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福运娇妻》作者:地绵绵   文案:   【糙汉VS美娇娘】   【家长里短+美食+经商】   [女主篇]   盲婚哑嫁。   新婚当晚,芮娘坐在床边。   男人高大的身子像是一堵墙,硬邦邦的。   他大手撩起红盖头 ,芮娘抬眼。   就见这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黢黑的脸冷着,她有些害怕。   [男主篇]   烈日当头,田地里。   男人挥着锄头,宽阔的后背被汗水全部打湿,所有人都不愿意在大中午干活,鲁越除外。   同村男人打趣:“鲁越,急着回家见媳妇儿啊!”   鲁越笑而不语,只是心口火热。   他时不时想念着家里院门口的那抹倩影。   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PS:   1.女主非穿越非重生,正儿八经古代人,请不要用过分现代人的眼光要求女主   2.男主善良踏实没有不良嗜好,两房妻子都有隐情   3.女主最美,金手指就是美,干活也美   4.双C,美食+日常温馨+经商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美食 经商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芮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妻双双把家养   立意:要爱自己 第1章 甜水村宋芮娘   清晨,甜水村。   天刚刚亮,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家都还没醒,杜家却早早的开了门。宋芮娘拿着扫把走出来,第一时间是先去检查柴火垛里的柴火,昨晚下了一场雨,幸好没淋湿太多的柴,否则湿柴不好燃,早饭就得迟了。   宋芮娘抱了几根细柴火到了厨房,用火折子点燃,一直看着柴火慢慢烧起来后才站起了身,又往灶上的铁锅里倒了一桶水,这几日天越来越冷,一大早就得把全家的热水备好。   烧完了水,就得忙活着煮稀饭,甜水村的早饭习惯了稀饭和馒头,她手脚勤快,不到一个时辰,早饭全都端上了桌,院子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直到这时,宋芮娘的舅舅杜功章和舅母田氏才从床上起来穿衣。   田氏隔着窗户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宋芮娘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开始洗衣服时,她一边梳头一边走了出去。   “芮娘啊。”   宋芮娘立马回头:“舅母。”   “不是说不用你干这些活儿的嘛,怎么起这么早呀。”   宋芮娘早就习惯性的笑笑:“睡不着,院子里风大,就出来看看。”   田氏笑眯眯的,嘴上说着客套话,却是丝毫不客套的坐在了饭桌前。自从这个外甥女到了杜家,她就再没进厨房一步,原本因为干活有些粗糙的手,竟然养的有些细嫩了。   田氏十分满意,宋芮娘端着稀饭上桌时,她多留神了两眼宋芮娘的手。   怎么同样是干活,人家的手就还是白白嫩嫩,一丝纹路都没有呢?田氏心里撇了撇嘴,还是年轻好啊。   舅舅杜功章也坐了下来。   “舅舅。”宋芮娘喊人。   杜功章点了点头,朝自己外甥女笑了笑:“芮娘辛苦了,快坐下吃。”   宋芮娘应了一声,最后才坐了下来。   早饭是简单的稀饭馒头和酱菜,田氏很喜欢吃芮娘腌的这个酱菜,她自己也试过,却一直做不出这个味道。   “我一会儿要进趟城,家里缺什么吗?”杜功章问。   田氏正在喝粥,立马放下。   “缺!一会儿我给你一个单子,按照单子买。”   宋芮娘默默的没说话,杜功章看了她一眼:“芮娘呢,有什么想要的?”   宋芮娘笑着摇头:“我什么也不缺,多谢舅舅。”   杜功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舅舅杜功章是甜水村唯一一个教书先生,甜水村和京都挨得近,进城坐牛车也就一个多时辰,村里总有些要读书的小娃娃,来回去城里麻烦又不放心,杜功章作为村里唯一一个秀才,这教书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   舅母田氏出身商户,只是娘家后来落魄了又一心想嫁一个读书人,才嫁给了杜功章。   早饭后,夫妇两进屋去了,宋芮娘继续在院子里洗着衣裳。   “要买这么多东西?”杜功章接过田氏的单子,皱眉道。   田氏瞪了他一眼:“不然呢?现在家里三张嘴,米面粮油哪一个不得添置?你可别忘了,马上就入冬了,这肉还没着落呢!”   杜功章皱着眉把单子塞到了怀里:“我知道了,肉的事不用担心,等进了冬月,村长会发的。”   “你当教书先生分的那点肉,还不够打牙祭的!今年还有芮娘在,你还是想法子去京都的屠户那里定一点,不然,过年都没有肉吃的!”   杜功章盘算了一下:“今年年初闹了猪瘟,肉价怕是很贵,我先去问问价格。”   田氏嗯了一声,继续回到镜子前梳头,杜功章看她一眼:“你也少给自己买点首饰衣裳的,你一根簪子都够换十几斤的肉了,还有,你那衣裳,要是有多余的布料就给芮娘一些,她来咱们家大半年了,一   件新衣裳都没有。”   田氏没说话,自顾自的梳着头,等杜功章走后,她才有些心烦意乱的将梳子放下,叹了口气。   杜功章要进城,午饭只有芮娘和田氏两个人,宋芮娘照旧炒了一盘白菜打了一个汤,一人两个馒头,又从酱菜坛子里舀了一小碗萝卜酱菜,这才招呼田氏出来吃饭。   田氏从房内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冬日里,大白菜是顿顿常客,干粉丝容易保存,泡发后扔两个新鲜菌子进去,就是一锅粉丝菌菇汤,喝了暖身暖胃,她对这顿午饭还是很满意的。   