,忍不住的失笑出声:“成日欺负这兔子,算什么本事?”   刚说完,沈彻便听见八两不知在地上扒拉着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才发现炕桌下还有个小屉子,此刻锁已经在地上了,屉子也被凌乱的打开了。   应该是八两想要上炕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开的。   他之前倒是没发现这里还有个屉子,想来应该是林梦秋平日放东西的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八两给弄出来了,顿时便沉下了脸,可以活泼顽皮但不能坏事。   “松开。”   八两感觉到他生气了,瞬间松开了前爪,委屈的嗷呜了两声往后退坐在地上,铜铃般的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沈彻,它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生气。   等它挪开庞大的身躯,沈彻终于看清了地上的东西,是本浅黄色的簿子。   沈彻见过的东西便不会忘,更何况是和林梦秋有关的,这是上回她偷偷藏起来的那本簿子。   他朝着八两勾了勾手指,八两就聪明的就咬着地上的簿子送到了他手边,希望能用自己的乖巧讨好他,让他不要生气了。   八两虽然将簿子从屉子里捣了出来,却万幸的是没有全坏,唯有书封摇摇欲坠,到沈彻手里时,那封皮便落到了地上。   沈彻不是喜欢偷看别人隐私的人,林梦秋愿意与他说,早晚都会说,不必去偷着看。   可这封皮掉了,自然而然的就将第一页给露了出来。   -三月十三日晴   昨日见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   沈彻记得这一日,那夜他掀开了喜帕,看到了烛火下的她,美得惊人,只是那会他没将心思放在儿女情思上,只顾着打量她嫁进府是何居心。   那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他不仅将她一人抛下,让她一人喝了两杯合卺酒,甚至还动手伤了她。   可她非但没有讨厌他害怕他,反而还说要保护他,怎么会有如此傻的让人心疼的人。   看着这上面的内容,那日的记忆也接踵而来,沈彻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眼底闪过些许的后悔,如今想来,他才知道自己曾伤了她多少次。   但同时也有疑惑,从林梦秋这页的文字记录上来看,她似乎曾经见过他。   之前的那个预感也越发的强烈,原本只打算看一页,竟是没有忍住的又往后翻了一页。   -三月十四日晴   听祖母说夫君病得很重,好想去陪陪他……   *   林梦秋虽然没有用午膳,但她吃了半包的花生糖这会不觉得饿,将首饰等东西交给绿拂,看着她买多了的笔墨纸砚有些心虚。   平时和沈彻一起时,虽然他也不拘着她买东西,一贯是她捡了哪个他就说好,但有他在时,林梦秋总是会克制些,今日她一个人就有些失控了。   走到书房外,便见个身穿官服的衙差正在外头等着,这一看便不是府内的侍卫,林梦秋好奇的停下脚步,往那个方向探了探。   阿四很机灵,看林梦秋好奇就明白了过来,小声的提醒她:“瞧着官服这位应是大理寺的差爷,许是来给爷送东西的。”   林梦秋了然的点头,既然是正事上的东西,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了,看样子书房应是没人,她便打算把东西送回房,再去春熙堂。   可那官差一眼就看到了林梦秋,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   他是来替他家大人送东西的,但王府规矩大,说是世子没人不能接,可他还有差事要办,心里更是害怕见那位铁面阎王,见到林梦秋赶紧就大步过来行礼。   “卑职见过世子妃,这是世子爷前几日要的案宗,还请世子妃帮忙转达。”   林梦秋见这人确有难事,书房也只有她能进去,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   自从安阳回来,两人关系亲密后,沈彻怕她平日在院内行走不方便,就将院内的侍卫全给去了,只留下院门外的。   林梦秋拿着案宗连带着新买的笔墨砚台,毫无阻碍的拿进了书房。   动作轻缓的将东西在桌上放好,但因为手上抱着的东西有些杂,一时不察就撞翻了桌上正摊开的书册。   她正蹲下身去理,便听见屋外传来了声响,应该是沈彻回来了。   林梦秋眼睛亮了亮想给他个惊喜,便悄悄的躲在桌下没动,等着他过来。   期间手上也没有空着,将信函和书册分类理好,可没等到沈彻走近,就先听到他和袁立的声音响起。   “爷,按照您的吩咐都已查清楚了,与三皇子勾结,在安阳设伏的叛徒是二队的赵超,他方才已供认,但还来不及逼问其他的事便服毒了,都怪属下无能。”   平时沈彻与袁立谈正事也不会避开林梦秋,她偶尔也会听个乐,当是解闷。   但一般都是她听不懂的事情,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说安阳遇伏,这事她不仅知道还是受害者,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继续查,将此人的身份家世全都查出来。”   “是。”袁立恭敬的应下,停顿了下有些犹豫的道:“那林家还要查吗?之前我们怀疑世子妃里应外合,您才带她去的安阳,如今看来应不是世子妃……”   沈彻当时确实是怀疑林梦秋,甚至到两人一道坠崖他也还在怀疑,他其实是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可他选择了试探,害得两人皆是遍体鳞伤。   但好在,他赌赢了,林梦秋并未心怀不轨。   至于查林家,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方才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再查林家了。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话,里屋的桌子下就钻出了人来…… 第72章 该如何哄她   沈彻一眼便看见了林梦秋, 往日见到他时便亮晶晶弯成月牙的杏眼,此刻眼里写满了受伤。   真巧,她手里拿着的那封信函, 是那位去云游寻药的神医寄回来的书函,上面记录的是沈彻的伤情。   他跌落谷底时,伤势并不如所看到的那么重, 从遇伏到落崖全在他的掌控中,不过是场试探,对她的试探。   唯独可笑的是她, 像是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她一步步的朝着沈彻走来,直到几步外停下。   “你方才说的, 都是真的吗?”   即便真相残忍,她也想要亲口听他说。   袁立也意识到事情不好, 赶紧的出声要解释, “世子妃, 您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梦秋难得收起了温和软糯的性子, 连余光都未曾施舍给袁立,她的眼里看不见其他人,只是看着沈彻,沉着嗓音冷声道:“我没有问你, 我问他。”   沈彻抬了抬手, “你出去。”   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 与旁人没有关系。   袁立有些犹豫, 但还是架不住两位主子的意愿,躬身退了出去,顺便还将门给带上了。   等到屋内只剩他们两, 气氛才彻底的冷了下来。   外头的人都说沈彻难相处,说他心思难测,实则他这个人,从不会违背内心说谎话,若是不答便是已经给出了答复。   林梦秋的心里其实都已经明白,却仍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安阳一事,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   沈彻的眼底闪过些许的挣扎,他很想骗她,可又不愿骗她,最终话到齿间只剩下一个‘是’字。   即便早已有了准备,但听见那声单薄的是字时,林梦秋依旧是没忍住的双肩微颤,红了眼眶。   她其实能接受沈彻怀疑她,毕竟她的身份是假的,以沈彻的敏锐聪慧,或许早就发现了她的破绽,派人去查也是应该的。   但他可以怀疑她的身份,怀疑她的动机,却唯独不该怀疑她的心意。   她为他所做的任何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毫无保留的,包括她的命。只要他想要,说一句便好了,又何须如此麻烦的布局来戏弄她?   戏弄她这颗满心满眼全是他,恨不得捧到他眼前的真心。   “沈彻,你是很厉害,算无遗策,能将天下之事尽收眼底,可你独独看不透人心。是不是很有趣?看着我在你的算计里,为你担忧为你遍体鳞伤为你夜不能寐。也是,像我这样的傻子怕是不多见了。”   林梦秋爱他,爱了两世,从卑微的仰望着他,到靠近他,想要用自己的萤烛之火温暖他。   即便一次又一次的被他身上的尖刺所伤,她也能义无反顾的站起来,直到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但她并非仙人道骨也不是铜铁所筑,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小女子,她也只有这么一颗心,皮肉会疼,心更会冷。   尤其是在她以为,两人已是情投意合时,知道了曾经的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他的试探和算计,这才是在她心口插了最深的一剑。   “我于你而言,不过蝼蚁尘埃,你若是不信我,拂去捏碎都可,又何必要用如此大的阵仗呢。”   林梦秋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更是轻细又空洞,让她看着就像是只折翼了的蝶,纤细脆弱,好似风一吹就会碎。   沈彻很想反驳,她与他而言是不同的,不是蝼蚁更不是尘埃。可他又无法反驳,他确实疑她,从初见起,她就在不停地受伤。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控诉的每一件,都是真的。   其实他有很多次机会,但凡他能在她义无反顾的护着他时,对她多几分信任,而不是任由自己的偏执和狂妄拒她千里,她都不至于如此受伤。   他早该认出她来的,她便是当年被他救下的小孩儿,曾经被他护着,如今却又伤她至深。   沈彻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护住他的蝶,可手指都还未碰到她衣袂,林梦秋就戒备往后退了半步。   她眼里的痛苦和受伤,彻底的刺痛了沈彻的心。   在谷底时,他曾下过决心,此生都不会再让林梦秋受伤,但可笑的是,伤她最深的人,是他,一次又一次践踏她真心的人,亦是他。   “是我错了。”   “你是沈彻,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你怎么会错呢,执迷不悟错的彻底的那个人一直就是我。”   别的话她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了,每多说一句多看他一眼,便会想起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样子,这都是对她最大的煎熬。   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沈彻双眸幽深哑着声道,“你要去哪?”   “世子放心,我既替姐姐嫁入了王府,便会一直演下去,世子也不必再来试探,我依旧是全心全意的侍奉您为主,上刀山下火海皆不会眨眼。”   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沈彻救了她三回的事实,她依旧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是付出生命。   只是她这颗破碎的心,再不敢爱他了。   说完后,林梦秋不再多留,衣袖在沈彻的指尖划过,只留下她的背影。   以及沈彻未能出口的那句别走。   沈彻不知枯坐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感觉到掌边有毛茸茸的触感。   八两也不知是从何处钻进来的,这会正在一下下的蹭着他的手,想要引起他的关注。   沈彻面无表情的坐着,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望着余晖下的庭院,清冷寂寥的苦笑道:“她生气了。”   他也是今日才想通,为何八两从初次见面就与她如此亲昵,为何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痣,为何别人都怕他唯有她不怕。   只可惜他还不如一条狗聪慧。   之前沈彻还说林梦秋是最好哄的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她是对在乎的人心软,当对你已经无所谓时,便毫无容忍了。   “你说怎么办?该如何哄她。”   八两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但却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冲着他伤心的嚎叫了两声。   沈彻一只手在八两的脑袋上揉了揉,另一只手上握着一瓷杯,双眼发红着忽明忽暗,他头次觉得束手无策,万事没个思绪,而后他想到了沈景安。   手掌蓄着内劲猛的收紧,掌中的瓷杯瞬间被捏碎,瓷片划破皮肉。鲜血瞬间倾涌而出,顺着整片手掌往下滴,可他仍觉得不够,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拥有短暂的清醒。   还好阿四瞧着时辰进来喊他用膳发现的及时,赶紧喊来大夫为他清理包扎了伤口,不然这只手只怕是要废了。   而沈彻从始至终都没有皱过一下眉,也没有说一句话,唯有在阿四提起世子妃时,他的眼睛才有微弱的波动。   “别告诉她。”   他本想学沈景安,用病来让对方心软,拖住她,可在阿四要去找林梦秋的瞬间,他阻止了。林梦秋说的对,他算无遗策,唯独算计不了人心,他不愿再用这些阴诡之计骗她,更不舍得看见她伤心。   这次便换他全心全意的待她。   沈彻是伴着落下的余晖,控制着轮椅进的正屋,林梦秋正在指挥着红杏收拾东西。   别说是沈彻了,就连她都是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不仅是住过来,还带来了这么多她的所有物,将他原本黑白空荡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你要去哪?”   “我回东小院住。”林梦秋手上动作未停,声音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轻柔,但从他进屋起,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身后的红杏和绿拂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傻站着干着急。   之前陈悦瑶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两位主子好端端的又起别扭了?   而且比那日还要凶,甚至都到了要分房睡的地步。   想要劝,可林梦秋什么都不肯说,这会见沈彻进屋,想着他们定是有话要说,红杏便拉了拉绿拂,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要侍奉我,那这又是作何。”   林梦秋这才松开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一眼就瞧见了他被包扎着的手掌,隐隐还透着血珠。   下意识的就想要关心,可话到嘴边被她硬生生的给忍住了,撇开了眼,“我想世子许是不愿见我,还是住回去的好。”   “既是要听我的,便不许走。”沈彻的眼睛有些红,额头更是冒起了青筋。   他不舍得伤她,但更无法容忍她想离开他。   林梦秋咬着下唇,倔强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松了口,扯了扯嘴角,将东西一样样的又放了回去,而后将被褥铺在了炕上,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同这床铺一样,回到了原点。   “好,我不走,近身伺候世子是我的本分,但亲密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不愿意,想必世子也不会为难。”   这话实在是伤人,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沈彻留下她,只是为了图身子的欢/愉,更加直白的表示她不愿意。   他沈彻,何时被人误解至此。   可事实是,就算她疑他伤他,他也全都承受,只要她能留下。   “我不会碰你的。”   “但愿世子能说到做到。”   沈彻手上有伤,行动有些不便,不用他开口,林梦秋就上前伺候他用膳,以及更衣梳洗。   这都是之前每日会做的事,虽然他说不必,可林梦秋每次都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有次沈彻问起,她还得意的说,这样就不会有丫鬟下人再近他身了。   自从陈悦瑶的事后,她也不装贤德大度了,真是半点醋意都忍不了,只想将他私藏着谁都不给看才好,而且沈彻也不觉得她善妒,反而很享受她这样的占有欲。   可今日,她对他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唯有在换药看到伤口的时候,眉头就皱了皱,不等她开口,沈彻就有些许慌乱的道:“小伤,不疼。”   伤口如此深,他也敢说小伤?就是看的人都忍不住的疼,林梦秋心中有气,也顾不上他是怎么受的伤了,只是咬着牙冷嘲出声:“世子英武自然是见什么伤都是小伤,不像我们这等弱女子没见识。”   她这哪是伺候,分明就是对他的惩罚,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上插着的刀,刀刀毙命。   但这同时他又有种狰狞的兴奋,她看到他的伤口是有心疼的是在乎的,那就足够了。   梳洗之后,两人便各自躺下歇息。   林梦秋剪了烛心,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明明还是睡在同一间屋内,不过是隔了道屏风,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般的遥远。   沈彻早已习惯了她枕着他的手臂,钻进他的怀里乖乖的睡着,如今身边空荡荡的,怎么都觉得不习惯,根本无法入眠。   等到屋外传来她平和的呼吸声,沈彻才缓慢的起身,到她的跟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月至中天,才轻轻的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在她额间轻柔的落下一吻。   静静的靠坐在轮椅上,守着她直至天明。   之后的两个月,确实如林梦秋所说的,她在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妻子的职责。   不管是是管家还是伺候他的起居,她都做到尽善尽美,就连每日去春熙堂问安,她也能演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可她越是做的完美,就越是说明没有原谅他,这也让沈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   只能加倍的对她好,吃的玩的每日换着花样的买,但也不见林梦秋多看一眼。   投其所好不管用,沈彻只能去找她感兴趣的事,想要引着她说话,最后思来想去的提出要带她进宫。   上次赏花宴,曹皇后收起了闺秀们的字画,最后选定了罗珊珊的那副画,将自己的凤钗赠与了她。   她对罗珊珊的喜欢与看重已十分明显,甚至为了撮合她与太子,前几日特意的邀请了罗珊珊到园林赏荷,还要求太子一道。   太子无法忤逆母亲,但他使出了绝招,直接在赏荷的途中‘病发’,剧烈的咳嗽着瘫倒了下去,几乎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硬生生的将罗珊珊给吓的手忙脚乱喊了太医。   沈彻用的理由就是太子病重,带她进宫探望。   林梦秋本是不想与沈彻同行,但她还惦记着太子和苏禾的姻缘,又得知太子病重,离前世的时间越近,她就越不安。不知他是真病还是装病,为了能避免悲剧,她还是点了头,跟着沈彻进了宫。   毓庆宫内,太子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唇色煞白,看上去十分不好。   此刻正在由太医把脉开药,见他们夫妻进殿,才屏退了宫人,只留下苏禾在旁。   若是先前不知道太子装病这回事,林梦秋肯定就信了,可被骗过一回,她也学聪明了,更何况沈景安也没打算在他们面前瞒着。   等人都退下,他就不用旁人搀扶自己坐了起来,还能神色如常的招呼着他们两用茶,哪里是生病的样子,这两兄弟实在是让人又气又恨。   正好沈景安与沈彻要趁机谈正事,苏禾就引着林梦秋往偏殿去休息。   苏禾为了就近伺候沈景安,平日就是住在这边,她动作娴熟的为林梦秋泡了茶上了点心。   林梦秋和苏禾见面的次数不多,之前对她的印象便是落落大方,直到今日凑近了才发现她长得极美,而且她的身上有种淡雅又恬静的气韵,让人无法忽视。   “我可以喊你一声苏姐姐吗?”   “奴婢不敢当。”   “我听世子说了姐姐与太子的事,心中万分触动,身世地位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姐姐不该拘泥于此。”   苏禾有片刻的恍惚,而后才浅浅的笑了,“难怪太子总是夸世子妃,今日相交才知果真不俗。”   这反倒是把林梦秋给夸得不好意思了,“太子是给我留着面子,叫姐姐看笑话了。”   两人一来二往的交谈,渐渐的也没了生疏,一个从小在宫中长大,一个则是在内宅生活,没想到观念和喜好竟出奇的相仿。   “没想到苏姐姐竟也喜欢柳先生的词,难怪如此的洒脱有主见。”   柳先生便是之前林梦秋所说过的女词人,她尤为喜欢先生的字与词,只是没想到苏禾也喜欢。   “我只是艳羡倾慕柳先生,洒脱却是算不上,反倒是世子妃比我更适合,只是……”   苏禾说了一半,却又露出了些许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苏姐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你我今日有缘乃是知己,有话不必避讳。”   “这本该是世子妃的私事,只是奴婢瞧见了,便斗胆的说两句,不知世子妃可是与世子在置气?” 第73章 哄人   “奴婢托大, 算是比世子妃年长几岁,瞧见过的事情也要多些,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世子妃说。”   林梦秋是真心实意的敬佩苏禾, 虽然她已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却不如苏禾淡然坚强,闻言轻声的点头, “苏姐姐只管说。”   苏禾笑的温和,“奴婢也算是和世子一道长大的,他自小就比旁人要优秀, 不管做什么事样样都能独占鳌头,不管有多少人在, 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林梦秋的小毛病又犯了,每到紧张心乱的时候, 她的手指就会不安的揪着东西。   这会也是如此, 一听到提起沈彻, 长睫便低垂着,手指无措的揪着衣袖。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见过那样耀眼的沈彻,且满心满眼的装着他,他是救她性命予她新生的人。   只是喜欢和得到是不同的,她可以满腔热血的爱他永不变, 却没办法守住自己这颗受伤的心。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伤之后才性情大变的, 可实际上他从小就固执不好亲近, 表面看着和气在笑, 可内心却是拒人千里,唯有太子能与他说上话,这或许也与南阳王府有关。”   林梦秋有些诧异的抬了头, 固执不好亲近吗?她明明记得,初次见到他时,是个如烈阳般炙热的张扬少年,红衣白马让人永世难忘。   他还会笨拙却又温柔的为她拭去脸上的血与泪,他这样的人,会拒人千里吗?   等听到后面半句,林梦秋才记起来,沈彻三岁失恃,南阳王又公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在家,他从小都是跟着老太妃长大的,而家里还有个记恨他的二弟,一个心思叵测的陈氏。   记起这个,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年,沈彻救她后劝她的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替她们更好的活着。”   或许他的戒防不是他生性冷漠,也不是战场上得来的,而是自小品过生死离别后感悟出来的。   “从小到大,他都不会开口说想要什么,只会去争取,读书读得好骑马拉弓拔头筹,便能得到陛下皇后的嘉赏,他从不会让自己输。”   林梦秋揪着衣袖的手更紧了,咬着下唇口中有几分的苦涩,所有人也包括她在内,都只能看见他的光鲜,却无人知晓他所掩盖着的倔强与不服输。   “奴婢只见过世子在两个人的面前能够放松自在,一个是太子,另一个便是您了。奴婢也不知两位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因何而生了嫌隙,只敢斗胆的说两句。”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意我。”林梦秋眼中满是彷徨。   本来她以为两人已经水到渠成心意相通,可那日的真相暴露,使得她又不确信起来,跌落山崖后,沈彻是否还在疑她,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对她的是感动还是喜欢。   林梦秋对沈彻的心从未改变过,她依旧奉他如神,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却不敢轻易的再爱他。   她怕换来的是另一场梦。   “人的眼睛和神态是不会骗人的,世子只有见到您时,眼里才会出现温柔,想必世子妃自己也能感觉的到,有时候看见和听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还是应当用心去感受。”   苏禾已经说了许多逾越的话了,若非看他们两个有情人因为误会而彼此折磨,她又确实与林梦秋投缘,也不会以下犯上的开这个口。   最后为她斟上茶时,苏禾自嘲的低声笑道:“方才世子妃劝奴婢莫要拘泥于身份地位,而世子妃如今已与世子佳偶天成,早无这些身外事的约束,更该珍惜才是。”   说完将茶盏放下,留她一个人想清楚。   她不是局中人,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感情的事,还是需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林梦秋捧着还在冒热气的茶盏,双眼在氤氲的白气后迷离的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门边出现了那个人。   沈彻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控制着轮椅,缓慢的朝她过来。   林梦秋失神的看着他手中的食盒,忆起了曾经打翻的那个食盒和米粥,目光闪躲着撇开了。   沈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移开目光的小动作,面色有些发僵。   之前不管他如何的伤到林梦秋,她都会很快的自愈,根本没等到他哄,便又是亮晶晶着眼看着他,他从没想过,会有一日她的眼里没他。   他这辈子都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认过错,更不必说是哄人了。   但只要想到林梦秋这两个月来对他的拘谨与冷淡,他的心中就有团火在烧,比起她来,他的骄傲坚持倒也不算什么了。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沈彻也是头次哄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见林梦秋坐着不说话,便清了清嗓子冷硬的开口道:“你与苏禾好似很投缘,远远就听你们聊得很高兴?”   明明隔着一个殿门之远,而且他耳边还要听着沈景安说话,却眼睛不眨的注意着她的动向,仿佛还能听到她们在说话似的。   就连沈彻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话语间带着股酸劲和委屈。似乎在低声的控诉,她与别人聊的如此畅快,却总是对他爱答不理。   林梦秋呆坐着没动,脑子里还在想方才苏禾的话,有些乱糟糟的,一时听到他说话,也不知怎么就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捧着碗热茶,正值夏末秋初,殿内还处处供着冰,茶盏的热茶放了一小会,依旧是冒着腾腾热气。   随着林梦秋的动作,茶水就倾斜着洒出,眼见就要泼在她的身上,林梦秋后知后觉的瞪着眼睛忘了要躲,等待着疼痛的来临。   可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的动作要快,在茶水泼洒在她身上之前,以手臂生生挡住了那发烫的茶水。   待林梦秋低头去看时,沈彻的半边衣襟早已湿透,甚至还在冒着热气。   她赶紧丢掉了手里空了的茶盏,无措的去掀他被打湿了的衣袖,便见他的手臂被热水所及之处,皆是通红一片。   “你是不是疯了,你的手是不要了吗?”   他上次手掌的伤好不容易才好些,虽然林梦秋一直没去问伤是怎么来的,但潜意识的觉得可能与她有关,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得她眉头直皱,也忘了还在与他置气。   沈彻却不觉得烫或是疼,反而还有心情在笑,林梦秋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责骂与关切,恰恰说明她是关心他的,不仅是对恩人的那种感激,还带着情感在里面。   这让他即便受伤也甘之如饴,他算是知道沈景安这日日装病是为了什么了。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别担心,不疼。”   “我才不担心,疼死你最好。”   林梦秋见他在笑,气得恨不得直跺脚,但宫女送来了冷水和冰,她又忍不住的亲自动手为他冷敷。   等他那整片的红肿消下去后,她提着的心才放下。   正要抬头说道他两句,可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样子,认真又温柔。   看得她,连想要说的话都瞬间给忘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移开了眼,就看到了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是了,他方才明明可以用手里的东西将茶水挡去的,完全不必用手。   不过是个食盒,他为何要如此宝贝的护着。   感觉到了林梦秋的视线,沈彻就把手里的食盒举到了她的眼前,“我记得你很喜欢。”   喜欢什么?   林梦秋茫然的接过食盒,打开以后,就看到里面摆着两碟精致的白糖糕和荷花酥。   上次她是说过喜欢吃,但那也是顺着太子的话说了一句,可没想到他记住了。   而且这次,他没有将食盒打翻。   林梦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以及完整的糕点,不知怎么的,竟然眼睛有些发酸。   她是喜欢白糖糕,可她更在意的是他有没有受伤,以及这背后的心意。   沈彻见她没有说话,眼眶还有些发红,一时又有些疑惑,难道是他记错了,她并不喜欢吗?不禁眼里闪过些懊恼。   但好在,就在他不安之时,林梦秋低着脑袋抱着食盒,哑着嗓子低低的说了声:“喜欢的。”   像是要证明她没有说谎,还捡了一块白糖糕塞进了嘴里。   又甜又软,是她上次尝过的味道。   沈彻根本没去管发红的手臂,嘴角不受控的微微勾了勾,虽然林梦秋还没彻底消气,但也算是有了松动,这便是个好的开始。   太医处理了沈彻手臂上的烫伤,敷上了药膏,才起身带着林梦秋回府。   一路上,两人依旧是没怎么说话,可他却觉得好似哪里不一样了,至少她眼里的疏远和戒备少了许多。   期间两人坐在马车上,也是心猿意马的想着心事,好几回沈彻想要开口都止住了,直到马车行至闹市街巷时,突然急停了下来。   林梦秋心里挂着事,一时没坐稳,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倾,重重的摔在了沈彻的身上。   倒不是疼,只是一下被摔懵了,两人有多久没有靠的如此近过了?   林梦秋在被他环抱住时,甚至觉得浑身都有些颤栗,两人同时一怔,她即便嘴硬的说着不喜欢,可她的身体和内心都在诚实的想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沈彻格外的体贴和温柔,她挣扎着坐起时,手掌不慎间碰到了他的脚。   林梦秋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浑身一僵,她以为沈彻又要发怒了,毕竟这是他的禁区和底线,上次她碰到时险些还丧了命,即便之前两人欢/好时,也都是避开的。   便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没想到,沈彻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动作轻柔的将她扶好,低沉着问她:“有没有撞疼?”   林梦秋顿了顿,连忙的摇了摇头,“不疼。”   正好此时外头响起了阿四的声音:“爷,前面人多,怕是不好过,咱们是绕路还是等等?”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出入城最拥挤的时候,按理不该如此多人,沈彻沉着脸掀开了布帘,一眼就瞧见了前面的情况,好似是马车磕碰,处理官司的官差还未赶到,又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这才堵上了。   此乃回王府最便捷之路,若是要绕路,得多半个时辰,沈彻也就没急着要走,派了袁立让他带人去处理一下前面的事,至少将围着的百姓都先驱散开。   没过多久,袁立就回来了,不仅是他自己回来了,身后还带这个人。   说来也是巧,这人林梦秋见过,就是上回都在等花生糖的那青年,她再仔细的看这条路,不就是那日两府马车分开之处嘛。   那看来还真是个巧合了。   “子晋拜见世子,今日多亏了世子解围,才能如此快的解决此事,改日子晋定会登门再次拜谢。”   沈彻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而后放下了布帘。   倒是那人,正好在那帘子放下的瞬间看到了林梦秋,有些恍惚的走神,还是阿四提醒,他才恍若惊醒的让开了身后的路。   因是同路,王府的马车擦过了那人停在路边的马车,林梦秋注意到,马车的外头戴着家徽,上面写了个吴字。   恰好午后的微风拂过,撩起了对面马车的布帘,也让她看清了那辆马车内还坐着个年轻的女子。   姓吴名子晋,到底是谁呢,她为何会觉得这个人眼熟……   沈彻见她还在看外头,猜测她可能对新鲜事感兴趣,正愁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说话,就以此人挑起了话头。   “方才这是吴阁老的小孙子,我若没记错,应是行二,以前进宫时见过两面。”   林梦秋顿时清醒了过来,难怪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前世她确实见过他,是在吴家上门时她躲在屏风后看了一眼。   此人,便是前世她险些嫁了的那位吴阁老的嫡次孙,吴子晋。   但她记得清楚,婚事定下后便有人来教她规矩,其中也提到了吴家的情况,吴子晋上头只有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下头并无妹妹。   方才那女子梳的是少女的发髻,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妹,那又会是谁呢?   现在仔细想起来,前世她突然攀上吴家这门好亲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而且她更想知道的是,除了她的好母亲,到底还有谁在背后处心积虑的想要她死。   不过此事宜缓不宜急,她得耐心的等宋氏主动露出破绽来才好。   *   从宫内出来后,林梦秋就发现沈彻在她面前晃荡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以往他都是在书房办公,现在竟是将东西全都搬到了正屋来,她在算账他就坐在旁边看书。   这也就罢了,反正他看书的时候极为安静,时常会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但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沈彻不知是不是觉得送糕点有用后,就迷上了给她买各种糕点。   从宫内的御膳到民间糕点,每日都换着花样来,直吃的她小脸都圆了一圈。   便是再好吃的东西,那也经不住餐餐日日吃的啊!直到她忍无可忍的说了不,第二日糕点就被换成了果脯。   虽然果脯也很好吃,但重点不是送东西啊。   林梦秋很想找个机会与他说清楚,谈谈两人之间的事,这两个月来与他而言是煎熬,对她来说也是。   可还来不及找机会,曹皇后又办了赏花宴,她不得不整装出席。   此次赏花宴不在宫内,而是在外头的避暑山庄,林梦秋出发前给施绾舒发了帖子,想着能与她同往,却不想在路上便出了事…… 第74章 沈彻来了   林梦秋原是对出城很是抵触, 不过和沈彻去了安阳一趟,日日游山玩水习惯以后,对这个前世造成的阴影也好了许多。   但此次赏花并不在宫内而是放在避暑山庄, 临出门前,她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便约了施绾舒同行。   第二日一早, 她醒来时,沈彻早已不在屋内。   这段日子,沈彻从未晚归, 每日醒来时他也都会在身边,突然看不见他了, 林梦秋反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红杏为她梳洗更衣,两位主子分床睡已经持续了许久, 她们这些下人也从起初的慌张到了现在的适应。   尤其是红杏有次夜里进屋换香炉时, 撞见了沈彻守在熟睡的林梦秋身边, 屋内烛火早已暗淡,一个活生生的人坐着, 吓得红杏险些喊出声。   但沈彻冷着脸,用眼神威吓她,让她赶紧的捂住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以至于这件事成了红杏心底的秘密, 不敢向任何人说。   就连后来绿拂再担心的问她:“主子要是一直冷着世子, 只怕世子早晚会受不住冷落, 要是又来几个什么陈悦瑶之辈掀起浪来, 争走世子的宠爱,那主子可如何是好。”   红杏可不敢说自己撞见的事,闻言只能呵呵的笑着劝她:“你还见谁能得世子多看一眼的?”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 主子们的心思千万别猜,没准他们是在玩什么新鲜的花样,就折腾她们这些下人玩呢。   红杏收回思绪,认真的为林梦秋梳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走神,便出声道:“世子一早便出去了,说是等会回来陪您用早膳。”   林梦秋的小心思被戳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去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   红杏看她耳朵都红了,知道她就是嘴硬,心里明明在乎的很,不过怕她还要羞就不再继续的往下说。   先是为她换上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而后手上不停地为她梳了个精巧的发髻,只要再加以简单的珠花和步摇点缀,便可去游园了。   红杏正在她的妆匣中翻找,她记得林梦秋有只桃花的发簪,插上最是搭配,怎么就找不着呢。   “主子且等等,许是放在别处了,奴婢再去找找。”   “别急,便是找不着也无妨,随便换个别的就好,我是去陪衬的,抢了别人的光彩要遭人恨的。”   林梦秋轻声的安抚红杏,而后对着镜子细细描眉,她不怎么喜欢上脂粉,之前就算会涂抹也是为了将泪痣给掩去,后来暴露身份后,她也就没再遮掩。   平日都是简单的涂个香脂,再描个眉点个唇便够了。   她的眉很淡,又似柳叶弯弯,细细描绘勾勒出浅浅的月牙,一颦一笑间,衬着她整个人温柔似水,让人看了心也跟着软了。   林梦秋描眉的手法并不算很精妙,画的时候盯着铜镜极为认真,直到画完才勾着唇松了口气。   正把镜子拿远了想看看全貌,没想到一抬眼,便看见铜镜里映出了另一人的样子。   沈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木盒。   也不知道方才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有多少落了他的眼里,林梦秋手里紧紧地攥着眉笔,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心却在狂跳。   沈彻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你怎么进来也不出声啊,想要吓唬谁。”   沈彻没忍住轻笑出声,明明是她描眉太过入神,没有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居然又恶人先告状,不过这样才是他熟悉的林梦秋,他喜欢她的小性子。   “我怕吵着你,若是画偏了,你就更该怨我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要是真因为他出声害得她手抖的画偏了眉,她定是要气红眼的。   林梦秋有些许的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就像他掌心的蝶,一举一动皆在他掌中,被他给牢牢抓着。   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言语中透露着的娇气道:“谁让你要看我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被他低哑的嗓音说的格外的动情迷人,林梦秋的心也跟着几乎要跳出嗓子。   他在说什么好看?是她好看还是描眉好看?   林梦秋不敢问,咬着下唇偷偷的打量着他,那小模样就像偷吃了东西的小奶猫,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脑袋。   她虽是没有说话,但几乎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沈彻缓慢的靠近,直逼着她往后的退到了梳妆台前,退无可退,才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那深邃的眼。   “你想的没错,我是在说你好看。”   这是沈彻头次直白的夸她,没有遮掩没有玩笑,直接的表达了他的欢喜,让林梦秋心跳如鼓擂,无所适从的慌乱。   她明明能猜到,沈彻说的好看是指她的人,可她羞的都快钻进洞里了,生硬的岔开成了眉:“不过是描眉,有,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沈彻也跟着笑起来了,“自然是好看的,我得学学,以后也好为你描眉。”   林梦秋猛地的抬起头,她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沈彻嘴里说出来,他说他要为她描眉。   难道沈彻不应当是个不沾脂粉,刀光剑影里浴血杀敌的小将军,他怎么可能会碰这些女子的玩意?   沈彻见她呆愣着一脸不信的模样,轻笑了声,懒洋洋的抬眼道:“此乃闺房之乐也。”   腾的一下,林梦秋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可没说要原谅他也没要接受他,哪来的什么闺房之乐啊。   实在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只是不等她羞的要躲,就看着他的手掌拂过了她的发间,而后她就感觉发髻上好似多了些东西。   林梦秋疑惑的转头去照镜子,这才发现她空着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精美的蝴蝶发簪,簪子以红宝石镶嵌,外加珍珠与金丝线相缠,栩栩如生。   若不仔细去看,便会以为是只真的蝴蝶飞舞在她发上。   林梦秋看着镜中的自己,是真的愣住了,想要伸手去碰,又怕惊走了这只小蝴蝶。   “这是给我的?”许久之后,问出了一句傻话。   这支簪子就是他方才一直握在手中木盒子里的宝贝,也是他今早会突然出去的原因。   “样子是我画的,从珍珠到宝玉也全是我选的,找了南边的匠人做了许久,今日才到手,喜欢吗?”   在山崖下,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看见她时,便好似看见了一只破茧的蝶,那样娇弱又那样倔强美艳。   那会他便想为她打造这支簪子,总算能亲手为她戴上了。   沈彻一向自信,从未对什么事情没有把握过,唯独在林梦秋的事情上,他总会失策,就像是现在,他拿不准她打底喜不喜欢这个簪子。   林梦秋没有说话,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裙,就在沈彻叹息着往后不想要逼问她时,他听见一声轻软的呢喃声在说:“喜欢的。”   她喜欢极了。   沈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眼里透着浅浅的笑意。   正想趁着气氛正好,继续将两人之间的隔阂给打破时,外头就响起了阿四的声音。   “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世子妃该出发了。”   要是阿四不提醒,他们两都把出门的事给忘了,若非今日相邀的是皇后,如此气氛正好,沈彻说什么也不会放林梦秋走。   他的眼里闪过些许的燥意和不满,最终还是化为了烟雨。   林梦秋难得能见他吃瘪,这会也从旖旎的气氛中找回了清醒,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喊了红杏和绿拂准备出门。   不过在临走前,她飞快的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而后逃也似的带着丫鬟们出了院门。   等到沈彻回过神来追出去时,只剩下她的背影,以及那句“等我回来”。   两人仿佛是调换了身份,之前每次都是林梦秋送着沈彻出门,等他回家,这会就成了他在等她。   但他并不觉得等待是难熬的,反而甘之如饴。   就连平日不顺眼的小兔子,这会也瞧着顺眼了起来。   林梦秋不在家,沈彻陪着老太妃用了膳,回书房将事情处理了一番后,正在听手下人回禀京中大臣们的动向,尤其是徐铭杰。   近来他的人时刻都在盯着长公主府,只是收获甚微。徐铭杰自那次的事情后,好似真的变得一蹶不振起来,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寻欢作乐,倒是瞧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可越是没动静,才让沈彻觉得不正常。   长公主私下站队三皇子,肯定还留有后手,吃了亏不找回面子更不是徐铭杰的作风,既然他许久没动作,定是憋着什么主意。   徐铭杰没有找皇后哭诉也没有上门闹事,只能说明他不敢正面朝他出手,但不代表他不准备报复。   若他想要报复,会从何处下手呢?   沈彻原本是在写字,不知怎么的,就觉后脊生寒,手指微颤,笔墨便在纸上晕出了大片的墨花。   他丢下纸笔,顿时坐不住了。   他突然萌发起了最为可怕的一个念头,之前林梦秋即便生气,也一直与他形影不离,可今日她独自出府了。   沈彻手上不停地操控着轮椅,冷着脸往外去,便碰上了匆忙跑进来的阿四。   “爷,不好了,世子妃出事了。”   “说。”   “世子妃一行人,刚出京城没多久,便消失了,还是施家姑娘等不到世子妃,派人登门来问,才知道,竟是连人带马车都不见了,我们的人在路上找到了这个。”   是他刚送给林梦秋的蝴蝶发簪,此刻已经没了方才的光彩。   沈彻将发簪紧紧的攥在掌中,脸色犹如寒冰,双眼更是黯的吓人,只听他一字一句冷冰冰的道:“将长公主府团团围住。”   *   林梦秋是在一个荒庙醒来的,身边就是昏迷的红杏和绿拂,她并未被束缚住,赶紧将两人给弄醒。   她只记得,自己坐在去避暑山庄的马车上,刚出城没多久马车就不走了,好似是马儿出了点什么问题,她正想派人去找小舒,让她们的马车过来顺道接上她。   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等反应过来是迷香的时候,早已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光是看这处境就知道,有人图谋不轨,而且此次出行她是带了一队侍卫的,能有这么大手笔的,肯定不可能是宋氏。   那就很有可能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想要拿她来对付沈彻。   故而,她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红杏和绿拂也比想象中要镇定,三人并不慌乱,更没人露出怯色,反倒是在左右的找有没有可以出去的路。   “主子,这庙好似荒废了许久,门窗皆从外上了锁,并没有什么暗道。”   林梦秋也已经猜到了,既然这背后的人要抓她,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可能让她们这么容易就逃走,就安抚着她们别急。   敌不动我不动,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最忌轻举妄动,非但解决不了现状还有可能消耗体力,无法应对接来下的危急。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门锁发出了响动声,门从外被推开,先是走进了好几个黑衣人,而后才是劫持她们的正主。   