自从芮娘到了杜家,她的确丰腴了不少。   就拿这道简单的炒白菜来说,田氏自己做出来的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但经了芮娘的手,总觉得有一股肉香味,田氏之前还怀疑过,但问了之后才知道,宋芮娘只是用猪油或者油渣炒的菜,所以才比一般的白菜香。   田氏原本也想说两句浪费,但又实在是觉得好吃,便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让芮娘做饭成了习惯,一做就是大半年。   “芮娘,我出门了。”吃完饭,田氏穿戴整齐,带着自己的小筐子出门了。   虽然杜功章今天进了城,但她也要约了人去隔壁镇子的集市逛一逛,家里有芮娘,家务活也是不用操心的。   “舅母,您慢些。”宋芮娘送她到了院子门口,田氏回头看了眼这个外甥女,穿的是她之前的粗麻衣,挽着一个比妇人还老气的发髻,这丫头,好像比半年前还长了点?田氏心里寻摸着,是该给她扯匹布了。   出了自家院子,没多久就到了村口,甜水村隔壁有一个月牙镇,田氏早就和王氏约好今日去赶集。   王氏家就住在村口,两人打了照面后便提着篮子一同出发,王氏看一眼田氏,忍不住道:“我瞧你这几日皮肤好似有细嫩了一些,抹什么好东西了?”   田氏得意笑了笑:“我能抹什么,家里几个铜板都没有,还惦记着那天看的胭脂和花露呢。”   “那你怎么皮肤越来越好,这身子好像也养了些?”   “就是没干活吧。”田氏倒也没遮掩。   王氏心里有些发酸了:“到底还是你好命,芮娘啊到你家大半年了吧?”   田氏:“四月初来的。”   “哟,那确实大半年了,我瞧自从她来了之后你日子滋润了不少。”   田氏笑了笑:“我不让她干,她抢着干活做饭。”   “啧,真是羡慕,不过芮娘今年也十六了吧,你打算就这么一直下去?”   王氏这话说到了田氏的心坎上,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她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嫂子你是清楚的,我和她舅舅都想给她说亲,可你说,这哪有合适的人选?”   王氏压低声音:“我只知道你四月的时候和她舅舅亲自去把人接了回来,其余一概不知道啊。”   田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她之前被她那个狠心爹卖到山里去了,嫁给了一个老头鳏夫。”   “啊……?那芮娘岂不是……”   “不过那鳏夫没什么好命,芮娘刚去第二天,人就死了,屋里有些粮食和肉,芮娘一个人在山里过了一阵,十五岁的女娃娃,有时候我想起来也觉得心疼的慌。”   王氏:“可不是呢……难怪,芮娘在你家住了大半年,我看你倒是没什么抱怨。”   “有什么可抱怨的,她能吃多少?不过啊,嫂子你说的对,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屋里就她舅舅一个赚钱的,我这肚子明年再怎么样也得要一个了,我寻思着,嫁出去也好,嫂子,你有什么好人选吗?”   王氏也给人说过一两门亲事,对这乡里乡亲的年轻人倒是都熟悉,她也不藏着掖着,“我说实话,就芮娘这情况,想找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是不太可能了,   唯独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填房或者妾室能收的,你觉得呢?”   田氏沉默了。   妾室是不靠谱的,杜功章也不能同意。   “看看填房吧。”   王氏:“填房也怕是找不到好的,诶,我倒是可以帮忙去看着,不过有一点,芮娘她……还是黄花闺女吗?”   田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王氏急道:“你不是说她嫁过去的时候那男人第二天死了吗,那到底是圆房了还是没圆房啊,这很关键的,直接决定了她未来能去什么样的人家。”   田氏皱眉:“我明白这个道理,但、但这个问题,我也不好问啊。”   王氏翻了个白眼:“从前不好问,现在还不好问吗,你要给她张罗婚事了,当舅母的问问又咋了?”   田氏点头:“是这个道理,那我今天回去就问问。”   “这就对了。”   ……   月牙镇和京都距离也不远,但是比甜水村要稍稍繁华一些。京都不少住在城郊的生意人都和月牙镇有生意往来,田氏和王氏到的时候,集市上已经人山人海。   “我的亲娘,挤死了!让让!这是在干啥嘞!”   两人来月牙镇赶集也来了好些回了,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王氏拉住一个人,问:“前面干啥呢?”   路人:“鲁家铁铺开业,免费给乡亲们打锅呢!先到先得!”   “免费的?!是京都那个鲁家?”   “可不是,月牙镇是分铺,厉害着哩!”   田氏:“真免费的,那咱们也去看看?正好我们家的锅也锈了,不要白不要。”   王氏:“我看行!”   两人废了老些力气挤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铁铺前是一个男人,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褂子,结实又壮硕的胳膊正有力的轮着一下又一下的铁锤,肌肉贲张,汗珠滚滚。   田氏没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男人,竟有些害怕的朝后退了一步,王氏笑:“这是鲁家老二,鲁越。鲁越啊,我们要两个铁锅。”   名叫鲁越的男人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浓眉黑眸,凛冽的眼神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看了一眼面前人又将头低了下去。   “好。”   男人不苟言笑,手脚倒是麻利,一直到王氏和田氏离开,田氏也没敢再多看那人一眼。   王氏见她真的害怕,笑道:“你胆子咋这么小,没见过这么猛的男人?”   田氏:“我家功章是多文雅的人,我的确害怕他这样的……”   王氏一边介绍着鲁家一边笑话她被文人哄得团团转,忽然眼睛一亮:“对了!鲁越他老娘不是正在给儿子说亲嘛?!你家芮娘不是正好?!”   田氏愣住了,鲁越?   那个男人?   她回忆起了刚才那男人的胳膊,怕是比芮娘的小腿都粗,连忙摇头:“不行吧,这咋能行呢……” 第2章 女大十八变   “这有啥不行的?”王氏忙道。   “鲁家是个清白人家,而且鲁越能干能赚钱。他们家那个鲁老太太,虽说是精明了一些,但是鲁家有钱,鲁越在家排行老二,上头那个大哥是开布庄的,三弟是读书人,鲁越身子板最结实,继承父业,多好的营生啊!芮娘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王氏一股脑的就将鲁家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了出来,将田氏吓了一大跳。   “你咋对他们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   王氏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我以前也是说亲的嘛,自然对咱们周围的人家都了解的。”   田氏狐疑:“你替鲁家说过亲?”   王氏支支吾吾的,一开始还想瞒,后来田氏问的紧,索性也不瞒了:“是!那鲁越第二房媳妇就是我说的,可惜她那个媳妇命不好,嫁过去没几日就死了,这不,鲁老太太才急着说第三房。”   “第三房?!”田氏惊讶极了,她以为鲁家是急着给鲁越说第二房,没想到成第三房了。王氏知道这事瞒着也不合适,干脆就将所有的事告诉了田氏。   “鲁越的情况是不太好,不过芮娘的情况的确特殊……我敢拍着胸脯说,这十里八村的,没有比鲁家更适合你们家芮娘的了!这个事儿啊,你考虑一下,可以的话,我愿意去跑一趟!”   田氏犹豫了。   鲁家有钱这事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也知道那个鲁老太太,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吝啬鬼,那鲁家现在又没分家,芮娘真嫁过去了,到底是享福的还是受罪的,还得另说。   王氏劝她:“你是舅母,又不是她娘,肯为她张罗就不错了。以后攀上了鲁家,你和杜功章的日子,会差吗?”   田氏彻底不说话了。   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若芮娘真的嫁得好,她倒的确跟着沾光。   “我回去和芮娘商量一下。”   王氏见她松了口,连忙笑道:“好好商量,我也去打探一下鲁家的口风!”   两人原地散伙,田氏回家的脚程都快了几分。   -   宋芮娘完全不知道这些。   田氏走后,她一如既往的在屋内打扫、整理、准备下午饭。   屋里的肉几乎没有了,下午应该还是以馒头和菜为主,宋芮娘坐在灶台前生火,动作很是麻利。   冬天的菜翻来覆去就是大白菜和腌萝卜,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但芮娘会十几种腌菜的法子,总是能将平平无奇的萝卜也腌出不同的味道来,这也是田氏一直没有抱怨芮娘白吃白喝的一个理由。   吃人嘴短,她是真的喜欢芮娘做的饭菜。   田氏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柴火已经码放的整整齐齐,鸡鸭狗全都喂完,衣裳也都在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晾晒着,田氏满意的巡逻了一圈,这才来到了厨房。   快开饭了,杜功章还没回来。   “舅母。”宋芮娘见到她先是喊人,田氏笑眯眯的:“芮娘别忙了,过来看看我给你扯的布。”   宋芮娘一愣,诶了一声,从厨房走了出来,净了手,进了屋。   她显然没想到田氏会给她扯布料,桌上放着一匹崭新的蓝色布料,田氏笑着拿起。   “你来了这么久一直也没给你扯布做过新衣裳,这块儿布是舅母补给你的,主要也是前段日子你舅舅手头也紧张,别怪舅母啊。”   宋芮娘受宠若惊:“舅母,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田氏笑:“实话呀,你看看你,今年左不过也就是十六,成日打扮的和个妇人一样,说出去,还当我苛待你了呢。去打扮打扮,做身新衣裳,衣裳会缝吧?还有,这簪子给你,把头发也梳一梳。”   田氏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只银簪子,宋芮娘长   这么大还没有过这样体面的首饰,当即吓了一大跳:“舅母和舅舅的大恩大德芮娘已经偿还不起了,这些东西是万万不敢要的,舅母快收回去。”   “你这孩子!你舅母的簪子没有十根也有八根,还差这一根不成?拿着!”   宋芮娘却是个倔脾气,几番推辞,最后收下了布,那簪子,还是说什么都不肯要。   田氏犟不过她,正巧杜功章这时候回来了,也只好作罢。   “相公回来了?”   杜功章一进门,田氏就敏锐的发现自己丈夫似乎脸色有些不大对,她转头先对芮娘说:“芮娘,准备开饭吧。”   宋芮娘应了一声,走出了房。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宋芮娘走后,田氏走到杜功章身边问道。   杜功章叹了口气:“今天去买东西的时候遇到城里私塾的老熟人了,说是京都城郊预备开一个官家私塾,到时候这京都周边村里的孩子,都可以去那边读书。”   田氏吓了一跳:“官家私塾?既然是官家开的,怎么又叫私塾。”   