来人摇着折扇,身穿浮夸的华服,声音熟悉又令人作呕,“许久不见嫂嫂,嫂嫂依旧美艳动人,叫人魂牵梦萦。”   除了徐铭杰那败类还能是谁。   其实林梦秋已经猜到会是他了,沈彻虽然在京中树敌无数,但敢与他正面为敌,还能使出如此大手笔的也只有徐铭杰了。   林梦秋冷着脸,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只恨上次在御花园没让施绾舒直接废了他,让他还能出来祸害人。   “嫂嫂怎么不理人,难不成嫂嫂就喜欢没腿的废物?啧啧,真是可怜了这花一般的美人儿。”   徐铭杰的言辞轻浮不遮掩,甚至还对沈彻多加侮辱,简直气得林梦秋浑身发颤,他真不配被称之为人。   “管好你自己。”   “哟哟,嫂嫂这是生气了?可弟弟这每一句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你看你如今落入我手中,沈彻可有办法救你?”   林梦秋心中既是期盼沈彻出现,但又不愿意他来。   既然徐铭杰敢如此嚣张,定是设下了天罗地网,沈彻若是来了,便是羊入虎口,她不想成为别人要挟沈彻的筹码。   徐铭杰走的越来越近,眼看着那手就要去碰林梦秋的脸,就被红杏和绿拂给死死护住。   “怎么,这两个小美人也等不及了?放心,小爷没杀你们,便是要留你们快活的,不必如此急着送上门来,且等小爷多与嫂嫂叙叙旧情。”   说着使了个眼神,直接就让人将她们两给拖开了。   而后又要伸手去碰林梦秋,躲避不及,就被林梦秋一口唾沫涂了一脸。   “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徐铭杰不再怜惜,伸手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捏着她的脸,将她往前生拽了过来。   “本小爷怜香惜玉,不舍得伤了你这张漂亮脸蛋,可你若再挑衅,可不能怪我动手了。”   “废物,你这个虫蚁般的废物,除了使些阴私的手段,还能做什么?”   徐铭杰瞬间怒火就上来了,松开了她的脸,顿时暴跳如雷,在庙中来回的走动转圈,将烛台桌椅全都给砸了,甚至连佛像都没放过。   “我阴私?那沈彻又是个什么东西,他竟敢欺辱我至此,此仇不报,我徐铭杰如何有脸面再在京中待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我现在就算真对你做什么,也没人能管得了我。”   林梦秋趁着他发狂的机会,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见他步步逼近,就从袖中掏出了锋利的发簪。   这是她出门在外就会备着的,还好从来不曾懈怠过,此刻正好在徐铭杰的眼前划过,若非他及时往后退,那发簪就会直直的戳进他的眼睛里。   见一击不中,林梦秋也没继续追击,此处都是他的手下,若是她要下手,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徐铭杰也不如当初的沈少仪那般好骗好对付。   “哟,嫂嫂竟然身上还藏着这东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难怪我那废人表兄如此喜欢嫂嫂,性子够烈,我也喜欢。”   徐铭杰说着便狂笑起来,边笑还边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她。   他以为林梦秋偷袭未能成功,应当会继续,但没想到,她竟是缓慢的将簪子举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那尖锐之处正抵在她细白的脖颈上,以及她果决的声音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还不想我死吧。”   林梦秋说的没错,徐铭杰就是想用她来威胁沈彻,自然不可能这会伤她,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将她迷晕后什么都不做,只是将人关起来。   方才也不过是图口舌上的痛快,在沈彻出现之前,林梦秋得是活着的,徐铭杰边说边在一步步的挪近,想要伺机将她手中的发簪抢下来。   “嫂嫂这是做什么,这东西锋利,可不是姑娘家玩弄的,赶紧放下来的好。”   他越说,林梦秋就越是用力,发簪在皮肉上一划,鲜血就涌了出来。   徐铭杰方才还以为她是闹着玩的,谁能想到她竟真的如此刚烈,这会不敢再往前了,只能抬着手往后退了两步。   “把我的两个丫鬟给放了。”   “好好好,我这就放人,嫂嫂的手可千万不能手抖。”   徐铭杰确实是让人放开了两个丫鬟,可却没交还给林梦秋,两方顿时又僵持住了。   直到荒庙外一声阴森又冷厉的声音破风而来,“徐铭杰,她若是受半点伤,我便要长公主府上下陪葬。”   是沈彻来了。 第75章 小孩儿,你是哭包吗?……   沈彻的人一直盯着长公主府的行踪, 刚得知林梦秋不见,那边就报上来说徐铭杰今早也出府了。   去的是他养了外室的小院,可这次左等右等的都未见他有动静, 袁立便带人潜了进去,一看才知房内空空,徐铭杰早就从侧门离开了。   好在沈彻麾下有一斥候, 侦察追踪之术一流,他回京后此斥候也一直跟随着他,很快就找到了徐铭杰的踪迹, 带人赶了过来。   但长公主府外的侍卫依旧没有撤,徐铭杰若胆敢伤林梦秋分毫, 他便真能让这阖府上下为她抵命。   “哟,我的好表兄来的可真快, 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连废物也躲不过这美人。”   徐铭杰一边朝着林梦秋靠近, 一边冲着外头道:“表兄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这会沈彻都来了, 他已经不在乎林梦秋死不死了,光明正大的朝着她靠近,“嫂嫂若是想寻死,不如当着那废物的面, 岂不是更能解我心头之恨。”   林梦秋没有听他的蛊惑, 依旧是握着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手指,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担心的看着门外。   大殿内空荡荡,门后却躲了数十个黑衣人, 他们的目标很显然的是沈彻。   “沈彻,门后有人,你别进来,他不敢对我如何,你快走。”   可不管林梦秋怎么说,沈彻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门外,他身后的袁立等人想要硬闯全都被拦下了。   即便整个寺中埋下了上百的黑衣杀手,他也可以带着亲卫瞬间将此地铲平,但他不能,他此行唯一的目的是她。   寺庙殿门处有个高高的门槛,以往为了照顾沈彻行动方便,府内和宫中多处都卸去了门槛,可此处没有,他被挡在了殿门之外。   今日难得,他一身白衣宽袍,坐在冰冷的轮椅上,整个人就像是把出鞘了的利剑,锋锐且冰冷,好似要斩断世间一切的黑白。   此刻,两人只能隔着大殿相望,彼此的眼里皆是对对方的担忧。   林梦秋看着他上下触碰了一下唇瓣,无声的在道:“别怕,我来了。”   她的心和眼瞬间就被填满了,便是再多的苦难与危险,她也不怕。   但更多的是后悔,为何要与他置气,他的心里有她,她自然满心欢喜,可即便疑她瞒她,对她只有感激之情,她也应当知足。   因为这一世两人的相处时光,是她用前世换来的,是上天的垂怜与施舍,她该珍惜而不是用来向他撒气,便是一天一个时辰她也想要珍惜。   “你走啊,你来做什么。”   门后就是杀手,而且还隔着这高高的门槛,他如何能进的来,徐铭杰是故意的,选在这种地方就是为了让沈彻出丑。   林梦秋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满心满眼的盯着沈彻,自然而然的便漏出了破绽,被徐铭杰发现,瞬间夺去了她的发簪,狠狠地擒住了她的下巴,还扯过布条绑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没有办法再逃走。   “可算是被我给抓着了,我的好嫂嫂,这回你能还往哪儿逃。”徐铭杰的声音里透着狂喜,另外一只手在她的脸上缓缓的拂过,面部的神情狰狞又扭曲,让人看了心颤。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被人压着,让所有人都瞧见的场面就疯狂的想要杀人,他从没有如此丢人过。   他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从那日之后,他甚至面对女子都没了能力,他杀了所有用异样眼神看他的女人,他的痛苦他失去的颜面,都是拜沈彻所赐,他要让沈彻付出代价。   但徐铭杰知道,上次的事他抓不到沈彻的把柄,只能自认倒霉,若想要抓到沈彻的痛处,只能先忍气吞声的等待。   这不,就让他等到了机会。   “啧啧,果真是国色天香,如此人间尤物,便宜了那废物可真是可惜。你根本就不必为他担心,你看,他连个门槛都过不来,你难不成还指望他能来救你?”   林梦秋忍受着恶心,无力的挣扎着,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沈彻,她是知道的,沈彻会失控,会发病的,会疯魔的。   到时,便是她也阻挠不了这一切。   “表兄,为何不进来啊。哦,我怎么忘了,我的好表兄腿脚不便,根本进不来,连个三岁儿童都能跨过的门槛,我这睥睨天下的表兄却进不来,你们说好不好笑。”   徐铭杰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回应,自顾自的狂喜起来,那笑声尖细难听,实在是让人听着浑身战栗的难受。   沈彻眼里的杀意毕露,他的眼角发红,额上青筋直冒,手已经握紧了身畔的扶手,便是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戾气。   沈彻从来不会在人前站起来,这是他此生最大的伤口和弱点,也只有在林梦秋的面前显露过一回。   林梦秋艰难的挣扎着,双手双脚都磨得发红,嘴里无助的喊着别答应,泪水砸在地面被尘土掩埋,可不管她说什么都阻止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彻取下轮椅两侧的拐杖,缓慢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腿脚并不是断了,而是毫无知觉,往日唯有上药时能感觉到片刻的刺痛感。   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他的腿,甚至还会偏激的发狂,可今日,他为了林梦秋,愿意放下他所有的骄傲和弱点。   沈彻坐着时,所有人都会忽略他本身的高度,只有这会站起来了,众人才意识到他是如何的挺拔,就像是山峰翠竹,永远没人能压弯他的脊背。   但好在,他是会使用拐杖的,只不过是轮椅让他觉得更加舒服,他面无表情的操控着手里的拐杖,略显狼狈的跨过了门槛。   铜铁所筑的拐杖,一声声的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沙哑沉闷的声音,更像是一下下敲击在林梦秋的心口。   他虽然缓慢,却走得坚定。   林梦秋挣扎着想要提醒他小心,却被徐铭杰捂着嘴,死死的禁锢着,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不了他的身影。   等到沈彻走进殿门,在门后的黑衣人才在徐铭杰眼神的示意下,齐刷刷的对着沈彻暴露的后背出手,招招都是朝着他的要害攻击。   徐铭杰的脸上满是兴奋,注视着场上的战局,等待着沈彻被打趴下,他可以开始嘲讽。   可他却忘了,沈彻年少时便一人挑灭过贼匪窝,一人打败过好几年的武状元,更是一人独上战场杀敌擒王,他是在死人堆里都能爬起来的人,更何况是这么几个黑衣人。   他的五感敏锐,就像是脑后长了双眼睛似的,手里的拐杖就成了他的武器,不仅精准的挡下了所有的攻势,甚至还能将他们反击。   两方一时竟有些难分伯仲,而且渐渐的还让沈彻占了上风。   他的眼里没有别人,这些人不过蝼蚁尘埃,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林梦秋。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放弃了重新站起来的这个想法,他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洒脱,失望累积的多了便会成绝望。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彻底的摒弃这个念头,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坐着依旧能做任何事。   可当他看着林梦秋近在咫尺,他却没有办法越过那小小的门槛时,他除了被徐铭杰所羞辱外,更多的是懊恼。   他的内心,唯一疯狂叫嚣的声音便是,他要站起来。   只有站起来,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避雨,为她撑起头顶的天。   思及此,沈彻的动作也越发的狠厉起来,招招毙命,很快势均力敌的情况就被扭转了。   不论徐铭杰怎么的暴跳如雷,口中谩骂着废物,黑衣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打趴下,沈彻站在瘫倒一片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高大勇武。   但他也并不是没有受伤,后背硬生生的接了一棍,脸上也有轻伤,这会嘴角正含着血,若非他常年练武,只怕此刻已经支撑不住了。   “废物!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小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连个没腿的人都打不过!”   眼看着沈彻擦去了嘴角的血,拄着拐杖朝着徐铭杰过来,他捏着林梦秋的手也有些发颤了。   “站住,你若再往前,我便杀了她,你将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彻往前的动作微顿,缓慢的抬起头,发红的眼紧紧地盯着徐铭杰,直盯的他背脊发寒,气息不稳。   像是为了向沈彻证明他所说的话,还将林梦秋脖颈上的伤口露了出来,看得沈彻瞬间眼更红了。   “你恨的是我,与她何干。”   即便被杀戮和戾气蒙蔽了眼,但沈彻还是在最后一刻逼着自己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哑的吓人,眼神更是阴冷似冰,便是被他盯上一眼,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林梦秋被徐铭杰捂着嘴,双手双脚也被束缚着,只留下眼睛还能转动,可那眼睛觉得红肿,此刻也快转不动了。   “沈彻,你将我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自然要报复你,可杀你却不能让我解恨,我要将你最在意的人给摧毁,让你痛不欲生。”   不得不说,徐铭杰确实是抓到了沈彻的软肋。   “你要如何,我都同意,只要你放了她,她与你我之事无关。”沈彻见林梦秋的脸被捂的越发红紫,不得不僵硬着道。   “是无关,可谁让她这么倒霉,偏偏嫁给了你呢。想要让我放了她也不是不行,除非你求我。”   徐铭杰其实可以直接让沈彻自残,但他不愿意就如此便宜了沈彻,他要看着沈彻低头认错,他要踩在他的骄傲与自尊上,这才能挽回他失去的颜面。   求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从小到大他沈彻从未求过任何人,即便是皇上,那也是君臣,能让他服软比登天要难,更何况是求人。   林梦秋心里愈发焦急,看着沈彻受制于人,比她自己受苦还要煎熬。   她趁着徐铭杰情绪激动之际,手掌松动了分毫,抓紧时机,在他的虎口处用力的咬了一口。   顿时鲜血直流,疼的徐铭杰反手就给她一掌,却也给了她说话的缝隙。   “沈彻,走,快走……”   “贱/人,你竟然敢咬我。”   只是其余的话都来不及说了,她就被掐住了脖子,沈彻疯狂的想要往前,却又生生的停下了冲动。   他的两侧架着拐杖,像是被拔取了爪牙猛兽,低下了他的头颅。   一字字,咬碎了道:“我求你,放过她。”   徐铭杰脸上的神情半明半暗,将林梦秋交给了手下,捂着流血的手掌阴笑着朝沈彻靠近。   “我听不清,表兄这是没吃饱饭吗?谁求谁,说大声些,不然我怎么听得到呢。”   沈彻浑身冰冷,半抬了眼眸,对上了徐铭杰的眼,几欲要失控,可手中的拐杖捏了再捏,也没有动。   他的声音低哑阴沉,却字字千斤重,“是我沈彻求你,放了她。”   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佛殿,徐铭杰捂着手狂笑起来,“弟兄们听见了吗,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南阳王世子,他在向我求饶,他就是个废物。”   方才倒地的黑衣人早已换了,重新进来的人也跟着在笑。这笑声连带着沈彻的声音,在往林梦秋的耳朵里钻。   她已然崩溃了,若不是因为她,沈彻是绝不会做到这一步的,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林梦秋从未想过,沈彻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她骄傲似日月的天神,为她而蒙尘了。   若是可以,她愿意求饶愿意服软,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所有人的嘲笑和奚落,沈彻都当做是听不见,他横着眼紧紧的盯着徐铭杰,哑声道:“放了她。”   “表兄许是头次向人求情,怕是不知道吧,这求情可没人是站着求的,你们说是吧。”   “跪下!跪下!”   林梦秋的眼泪已经干了,她不知道沈彻是否会答应,她现在只想找个机会了断自己,她是绝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辱沈彻的。   很显然徐铭杰也察觉到了,他见沈彻没有动作,直接的点燃了火折子,脸上露出了几分怪异的兴奋。   “表兄不必想着如何拖延时间了,我在这大殿后头放了许多震天雷,只要我将其点燃,此处皆会被炸毁,你可没多少时间能考虑的了。”   “那日安阳的震天雷,也是出自你之手?”   徐铭杰奸笑又自得着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弄得到这么多的震天雷,便是将南阳王府炸毁都绰绰有余,只是可惜没能将你给炸死。”   他是觉得今日沈彻和林梦秋都不可能活着从这离开了,只要等他羞辱够了沈彻,就将他们两一块关在这里面,然后点燃后头的震天雷,到时血肉横飞,所有的证据也会随之消失,更不可能查到他的身上来。   沈彻的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之前想不通的事,也都串联起来了。   “那又是谁在背后与你方便。”   “表兄这是想要拖延时间?若是如此,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此处偏远,不可能有人能赶到,你若是乖乖的跪下求饶,或许我还能放嫂嫂一条生路。”   徐铭杰的意思就是,不管如何都要置沈彻与死地。   “还等什么,赶紧跪,若是我等得急了,可就一个都不放了。”   林梦秋看着沈彻竟然真的松手丢开了一边的拐杖,发干的眼眶再次的红了,她无助的挣扎着,脑袋更是疯狂的在摇。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痛苦的嘶吼。   ‘沈彻,求求你,求你不要,不要为了我做这些。   等到了黄泉路上,我会无颜面对你的。’   苏禾说得对,有些事不能光听和看,还需要用心去感受,沈彻为她所抛下的尊严和骄傲,即便不说,也足以证明他的心。   眼看着沈彻丢下了一边的拐杖,身子已经开始不稳了,徐铭杰就越发的兴奋和失控,他就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步步的朝着沈彻走去,直到他的面前站定。   “快看,沈彻要给我下跪了!哈哈哈哈。”   就在沈彻要丢开另一边拐杖的同时,他出手了。   沈彻的动作太快,快到没人能看得清,徐铭杰就被脱壳的剑没入了身躯,直直的向后飞了出去。   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木柱上,挣扎着动了两下,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睁着眼睛,到死也没有闭上。   佛殿内的黑衣人,见徐铭杰死了,都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将刀刃朝向沈彻,外头的袁立就带人冲了进来。   顿时一片的兵刃相接声响起,刀光剑影,自然也没人有空去管林梦秋。   没了身边人的禁锢,林梦秋挣脱了束缚,第一时间便朝着沈彻扑了过去。   沈彻拼劲全力杀了徐铭杰,又只剩下一边的拐杖,眼看着就要倒下,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林梦秋给扑倒接住了。   她顿时泪如雨下,抱着沈彻除了哭还是哭。   她真是什么都做不好,不仅与他闹别扭,还成了他被人要挟的筹码,光是想到方才种种,她的心就像撕裂了般的疼。   她只能口中无措的喃喃着他的名字沈彻沈彻。   她的神,险些就要因她而陨落,她才是罪无可赦之人,与徐铭杰一样的可恶。   “小孩儿,你是哭包吗?怎么就哭不够呢?”   林梦秋正哭得不能自己时,就感觉到有只冰冷的手掌,胡乱的在她眼睛下擦着,动作没个轻重,擦的她脸颊生疼,却让她有种活着的错觉。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同样狼狈的沈彻,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他喊她什么?   但并没有给了林梦秋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就因为体力不支的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在闭眼之前,她好似真的听见有人在耳边亲昵的喊她,小孩儿。 第76章 喜欢我什么?   林梦秋不知昏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的一直在梦中,反复的经历着前世的种种,她像是灵体的状态脱离了本身, 漂浮着看着往事重演。   有儿时和林晏书不读书躲在花园玩,被宋氏发现挨罚的,也有在外祖家看着外祖母私下给姐妹们枣子糕, 唯独漏了她的。   梦里的小梦秋不过五六岁,被罚抄完大字回来,便发现表姐妹们都在吃着糕点, 喝着酸梅汤,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但她那会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 以为是她爱玩不乖,外祖母才会不喜欢她, 她也从来都不哭不闹, 最多躲着偷偷的馋嘴。   重新梦到这些过往, 林梦秋以一个超乎在外的角度去看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或许很多事情早就在点滴中呈现了,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发现。   最后的记忆则是留在了那个冰冷的祠堂内,她缩在阴暗的角落,等待着天亮。   但可惜, 她没能等到。   她想挣扎着醒来, 却觉得眼皮很沉, 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梦里, 她的身体变成了花蕊,春去秋来,结出了小小的果子……   林梦秋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屋内静悄悄的一片昏暗,她只能隐约的看到外头天还黑着,却不知道时辰,床前点着烛台。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幔帐,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做只觉得肚子好饿。   好想喝米粥,还想吃烧鸡烤鸭,她平时的胃口不大,吃个小碗饭就饱了。   这会却有种肚子空空,能吞下好几碗饭的错觉,而且越想美食就越是在她脑海里浮现,忍不住的舔了舔下唇。   但天还黑着,下人们也都休息了,她若是这会要吃东西,就得起身换衣裳,用过之后还要再梳洗躺下,岂不是又要折腾一阵,总觉得不美。   要不忍一忍吧,反正都睡了不知多久了,再睡一会就该天亮了。   可她刚闭上了眼,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握紧了她的手,耳边响起了声轻笑,“饿了?”   林梦秋云游在外的思绪顿时收回来了,昏迷之前的所有记忆也都涌上了心头。   她被徐铭杰给抓了,用以威胁沈彻,那一幕幕的画面冲击着林梦秋,让她瞬间连饿意都没了。   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坐起来,就着昏暗的烛火掀开了身边人的锦被。   沈彻往日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林梦秋却顾不上这么多,上下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她明明记得那天他的唇角流血了,后背还被人用棍子用力的击中,如此重的伤定是没好。   但沈彻很快便抓住了她的双手,就着这个姿势坐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去摸他的伤口。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根本没能伤到我,只有这两处的小伤。别怕,文大夫看过,已无大碍。”   吃一堑长一智,在伤势这件事上,沈彻尤为的坦诚。   林梦秋摸到了他的后背,确实缠着布条,已经上过了药,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文大夫才想起来,是那位去南面找药方的文大夫,他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有好消息了?   只是不等她问,沈彻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先是犹豫轻缓的试探,而后才摸了摸,“是不是饿了。”   说完也不需要林梦秋回答,就喊了人进来。   屋内点上了烛火,瞬间一片亮堂,红杏和绿拂也都没睡,见她醒来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是带着笑。   “主子可算是醒了,文大夫可真是神医,说了您今日会醒,竟是真的醒了,厨房热着您喜欢的菜肴,奴婢这就让他们摆膳。”   林梦秋觉得奇怪,她是不是昏睡的太久了,怎么好似脑子都跟不上他们的话,文大夫真有这般的神吗,连她何时醒都能诊出来。   她将信将疑的披上外衫,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坐在了膳桌旁,各种各样她爱吃的都有。   这让她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刚嫁进王府那夜,她也是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吃,准备要睡一觉熬过去,最后吃了几块糕点填了肚子。   如今也是饿了,却大张旗鼓的惊动了满院的人,就连她在穿衣服梳洗的过程,沈彻也都全程的看着她,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是因为她受伤又昏迷了吗?   可那日其实她没怎么受伤,最深的伤口还是她自己用簪子划出来的,后来扑过去抱住沈彻的时候,或许手臂会有些许擦伤,但她昏迷期间也都被上过药了,此刻脖颈上就包着纱布。   连林梦秋自己都不清楚,那日到最后为何会突然昏迷,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的集中,在看到沈彻脱险之后,放松下来才会体力不支的昏迷。   虽然还有些事情觉得怪怪的,但她也想不懂,这会最重要的便是眼前的美食,便不再去想。   或许是考虑到她一会吃了还要躺下继续睡,厨房准备的并不是那种山珍海味的大菜,而是像鸡丝汤面蒸饺这种容易克化的。   当然相比较起来,林梦秋也更喜欢这样的小食。吃着清淡又不失鲜美,鸡汤炖了许久,里面还有鸡丝和小菜,林梦秋不仅将整碗都吃了,就连汤也喝了。   等吃完放下筷子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吃相实在是不够大家闺秀。   沈彻陪着她,原是不打算吃的,可看她吃的如此香,馋虫也被勾了出来,跟着用了大半碗,连带桌上的配菜也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看她羞赧的模样,忍不住的心软,眉眼带笑的柔声道:“饱了?要不要让厨房再上碗。”   林梦秋怕他真的要喊下人,忙不迭的连连摇头   道,“饱了饱了。”   还下意识的解释了两句,“我这是睡得久了才饿的慌。”   沈彻闻言神色淡了些,见她放下筷子,握着她的手细细的揉捏,“你睡了整整两日,确实很久。”   若不是文大夫拿医术保证,林梦秋今日一定会醒,他险些便要冲进长公主府将这天给捣个稀巴烂。   “真是奇怪,我为何会睡这么久啊。”也不是什么重伤,那日落崖也才昏迷了半日,怎么这回会昏迷这么久呢。   “文大夫说你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入了梦魇,这才迟迟未能苏醒。”   林梦秋恍然,难怪她那时总觉得自己是有知觉的,可怎么都醒不过来,甚至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无法逃脱。   但她后来是怎么会醒来的呢……   “既是饱了,我陪你消消食。”林梦秋这会确实满脑子的疑问,而且刚吃饱了也睡不着,便陪着他写字消食。   写了两张大纸,她便有些站不住了,沈彻一眼看出,放下笔纸拉着她榻上坐下休息。   “昏睡了两日,总觉得我的脑子没那么灵光了,都忘了问,徐铭杰的事如何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昏迷之前,徐铭杰应当是死了,被沈彻的长剑穿身而过,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肯定是活不下来了。   可他到底是挂着小侯爷的爵位,而且他身后还有长公主府,沈彻是忍无可忍的反手杀了他,可长公主肯定是不认的。   这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只怕很难说清楚。   沈彻见她担心,轻柔的将她额前的发拨到了耳后,压着嗓子轻声的道。   “我带你离开后,点燃了后殿的那些震天雷。”   沈彻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林梦秋瞪圆了眼睛,手掌反握住他的,“你没受伤吧?他不是说有很多的震天雷吗,岂不是动静震天,定会引起京中哗然的。”   “放心,他那是夸大其词的,其实后殿就埋了两个,但也足以将那废庙夷为平地,连同他的尸首。”   一想起那日的种种,沈彻的眼里便闪过一丝狠厉,若非当时他担忧着林梦秋,又怎么会这么痛快的了结了徐铭杰。   好在震天雷将破庙与他的尸首一块炸毁,便是死也无法留得全尸。   林梦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力道有些生疼,但沈彻却只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关心。   收起了散发的戾气,拉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不用怕,我已从长公主府搜出了她与沈敬瑜勾结的罪证,便是此子私藏火器兵刃这一条,就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成帝知晓此事,勃然震怒,居然有人私藏如此危险之火器,再联想沈敬瑜结党营私,心中便是一阵的后怕,若是这火器用在了宫中,岂不是连带皇宫都要被炸毁。   哪里还敢念亲情,直接便将长公主押入了宗人府,抄其家宅,但念其为先皇最疼爱的皇长女,审问之后罚其守着皇陵,一辈子不得踏出半步。   至于徐铭杰,便当他是自己不慎点燃了震天雷,自然与沈彻无关,此事也就如此了结了。   林梦秋听得胆战心惊,等听到恶人都有了报应,她才松了口气,“只恨没能将他千刀万剐,就这么毙命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他。”   这是在说徐铭杰,沈彻之前还怕吓着她,不敢与她细说,见她如此气鼓鼓的模样,才忍不住的漏出了笑意来。   “死无全尸,无人收敛,也算是对他的报应了。”   林梦秋乖乖的点头,只要沈彻没事,她就心安了,说完这个,她就想起了那位神医文大夫。   忍不住对其好奇起来,“文大夫可是为夫君带回了良药?夫君的腿是否可治了。”   林梦秋说完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在这之前,她明里暗里的提了好几次要去遍寻名医的事,可沈彻不是冷漠以待,就是暴怒失控。   腿脚对他来说便是触之不得的伤口,她想做守护的那个人,既然他不愿意治,那她也不会勉强。   她以为这次沈彻也会失常,却没想到,他迟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文大夫确是去岭南寻古方,虽是寻得,却没能带回来。”   “这是为何?”   “岭南之地有一族人,名曰药王江城子的后人,手握医经可治世间百病,此医经并不外传。”   林梦秋从未听闻过药王,更不必说是什么他们的后人了,但听到那个名字心口有些悸痛,不过转瞬即逝又关心起沈彻的腿到底能不能治。   “让他们将自家的医典奉上是不可能,但我们可以上门求医啊,我相信医者仁心,他们定是会答应救治的。”   若事情有林梦秋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这药王族人有规矩,只治本族中人,或是救有缘善心之人。   不管哪一点,都与他沈彻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林梦秋美好的想象,只是点头顺她的话往下说,“去岭南路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林梦秋心里是着急,好不容易能等到沈彻不排斥治腿,眼看着就有希望了,当然不愿意放弃,但沈彻说的也对,还需从长计议。   “我都听夫君的。”她柔柔的倚靠着他,别提多少的娇美乖顺。   两人已有许久没能如此亲密了,谁都没有说话,生怕打破了久违的甜蜜。   林梦秋勾着小拇指,悄悄的插/进他的指缝,十指紧扣,像是回到了之前。   “夫君,我们以后再也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这话本该由沈彻来说的,上次的事确实是他不对,不仅瞒着伤势,还冷眼看着她遍体鳞伤,原本说不出口的话,经过此次他好像也不觉得难以开口了。   沈彻的眼神微黯,才哑着嗓子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上次的事,是我的错。”   “在你之前,我不懂情不信人,这世间我只信自己,是你将我这颗磐石所筑的心击溃,让它有了温度。”   他本像是漆黑炼狱中独燃的冥火,是林梦秋将这火焰以身躯包裹重燃,他愿意为了她做回沈彻。   林梦秋这才发觉,沈彻冰冷的手掌竟然有温度了,之前不论的酷暑还是寒冬,他的手掌浑身都是冰冷的,可今日他的手心却是热的。   心冷则浑身皆寒,唯有心热了,身子才会有暖意。   “有句话,许是问得晚了,却也不得不问。林梦秋,吾心甚悦之,愿聘汝为妻,汝可愿。”   心爱之人想要求娶你,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事了。   林梦秋喜极而泣,却也不躲避,回望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的道:“君心似妾心,此生,定不负相思意。”   她早已泣不成声的投进了他的怀中,恨不得将所有的泪都哭尽,只不过今日的泪是喜悦的泪。   沈彻也紧紧的搂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髓,永永远远的不分开。   但刚抱了一会,沈彻却蓦得松开了手,将怀中娇软的人重新扶着坐好,紧紧的盯着她的肚子,略微不安的道:“会不会不舒服?”   林梦秋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哭的眼眶红红,鼻尖也是红红的,被他这么一问才擦干了眼泪,有些脑袋懵懵的。   “用膳都这么久了,肯定早就消食了,为何会不舒服?”   沈彻见她依旧迷糊着,才哭笑不得的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带了些苦恼又欣喜的语气道:“小笨蛋,怎会有你这般迟钝迷糊的娘亲。”   林梦秋吸着鼻子,手被他带着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闻言还十分懵懂的眨了眨眼,迟钝的娘亲?   过了大约片刻,她才瞬间瞪圆了眼,张着嘴手脚也跟着无处安放起来,“夫君,你的意思是,是……”   林梦秋怕自己想错了,怎么都不敢把那句话给说出口,还是沈彻将她的手拉回来,宠溺又无奈的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听到这个,林梦秋很多的事情才明白过来。   为何她会突然间晕倒,为何会从梦魇中醒来,为何最后会梦见自己变成花蕊结出了果子,又为何她这段时间情绪格外的失控,易怒又爱哭。   原来都是因为她有了孩子。   她和沈彻的孩子。   这真是个巨大的惊喜,瞬间将她给砸懵了。   捧着如今还十分平坦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小肚子,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没怀上之前,她天天都在想为何还不怀上,等真的怀上了,她又觉得梦幻极了。   怎么,怎么就要当娘亲了呢。   沈彻觉得她这幅呆愣愣的小模样可爱极了,亲昵的在她鼻尖亲了亲,“本是担心你的身子,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怀上,但既然是有了,便好好的将她生下来,别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是他的妻,这是两人爱的结合,为他生儿育女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   她方才不过是没反应过来,这会一切都懂了,就只剩下喜悦了。   “夫君,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你还是像我?”   沈彻:……   明明她方才还一脸懵,瞧着好似不想要的样子,沈彻还在担忧该如何安抚她,怎么话题就突然变成了男孩还是女孩了?   真是个坏东西,亏得他从她醒来起,就一直在思考措词,该如何告诉她这件事更好接受,没想到竟然是白担心了。   想起自己被她骗了这么久,心中便冒气了股邪火,侧身撑着双臂,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小骗子圈在了双臂间。   眼眸幽深的盯着她,嘴角勾着扬了扬,“既然你醒了,那有笔账想来也该好好算清楚了。”   林梦秋眨巴着无辜的眼,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心里下意识的觉得不好,想要逃却又逃不了。   “夫君,算什么账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哦?听不懂也无妨,那我背几段给你听听,‘三月十三日晴,昨日见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   林梦秋猛地捂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继续往下念,她到底为何会写如此羞耻又尴尬的东西!   “不许念了,不许念了。”   沈彻亲了亲她的掌心,哑着嗓子阴晴莫测的看着她问:“好,不念也行,便请夫人来说说,都喜欢我什么?” 第77章 算账   沈彻撑在她的两侧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 他的声音低哑深沉,还带了些许慵懒的味道。   两人贴的很近,不论她怎么闪躲, 声音都能从四面八方的传进她的耳里。   酥酥麻麻的像是顺着耳蜗往她的心里钻,连带着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嗯?平时你这小嘴不是很会说嘛,今日怎么不说了。”   沈彻的口吻里透着调笑, 听着林梦秋脸更红了,双眼闪躲着,甚至冒着氤氲的水气, 秋水依依,看着让人越发的想要欺负。   她写小簿子的时候, 可从未想过会被人发现,这会人都慌了,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簿子, 我不理你了。”林梦秋心中发虚,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许颤音,再加上她惯有的口音, 听上去软绵绵的,说是不理人,却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小骗子,又来恶人先告状, 你若不是心虚瞒着我, 又怎么会怕被我发现簿子?”   她的胆子真是变大了, 刚嫁进王府时, 她在他面前都是低着脑袋,连一句话都不敢当面说,瞧瞧如今, 都敢给他甩脸色看了。   还敢不理他,真是个不讲道理的小骗子,他压在她身下的手掌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捏了捏。   想起自己两次与真相失之交臂,沈彻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懊恼,早该发现了的,即便多年未见,即便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但这双眼睛从未变过。   看着人时,会闪闪发亮,像是有满天星河落在她的眼里。   怎么就被她这拙劣的谎话给骗了呢。   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慢慢变得绯红,沈彻的心情也很好,这账总是要讨回来的。   林梦秋看他不打算放过自己,知道今日不说清楚是逃不了了,想起上次被他惩罚的记忆,眼睛都忍不住的红了。   她都是快要做娘亲的人了,被打屁股,也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可万万不能再来一回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胆子,居然上前抬了抬身子,双臂将沈彻的脑袋给紧紧的环抱住。   而且还抱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身前拉,沈彻没有防备,脸都埋在了她的胸前,好似只要她瞧不见了,就能当做他没有生气。   “夫君,我把刚刚的话收回来,我说错了,我没有要不理你,可不可以不要惩罚……”   沈彻原是绷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会却是被她耍无赖的行径和话语给逗笑了,他只知道言出无悔,这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呢。   而且谁说要惩罚她了,之前那是气急了,才忍不住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那顶多也就是个闺中情趣,也能算是罚吗?   但这会,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被她给紧紧抱着脑袋,眼睛看不见五感却格外的敏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以及那柔软的触感。   他已经连着素了一个多月,美妻当前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会被她抱着,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她腰上细细的摩挲,像是在把玩着什么珍宝。   而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林梦秋则是不安的很,以为沈彻真是生气了,更是不敢撒手,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   她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挺直身板,也就下意识的将沈彻抱得更紧,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张口咬了一下,才刺的林梦秋瞬间松开了手。   双目无措的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深邃,嘴角勾着笑:“小坏蛋,这是想要闷死我?”   “才不是。”   她怎么敢呀,不过是一时脑袋发昏的下意识之举,可谁知道他会咬她,还说她像八两,真不知是谁像。   刺激的她的脚趾都忍不住的勾了起来,这会心还是怦怦直跳的。   沈彻自然是想要与她亲近,他都被冷落了这么久,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里闪过些许懊恼,他本是想着等文大夫回来,配些不伤身子的药吃,能让她晚些再怀上,可谁能想到,她偏偏就怀上了。   也怪他,那些日子有些食髓入骨,不知节制。   如今即便是再想也做不了什么,文大夫昨日还特意的叮嘱过他,前几个月怀相不稳,绝不能行房事。   当时沈彻还对此嗤之以鼻,这是把他沈彻当什么人了,林梦秋怀着身子,他还能做什么不成,如今只觉得文大夫交代的也不无道理。   他还在红着眼懊恼,就感觉到脸颊上一湿,抬头去看就见她已经怯生生的又退了回去。   “夫君是最最最厉害的大英雄,肯定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女子较劲,我也不是故意要骗夫君的,我保证没有别的事情再瞒着夫君了。”   这么一番软磨硬泡,便是再铁石的心肠也该软了,沈彻亲昵的在她额上亲了亲,怕会压着她难受,忍着心中的那团火,侧身坐了起来。   不惩罚她也行,但得把话给说清楚。   “为何没告诉我,你是当年那个小孩。”这是沈彻最为不懂的。   林梦秋的手指紧张的在揪着,若是平时她定是不愿说的,但这会怕沈彻生气,认错的态度尤为诚恳。   咬着下唇,偷偷看他一眼,最后才轻声细语的道:“我怕夫君早就忘记我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只会惹事,夫君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他是皎皎明月,她不过是路边的小草,明月能照拂到小草零星的光,却看不见她。   前世与她的打击太深了,让林梦秋变得极度不自信,她演寂寂无名掩藏在暗处的林二姑娘太久,连本来的自我都快丢失了。   林梦秋私心的想要以更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不愿他记起曾经那个小可怜虫。   她愿意做永远仰望他的草,不需要被看见,这样她就满足了。   与其得到一个伤心的答案,还不如不去问也不去说。而且沈彻不信任她,与她是谁并无关系。   沈彻从未见过这一面的林梦秋,她虽然在他面前总是乖顺又可人,却从未如此不自信过,她的笑一向如春花般灿烂,若星月般璀璨。   可此刻的她,眉眼微垂脸上写满了不自信,甚至是自卑。   那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却又胆怯后退的眼神,让沈彻的心也跟着被刺了一下。   原本尘封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他记起她被吓呆了的模样,记起她嚎啕大哭失去亲近人的痛苦,记起她无措的拉着他衣摆的依赖。   以及抱着不知从何处捡到的小狗,问他能不能救救它,那样的乖巧那样的令人心疼。   沈彻心口泛酸,唯有林梦秋能让他疼到骨子里,让他想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只要他的小孩儿能不那么难过。   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爱哭的小孩,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即便当时没有任何的儿女情长,可她坚韧的眼神,依赖信任的模样,以及那声甜软的恩公,都足以让他永世难忘。   或许,这才是,他即便没认出她来,却也忍不住的对她心软的原因吧。   沈彻的手指覆上她的眼眸,尤其是她眼下的那颗泪痣,发凉的唇跟着落在那处。   林梦秋有些恍惚,呆愣楞的抬头看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后耳边响起了他沙哑低沉的声音:“你不是一无是处,你让我想要重新站起来。”   他远没有看着的这么坚不可摧,相反的他用冷漠与鲜血将所有人都驱逐在安全的距离外,他不愿去面对身体的残缺,他才是那个最懦弱的人。   是林梦秋一步步的拖着他,将他扯出了深渊。   这样的她,如何能说是一无是处。   她也不是荒草,而是种子,从初见起便落在了他的心间,如今开出了茂密的花。   林梦秋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话,眼眶发红,双臂攀着他的肩,颤颤巍巍的送上了自己的唇。   夜风微浮,烛火晃动,落在屏风上的倒影也在随着摇曳。   林梦秋软在沈彻的怀中,手指已经麻了,闭着眼羞红着脸什么都不敢看。   “夫君,我困了,我们该歇息了。”   “你方才不是说还不困?想听我讲话本,方才那个狐仙的故事,不是还未说完。”   故事虽然很好听,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她现在酸麻的只想赶紧睡觉。   “我不想听了,我困了嘛,肚子里的小宝宝也困了。”   “乖,很快。”   等林梦秋满头是汗的倒在他怀里时,外头的天也悄悄的露出了光亮,沈彻从未有一日像此刻这么满足过,轻柔的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搂着她更紧。   他没告诉任何人,在文大夫告诉她林梦秋是喜脉时,他竟然有片刻的茫然。   他沈彻此生杀伐果敢,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无犹豫,可那日他却慌了。   他自小失恃是跟祖母长大的,父亲对他来说更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代名词,如今他却突然要做父亲了,自然是无所适从的。   甚至忘了自己腿脚的伤,想要起身更近的看看她,等离开轮椅又无力的跌坐回去,他才明白,有些事必须得去争取。   今日林梦秋醒来,他更加的坚定了这个决定。   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岭南都必须得去,他的腿也必须得治好。   *   老太妃知道林梦秋醒来以及她有身子的消息,简直是喜不自胜,她已有许久未曾出过春熙堂,居然亲自由人搀扶着来了小院。   林梦秋吃饱睡好,也没有再被梦魇所惑过,睡到自然醒才舒服的醒来,就听闻老太妃来了。   而且在她睡着的这半日,老太妃就一直在外屋等着她醒来。   先不说睡到这个时辰才醒本就失了失礼,便是她作为晚辈让祖母等这么久更是乱了规矩,见沈彻就坐在床畔翻看手中的公文,便匆匆的拉过衣服要起身。   “夫君何时醒的?怎么没人喊我。”林梦秋刚睡醒,脾气也有点大,竟然不自觉的在和沈彻说话时带了嗔怪的口吻。   本就是他坏,昨夜折腾的这么晚才放过她,这才会睡得如此晚,她虽然在沈彻面前已经毫无秘密了,但老太妃还不知道啊。   她在老太妃面前依旧是那个大家闺秀的孙媳,都怪沈彻!   “是我让她们不许扰着你,躺好别动。”   沈彻对她难得的小脾气格外受用,撒娇发脾气才说明她在他面前未曾伪装,他就喜欢宠着她,将她宠的无法无天才好。   外头听到了动静,不等林梦秋起身,陈悦瑶就搀扶着老太妃进来了。   “我的小心肝,别动别动,赶紧躺好了。”   老太妃盼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多年,从沈彻成亲起就一直在等,这会终于得偿所愿,甚至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管用。   一见林梦秋便一口一个心肝,甚至连气色都好看了许多,脸上的笑更是一刻都没停止过。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刚怀上确实是辛苦,瞧瞧都把我的心肝给饿瘦了,定是彻儿没照顾好你,我让王妈妈以后到你屋里来伺候,当年还是她伺候着我生下彻儿他爹,让她盯着你的膳食我才放心。”   长者赐不可辞,而且她房里两个丫鬟确实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王妈妈一向待她和善,林梦秋略微思索便谢过老太妃,留下了王妈妈。   老太妃拉着她的手,好似有交代不完的话,还是沈彻怕林梦秋坐的太久了会不舒服,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说起了去岭南的事来。   文大夫回来,老太妃自然也知道,她是赞同赶紧动身的,但凡沈彻有一丝能治好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等九月再出发。”   “如今才七月末,若是等九月动身,还要算上治腿的时间,一来一回恐怕得大半年,到时都要赶不上你媳妇临盆了。”   林梦秋也很关心此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双眼正紧张的盯着沈彻,治腿很重要,但她也不想真的到生的时候,沈彻不在身边。   可没想到,沈彻对此却不以为然,“我带她同往,如何会赶不上。”   沈彻的母亲便是生他时落下的病根,这才会在他三岁时便早早的离世,沈彻是绝不可能将林梦秋留在府上的。   不然他为何要等九月再出发,便是文大夫说头几个月胎儿恐是不稳,等到四个月后就能正常的行动。   到时他们走水路,也不会过于颠簸,有文大夫在,更能保证林梦秋路中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怎么行,此去岭南路途遥远,你媳妇身子弱怎么经得住。”   老太妃担心林梦秋也担心还未出生的小金孙,她对此自然是反对的。   而林梦秋是既纠结又心动,她觉得老太妃担心的也没错,她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上次去安阳便累成那样,若是怀着身子出远门,只怕会更遭不住。   可她也不想与沈彻分开,甚至后者占得分量更重。   正在她纠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沈彻淡淡的道:“我离不得她,必须时刻带着她。”   一句离不得,瞬间堵住了老太妃所有的话,伸手指着沈彻,你你你,你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转头想问林梦秋的意见,就见她羞赧的低垂着眼眸,那欣喜都快写在脸上了,根本不必问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他们小夫妻如胶似漆,正是她愿意看见的,谁还没有被人如此偏爱过,她自然不能去做这拆散鸳鸯的事情。   最终只能同意了。   唯一的条件便是,必须得林梦秋的胎位稳定了,才能出发。   *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末。   正值秋闱放榜,沈少钦一举未能高中,在家关着门失落,意志低迷。   沈彻已经定好了启程的日子,见他如此低迷,干脆将沈少钦给一并带上了,挑了个诸事皆宜的日子,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途。   而与此同时,南阳王屡战屡胜,将贼寇连连击溃,后于营中接旨,即日班师回朝。   正好与沈彻等人的队伍,擦身而过。 第78章 夫君最好了   林梦秋的孕期状态并不算好, 甚至可以说是属于差的那类。   从诊出有孕后,便吃什么吐什么,而且喜好也变了, 在有身子之前她喜欢鱼虾,尤为爱喝豆腐鲫鱼汤和炸得松脆的松鼠鲫鱼,可有了孩子之后却连闻都闻不得。   头次鲫鱼汤端上桌时, 她便捂着嘴跑了出去,不仅什么都吃不下去,甚至连早膳也全都吐完了, 涕泪横流小脸惨白,看的沈彻眉头紧皱, 心也跟着揪起。   连带着他也没能用多少,将全府的厨子都召来轮番的换过, 却也没能有什么效果。   林梦秋也跟着焦急, 若是之前不想吃也就罢了, 最多就是体虚些,可她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又怕沈彻会为此担忧难安,她即便是觉得难受也会逼着自己吃,结果自然是吃什么吐什么。   两日下去,小脸越发的消瘦, 沈彻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全府上下都跟蒙上了阴云, 那几日真是连个大声讲话的人都没有, 小院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南阳王府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两,这上天下海但凡她能说出的, 都能给她弄来。   但林梦秋根本就没有想吃的欲望,再加上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过大之后,只要一想到用膳就觉得痛苦。   到后来为了能不吃,她便开始装睡,被发现就拉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的低着头认错,她既觉得内疚,又觉得痛苦,有时候甚至都不想生了。   直到这会她才明白做娘亲是多么伟大的事,内心里甚至对宋氏的恨意都冲淡了,若宋氏真是她的亲娘,便为了这怀胎十月之苦,她也不该恨她。   她一哭,沈彻也跟着心疼,搂着她轻轻的安抚,“没人敢逼你吃,不想吃,我们便先不吃。”   沈彻越是待她温柔,她便越是难过,咬着下唇掉眼泪,紧紧的回抱着他,怕他担心每日就吃些蔬果,再多的是怎么也咽不下了。   为此,沈彻不仅去宫内找曹皇后讨了两个御厨,还派人去了趟林家,想着或许是她想念原来家里的味道了。   林家的厨子来了之后,林梦秋确实肯吃了,虽然吃的依旧不多,但好歹是进食了。   直到有一日,膳桌上摆了道酸笋,这是丫鬟给拿错了,是后厨给自己准备的小菜,因为卖相不好并不打算给主子们上。   可没想到,许久未主动想吃东西的林梦秋,居然动筷子了。而且能看出并不是勉强,是真的想吃,不过眨眼,小半碟的酸笋都入了肚子。   这菜不仅酸更辣,沈彻一直想着要合她的口味,最近上的都是南方菜系,可算把厨子给逼到了绝路,每天都在想还能做什么菜。   但谁能想到林梦秋这样不喜辣不喜酸的人,会突然吃了这酸笋。   即便被辣的偷偷吐舌头,还是忍不住的频频下筷子,看的沈彻瞬间就欢喜了起来,连日阴云头次露出了笑容,赏了这厨子百两金子。   却也忍不住的好奇,这看着色香味皆不具备的玩意,真的好吃?   想要动筷子尝尝,还被林梦秋嘟着嘴瞪了眼,“夫君自己有,干嘛要和我抢。”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食欲,就是连沈彻她也不舍得分享。   好说歹说才哄着尝了口,可一入口,沈彻就被酸辣给刺激的连连皱眉,如此之酸也算是个菜?   “你不是怕辣,这个怎的不怕?”亏得他还想着迎合她的口味,避开了所有酸辣之物,谁能想到她却正是喜欢。   林梦秋自己也觉得奇怪,“是很辣,但就是觉得好吃还想吃。”   不管如何,从那日起,林梦秋总算是开了胃,又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的吃了,唯一的担忧就是小脸好似变圆了,腰也变得有肉了,她发愁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沈彻反倒很喜欢,时常摸着她的腰,每日都得念几遍的清心经才能平复情动。   在她养胎的期间,还发生了件事,是沈彻去林家借厨子时知道的,那会怕会影响林梦秋的心情,一直等到她胃口好了,身子稳定了才告诉她。   宋氏知道了林梦媛与沈敬宸私奔的事,林家还是要脸面的,事情隐瞒的很好,但却瞒不过沈彻的耳。   他怕宋氏会将林梦媛带回去,或是直接不认她,这会坏了他之前的计划。   但不等沈彻动手干预此事,宋氏与林梦媛私下的见了一面后,竟然主动的将此事给瞒下了,这样一来反倒是正中他下怀。   而林梦秋知道后,只是失神了片刻就懂了,“母亲是想成全大姐姐与二皇子?可这无聘无媒的,岂非永远无法抬头见人,母亲竟纵容她至此?”   二皇子明显是不可能娶林梦媛为正妃的,若当做私奔来看,恐怕最后连个侧妃都够不上,宋氏这是想做什么。   直到沈彻在林梦秋耳边说了个秘密,林梦秋才瞪圆了眼不敢置信,“你说他们两已经圆房了?”   虽然已经知道林梦媛的胆子大到敢和沈敬宸私奔,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到了这一步,还未有名分就先圆房,这还是她记忆中懂规矩的林梦媛吗?   林梦秋忍不住的咋舌:“这,这该如何收场?”   沈彻见她腾的站起,生怕她会被这消息给闪着自己的舌头,赶紧扶着她坐好。   “你就当是听了个闲话,你既已劝过她,如今她做何选择也都与你无关了。”   沈彻说的也没错,她能做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已经尽了情分。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生下孩子,陪沈彻去治腿,只待他日将前世的种种清算个干净,至于要如何收场,也与她无关了。   林梦秋便安心的养胎,直到九月末,随着沈彻一行人南下。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队伍刚到渡口准备上船,就遇上了有趣的事。   沈少钦秋闱落榜,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缓过劲来,原本是不打算要跟着南下的。   但沈彻冷着脸嗤笑着问他:“你为何要考取功名,若只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陈氏,我劝你省了这条心,来年也不必再去丢人,南阳王府还养的起你,朝中更不缺这么个废人。”   放榜之后,无数的人明里暗里的安慰他,老太妃更是直言,实在不行可以先找个差事给他练手,就像二哥之前那般,有家中的门面在,不管是谁都会给这个面子。   这让沈少钦也生出几分质疑,或许他真的不行,比不上大哥更比不上任何人,他天生就不适合读书。   母亲对他失望,嫂嫂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没能为南阳王府争光,以后也只能做个被家族庇佑的废人。   被沈彻一番冷斥才答应了要同行,但沈少钦几乎每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就连出府上马车了,他也依旧是低沉着,根本无暇去管周围的人和事。   直到马车到了渡口,他该要下马车换船了,才发现马车的夹层内似有动静。   沈少钦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有当回事,但他转身要下马车的时候夹层又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这次还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就算是再没经验,也该知道里面是藏了人。   沈少钦想要喊人,却没想到,布帘微晃,里面的人误以为他已经下了马车,没有憋住钻了出来,两人顿时大眼对小眼,瞬间陷入了尴尬。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沈少钦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动作飞快的扑了上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还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嘘,不许大声嚷嚷,若是被人发生,我就废了你。”   此人身着布衣头发包起,看着年纪并不大,一双眼看着尤为灵动,虽长得不像坏人,却形迹可疑,还私藏在马车内,定是图谋不轨。   沈少钦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生在南阳王府有上战场的父兄,他的骨子里自然也有男儿的血性,生怕此人会危害到兄嫂,宁死也要挣扎。   “不许再动了,再动我真的要打伤你了。”   那人露出了些许的不耐,但又不敢真的伤他,唯恐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打算还是和他好好谈条件。   “我不是坏人,只是听闻你们要南下,想要蹭个船而已,我放了你,你别大声喊叫,行不行?”   沈少钦飞快的眨了眨眼,那人这才松开了捂住他的手,可没想到一松开,沈少钦就用力的将她推开,朝外大喊了声来人,而那人的反应也很快,又将他给抓了回来。   只是在这挣扎间,沈少钦错手抓到了她头上的发包,以及她上身的衣襟,用力的一扯,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衬着她那张明艳的脸,让沈少钦顿时傻眼了,这人竟是个女子!   女子气甚,她不是气自己被发现了,而是气她竟然被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都制服不了,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尤其是沈少钦的手还用力的抓着她的衣襟,以及衣襟下的柔软,看他还不打算松手,她才忍无可忍的咬牙道:“我看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还是个无赖,抓够了没有。”   沈少钦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时紧张手指还动了动,等反应过来这柔软的是什么地方,白玉般的脸瞬间就涨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躲在那,还意图不轨,我才会不小心……”   “好啊,你还说,不许说了!”   女子从未如此丢过人,欺身上前将他逼到了马车壁上,以手抵着他的身侧,用威胁的口吻凶巴巴的瞪着他,“你不许把今日之事给说出去,不然……”   沈少钦马车的动静太大,临要上船了,沈彻左右的等不到他人,这才带着林梦秋过来想要看看。   没想到一掀开布帘就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沈少钦被人压在马车内壁,脸涨的通红,还撇开了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欺辱的小娘子。   而压着他的人,却是个老熟人。   “小舒,你怎么在这,你和三弟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施绾舒,一见林梦秋她就赶紧心虚的松开了禁锢着沈少钦的手,干笑了两声退到了一旁:“小秋,是啊,可真巧啊,我怎么会在这呢,啊,一定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林梦秋可不会被她如此拙劣的借口给蒙骗,看她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定是偷跑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了何事。怕她再欺负沈少钦,赶紧拉着她下马车,到一旁去细问。   “你怎么会在我三弟的马车上?说实话,不然我可不帮你。”   施绾舒没办法,只好招了,上回皇后看中了罗珊珊,可太子不喜欢,不惜装病将人吓走,皇后就想要重新再挑人,施绾舒就被逼着继续进宫。   可她既不愿意给人像货物一样挑选,也不想要进宫,听闻林梦秋要南下,就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府,想要跟着去南边躲一躲,等她再回来,太子总该选完妃了吧。   她倒是不怕被林梦秋发现,而是怕沈彻。   光是和沈彻打过一次架,她就怕了这个冷面的世子爷,想着能躲就躲,等她跟着随行队伍到了岭南,到时他也没办法被她赶走了。   谁能想到,计划都很成功,偏偏在最后出了岔子,这该死的读书人。   林梦秋哭笑不得,“所以你是为了不进宫?你该和施姨母好好说,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不仅是进宫,我娘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将我嫁出去,说了也没有用,而且最可气的是我兄长也帮着她,家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可你如此不管不顾的跑出来,施姨母他们找不见你,会着急的。”   “不怕,我在屋中留了信函,说了是出门找兄弟散心,我也没说是找你,放心吧,就算到时事发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这还没上船,既然发现了,把她送回去也行,可林梦秋最是心软,尤其是对自己看重的人尤其是,被施绾舒软磨硬泡的拉着手求饶,就有些犹豫。   “我先问问夫君的意思。”   林梦秋把施绾舒离家出走的事给说了,并未说是为了躲避亲事,只说她在家待不住,想要出去玩,眼巴巴的看着沈彻,问他能不能把人带上。   沈彻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但施绾舒是林梦秋的手帕之交,又多次护着她,林梦秋也极少开口为人求情的,便是为了她能高兴,他也还是点了头。   “人留下,但她得守规矩。”   林梦秋知道沈彻的性子,也没报多少希望,原本都想回去安慰施绾舒了,没想到沈彻竟然答应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响亮的在沈彻的脸颊亲了一口,“夫君最好了。”   而后兴奋的去告诉施绾舒这个好消息。   “小舒,你可以跟我们去岭南,但有三件事得先说好,一是必须派人回去传消息,不然丢了人,你爹娘指不定多少着急,跟着我们也算能让他们安心。二是你不能私自行动,更不能再偷溜走,万事都听我夫君的。这第三嘛,你可不许再欺负三弟了。”   虽然她知道他们两人是误会,但施绾舒的性子刚直,保不准又看沈少钦不顺眼,再对他动手。   沈少钦那小身板,可不够她几下碰的。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别说是三件了,就是一百件也行,小秋你真是太好了。”   施绾舒一高兴就容易忘形,险些都忘了林梦秋怀孕的事,就要将林梦秋给抱起来转圈。   还好沈彻赶到的及时,眼神狠厉的瞪着她,这才让她怯怯的收回了手,缩着脖子比鹌鹑还要听话。   人都已经齐了,船和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一行人便上了船,微风浮动着船帆,船只顺流南下。   船上的日子本是枯燥难熬的,但因为多了施绾舒而轻快起来,她的鬼点子多,一下要钓鱼一下要掌舵,若不是有林梦秋时刻拦着,她都敢下船戏水。   沈彻没回见她都是黑着脸,到后面更是不肯让林梦秋与她走得近,干脆让沈少钦看着她,不许她再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林梦秋并未晕船,带着的厨子怕她之前孕吐的如此厉害,会在船上复发,带足了酸辣之物,就连酸果子都准备了好些,可没想到她比所有人都要适应的好,甚至连鱼汤都不觉得难闻了。   在船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半个多月后,船只靠了岸,终于能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所有人都很兴奋的下了船。   望着眼前陌生的城镇,林梦秋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总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但她都归咎于沈彻的腿马上就要得治了。   “天色不早了,先寻个住所,其余的明日再议。”   却不想他们这气派的船只还未靠岸,就被人给盯上了…… 第79章 非将死之人不救   袁立的办事速度甚高, 不过片刻就找好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楼下是酒馆楼上便是可以居住的客房。   岭南是除了西北外最后收复的领土,此处东西皆临敌国, 南面又有瘴气,与皇城相隔万里,虽已收复派有官员管辖, 却不尽如人意。   起初连着几年的知府都是莫名其妙的在府内身亡,大多都是中毒而亡,死状可怖, 导致那几年满朝文武大臣闻岭南之名便先吓破了胆子。   直到三年前,当时的户部侍郎刘普甄, 自请前往岭南为官,这三年期间将岭南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百姓们对朝廷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虽然在刘大人的管辖下, 岭南已与往日不同, 但众人所处之地是岭南最大的城镇,却依旧能看出不如别地繁华。   这会是正午, 应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可街上往来之人却也不算多。   众人在客栈住下,林梦秋就忍不住的推窗往外看。   上回去从安阳回京的路上,他们已经住过多次客栈酒馆, 但每处的风景都是不同的, 来之前老太妃还说岭南荒凉纷乱, 林梦秋却觉得景色怡人, 民风也很淳朴。   这会刚歇下,就忍不住的想要出去逛逛。   若是之前她早就拉着沈彻的衣袖撒娇了,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便是她心里痒痒的,也得顾及孩子。   但即便她不说出口,沈彻还是一眼就将她看穿了,住下之后,照例先让文大夫为她把了脉,确定一切无恙,又盯着她吃了大碗的饭,才放心下来。   “夫君,我听说这边的米面云吞都很有名,还有果蔬也很多,我们明日尝尝好不好?”   她说的很谨慎,只说是明日尝尝,既能吃到新鲜的美食,又不会暴露她的真实目的。   沈彻捏着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她的小腹上,她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子了,原本平坦的小腹早已微微隆起。   但她骨骼小,即便是四个多月也还是比旁人看着要瘦弱,入秋之后又换上了袄子,从身后看她几乎瞧不出孕态。   前些日子在船上时,她突然惊喜的发现肚子里面的宝宝动了一下,赶忙让沈彻来摸,可没想到他一碰到肚子,宝宝却又不动了。   林梦秋就和他开玩笑,是宝宝还不认识他怕他,这才不动的。   没想到这样的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当真了,从那日之后,他每日都要摸她的肚子,美名曰是和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   头次他伸手摸林梦秋肚子的时候,还有些轻手轻脚的,生怕会弄疼她似的,如此轻的动作就像是在挠痒痒。   见她脸色怪异,还会不自然的停下看她,他这样子哪里还有往日嗜血不眨眼的模样,若是被他的下属们瞧见,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但林梦秋的肚子和腰又是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摸,脸就红了,感觉浑身都痒痒的。   最后只能主动的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夫君摸摸,不要担心,你如此爱他,又不会伤害到宝宝,他能感觉到的。”   那种触感非常奇妙,就算肚子里的孩子并未在胎动,他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是他和林梦秋的孩子。   不论男女他都会视若珍宝,男孩便教他骑马习武带兵打仗,女孩就将她宠的无法无天,这放在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这孑然一身的煞星,还会有娇妻孩儿。   这都要感谢林梦秋,带给了他从未有的美好。   沈彻经过头几次的慌乱,如今已经是动作熟练了,将手掌覆在上头轻柔的爱抚着,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就像是初雪融化后的暖阳。   今日也是如此,等他和宝宝打完今天的招呼,才眯着眼笑了,“既是想吃又何须等到明日?”   林梦秋简直是被惊喜砸了头,欢快的像只小百灵鸟,生怕他会反悔似的,飞快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去。   可刚要动,手掌却被沈彻紧紧的给握住,回头去看十指紧扣,沈彻正拧着眉交代道:“上街可以,但不许离开我的身旁半步。”   虽然有他看着就不尽兴了,但她能屈能伸,只要能上街,这都不是事。   两人刚出房门,就碰上了隔壁的施绾舒,以及她身后跟着的沈少钦。   施绾舒换了身轻便的男装,瞧着也是要下楼,一见林梦秋就像瞧见了救星,“小秋,你们也要出去逛逛吗?我们一道吧。”   以前在苏州的时候,两人就偷偷溜上街过,那回是去逛庙会,手挽着手见着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即便被发现后挨了家法,但回想起来还是喜悦的多。   施绾舒刚想挽上林梦秋的手,就被沈彻冷冷的睨了一眼,迅速的松开了手,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别提多听话了。   “我就跟着,绝对不打扰你和世子。”   她偷偷的冲着林梦秋合拢双手求饶,希望沈彻能大发慈悲别赶她走,她可不想单独对着沈少钦。   这臭书生实在是克她的紧,得了沈彻的指令让他看着自己,他真是走到哪儿都跟着,一步都不拉的,还对她做事指手划足。   一会说姑娘家不能满口脏话,一会说要坐有坐姿站有站态,甚至连她吃东西也要盯着,真是比她娘亲还要管得多。   你说他是文弱书生吧,谁家书生有他这么倔的,不管言语还是武力的恐吓,他都全然不怕,甚至还能板着脸眼睛不眨的说她举刀的样子不够淑女。   偏偏他又是沈彻的弟弟,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的动手打他,只能任由他在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   现在她最怕的人,已经从沈彻变成了沈家两兄弟,一个通过武力压制,另一个则是像根绳索,无孔不入的将她牢牢给捆住,让她挣脱不了。   林梦秋也觉得有趣,施绾舒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觉得她是生错了性别,若是男儿定当建立不世之功。   可没想到遇上三弟就成了老鼠遇上猫,被他克的死死的。   她本就是上街闲逛,带上他们两也算有伴,征得了沈彻的同意,一行四人才出了客栈门。   如今已是深秋,京中人人都已换上了秋袄,下雨或是起霜的时候更是冷得厉害,没想到岭南却还是温暖如春。   来往行人皆是着春衫薄袄,而且还有穿着当地特色服饰的男女,他们并不限制女子出门,不仅行人甚至吆喝买卖的商贩也能瞧见女子。   “夫君,这儿的民风真是特别,比京中还要包容开阔。”   本朝虽是不禁女子上街,却也未有倡导,成帝自诩明君,海纳百川广邀各国来使,但也无法做到此,真正约束她们的是百世长存的礼教和规矩。   就连沈彻也难得的点了点头,这应是与那位传说中的刘大人有密切的关系,倒是让他对其生出了些许感兴趣。放着前途似锦的尚书郎不当,偏要外放来此处做知府,实在是有趣。   四人闲逛了许久,等到暮色西斜,都有了些许饿意,尤其是林梦秋,她自从不再孕吐之后,就饿的特别的快。   正巧摊子上有人在叫卖云吞面,几步外就闻着味道了,林梦秋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眼巴巴的望着摊子,就差把想吃写在脸上了。   沈彻瞧着好笑,“想吃?”   林梦秋忙不得的点头,她是很想吃,但又怕乱吃东西会对宝宝不好。   “不过是碗云吞面,想吃便吃。”   林梦秋只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宽大的衣袖下两人的小拇指正勾着摇晃,她微低下脑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夫君待我真好。”   沈彻就着这个姿势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鼻子,“这哪算好。”   他对林梦秋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她能再大胆些,就她这样的性子可劲的造也就是个一般般,何时真的能将她宠的骄纵任性他才高兴。   正巧施绾舒也想尝尝,四人便进了小摊,没多久女老板便端着热腾腾的云吞面上来了。   “瞧贵人们便不是本地人,是头回来岭南吧。”   施绾舒爱与人结交,看女老板长得好看,摊子也收拾干净亮堂,很愿意与她搭话,“娘子真是好眼力,我们是外乡人来此处游玩的。”   “那贵人们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岭南没别的,就是山水青美食多,保管贵人们不舍得走。”   施绾舒听得眼睛发亮,正巧这位老板娘也是个健谈的,她们两就周边有何山水美食聊了许久。   “对了,我听闻城中是否有位神医。”施绾舒虽然聊得忘我,但也时刻记着要紧事。   老板娘闻言突然停顿了,不知是不是林梦秋的错觉,总感觉她意味深长的往沈彻这边看了一眼。   而后压低了声音道:“确是有神医,而且还是药王江城子的后人,只不过这位江神医脾气古怪,等闲人见不到他。”   “真有如此神吗?我们这些外乡客没见识,从未听说过药王,娘子可否与我们细说。”   “也不能说是古怪,江神医是好人,时常会免费的为穷人看诊,只是看诊都随他的心情,瞧见谁喜欢就治。但若是有人上门求诊则是规矩多,他一年只接治一人,而且非将死之人不救。”   “非将死之人不救?这人之将死还如何能救,这位神医岂非真仙人。”   “贵人可别不信,每年那白着脸横着被抬进谷中的人,最后可都生龙活虎的站着出来了。”   老板娘看着对这位江神医很是仰慕,不容易施绾舒的质疑,就说了几个例子,听得施绾舒连连咋舌。   “这可真是太神了,就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这位江神医。”   “就在药王谷,不过我劝各位贵人一句,今年神医看诊的次数已经用了,他是不见外人的,药王谷内瘴气迷雾重重,还是莫要去白白送命的好。”   施绾舒还想再问,外头就来了客人,老板娘应和了一声,便迎了出来。   留下他们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林梦秋握紧了沈彻的手掌,见他没有说话有些担忧,他们来之前已经听文大夫说了些,只知道这位神医古怪,却不知竟比他说的还要难。   “夫君。”   沈彻只是在想事情,对上她不安的双眼才低声的安抚她:“别怕,他不医别人,不代表不医我,前头那些人没成功,只能说明许诺的好处还不够。”   他是想要逗林梦秋笑,故意说得轻松,有种要一掷万金的气势,果真逗得林梦秋露出了笑来。   “好,我们拿金山银山砸到他同意为止。”   林梦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明白,沈彻是故意逗她开心,此行远不如想象中的简单,得做好长期留在岭南的准备。   出师不利,回客栈的路上,一行人也就没了方才的欢乐气氛了。   好在施绾舒还会偶尔和沈少钦斗两句嘴,才让气氛没那么的压抑。   拐过前面的主街,就看见了他们落脚的客栈,正要往前去,迎面就见个小乞丐在被四五个人追赶,他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满是缝补过的痕迹,脸上也是又脏又花。   慌乱间险些撞到了林梦秋,被沈彻冷着脸伸手给挡了,那小孩没停住脚步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林梦秋自从怀孕之后,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尤其是见不得小孩子如此可怜,赶紧拉了拉沈彻的衣袖。   那边袁立就及时的将追赶的人给拦住了,一问才知道,是这个小乞丐偷了他们店的东西。   “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偷了烧鸡,这小子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每回溜进厨房偷东西,今日可算是被我们逮着了。”   这还真是巧了,他偷的正好是她们所住客栈厨房的东西,有错就得罚,既然不是仗势欺人,那她们也不好插手。   可那小乞丐却把他们当做了救命稻草,跪着朝他们磕头哭诉:“求求好心的公子夫人行行好,要是再没吃的,我爷爷就要病死了。”   林梦秋这才知道,小乞丐只有个相依为命的祖父,为了给祖父看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财,上街乞讨也不够,这才不得不使了下等的手段。   这实在是太可怜了,林梦秋怀孕后本就情感充沛,听他说自己的身世,听的更是眼泪汪汪,扯着沈彻的手臂不放。   沈彻的目光在这小乞丐身上扫了两眼,最后才掩下眼中的冷厉,勾了勾唇道:“他偷的东西,银两记在我的账上。”   那几个客栈的跑堂自然认得他们,对了个眼神才呵笑着离开,没有再为难这小乞丐。   等他们走后,小乞丐才赶紧向他们磕头道谢,“多谢公子夫人,多谢公子夫人。”   施绾舒的侠女之心也被激发了,很是豪迈的将他拉起来,“是不是差银子,别怕,我有银子,我帮你救爷爷。”   沈少钦的目光落在她拉小乞丐的手上,忍不住的皱眉,真是没有规矩,白玉般的小脸板起,皱着眉出声提醒她:“你离家出走,身上可没带银子。”   施绾舒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扫兴,她好不容易行侠仗义一把,就不能不拆台吗。   但他也说得对,她确实是没有银两,只能把目光又放在林梦秋的身上。   最后当然是林梦秋掏的荷包,送佛送到西,施绾舒还要跟着这小乞丐一块去,原本林梦秋也想去,但她今日已经连着坐船又逛街,已经没有气力了。   实在是身子无法支撑她再走动,只好让施绾舒和沈少钦走一趟。   知道她不去,那小乞丐的眼里还流露出了几分的惋惜。   林梦秋回到客栈早已困得不行,洗了个澡便早早的躺下睡了。   等第二日醒来才知道,施绾舒和沈少钦竟然一夜未归…… 第80章 神医面前岂容你放肆   施绾舒和沈少钦跟着小乞丐去了他的落脚处, 一个废旧的破屋,只剩下屋檐片瓦作为遮风挡雨之处。   原本是有人跟着他们两的,但施绾舒手上有本事, 普通侍卫根本比不过她,而且她想着自己是去行侠仗义的没有必要带太多人,便只有他们两人跟了过去。   到了破屋, 小乞丐就显得有些局促,“两位恩公要不还是在外先等等,我爷爷身上有病, 屋内又简陋的很,不敢让恩公瞧见。”   “无妨, 我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施绾舒的代入感很强, 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个侠女了, 听到小乞丐喊她恩公更是热血上涌, 正激动呢,哪还管它脏不脏。   还是沈少钦咳了两声, 脸上有些不赞同,他不是说瞧不起小乞丐,而是觉得如此冒失不好。   但他拦不住施绾舒,只能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屋内确实更加的狭小, 甚至不能说是屋子, 根本就是断壁残垣, 屋内还堆了些瓦罐, 角落里则是铺了张草席,上面躺了个背对着他们的老人。   从他们出现起,就一直在咳嗽, 应当就是小乞丐的爷爷了。   “爷爷,有吃的了,是好心的恩公给我们的,您的病有救了。”小乞丐激动的上前跪坐在草席旁,想要扶着他的爷爷起身。   施绾舒听到了她的名字,也不再关心周围的东西,跟着上前宽慰老人家。   沈少钦则是环顾四周,他虽然是一介书生,从未习过武,但却读过很多的书,平时观察事物也很仔细。   他一踏进此处就觉得不对劲,此处虽是布置的很逼真,可处处都透着古怪,地上的那些瓦罐残破,缺口处却有积灰,根本不像是平时有人日日在使用的样子。   再说那位老者,他确是头发花白在咳嗽,但那声音却是断续中透着气息,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   沈少钦起先也没有怀疑这小乞丐,因为他的神态话语都不似作假,直到这会他才发现不对。   小乞丐身上衣服褴褛,手指缝却是干净的,若说一样是凑巧,那这么多巧合拼凑在一起便只能说明是个陷阱。   沈少钦看到施绾舒毫无戒备的往前走,他离屋外不过咫尺,却未加思索的上前拉住了她,“小心。”   可这句小心已经太迟了,躺着的老者转身的瞬间,朝着两人的面门洒了些许粉末,她瞬间就失去了气力,昏迷之前唯一的记忆就是沈少钦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对她说小心。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们也已经不在之前那个破屋了。   瞧着像是个柴房,堆满了木柴,而两人则是被绳索困在了一起,被丢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施绾舒一醒来就在用力的挣扎着,“该死的小乞丐,别被我给逮着!我绝对不放过你。”   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是无果,过了不知多久,她背后的人才无奈的道:“这绳子比普通的草绳要结实,光靠蛮力根本就挣脱不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施绾舒这才发现身后有个人,顿时气甚,“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是不是就为了在这看我的笑话。”   “早说有用吗?我即便早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沈少钦说话一向是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朗正是少年最朝气的时候。   施绾舒闻言就有些语塞,这倒是真的,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就算沈少钦说了,她也肯定不会听,一定要自己试试才行。   而且想到那会他明明让她别进屋,后来他也有机会能走却没有走,在这件事上,是她拖累了他。   往日每回他说什么,施绾舒都要和他争个长短,这回却讪讪的干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算了算了,不同你争了。”   “我何时与你争过,是兄长让我看着你,我只是做到兄长吩咐之事。”   沈少钦正经的板着脸,之前他还挺容易害羞腼腆的,可经历过母亲被禁足,自己秋闱落榜的事后,好似一夜之间长大,瞬间就沉淀了下来,越发的像个小古板。   “你就这么听你大哥的,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大哥行事有分寸,而且他不会害我。”   从小到大,沈彻对他而言便是天便是追寻的方向,沈彻的话便如神旨,自然不会质疑。   “是,世子确实厉害,屡立战功又武功高强,可他厉害归他厉害,但他就不会错吗?你又不叫沈彻,也永远变不成沈彻,说得对的自然要听,不适合你的又为何要听。”   沈少钦脸涨的通红,他不允许有人说沈彻的不好,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施绾舒说的没错。   话糙理不糙,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观点,甚至让他也有些迷茫起来。   他是沈少钦并不是沈彻。   失神片刻才自嘲的喃喃出声:“我自然不是兄长,我如此废物,又如何能比得过兄长呢。”   “为何要看轻自己,我的母亲是名门闺秀,从小教我琴棋书画想让我变成她那样的人,可我喜欢习武喜欢骑马更喜欢不受约束的生活,难道不做闺秀就是废物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少钦总在身后跟着她,说她何处又没做好,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她这样的行事作风,反而内心有几分憧憬,羡慕她能率性而为。   他会时刻的唠叨,也是觉得她早晚都要适应京中的生活,若是不改过来,痛苦的只能是她自己。   今日听她一番话,突然觉得,是他太过狭隘了,并未真正看懂过施绾舒。   她是个瞧着随性妄为,内心却有大智慧的人。   也瞬间将他给点醒,他不可能永远踏着沈彻走过的路去走,他是沈少钦不可能成为另一个沈彻。   压在他头顶那片阴霾好似瞬间散了。   “施姑娘,多谢你,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句施姑娘反倒把施绾舒给喊懵了,她有说什么很厉害的话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正想解释一番,锁着的木门却从外被推开,昨日那小乞丐依旧穿着缝补过的衣服,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确实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可瞧着身子很好并无病态,显而易见的他们是被人给骗了,但施绾舒却想不通,骗他们是何目的。   他们是初到南岭,若是说骗钱,他们昨日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又何必要费尽心思的绑了他们?   “两位恩公,昨日睡得可好?”   施绾舒瞪圆着眼盯着小乞丐,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若非她挨了暗招,怎么可能会被他们给阴了。   “呸,你有本事就放开我,与我打一架,如此捆着我算什么本事。”   “我知道恩公武功高强,自然不敢松开恩公,如此才能谈条件不是。”   “我们萍水相逢,不过见了一面,有什么条件可谈的?我劝你赶紧给我们松绑,不然若是他兄长寻来,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哟哟哟,好怕哦,你们都在我们手里了,想要救人自然是要听我们的。”   沈少钦方才还觉得她是有大智慧的,之前不过是藏拙,见他们争论着毫无意义的事,半天说不到一句重点,才不得不承认,她非常的表里如一,所见即所得。   “你既绑了我们,自然是有所图,我们如今已被你所控,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摊开了讲吧。”   这回不必小乞丐开口,后头那老者就摸了摸白胡子,眯着眼笑道:“老朽知道两位器宇不凡是贵人,既然公子如此爽快,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   “不论你们是为何来岭南,都请你们赶快离开,此处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该来的。”   “若我们不肯呢。”   “那就休怪老朽不客气了,我们都是没见识的山中人,这下手没个轻重的,若是伤着了贵人,可是得不偿失。”   他们既然来了岭南,就知道求医之路没这么容易,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让沈彻的腿脚恢复,他都不会放弃。   “这事与她无关,她与我们家非亲非故,我可留下,你们放她离开。”   有些事情明白的晚了也好过不明白,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他需要做自己。   古有一字之师,施绾舒也算是点醒他的人,而且他是男子,于情于理都该护她周全。   施绾舒难得没有闹腾的在旁边听着,直到听见这个才忍不住的挣扎了起来,“别听他的,我和他家嫂嫂是至交,怎么会是非亲非故呢,你们留我比留他管用。”   老者摸着胡子拧着眉,“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今日谁都别想走,既是不愿走,那边留下尝尝噬心的滋味,虎子,放毒虫。”   小乞丐的腰间挂着一个葫芦,闻言伸手摸了摸,而后又放了下来,“爷爷,他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他们可都是带兵刃的,别被他们的表象给蛊惑了,这些人来岭南定是窥觊药王的医书,江神医与咱们有恩,绝不能让这些心怀叵测的人留在岭南。”   小乞丐满脸的纠结,握着葫芦不知该不该打开,就被老者给一把夺了过去。   那葫芦的瓶口被打开,瞬间从里面爬出了好几只毒蝎。   饶是施绾舒胆子大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的面露难色,若是让这玩意给咬一口,可比被刀剑砍了还要痛苦。   感觉到她的害怕,沈少钦反倒不怕了,甚至还有些想笑,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施绾舒还能有怕的东西?   “看你还逞不逞能,一会我与他们谈和,你能逃走就赶紧逃。”沈少钦侧头低声的道。   施绾舒自然是不同意的,“要逃一起逃,我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   但不等他们讨论完谁逃的问题,那毒蝎便一点点的朝着他们爬了过来。   “不逃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   话音刚落下,就听屋外传来声阴冷的声音:“没我点头,谁都死不了。”   木门外袁立人推着沈彻进了屋,红杏搀扶着林梦秋跟在后面,亲卫早已将这外头给包围,谁都逃不了。   “大哥!你们别过来,这有毒物。”   这些毒物怕火,来岭南之前文大夫便先与他们交代了需要防备之物,这会袁立举着火折子靠近,毒蝎就纷纷的往后退散了。   而那小乞丐和老者见情况不对,就想往窗户逃走,可没想到刚要动就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长剑,直直的插在离老者鞋子前面半毫之处,愣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动分毫。   瞬间情况就逆转了,被擒获的人成了他们祖孙。   “这不可能,你们绝不会如此快的找到此处,你们究竟是何时发现的。”   沈彻勾着唇冷笑出声,“从他出现起。”   昨日他就发现了,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可耳后指缝却都是干净的,很显然这都是伪装,之所以没有揭穿,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   从小乞丐带着他们两离开起,他就派人跟着了。   顺便也能让这两人,多经历些事,知道怕了,以后才能安分。   “是老朽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人不过眨眼的事,我们对此并无兴趣,老翁不如说说为何要绑我们。”林梦秋柔声的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   可那老者并不买账,梗着脖子不愿意谈。   