杜功章重重的哎了一声:“民间的叫法罢了,说是官家开的,谁不知道是那些个商贾和官府的手段,怕是又想赚一波朝廷的红利罢了,名字还没定,怕是快了。”   “那、那咱们村的也去?”   “那官家私塾打着好听的名头,学费减半不说,还有马车接送,你说如果你有孩子了,是选择让他进京都读书,还是在咱们甜水村?”   田氏毫不犹豫:“那肯定是京都呀!”   杜功章:“那不就结了,你都明白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田氏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利害,她瞪大眼:“那你的意思是说,村里的学堂要开不下去了?那、那你怎么办?!”   杜功章:“那官府既然大费周折办学堂,教书的人哪里会轮得到我们,怕是早早就定下了名单,只等着进去呢。”   田氏脸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   杜功章为这事愁了一路,现在心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沉重,见妻子脸色不佳,他又转而去劝田氏:“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只是风声,那建一个学堂咋不得大半年的功夫,没那么快。”   “但消息肯定是准确的……咱们要早做打算啊。”   杜功章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单子递给了田氏。   “今天遇到这事,东西没买太多,肉下次再去买吧,屠户那边也是人山人海。”   田氏急了:“还吃什么肉啊!这光景,把钱攒着吧,保不齐那天就只出不进了。”   杜功章皱眉:“不至于吧,马上过年了,不买肉吗?”   田氏咬牙:“不买!今天我上街也花了二十多文,正心疼呢。”   “你买啥花了二十多文?”   田氏:“给芮娘扯了匹布。”说到这,田氏正好就想和丈夫商量王氏说的那事,可惜刚开口,宋芮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舅舅舅母,吃饭了。”   田氏应了一声,扯了扯杜功章的袖子:“正好,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和我进屋,给你说个事。”   下午饭还是馒头、咸菜和粥,家里的确一点儿肉都没了,即便是芮娘也没有法子变出更好吃的菜色,但田氏今日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家三口无声的吃完了饭,她用眼神催促着丈夫。   杜功章放下了筷子,跟着田氏进了屋。   “你要和我说什么?”   进了屋,田氏拴上了门。   “我是想和你说芮娘的事……”   杜功章:“芮娘咋了?”   “我今天和王氏和月牙镇赶集了,王氏说……”   -   “不行!”杜功章皱起眉头,似乎有些震惊妻子的这个提议:“三房?那鲁家是什么人要娶三房?!这事坚决不行!”   “哎呀你别急!”田氏一把拉住了杜功章的袖子,“你听我说,芮娘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现在这光景,还能养她几年,她今年十六,不在最好的年岁嫁出去,你让她往后,嫁给人家当妾吗?”   提到妾室,杜功章脸色更难看了。   他是个读书人,自然无法接受自己外甥女去给人家当妾。   田氏知道他的心思,继续慢慢道:“要怪,就得怪芮娘那个狠心的爹!将芮娘卖到那样的穷乡僻壤去,要不是芮娘命中有福,还不知道现在过的什么生活……我自然是不介意她继续住在咱们家的,但是姑娘家能一辈子不嫁人?你这个当舅舅的,也狠得下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杜功章明显犹豫了。   “那也不该是鲁家,那个鲁家老二我是听说的,为人凶悍,关于他们家的传言京都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不行。”   田氏:“王嫂子和我都说了,说人家第一房媳妇是病死的,第二房是和人跑了,人是好人家。”   “这你也信!”杜功章摇头。   田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你给芮娘看的什么人家!”   杜功章平时在外头的时候田氏还会给他面子,可真正关起门做夫妻,实则是个标准的耙耳朵。   田氏一嗓子,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自己的相公这样,田氏满意了:“我能害你们老杜家的人?你且等着吧,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去问问芮娘去!”   杜功章想拦没拦住,田氏已经出了房门,很快就到了宋芮娘的房间里。   宋芮娘刚刚洗漱完,只穿了一件中衣。   乌黑的长发垂顺下来,白皙的面庞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田氏进来时,她侧着身子坐在床榻边,一手绞着发,露出修长的脖颈,圆圆的杏眼波光粼粼,两颊因为热气粉嘟嘟的。   女大十八变。   谁能想到去年十五岁时,那个干瘪瘦黄的丫头,现在已经出落成了凹凸有致的少女。   饶是田氏都看愣了一瞬。 第3章 鸡蛋饼   “舅母?”看见田氏,芮娘有点儿吃惊。   田氏笑眯眯的上前,极其自然的坐在她床边,接过芮娘手中的帕子:“舅母替你绞头发。”   宋芮娘是挺惊讶,但也松开了手。   “瞧瞧,我们家芮娘这头发真好,又黑又密,我娘以前说啊,这样的头发就是命中有福的人!”   宋芮娘笑笑:“舅母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福气,舅母头发也很好的,您才有福气。”   田氏于是就发现,这大半年,她没在意芮娘在家里住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孩子嘴甜。   于是脸上的笑咧的更开,说的话也诚心了几分:“舅母都多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跟了你舅舅,以后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就能看到头!倒是芮娘你……有没有给自己打算过呀?”   宋芮娘愣了愣。   田氏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绕弯了,将帕子往旁边一扔。   “芮娘啊,你今年也十六了,舅母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之前那个狠心爹,将你卖到山里的事这村里没几个人知道,舅母就问你,你想没想过再嫁人?”   宋芮娘渐渐低下了头:“我……怕是不好嫁的吧。”   田氏跺了跺脚:“这是什么话!咱们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就不好嫁了?!只要你点头,舅母明天就给你相看去!”   宋芮娘双手揪着下摆,扯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言。田氏急了,她忽然想起王氏今天白天嘱咐她的话,咳嗽了一声,朝芮娘凑了凑。   “不过在那之前……舅母有个问题要问你……”   宋芮娘慢慢抬头,眼眸里清澈澄净。   “就是你……去年进山之后,有没有……”   田氏凑到宋芮娘身边低语几句,芮娘的一双眼渐渐瞪大……   -   次日一大早,鲁家的大门就开了。   鲁家在京都城郊,进城左不过也就一炷□□夫的脚程,用鲁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她种了一辈子的地,就算家里再有钱,那也要生活在田地里!在京都城里那人挤人的地方,她住不惯!   于是鲁家将家安在城郊,里外院落通透,院子后面还有一块大菜地,院子里养着零散的鸡崽和鸭子,一只悠悠哉哉的大黄狗正趴在地上摇尾巴。   王氏从鲁家走出来的时候,是鲁大郎的媳妇儿韦氏送出来的,鲁家大郎现在是京都一家布庄的掌柜,他媳妇儿韦氏也是商户出生,眼里都透着精明,但为人处世却是圆滑,送王氏出来的时候笑的比花儿都灿烂,等人走了,那笑意却淡了,转身进了屋。   鲁老太太没出面,正在正院的堂屋里喝稀饭。右边脸肿的和个馒头似的,韦氏进来的时候喊了声“娘”,老太太应了一声:“人走了?”   “走了。”韦氏走到鲁老太太身边:“娘,您牙疼也要看大夫呀,都肿了好几天了,我这瞧着,也替你难受不是。”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替我难受?你是嫌我没法下地,家里的活把你累着了吧!”   韦氏被她噎了噎,撇了撇嘴:“哪能儿啊,娘你这说的什么话。”   鲁老太太懒得和她掰扯,直接问:“王媒婆刚才说啥了。”   提到这事儿,韦氏来了精神,向前两步往鲁老太太面前一坐:“我刚真是气坏了,您知道她给二郎说的什么人家?杜功章的外甥女!那杜功章您知道吧,就是甜水村那个教书先生,家里穷就算了,这乡亲们谁不知道他那个外甥女是死了爹娘来舅舅家住的,一个孤女罢了!”   鲁老太太皱起了眉。   孤女……   那不就是没爹没娘没嫁妆吗?   那杜功章是个教书先生,自己还没一儿半女呢,怕是也不会给外甥女添   置什么。   “娘您说说,那个王媒婆去年给二郎说的那房就不行,想起来我都觉得晦气!就不该让她进咱们家门!”韦氏嘟嘟囔囔的抱怨,把鲁老太太说烦了。   “行了!”   韦氏被婆婆一喊,也不敢吱声了。   “二郎的情况特殊……孤女就孤女吧,关键是,我提的要求,你转达了吗?”   韦氏道:“说了,咱们鲁家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都转达了。”   “那就行,那先安排人见见吧,对了,二郎呢?”   韦氏:“二郎一大早就出去了。”   “月牙镇开了铺子,我的二郎太辛苦了……我一定要给他说一房好媳妇儿……”   韦氏笑了笑:“可不,我这个长嫂,也操心着呢 。”   鲁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垮了下去:“二郎的事不用你多操心,你操心操心自己的肚子吧!嫁过来两年了还没个音信,急死老娘我了!”   韦氏:“……”   -   昨天杜功章从城里采买了粮食蔬菜,宋芮娘今天在厨房终于不是只有萝卜和白菜了。   鸡蛋打散,和进面粉里,搅打成细腻的面糊,锅里涂一丝油,一勺面糊舀下去轻轻一转,一个厚度一致形状浑圆的鸡蛋饼便成了型。芮娘对火候把控极好,该翻面的时候手腕一抖,面饼两面都被煎的金黄松软,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蛋香味。   王氏就是循着味儿来了。   “哎呀我的天爷!这芮娘的手艺真好,我隔着老远都闻见了!先前你舅母夸,我还不信呢!”   芮娘一听院中有人,忙擦了擦手从厨房探头,王氏她是认识的,喊了声:“婶儿。”   “诶。”   田氏也从房内出来:“来了。”   “你们家中午吃鸡蛋饼呢?真香。”   田氏笑:“还没吃饭吧,一起吧,坐。”   王氏早上替她跑了一趟,也不客气,杜功章随后也走了出来,见到王氏,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杜先生,出去呐?”   村里尊教书先生就叫先生,杜功章点了点头,去了厨房。   娘们儿说的这些事他不想听,芮娘给他包了几张饼,一瓶菜,杜功章就出门去了。   中午是鸡蛋饼、稀饭配酱菜,田氏最喜欢芮娘做的酱菜,让王氏也尝尝,王氏自然赞不绝口,就差没夸出花了。   