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小乞丐突然哀嚎了一声,痛苦的倒地挣扎,众人低头去看,才发现竟是一只毒蝎在避火逃窜的时候,误伤了小乞丐。   那老者顿时慌了,赶紧挑开了毒蝎,慌乱的抱着小乞丐,可小乞丐已经听不进话了,只能痛苦的挣扎直到昏厥,那被咬过的地方一片红肿,“虎子虎子!”   这毒蝎一看就是未曾训练好,才会误伤了主人,沈彻使了个眼神,袁立赶紧将其余的毒蝎给灭了,而后满屋的人看着那老者抱着小乞丐哭嚎。   等到小乞丐昏迷,老者才像是想起了人呢,抱起他就往外冲。   沈彻勾了勾唇,带着人一道追了上去。   他们都明白,这老者要去哪里。   小乞丐中了毒蝎的毒,若是无解药恐怕命不久长,那唯一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传说中的药王后人。   众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果真见他抱着小乞丐一路往山谷中去。   这山谷地势低凹,四周种满了翠竹,远看还没什么,走近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很容易就会迷失在其中,而且远远的瞧着还有朦胧的绿气罩在外头,处处透着诡异。   虽然没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此处应当便是药王谷了。   走了不知多久,老者才抱着小乞丐停下,旁边是一块无字碑,老者慌乱的跪下磕头,摆动了两下碑前的石子,没想到很快就有小童从里头出来。   他出现的很是诡异,好似凭空出现,“怎么你又来了,先生说了你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看,咦,这些人又是谁。”   小童梳着两团的发髻,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沈彻等人,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很是可爱。   “求童子通禀,我的孙儿被毒蝎所伤,求求神医救救我家孙儿。”   “你是知道规矩的,今年先生已经救了你,自然不再救旁人,你这孙儿还是早些寻别的良医吧,还有你们,一块离开此处,莫要扰了先生的清净。”   说着就直接转身,就和来时那般神秘的又消失了。   沈彻盯着那片竹林,露出了几分的兴致,这是奇门遁甲之术,有人在此布了迷阵,若是乱闯,很容易就会迷失在其中,永远都出不来。   “你来求情,可这神医却根本不见,如此毫无医者仁心之人还能被称神医吗?”   施绾舒虽然是被绑了,但这小乞丐当时明显是不想害他们的,就忍不住的为他愤愤不平。   “慎言!神医面前岂容你放肆,这是神医的规矩,我不得坏了规矩。”   说着,老者不知从何处摸出了把匕首,竟是颤颤巍巍的对着自己就要捅上一刀,还好被沈彻瞧见,出手打飞了那匕首,沉着脸没有说话。   没人懂他这是要做什么,不带孙子去找大夫,在这自残有何用。   “神医的规矩坏不得,一年只治一人,想要破例,除非一命抵一命,之前所救之人死了,便能救下一个了,现在只有以我的命换虎子的命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林梦秋跟了一路,从到岭南起就听说神医如何厉害,却又古怪,但她从未听说过医者救人还要以命相抵的,“你再拖下去,恐怕你这孙儿才是真的要小命不保的,你让开,我来试试。”   今日他们出来的匆忙,文大夫并未跟着,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可这一来一回还要许久,唯恐小乞丐熬不住,毒素攻心到时就真的神仙也难救了,在场唯一看过医书的就是林梦秋了。   她记得,有本无名的医书上有记载如何控制毒素蔓延。当然这还得归功于前世,她自己是个药罐,百病成医,翻阅家中所有的医典,如今危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至少得拖到文大夫赶到才行。   “你?你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也得试过才知道。” 第81章 你姓甚名谁   林梦秋此举颇为大胆, 但为了小乞丐的命,只能赌一把。   前世的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回到家中后, 便将自己锁在屋中半步不出,不见人也不说话,痛苦失落的时候便会整日的翻看书籍, 父亲知道她喜欢,将家中藏书都搬了过来,她其中最为感兴趣的便是医书。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本医书, 是在成堆的古籍中寻到的,书册已经泛黄还有些虫蛀的痕迹, 就连封皮和书名也没有,机缘巧合下才翻看了起来。   没想到里面记录的病例却十分有趣, 不仅是平常会有的伤寒病痛, 还有疫病瘴气等罕见之病的药方, 可谓是精妙绝伦。   原本她不过是打算随便翻翻,看了几页之后是彻底的入了迷, 不知不觉就将整本都翻看完了,只可惜看完之后她才发觉这只有半册,至于另外半册,却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在知道沈彻受伤之后, 她又疯狂的翻看过书册, 将其中有关腿伤的部分全都研抄整理, 故而即便重生她也对其记忆犹新。   今日看到小乞丐被毒蝎所伤, 她突然就记起来了,那医书中也有记载。   需得挑破伤口,拔出毒针, 再用以蟾蜍的蟾酥毒液以毒攻毒,便可解天下最毒之毒。   挑出毒针不算最难,难就难在这蟾酥毒液上,但好在,医书上也有记载,可用蝎子草的汁液涂抹,也可止住毒素蔓延。   当初看这些不过是当做闲谈野志来看,谁能想到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既然没有蟾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蝎子草的汁液。   蝎子草生长在林下沟边,或是阴湿处,林梦秋方才一路观察四周,山谷之中地势低又多林木许是会有,没想到四下去找,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林梦秋只是在花草志里瞧见过蝎子草的图样,这还是头次见到,十分的新奇,就想要亲手俯身去摘,却被沈彻给拦了。   “你只需说,要做什么,有我。”   她光顾着兴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挺着肚子呢,便在一旁提醒他们。   “此草之所以名为蝎子草,便是因为它全身长了很多的毛刺,若是被这毛笔所蛰着,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还会发红发热,甚至有灼烧刺痛之感。”   林梦秋话音刚落下,就有侍卫未将她的话听全,手背被刺了一下,这会难受的捧着红肿的手背不知该怎么办。   “赶紧去用胰子水擦拭受伤之处,多泡几回就能消肿了。”   有了前车之鉴,之后的人都谨慎了许多。   之前沈彻的亲卫们敬重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世子妃,仅此而已,他们只敬佩强者,可今日,他们看林梦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不是因为沈彻,而是单纯的对她林梦秋。   但林梦秋并无闲暇来管这个,见他们采好了草药,便让他们捣碎,碾出汁液,而后仔细的翻看小乞丐的伤口。   伤口已经红肿成片,而小乞丐更是浑身发热唇色发紫,若是再不医治只怕性命不保。   划破伤口挑出毒针这样的事她没做过,但人命关天,不管如何她都得试试,她从沈彻腰间摸到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先清洗再用火焰灼烧。   而后让人将小乞丐平放在平坦的石桌上,将他被蛰的小腿给抬了起来,凝神屏息找准了毒针的位置,便要下手。   那老者却看楞了,他是没看出林梦秋如此面嫩居然会医术,没有吭声的守着孙儿仔细观察,发现她找草药的模样不似装的,就信了她三分,满怀期待的等着她救人,还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而心怀愧疚。   可这会见她要拿刀子冲着他的孙儿,误以为林梦秋是要砍去小乞丐受伤的那条腿,自然就慌了。   在林梦秋就要下刀之时,用力的拉扯着她的衣袖,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要做什么!你这哪是治病,你这是要毁了他。”   林梦秋本就怀着身孕,长时间的精力集中本让她感觉到疲惫,再被这老者给拉扯,险些没站稳。   是沈彻抵着她后背,紧紧地撑住了她,“要如何做,我来。”   至于那老者,沈彻冷厉的朝他瞥了一眼,他便吓得浑身一颤,被袁立给硬生生的拖了下去,哀嚎声还在耳边徘徊。   林梦秋不怕血但确实使不惯刀刃,也就没有坚持交给了沈彻,匕首在他手上好似瞬间就活了,对着伤口处轻轻一划,便将那毒针给挑了出来。   而后再用捣好的毒蝎草的汁液敷在伤口处,等做完这些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捧着肚子坐在一旁休息。   这会老者才被松开,朝着小乞丐扑了过去,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腿,确定他的腿还在也还有呼吸,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林梦秋。   小乞丐的毒并没这么快解,如今也不过是暂时的压制了毒素的蔓延,至少他发紫的唇没有再继续变深。   “多谢恩公不计前嫌,还愿意救我孙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朽愿做牛做马,以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老者痛哭流涕跪在林梦秋面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态度万分的虔诚。   “我不是大夫,此次也不过是赌一把,更不必你做牛做马,我只想知道,我们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害我们。”   “老朽姓祝,原是岭南以东荒山上的养蜂人,与我孙儿相依为命以养蜂采蜜为生。前两年我得了场怪病,寻了不知多少大夫皆是药石无用,年初那会更是没了知觉,只等挑日子入土了。直到我孙儿听说药王谷的江神医,这才带着我和所有身家来了岭南,幸得神医所救,他还分文未取,神医便是我们祖孙的恩人。我知晓有人窥觊神医的医书,为了报答神医一直在镇上未离去。”   “那这毒蝎又是怎么回事?”   “老朽年迈,没有别的本事,这辈子只会养蜂,便想养些毒物,可用以吓唬心怀不轨之人,我们时刻盯着来镇上的陌生人,几位恩公的船刚靠岸,我们便知道了。”   若他所言都是实话,他们祖孙二人倒也算是有情有义,只是方法没用对。   “恩公若是为了求诊而来,恐怕要空手而归了,神医的规矩便是如此,非将死之人不救,都是为了救老朽,老朽愿以命相抵,救恩公。”   林梦秋知道他没有骗人,但都已经到这了,若不亲眼见一见这所谓的药王后人,实在是不甘心,“此事与你无关,我们也无需你的命,但我们也不会走。”   话已至此,老者也无法再劝,正好文大夫赶到,便又去关心他孙儿的病情。   唯有林梦秋依旧是紧紧地握着沈彻的手,即便这位江神医再冷血,她也会求着他改口的。   文大夫看到小乞丐的伤口先是皱眉,等细细的把脉后双眼竟是亮了亮,“脉息虽然微弱但没断,毒素并未攻心,能救!”   老者热泪盈眶,转身又跪下给林梦秋磕了好几个头,直到头破血流,根本不给她机会喊停。   正想问问这毒如何能解,就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个空寂低哑的声音,“是何人在此喧闹。”   话音落下,便见那空荡荡的竹林入口处,蓦得出现了一个身影,瞧着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青色宽大的袍子,赤足而立,颇有种方外之人的味道。   他的身后就跟着之前那个传话的小童,这会小童的手里还抱着个小篮子,不知为何物。   此人一出现,众人心中就有了答案,这位应当就是传说中药王江城子的后人,那位江神医。   “就是你们几个,在这扰我清净?”   林梦秋一直以为这位江神医应当是位老者,从未想过竟然如此年轻,而且近看才发现他长得极为俊秀,有些像画中的佛子转世,但此刻他看上去格外的暴躁。   “江神医,是我是我,是我孙儿被毒蝎所蛰这才斗胆上门求医,与这几位贵人无关。”   “我记得你,不是让你离开岭南,你为何还在这,被毒蝎蛰了这等小疾也配让我看?取些蟾酥的汁液,抹两日便好了,赶紧滚,别扰了我睡觉。若再不走,我能救你,也能轻而易举的取你性命。”   他竟然就真的没有看林梦秋等人一眼,像是他们不存在一般,甩了甩宽袖,又要转身回去。   就在此时,林梦秋站了起来,快步的拦下了他的去路,“江神医,我们也是来求医的,还请神医留步。”   “你是不是聋了,我说滚,自然也包括你们几个,而且今年不看诊,要想求医明年赶早。”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林梦秋自然是不甘心,又继续的道:“我等诚心求医,望神医怜悯。”   “怜悯?我又不是佛祖,无需普度众生,为何要我怜悯,好啊,我的规矩是一命抵一命,我若是救他,你可愿意相抵?”   沈彻握着扶手的手指在微微缩紧,手背上的青筋直跳,他能忍受自己被折辱,却忍受不了林梦秋如此低声下气的一遍遍求别人,而且还是为了他。   江神医要走,林梦秋还想去拦,一句愿意还没开口,就被沈彻给扣住了手腕,他默默的摇了摇头,若是他的双腿需要林梦秋来换,他宁可此生都是废物。   “不要求他,让他走。”   江神医既不吃软也不吃硬,沈彻说让他走,他真就往竹林里去,丝毫都无留恋。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小乞丐竟然睁眼了,从齿缝间漏出了几声痛苦的低吟。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朝他看了过去,就连迈开了步子的江神医也都收回了脚步,饶有兴致的朝着小乞丐走去。   “竟然是醒了,倒是有趣。”   他不爱看诊但喜欢研究病症,每年看一个病人也是为了钻研他的医书,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病人,他自然有了兴趣。   “我记得你,你擅闯竹林险些被毒死,你是怎么活着出去的?是你救了他?”   江神医这话是对着文大夫说的,此刻文大夫正在为小乞丐施针,他也知道这是个大夫,自然而然的就以为是文大夫救得人。   却没想到文大夫摇了摇头,“文某只是为其施针拖缓蝎毒,真正想出救人之法的是我们家夫人。”   他的目光看向了林梦秋,连带着江神医也看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你也懂医术?”   “我不懂,只是偶然间书中所阅,不忍见他眼睁睁的中毒而亡,这才冒险一试。”   “愚蠢,真是愚蠢极了,你以为你为他冒险,他就会感激你?”   “我没想要任何人的感激,但求问心无愧。”   没想到那江神医却是仰天大笑了起来,眼睛还透着些红丝,“问心无愧?若只需做到问心无愧,我药王谷又如何只剩下我一人。”   这是何意?   林梦秋很想问个清楚,但那江神医却拂袖要走,直到他看见了地上剩余的蝎子草的汁液,才猛然间停下了脚步。   突然大步到了小乞丐的跟前,推开文大夫仔细的翻看着小乞丐的伤口,“妙,妙啊,以蝎子草为药引,用以替代蟾酥来以毒攻毒,实在是妙哉,我怎么从未想到。”   而后招来他身后的小童,打开了竹篮,众人才看到那里面放着的竟然正是蟾酥汁液。   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兴奋,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孩童,取出汁液涂抹在伤口处,小乞丐受到刺激,整个人痛苦难受的挣扎起来。   老者在旁看着忧心忡忡,好几次想要开口,都紧紧捏着拳闭了嘴。   没过多久,小乞丐就承受不住低咛了一声晕了过去,江神医也跟着起身,脸上透着怪异的光,激动的到了林梦秋的跟前,“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林梦秋没有防备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是我无意间看了本医书,上面有写解毒之法。”   “医书?竟然在你手里,难怪我费劲心力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拿着此物却不善加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江神医的脸上写满了惋惜,突得眼珠转了转,绕着林梦秋转了两圈,“你想让我为他治腿?”   这说的是沈彻。   林梦秋自然的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误会了这位古怪的神医,他实则嘴硬心软,那小童回去定是说了小乞丐的病情,他嘴上说着不救,却带了蟾酥前来,就是存了救人之心的。   故而也没之前那么的怕他了,听他问起,连连点头,很是诚恳:“我夫君的腿只有神医能治的了,若能得神医施救,让我作何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行?我不要你的命,只需你留在药王谷,你可愿意。”   “只要我留在药王谷?您就能救我夫君的腿?”   “是。”   沈彻闻言脸色瞬变,杀意顿生,手已经触碰到了长剑,冷声低呵道:“休想。”   谁都不能将林梦秋从他身边给带走。   “想杀我?你还嫩了些,既然你不让她留下,那就你们一道留下吧。”   他的宽袖一挥,林梦秋就觉不好,想要提醒众人捂住口鼻,也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淡淡的竹叶香晃过,她的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张陌生的木床上,屋内没有人,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更没有沈彻的踪影。   林梦秋慌乱的下床,就感觉到一阵的晕眩,正在此刻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醒了?比预计的还要早半刻,你的体质十分特殊,可是有服用什么药物。”   “我夫君呢?”林梦秋戒备的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错判了眼前人的好坏。   “你又不是三岁的娃娃,怎的半刻都离不开人,他自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我不过一身怀六甲的妇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对你口中的医书有兴趣,只要你留下,将那医书中的内容告诉我,我不仅放你离开,还会为你那夫君治腿。”   林梦秋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你是说真的。”   “骗你作何,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的此书。”   “不敢瞒神医,这是我家中所藏,并不是何处得到的。”   林梦秋明显的感觉到那江神医身形微晃,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家中所藏?你姓甚名谁?”   “我姓林,名梦秋。”   “你母亲呢,你母亲是谁。”   他有些激动的捏住了林梦秋的肩膀,眼睛都瞪得红了,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此女的样貌竟然有三分似小妹。   小妹当年离家,正是这个年纪。   林梦秋被他捏得很疼,但见他如此魔障的样子,只得老实的道:“我母亲姓宋。”   “宋?怎么会姓宋,难道是我想错了……” 第82章 你该喊我声舅父   “我父亲原是苏州知府, 姓林名剑青,我母亲宋氏乃苏城宋家嫡女,神医所说的谁?”   “苏城宋家?这不对, 你母亲是何模样,你仔细的说与我听。”   林梦秋虽然觉得他很奇怪,但好似没有恶意, 而且满是急色,难道他认识母亲?便仔细的将宋氏的模样描绘了一遍,听的江神医连连摇头, “她可会医术?”   “我母亲出自书香世家,并不会医术。”   “不对, 年纪对不上,长相也对不上, 不是她。”江神医瞬间颓然了下来, 眼里一时失去了所以光亮, 好似沧桑了许多,也没了初见时的风骨, 就像是只孤寂的鹤。   而且不知为何,竟然看的林梦秋内心也跟着有些许的悲凉,不自觉的就放低了声音,好奇的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 不过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你很像她。”   起初只是觉得容貌有三分像, 等他带入的去想后, 又觉得两人的性格也很像,说话时眼里永远是带着光,让人瞧了就觉得有希望。   当年小妹在这个年纪, 也是如此的善良温和,却也坚韧,像磐石像韧丝,决定了的事绝对不会更改。   他还记得,当年小妹毅然离家时,对他说的话:“兄长,人这一生,总得有什么让她奋不顾身的人或事,我现在找到了。”   刚开始他是不理解的,觉得荒唐极了,可当灭门之灾来临的时候,他又觉得庆幸,至少小妹阴差阳错的躲过了。   只可惜,经此一别再未得见,他有的也不过她寄回来的一封家书,可不论他如何的派人去找,也没她的踪迹,他只当做她是在某个角落,像韧丝那般继续的活着。   林梦秋见他沉浸在回忆中似乎很是痛苦,也升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你没事吧?”   江神医看着她有片刻的恍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小妹,但却也因为这几分的相似,对林梦秋没了之前的暴躁。   “你只需将那本医书背默出来,我便放你们离开,不然,就永世的留在这药王谷吧。”   林梦秋觉得他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古怪,一会让人觉得同情,一会又被他气得咬牙,背默这种事她如何能完整的做到。   可她也不能真的一辈子留在这,“我如何能相信你不是在说假话,而且我背默你救人,这是合作的关系,我没能确定我夫君是否安全,我是不会写的。”   江神医看上去有些不耐,但又怕她真的不写,只能带着她出门到了长廊的尽头,打开了最里面的门,就见沈彻闭着眼坐在屋子的正中央。   林梦秋一看见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匆匆的跑进了屋内,发颤的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确定是温热的才松了口气。   “他怎么了?为何会昏迷不醒,是不是你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是个男子,需要如此大惊小怪吗。”他这一生都将与医书相伴,实在是无法理解所谓的情爱,有这么让人沉溺吗?   包括他的小妹,当初为了个男子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实在是让人费解。   他还想再说,见林梦秋目光发寒,凝视着他,才讪讪的不再说,他虽不赞同情爱,但允许每个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他是我见过最狡猾的人,便是捆着也能挣脱,方才已经砸了我好几罐药,只能让他先睡会,放心,没有毒,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病有些复杂,待你先将医书背默出来,我再与你说。”   林梦秋还从未见过如此对事物痴迷的人,说他怪也怪,但本质应该不坏,况且如今他们都在他手中,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我写也可以,但我想要与夫君住在一个屋里。”   “这可不行,你们若是串通了要跑怎么办,而且哪有这么离不开的,少见一会都不行?”   “我们已在您的药王谷呢,我们是来求医的,就算要走又能走去哪里?难不成是您对自己的奇门遁甲之术不放心,还是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   言罢,想起沈彻上回对老太妃说的理由,便紧紧的握住了他垂落在膝上的手掌,“是,我离不开他,便是少见一眼都不行。”   江神医:……   他一心研究医术,自小就很少与外人接触,从不知道女子还能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感,竟然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张了几次嘴,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口,真是真是恬不知耻啊!   他以前是不懂的,但在她澄澈的看着沈彻时,竟然有几分明白了,若是有个人会永远热忱的爱着他,或许他也能为她放下医书。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理智的他。   “你也不必如此激我,量你们在一块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此处阴湿,你将他带去方才你住的屋子吧,笔纸一会便让小童送来,别想搞什么花样。”   说完之后,他便大步的离开了,唯一给林梦秋留下印象的便是他那赤足,如今已是深秋,他竟是连鞋袜都不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同时她也放心了许多,这间屋子阴湿,江神医到最后都还记得让她回那边的屋子,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吧。   不管他到底脾气有多古怪,说到底还是个医者,秉持着初心。   林梦秋推着沈彻回到了方才的屋子,为他擦了擦脸和手心,那边小童就及时的送了笔纸过来,不仅如此还有早膳。   “师父说了,要姐姐早点写好,不然不给午膳吃。”药王谷在山谷之中不比外头,早膳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好在她并不挑食,也已经过了孕吐的阶段。   比起早膳,她更担心沈彻,但不等她问沈彻何时能醒,他就动了动手指,猛地睁开了眼,寒光乍现,顿时逼得那小童连连后退了几步。   偷偷的缩到了林梦秋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他好凶。”   林梦秋对小孩子没什么抵抗力,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别怕,我夫君是极好的人。”   沈彻睁着眼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才皱眉拉着林梦秋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至于那小童,与他无关。   在问过现下的情况之后,他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他不喜欢受制于人,更讨厌因为自己而让林梦秋陷入被动之中。   “我们回去。”   林梦秋猜到他会这么说,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受人制肘,但她有些担心方才江神医口中的那个只是,难道沈彻的病另有隐情?   便换了个法子,柔声的安抚着他:“我们就算出去,也得先养足体力,你带着我这个小尾巴,咱们可不能莽撞。”   沈彻平视着正好看到她的肚子,轻柔的摸了摸,不发一言,到了桌案旁开始喝粥。   那小童看他与林梦秋说话,渐渐的也不怕他了,会用那么温柔眼神看人的人,应当不是坏人。   他还偷偷的从竹篮里端了碗蒸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林梦秋的手边,“师父说,你太瘦了,每日都得吃,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会不顺。”   这也正是沈彻最为担心的事情,突然他的动作就缓慢了下来。   他的腿可以不治,但若是这所谓的神医,能有办法让林梦秋平安的诞下孩儿,他愿意忍受一切。   林梦秋没有发现他的转变,偷偷勺了蒸蛋到沈彻的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小童的话。   小童今年不过六岁,被养的很是单纯,对林梦秋也未设防,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不仅知道了袁立等人并不在谷中,那日江鹤只带了他们两人回谷。而且还了解到谷中的事,江神医名叫江鹤,小童是他从河中救起的弃婴,当时手边正好有药材,便为他取名为冬青。   “师父总把自己关在药房内,有时候好几日都不出来,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多少人,姐姐以后是不是会一直在谷里。”   “姐姐是来求医的,等治好了,自然就要离开的。”她不愿意骗人,尤其是孩子,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话,是否会让他铭记一生。   小冬青明显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开心了起来,“那姐姐治病的日子肯定不会走,有人能陪我玩了。”   从和冬青接触后,林梦秋大概能明白,这江鹤确实是个医痴,不知是何原因到了这山谷中,但他应不是坏人。   这也让林梦秋更多自愿的背默医书,有一句话江鹤没有说错,这书若真的如此珍贵,让她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还是在懂医术的人手中,才能有价值。   等到早膳后,她便凭着记忆开始书写。   那本书册只有一半,并不算厚,里面的病例每一种都详细的记录了病状药方以及药材,林梦秋只能尽量详尽的去默。   日子不知不觉的在过去,她也渐渐的习惯了谷中的生活,期间让小童出去传了次消息,报了平安,其余的时间都放在背默和养胎上。   而江鹤自从头一日出现过,之后就再未出现,问了冬青才知道,他又将自己关进了药房。   饭菜也都是冬青准备的,江鹤有一回闭关把冬青给忘了,他被连着饿了许多日,就学会了自己找东西吃,但也仅限熬粥蒸蛋这样简单的食物,虽然清淡可同样的东西吃多了,也该腻了。   连着三四日后,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动手了,她也不算精通,可好歹脱离了清粥和蒸蛋!   等到第五日,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江鹤,他看上去眼睛通红满脸的倦色,但却很兴奋,看到林梦秋还有些脑子不清楚,“你们怎么还没走。”   过了会他才想起来,“医书呢?你写了多少了。”   看到林梦秋只写了三四页册子,也不生气,还很宝贝的边看边说妙。   “你在此继续写,你跟我来。”   这话是对着沈彻说的,林梦秋却不安的站了起来,“前辈,您要带我夫君去哪儿?”   “嘿,还真是半刻都离不开了?行行行,你要跟着便跟着吧。”   江鹤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这是说她依赖沈彻,但林梦秋很坦然,她就是时刻赖着他离不开,怎么了?   惹得沈彻的眼里寒意,也化成了春水。   两人跟着他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玉床和一个浴桶,小童正踩着木凳子往里面倒汤药。   “师父,按方子熬的药,宝贝也都准备好了。”   江鹤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沈彻,“进去吧。”   “何意?”   “你不是要治腿吗,赶紧,我刚研制出来的新法子,正好便宜了你。”   林梦秋瞬间眼睛就亮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他会如此顺利的就松了口。   就连沈彻也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腿,真的还能治吗?   不等他再催,沈彻就提着内劲,跃进了木桶中,瞬间就被药香给包围着,这是种能让人瞬间心静平和的味道。   林梦秋紧紧的抓着手指,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难道她两辈子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吗?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水已经冷了,江鹤走过去摸了摸药汤的温度,才点了点头,“可以了,到那玉床上躺下。”   沈彻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浑身上下的经脉好似处处都堵塞着,而且冲涌着往他的双腿去,让他有种无法掌握的陌生感。   但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相信,事到如今已无回头路,只能继续着往前。   沈彻刚躺下,小童就捧着个木盒子走近,林梦秋还揪着心的好奇,到底是何物,江鹤就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宝贝。   却让林梦秋诧异的捂住了唇,那所谓的宝贝竟然是只蟾蜍,通体雪白眼睛似铜铃,看上去竟然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种战栗感。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蟾蜍被放到了沈彻的腿上,而后开始吐汁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药方?林梦秋既想相信又害怕他是在拿沈彻做药人,上前两步想要问问沈彻此刻的感受,若是不好,必须及时的阻止。   江鹤正满脸兴奋的盯着沈彻看,这法子确实是他刚从书中学会的,恰好沈彻就送上门来了,能给他练手他当然不会放过。   林梦秋想要阻止,那就是破坏他的试验,江鹤自然不会同意,见她要靠近,就伸手拉住了她,“你不许动,不然我便将你赶出谷去。”   挣扎间,林梦秋就用一直带在身边的簪子,划伤了江鹤的手。   江鹤捂着手掌往后退了半步,林梦秋也有些慌乱,她没想伤他的,只是一时情急。   她最关心的还是沈彻。   但没想到的是,江鹤被划伤却并未发怒,反而满脸失神的看着她手里的簪子。   愣了片刻,才红着眼夺过了那簪子,“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林梦秋被他的样子给吓着了,但还是老实的道:“是我父亲所赠之物。”   她其实也不知道父亲当时为何会给她这个,毕竟八岁的小姑娘都喜欢珠花头绳,这样简单又锋利的簪子并不适合她。   但父亲平日都是两姐妹一视同仁,从无偏心,唯有这支簪子大姐姐没有,即便当时的她并不算喜欢,也还是很宝贝的收了起来。   等到她出事后,不知怎么的竟翻到了它,便将它一直不离身的带着。   “你父亲?林剑青,不对,那人并不姓林,你的耳后给我看看。”说是给他看,却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拉过她的手臂,看到了她的耳后。   林梦秋的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如此隐蔽之处,就连林梦秋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能感觉到江鹤的手在发颤,停顿许久后,有些急迫的道:“你的生辰是几时?”   “是冬至后一日。”   江鹤手里的发簪瞬间掉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先是狂喜而后就开始哭。   从生辰到痣,每一处都与小妹寄回的家书中所述一模一样,那也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   她清楚明白的写了,冬至后临盆,产下一女,小名为秋。   江鹤捂着眼,哭着哭着就毫无形象的跌坐在了地上,“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我该早些认出来的,你与她是如此的像。”   林梦秋有些无措,一边是夫君躺在玉床上或有生命之危,另一边则是江鹤让人难懂的言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若是无事,可否先替我夫君除去那毒物。”   江鹤哭够了,终于赤着足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林梦秋自然是要挣扎的,可他的力道却重的让她挣不开。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不,不对,你不该喊我前辈,而是该喊我一声,舅父。” 第83章 她叫江玉儿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 “前辈,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的母亲姓宋, 舅父皆在苏城,您是药王谷的后人,与我天南地北, 如何攀得上至亲。”   “你且等等。”   江鹤这会也顾不上什么蟾蜍了,交代了冬青让他将蟾蜍收好,就赤着足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因为慌乱甚至还险些撞翻了屏风。   林梦秋的脑子一团乱麻,其实她是有些怀疑的, 她与宋氏长得不像,奶娘还安慰她, 说是女儿像父亲, 男女的骨骼略有不同, 别人都说她像林父,她也就信了。   而且她与弟弟林晏书长得极像, 每每有这样的念头,都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但前世的事,以及今生宋氏待她的态度,她都有过怀疑, 她真是宋氏所出吗?   若是真的, 为何她会如此狠心呢。   可突然出现个舅父, 她又觉得内心受到了冲击, 养她育她的林家,难道不是她真的家吗?   那她的生母又会是谁。   林梦秋觉得整件事都荒唐极了,她无所依仗像是河水中的一叶孤舟, 失去了方向,只能将自己缩在玉床前,好似离沈彻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安心。   沈彻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艰难的撑着玉床想要坐起,他方才竟然感觉到了钻心蚀骨之疼。   不是别处,而是他这多年没有知觉的腿,感觉到了疼。故而即便再离谱的法子,他也不舍得喊停。   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从林梦秋失控的朝他奔来开始,他就后悔了,不该让她看见的。   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希望做她的光,做她记忆中鲜衣怒马的少年,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   直到那句舅父,将沈彻从混沌中惊醒,看着林梦秋彷徨无措的样子,他朝着她伸出了手。   “秋儿,我在。”   就像当年她命悬一线时一样,沈彻永远都会在她的身后。   两人的目光相触,林梦秋那颗躁乱不安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伸手缓慢的触碰到了他的指尖,而后十指紧扣。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她到底是谁,沈彻都会在。   没过多久,江鹤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他的眼眶有些许发红,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看上去里面的东西对他很是重要。   “你打开看看。”   林梦秋依旧坐在玉床前没有动,看着江鹤的目光中透着戒备和质疑。   这让江鹤漏出了几分受伤的神情来,但这不怪林梦秋,不管是谁,突然冒出个人说是你舅父,想必都会有如此反应的。   “里面没有什么危险之物,只是一封家书,有关你的身世,你可以打开看看。”   林梦秋回头看了眼沈彻,江鹤急忙的道:“你放心,那蟾蜍的汁液对普通人有毒,可本就身中剧毒,此举是为了以毒攻毒,他不会有事的,我拿性命担保。”   “以毒攻毒?不是腿伤吗,我夫君怎会中毒?若真有毒,为何连文大夫都没能诊出。”   “这是种极为罕见的毒,应是从他生母体内延续的,时缓时急,与他本身的脾性有关,他越是嗜血愤怒,毒就会越深,直到完全癫狂不受控。”   有些曾经想不通的事,林梦秋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沈彻受伤之后会性情大变,为何最后会失控到疯魔,并不是他的本性真的如此嗜血。   而是他体内的毒,有人在不停刻意的刺激他,将他逼入绝境的深渊,逼着他疯魔。   不仅是要他死,还要将他彻底的毁掉。   若江鹤所言非虚,这毒是沈彻出身就带着的,说明那人不仅恨他,还恨他的母亲。   那个人到底是谁?用心如此之狠毒。   “若真是自小就带着的毒,那还有救吗?”这是林梦秋最为关心的事。   江鹤见林梦秋担心的脸色都变了,也跟着心疼,小妹是药王谷的明珠珍宝,她的女儿更该是千万宠爱着长大才是,看她难过,他这个舅父连心都揪起来了。   “有有有,秋丫头你放心,我药王谷不让死的人,便是阎王也收不走他。”   见她脸色没有那么糟糕,江鹤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试探着道;“盒子,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那种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绝的神情,实在是与他的样貌不符,若是旁人看见了,定是要跌破下巴,这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江神医吗?   林梦秋眨着眼看着沈彻,见他点头,才慢慢的打开了木盒子。   盒子古朴精美,里面的东西却单薄的一片,她伸手去拿才发现下面还放着支簪子,这让林梦秋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那支簪子,与她日日带在身边的那支,竟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暗花略微有差别。   她的那支暗纹是荷花,盒子里的这支则是莲叶。   “这簪子是我母亲所绘,特命巧匠所制,世间再无相仿之物,我是兄长是叶,她是妹妹则是花。”   林梦秋的手有些发颤,她嘴上说着不信江鹤,可她的心已经有所偏移了,这两支簪子定是一对的,父亲也不可能将别处拾来之物赠与她。   而且,她看到这簪子时,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似在告诉她,这本就该属于她。   这才能说得通,为何她有,大姐姐却没有,为何宋氏待大姐姐如掌中宝,待她却永远像隔了层薄纱。   不必江鹤说,林梦秋就打开了那封小心保存着的信笺。   信笺的外封上写着,吾兄亲启,署名是江玉儿。   光是看到已经变淡了的字迹,林梦秋的手指就微微的发着颤,不敢再停顿,直接的将其打开。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不愿错过丝毫。   这是封再简单不过的家书了,写信时江玉儿刚诞下一个女儿,想要与至亲分享这份喜悦。   字里行间流露着她的欢喜与激动,甚至好几个字都模糊了。   “上苍垂怜,吾于冬至后日诞下了孩儿,念及吾与兄长秋日游山赏景,最是喜药王谷之秋色,为她取了小名为秋。吾愿孩儿若春花秋月,此生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林梦秋不过是看着手中的单薄的信笺,都能感觉到江玉儿对她孩儿的那份爱。   不欲她如何成就大才,只愿吾儿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林梦秋的眼泪便砸了下来,落在信笺上,打湿了那个秋字。她的名字里带着秋,带着江玉儿对她孩儿最深切的爱。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不必再问了,她的心里已经信了江鹤的话。   她的生母不是宋氏,而是江鹤的妹妹,药王谷的后人,江玉儿。   林梦秋的眼眶已经红了,声音也透着些许鼻音,听着竟像是哭腔,“那她现在在哪里?”   这句母亲,她有些喊不出口,她喊了十多年宋氏母亲,突然知道她的生母另有其人,一时之间改不了称呼,只能用一个微弱的她来代替。   从她的信笺中可以看出,她很爱她的孩子,那种浓浓的爱意,正是林梦秋十多年来期盼却又得不到的。   可既然如此的爱她的孩子,为何不出现,还将她交给了宋氏。   江鹤闻言,激动的脸色顿时就凝住了,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找了她十多年,都没有消息,但没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吧。”   面对林梦秋,他也不再隐瞒,将当年的事给说了。   江家乃医学世家,一直生活在药王谷中,不知是体质的原因,还是家族血脉的影响,每代都会生下一儿一女,可能是兄妹,也有可能是姐弟。   其中一人会被选为药王的传人,不分男女只看资质,男娶妻女招婿,江家的血脉从不断流。   到了江鹤这代便是兄妹,两人年纪相差三岁,他从小就十分的宠爱这个妹妹。   江玉儿自小就展现了惊人的医术天赋,但她虽然喜欢医术,却不想招婿,更不愿意一直待在谷内,她觉得这天地远比谷中所见的要大,她想要出去看看。   直到她及笄的那年,谷里来了个少年,是替父来求药的。他剑眉星目挺拔俊朗,不仅风度翩翩谈吐也极为儒雅,少女怀春的江玉儿与他不打不相识,两人很快便情意相投。   他们两自以为瞒得很好,但此事却被江鹤给撞见了,夏日夜半合欢树下,两人十指紧扣互道相思。   江鹤自然是生气,不仅是因为他捧在手心的妹妹被人骗走,更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沾不得。   江玉儿的天资聪慧她是下任谷主的最佳人选,而这人是不可能入赘留在谷中的。   还有她的病,江玉儿不足月出生,自小气血不足,从不间断的以天山雪莲为她滋养补身,但依旧比旁人要体柔娇弱,她的身子甚至不适合生养孩儿。   那也是兄妹二人头次争吵,他对江玉儿说了重话,为了个男子便要抛弃祖宗家业。   也是那时江玉儿对他哽咽着道:“兄长,人这一生,总得有什么让她奋不顾身的人或事,我现在找到了,我永不后悔。”   两人不欢而散,等隔日后悔对妹妹说了重话,想要去赔罪时,才发现她早已跟着那人离开了药王谷。   全家都为她担心不已,派人一座城一个镇的找,但很快,他们便自顾不暇了。   药王曾经医治过的一个病人,回到家中暴毙身亡,那人是江湖某帮派的堂主,他的手下之人觉得是药王被人收买,在救治过程中下了毒手。   便带着人放火烧毁了整个药王谷,江鹤当日正好上山采药,等他回到谷内看见的便是漫天的大火,以及无数具尸体。   从那之后,他才性情大变,不喜欢为人看诊。   那本被分成两半的医书,是药王谷的医典,每代人都在不停的编纂填充,当初父亲将其一分为二传给了他们兄妹。   江鹤一年一次看诊,非将死之人不救,也都是为了这个。   林梦秋恍然,原来江鹤是经历了至亲的惨死,而且还是因为曾经的病者。   难怪她会觉得江鹤这人十分的矛盾,既冷漠又古怪,说他毫无仁心,却又保留着善念。   如此来看,他的内心还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吧。   “那当年的那个少年,是谁?为何说是沾不得的人?”   说起他,江鹤的眼里升起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既欣赏又痛恨,“他姓苏,名弘文,苏国公府嫡出的三公子。”   当年的苏家权倾朝野,苏家人跺跺脚举国上下都要为之颤动,苏弘文少年意气,非但没染上纨绔之气,还文武双全俊朗非凡,自然引得江玉儿倾心相许。   反观药王谷,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却根本无法与朝堂重臣相提并论,更何况当时皇太后已是暮年,江家若还是如此占着内阁之位以及兵权,早晚会出事的。   他极力的反对他们两在一起,可江玉儿就像是扑火的蛾,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苏弘文。   江鹤收到家书时,心情万分的复杂,既高兴又担忧,担心的是她的身子能否支撑住她生下这个孩儿,忧虑的是苏家还能屹立多久。   果不其然,在药王谷被火烧尽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她生下秋儿的三年后,皇太后薨逝,陛下亲政,苏老国公被告通敌卖国,苏家满门被抄。   江鹤担忧江玉儿,以及未曾蒙面的外甥女,在苏家事发之后连夜的赶去了京城,却只来得及为苏弘文敛尸,之后又在京中逗留了数月。   多番的打探,才知道苏弘文至死都未曾娶妻,院内甚至没有一个通房妾侍,更没有江玉儿的踪迹。   难道是他提早得知,苏家会有此祸,并未将玉儿带进府,只养在外头?   不论为何,总之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也没有发现尸首,对江鹤来说反而是好消息。   他回到了岭南,将曾经的药王谷变成了众人求而不可触的地方,安静的钻研医术,重新让药王谷的名声外传,希望有一日她能带着孩子回来。   苏弘文此人,林梦秋或许不知道,但沈彻知道。   