芮娘笑笑进了厨房,田氏立马低声问:“去了吗?”   王氏喝了口稀饭:“去了去了!”   “怎么说?”   王氏笑眯眯的:“你先回答我,我昨天让你问的那个事儿,你问了吗?”   田氏一愣,意识到了是哪个问题,虽有些无语,还是点了点头。   王氏一乐,拍了拍大腿:“那这事儿就能成!”   “你这么确定?”   “我对她家那个老太太还是了解的,对儿媳妇的要求就三个,一,清白人家;二,勤快能干活;三,好生养。你说,你们芮娘哪个不满足?”   田氏皱起眉:“这什么条件……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看出来好不好生养?”   芮娘此刻刚好从厨房出来加了几张饼,王氏咳嗽一声,示意田氏去看。   田氏顺着她眼神看过去,芮娘系着围裙,原本宽阔的衣裳被勒出了腰肢,这不细看还发现不了,小丫头看着瘦,这该有肉的地方绝不含糊,田氏看的脸一红,王氏不住的眨眼睛:“懂了吧。”   田氏低头咳嗽了一声。   “这鲁家的条件还真是……那老太太急着抱孙子呢?”   “可不嘛!就鲁家大郎的媳妇儿韦氏,今早我就见得她,那一双眼精明的和狐狸似的,有什么用啊   ,两年了,愣是一儿半女都没有,可把老太太给急死了!”   田氏懂了。   “我和鲁家说好了,你明日一早,带着芮娘去趟月牙镇,就上次打铁锅的地方,叫两人见见,顺便把锅取回来。”   田氏:“怎么不找个正经地方相看。”   “哎哟姑奶奶,你都不知道鲁越有多忙,一年到头就看不见他几回,明天你就别说是相看了,就当去铁铺逛逛,两孩子也自然些不是?”   田氏想了想,是这么个理,便应了。   -   第二天一大早。   田氏让芮娘换上了新衣裳。   这衣裳就是用那天那匹蓝色的布做的,芮娘手巧,一件衣裳也就是两天的功夫,针脚细密又扎实,样式虽然中规中矩,但到底是二八佳人,稍稍一打扮,换了个发髻,就让田氏和杜功章眼前一亮。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家芮娘就是要打扮,这多好看啊!”田氏赞不绝口,上前亲热的拉住了芮娘的手。   “瞧这身段儿和脸蛋,舅母真是没白疼你!”   其实宋芮娘来杜家大半年,见油水的日子少得可怜,即便张开了,也不是田氏的功劳,但芮娘还是笑了笑:“谢谢舅母。”   杜功章看着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心中也明白。   是长大了,留不住了。   早膳后,田氏带着出了门。   甜水村离月牙镇不远,一路从田地里走过,所有人的眼神总会被那一抹清新的蓝吸引。   “这是杜家那个外甥女?”   “叫宋什么来着?”   宋芮娘不习惯被人打量的眼神,田氏却让她挺胸抬头。   “怕什么,你生的美就是你的资本,一会儿见到了鲁越,也不准低头含胸,知道吗?一直怯怯懦懦的,将来去了婆家,还以为你好欺负。”   宋芮娘抿了抿唇:“记住了。” 第4章 相看   月牙镇依旧很热闹,王氏先到一步,见到芮娘后眼里也露出惊艳之色,“芮娘可真好看!”   宋芮娘笑了笑,喊了声“婶儿”。   在京都,两家要是正式相看,就说明这事要定了下来,所以一般人家让男女头次见面,都只是创造一个“机缘”。   今天这机缘,就是芮娘去帮田氏取铁锅。   田氏看了看四周,悄悄用胳膊肘戳王氏:“鲁家的人呢?”   王氏:“老太太这两天病着,门都出不了,这事儿就是让她家大郎媳妇儿操持着,一会儿芮娘和鲁越见了面,韦氏也要和你见见面的。”   田氏虽心中有些不满,但也暂时了压下去。   鲁氏铁铺门口的人水泄不通,透过人群依稀可以见到鲁越的影子,田氏给自家外甥女使眼色,宋芮娘脸一红,慢吞吞的上前。   队伍移动的很慢,等到宋芮娘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鲁越今天也只穿了一个褂子,站在前面,满头大汗。   “要什么?”男人粗嘎的嗓音响起,芮娘更是紧张。   “我、我来取杜家的锅……”   她从刚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手心就开始冒汗,是头也不敢抬起半分,鲁越抬眸,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面前。   垂着头,身上一件蓝色的小夹袄,与周围一切黑黢黢的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鲁越一愣,脑海中依稀记得早上出门时,家中老娘和长嫂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他忙着出门,狼吞虎咽的吃完早饭,那句话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鲁越!发什么呆!”后头有人不满的喊了声,鲁越立马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接着,就转身照着名字拿了个铁锅,递到了宋芮娘的面前。   芮娘愣住了。   这锅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才打出来的新锅又黑又沉,是杜家厨房里芮娘一般很能掂起来的最大的铁锅。   男人的黑眸看着他,见她拿起来的小手根本没办法把锅沿抓住,唇角抿了抿:“拿不动?”   芮娘觉得有些丢人,男人的语气里分明夹杂着两分不耐。   她和舅母都忘记了今天这事儿的本质,是取锅。   身后的男人笑了一声:“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拿不动还一个人来,要不要哥哥帮你?”   芮娘脸颊瞬间通红,她还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鲁越听见这话后,冷冰冰的看了眼那男人,或许是鲁越的眼神着实吓人,那男人立马就闭了嘴。   