他年幼时进宫曾见过他几面,此人谈吐见识远超朝中大臣,更不像其他人那般奉承讨好他与太子,一身傲骨,这才会令他记忆深刻。   当初苏家出事时,他也有五六岁了,已经历过母亲的病逝,能够分清是非,苏家或者专权却绝不会叛国,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苏家是被冤枉。   只可惜,陛下要的不是真相,文武百官也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将苏家拉下马。   当时的沈彻年幼,心中曾有不忿,想要平这天下所有的不平之事,踏上了同样的战场。   谁能想到,他所爱之人,会与苏家有如此的渊源。   “照您的意思,我的生父应当是他,可我为何会出现在林家,有了另外的爹娘。”   这也是江鹤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在你的记忆里,你自小便是在林家长大的吗?”   “是。”林梦秋回答的很是干脆,可话出口后,她又赶忙的说了不,“我三岁时曾生了场大病,之前再小的事便记不清了。”   林梦秋拧着眉陷入了记忆中,看上去颇为痛苦,她努力的想要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三岁之前的记忆全都是空白的。   她的身体在发颤,衬着她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格外的单薄无助,沈彻不忍她如此痛苦,强撑着坐起,将她搂进了怀中,侧坐在玉床上。   感觉到沈彻怀抱的温度,林梦秋才渐渐的冷静下来。   “奶娘说,我身上长了红疹子会过人,三岁之前都是带着我在庄子上,后来便都在林府。”   “三岁?这岂不是正好苏家出事的时间。”江鹤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拧着眉仔细的把着脉,但时间过去太久了,想要知道她是否失忆过也很难。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若您所说都是真的,您真是我舅父,那为何我小弟晏书,会与我长得如此相像。”   她若是江玉儿与苏弘文的孩子,那林晏书又是谁所生,虽然她没有林晏书出生的记忆,但宋氏待他可是亲生一般。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你母亲又在何处,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了。”江鹤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   “谁?”   “林剑青。”   *   与此同时的林府内,宋氏正在大发雷霆。   “他想要我媛儿为妾?这不可能!他做梦!”宋氏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瓶,正在同林剑青发疯。   “若不是你们母女瞒着我,犯下如此事来,事情又如何会到今日之地步。”   林剑青也是气甚,他想不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大女儿,竟然会做出未出嫁便与外男苟合的事,居然连孩子都怀上了。   “我敢告诉你吗?你若是知道,定要将媛儿带回来的,她怀着孩子还如何嫁人,而且对方是二皇子,媛儿若是能嫁与他为侧妃,那也是好的。”   “好什么好?那皇家也是随便嫁得的?我不过是个低微的小官,如何敢生出攀附之心,况且皇家波诡,媛儿如何能应付得了。”   “媛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林梦秋都能替媛儿嫁入南阳王府,媛儿为何不能嫁入皇家?你一贯就偏心,当初在外养了贱人生下两个孩子,还要带进府来,我尽心竭力的将他们养大,你却从未有半句良言,林剑青你好狠的心。”   林剑青顿时跳脚,生怕被人听见,赶紧的让她小声些。   “若不是你想要晏书,我又如何会把人带回府,如今再翻旧账有何意思,况且媛儿是我的大女儿掌上明珠,我如何会不疼她,只是这事确是她不对。”   宋氏只是坐着抹泪,林剑青没有办法,但凡提起当年的事,他就理亏。   他在屋内来回的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这事,我去想办法。” 第84章 他在朝她一步步的走来。……   从那日之后, 江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再日日将自己锁在房内研究医术了,而是整天捧着医典对着沈彻的腿发愁。   原本他是将沈彻当做普通的病者, 就能剑走偏锋的尝试各种方法,也可以像那日一样用蟾蜍的毒液。   可沈彻摇身一变,成了他宝贝外甥女的夫婿, 若是真的因他大胆的用药,而行差错步有丁点闪失,只怕林梦秋会恨他一辈子。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至亲, 绝不能再失去林梦秋,不管是用药还是施针之前都会反复的尝试, 确认不会有差池才敢给沈彻用。   林梦秋不是瞎子,别人待她的好, 她都是能感受到的。   江鹤的小心翼翼和慎之又慎也都被她看在眼里, 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治好沈彻, 也就放下了戒备,诚心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思来想去,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便想将那医书的后面部分给背默下来,没想到被江鹤给看见了,火急火燎的将她手里的笔墨都给夺了下来。   “久坐着对你的身子不好, 而且背默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 你母亲当年便是体弱, 你虽是比她要康健, 但生孩子乃是鬼门关,还是需要处处小心。”   林梦秋哭笑不得,坐着写字也不累, 不过动动脑子,江鹤实在是太过小心了,简直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   夜里,两人靠在一块,林梦秋想起此事,便忍不住的嘟囔,沈彻却圈着她的腰,轻柔的在她额头亲了亲,“他说的也没错,凡事该听大夫的。”   这两人明明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没想到不过几日,就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每日都是关在药房朝夕相对,难道真是相处久了连隔阂都没了?   林梦秋倚在他的怀中,嘟着嘴,伸了手指在他胸膛轻轻的戳了戳,“你什么时候同他如此好了?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了。”   林梦秋虽然已经相信自己是江玉儿的女儿,却还是没办法对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喊出舅父,在身世这事上,她承认自己不够果决。   她想再等等,至少回京找到父亲,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沈彻牵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柔地蹭了蹭,而后咬了一口,看着她的眼里透着温柔,并不是他有多认同江鹤这个人,只是他们有共同想要守护的人。   “或许是我们有着同样的心境。”   在面对林梦秋的事情上,他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他们在药王谷待了快两个月,每隔几日,冬青就会去与红杏碰面,取些衣物果蔬,却未让其他人入谷,只说是还在医治。   在沈彻得知自己身中剧毒后,除了林梦秋便不再信任何人。有些事情其实他早有察觉,只是不愿意去面的真相而已。   那日三皇子被抓时,曾看向他的身后,他先前只往御书房中的大臣们身上去想,后来才记起,有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那人便是袁立。   从安阳遇险开始,他就怀疑自己的身边有奸细,也怀疑过袁立,最终却都跳过了他。   无其他,只因袁立是曹皇后给他的暗卫。   他自战场上废了腿回京后,曹皇后担心他手上无可用之人,才将自己的亲信拨给了他。   与其说沈彻信任袁立,还不如说是他信任姨母。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疑错了,但很多事确实太过巧合,或许摈弃一切干扰他的因素,剩下的便是真相。   只不过往往真相都是血淋淋的。   沈彻黯着眼在想事情,一边抚摸着林梦秋的肚子。   如今她已经六个多月了,再过不久这里就会生下他们的孩儿,他得给他们母子无后顾之忧的生活。   沈彻的动作很轻,落在林梦秋的肚子上就像是羽毛在轻轻的挠着,她的肚子和腰本就是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抚摸着,连带着心都痒了。   如今已是深秋转冬,虽然岭南日日艳阳,还是穿单衣的温度,但到了夜里就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林梦秋最喜欢的就是钻进他的被窝,紧紧的挨着他睡。   可即便两人亲密无间,沈彻也规矩的很,她已经有许久未曾……   林梦秋咬着下唇脸颊透着羞人的红粉,身子微微往后弓起,想要躲避他的手掌,可她就像是水中的鱼儿,他便是那个网,她往后躲他就跟着追,让她无处可逃。   “夫君,别。”   沈彻听到她那般软绵绵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正好可以瞧见她那滴血般红透的耳朵尖,以及水亮亮的眼。   他的喉间猛地发紧,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也停下了动作,他记得文大夫说过,有些孕期中的女子会变得愈发敏感,也更加的火气重。   两人新婚燕尔,又日日黏在一起,他最是了解林梦秋,看她眼睛湿漉漉的,就有些懂了。   他的手掌顺着她隆起的肚子缓缓往上,轻轻的拢了拢,眼神也跟着发沉,“大了。”   原本一只手正好的,如今竟然有些圈不住了,沈彻目光所及,喉结也微微颤了颤,以后这便是他孩儿的温饱之处,他竟是有些嫉妒了。   林梦秋的脑子本是嗡嗡的,她有些难以启齿的咬着下唇想逃,就听到了沈彻的这句话,顿时脑子里像是被焰火炸开了般,脑子一片空白。   下意识的就在他的手掌上响亮的拍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下流。”   等她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睁着无辜的鹿眼四处撇,不知该怎么办好,她她她,她居然骂了沈彻,而且还骂他下流!简直是不要命了。   沈彻也是一愣,而后想笑,真是脾气被他给养大了,都敢骑到他的头上来撒野了,沈彻看她惊吓的表情有趣,不知怎么的也升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来。   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顺势将脸埋在她的后脖颈处,圈着她的腰,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   还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低低的道:“秋儿竟是这般看我。”   林梦秋顿时傻眼了,她见过暴怒凶戾的沈彻,见过英姿勃发的沈彻,更见过温柔缱绻的沈彻,但从未见过如此失落难过的沈彻。   这让她瞬间慌了,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而且那声音不知怎么的,到了她的耳朵里就好似带着哭意,难不成她那威武神勇的夫君真的哭了?   林梦秋赶紧转身想要去看他,可沈彻的双手却紧紧的搂着她,根本让她动弹不得,他吹拂在她后颈的呼吸,还带着丝丝水意。   完了完了,真的被她说的伤心难过了。   “夫君,我错了,我那是瞎说的,你也知道我有了宝宝以后总是乱说话,你在我心里自然是大英雄,哎呀,夫君,你别哭呀。”   林梦秋急得也快要哭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娇软,这会让她做什么都行,只要沈彻不难过不哭。   她艰难的捧着肚子转过了身,沈彻又迅速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就是不给她看他的眼。   这么一来,林梦秋就更加的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君,我的好夫君,你快给我看看。”   “秋儿定是不喜欢我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发懵着,就抓着他的手用力的压在了方才的地方。   不管不顾的急迫的解释道:“我喜欢,我喜欢的,方才这事我也喜欢的,我只是害羞。”   沈彻想要松开手,却动弹不了,对于她难得的主动格外的受用,感受着手掌下的温柔,听着她满口的喜欢,格外的满足。   一时不察,就被林梦秋给拉扯下了蒙着眼睛的手掌。   林梦秋慌张着就对上了他那双餍足的眼,顿时傻眼了,这哪里是在哭啊?分明眼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到最后她才是那个最傻的!   林梦秋脸都被气红了,真是真是太坏了!枉费她方才把嘴都快说干了,什么好处都许出去了,才发现被人给骗了。   “乖,不气不气。不许咬自己,来咬这里。”   沈彻逗够了自家小宝贝,见她气得要走,再也忍不住的抱紧了她,兜着头亲了下去。   方才她娇软着声音哄他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憋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   到了最后,林梦秋才咬在他的肩头,漏出了几声喵呜般的哭声,她真是没有骂错。   呜呜呜,沈彻就是下流无耻!   隔日,一早醒来,沈彻便看见了怀中人,初冬的清早已经带了些许凉意,林梦秋的双脚无意识的紧挨着他的。   侧身缩在他的怀里,她是替嫁故而躲过了梳妆开脸的那步,白玉般的小脸甚至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真是想象不到,她还如此的娇柔似面团,就要为他生儿育女了,这让沈彻的心满涨涨的,柔情似要溢出来。   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江鹤近来用药小心谨慎了很多,相对的成效甚微,若想将他的病根除,如此细致的调理至少得花数年的时间。   但他等不及了,若他的猜测没错,那京城还有真相在等着他。   他有太多的事情必须要去做,更想要在孩子出生之前能够站起来。   即便痛苦难耐,即便有风险,他也必须要赌一把。   他这一生都是在赌,之前每场他都赌赢了,此次也绝不会输。   在林梦秋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而后穿衣出了门,他不希望再让林梦秋看见他痛苦挣扎的模样,这次他必须得独自去面对。   荒唐后总是睡得格外的沉,林梦秋惺忪着睁开眼时,天早已大亮,她习惯性的摸了摸枕边人,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凉意。   这才瞬间睁开了眼,看到沈彻真的不在,揉了揉眼才想起来,这个时辰应是他泡汤药排毒的时间。   江鹤换了医治的方法,以药来逼退他身上的毒素,沈彻每日早晚都要泡一个多时辰。   虽然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些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她便当做是自己太想他了,想到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他。   低下头摸了摸肚子,轻声的自说自话,“宝宝,我们先去吃早膳,一会就能见到爹爹了。”   宝宝自然听不懂,可神奇的是,竟然传来了一下胎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有劲的踹了一脚,林梦秋捧着肚子轻柔的哎哟了一声。   “小坏蛋,就爱折腾我,和你爹爹一样坏。”林梦秋想到沈彻还没摸到过孩子的胎动,每回都是正好错过,忍不住的笑弯了眼。   待小家伙不再动了,才小心翼翼的坐起,穿戴齐整去了小厨房。   冬青正在烧热水,见她来了,竟然没有像往日那样跑过来围着她转,而是挠了挠头,眼神闪躲的没看她:“姐姐醒了,师父煮了阳春面,还有煮蛋,说让姐姐记得吃。”   林梦秋这会确实有些饿,边和他说话边坐下开吃。   江鹤的厨艺也没多好,但药王谷只剩他一个,他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慢慢的摸索出了能填饱肚子的简单食谱。   阳春面便是其一,好在林梦秋也喜欢面食,即便是清汤小面她也能吃的有滋有味的。   “冬青今日想吃什么?”江鹤和沈彻都不许她做劳累的事,她整日就是在院子里闲逛,认认草药翻翻书册,实在是闲着无事。   吃多冬青煮的粥,嘴里实在是太淡,这才自告奋勇接过了小厨房的勺,但也是千万个的答应了,让冬青寸步不离的看着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过于疲惫,沈彻才同意。   但她的厨艺也就和冬青半斤八两,唯一的优点是她敢于尝试。   头次煮红烧肉时,火候没有把握住,端出了一碗焦黑的肉,只是不等她下筷子要尝,沈彻和江鹤就抢着给吃完了。   吃完还都说好。   林梦秋知道他们是怕她难过才安慰她,能被人所偏宠的感觉总是无比暖心的,但同时她也愈发的受到了激励。   这个月下来,她的厨艺也有了精进,即便会的菜肴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她也乐此不疲的尝试。   “不管姐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小冬青的脸白白圆圆的摸起来特别的舒服,林梦秋被他的话给哄得高兴,便揉了揉他的小脸蛋,轻笑了两声:“那我们今天吃鱼吃鸡腿。”   林梦秋做事情专注又细致,从不分心,等到菜上桌时,正好是午膳的时辰。   往日这会沈彻早该泡完药汤出来了,可这会却迟迟不见动静,“冬青,夫君今日怎么还没出来?”   “好像是师父换了药,时辰要久些。”   “怎么突然要换药?”林梦秋觉得有些奇怪,沈彻换药为何不与她说,这是怎么回事?   冬青不会说谎话,顿时就被问懵了,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梦秋马上就察觉事情不对劲。   难怪从醒来起她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着,就连宝宝也不安的踹了好几下,原来是沈彻有事瞒着她。   林梦秋这会什么都吃不下了,起身就往药房走。   门从里面锁上了,不管她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林梦秋这才发觉事态严重。   沈彻从来不会有事瞒她的,除非是连他都没有把握的,极其危险的事,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冬青,你老实说,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林梦秋已经有些失态了,她在外头傻站了半个多时辰,面色惨白显得眼眶更是红。   冬青不忍心看她如此难过,又怕她太过焦虑对身体不好,乖乖的把事情都给招了。   他们在里面闭关,准备要冒险的尝试,之前用了一半的方法。用蟾蜍之毒液,以毒攻毒。   沈彻就是知道林梦秋会反对,这才会瞒着她,他尝到过双腿有知觉的甜头,不愿意放弃,而且他信药王谷的本事。   他愿意赌一场。   他以为只要他下了决定,林梦秋定会站在他这边,应该很快就会接受并缓过来。   他什么都算对了,唯独错算了林梦秋对他的爱。   从知道他们在里面起,林梦秋就时刻的守在门外,也不说话,冬青端来吃的她就吃两口,但不管冬青怎么劝,她都寸步不离。   她自己可以不休息,但孩子不行,林梦秋困了就回去睡,等醒了又继续来守着。   就这么一连守了五六日,林梦秋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屋内早已备好了干粮,不管是江鹤还是沈彻都不能有片刻分神,根本不知道林梦秋隔着一扇门一堵墙,在外面不分昼夜的陪着他们。   这几日来,她没有一宿是睡得好的,习惯了陪伴后,空荡冰冷的床榻,她如何能入眠,若不是孩子一直在撑着她,她早就倒下了。   就这般熬到了第七日的清早,林梦秋依旧是辗转难以安睡,天还未亮就等在了屋外。   林梦秋从一开始的愤怒,想要再也不理他。到后来的心冷,甚至想到若是他出事,她就带着孩子改嫁这样的气话。再到现在的祈盼。   每日都在想,只要他今日能安然无恙的从屋里出来,她就不与他生气了。   但每日的希望都会变成泡沫,随着夜幕落下。   林梦秋如此日日的熬着,便是个男子也该吃不消了,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她睁着疲惫的眼,失魂落魄的靠坐在锦凳上,眼皮越来越沉,她努力的想要睁开,却又重重的合下。   林梦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靠着的气力也在渐渐消失,而后身形微晃着朝着一边软去。   就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好似听见房门的吱嘎声响起。   林梦秋半睁着眼,迷离的朝那个方向看去,逆光中她看见有个人踉跄的朝她走来。   没有轮椅没有拐杖,他在朝她一步步的走来。   并在她彻底跌落之前,稳稳的接住了她,“小孩儿,我回来了。”   那个曾经鲜衣怒马,骄傲不羁的沈彻,回来了。 第85章 回京   林梦秋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人,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梦中的景象呢。   她的天神,再次站起来了。   沈彻为了接住她, 单膝撞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疼的眉头拧紧, 却也没松开抱着她的手,好似他的眼中无旁骛,只能看到她。   “阿彻, 我在做梦吗?”林梦秋鲜少会这么喊他,偶尔意乱情迷时会抱着他乱喊一通, 从夫君到哥哥,直到喊出内心最喜欢的称呼。   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是不对等的关系, 他救了她三次, 每次都是生死之间, 她愿意永远仰望他。   但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小女孩,渴望与他一同长大, 能够光明正大的喊他,阿彻。   林梦秋以为是在做梦,这才伸出手指在他的腿上摸了摸,可奇怪的是她摸到的不再是冰冷毫无温度了, 而是温热的, 就和每个正常人的腿一样。   可是梦里能感觉的到体温吗?   她抱着他的腿, 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管不顾的将他的裤腿往上掀开,露出了满是伤痕的皮肤。   林梦秋本已止住的泪水瞬间又砸了下来,落在沈彻的腿上。   若是以前, 沈彻定是毫无知觉的,可今日,他却感觉到了,那泪水滚烫着擦过他的皮肤,击在他的心上。   “秋儿,不是做梦。”   他抱着林梦秋缓慢的站了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就像是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不舍得停下来,在她面前转着圈,好似要将这几年未曾走过的路,全都给弥补回来。   林梦秋被他牵引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终于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沈彻的腿真的好了。   先喜后哭,而且哭的越来越响,像是要将心中的悲愤一口气的宣泄出来,止都止不住。   那动静大的,甚至将江鹤都引了出来,生怕是沈彻的腿好了,就在这欺负他的宝贝外甥女了。   可他过来就看见,两人相对而立,一个嚎啕大哭,另一个手足无措的在哄,就知道这是小情人间的嬉闹,但还是轻轻的咳了两声,远远的指着沈彻的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沈彻这才想起来,方才他出来前,江鹤的叮嘱。   他的腿确实能走动了,但并未恢复如初,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可以说是刚学会走动的孩儿,需得更加的小心呵护,并且继续医治调养,若再受伤,真的就神仙难救了。   沈彻这是被喜悦给冲昏了头,不然以他冷静自持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此莽撞的。   见他了然,江鹤才笑着摇了摇头回去歇着了,他可不比年轻人,熬了六七日没怎么闭过眼,全程皆是精神紧绷着,唯恐错漏分毫。   但好在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会看到沈彻重新站起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现在只想赶紧去睡一觉才好。   等江鹤离开,沈彻又继续的低头哄人,怀里的小姑娘可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沈彻轻柔的拭去她还在往外涌的泪珠,实在是哭得他的心也跟着疼。   “可不敢再哭了,你忘了之前文大夫交代的吗?怀孕时哭不仅伤身还伤眼,而且有什么好哭的呢,我的腿好了,该笑才是。”   见她还不停,便揽着她的腰,俯下身一点点的吻去她眼角的泪。   略带些危险的口吻道:“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霸道,还真是将林梦秋给镇住了,她本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都被哭红了,再被他这么一唬,脸就更红了。   苍白的唇瓣被她咬的娇艳欲滴,连带着脖子耳尖都开始染上绯红。   哪有这么哄人的啊,还带威胁吓唬的,她还怕他亲不成。   但林梦秋还是止住了哭,抽抽噎噎的看着他,沈彻站起来了,这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   而且不是为自己,是为沈彻哭。   一是喜极而泣,二是为他这些年来付出的苦痛而哭,沈彻所以为的不过这几年,但在林梦秋的脑海中却是经历了两世。   他重新站起来了,众人只会恭喜他,会艳羡他,却不会有人明白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她也无法感同身受,便用最笨的办法来宣泄。   沈彻若是问她为何哭,其实她也说不出来,大约就是种矫情又痴恋他的心情吧。   故而这会只能咬着下唇慌乱的道:“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同意,更怕你担心。”沈彻刚推开门,看到林梦秋面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后悔的心肝都疼,若真是为此冒险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他宁可腿也不要。   应当与她商量,将所有的危险与希望都告诉她。   “若有下次,绝不隐瞒。”   林梦秋的双手还紧紧的抱着他的腿,闻言回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   就这次,便折腾的她够难过了,她甚至夜夜都在做噩梦,想着若是沈彻真的出事了,她带着孩子该怎么办。   这没心没肺的人,居然还在想着下次!   “你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梦吗?”   不等沈彻摇头,她便自说自话的继续道:“我梦见你没有醒来,我四处的去寻你,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儿,一头撞死在了……”   沈彻迅速的捂着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此可怖的话,他甚至不敢去听。   “是我说错了,再无下次,我与你之间也无任何秘密。”   如此一句两句的,已经哄不好她了,林梦秋松开手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自顾自往前冲,沈彻在后面追的辛苦,想要去牵她的手,却都被拂开了。   “秋儿乖,你定是许久没能休息好了,我陪你回房歇息,那样吓人的梦与话,都不要再去想了,我好了,再不会有你梦中的场景出现。”   林梦秋可不敢说,他前世就是如此的惨状,金銮殿前血流成河,若不给他点教训,只怕他还敢背着她去冒险,得下狠料才行。   而且她这会在气头上呢,才不管他说什么。   “你放心,我已经看开了,才不会为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人去做傻事,你若真出事那才好,我便带着孩儿拿上你那满库房的宝贝,另嫁他人。”   沈彻还真不知道她能有这么胆子,说出如此气人的话来,方才是被吓得,这会则是气笑了。   让林梦秋与他一道死,沈彻确是不舍得,但想到她要改嫁,与另一个人柔情蜜意,他就有种要毁灭天地的怒意。   “好啊,小坏蛋,都敢背着我有这种坏心思了。”   沈彻忍无可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她挣扎,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   “不许动,再动可就真的在这亲你了,若是被人瞧见,你可不许哭。”   林梦秋顿时偃旗息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沈彻腿脚好了以后,那股子的狠劲和霸道也跟着回来了。   直逼得她心乱如麻,但林梦秋不敢说,她不仅不觉得害怕讨厌,甚至心底还有点脸红心跳的喜欢。   他的狠厉她喜欢,他的温柔缱绻她喜欢,就连霸道与占有她也发疯的喜欢,大约从喜欢他起,她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   沈彻的腿确如江鹤所说的,并未痊愈,第一日行走的又过多,隔天起来双腿便麻了,险些没能站起来。将林梦秋吓得以为昨日真是梦,好在他坐着缓了半刻,才慢慢的又开始走动。   有了这次的教训,沈彻也不敢再操之过急,接下去的时间便都在细细调养。   虽然在这山谷之中,没了锦衣玉食,没了繁华热闹,却丝毫都不觉得难熬,两人反而都很享受。让沈彻过上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惬意生活。   闲来无事,便白日在谷中采药赏花,夜里看书下棋,只要有沈彻在,林梦秋就不会觉得烦闷。   但随着沈彻的腿一日日好转,众人都心照不宣,知道沈彻痊愈的那日,便是他们离开此处的日子,离开这片世外桃源。   这日午后,沈彻和江鹤又在院中下棋,两人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了,基本都是沈彻赢。   江鹤的性子就是如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越挫越勇,越是输就越是想要和他下,但凡能赢一局,就能让他乐呵半日。   不管是研究医术或是下棋,能够做到如此单纯到心无旁骛的人,也实在是少见。今日也是如此,江鹤拉着他下了半日,终于在日暮西斜时赢了一局。   江鹤高兴的穿上鞋子,跑去了后院。   他之前总是赤着足,天冷了也如此,被林梦秋瞧见随口说了回,没想到他就真的将这毛病给改了。   很快,他就从院中抱回来了一坛美酒,“这酒可是好东西,我埋了可有近十年了,今日高兴,你我痛饮一番。”   江鹤说着便打开了酒坛子,顿时院中酒香四溢。   沈彻的酒量很好,但他觉得喝酒会误事,向来克制自持从不在外喝酒。   可在这药王谷,却让他放下了满身的戒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然和放松。   林梦秋之前没见过他喝酒,就想替他拒绝,没想到沈彻竟然笑着点了点头,“那便陪前辈喝两杯。”   她担心沈彻的腿伤,用过晚膳,也全程的陪在身边,顺便眼睛直勾勾的往那酒杯上飘。   林梦秋的酒量不必说,差到极点,偏偏尝了两回,都觉得喜欢,但再想喝也不敢把心里露出来。   先不说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她那点酒量,也实在是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沈彻可是见识过她醉酒模样的,格外胆大格外主动,这会看她眼巴巴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知道林梦秋不敢开口,就用问询的目光看着江鹤。   江鹤就算再迟钝也该看懂了,很是贴心的道:“怀胎时确是不宜嗜酒,尤其是不能喝生冷的,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你等着,舅父给你温碗甜酒来。”   林梦秋不知这甜酒为何物,还在抓住沈彻的手,在他掌心乱划着,既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有些甜蜜,又觉得自己有些任性。   如此纠结着,便见江鹤远远端着个小碗来了,林梦秋满心期待,刚一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   可没想到这所谓的甜酒里面还打了两个蛋,与其说是甜酒煮蛋,不如说是蛋煮酒,但确实有淡淡的酒香,只是味道很淡。   林梦秋期待了许久,接过小碗的时候还有些气馁,这哪儿是甜酒呀,分明是甜汤煮蛋嘛,可被勾气了食欲就尝了两口,眼睛瞬间就满足的眯了起来。   好甜好暖和,好似瞬间浑身就暖洋洋的了,虽然没有什么酒味,却也在唇齿间留了些许酒香。   江鹤有些得意,闻着香喝着有酒味,但却不是酒,这是他自己闲着无事用糯米所制,加以草药让它散发着酒香,偶尔节气过年时,给冬青喝的米汤,足够以假乱真。   既然不是酒,当然也不会对孕者身体造成影响,更能满足她想喝酒的心情。   喝到夜深,瞧着天色也已不早了,沈彻举杯最后敬了江鹤一回,“若非前辈,我恐此生都无法再站起来,我敬前辈高义。”   “别,我可不是什么高尚之人,我救你全是为了秋丫头,只愿你此生能够善待她,林家不是她的至亲,或许不能为她出头,但她却永远都有我这个舅父,若你负她,上天入地我也会让你偿命。”   林梦秋握着小碗的手微微发颤,她从小便渴望亲情,终其前世一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她原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再拥有了,却在江鹤这等来了,她所期盼的爱。虽然不知母亲在何方,但还有将她视若珍宝的舅父。   “前辈放心,我绝不会给您这个机会,她于您是明珠于我却是命,又怎么会有人舍得伤自己的命。”   林梦秋被他们两人的话,搞得眼泪汪汪的,心中越发的不舍。   他们已经在此处待了快三个月,沈彻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们得赶在腊月之前返京。   不仅她明白,江鹤也明白,故而今日才会突然挖出埋了十年的美酒,便是想要为他们送行。   林梦秋憋回了在眼眶打转的泪珠,朝着江鹤举起了自己的甜汤,“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我们继续来喝酒。”   三人同时举杯,在空中清脆的碰了碰,月色朦胧,林梦秋的泪落进了甜汤里,一并喝了下去。   当夜回房后,林梦秋虽没有喝酒,但也有了些许醉意,就着甜汤的劲头,在沈彻的怀里直撒娇,“我们多住几日再回京好不好?”   沈彻摸着她的长发,知道她是不舍得这里,也不舍得江鹤,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坏蛋,早就接受了这个古怪的舅父了,只是还难以改口罢了。   若是京中无事,他也愿意多待些日子,最好是等到林梦秋平安诞下孩儿后。   但前有人想要毒害祖母,后有人陷害于他,事事都拖不得,尤其是前几日袁立传了消息,说是太子身子又有不好。   沈景安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他也无从得知,但不管是哪种,都说明沈景安遇上事了,他必须得赶回去。   “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等京中的事处理完了,再回来,只要你喜欢,便是今后隐居山野,我也会陪着你。”   隐居山野可没这么容易,而是要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甘于平庸与清贫,权势与财富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割舍。   但沈彻愿意说,她便愿意信。   “好,我们到时带着孩子,一起回来。”   沈彻轻柔的在她后背拍着,像是哄孩子般的将她给哄睡了,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又过了两日,沈彻已经能行动自如,虽还未恢复到十成十,但也无大碍了,袁立又递进了一封信函,这次是老太妃寄来的,问他何时归。   沈彻便带着林梦秋辞行,他们已定了隔日启程。   “也该回去了,都两个多月了,家中定是担心的很,年关将至,恐返乡人多,路上千万要小心。”   江鹤说完便拿出了几个包袱,就连冬青的手上也抱了两袋,“这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有沈彻的药,还有给秋丫头安胎的。”   林梦秋本是忍住了,但看到这几个包袱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眼眶顿时就红了。   江鹤还在一样样的说,最后又挠着头道,“罢了,你们想必是记不住,我连夜写个条子,样样都得按着我的条子来服用……”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林梦秋低垂着脑袋,喊了声:“舅父。”   江鹤瞬间就愣住了,连手上的动作都给忘了,呆愣的转过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舅父。”   江鹤人到中年,自以为见过了大风大浪,什么事都能应对,可这会却被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给搞得手足无措。   甚至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了,他从收到小妹的信起,就时常在想,他何时能听见孩子们喊他一声舅父。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见了,却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诶,我在。”   “舅父,您与我们一道进京吧。”   沈彻怕她失控,温柔的圈住她,也跟着道:“您与其连夜去写,不如直接跟我们走,没人比您更了解这些东西如何用了。”   江鹤还有些犹豫,毕竟他已经有多年未曾离开岭南了,外面的世界与他而言太过陌生了。   可不等他犹豫纠结,就听林梦秋下了个猛药:“舅父,您就不想亲眼见到我的孩儿出生吗?”   江鹤脑子里的那杆天平瞬间倾斜,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去。” 第86章 和离   江鹤没什么家当, 唯一要带的就是自己那些宝贝医书,外加一个小冬青。既然决定了要一同上京后,第二日便收拾妥当的在门口等着了。   两个多月未曾离开过药王谷, 此刻站在院门外时,林梦秋恍如隔世,竟有种山中岁月易过, 不知人间繁华多年的错觉。   但再多的不舍,也不能沉溺其中,他们得朝前看。她握紧了沈彻的手, 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亮,然后坚定的朝前而去。   袁立等人知道他们今日出谷, 从天未亮便等着了,施绾舒尤为的焦急, 她都有两个多月没见到林梦秋了, 心中自然是担忧思虑, 这会垫着脚忍不住的朝着路的方向看。   “是今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世子的腿到底有没有好, 真是急死人了。”   “你便是再焦急,兄嫂该何时来依旧是何时来,还不如安稳些等着。”   沈少钦见她上蹿下跳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 根本不顾脚下, 险些被石头绊着摔去, 便忍不住的皱着眉道。   “我又没有同你说话, 我就爱这么上下跳着等,你是我谁呀,就算是摔了也不关你的事。”   沈少钦也是关心她, 这山谷地面不平整处处都是碎石,她一个姑娘家若是摔了划伤了,可怎么办?   但听到她气鼓鼓的一句‘你是我的谁?’便彻底的哑了声,甩了甩衣袖不自然的撇过脸去。   “你,不可理喻,罢了,随便你。”   “不理就不理,谁稀罕呀。”施绾舒哼了声,嘟囔着嘴转过身,一副不想再看到他的样子。   这两个多月来,下人们都已经很习惯这两位主子斗嘴了,每回看他两斗嘴都像是在看两小娃娃吵架,尤其是一个讲理一个挥拳头,便是瞧他们斗嘴都觉得有意思,若是何时他们两不吵了,才是奇怪呢。   好在不等他们斗嘴多久,红杏就先激动的往前迎了上去,“是世子和世子妃,他们出来了。”   方才还在生气的施绾舒,瞬间亮了亮眼,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似一阵风般的冲了出去。   与林梦秋等人撞了个满怀,可没想到并未看到她所期待的场面,沈彻依旧是坐着轮椅,林梦秋捧着七个月的肚子跟在旁边,后头还跟了一大一小,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沈彻的腿治不好?   沈少钦紧跟其后,见到沈彻也是慢下了步子,他以为兄长医治了这么久,该有好消息的,没想到竟是空欢喜一场。   瞬间气氛便凝重了起来,袁立等亲卫更是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沈彻。   还是沈彻先拧着眉开口:“都傻愣着做什么?走,启程回京。”   说着由阿四推着轮椅,先一步的朝前,这时众人才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人,这可都是记忆犹新,药王谷传人江神医与他的小弟子。但这两人为何会跟着世子呢?难不成是世子腿没治好,要怪罪他们?   沈少钦和施绾舒面面相觑,施绾舒更是抓耳挠腮心痒痒的想知道,可又唯恐说错了话,惹了沈彻的不快,都像是哑了嘴的鹌鹑,乖乖的跟在后头。   等上了船,进了船舱内,几人才能坐下好好叙旧。   施绾舒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正好江鹤和冬青不在,一坐下就忍不住的看着沈彻的腿道:“这江神医难不成是骗子?怎么治了这么久也没好转?”   腿自然是好了,但他们一直在谷内,包括袁立在内还没任何人亲眼见过沈彻能走动的样子。   出发之前,沈彻便与林梦秋商量,此番回京,不如想象中的简单。   一是要找出幕后之人,二则要为苏家鸣冤翻案,这三便是要将林梦秋与林梦媛的身份互换回来。   不管哪一点,都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他怀疑身边仍有奸细,为此他想装作腿还未痊愈,用以迷惑幕后之人。   “小舒,不可对神医无礼,夫君的腿伤过久,哪有这么快痊愈的。但好在江神医已经找到了法子,为了不伤身,这药啊,需足足百日,才可见成效,离痊愈还差一个月。本是想要继续留下,但年关将至,京中又频频传来消息,我们留不得,巧的是神医也要进京寻亲,也就免去了其他的烦扰。”   林梦秋说的诚恳,再加上她说话时眼中透着希望和喜悦的光,不止是施绾舒,在场的所有人都信了。   施绾舒马上就收起了不敬之意,“呸呸呸,方才那些全都是我瞎说的,神医医术高超,定能将世子的腿给治好!”   沈少钦皱着眉睨了她一眼,被施绾舒瞧见,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他才收回目光,起身给沈彻道喜。   “兄长再有一个月就可痊愈,恢复如初,弟弟提前恭祝兄长。”   沈彻一向阴沉着脸从不露笑,可今日听到沈少钦的恭喜之言,竟然展眉露了个浅笑。   “等真的治好那日,再说恭喜也不迟。”   这可真是比昙花一现还要难见的景象,他本就生的丰神俊朗,如此浅笑更是灿若朝晖,让对面两人都看傻了眼,心中都对这所谓的百日就能病好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疑。   若非真的能治好,沈彻又怎么可能会如此高兴呢!   这是件喜事,沈彻也没特意的瞒着,不过半日,同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转头众人对江鹤便愈发尊敬起来,尤其是文大夫,一直就仰慕江鹤,难得有机会能和江鹤同行,几乎不眠不休的跟在他身边,只为了能多与江鹤多讨教,求得指点。   沈彻赶着进京,也就收起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命人将南阳王府的大旗挂在了船上,一路向北畅通无阻。   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京城。   此时离除夕,也只有半个月了。   马车一路驶向南阳王府,施家得了消息,早早就在王府门外等着了。来接施绾舒的是她的大哥施向明,见他们的马车停下,赶紧的上前行礼。   “舍妹顽劣,这段时日定是给世子与世子妃添麻烦了,下官回去定当好好教训一番,改日再携厚礼登门拜谢。”   施绾舒的大哥在西北营中任副将,此番南阳王班师回朝,他也一道跟着回来了,没想到刚回府就听到施绾舒跑出去的消息,今日知道她回来,赶紧带着礼物来接人,以表施家的诚意。   沈彻受伤之后,其实身上已经没了官职,也就是个南阳王世子的虚名。   但上过战场的人,都对他无比的敬佩,即便施向明比他官职高,此刻见了他也依旧是毕恭毕敬,话语中更是透着谦卑和敬重。   面对高大威武的施向明,沈彻虽是端坐在轮椅上,依旧气度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被他所压制之感。   “无妨,令妹与吾妻情同姐妹,这一路烦闷,多亏了有她相伴解闷。”   施向明行礼的动作愣了愣,他也听说了,小妹突然和林梦媛玩到了一块,他明明记得还在苏州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喜欢林梦媛,是与林家二姑娘玩的好啊,怎么突然就情同姐妹了?   难不成是他家小妹为了出门玩,都学会变通了?   施向明还觉得纳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甜软的道:“夫君说的是,我与小舒不分彼此。”   这个声音怎么都不像是林梦媛,他诧异的抬头,就看见了怀着身孕也依旧美艳动人的林梦秋。   “林梦秋?”他瞬间就瞪大了眼,等等,他记得嫁入世子府的不是林梦媛吗?怎么突然变成林梦秋了!他是不是看花眼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这是世子妃。”然后不等施向明想清楚,施绾舒就吐了吐舌头,逃也似的拉着自家大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沈彻自己解决了。   沈彻本就不打算要瞒着,此次回京,头一件事,便是要解决此事,既然没有顾虑,也就不怕被人知道当初替嫁之事。   沈少钦并不笨,再加上兄嫂都未瞒着,这三个多月相处下来,也有些感觉,但一直不敢确信,直到今日才能肯定。   想起之前自己曾对林梦秋有过的些许情愫,只觉得羞耻,在进府之前,悄声的到她身边恭敬的道。   “嫂子不必担忧,不论你是不是林家大姑娘,我都只认你这一个嫂子,我相信,祖母与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沈彻如此大胆,林梦秋确实是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这一日早晚都会来,也做好了准备,但面对曾经的亲朋时,她又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沈少钦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让她瞬间就安心了许多。   “多谢三弟。”   只要有她在乎的人支持着她,那前路再多的迷雾与未知,她也不怕。   *   南阳王是在他们离京后接到的圣旨,成帝对其嘉赏,命他们即日班师回朝。   从西北回来,历经一月之久,比沈彻他们早了个把月回京。   沈弘毅驻守边关,已有多年未曾回京了,他带兵出征是出于对国对家的忠心,并非全是为了权势,故而他在西北确实如土皇帝般呼风唤雨,但他并不贪恋权势。   成帝召他回来,他便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启程返京。   回到府中,探望过老太妃,南阳王才知道近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陈蓉被罚禁足,沈少仪被打断了手脚关在了祠堂。   老太妃坐在堂上,陈悦瑶就跟在她身后,自从上次的身后,她越发的小心规矩了,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能觊觎的,甚至都不敢再去私下见陈氏。   她只想讨好住府上的主子们,再也不要回到陈家才好。   闻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南阳王一眼,世子与他的眉眼很像,但南阳王更威武正气,偷看了眼就飞快的低着头给老太妃捶背,她也想知道,南阳王到底会如何处置此事。   “这事也不能怪彻儿,也是你媳妇和老二太过分了,竟然合谋干出这等事来,等彻儿回来,你也别急着同彻儿生气。”   老太妃担心不已,她是知道自家儿子脾气的,较真又正派,生怕他会为此而生孙儿的气,赶紧先为沈彻说好话。   “此事儿子知道了,彻儿没做错,错的人是我,这些年是我一直没能顾及府内事,也忽略了孩子们,以为只要娶个继室,就能替我照顾他们,现在看来实在是我做的不够称职,少仪的伤虽然是过了,但不冤枉,至于陈氏……”   南阳王长叹口气,他对陈蓉并无太多的感情,娶她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使命,他于陈蓉是有亏欠的,既给不了她爱,也给不了王妃的封号。   原想多在权势和财物是补偿她,可没想到却将她的野心喂养的更大,险些伤了孩子们。   “我拟书和离,让她回陈家去吧。”   “那少钦怎么办?”   “少钦自然永远都是沈家人,但他若是孝顺母亲,想要一同回陈家我也由着他,到时和离,她这些年攒下的金银全都让她带走,后半辈子想必无忧。”   后面半句他没说完,只是这南阳王府是容不下一个挑拨子嗣,伤害儿媳的陈氏了。   南阳王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老太妃也就不再多劝,准备在给陈蓉的东西里多添两成,也算全了陈蓉伺候她这十几年的情谊。   处理完府内事,他又一刻未歇被陛下召进了宫。   临近过年,陛下要封山祭祖,可朝中又离不开他,只能让南阳王替他祭祖,与之同行的还有曹皇后。   *   沈彻与林梦秋到家,急忙的放下了东西,安置好江鹤的住处,便一道去了春熙堂。   几个月在外,老太妃日日思念孙儿孙媳,没有一日睡得好的,见他们回来,激动的都迎出了院门。   “可算是回来了,让我仔细瞧瞧。”   沈彻的腿还没有好,她是有些失落的,但听闻只需十几日便能痊愈,又打起了精神。   再加林梦秋温柔的同老太妃说着话,与她说这江神医有多么的古道热心,这医术又有多厉害。   听的老太妃越发的高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十几日,算着日子岂不就在除夕前后,这位神医现在何处?若你的腿真的治好,我老太婆可要去为这神医盖佛寺,塑金身像,甘愿这辈子都吃斋念佛来还愿。”   这可真是大手笔,一想到要为江鹤塑金像,林梦秋就偷偷的发笑,比起金身像,他肯定更想要医书。   孙子孙媳都平安回来了,老太妃也就没了心事,同他们说了南阳王要与陈蓉和离的事,听得林梦秋止不住的唏嘘。   这个主意真是果决又大胆,也让林梦秋对这位还未蒙面的公公,有了许多的好奇,传闻中的南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   “多亏了你陪着这泼猴走一遭,你怀着身孕不容易,快别陪着我了,赶紧回去好好歇息,不能再累坏了我的宝贝曾孙。”   林梦秋也就不再逞强,刚用过午膳便起身告退,和沈彻回了房中休息。   这一路赶得急林梦秋都没睡好,脸色显得很是疲惫,到了自家屋内,沈彻关了门也就不再装了,站起身心疼的将林梦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吓得林梦秋赶紧四下去看,确定房门紧闭,没有外人在,才松了口气勾着他的脖颈,缩在他的怀里,由着他一路抱着。   原本她还不觉得困的,但一沾到床闻着熟悉的味道,立马眼皮就发沉的合了下来,但抱着沈彻的手却没松开。   沈彻一动,她就低声的喃喃:“夫君,别走。”   他刚回府事情堆积如山,本是打算趁着她休息去处理些,可听着林梦秋如此依赖缠绵的声音,又舍不得走了。   罢了,就在这处理公务吧。   用没有被她抱着的另一只手,轻轻的在林梦秋的后背拍着,“乖,睡吧,我哪儿都不去,在这陪着你。”   林梦秋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地睡了过去,可抱着他的手却一直未松开,好似这样才能让她心安。等到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她竟是睡了半日。   “醒了?我让丫头们摆膳,你起来用些再继续睡。”沈彻见她醒来,温柔的弯着眼笑,捋了捋她的长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林梦秋刚睡前还有些懵,黏糊的抱着他不肯松手,被连着亲了好几下,才算清醒过来。   她也确实是饿了,膳桌摆上,她结结实实的吃了两碗冒尖的饭,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若不是想着刚吃完一会睡下不好,她肯定还能继续吃。   沈彻见她醒了,就陪着她吃了些,等用过之后她就陪着八两玩了会球,许久未见半斤和八两,她还真是怪想它们的。   边陪八两玩着球,边和沈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舅父可是住的习惯?”   “很好,冬青说府上的饭菜好吃,再也不想回去了,将舅父气得直跳脚,你睡着的时候,他来看过好几回,担心你是路上太过疲惫了。”   林梦秋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醒不过来,没想到却让他们担心了。   “那我现在过去看看舅父吧。”   “别去,这会天色晚了,舅父都歇下了,你醒来我就让阿四过去说过,要去,明日再去。”   林梦秋这才放心下来,靠着他把玩着他的手指,觉得内心无比的满足。   “咱们离开了这么久,京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彻闻言勾着唇笑了起来,“有,而且还与你有关。”   林梦秋不过是随口问问,谁想到竟然真的有,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事?怎么会和我有关呢。”   “林梦媛和沈敬宸的事被人发现了,闹大了。”   她虽然想过会有这个可能,但没想到被发现的这么快,真是太刺激了。   “林家派人来了好几次,说要寻你,既然回来了,我们便去凑个热闹。”   林家之事也在他的规划之中,既然宋氏急不可耐的要送上门来,那么属于林梦秋的也该拿回来了。 第87章 你该庆幸,当初嫁我的是……   林梦媛与沈敬宸的事, 本是瞒的很好,自打她怀孕后,就被沈敬宸金屋藏娇, 藏在了他京中另外置办的别院里。   那院子原是讨好他的官员所赠,对外的名字也还是那官员的,自然不会被人所发现。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位吴大人家中有位贤内助,将吴大人管的服服帖帖的,院内一个妾侍都没有。   也不知吴夫人从哪里得知, 说吴大人在别院养了个外室,不仅如此, 外室还怀孕了,吴夫人闻言瞬间就怒了。   她对家中的房契地契了如指掌, 回去一查, 还真的是少了那个院子的房契, 对此深信不疑,直接带着家丁趁吴大人上朝时, 杀去了小院。   一见院中真是有个怀孕的美娇娘,好悬没把吴夫人给气死,什么难听的话都往林梦媛的头上骂。   简直把她给骂懵的,她可是千宠万宠着长大的, 从小只有别人说她才女的份, 还没人这么骂过她。   林梦媛怀着身孕, 沈敬宸也是真的爱怜她, 给她留了侍卫,碰到上门闹事的,两边直接就打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 自然就把周围的人都给引来了,京中近来都没什么闲事可看,一瞧见如此阵仗,各个都削尖了脑袋的往里看。   两边打的甚是激烈,吴夫人趁着没人看着她,冲上前去就想要抓林梦媛,还好被她身边的嬷嬷给瞧见了,及时的给拦下。   林梦媛本就是顶着压力,以真爱的旗号,无名无分的和沈敬宸待在一起,甚至她也不知道将来这孩子生下来能不能由她养大。   她每日都在经受着巨大的煎熬,竟然还要忍受这样的欺辱,顿时就崩溃了,报出了沈敬宸的名号。   吴夫人傻眼了,她看到侍卫的时候心里是有过怀疑的,但愤怒使她冲昏了头脑,一时什么都想不了了,以为是自家老爷还特意为这外室找的护院。   等听到沈敬宸的名字,才发觉不好,别人她或许还不认识,这天天被她老爷挂在嘴边的二皇子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吴夫人自扇了好几个耳光,又是赔礼又是致歉,但都没有用,林梦媛已经被气得晕了过去,吴夫人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人逃走了。   动静闹得如此大,众人都是为了去看好戏的,谁想到峰回路转,这养美人的不是吴大人,居然是当朝二皇子,这可比吴大人养外室刺激多了。   不过半日,此事便传的全京城都知道了,吴夫人带人打外室,没想到险些打了二皇子藏的美娇娘。   要知道,这二皇子可是在议亲了。   太子身子弱一直拖着没谈亲事,三皇子又犯错被贬,只剩这独苗的二皇子,陛下爱重他,上个月为他选了内阁大臣罗大人家的嫡孙女,罗珊珊为妻。   两边交换了庚帖,婚期也已定下了,就在明年秋天,这也是沈敬宸为何没给林梦媛抬身份的原因。   他虽然心里是喜欢林梦媛的,也想要她肚里的孩子,可他若是能娶到罗珊珊为妻,那可是能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助力,争储的希望也就更大了。   沈敬宸哄着林梦媛,说等罗珊珊进府之后,再接她进府。   宋氏自然是不同意的,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让她生下孩子,还无名无分的跟着沈敬宸,那岂不是平白的恶心人。   但林家不过小官,如何能与皇子斗,再加上吴夫人这么一闹,全京城的人都在猜,沈敬宸院里藏的美人到底是何身份。   这么一来,反倒是有了机会,只要罗家知道此事,没准会想要退亲,若是陛下知道有皇室血脉留在外头,也许会关注此事。   可林剑青人微言轻,必须得有其他人将此事禀明给陛下才行,宋氏便想到了沈彻。   沈彻可是陛下的亲侄儿,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只要他开口,此事就成功了一半。   宋氏的人一直在南阳王府外等着,一听说他们回京,就赶紧的递了帖子,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怕是沈彻不愿来。   都打算要让林晏书以探望姐姐的理由去请人了,没想到下人就匆匆的回来报,世子和世子妃明日便到。   宋氏喜上眉梢,又喜又怕,毕竟这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沈彻,但若是不赌一把,又实在是不甘心。   便如此担忧的一夜未眠,第二日醒来时面色发青,嘴角更是因上火起了水泡,碰一下都疼。   这些事她不敢告诉林剑青,趁着他不在家时,才敢请人上门,这会正要用点下火的药,外头丫鬟就小跑了进来:“夫人,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宋氏顾不上嘴角的泡了,赶紧理了理衣衫,摆上了最和善的笑脸迎了出去。   与宋氏的担忧不同,林梦秋一夜无梦,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榻,闻着醉人的淡香,身边还有最喜欢的人,自然是睡得舒坦。   醒来时,整个都容光焕发,气色也格外的好。   往日回林家她肯定是低沉的,可今日一道前往的还有沈彻,她这内心有底气,见谁都是笑盈盈的。   马上便要过年了,国子监也休假了,林晏书这些日子闲着无事都在家中看书写字,林梦媛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只是听下人说林梦秋和世子回来了。   就偷偷的溜出来想要见见传说中的姐夫。   因为是偷看,他也没想出来打招呼,可沈彻的刚进府门就察觉到了,眼尾的余光扫到柱子后探出的小脑袋,忍不住的勾了勾唇。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谁了,那可爱的小模样简直和林梦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家伙看着面嫩,大约是不好意思,沈彻本是不想吓着他,整个林家可能只有林晏书是真小舅子,还是需要打好关系的。   可没想到,他的胆子小,被沈彻瞥了眼,就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自己踢到了旁边的花盆,不仅发出了声响,还险些摔倒。   他的动静如此大,自然也就瞒不过林梦秋了。   好奇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瞧见了红着脸的小弟,“晏书,你怎么在这?”   林晏书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像是做错事般乖乖的小步过来,这个姐夫和他想象中丑陋可怖的样子全然不同,但眼神却很冷厉,他才会看得诧异之余被惊到,这才漏出了动静。   偷看被抓到,实在是有些丢人,他支支吾吾的不敢看林梦秋,还是沈彻为他找了个理由。   “你许久未归,想必是他担心你。”   林梦秋觉得也对,就着林晏书低垂着头的姿势,摸了摸他的脑袋。   “多谢晏书,姐姐很好,再过几个月,就会给你生个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到时你就要当舅舅了。”   林晏书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这会也顾不上羞赧了,兴奋的眼睛在发亮,用力的点着头,“那等宝宝出生,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林梦秋笑得更加温柔,“这是当然,你是他的小舅舅呀。”   方才的尴尬被沈彻给缓解了,林晏书再看他就没了一开始的拘束,虽然沈彻坐着轮椅,看上去冰冷凶戾,但瞧着并不难相处,最重要的是他还帮了自己解围。   想来姐姐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对姐姐很好,也就不再拘泥,干脆大方的朝着沈彻,喊了声:“姐夫。”   这句姐夫,极大程度的取悦了沈彻,很是和气的点了点头,“听你姐姐说,你在国子监念书?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晏书虽然之前有些怕沈彻,但这事关他姐姐的幸福,关于沈彻的事他可是打听了不少,国子监内的先生,提起沈彻无一不夸赞的,说他读书学问样样好,甚至他们都要自愧不如。   他之前还觉得不信,今日见了他本人,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怀疑。   故而,听到沈彻说有不懂的可以问他时,林晏书是真激动的脸又红了,他是连先生都夸完的人。   不必再多说,林晏书就自然的被俘获了,再去正院的路上,满口都是姐夫姐夫的,一会说先生布置的课业,一会说他刚写的文章,甚至都快忘了林梦秋的存在。   好在正院很快就到了,宋氏单独有事要找他们夫妻,林晏书虽然意犹未尽,但也还是乖乖的回书房去,约好了等下拿他的文章给沈彻看。   等林晏书离开,林梦秋才扯了扯沈彻的衣袖,轻轻的哼了声:“晏书对你可比对我还要上心了。”   她故意用占酸的口吻说,逗得沈彻发笑,“无妨,我只对你上心。”   林梦秋这是玩笑话,她怎么可能吃醋,能看到沈彻与晏书关系好,她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是故意想要打趣沈彻。   但没想到,先逗趣的人瞬间就被一句话给堵了回来,甚至是羞红了脸。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这两姐弟还真是一模一样,连这脸红也是一脉相承,沈彻知道她脸皮薄,也不逗她,紧扣着她的手,进了里屋。   宋氏早已在门边急得团团转了,见他们夫妻进来,赶紧起身让人上茶。   “可算是将世子给等到了,世子请。”   沈彻身份地位都压着她,按理来说确是该宋氏见礼,但他是女婿,也可以免了礼,但沈彻却未避让,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礼,可见是看不上她的。   等茶上好,梁妈妈的便识趣的带着人退了出去。   宋氏才想起来,她只顾着沈彻,忽略了林梦秋,这才开始补救,上前去拉林梦秋的手。   “让为娘好好看看你,怎么瘦了,怀这孩子可是辛苦?为娘还记得你在我肚子里时的样子呢,竟然一转眼,你都有孕了,真是老天保佑,赐福给你我两家。”   若是林梦秋没与江鹤相认,或许她还会信宋氏的鬼话,但如今,她说的越是投入,林梦秋的心就越凉。   也多亏了宋氏,她才能跌跌撞撞的长这么大,体会这么多遍从期盼到绝望的过程。   她果决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坐到了沈彻的旁边,轻轻的挽着他的手,再看宋氏时,眼里不带一丝的温度。   “我与夫君刚回京,府上事务繁忙,还要准备年节,母亲若是单纯喊我们夫妻来叙旧的话,我们恐不能多陪。”   这话实在是不给宋氏面子,简直要将她的脸都给气歪了,心里将林梦秋骂了足有八百回,恶狠狠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林梦秋通身的富贵。   她不喜欢沈敬宸,觉得此人太过花言巧语,明明与梦媛无聘无媒,却有了苟且,既然都有了身孕,又与别人定亲。   今日见了沈彻,心中更是酸。   当初若不是林梦秋,非要换了这亲事,今日夫妻和美,富贵逼人的坐在这的就该是林梦媛了。   但宋氏不敢得罪这两人,她今日是有事相求,还不是与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是为娘不好,你们刚回京就将你么喊来,但确是有事,是关于你姐姐……哦,不对,是你妹妹,瞧瞧我这记性,净是乱说话。”   宋氏哪是说漏了嘴,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林梦秋听的,若是不想被沈彻知道,她当初替嫁的事情,就得老实的配合她。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梦秋竟好整以暇看着她,看不出半分的慌张,“我知道,她怀孕了,值得恭喜,算着日子应是比我还要早一个月吧,到时孩子出生,作为姨母,我定会备份大礼。哦,只是不知,她的孩儿出生,二皇子会不会宴请宾客,毕竟这无名无分的,还是低调些好。”   宋氏大惊,她听闻沈彻对林梦秋极好,这才想出这个主意,想通过拿捏林梦秋,来让沈彻答应帮忙。   但谁能想到,林梦秋根本就不怕,难道她已经将替嫁的事和盘托出。这不可能,若是沈彻已经知道,他不是应该震怒吗?为何还如此的宠爱林梦秋。   宋氏见林梦秋如此有恃无恐,还羞辱林梦媛,便气不打一处来,甚至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来,不管如何,也不能让林梦秋好过。   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逆子,我替你处处隐瞒,你竟然无半分悔意,竟还编排你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为你隐瞒了。”   说着,躬身向沈彻跪下磕头,哭诉道:“望世子明鉴,臣妇膝下两个女儿,本是与世子说定姻缘的是大女儿梦媛。但谁知小女儿梦秋嫉妒她姐姐的好亲事,竟然瞒着我们说服了她姐姐,抢走了这份好姻缘,她姐姐心地善良,又疼爱幼妹,这才心软同意了她。千错万错都是我这小女儿的错,欺瞒了世子与王爷,还请世子恕罪。”   林梦秋听她一番话,简直要笑出声来。   没错,是她的主意想要替嫁,但宋氏把林梦媛说成是个无辜疼爱妹妹的姐姐,她便不服。   若非林梦媛宁死也不肯嫁给沈彻,前世更是背叛沈彻,她如何会拆散别人的姻缘。   而且当初刚入王府,她可是去替林梦媛遭罪的,怎么到了宋氏嘴里,就成了去享福的呢。   林梦秋气得牙痒痒,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在踹,见她说完,就要起来与宋氏理论一番,但她刚要起身,就被沈彻轻轻的拍了拍手背。   他先一步的滚动着轮椅朝着宋氏靠近,眼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朝宋氏放在地上的手背摁了下去。   只听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宋氏痛苦的低吟出声,她惊恐无比的看着沈彻,想要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   “你,你要做什么,犯错的是林梦秋,欺瞒南阳王府的也是林梦秋,与我无关啊。”   沈彻挑了挑眉,勾着唇笑了,但他的笑却未及眼底,那双泼墨般的眼依旧阴冷刺骨。   “你该庆幸,当初嫁给我的是林梦秋,不然,你与你的好女儿,早已死过千万遍。”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犹如地狱深渊发出的嘶吼,宋氏本就手疼的要命,闻言更是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只觉不妙,沈彻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他还不生气,依旧宠爱林梦秋。   最让她觉得不安的是,林梦秋的态度,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年林梦秋的母亲病重,原是有机会救治的,是她故意拖着大夫,这才看着她命丧黄泉。   她嫉恨的发狂,当年她也确实怀了身孕,若不是知道林剑青在外养了个外室,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她怎么会气急攻心的小产。   而且孩子没能保住,落地是个男婴,却没能救活,她也因此身子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孕子。   这才会趁林剑青外出办差时,加害了林梦秋的生母,虽是害了她,宋氏却觉不够,她今后都没办法生育,她需要一个儿子巩固她的地位。   这就有个现成的孩子,故而等到林剑青回来,她便直接将此事摊开说,瞒下了自己动手的事,只说知道他在外有孩子,她可以将孩子接回来照顾。但孩子得记在她的名下,对外皆说这是她的孩子。   林剑青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但当年的事,所有参与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梁妈妈,但梁妈妈是绝不会背叛她的,林梦秋不应该会察觉才对。   宋氏没办法去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错,只能集中精力的去面对眼前事。   “梦秋,梦秋,你快救救为娘,你是为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为娘受苦啊。你姐姐也从小待你不薄,这次只有你能帮她了。”   林梦秋光是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都觉得作呕,她是如何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谎话,还妄图让自己救她。   她不上去多踩两脚,都算是对得起她了。   宋氏见林梦秋不开口帮她,疼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痛苦的向沈彻求饶。   他没直接动手杀了她,或许他还有所图,只要有所图,就还能商量,“还求世子高抬贵手,臣妇这条贱命不值得脏了您的手,只要您一句话,让臣妇做什么都行。”   沈彻这才缓慢的移开了拐杖,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氏,淡淡的道:“这才是求人的样子。”   宋氏不敢去碰自己受伤了的手,跪伏的越发低。   又听沈彻继续冷声道:“想让我帮忙也可以,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您说,别说是一件了,便是千件万件,臣妇也万死不辞。”   “我要林梦媛当众承认,是她与沈敬宸私奔在先,林梦秋才不得不替姐代嫁,其余的我来处置。你不是想要林梦媛光明正大的嫁给沈敬宸吗?那便如你所愿。”   宋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反正私奔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要承认私奔在先,就能换来亲事,她自然是千万个答应。   沈彻在宋氏忙不迭的磕头谢恩声中,眯着眼露出了个玩味的笑,他只需要林梦秋能光明正大的恢复身份,不受任何人的口舌。   至于林梦媛想要嫁入帝王家,那便成全她。   但这所伴随的后患,以及罗家的怒火,可就不关他的事了,且看她林梦媛和林家能不能承受得起。 第88章 他要昭告天下,他沈彻之……   “想必最近府上事多, 我们夫妻便不打搅了,还望母亲珍重,我们便先回去了。”   事情都已经谈妥了, 也就没什么再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林梦秋与沈彻交换了一个眼神,推着他就要起身离开。   宋氏还沉浸在喜悦中, 见他们要走,赶紧的捂着无法动弹的手掌跟着爬起,“世子, 那这事什么时候能定下?媛儿的肚子可等不及了。”   若是等孩子生下来,到时被沈敬宸给抱走, 那就一切都晚了。   她迈着小步子,紧跟在沈彻的后头, 直到他停下阴冷凶戾的瞥了宋氏一眼, 才让她猛地停下了步子。   “臣妇没有别的意思, 世子何时方便都可,都可, 世子慢走,梦秋,好好伺候世子。”   好好伺候世子?这话听着真让人不快,林梦秋冷哼了声, 跟着沈彻离开了, 宋氏等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才彻底沉下脸来, 捂着受伤的手掌在屋内大发雷霆。   她已经忍无可忍了,林梦秋就与她那娘一样阴魂不散,原本还想念着旧情, 如今看来是不必了,待林梦媛的事情解决,非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才好。   “来人,快,我们去别院。”   如今之计,只得相信沈彻了,或许还有生机。   林梦秋推着沈彻出院门,就看到林晏书真的捧着自己的文章在等着他们,见她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小跑过来。   “姐姐,姐夫,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母亲没留饭吗?”他还打算要陪他们用午膳的,这样饭后还可以小憩一会,他就能多与姐夫讨论文章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就有些小小的失落。   林梦秋当然知道弟弟的心思,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晏书很喜欢姐夫吗?”   林晏书赶紧点头,林梦秋适时的上前挽着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道:“我出嫁都快一年了,你都还没去南阳王府玩过吧,要不要趁着这几日休假,去姐姐那玩几日。”   她还在发愁,怎么能有机会让舅父和林晏书见一面,或许见过之后,舅父就能知道晏书与她是否同母所出。   林晏书当然想去,但又不好意思的环顾四周,“可是母亲不许我出门,说让我在家好好看书。”   他院子里可有好几个妈妈盯着呢,连平时陪他玩的小厮也不让靠近,真要读成个书呆子了。   “你只说想不想去,母亲那我来解决。”   没了顾虑,林晏书当然是一万个愿意的,他最怀念的还是没去书院以前,二姐姐带着他到处玩的时光。   两人偷偷的说着秘密,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要去做坏事了。   “那姐夫同意吗?”林晏书在沈彻面前还是有些怯生生的,总觉得他是威严的象征。   沈彻闻言,露了个浅笑,“我听你姐姐的,府上都由她说了算。”   他从来不说什么声情并茂的情话,但却句句都能戳中她的心窝,甚至比这世上任何的情话都要动听。   就连林晏书都忍不住的诧异,他信了沈彻对林梦秋好的话,但以为两人的关系总该是沈彻主导的,毕竟他看着就像高高在上的掌控者。   可听这话,他才是那个捧着林梦秋的人。   若不是爱到骨子里了,他这样的人,是断不会放下骄傲,说出这样的话来。   更不必说,他们两四目相对,即便没有说话,也散发着一种黏糊的气息,简直是让人没眼看。   既然林晏书点头了,林梦秋也就不再犹豫,装作是让林晏书送他们出门,趁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偷的让林晏书钻进了马车,而后扬长而去。   等林家的下人反应过来少爷不见时,林晏书已经在王府四处参观了。   *   林梦媛的事看似难,但对沈彻来说却很简单。   第二日,沈彻便进宫面圣,待御书房的小朝散了后,他便阴沉着脸进了书房,正巧沈敬宸也在。   成帝膝下四子,太子病弱此时还在宫中养病,三皇子犯错被贬,四皇子尚年幼,如今能够依仗的也就剩下沈敬宸了。   若是他与罗家的亲事成了,将来到底谁坐这皇位,还真是不好说,而且要与罗家议亲,他的母妃也不能一直关在冷宫,便是为了这个,沈敬宸也非娶罗珊珊不可。   成帝正在交代沈敬宸年节的事,见沈彻进来,笑着招他过来。   “朕听闻,你的腿有好消息了?这可真是件好事,那位神医现在何处?到时也得引荐给景安才是。”   成帝自然还是偏爱太子的,听说沈彻的腿有救,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儿子或许也有救了。   御书房内还有一两个大臣没走,闻言都是面露喜色,唯有沈敬宸的脸色有些怪异,想说恭喜又怕会言不由衷,还不如不说的好。   “自然,只是那神医出自药王谷,脾气古怪,不愿进宫,已与太子约了日子,出宫看诊。”   成帝看上去也有些激动,若真是一请就动的,他还觉得没什么,反而是脾气越怪,他越觉得对方是有真本事的。   “无妨无妨,神医嘛,不通人情世故也是能理解的,只要他能治好你与景安,朕便封他国医。”   当然这些都是闲谈的话,沈彻进宫自然还有别的重要事,见沈敬宸还在,他一改面色,冷声道:“今日臣进宫是有事求陛下,为臣断个公道。”   众人都有些好奇,什么事是能让沈彻用到求这一字的,沈敬宸原本要走也忍不住的停下了脚步,看热闹般的想要瞧瞧新鲜事。   “哦?何事,你尽管说,有朕为你做主。”   “臣娶了林家嫡长女林梦媛为妻,前些日子才得知,林家所嫁并不是林梦媛,而是林家二姑娘。”   顿时屋内之人皆是变了脸色,有些怪异,甚至内心还有些想笑,都觉得沈彻这是疯了,娶错了便娶错了,找林家说事去,这等小事也值得拿来圣上面前说道?   就连沈敬宸也觉得离谱,哼笑了声,正打算要走。   便听成帝笑呵呵的宽慰他:“妹妹替姐姐?这是为何啊,若是不愿嫁,定亲时便可说清楚,不该如此欺瞒人,那彻儿你的想法呢?这事林家理亏,你是和离还是想要另娶,朕都为你做主。”   成帝竟然没有半分的不耐烦,还真像是个长辈要为家中受委屈了的小辈出头,连带着其他大臣也不敢漏出嗤笑之意来。   “错嫁不代表姻缘也错,臣甚是欢喜吾妻。”   呵呵,这次连成帝都乐了,搞了半天,你这是来炫耀自己娶对了人?那还要什么公道。   成帝还未开口,就听沈彻继续道:“不必和离也无需另娶,臣只是讨个公道,吾妻之所以荒唐替嫁,是因为其长姐已与人私奔。”   顿时屋内所有人都将脑袋给低了下去,这林家的人实在是太勇敢了,即便世子妃死了一个接一个,但你这出嫁前夕私奔,实在是不把沈彻放在眼里。   沈彻本就是个嗜血暴怒之人,被人如此羞辱,只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众人皆是保命般的低着头,觉得自己今日真没挑对日子,知道了这铁面阎王的秘密,没准明日就该被人灭口了。   唯有沈敬宸脸色很是怪异,私奔?   他怎么觉得这话好似有些耳熟。   “而且,那人,此刻就在殿中。”   沈敬宸更觉不好,之前在安阳沈彻让他留下宋媛的事还历历在目,该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果不其然,就见沈彻红着眼看向了他,“沈敬宸,你辱我至此,今日也该给我个交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沈敬宸的身上,高大威武的沈敬宸此刻显得格外慌乱,甚至想将自己缩进身后的墙内。   尤其是今日殿内的大臣中便有罗珊珊的二哥,他此刻的脸色不比沈彻好看,若非有成帝在,他此刻肯定揪着沈敬宸的衣襟,让他说个清楚。   成帝也是真的愣了,他是有听身边的太监说起过沈敬宸的风流事,但也没放在心上。   谁还不是年轻过,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惹出点风流债来也不奇怪,只是这皇室血脉还需谨慎,原想私下问问他,谁想到竟然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故事。   而且今日被沈彻给搬到了台面上来讲,他刚为沈敬宸赐婚,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连带他也脸上无光,顿时脸色也黑了。   若非此事,沈彻也要跟着丢人,成帝甚至怀疑沈彻是故意的了。   成帝张了张嘴,让殿内的所有大臣们先退下,只留下了沈彻和沈敬宸,拧着眉看向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你真干出这等混账事了?”   “儿臣不知啊。”   “不知?那就是真的了!休得狡辩,跪下,朕的面子真是给你丢尽了,还不向彻儿赔罪。”   沈敬宸此刻是有口难辩了,他虽然之前有怀疑过,为何那所谓的嫂嫂和宋媛之间有些怪异的互动,但也没多想,谁知道她竟然不是宋媛,而是林梦媛。   一时竟也想不起他是在沈彻成亲后才遇上的林梦媛,真将这亏给吃下了。   “堂兄,是弟弟鬼迷心窍,犯下了这等糊涂事,要打要罚都听堂兄的。”   沈彻的目的都达到了,脸色却依旧发沉,只是看着成帝,听不出喜怒的道:“臣听陛下的。”   “你这逆子啊,就该让你在营中继续历练,就不该让你回来。想必那丫头也是受了你的蛊惑,如今怀着你的孩子,你怎能让人流落在外,挑个日子,纳了侧妃吧。”   沈敬宸有些慌张,连连的磕头,但也没有用,他绝望的听着成帝摇着头道:“至于你与罗家的亲事,先搁一边,待朕与罗老太爷重新商量后再定。”   这无疑是给沈敬宸泼了一盆冷水,若是让他选,美人再美那也没权势重要,孩子也可以再生,但到手了的罗家飞了,可就再难有了,他痛哭流涕,连声说着错了。   成帝皆是失望的摇头,“这话你与朕说无用,且去与彻儿和罗家人去说吧,至于彻儿,此事是老二糊涂,你有何心愿,朕替你做主。”   沈彻闻言,眼神终于不再那般冰冷,勾着唇淡淡道,“臣想请陛下赐婚。”   “哦?所求何人?”   “林家二姑娘林梦秋,先前的都已作罢,臣欲重新娶她过门。”   他要昭告天下,他沈彻之妻,乃是林梦秋。   成帝想了千万种可能,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愣了片刻,才笑着了然。   “朕竟是头次知道,彻儿还是个痴情人,好,朕答应你,为你与这林梦秋重新赐婚。”   *   那边南阳王府,林梦秋正焦急的等在屏风外。   林晏书来了一日,本是好端端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个地方,认床没睡好,整个人晕乎乎的脸很红,林梦秋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果真很烫。   赶紧让人请来了江鹤,他可是神医,对外可是扬言非将死之人不救的,如今竟然在这给人看头疼脑热,实在是有些屈才。   但他却丝毫不敢怠慢,一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少年,眼眶就有些红了,他的五官与林梦秋很像,但更像他们的父亲苏弘文。   当初他来谷内时,便是比林晏书还要大几岁,面冠如玉的翩翩少年何人不喜欢,也就是这一眼误了他小妹的终生。   江鹤看到林晏书都不必问,心中就有了答案,为他把脉时,手都是发颤的,谁能想到,他竟然还能有机会,与小妹的儿女相认,此生真是值了。   好在这会林晏书正烧的有些糊涂,不然看到个不认识的生人,对着他眼眶发红,一脸激动的样子,没准还要被吓着。   等江鹤一出来,林梦秋就急忙的快步过去,怕被听见,十分小声的道:“舅父,晏书如何?”   “只是普通的风寒,待我开张药方,服了休息一日便能好。”   风寒易传染,林梦秋怀着身孕自然不能就近照顾,她远远的隔着屏风看了眼,见林晏书睡得很熟,才松了口气。   与江鹤到一旁轻声的说话:“那晏书就有劳舅父多多挂心了。”   而后舔了舔下唇,犹豫的道:“舅父,可是看出了什么?”   江鹤激动的点了点头,“不会错的,这孩子与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他定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林梦秋也跟着心绪激动,果真是血脉相连,即便有宋氏阻挠,林晏书也自小就与她好。   但同时她也觉得奇怪,既然她与小弟皆非宋氏所出,那宋氏又为何待小弟如己出,还如此的防备着她,这其中到底还瞒着什么秘密。   “苏家当年出事,满门被抄,虽说是男丁入狱女眷入掖庭,实则已无几人生还,倒也是神仙庇佑,反倒是留下了你们两个仅存的苏家血脉。”   “您说的对,或许真相,只有父亲知道了。”   不过,在去找父亲之前,她得先把宋氏的真面目给揭穿了才行。   *   与此同时的罗家。   罗珊珊摔碎了桌上所有的瓷器,就连妆匣也被她给砸了,前几日还笑盈盈在绣的嫁衣也被她给剪了。   罗老夫人与她母亲正在屋外焦急的敲着门,“珊珊,好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等下人推开门时,罗老夫人就看见她又哭又笑的坐在嫁衣中央,手里还拿着剪子,吓得她险些要晕过去,赶紧让下人夺走了剪子,屏退了下人,心疼的将她搂进怀中。   “这亲事不结也罢,京中好儿郎千千万,又不是只能嫁他们沈家人,明儿就让你祖父进宫禀明圣上,我们罗家不受这罪。”   皇子有侍妾有侧妃都没关系,他们也不强求一心一意,况且若是将来沈敬宸真的碰到皇位,后宫三千如何管得过来。   只是这临娶亲,突然冒出个外室,还怀了身孕,若是生下个女儿也就罢了,男孩那就是庶长子了。   别说是皇家,便是京中随便一个普通人家,也忌讳庶长子,这还没过门,就整出这一通来,不是狠狠的打了罗家一个耳光吗?   但真的让罗珊珊不嫁,她又不甘心。   从小到大,娘亲便告诉她,将来要做最尊贵的女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便是皇后,她要做皇后。   尤其是曹皇后对她欢喜有加,她以为这太子妃的位置是十拿九稳了,谁知道太子偏偏是个病秧子,随时都有可能要死。   这样的人,即便是嫁了,那也是要守活寡的,还如知能否等到@泡@沫他登上帝位。   而后她就将目光放在了沈敬宸身上,两人在宫中见过几次,他虽不如太子俊秀,却也勇武挺拔,最重要的是他说早就倾慕她。   当陛下赐婚的时候,罗珊珊的欢喜大过娇羞的,但谁能想到,沈敬宸竟然还喜欢别人,不仅带着她私奔,甚至与她有了孩子,这让罗珊珊嫉恨又愤怒。   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拿什么与她争。   她是剪碎了嫁衣,可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有股火发泄不了。   “祖母,我想见见那人。”   罗老夫人怕孙女会做傻事,自然是千万的哄着她,“我这让人去准备。”   第二日,马车便悄悄的到了那别院的后门。   罗珊珊与罗夫人到时,宋氏正好也在,虽然侧妃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女儿,即便林晏书被接走,她这几日也都无暇分心。   听闻有客到访,母女二人都有些不安,还是宋氏先冷静了下来,“别怕,过几日你便要进皇子府了,到时有二皇子在,没人再敢欺负你们母子了。”   罗珊珊进屋时正好听到了这句,冷笑了声,高傲的上下扫了她们母女一眼道:“听闻林家大姑娘乃是出了名的才女,如今一见,方知平日所学的皆是勾引人的手段,真是叫人佩服不已。”   “罗姑娘,慎言,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话来。”   “怎么,敢做还不敢认?既然还要脸面,就不该做出此等苟且之事,我听了都为你害臊。”   罗珊珊从小是家中娇宠着长大的,罗家又是名门望族,身份高,更是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她,她长这么大,还是头次有人让她丢了脸。   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恼,今日是要将气给撒回来。   林梦媛气得浑身发抖,她以为怀上孩子是熬出头了,没想到等来的是沈敬宸定亲的消息。   昨日沈敬宸回来,居然头次凶了她,她哭了半宿,说要带着孩子自缢,沈敬宸想起两人的恩爱才又心软了,跑来哄她。   她以为被封侧妃是熬出头了,却不想罗珊珊又来了。   “罗姑娘,我们都是女子,就不能相互的理解些吗,我不过是与敬宸真心相爱,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几欲落泪,怀着孩子本就看着单薄,如此一来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可落在罗珊珊的眼里却恨不得给她几巴掌。   就是她这幅模样,才勾的沈敬宸失魂落魄的吧,真是个贱人。   “可别,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有教养明是非,不会无聘无媒的与人苟且,不仅怀上孩子,还将喜欢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耻。”   “罗姑娘,还请你放尊重些,不管如何,我们媛儿再过些日子便要嫁入皇子府了,你与二皇子的亲事可还未定。如此贸贸然的跑来羞辱人,真不知谁才是没教养的那个。”   宋氏不忍心看女儿一直被羞辱,扶着她瘦弱的身子,咬着牙顶了回去。嘲讽罗珊珊与沈敬宸的婚事告吹,根本没资格来管闲事。   更是将罗珊珊气得不轻,原本还在犹豫,如今是彻底的下定了主意。   正好这个时候,听闻消息的沈敬宸匆匆赶来,见到屋内四人,顿时脑子都炸了,竟不知该先哄谁好。   林梦媛眼角带泪很是柔弱的喊他:“宸郎。”   而罗珊珊则是冷哼了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犹豫再三,沈敬宸还是朝着林梦媛走去,毕竟亲事都要吹了,他还是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再说。   但他刚要走到,就听见罗珊珊开口道:“我可以劝服我祖父,答应这门亲事。”   沈敬宸瞬间回过头,“珊珊,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但我有一个条件,她得同我一日进门,给我磕头敬茶认我为主母,而且她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养在我的身边。”   林梦媛和宋氏顿时傻眼了,她期盼着沈敬宸说不,但他却连看都没看她们母女一眼,毫不犹豫的道:“好,我答应你。”   直到这一刻,林梦媛才后悔,或许林梦秋说的是对的,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从一开始便输了,沈敬宸爱她更爱权势。   若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宁愿嫁给那秀才,也绝不会跟着沈敬宸私奔的,落得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只可惜,没有早知道,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第89章 宋氏的真面目   宋氏此刻万分的后悔, 她不知道罗珊珊改变主意,与她方才说的那句话有没有关系,但沈敬宸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心寒。   眼看着沈敬宸温柔体贴的送着罗氏母女出门, 林梦媛已经站不住了,倒在宋氏的怀中晕了过去。   宋氏不敢骂沈敬宸也不能怪责女儿喜欢错了人,她若是漏出了分毫, 她女儿只会更加的难过。   宋氏一直陪在林梦媛的身边,等着沈敬宸回来,可天色慢慢的暗下来, 也不见沈敬宸人影,她只能焦虑的去问伺候的丫鬟。   却不想那丫鬟也很是冷淡, “林姑娘还未当上侧妃呢,便如此关心二皇子的行踪, 小心可把人逼得太紧了, 以后瞧着林姑娘都得绕道。”   这丫鬟是二皇子院内的大丫鬟, 皇子所里的下人都听她的,被指来伺候林梦媛, 便有些瞧不上她们。   “你这刁奴,怎么这般说话?想必伺候主子也是如此的没章法,给我拉下去掌嘴。”   宋氏一直脾气就大,方才又受了罗氏母女的欺辱, 再被个丫鬟骑到头上, 简直是气炸了。   她怕罗氏母女, 但不代表连个丫鬟都处置不了。   “林夫人, 您可得睁眼看清楚,这可不是你们林府,该打谁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院子内的丫鬟嬷嬷们都是人精, 见方才沈敬宸偏向罗珊珊,又听说将来孩子要抱给罗珊珊养,顿时院内的风向都变了,根本没人听宋氏的,让她僵在原地好生没脸。   “好啊,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   宋氏在林家管了这十几二十年的家,上无公婆要孝敬,下头儿女都省心,也无侍妾烦心,过惯了顺心的日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   见没人搭理她,顶撞她的小丫鬟还在偷偷耻笑她,哪里能忍的了这火,上前了两步朝着那丫鬟扇了一巴掌。   那丫鬟能做到二皇子院内的大丫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可是伺候皇子的,被派来伺候林梦媛本就觉得委屈,突然挨了打,脾气一上来,就与宋氏扭打在了一起。   林梦媛其实并未真的昏迷,只是觉得失望,想要逃避这一切,原想好好躺着休息会,却还要听着外头的争吵,忍了许久还是醒了过来。   由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便见宋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气得一口血险些涌上心头。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是嫌我如今还不够烦吗?”   宋氏是被气昏了头,压抑许久才会爆发,等听到林梦媛的声音才清醒过来,见林梦媛被气得回屋了,赶紧捂着本就受伤的手追了上去。   “媛儿,为娘也是好心,想为你做些什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喊御医来……”   林梦媛也很想有人能帮她,但事实是宋氏只会越帮越忙,若非她方才为了逞口舌之能,刺激了罗珊珊,事情可能还不会如此糟糕。   而且她一个朝廷官员的夫人,竟然与丫鬟厮打,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便是有她这样的母亲,她才会在沈敬宸面前抬不起头来。   “您来了以后一切都变得更糟了,您什么都不做,便算是为我好了,您还是回去吧。”   林梦媛很疲惫,说完就由丫鬟扶着回了里屋,关上了门,留下宋氏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   她的眼眶有些红,她这辈子谋划来谋划去,就是为了林梦媛,可到头来,最疼爱的女儿反倒如此的看待她,如何不让她心寒。   宋氏失魂落魄的回到林家,久坐了许久,连晚膳都没用,还是梁妈妈进屋提醒,她才上药打起精神。   “老爷和晏书呢?”   “回夫人的话,老爷说是户部有事,今儿怕是回不来了。”   宋氏这才想起来,年关将至,六部都很忙碌,别说是回来用膳了,都已经连着宿在户部好几日了。   “至于少爷,您忘了,他跟着世子妃,去南阳王府做客了。”   宋氏刚平和些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愤怒在屋内转圈,“我就知道那小蹄子没安好心,她想要骗走我的晏书。”   当年两个孩子抱回来的时候,林梦秋已经三岁,粉雕玉琢的像极了她死去的娘,林晏书才几个月大,抱在怀里就让她想起自己那个没活下来的孩子。   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两姐弟长得越来越像,最重要的是林晏书很黏林梦秋。   即便她明里暗里的不让他们两一块玩,林晏书也还是记挂着这个姐姐。   甚至在宋氏问他最喜欢家中的谁时,他毫不犹豫的说是二姐姐,这好似在一遍遍提醒宋氏,只要林梦秋还活着,林晏书早晚有一日会离开她这个母亲。   她必须要杜绝这个情况发生,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绝对不能再失去林晏书。   这才会在林梦秋十二岁那年动了杀机,只可惜林梦秋的命大,活了下来,后来林晏书去了书院,林梦秋也闭门不出,成了个不爱说话的小哑巴,宋氏便才没再继续动手。   如今,林梦秋有了沈彻做靠山,越发的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什么时候她知道了真相。   不仅会将林晏书给夺走,还会报复她,为了防止这一切的发生,她必须得提早下手。   “让吴妈妈回来,我有事交代她。”   *   林晏书是真的着了风寒,但他的烧不过半日就退了,吸着鼻子怀里抱着汤婆子,却在床上躺不住。   听闻给他看病的是个神医,很是好奇,裹了厚厚的衣裳,跟在江鹤前后,想要看他是如何配药煎药。   林梦秋瞧了就笑话他,“快把斗篷披上,你以前也没接触过这些,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母亲一门心思的想让我考状元,从不给碰这些,但我觉得这些药材的味道很好闻,江神医你能不能教我认认。”   “能,自然能。”