鲁越将锅放下,“你先靠边站。”   宋芮娘连忙点头,从队伍中走了出去,田氏和王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田氏猛地拍了拍大腿:“哎呀!我忘了,我要的是最大的锅,芮娘一个人,怕是拿不动的!”   王氏也一愣:“你也不早说!”   两人都忘了这档子事,连忙就朝鲁氏铁铺门口去:“让让、来让一让!”   田氏挤到最前面,果然就看见芮娘一个人无措的站在边上,赶忙上前。宋芮娘见到她也总算松了口气:“舅母。”   “是舅母的不是。”田氏看了眼那口锅,然后一抬头,就与鲁越对视了一眼。   田氏虽然也有些怕这个男人,但此刻见他冷冰冰的站在一边,过来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一时间脸色沉了沉。   当下就拉着芮娘的手:“我们走。”   王氏好不容易挤进来,就见道田氏气冲冲往外走,她拉了下没拉住,而鲁家那边,韦氏终于来了。   她显然也刚刚赶过来,王氏忍不住问了句:“鲁越你刚干什么呢!也不帮人家一把,不是来相看吗?你不知道她是谁?”   男人一愣,随即眉头紧皱。   韦氏和王氏一见他这样,都愣了愣。   韦氏推了他一把:“二郎!你不是把这事儿忘了吧!”   鲁越没忘,而是压根就没听进去。   王氏拍了拍大腿,有些头疼。   依着田氏那脾气,这婚事,怕是要黄。   韦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鲁家虽然不满宋芮娘孤女的身份,但老太太急着给二郎娶媳妇的心思却是迫切的,她忙推了推鲁越:“二郎,你追上去,给人家赔个不是。”   可月牙镇现在人挤人,哪里还看得到芮娘和田氏的影子。   鲁越就像个木头,被韦氏说了几句,干脆将肩膀上的汗巾一扔,进屋去了。   留王氏和韦氏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韦氏没了昨天那样的得意劲儿,赔着笑道:“嫂子,你看这事儿?”   王氏叹口气:“我去试试吧!”   -   王氏走后,韦氏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鲁越在后院洗脸。   她也叹气,走到鲁越跟前,语重心长。   “二弟,不是嫂嫂说你,今早出门前不是都和你交代了吗,你是咋想的?”   鲁越用打湿的汗巾擦了把脸:“太忙,忘记了。”   韦氏有些无语。   “那你刚才看见那女子没,感觉如何?”   鲁越没有说话。   韦氏见他不答话,跺了跺脚:“你这样我没法和咱娘交代呀!”   鲁越总算回忆了一下,就记得一抹蓝,还有那双无处安放的小手。   “还行。”   韦氏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真的?”   可惜鲁越惜字如金,再不肯多说了。   韦氏了解她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弟弟,能说“还行”两字,就说明这事儿有戏!毕竟上一个,老太太问了一下午,二弟嘴里就吐了三个字“娘做主”。   韦氏越想越觉得有戏,连忙就朝外走:“我回去和娘说去!你明日别来铁铺了!同我一起去杜家!”   -   田氏这边拉着芮娘就朝甜水村走,半道上总算是被王氏追上了。   她气喘吁吁:“你、你们……走这么快作甚……”   田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不走快,还等着被鲁家羞辱?”   王氏单手叉腰,一只手不停的摆着:“不至于不至于,是误会、误会了。”   王氏总算顺过气来,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芮娘,笑了笑:“芮娘,我和你舅母说两句话,锅我拿着,你先回?”   宋芮娘看了眼田氏,田氏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于是芮娘乖乖的朝前走,王氏和田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我说你这么大气性做什么,那鲁越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刚走,鲁家的人就来了,那韦氏一个劲的赔不是,说自己早上忘记和鲁越打招呼,鲁越刚才根本不知道芮娘是谁!”   田氏听了这话,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说真的?”   王氏:“我骗你作甚!不信你亲口再去问问鲁越,看他知不知道今天和芮娘相看?!”   田氏哼了一声,将信将疑。   “就算是,那也说明那鲁家不诚心结亲,这样大的事都能忘记,我看还是算了!”   王氏一听这话急了,但她心里一转,也知道田氏的心思,“真的?你真决定这事算了?那我可就去和鲁家回话了?”   田氏瞪了她一眼。   王氏噗嗤一声就笑了:“行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了!这面子是重要,里子不也重要吗?芮娘的情况咱们可都心知肚明,这事我帮你瞒着,你可别半道卖我。”   说到这事,田氏的怒气终于渐渐消散:“不过……这能行吗?纸包不住火。”   王氏拍她:“你不说就行!那韦氏刚才着人给我   说了,今天这事儿是他们的不是,明天登门给你们道歉呢!”   田氏别过头:“可别了,受不起。”   王氏这会儿笑开:“真不见啊?你回头也问问芮娘的意思,她今天不是见着人了吗?要我看啊,你这个舅母说什么都没用,万一人家芮娘喜欢呢!”   田氏懒得理她,干脆转身就走。   宋芮娘走在前面,身后舅母和王氏的话音也会顺着风时不时的飘过来,田氏很快追上她:“芮娘。”   “舅母。”   田氏:“今天这事儿吧,你婶儿也解释清楚了,说是鲁越不知道相看这事儿,你怎么看?”   