江鹤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不成亲自然没有后人,曾经想过是不是要把医术传给冬青。   可惜冬青不仅没有天赋,而且对此兴致不高,只能打打下手做个药童,原以为他药王谷一脉便要在他这断绝,今日却又燃起了希望。   难道真是血脉中的传承,即便林晏书从未学过医术,却对这些感兴趣,真是天不绝他药王谷。   “只要你想学,我定不遗余力的教你。”   林晏书有些受宠若惊,读书对他来说,确实枯燥,若非是为了母亲的期许,他定不能坚持这么多年。   这会也不过是突然来了兴致,没想到江鹤会如此热心,在他一一的说道了手中的药材,又跑去抱来了自己的医书时,林晏书没忍住的拉了拉自家姐姐的衣袖。   “二姐姐,这位神医一向如此待人和善吗?”   林梦秋能理解江鹤,大约就是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心情。   怕他太过热情,反倒吓着了林晏书,便柔声的向他解释:“江神医疼惜晚辈,又常年待在药王谷中,许是很久没人陪他聊喜欢的东西了。”   林晏书恍然,他被关在书房只能看书的时候,也会有这种孤独的感觉,如此高明的神医,想必也不会是坏人,而且他还要为姐夫治病呢。   如此想着再看江鹤也就不怕了,认真的向他讨教,越学越觉得有意思,等半日下来,称呼已经从神医改成了前辈。   这也让一直陪伴着的林梦秋感到高兴。   林晏书是个好孩子,而且与她的情况也不同,宋氏从小待他很好,视若己出,并无半分亏待,让他一下子接受那不是亲生母亲肯定是不可能的。还是该循序渐进的来。   等沈彻回来时,就看见林梦秋正在给孩子做小衣。   她的针线不算好,只能做最简单的护膝袜子这类,正好里衣也不需要多少花样,唯一要的便是柔软亲肤。   沈彻关上了门,屋内没了下人,他便能自然而然的离开轮椅。   京中的冬日自然与岭南不同,沈彻从外头回来,先是去换了衣服暖了手脚,确认身上没了寒气,才上前轻柔的将林梦秋圈在怀中。   下巴抵在她的右肩上,亲昵的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去药房了?一身的药香。”   沈彻在药王谷待了几个月,日日都是闻着这样的药香,不仅不觉得难闻,还习惯了这样的淡香,让人心境可以平和许多。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肌肤上,让林梦秋脖颈连带脸颊都微微的泛起了绯红。   “晏书早起时有些发热,不过舅父开了药用过便好了,对了巧的是,晏书竟然对医术很感兴趣,而且天赋极高。”   林梦秋说起这些事,便显得很是兴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在这寒冬时节,就像吃了口蜜瓜,瞬间甜进人的心里。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今日发生的事,大多都是围绕着林晏书,可沈彻也没有半分不耐烦,时而还会回应两句。   手掌则是轻轻的在她肚子上摸着,感觉着孩子的动静,觉得异常的满足。   见她还没放下手里的针线,便从后面圈住她的手臂,侧过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怎么想到做这个?”   “闲着无事,看见王妈妈在做,就想试试,只是我手笨,不如王妈妈做的好。”   “很好看。”   林梦秋知道他这是哄她告诉,这针脚有几处都歪了,唯一的优点就是够细致,绝对不会有线头留下擦着宝宝滑嫩的肌肤,但能得到他的鼓励,她也依旧很高兴。   “也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各样做了两套,多的可以留着。”   林梦秋刚说完就觉得这话有歧义,好似她等不及想要生下一个了,果不其然就听沈彻轻笑出声。   “好,我得多努力,才能不辜负秋儿的心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沈彻怕她不小心会伤着自己的手,便不着痕迹的将针线给取走,放在了一旁,她往前躲,他就跟着往前追。   直逼得林梦秋眼睛湿漉漉,口中娇羞的说着讨厌。   两人胡闹了一番,才重新坐好,沈彻拉着她的手掌,用手指在她掌心写着字,说着打听到的关于林家的事情。   “想必此次的事后,宋氏就该坐不住了。”   林梦秋除了重生的事外,基本上都告诉了沈彻,就连她怀疑当年山匪之事是宋氏所为也没瞒着,她虽然有计划,但怀着孩子也不敢轻易的冒险。   若想抓到宋氏的把柄,还是得沈彻从中帮忙才行。   “方才雨晴来过了,说是吴妈妈又告假了,我已派人盯着,她回了林家,宋氏确是坐不住了。”   林梦秋说的坦然,可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受伤,这点小失落也没能躲过沈彻的眼睛,他的手指慢慢往上滑,直到十指相扣。   “你有我和孩子。”   是了,很快,她就会生下孩儿,她所有缺失的爱,都将由沈彻和孩子给填满。   万事不能回头看,不破不立,那些痛苦的牵绊早就该斩断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等着鱼儿上钩。   *   又过了两日,离除夕越来越近,西面却遇上了百年难见的大雪,不仅百姓们遭了雪灾,就连南阳王和曹皇后一行祭祖的队伍,也被大雪给封了路。   朝野上下都跟着忙碌了起来,这自然也包括沈彻,他又开始早出晚归,林梦秋则是老实在家中养胎。   直到这日,她在核对年节的礼单,红杏慌乱的小跑进来,脸色苍白很是难看,进屋便道:“主子不好了,少爷不见了。”   林梦秋瞬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昨日不是说母亲病重卧床不起,他回去侍疾了吗?怎么好端端的会不见了。”   “听闻是少爷听说城外的护国寺灵验,想要去为夫人祈福,可没想到出城便不见了踪影。”   他虽然调皮但很乖巧,从来不会做让人担心的事情,而且这话听着就很像是前世她所经历的,也是外出为外祖母祈福,路上就遇了不测。   她还以为宋氏真心待林晏书,不会伤害他,可没想到,她竟然无所不用其极,连林晏书都不放过。   江鹤听闻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此刻满脸焦色。   “舅父莫慌,我这便让人去找,绝不会有事的。”   林梦秋动用了沈彻的亲卫,自然也惊动到了原本东小院的人,没过多久,她就看到雨晴和吴妈妈一同出现了。   等了好几个时辰,出去的亲卫也回来了,皆是没找到人。   就在她焦虑不安时,一旁的吴妈妈跪地轻声道:“老奴有个主意,或许咱们可以顺着少爷出城的路线再走一趟,没准就能寻到人了。”   林梦秋此刻已无计可施,闻言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红杏为我准备斗篷马车,我也去。”   “主子,您身子重,世子交代过不让您出门的。”   林梦秋在心中冷笑出声,宋氏为的就是要她出面,不然恐是不会放过林晏书,面上依旧是装作焦虑不安的样子。   “事关我小弟的性命,还是我亲自走一趟为好,夫君不在府上,万事都听我的。”   林梦秋话虽如此,还是再次的询问了沈彻的行踪,确定他没法赶回来,才略显失落的长出了口气。   而后带着亲卫和丫鬟们上了马车,往城外出发。   一路顺利的到了护国寺,路上并未见到林晏书的踪影,或许是最近天气寒冷,来祈福的香客并不多,阿四前去与住持打点,他们的人要进寺中搜寻。   林梦秋就在马车边等着,没想到还瞧见了熟人,她前世说了亲事的那位吴家公子,吴子晋。   他身边还跟着个姑娘,外头风大,他以斗篷温柔的将她护在怀中,牵着她一步步的步入殿内。   之前她就有所怀疑,吴子晋没有姐妹,如今一看,上次马车那姑娘分明就是喜欢的人,可若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前世又为何要答应娶她?   林梦秋自然是好奇的,甚至觉得可能前世的种种都与这有关,便不顾丫鬟们的劝阻,说到了寺前不可不入,要去上柱香,为小弟和母亲祈福。   吴妈妈低头时露出了些许的窃喜,都不用她想办法劝,世子妃就要入殿,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奴以前时常陪着夫人来祈福,最是懂这佛门的规矩,老奴扶着您入殿。”   威严庄重的大雄宝殿,林梦秋怀着身孕不便下跪,便虔诚的双手合拢闭目祈求。   她在祈福,丫鬟们自然也就退到了殿外,吴妈妈搀扶着她起身,突然朝着另外一处的偏殿道:“主子您看,那人的背影是不是像极了少爷?”   林梦秋朝着她说的方向看去,果真是个瘦弱的少年背影,看着与林晏书有八分相像,“是他,我们快过去瞧瞧。”   她不管不顾的跟着吴妈妈朝着偏殿走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陌生的角落,“吴妈妈,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错。”   话音落下,林梦秋的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护国寺山脚下的别院内,宋氏正在屋内忧虑的来回踱着步,此刻林晏书正在屋内昏睡着,这一切都是她所计划好了的。   这是她刚入京时买下的别院,就连林剑青也不知道,就是为了这一日。她自然不舍得伤害林晏书,不过以林晏书为饵,诱骗林梦秋那傻子罢了。   她特意的查了,知道沈彻公务繁忙不在府上,才会挑这个时候下手,就是不知道计划能不能成功。   等了许久,才见吴妈妈轻手轻脚的关门走了进来,“如何?”   “成了,一切都按您说的,丢进了井中,即便发现了尸首,也只会以为她是自己不小心跌落,怎么都不会查到您的头上。”   “太好了!此事办的漂亮。我答应你的银两全都在这,你的女儿和外孙也会放了。”只要林梦秋死了,不仅她大仇得报,以后也再无顾虑了。   吴妈妈捧着满匣子金银笑的合不拢嘴,千恩万谢的要走,刚一转身,就被梁妈妈用绳索遏住了喉咙。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留后顾之忧,顺便也能有个替死鬼。”   吴妈妈艰难的喘息着,怀中紧紧抱着的匣子瞬间滚落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宋氏眼睁睁看着她瞪圆了眼,再也发不出声音,才松了口气,“将她的尸首拖去林梦秋跌落的井边,装作是自缢的样子,这样才是真正的干净利落。”   梁妈妈说了句是,正要推门出去,便见门从外被推开,林剑青怒目而立,满脸写着失望与震怒。   “宋淑兰你可真是好狠毒的心。”   “老爷?您怎么会在这……”   若说林剑青足够让她震惊,那他身后的人,则是吓破了宋氏的胆,那本该死了的林梦秋,毫发无伤的站在那。   还朝她眨眼笑:“母亲,别来无恙。” 第90章 我陪着你   “你为何, 为何没死?”   宋氏彻底的慌了,若是吴妈妈没死,她或许还有东西可以辩解, 可如今她杀人灭口便是最直接的证据,什么都不必说了,皆已清清楚楚。   她奋力的想要朝着林梦秋扑去, 可没想到沈彻的长剑横在了眼前,让她动弹不得。   如果光是林梦秋没死,还有可能是她的命好, 没有死,但看到沈彻, 宋氏便都明白了,那个一步步踩进陷阱的傻子分明是她。   她悉心谋划了这十多年, 没想到今日功亏一篑。   看着眼前的林剑青, 宋氏缓慢的滑了下去, 跌坐在地上,是了, 在看见林梦秋还活着的那一刻,她便该知道她输了,满盘皆输。   “宋淑兰,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爷难道不明白吗, 这还需要问我吗?老爷可曾记得, 当年你上门求娶时对我爹娘所说的话。我的孩子没有保住, 那贱人却能生下一儿一女, 你又何曾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的孩子,我的儿子落地时都已经成形了, 你可有过半分的心疼?”   宋氏一双眼几乎要泣血,歇斯底里朝着林剑青怒吼,而后又狂笑起来,远看着就像是癫狂了一般。   林剑青看上去也万分的痛苦,他想要责怪宋氏,可抬起来的手掌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两人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她是何时变成这幅模样的,还是她一直如此,只是他不知道。   “不,你没有,你甚至在我小产的第二日,便去了那贱人的院子,抱着她生下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痛,我要让她也尝尝这滋味。”   宋氏沉浸在回忆里,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可怖,却又透着些许苍凉。   至少她所说的这些,林梦秋都不知道,原来小弟出生时,还发生过这么多事吗?   “淑兰,你错了,不,错的人是我。”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但这一巴掌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林剑青自己的脸上,瞬间他的脸就红肿了起来。   这巴掌声也将宋氏给打醒了,她迷茫的看着林剑青,不懂这是为何。   直到林剑青叹息着说出了藏在心中的秘密:“淑兰,我从未对不起你,梦秋和晏书不是我的孩子,他们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你说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对林梦秋的身世多少都有了了解,唯有宋氏是完全被蒙在鼓里,闻言满脸的诧异,不敢相信的摇着头。   “这不可能,你若不是养了外室,生下孩儿,为何要日日去探望,还要瞒着我,而且那孩子你还如此的看重,你是在骗我,我不会信的。”   “他们的亲生父亲姓苏,名弘文,与我乃是师出同门。”   提到苏弘文,宋氏才停下了疯狂的呢喃,彻底的愣住了,因为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林剑青与苏弘文同拜在大儒问清先生门下习文学礼,苏弘文是京城人士,先生又长居苏州,每每散学无处去便会来林家做客。   那会两人刚成亲,都是由宋氏招待的他,林剑青年长苏弘文几岁,他便一口一声嫂子的唤她。   后来问清先生病逝,苏弘文才离开了苏州,有多年不曾见他。   苏家入狱时,林剑青还跟着奔走要为他想办法,那段日子她正好怀上第二个孩子,知道苏弘文的消息,她还跟着感慨了几句。   如此少年若是死于权谋相争,实在是令人惋惜。   “你说谎,苏弘文至死都未娶妻,如何来的一双儿女,你莫要拿个已死之人来骗我。”   “弘文之所以不肯娶妻,便是因那女子出自江湖,她是个率性秉直的姑娘,不喜被宅门所束缚,她与弘文相爱却不愿意嫁入苏家。但好在婚事成了,是由我住的婚。”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明艳娇花,他们都不愿被礼教与门第所局限。   苏弘文带着心爱的女子私奔后,怕被药王谷的人找到,不该回京,便带着江玉儿来到了苏州,找到了林剑青。   “你可还记得,我有一年不慎从马上跌落,大夫们皆是束手无策,是个戴着斗笠的神医救了我,那神医便是弘文之妻,药王谷后人江玉儿。”   他不仅是苏弘文的师兄,江玉儿又有恩于他,虽然觉得私下成亲之事太过离经叛道,但被他们两之间的感情所打动,终于点了头。   林剑青亲眼见着他们拜堂成亲,没过几个月江玉儿便有了身孕,苏弘文不能常在苏州,便由林剑青代为照顾,每逢节气便会备些薄礼过去。   江玉儿体质弱,全靠着人参和雪莲护着身子,生孩子时更是万分惊险。   因着当时苏弘文已在京中任职,算着她临盆的日子,不眠不休的彻夜赶路,累死了好几匹马才及时赶到,索性母子平安。   “他们为孩子取了小名为秋,说我是孩子的伯父,要让我为孩子取名,我便想着家中的梦媛,期盼两个孩子能成为好姐妹,这才定下名字为梦秋。”   听到这,林梦秋已经忍不住了,转身伏在沈彻的怀中,失声痛哭。   之前在看见家书时,她就能感觉到那信中的爱意,如今再听林剑青回忆,更是让她知晓母亲的不易。   她是爹娘相爱至深诞下的孩儿,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可却连她们的记忆都失去了。   宋氏脸色发青,嘴唇也跟着变白,她摇着头依旧无法接受的后退着,“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将她们母女接回京去。”   “一是弟妹体弱,受不起这长途颠簸,二来是弘文当时已经察觉苏家恐有祸事,他不想累及妻儿,这才将她们母女留在苏州,自己面对这一切。”   他还记得出事前几个月,苏弘文有一日半夜寻他喝酒,说了许多的话,便是对苏家盛极恐衰的不安。   但苏家太过鼎盛惹眼,仅凭借他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阻止祸事,他能做的便是护住妻儿的安全。   苏弘文是不愿意让江玉儿再怀孕的,他知道女子生育孩儿如同过鬼门关,尤其是江玉儿的身子太弱。   但江玉儿想要生,不仅是为了他们苏家留下血脉,更是为了药王谷,她已经自私的私奔,如何能不顾药王谷的百年基业。   这才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只可惜这次,孩子没能等到他的父亲回来。   江玉儿刚知晓喜脉没多久,便传来了苏老爷子通敌卖国的消息,苏家满门被抄,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彼时梦秋还不到三岁,腹中还有个孩儿。   她能做的,便是将这个孩子好好的生下,即便这么想,但在悲伤的情绪中她还是日渐消瘦。   林剑青正是因为了解这些,也知道朝中仍有苏家的仇家还在暗查苏家人的下落,想要赶尽杀绝,这才没办法顾及自己的孩子,忍着悲痛也要守住弘文的最后血脉。   为了她们母子的安全,林剑青不敢告诉任何人她们的身份,就连宋氏也没说,这其实也是对宋氏的另一种保护。   只是没想到,会让宋氏误会了,以为江玉儿是他养的外室。   甚至还动手暗害江玉儿,只不过就算宋氏不拖着大夫,江玉儿也已经回天乏术了,她是在透支自己,拼着性命生下的晏书,在知晓苏弘文的死讯时,她便想随他同去,为了孩子她才坚持活着,待孩子生下,她自然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正好当时宋氏很想要这个孩子,林剑青又怕林梦秋年纪尚小,会说出自己生母的事情,喂她服用了江玉儿所制的秘药,服用之后会失去记忆。   之后才将这两个孩子带回了林家,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养大,也算是全了师兄的情谊,以及还江玉儿的恩情。   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便是,这事对宋氏的伤害如此之深,乃至于江玉儿的死也没能化解这其中的仇恨,反而转移到了林梦秋的身上。   让她平白的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与其说是宋氏的错,还不如说是他的错。   若是他能更加的信任妻子,将一切都告知她,她也不会犯下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来,林梦秋也不会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好在林梦秋没有出事,若真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出了事,他万死都难以弥补。   “梦秋,都是伯父的错,你若要怪便怪我,是我没能替你爹娘好好照顾你与晏书。”   林梦秋哭得不能自己,她能怪林剑青吗?林剑青是为了保护她们姐弟,才会不把她们的身世说出去。   她感激林家对她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更敬重林剑青,但若是说要原谅宋氏,她是绝不会原谅的。   前世她所经历的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伤痛与惨死,若非今生她有了提防,更有了沈彻的庇护,或许她也早就死了。   死在了自以为的至亲手中。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林家待她有养育之恩,但已由她的死和痛给还清了,她与宋氏之前并无亏欠。   她要的是宋氏偿还这两世于她的伤害。   林梦秋抹去眼角的泪,从沈彻的怀中站起,一步步的朝着她走去。   宋氏听完林剑青所说,整个人精神处于极度崩溃的状态。   她害得林剑青的恩人死得更快,她害得林梦秋姐弟不得见面,她还多次想要置她于死地,可到头来,她所以为的都是假的,她所做的到头来都是空。   反而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变得令人可憎又厌恶,连她的亲女儿都讨厌的地步。   这些年来,她到底都在谋划了些什么!   她抬头看着林梦秋挺着肚子朝她走来,有一瞬间的恍惚,竟然觉得她就是江玉儿。   她们长着相似的脸,有着一样善良的心,这让宋氏心底的恐惧越发的滋长,好似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是林梦秋,而是已经过世了的江玉儿。   “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我还不想死,我把你的孩子还给你,还给你。”   但她眼前的人却没有停下,江玉儿浑身都是血,而且那血还在往宋氏的身下蔓延,很快宋氏也感觉到了撕裂的疼痛。   竟然像是她在流血,她想要去捂住伤口,但她的双手沾满了血,不管怎么捂都捂不住。   等到她再抬头求饶的身后,眼前的江玉儿又变成了林梦秋,而且还是十二岁的林梦秋。   穿着藕粉色的衣裙,天真的喊她母亲,那声音明明甜美又可爱,但她捂住耳朵不敢听她的声音,仿佛那是什么催命符一般。   很快,小林梦秋也开始流血,但她是胸口被刺穿,她无助的伏在地上,想要去碰触宋氏的脚,痛苦的挣扎着喊她母亲,希望她的母亲能救她。   但她没有,不仅没有,甚至那人还是她买通的。   宋氏心虚又害怕,他不停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求求你,放过我,不,你不要过来,血,好多的血。”   她的眼前一片通红,皆是她所害过的人,包括吴妈妈都在朝她索命,漫天皆是红光她无处可逃,耳边则是痛苦的呻吟声,谁能救救她。   林梦秋不过是想要心平气和的问问她,当初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可没想到宋氏会如此的激动,而且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沈彻怕她会突然疯狂起来,伤害到林梦秋,冷着脸赶紧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   若非怕吓着林梦秋和肚子里的孩子,他早就动手了。   林剑青也发觉宋氏的不对劲,想要上前去扶她,她说都是血,可这地上哪来的血?但宋氏竟连林剑青也在躲,“血,都是血,擦不完的血。”   不仅口中在呢喃着,更是在林剑青靠近的时候突然起身抓住了桌上的烛台,“你们这些恶鬼,你们想要夺走我的孩子,你们都不是好人。”   此次出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危险,江鹤自然也跟着了,看到宋氏这幅癫狂的模样,便大致的明白了。   “她这是魇着了,若是不及时清醒过来,可能会一直沉浸在痛苦的梦境中,直到彻底的变成疯子。”   宋氏犯下这种种的罪恶,若一辈子都被梦魇所折磨,也不失为一种最大的惩罚。   林剑青陷入了痛苦,毕竟这是他的发妻,她犯了错手上占了许多人的血,但她会变得如此,也与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他想试着让她清醒过来。   “没人能夺走我的孩子。”她又哭又笑,又冲着旁边的柱子喊孩子,林剑青一靠近,她就疯狂的要逃。   在冲过去的一瞬间绊到桌椅,手中的烛台跌落在了地上,她踩着衣摆,整个人失去控制的仰面朝下砸了下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血已经从她的身下蔓延了出来,在地面上开出了鲜红的花。   林梦秋只看了一眼,还不等她觉得那浓郁的红色恶心的想吐时,眼前就覆上温暖的手掌,将她搂进怀中,紧紧地捂住了她的眼。   “乖,不看。”   林梦秋原本冰冷的身体,渐渐找回了些许温度。   她痛恨宋氏,却又曾经将她当做母亲般敬爱,她想让她付出代价,可真的看到她死了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痛快。   这种复杂又纠葛的心情,缠着她无法呼吸。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永远都有沈彻在她身后懂她护她。   “夫君,我想去爹娘的墓前祭拜。”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疼。   “好,我陪着你。”   江玉儿的尸骨被葬在苏州,而苏弘文的应是当做罪臣处置了,不知可否有人为他收尸安葬。   光是想着这些,林梦秋便觉得心都在抽着的疼,三岁她应该是有记忆了,但她将爹娘都给忘了,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我知道你父亲的尸骨葬在何处。”   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林剑青,他抱着血泊中的宋氏,为她合上了眼,泪涕纵横,是林梦秋从未见过的失态。   在她印象中的父亲,一向都是高大似劲松,好似一日之间就被压弯了腰。   “当年,我买通了关系,令人好好的安葬了你父亲,只是不能刻碑留名,等明日,我带你与晏书去祭拜他。”   屋外落下了片片细雪,落单的大雁发出孤寂的悲鸣,整个天际都被染上了阴霾的颜色。   一切都结束了,却又没结束。   *   “王爷,雪下得太大,山路全都被封了,我们的人此刻都还未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您可不能出去冒险。”   南阳王沈弘毅披着银灰色的斗篷,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远处,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积雪。   成帝派他前来祭祖,原本是一切顺利,可不想临归时会天降大雪,不仅封山更是连路都给封了。   他自然是焦急的,先不说能不能按时赶回去,就说这山中的粮食总是有数的,等到了断粮的时候可就真的糟了。   “派人再去四处的村中看看,能不能多花点银子买些干粮,再找个熟悉地形的人领路,继续寻路。”   侍卫恭敬的领命下去,留下沈弘毅望着还在不断下的雪,陷入了沉思。   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去看,就见宫人打着伞,伞下曹皇后正向他走来。   “参见皇后娘娘,天寒地冻还飘着雪,娘娘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寺中无人走动寂静可怖,反倒比这大雪还要让人生寒。”   这话倒是颇有深意,听得沈弘毅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娘娘若是觉得寂静,差两个丫鬟给您读话本,或是让主持为您解禅。”   沈弘毅说的恭敬又疏离,甚至从曹皇后出现后都没正眼看过她。   见天上又飘着雪,便直接让宫女扶着皇后回去,“外头风雪大,您得保重凤体才是。”   “为谁保重?”   “为陛下为太子,更为江山社稷。”   他说的坦诚,却让曹皇后觉得心冷,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漫天的飞雪,永远都捂不暖也感化不了。   曹皇后哼笑了声,没有说话,跟着宫女离开,只是在转身时眼里闪过一丝狠决。   既然打动不了,那便一道毁灭吧。 第91章 南阳王失踪   翌日, 林剑青早早便备了马车,在王府外等着。   临近年关,家家都是张灯结彩的, 奈何却遇上了白事,林剑青并未大办丧事,但事必躬亲, 整宿未眠的陪在宋氏身边,像是她未离去一般,此刻换了身素色的长袍, 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憔悴。   林晏书是在别院醒来的,昏睡了半日, 醒来后天都变了。   他十多年来一直以为的母亲并不是母亲,不仅如此她还伤害了他的生母与姐姐, 但这十多年来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 他今年才十三岁, 面临这样的颠覆,让他无所适从。   不管是谁的话他都不敢听不敢信,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他。明明昏迷之前,他还在幸福的等着做宝宝们的小舅舅,可一觉醒来,却什么都没有了。   昨夜, 他为宋氏守了一宿的灵, 什么都思考不了, 这会红肿着眼神情恍惚的坐在马车里, 看到林梦秋时像是只遗弃了的小动物,无助的喊着姐姐。   他曾经以为的亲人都不是他的亲人,这世上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剩下林梦秋了。   林梦秋最不舍得伤害的便是这个弟弟, 但他不可能永远都躲在她的庇护下,他早晚是要成长的,这条路上不会永远都是一帆风顺,他得学会克服荆棘,面对现实,这才能成长。   “阿姐,我昨夜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就会回到从前。”   林梦秋没有说话,认真的倾听,此时她说什么都不管用,还不如让林晏书自己想通。   果然,就听林晏书接下去道:“但这个想法太自私了,阿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了这么多的苦,险些丧命,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还做着天真的梦,阿姐,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他一向都是自信又开朗的,林梦秋从未见过他如此内疚又自责的样子,像以前小时候那样,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晏书很乖,一点都不讨人厌,只是你还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非黑即是白,别难过,之前的事都过去了。”   造成过的伤害不会消失,但会有别的温暖来填补。   “阿姐,以后,我会保护你和宝宝的。”   “好,我相信晏书,现在有你姐夫,有你,还有舅父,以后还会有孩子们,我已经不难过了。”   “阿姐,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林晏书昨日是拒绝知道的,他无法接受至亲的变换,但临到墓前,他又忍不住的好奇,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呀,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苏弘文当时是罪臣,为他安葬的人是曾经受过苏家恩惠的小官,不愿得罪上头的人,又想要报恩,这才偷偷的将他与老爷子的尸首偷换出来,安葬在了自家的庄子上。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缓慢的停下,沈彻在外需要伪装,依旧坐着轮椅,等她下来才紧紧的握住她发凉的手。   紧随着林剑青到了墓前。   这庄子瞧着已许久无人打理,可墓旁却并无杂草,像是有人曾经来祭拜过,京中会来看望他的便只有林剑青了。   墓碑并未刻字,甚至为了掩盖,周围还树了好几块类似的墓碑,但林梦秋依旧是一眼认出了苏弘文的墓碑。   她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就连林晏书,也顿时安静了,长久的凝望着这无字碑,好似与他有了鸣响。   “弘文,我带着梦秋和晏书来了。”   林梦秋怀着孩子,没有办法跪地祭拜,只能微微俯身,无声的流着泪,在心中述说着她的哀思。   或许她能重生,就是寄托了爹娘的爱与不甘,才能有机会让她改变前世的苦难。   -爹爹,我是梦秋,这是沈彻,是我的夫君,他教会我勇敢坚韧,救我出深渊泥泽,赋我新生,不管前路有多难,我都会与他一道洗刷苏家的冤屈,为您平反。   沈彻好似能读懂她的所思所想,全程都与她十指紧扣,郑重的看着墓碑,无言的起誓。   他此生,绝不负林梦秋。   一行人在墓前待了足有半日,等到下起小雪,才启程回城。   林晏书依旧要回林家,他受了宋氏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要为宋氏守灵出殡,这是应该的林梦秋自然不会阻拦,她虽然能够理解宋氏,却做不到原谅。   分别时她喊住了林剑青,“父亲有何打算。”   “若是四下无人,你可以喊我伯父,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我原想辞官,带着她的尸骨回苏城,守着她,但媛儿还在京中,我不放心,我会为她守着我们唯一的孩子。”   林梦秋见他苍老了许多的脸,也有些眼眶发酸,“您养我育我,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不论人前人后您都是我与晏书的父亲,不论您做何决定,我与晏书都在。”   林剑青也红了眼,带着晏书回了林家。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回但王府歇下,她才得知林梦媛也没回去,她不是不念宋氏的母女之情,而是突闻死讯,一时接受不了动了胎气,甚至见了红。   若非御医及时赶到,恐怕就要保不住这腹中胎儿,但也为此落下了病,智能在床上躺着以药续着,到底能不能生下还是个未知数。   唯一算是好的,便是沈敬宸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柔情,又对林梦媛动了恻隐之心。   不顾之前答应罗珊珊的话,将林梦媛接进了皇子府照顾,据说为此,罗珊珊还在家中闹了一番。   但亲事已经定下了,再来回的反复,不仅罗家以后也不好定亲事,还会因此而得罪陛下,罗家竟也将此事给忍了。   只是林梦媛虽然看着是占了上风,恐怕等罗珊珊真的进门,光是身份压下来,她便有的是苦头吃了。   林梦秋想到方才林剑青的话,细细想来,林梦媛虽带她不亲近,倒也从没害过她,别的做不了,只能送去了许多名贵药材,希望林梦媛能恢复身子保住孩子。而其他的她也做不了,她也得养胎,等孩子平安生下后,再谋划为苏家平反的事情。   但,并未安宁多久,就从西面又传来了消息,百年难遇的大雪不散,皇后的凤驾无法返京。   有个侍卫几乎冻成冰人,艰难的下了山,醒来后传出的消息竟是南阳王率人寻路时,连带着侍卫一道失踪了。   朝野哗然,成帝的一众兄弟中只剩下南阳王还活着,他又身居高位,而且皇后也还被困在山上,这个年,还能不能好好的过完了?   沈彻与父亲的感情并不算深,南阳王早些年是在封地,家眷则是在京中,待他回京后,这个儿子已经长得与他一般高,做事有主见,是个响当当的少年郎。   南阳王再想以父亲的立场来管教沈彻,明显已经不太合适了,两人除了偶尔干巴巴的对话外,只能关心他的文章武艺。   说的最多的便是对他委以重望,希望他将来能扛起南阳王府的责任。   等到沈弘毅再发现时,沈彻都已经隐埋姓名上了战场,成了威风凛凛的小将,让他是既自豪又内疚,他这些年已错过了儿子太多。   他很想与沈彻好好地坐下像普通的父子那般亲密的闲谈,他也带兵,也想与他讨论想法,偶尔的几次相谈却又不欢而散,只因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在这事上也是意见相悖。   沈弘毅觉得沈彻没有经验,太过年轻激进,沈彻则觉得父亲太过固守己见,畏首畏尾的不够果决。   这么一来,时常就会有分歧。   待到沈彻出事,沈弘毅自然是痛心疾首。   最为优秀的孩儿断了腿,无异于雄鹰被折了翅,可他常年带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受伤的儿子。   又因为沈彻遇伏战败,他根本没时间安抚,叹息着守了他半日,就又匆匆的赶往前线,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没能和沈彻好好的说几句话。   这才让父子关系变得冷硬,沈彻也不愿提起这个父亲,但在听闻他失踪的消息时,他竟是难得的被热茶盏烫了手。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林梦秋还是细致的察觉到他心中的担忧,用过晚膳后,林梦秋在缝制小衣,沈彻则坐在她对面在看这几日的邸报。   林梦秋瞥了一眼,上面所写全是有关此次大雪的。   百年难遇的大雪,让当地的官府百姓都措手不及,日日都有关于雪灾的消息送进京。   前几日成帝也已经派了钦差,押送粮草前往受灾的城县,只是大雪封路,连带着粮草也不容易送进。   沈彻先前正是在为此事所奔波,这几日雪停了,还以为会有好转,却没想到带来的是更大的危机。   林梦秋注意到沈彻已经维持着一个动作许久,就连外头绿拂送进来了甜汤,他也没有注意,还是林梦秋起身接过了甜汤,他才回过神来。   险些不管不顾的下地站起来,被林梦秋嘘了声,才想起来屋内有人。   等房门关上,他小心的扶着她重新坐下,“再有下回,你直接将我喊醒便是。”   林梦秋知道他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容易沉浸其中,她也不愿意打扰他的思绪,“我又不是怀了孩子就不能走动了,昨日舅父可是说了,多走走才能生的容易。”   “那也得有我看着。”   沈彻真真是将她当做掌心宝,生怕磕了碰了,更怕含在嘴里化了。   冬日天寒,她也饿的快,每日都是少吃多餐,到了晚上都要用些小点心才能饱,这与她之前的习惯可是全然不同。   脸上身上也终于变得肉多了起来,每每沈彻上手的时候,都满意的很,也算不枉费他养了这么久,总算是圆润些了。   她一个人吃没伴,就会拉着沈彻陪她,甜汤上来,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了,瞬间浑身都暖和了。   林梦秋就靠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好似玩不腻似的。   玩着玩着便在他的手掌心写下了一个雪字。   “夫君,我没事,家中有祖母还有舅父在,他们会照顾好我的。”   沈彻瞬间僵持住了,他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却不想都被林梦秋看在眼中。   “何时发现的?”   “你眨眨眼我就知道了。”她侧过脸仰起头看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暖意。   沈彻确实担心沈弘毅,但他也放心不下林梦秋,尤其是知道江玉儿生她们姐弟时如此艰难,他就更加的不放心,但凡离了他的眼他都会不安。   此番前去,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他不想错过她每一刻,尤其是两人共同过得第一个年。   “可那不仅是夫君的父亲,也是我们孩子的祖父,夫君担忧,我也跟着忧虑。公公能带兵打这么多胜仗,我不信他会输在这小小的雪上,既然如此,不如夫君去将人接回来,唯有家人齐聚才是个家。”   沈彻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他习惯用冷漠和凶狠将人推开,只有林梦秋知道,他是个多么柔软的人。   “夫君,你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也会将这个家料理的很好,等着你回来。”   若是可以,她肯定会陪着沈彻一块去,但再过几个月她便要生了,外头冰天雪地她去只会拖累沈彻。   沈彻没有说话,只是将林梦秋抱得更紧了,唇瓣无措的在她耳后脖颈上摩挲着,最终也没给出答案,待烛火燃尽,才将林梦秋抱上了床。   “别想太多,陛下也不一定会让我去,睡吧。”   林梦秋小心翼翼的蹭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将脑袋紧挨着他,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才慢慢入眠。   好在不等林梦秋为难怎么说服沈彻好,太子便身着便衣来了。   仔细算算,林梦秋也有许久未见太子了,见他虽然消瘦面色却自然,想必之前说太子重病的话,也是他装出来的。   “你既病重,还四处乱跑作何。”沈彻知道他是装病,这才故意的嘲讽他。   沈景安也不生气,面色依旧的凝重,“孤已向父皇请旨,前去接母后回宫。”   “是陛下糊涂了还是你疯了?朝中难不成是无人了?要你一个病秧子去接人。”   不怪沈彻,便是别人听了也会觉得诧异,沈景安真正的身体状况另说,对外可都是病痛缠身的,陛下若不是糊涂了,又怎么会同意。   沈彻虽然话语犀利刺耳,但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便是不许沈景安去。   “你的腿都能好,我的病自然也能。”这是打算要‘病愈’了,有江鹤在,确实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不再装病弱的样子,可沈彻还有些担忧。   一想起袁立,他的眼里便有寒光,若是真的,他去接人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沈弘毅在那,他不得不去。   可以少一个人冒险,为何要拖上这个病秧子。   “你去能做什么?添乱,拖后腿。”沈彻拧着眉,毫不客气的冷声道。   沈景安被气得脸上出现了些许潮红,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知道是沈彻在故意激他。   用近乎微弱的声音,似哀似求的喊他:“阿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懂,正是因为知道,我才必须得去。”   若是这世上还能有人拦住她,或许只有他了。   “你何时发现的。”   沈彻的气息有些不稳,沈景安低垂着眼眸,嗤笑出声,“她是我母后,她在做些什么,我自然清楚。”   “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好,我带你去,但你都得听我的。”   *   书房内,他们两兄弟像是在打暗语一般,说的迷迷糊糊,外头林梦秋和苏禾则是在相认。   林梦秋的生父是苏弘文的事,太子已经告诉了苏禾,她是不管如何都要跟着太子去的,今日换了身简便的男装,紧握着林梦秋的手,眼眶有些湿润。   苏家被抄后,她的母亲不愿受辱自缢,她的姐妹都与她一同进了掖庭,但她们并没苏禾这样的好运,能得太子相助。   太子年幼当初也只救得了她,救不了所有苏家人,如今苏家幸存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便活下来也已忘了自己是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就和她一样,忘去了自己的身份,本分的做个宫人,不敢提及过去分毫。   可谁能想到,今日她还能碰上至亲之人,林梦秋能躲过那场劫难,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之前在宫中喊苏姐姐,姐姐不应,今日姐姐可不能再不认我。”   苏禾喜极而泣,她的痛苦她的骄傲与她的不甘,都是不能和沈景安说的,唯有在林梦秋的面前,她终于可以释放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你的父亲在家行三,我唤他三叔父,若按姐妹的顺序排,你该排第六个,六妹妹。”   “苏家小六见过大姐姐。”   姐妹相认这是件喜事,林梦秋本是想笑,被她这个六妹妹搞得又想哭,顿时泪花都笑了出来。   两人相拥而泣,说了好一会话,林梦秋才想起来问她,为何如此打扮。   “我要陪他去迎皇后娘娘回京。”   林梦秋不自觉的便漏出了几分艳羡来,若非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她也很想去,“此去路途艰难,姐姐定要保重自己。”   即便知道此行定是风霜露宿,但她没有劝苏禾,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才不劝,只说保重。   “我在家中,等你们平安回来。”   苏禾在这之前,甚至已经不抱希望了,苏家能不能平反,并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能说了算的。   但沈景安打动了她,连他都愿意不顾太子的身份尊严去搏,她不过烂命一条,上天入地陪他去便是。   如今有了林梦秋和沈彻,她越发的有了底气,便是为了苏家尚存的所有人,她都不该放弃。   世道不公,便站到世道之上,天地不公,便破了这天地。   隔日,太子沈景安协南阳王世子沈彻,率上千精兵,前往封山之处,接凤驾回京。   同行的还有江鹤以及施家长子施向阳。   林梦秋站在角楼处眺望他们的背影,直到队伍消失在漫长的官道上,她才披上斗篷回了王府。   而天际的尽头正卷着风雪,朝着他们袭来。 第92章 曹皇后   等南阳王醒来的时候,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身体更是动弹不得。   他明明记得,当时带着几个侍卫, 发现了一条积雪未覆盖的下山小径,正打算要往回重新带人再探,就发觉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也突然失去了知觉。   沈弘毅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更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此刻身在何处, 只能凭借着多年领兵涉险的经验,缓慢的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想要找出生机。   直到听见外头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娘娘, 您该用膳了, 若是一直不用, 您的凤体会撑不住的,如今王爷又失踪了, 人心惶惶的,所有人可都指望着您了。”   娘娘?此处除了曹皇后,难道还有别的娘娘吗?   不等他细想,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先放着吧, 本宫等会再用, 你们都下去吧, 本宫想一个人歇会,将安神香点上,晚些让梁大人来见本宫。”   梁大人是礼部尚书, 此次同行负责祭祖事宜,南阳王失踪后,他便是官位最高的,重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快便听到宫女端着东西出去的声音,等到房门被关上,曹皇后才起身,踱着步子朝着里屋走来。   她先是缓慢的俯身点香,手指轻轻的浮动着烟雾,而后沈弘毅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他能够动的依旧只有眼睛,他的手指艰难的挪动了分毫,又重重的垂落,他已经察觉到不妥了,应当是在他昏迷时,被服用什么东西,才会导致动弹不得,只是声音他还不能确定,他怕贸然开口反而会让引来危险的人。   此刻,他想知道,曹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他就看到了亮光,他眼前的盖子被打开,曹皇后的样子出现在了眼前。   不过她看见的是闭着眼沉睡中的沈弘毅,她也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只是俯身倚靠在那木棺之上,伸出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从眉骨往下,一点点描摹着他的五官,直到单薄的唇瓣也没有停下。   沈弘毅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了眼,目光中透着不解与愤怒,他压抑的声音像是从喉间发出的嘶吼。   “皇后,您想做什么?”   沈弘毅这才能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口木棺之中,方才棺盖紧闭着,难怪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曹皇后对他的愤怒和不解全当不知,自顾自的弯眼笑了起来,“我便知道你早就醒了,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多年了,我想做什么,阿毅难道不知?”   “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我以为你早该明白的,二十年前我们不可能,如今我们更加不可能。”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是被刺到了痛处,突然就暴怒了起来,瞬间推翻了身边的敞口花瓶,碎裂的瓷片飞溅在她的手背,流着血她也浑然不察。   “为什么不可能,我为何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你不知道?她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你口声声的说着心中只有江山只有社稷,不想这么早成家,我都信了,可你转头就与她浓情蜜意,你一直在骗我!”   曹皇后的母家曹家世代出贤臣,从不参与派系朝堂之争,却也因此能受历代皇帝的信任与重用,任朝堂波澜云诡他也能屹立不倒。   甚至都有传言说,能娶曹家女儿者,便可得人心得皇位,当时曹家的掌家人最属意的便是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成帝。   可曹皇后所心仪的却是最为年幼的五皇子沈弘毅。   两人是在秋猎时相识,她为了追只野兔险些从马上跌落,便是被沈弘毅所救,即便那会的沈弘毅在众兄弟中最不起眼也最为低调。   但曹皇后偏偏就相中了他,不仅私下给他送伤药,还为他绣荷包绣帕子。即便知道祖父属意太子,她也不管不顾的喜欢着他,约他日落时分敖包相见。   只可惜,她痴痴的等了一夜,也不见沈弘毅出现,等来的却是成帝。   她能感觉到成帝对她的欢喜和势在必得,虽然当时的成帝已是太子,也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但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虽然沈弘毅没有出现,让她空等了一夜,但曹氏并未记恨他,还在心中为他找了许多的理由,喜欢他的心也依旧未变。   直到围猎结束,即将回京,曹氏才鼓起勇气送上了自己写的诗,向沈弘毅道了情思。   得到的却是沈弘毅果决的拒绝,“吾之志向便是平敌寇收山河,不愿在儿女情长上浪费过多的功夫,更不想辜负曹姑娘的一片真心。”   他说的高义,令曹氏愈发的崇仰,觉得自己没有喜欢错人,她想起自家小妹那永远等不回的未婚夫,小妹可以她也可以,毅然决然的道:“你收河山我便守在京城,我可以等你。”   甚至还以自己的身份为筹码想要打动沈弘毅:“你爱山河社稷,我愿成为你的妻,助你万人之上。”   沈弘毅的母妃不过是先皇跟前一不受宠的嫔妃,他也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野心,他只认父皇,没了父皇便认太子,他想做征战四方的将军,而不是帝王。   曹氏若只是普通女子他或许会动摇,但她有如此的见识与魄力,实非他所能匹配,便果决拒绝了她。   可没想到,她回京之后依旧拒了太子的婚事,只说年纪尚小还不愿出嫁,只有沈弘毅知道她没死心。   她在痴痴地等着他回心转意,可没想到等到最后,看到的却是他牵着她小妹的手,告诉她,两人已经定了终身,待她未婚夫的丧期过去,便会成亲。   到那个时候,曹氏才明白,他所谓的志向高远不喜儿女情长,全都是借口。   最可笑的是她的小妹,未婚夫战死沙场,面对爹娘决绝的说着此生不再嫁人,还要为他守孝,转身却同意了沈弘毅的求娶。   若非她亲眼所见,是绝不会相信这两个人竟会在一起,而她则成了那个啼笑皆非的笑话。   曹氏想让沈弘毅后悔,当成帝再次向她表露爱意的时候,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亲事,她唯有一个条件,便是即刻完婚,而且要风光大嫁。   从司天监算好最近的吉日,到礼部准备婚事,不过一个多月,曹氏便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成帝,成了当时的太子妃,这速度着实让全京城震惊。   更为凑巧的是,太子娶妃不过两年时间,其弟当时的五皇子便向曹家求娶了小女儿为妻,最为尊贵的天家兄弟娶了曹氏姐妹,不仅成了桩美谈,也让曹家名动一时。   成帝登基后不能亲政,导致他的性情多疑,就连亲兄弟也不信任,更何况是曹氏这个枕边人。   为了取得成帝的信任,嫁入太子府后,她过得并不舒心,她费尽心力为成帝出谋划策,倾曹家之势帮他从苏家手中夺权,更是替他与宫中的太后周旋。   几年下来,不仅为他生下嫡长子,更是机关算尽助他推倒了苏家,顺利亲政。只是她的身子也熬坏了,连第二个孩子也没能保住,好在这让成帝对她放下了戒备,视她为贤妻敬重又信赖。   她已经一步步的取得了她想要的,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可她并不快活,只要看到沈弘毅与小妹恩爱的模样,她便无时无刻都在嫉恨的发狂。   但凡利用成帝的多疑,曹氏都能有千万种让沈弘毅死的办法,可她不愿让这对狗男女死得如此痛快。   她要让他们也尝尝她受过的痛。   其一便是生离,南阳王领旨前往封地,家眷则是留在京中,她要让他有家归不得,有妻儿见不了。   而后才是死别,他既是铁石心肠,那她要夺走他所有在乎的人,妻儿母妃,她要他尝遍人间百苦。   曹氏也不是没有给过沈弘毅机会,有一年她多饮了两杯酒,梦里又是他救她时的模样,执剑四顾的少年是那样的夺目,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恨的深,越是恨的深,便也爱的痛彻心扉。   酒醒时分她冲动的约他在宫苑见面,甚至想要抛下一切与他远走高飞。知道他没这么容易赴约,还特意用了沈彻不慎摔伤的名义约了他。   果然,沈弘毅急匆匆的赶来,等见到她,满心满眼的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她满身皆是酒气,明知可能会被人发现,依旧不管不顾的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她可以为他付出一切,身份权势乃是性命,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极为冷漠的掰开了她的手掌,到如今,曹氏依旧记得他那日说的话,“娘娘贵为皇后,还望您能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作践自己。”   曹氏看着沈弘毅决绝的离开,终于是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她做了这么多,得到的便是这么一句冰冷的话,他说的对,她便是在作践自己。   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心软的呢。   他在意家庭和睦,她便送他妻妾,乱他家宅安宁。他在意沈彻,她便毁了他最看重的儿子。他孝顺母妃,她便要她痛苦窒息的死去。   原本曹氏的计划都很顺利,从沈彻断腿,到他性情变得乖戾嗜杀,而后再引着他犯下滔天大罪,到时沈弘毅就会来求她。   可奇怪的是,原本在她掌控中的沈彻变得越发难以捉摸,她的计划也频频落空,但好在上天怜悯,给了她这么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她才能有机会,将沈弘毅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看着这高高在上战无不胜的南阳王,动弹不得的躺在这木棺中,任由她操控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真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曹皇后今年四十有二,早些年身子亏损的厉害,经过太医与嬷嬷们日日调养,如今容颜依旧,她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海中。   沈弘毅却感觉不到半分的温情,只觉得彻骨生寒,若说他年少时未曾被她吸引,那是假的。   但曹氏就像是荆棘中的牡丹,绝艳却也带着剧毒,他注定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却没想到她就像是藤蔓,一缠上便永远都无法挣脱。   “您不仅是皇后,更是臣的皇嫂,既是注定无可能的,为何不早些放弃。”   “皇后又如何,皇嫂又如何,只要阿毅愿意,我们便在这山中,作对神仙眷侣,无人能打扰,又何须在乎外界人的看法。”   “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那你又为何连骗我都不肯。”   沈弘毅如今已是阶下囚了,躺在这动弹不得,却还是不肯骗她,他不需要有多高明的演技,只要他说一句愿意,她都会义无反顾的相信。   可他甚至连这样一句欺骗的话都不肯说。   “你可真是找死。”她有千万种折腾死的法子,正冷笑着要起身却又冷静了下来,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沈弘毅吗?   若是他真的求饶了,妥协了,或许她早就对他没有丝毫的执念了。   “不过你放心,我可不舍得杀你,我还要留着你,永生永世的陪着我,你既不愿骗我,那我便等着你来求我。”   沈弘毅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曹氏还想做出多疯狂的事情来,正想要问,就听见屋外传来了梁大人的声音。   曹皇后镇定的盖上棺盖,将落在地上的布匹重新盖上,他又失去了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原想找机会发出些动静来,就闻到股淡淡的香味,而后再也发不出声音,陷入了昏迷。   只不过在昏迷之前,他好似听见梁大人在禀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收到了飞鸽传讯,说是太子同南阳王世子,正带兵前来接您凤驾回京,我们马上就能离开此处了。”   沈弘毅终于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她知道他的软肋是沈彻,他想挣扎着起来,却动弹不得什么做不了。   只能无声的在心中嘶吼。   彻儿,快走。   *   沈彻一行人,昼夜兼程总算是在第三日的清晨赶到了祭祖的荆山附近。   再往前便是积雪封路,根本无法再前行,若强行清雪,恐怕会引来山上的积雪滚落,山下皆是村民,将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他们不得不暂时安营扎帐,合全军之力,一点点的将积雪搬移。   是夜,沈彻孤寂的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覆满白雪的巍峨荆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景安披着厚厚的大氅,踩在雪上,走到了他的身侧,仰头看向他所看的方向。   “可是想到了上山之法?”   “未曾。”   沈景安还以为有他在,定是十拿九稳的,可谁知道他的答案却令人啼笑皆非。   “那这冰天雪地的,你在这作何,想证明自己身子骨比孤好?”   沈彻冷笑出声,收回了目光,“与你这病秧子还需比较?”   而后两人都没说话,上面困着的皆是他们的至亲,如何能不担忧,只是沈彻如今所思考的事,并非如何上山,而是上山之后该如何做。   他们都隐隐有个答案想要求证,却都不知道心中所怀疑的是不是真的。   苏禾捧着汤婆子过来,见他们兄弟二人在外头吹风挨冻的傻站着,实在是离谱的很,赶紧将汤婆子塞进了沈景安的手里。   “你的手都冻红了,与其像这般时刻想这么多,不如去睡一觉,或许醒来便什么事都解决了。”   沈景安被她管着习惯了,非但不觉得失了面子,反而得意的很。   之前都是他看沈彻夫妻浓情蜜意的,好不容易林梦秋不在,他能嘚瑟一二,捧着那汤婆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沈彻不屑的冷哼了两声,懒得搭理他这幼稚的行径,正欲要走,苏禾便和善的提醒他,“好似有六妹妹的书函送来……”   还不等话音落下,沈彻已经灵活的控制着轮椅,飞快的朝着屋内前去。   他本是不想带江鹤来的,毕竟林梦秋月份大了,他不放心,但林梦秋更怕他在外会有危险,他到底是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和眼泪攻势,只得将人带上,而后把文大夫给留在了府里。   信函是她每日都写的,写好后让阿四派人快马加鞭的送过来,他想要每时每刻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次不仅有书信,还顺带了一缕青丝,以及她的那支簪子。   青丝是为寄情,表露她的相思之意,而这簪子则是她最重要的宝贝,次次都在她最危急的时候救她,她也希望能庇护沈彻。   沈彻原本浑身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直到看到见了手中的信笺,眉目中才透出了几分柔和。   真是个小笨蛋,头发如此重要的东西也敢乱寄,他嘴角带着笑,小心的将她这缕青丝收进荷包中,再将那簪子仔细的放入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正打算将这信再多看几遍,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附近村中有乱子。   自从遭灾后,这样的小偷小摸之事越发的多,沈彻正好无事,想要向长居此处的百姓了解些上山之事,便带着人亲自去处理。   没想到,竟然还碰上了熟人。   之前他与林梦秋在安阳遇伏跌落山谷,那对救了他们的好心人,穆天与莲娘。   莲娘的孩儿才刚满月,尚在襁褓之中,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沈彻有些好奇的看着这对夫妻,他们不在山谷好好的养孩子,跑到此处来作何?   但他们看到沈彻,却不觉得奇怪,因为是他们故意引沈彻前来的。   见沈彻探究的看着他们,莲娘抱着孩子跪了下去:“我们夫妻不敢欺瞒世子,民妇有一事藏在心中许久,恐有灭顶之灾,今不得不将秘密告知,不敢奢望能活着,只求世子能救我儿性命。” 第93章 解决(上)   莲娘当时已经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若非怕有生命之危,也不会冒险离开山谷。   正是因为那儿有过外人的踪迹,而且还是朝廷中人, 很有可能再被人发现,这才收拾了家当跋山涉水的重新找地方落脚。   原以为逃到这荆山脚下,远离皇城纷扰, 应当能把孩子好好给生下。   起初确实如此,此处的民风淳朴,县官治理下也安泰平和, 是个安室利处。   他们夫妻靠着打到的猎物和山中的药材换了银两,在镇子的边缘盖了小屋, 周围的邻舍也都很友善,他们也过得很是充实幸福, 甚至有过想法, 能否一直都生活在这, 不必再四处逃难。   终于在上个月,莲娘平安的诞下了孩儿, 为他取了小名康儿,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安宁的日子直到半个月前戛然而止,原本若世外桃源一般的宁静被打破, 县官带着全城百姓跪迎凤驾, 皇后与南阳王要上荆山祭天祭祖。   这两个令他们四处逃散不得见光的人, 竟然出现了, 还与他们靠得如此近。   即便皇后与南阳王也已经上了山,暂时也没人发现他们是谁,但侍卫依旧留了些许在城内, 随时都会有危机,穆天当夜便打算要走。   是莲娘劝住了他,“我们若是此刻走,定是会被发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还是再等等。”   他们便耐心的等待时机,只是没想到百年难遇的大雪突然降临,康儿又生了病,彻底的断绝了他们离开的希望。   不仅要担忧食物越来越少,还要防备官兵随时的突袭,每一日都无比煎熬,直到他们听说南阳王世子带着粮草来迎凤驾。   莲娘准备赌一把,虽然这个秘密是关乎南阳王的,但若是不赌就只能等死了。   这才冒险引来了沈彻,递上了昔日的玉佩,他们夫妻活得够久了,每一日都是苟延残喘偷来的,他们从不惧怕死亡,只是心疼刚出生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正好沈彻今夜是临时起意,并未带袁立,看着眼前的两人,沉吟片刻屏退了所有亲卫。   “你们与我有恩,我既答应过,便绝不会反悔。”   莲娘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听闻沈彻此言,喜极而泣,她竟是赌赢了。   “说吧。”   莲娘再三的确认了周围没人,才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罪妇与穆天是从宫内逃出来的,一直还在被人追杀,追杀我们的人便是皇后。”   沈彻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并非普通人,也知道他们是为了躲避什么人追杀,但没想到会是皇后。   他的手掌紧紧的捏着轮椅的扶手,手背青筋直跳,眼里闪过些许复杂的神情,似怨似哀,最后揉碎成了漆黑的深潭。   “继续说。”   莲娘小心翼翼的将秘密说完,而后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她不敢去看沈彻的神情,光是他周身散发的那股寒意,就足够让人觉得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或许沈彻能做到他的承诺,但谁听到这等关于自己父亲与姨母的事情,都会有最真实的反应。   她害怕这个传闻中疯狂的世子,会再度失控。   空气几乎凝固,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沈彻才轻笑出声,虽然说是笑,可那笑里却透着无尽的阴冷,他的眼尾发红,似乎下一刻便会暴起。   但他没有,他只是笑,等笑了两声后,才寡淡的道:“原是这样。”   他之前所有想不通的事,都在此刻明了,曹皇后为何要害他,又为何要针对沈弘毅,又为何百般阻挠沈景安和苏禾,这种种皆是有因有果。   “此事,除了你们夫妻,可还有别人知晓?”   “不曾,这个秘密是我们身上的催命符,不敢与旁人泄露分毫。”   “想活下去吗?”   莲娘没想到真的有了生机,闻言疯狂的磕着头,“想,还求世子指一条活路。”   “你们中,得有一个人,跟我去见她。”   这个所谓的她,不必沈彻说,他们都知道指的就是曹皇后,顿时浑身冰冷僵硬,但若是不去,可能谁都活不了,去了,或许还有活路。   夫妻二人对视后,异口同声的道:“我去。”   以前看到这样的场面,沈彻定是嗤之以鼻的,但他有了林梦秋后,便能明白何为爱。   “你同我去。”沈彻不带商量的指着穆天,其实这个计划,定是莲娘更适合的,但他们的孩子尚小,片刻都离不得母亲。   最重要的是,若有一日也要他面临这样的抉择,他也绝不会让林梦秋冒险的。   “世子,罪妇愿意去,穆天如此木讷,容易坏了世子的大事,还是罪妇去的好。”   “你好好在家带着康儿,世子既已经定了人,哪还有你说话的份。”   沈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给了莲娘时间让她带着孩子从侧门离开,而后未发一言直接的举起长剑向穆天刺去。   待刀光闪过后,屋外的亲卫冲了进来,沈彻捂着受伤的手臂,冷眼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人冷冰冰的道:“将此人捆了,带回去。”   等沈彻带着昏迷不醒的穆天回到营帐时,袁立最早的冲了出来,“爷,是何人伤了您。”   他是见过穆天的,看到是他,露出了些许的诧异,他记得此人先前救过沈彻,这是出了什么事。   “此人不仅意图行刺,还口出妄言,请神医过来,我不许他死的如此便宜。”   沈彻刚到荆山还未上山,第一日便受了伤,无疑是对所有人的打击,尤其是沈景安,不再离开沈彻片刻,不管去哪都是全程的带着亲卫跟着他。   又在山下待了两日,等积雪融化了大半,才清出了一条能够上山的道路来。   “启禀殿下,此路已经无阻,可以上山了。”回禀的侍卫连声音都透着喜悦。   眼看着没有几日便是除夕了,谁都想赶着回家团聚,可完成不了差事,如何能回京,故而能够通行实在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沈景安也很高兴,难得露了个浅笑,今日天公作美出了日头,这会还未到午时,正是上山的好机会。   与沈彻对了个眼神,便下令道:“上山。”   沈景安即便是‘病好’了,也不如沈彻这般常年习武,化雪的时候又格外的冷,即便披着斗篷依旧是寒风刺骨。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强制着要求苏禾留在山下等他,不然看到苏禾受冻,他定是要心疼的。   沈彻坐着轮椅无法行走,便由轿夫用软轿抬着一路往上,见沈景安侧目看他,面色如常的淡淡道:“让你坐轿你不坐,逞什么能。”   方才上山之前,沈彻就劝过他,这山不低,他体虚还是坐轿子的好。   但沈景安好面子,就是不肯,没想到这会又被他给笑话了,他可真是有本事,只用一言半语就能将他给气着。   “孤说不坐就是不坐,你懂什么,爬山锻炼体魄,走走还能暖和些。”   沈彻笑笑不说话,等半个时辰后到了半山腰,不等沈彻再说,沈景安就灰溜溜的闭了嘴,乖乖的坐上了软轿。   沿途沈彻也没闲着,一直在左右的观察着,若是沈弘毅真的失踪了,是下山了还是迷失在了这山中。   荆山巍峨,山顶却有个宏大的祭坛,专门用以祭天祭祖用,整座山上除了真人与其弟子外,便无其他外人,山路也并不算陡峭,按理来说不会失踪,除非是人为的。   沈彻眯着眼在认真思索,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队伍在山门外的宽敞平台处停下,这儿正好有个石亭。   “启禀殿下,再往前便是荆门寺了,可否要歇息片刻。”   沈景安自然是不想歇的,他太想上山了,但这寒天雪地的侍卫们也需要歇息,便点头应下。   “先做歇息,稍后再继续往上。”   这座石亭修的格外的精妙,向外自然的延伸出去,犹如腾空出现在山壁上一般。   沈彻坐回轮椅上,正与沈景安一道在石亭中极目远眺。   如此向下看去,更加看的清晰,冬日本就草木枯败,再加上大雪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遮蔽之物,若沈弘毅真的失踪,只要去寻,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又何来失踪一说,也让沈彻愈发的笃定,所谓的失踪也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爷,您之前带回来的人,醒了。”   这是在说穆天,沈彻没说是为什么,只说要将此人带上,他的亲卫都习惯性的不会反驳他的意思,这会人总算是醒了。   “带他过来。”   穆天看上去伤的很重,就连呼吸都很困难,但好在有江鹤在,便是真的死人也能给救回来,这会还是吊着一口气在。   他一看到沈彻就挣扎着想要起来,虽是浑身都在剧烈的喘息着,可那双眼却红的泣血,竟然真让他给爬着俯冲起来。   “爷,小心。”袁立迅速警惕的挡在沈彻身前,生怕穆天有所动作。   但他们就在这狭小的石亭中,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反倒适得其反,将沈彻直接推到了石亭的边缘。   若非有石阑干在,或许他此刻便要跌落山崖。   沈彻与沈景安对了一个眼神,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了移,警惕的注意着袁立的动作,好在他接下去并未有动作。   穆天被制服,此处不适合多留,他们休息了片刻,便又重新上山,这次顺利的到了山顶的荆门寺中。   在等着他们的是梁大人,被困在山中多日,每日都很惶恐,终于能够看到他们实在是惊喜万分,“下官参见太子,参见世子。”   “怎么不见母后?”沈景安下了轿,拧着眉看上去很是担忧。   “王爷失踪,娘娘甚是自责,这几日食不下咽,再加天寒地冻的,一时之间竟是病倒了。”   “母后在何处,快带孤去。”   梁大人领路,带着二人到了曹皇后的寝殿。   屋内,曹皇后正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见到是他们才露出了些许喜色,就连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你们怎么来了。”   “儿臣来接母后回宫。”沈景安看到曹皇后如此病容,也陷入了自责中,“儿臣该早些来的。”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沈彻在一旁看着,也没说话,但眼神中能够看出关切。   既然都见到人了,沈景安自然是想要带着人即刻下山的,可南阳王下落不明,曹皇后又身子不适,就算焦急也不能贸贸然的下山。   正巧这个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之前失踪人侍卫的行踪,沈彻瞬间抬起了头,就连沈景安也不再叙旧,那也是他的叔父,他也得去。   就被沈彻给拦了,“你这身板如何去?少添乱,在这待着,我去。”   到门边时,却正好与袁立撞了个满怀:“爷,那人想要逃走。”   沈彻有些不耐,“那便杀了。”   曹皇后听到了他们两说的话,不免有些好奇,“彻儿,你在同谁说话,怎么又要打打杀杀的?不许。”   他是背对着曹皇后的,闻言手指微微蜷紧,嘴角勾了勾,才面色铁青的转过身,“一些腌臜事,您不必管。”   “你这孩子,又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你的事便是本宫的事,袁立,去把人带进来。”   曹皇后派人追杀穆天与莲娘,自然是认得穆天,一看到他便明了了,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是何人?怎的伤的如此重。”   穆天一看到曹皇后,就哑着嗓子的想要说话,便被沈彻给制止了,“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满口污言秽语,我一句都不想听,也不必污了您的耳。”   沈彻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如何,曹皇后自然了如指掌,之前她还在想,沈彻会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从这来看,他根本就没发现,不然也不会将穆天带到她的面前来。   沈彻确实优异,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便是心太软,要成大事者,绝对不能心软。   曹皇后看着沈彻冷厉的模样,也就不再怀疑,愈发放心的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沈弘毅,你就永远的沉浸在痛苦的悔恨中吧,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宝贝如何疯,如何死。如今唯一麻烦的就是沈景安,他竟然也跟来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既然是有了消息,沈彻也就不再多留,将穆天押下,带着袁立等人,匆匆朝着那所谓的小路寻去。   留下沈景安继续陪着曹皇后。   *   “爷,就在前面,我们的人发现了好几具侍卫的尸首,都被冻成冰人了,但未曾看到王爷。”   这种时候,反倒是没被发现的,活下来的可能最大,沈彻一路沉着脸,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当他看见满地的尸首时,面上露出了几分隐忍的狰狞。   “顺着这条路往前。”   既然侍卫的尸首都在这,南阳王也很可能就是顺着这条路往下的。   但一路往前,分岔路口却变多了,众人不得不分成几组,继续往前去搜寻。   而跟着沈彻的便是袁立。   “阿袁,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袁立一直注视着四周,蓦得听到沈彻的声音还愣了片刻,才恍惚着道:“回爷的话,有四年了。”   “确实够久了,也只有你做事,能让我放心。”   他以为沈彻还会再说什么,可没想到他说了这句,就没有再说别的了,继续往前。   又走了半刻钟,才发现他们选的这条路,尽头竟然是悬崖,既然再往前没有路,只能回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山顶上的巨石和积雪突然的动了起来。   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那巨石便朝着沈彻砸了下来,沈彻坐着轮椅根本无法躲避,眼睁睁的看着那巨石一点点的变大,直到避无可避。   而原本站在一旁,可以有机会逃走的袁立,看着坐在轮椅上单薄身影的沈彻,竟然一咬牙冲了回去。   “爷,小心。”   *   寝殿内,沈景安正在陪着曹皇后说着话,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的晃动,好似地动山摇一般。   他想出去问问怎么了,就有宫女小跑了进来,他立刻起身拧眉道,“怎么回事?”   “禀殿下,好似是积雪融化导致的山石滑落,之前也时常有发生,不碍事的。”   沈景安这才放心下来,等宫女上了膳食,才端着小碗,一勺勺的喂着曹皇后。   “母后瘦了,该多吃些才好。”   曹皇后心中焦急,面上却是不显,一副感动的模样,将整碗粥都喝了,只希望沈景安能赶紧离开。   但他明显不打算要走,喂完了粥又给她说起京中的事来,逼得曹皇后眼里闪过了一丝的狠决。   趁着起身方便的机会,点燃了殿内的檀香,沈景安举着手中的信笺,正打算等曹皇后回来,与她说道,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发的沉。   不知不觉的就趴在床榻边睡了过去。   曹皇后见他睡着了,也就不再装了,快步到了里间,掀开木棺上的布匹推开了棺木盖子,露出了里面铁青着脸的沈弘毅。   她给沈弘毅喂了点水,他才能重新开口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恨我怨我,都该朝着我来,为何要折磨彻儿,他也是你的亲外甥。就当是我求你,求你放过彻儿。”   “亲外甥?我只要看到他那张像极了小妹的脸,我便恨不得将他撕碎。你若能早点求我,或许我还会心软,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你就算求我也没用,我们一起等着好消息。”   曹皇后将沈弘毅给扶着坐了起来,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袁立出现在了殿内,恭敬的跪在了曹皇后的面前,“一切都按娘娘所说的办妥了。”   而后几个侍卫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抬了进来,他穿着沈彻方才的衣服,与他的身量体型一般无二,沈弘毅顿时眼眶便红了。   如此威严又豪迈的堂堂男儿,竟有一日无措的像是个稚子。   “阿毅,你看到了吗?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你不能拒绝我,只有我才配和你在一起。”   沈弘毅见她如毒蛇猛兽,尤其是见到‘沈彻’的尸首,让他崩溃,他很想与曹氏同归于尽,可又动弹不得。   “你认命吧,你逃不了的,你可不止沈彻一个儿子,你若再拒绝我,我会让他们也一个个的出事。”   沈弘毅双目通红,浑身因为怒意而发着颤,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或许便是当初救了她。   可就在曹皇后伸手,再次触碰到沈弘毅的脸庞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姨母,竟是连一刻都等不了了吗?”   曹氏自然认得这个声音,她诧异的往外看去,便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处。   那个坐着轮椅本该死了的废物,竟然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不仅如此,方才还昏迷不醒的沈景安,也撑着手掌,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94章 (完)   曹皇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地上那具, 面目全非所谓是沈彻的尸首,又看了看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沈彻,她竟有些恍惚, 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你没死,你的腿也好了。”   曹皇后后知后觉,原来从一开始, 这便是个局。   她以为自己是布局者,等到现在才知道,她不过是棋子, 一枚迷失了方向的棋子。   “你是何时发觉的?”   曹皇后并不打算要挣扎,也没什么好辩解, 她确实是输了,输就输在她太自信, 误以为自己对沈彻很了解, 却没想到, 她所谓的了解不过是表象。   他的丘壑与谋略全都埋在了心中。   而沈彻看她的眼神却极为冷,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冷笑, 他不愿意与她多说,好似看见她与她说话,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唯有沈景安胸膛起伏着,神色凝重又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悲从中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只是依旧不愿相信, “母后,阿彻是您看着长大的,以他的聪慧, 您以为天下之事又有多少能瞒过他呢,他不是没发觉,只是不愿意怀疑您。”   从舒嫔之死开始,他们两便一直在找这幕后之人,从惠妃到三皇子再到成帝,他们的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有个答案。   却每次都将她排除在外,不是她的计划有多么的完美,也不是她的演技有多么的精湛,而是出于本能的信赖。   只可惜,她玷污了这份信赖。   “母后,收手吧,无论您是为了什么,都该停下了。”沈景安已经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他最敬重的人,一直在伤害他另一个在乎的至亲。   沈景安还记得沈彻受伤刚回京时,他甚至不敢认,自小便率性恣意的沈彻,纵横沙场耀眼若日月的沈彻,就这么躺在那,苍白落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被夺走双腿甚至比夺走他的性命更要痛苦。   也更让沈景安觉得痛心,沈彻不仅是他弟弟,更是唯一懂他的人,甚至是他想要并肩治理社稷之人。   而如今,全都被毁了。   那时,沈景安便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为沈彻找出真凶。   沈景安想过最差的结果,便是成帝,他这父皇本性多疑,从对南阳王的态度上就能明白,若真是他,沈景安虽不能接受,但不会绝望。   而今日之结果便是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沈景安之所以一定要来,便是为了这个,若真是她,他绝不会让她再次犯错。   “你是本宫的儿子,你竟也要帮外人对付本宫?”   “母后,他不是外人,他是阿彻,是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日日喊着您姨母的阿彻,他将您视为最爱敬的人,记得您的喜好,关心您的起居。您即便真有恨真有怨,也不该往他身上撒,阿彻何其无辜。”   沈景安的眼神中透着绝望,他说这些话时,浑身都在发颤,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但他的话却掷地有声,字字砸在曹皇后的心上。   他的声音能让人引起共情,曹皇后被他说的也忆起了往昔。   沈彻那会刚丧母,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戒备心却极重,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有她与他说话时,他才会有回应。   别人一来,他又瞬间闭嘴不再言语,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们姐妹长得像,沈彻才会潜意识里的信赖她。   甚至有次玩累了,他同沈景安一道午歇,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冲着她喊了声娘亲。   确实也如沈景安所说的,沈彻自小优秀,更为难得的是他记性好观察又细致,她爱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他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就连她随口说的一句有些头疼,他也会记在心中,还会差人去请御医,可这也让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曹氏越发的嫉恨,在他的身上去找她小妹的影子。   以前在家时,小妹也是这般待她好,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便是这样的小妹,抢走了她最爱的人。   曹皇后很快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再看沈景安,冷漠的道:“要怪便怪生他之人。”   沈彻的底线是他的生母,在他短暂的记忆中,永远都记得她的温柔,他不允许有人提及她,诋毁她。   就算是曹氏,也不行。   沈彻手中的长剑动了,寒着眼朝前迈了一步,沈景安立刻看出了他的想法,万分痛苦的拦住了他。   “阿彻,你答应过我,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   是,在她承认之前,在她轻蔑的说着生他的人之前,他是想好好解决,但现在,无法好好解决了。   “让开,否则连你一块杀。”   沈景安依旧没动,他理解沈彻的所有愤怒,但他无法让开,即便曹氏犯了滔天的错,她也生他育他,他愿替她来偿还所犯之恶。   可曹氏缺趁着他们兄弟二人迟疑的功夫,将屋内的香点燃,顿时屋内的人都视线模糊起来。   沈景安第一时间便递给了沈彻浸湿的帕子,这是之前江鹤准备的,他刚刚才能在迷香中保持清醒。   不过是这么片刻时间,等他们再抬头看,曹氏已经带着沈弘毅从另外一道暗门消失了。   “这可如何是好?”沈景安满脸焦急,这若是将人丢了,恐怕再难找回来了。   “我知道她会在哪。”   曹氏自然也有自己的暗卫,这才能多年来操纵着这盘大棋,此刻匆匆的离开了荆门寺,朝着下山的路离开。   她走的正是今日发现侍卫尸首的那条路,其实再往前便是正确的下山之路,她之所以选在那个时候控制住沈弘毅,也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可没想到,原本已经畅通了的路,此刻却处处都有侍卫把守着,是沈彻!   此子实在是太过聪明,竟然早已做了防备。   曹氏气得咬牙,无法之下带着沈弘毅转头往更高的山上去,一路躲进了高耸入天的祭坛。   他们已经无路可去,只能在此稍作躲避。   就在这个时候,沈弘毅艰难的开口了,他被关在木棺中好几日,浑身不能动弹,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这几日对他来说一定是最为煎熬的日子。   这本是关乎他们夫妻间的事,他不愿对外人道,尤其是曹氏,但此刻他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曹云书,当初是我说服她嫁与我,你该怪的人是我,该恨的人也是我,与其他人无关,你若真想了结,便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当年秋猎时,他出于本能的救了曹氏,之后便发觉惹上了麻烦事,不仅是因为曹氏对他的爱慕让他措手不及,更是因为太子喜欢曹氏。   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在后宫又没说话的份,他更没什么宏图之志,只想将来能奉养母妃,若能得当朝者重用,收河山守疆域他便满足了。   若是被太子发现曹氏痴恋他的事,不仅他要遭殃,母妃也将被他所牵累,他不愿见此局面,便狠心的拒绝了曹氏。   却没想到,曹氏会如此的固执,即便被拒也不肯罢休,这果然让太子起疑了,多次的试探告诫他,甚至他母妃在宫中也屡屡犯错受罚。   沈弘毅知道,这是太子在告诫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后他想到了赶紧找人定下亲事的主意来。   娶谁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不需要联姻,也不需要对自己有何帮助,只要对方不嫌弃他个平头皇子,将来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前程便好,但可惜符合条件的人太少。   直到他在一次宫宴后,碰到了迷路的曹云朝,人人进宫都是打扮的鲜亮光彩的,唯有她一身素衣站在几步远,局促的问他可否指个路。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曹家的小女儿,他也听闻了她与未婚夫的事,能做到如此重情重义实在令人钦佩。   虽然同姓曹,可她们姐妹的性格截然不同,曹云朝柔美温和,就像是那皎皎的明月,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曹云朝是个很好的成亲对象,他不愿耽误别的女子,她正好不想再嫁,也许他们可以合作。   他没有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只能与她分析利害关系,说事实讲道理,第二次见面就直接问她,愿不愿与他成亲。   曹云朝自然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哪有人第二次见面就要成亲的,但回府之后,她确实发现了自家姐姐的异样。   她也知道姐姐的亲事早已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即便她拒绝,太子也对她势在必得,若是太子知道姐姐喜欢别人,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待他登基,不仅会害了姐姐,还会牵累曹家。   最重要的是,此人并非良人,他既对姐姐无心,即便姐姐真的如愿嫁过去,最终也会无比的痛苦。   不管如何算,只要牺牲她一个人,就能让姐姐死心,姐姐就算将来不嫁给太子,也能换来所有人的安宁,实在是笔合算的买卖。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沈弘毅第三次求见,她还以为他又是来逼她的。   却没想到,沈弘毅是来致歉的,“上回的事,是我太冲动没考虑清楚,太过唐突了,对你与你姐姐都有不敬,还望曹姑娘见谅,就当我们没见过面。”   说完沈弘毅奉上了自己的所有家当,“这是我生辰时,父皇命人制的长剑,削铁如泥,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今日赠与姑娘,便当是赔罪了。”   曹云朝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赔礼送剑的?   但她同时也下了决心,“你上次说的事,我考虑过了,我答应了。”   这回诧异的人就成了沈弘毅,“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答应嫁与你。”   后来沈弘毅才知道,他错了,曹云朝并不娇弱,相反的她是个格外坚韧勇敢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会真的毅然嫁给一个只见了三次的人。   两人并不是因为感情在一起的,但成亲后确实做到了相敬如宾,他很尊重她,也不强迫她做任何事。   可即便是冰也会融化,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情义,准确的说是他渐渐的喜欢上了曹云朝。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是出于感激还是迫于长辈的期许,才会生下了沈彻,他都不在乎。   他怕给曹云朝负担,不敢漏出自己的情感,小心翼翼的喜欢着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他害了她。   “是我逼她的,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如何会抛下曾经的誓言,她是你妹妹,你该最了解她才是。”   曹氏彻底的愣住了,“这不可能,她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她,况且我不需要她这自以为是的好心。”   她喜欢沈弘毅是她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需要任何人劝阻。   “你可以不信,但我也必须要说,你恨错了人,一切的错都是我犯下的。”   “闭嘴,你以为本宫真的不舍得杀你?你若再说,本宫便将你推下这万丈深渊。”   曹氏恼羞成怒,她觉得沈弘毅是在骗她,她不肯接受自己恨错人的现实。   若真如沈弘毅所说的,她最该恨的人应该是成帝,他想娶她,想得到曹家的支持,这才步步紧逼,不仅逼沈弘毅还逼曹家。   可她却为了执念嫁给了成帝,还为他把自己搞成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又有何惧。”   生死与他早已如云烟,若他的死能了断这一切,他愿意。   “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你看到下面了吗?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她死了,而你只能与我一同生一同死。”   她这些年研香制香,早已吸进了无数的毒香,全都反噬在她身上,不仅是沈彻身中剧毒,她自己也早就无药可救,随着性情的暴躁而变得愈发疯狂。   就在这个时候,沈彻和沈景安也赶到了。   他早早的命人守住了所有的下山口,预料到她无处可去只能到这祭坛之上。   她站在那高台之上,寒风拂过她的宽袖,整个人就像是只展翅的鸟,随时都会坠落一般。   沈景安红了眼,不顾积雪不停地往前极奔,“母后,您下来,有什么事都下来再说。”   曹氏已经近乎疯魔了,即便是沈景安,她也视若无睹,她的执念是沈弘毅,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   沈彻双目冰冷,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四周,算着如何才能将人救下。   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景安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今日刚化了雪,地上的积雪混着刺骨的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双膝。   他跪地一步步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挪动,每挪一步便喊一声母后,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太子,虽是装病却也真的消瘦。   不过片刻,面色便铁青发白,连带着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却还在不停地呢喃着,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只是想尽可能唤回她的理智。   唤回曾经那个为他唱童谣哄着他入眠,温柔待他的母后。   曹氏紧紧锢着沈弘毅的手指有了些许松动,她狰狞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她的内心深处还是装着沈景安的。   是她错了吗,她真的错了吗?   她为了没有回应的喜欢,蹉跎了一生,执迷了一生,真的值得吗?   为此,她甚至嫁给了不喜欢的人,做尽了蠢事,她还有机会回头吗?   没有了,云朝被她害死,沈彻被她害得断了腿,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机关算尽最后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待她回过神来时,沈景安已经一步步的跪着挪动到了祭坛上,与她不过几步之隔。   曹氏的眼里终于闪过了些许的清明:“安儿。”   她挣扎着在沈景安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用尽全力的推开了沈弘毅,她到最后也还是不舍得他死。   而她则像是只断了翅的凤鸟,往后几步彻底的跌入了万丈深渊。   沈景安疯了般的冲上前去,想要拉住曹皇后,若非沈彻死死的将他摁住,恐怕他也会一同摔下。   最后,沈景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皇后的衣袂划过他的指尖,山谷中留下他嘶吼又绝望的一声母后,在不停的回荡着。   *   除夕这日,这是林梦秋头次在王府操持年节,自然是要处处小心仔细力求完美,她从清早起便半刻不停的在忙活,将府内事宜都料理的井井有条,就连老太妃也连连称好。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沈彻怕是赶不回来了。   京中已经收到了皇后薨逝的消息,这给原本热闹的年节泼上了一盆寒冰,据说收到消息后,陛下将自己困在御书房一日一夜未出,甚至都病倒了。   这么一来,自然是不能再张灯结彩,各府都将红灯笼红对联全都悄悄的换下了,他们都在担心,这个年该如何过。   唯有林梦秋在担心沈彻,曹皇后突然薨逝,不外乎两个结果,但不管是哪个,沈彻都会痛苦难过。她不在意别人,满心满眼只有他。   林梦秋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才在春熙堂坐下。   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这年夜饭少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人,林梦秋陪着老太妃,身边坐着沈少钦,陈瑶以及小冬青。   林晏书本是也一道,但念及林剑青只有一个人,实在太过冷清,姐弟二人不必商议就做出了同样的决定,由他去陪林剑青过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林梦秋往门外探了又探,确定沈彻不会回来了,才失落的喊丫鬟上菜,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样样都很圆满,唯独少了沈彻。   耳边响起来别家的爆竹声,林梦秋才勉强的打起精神,以茶代酒一同举杯,她正要说些客套话,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声,她竟好似有隐隐的预感,屋内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放下杯子飞快起身冲了出去。   林梦秋刚绕过屏风,就见掀开帘子走进了一身姿挺拔的郎君,她喜难自抑扑进了他怀中,娇娇软软的喊了声:“夫君。”   沈彻轻柔的圈着她站好,在她额间亲昵的贴了贴,“我回来了。”   “夫君,我好想好想你,你不许再丢下我。”   “好,我哪也不去,陪着你。”   -陪着你,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