宋芮娘先是低着头走了一会儿,田氏又问了一遍后才抬起头来:“我都行,舅母做主吧。”   田氏一愣:“都行算是怎么回事?你看见他了吧?”   “看见了。”宋芮娘想起那个男人。   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强壮的人,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   “感觉如何?”   芮娘红了脸。   田氏笑了:“跟舅母你还害臊什么,有什么直说就是了!鲁越吧,看着是有些吓人,只不过踏实能吃苦的。”   芮娘想到那会儿身后人的调戏,不管怎么样那个男人也算帮她解了围。于是绞着帕子低着头,慢悠悠的吐了两个字:“还行。”   田氏就笑了。   “你说行就行!明个儿鲁家人要上门,你就别做饭了,舅母来……”   -   鲁家院子。   这两日,鲁老太太牙疼终于缓解了一些,正坐在炕上小口小口吃着暄软的软饼,就听见韦氏喜滋滋的将今天的事儿给她说了。   “真的?!”   听见自家儿子这么说,鲁老太太惊得差点儿把手中的饼一扔!   韦氏双眼弯弯,连忙点头。   鲁老太太至今记得说前一房时自家犟种的脾性,当即就要穿鞋下地。   “愣着干啥,从院子里抓一只母鸡,也别明个儿了,我今天就去杜家,见见那个宋芮娘。” 第5章 红烧肉   见老太太真的作势要下地,韦氏愣住了。   “娘,您说真的?”   “废话!”老太太前两日不出面,是拿不准自己儿子的心意,眼瞧着这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眼的,她当然要去看一看。   老太太一边穿鞋一边朝外走,刚出院子门,就和回来的鲁越撞上了。   “娘。”鲁越喊了一声。   老太太眉开眼笑:“诶,回来了。”   鲁越看了眼她的侧脸:“您牙疼好了?”   鲁老太太捂住侧脸,方才因为太高兴,连牙疼都忽视了:“别说这个,你提的这是啥?”   原来鲁越手上提着一吊猪肉,一看就是新鲜剌下来的后腿肉,他面不改色:“猪肉。”   鲁老太太被一噎:“我能不知道这是肉?!我是问你买肉干啥!家里前天不刚买了半扇猪吗?!”   提起这事儿老太太就觉得牙更疼了,自家这个犟种看着犟,耳根子却其实是个软的,也不知道被那杀猪的怎么忽悠了,一下就买了半扇回来!可把老太太气的,回头去打听才知道那杀猪的家里老母病了,今年猪肉行情又不行,自家儿子善心大发,就买了。   鲁越不说话,鲁老太太最气他一言不发这个闷葫芦性子,上前就戳了戳他的胳膊,谁知道鲁越一身腱子手硬的要命,没戳疼他,倒是把自己的手给戳疼了。   鲁越总算是开了口:“给她。”   “赔礼。”   四个字,让鲁老太太楞在原地。   给谁?   韦氏这会儿从里屋也走了出来,看见那吊猪肉,扯了扯唇角:“二弟的意思是今天把宋家那丫头得罪了,给人家赔礼?”   鲁越嗯了一声。   鲁老太太一听这话,刚才的气瞬间烟消云散,“真的,你这是给那个宋芮娘的?你这么喜欢她?她长得这么美?”   在鲁老太太看来,让自己儿子这么反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宋芮娘是天仙下凡。否则这个闷葫芦怎么会一反常态?   鲁越懒得解释,将那肉拿到厨房吊了起来。   他原本是没想买的。   但他想起今天在宋芮娘身后那个男人的调笑,无论如何,是他把这事儿没放在心上,下了人家的面子。   做错了事,就要赔礼,这是鲁越的认知。   至于美不美……   他没看清楚。   而在鲁老太太心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咧着嘴直笑,笑着笑着又扯到了痛处,忙捂住脸,嘶了一声。   今天自然是没去成杜家的,老太太也没杀鸡。自家儿子都买了肉,这母鸡就没必要了。不过韦氏一下午的脸色不太好看,一直到夜幕降临,大房这边关上了门,鲁家大郎才看出她情绪不对。   “你咋了这是,不是说今天给二郎相看挺顺利吗?”   韦氏瞪他:“顺利啥啊,二郎都没记得这事!”   鲁大郎愣了:“那娘咋这么高兴嘞?”   韦氏懒得和他解释,看见坐在炕边洗脚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昨晚没回来死哪去了?”   鲁大郎:“不是和你说了,布庄那边有批货新到,我走不开,在库房嘛!”   韦氏气的去拧他:“昨天是同房的日子……你,你就让我一个人等,就你这样,我怎么怀?!”   鲁大郎明白了:“娘又说你了?”   韦氏脸色古怪了一瞬:“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   韦氏也说不上来,就是听见老太太要给杜家杀鸡这事儿之后就不痛快,她干脆狠狠的拧了一把丈夫的胳膊:“我先前去看的郎中都说了,我就要是多补一补,就院里那群鸡崽,你娘护的和什么似的,我说要杀一只补身子也   不肯,今天二郎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娘就要给她送一只去了!”   大郎哑然失笑。   “你就为了这点儿小事?至于?你相公我一年赚的钱还不够你炖鸡汤?”   韦氏冷笑:“是够,但你赚的钱大部分都进你娘口袋里了!你还好意思说!”   鲁家没分家,鲁老太太现在还是管家,鲁大郎不在意这些,只是累了一天急着搂媳妇,嘴上哈哈两句就去抱韦氏,韦氏一开始不情愿,后来被鲁大郎哄着要孩子,半推半就,两人就吹了灯……   -   次日,田氏一大早就精心准备,她心里清楚,今天登门其实也就是相当于把事情确定下来,昨天鲁越肯定松口了,否则韦氏也不可能真的登门。   真的要和鲁家做亲家,田氏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自己收拾完就去了芮娘的房间,说来说去还是芮娘生的美,要不那鲁越怎么在不知道相看的情况下就看对眼了?   田氏越想越高兴,这一高兴,就大方了起来。非要把那天芮娘不要的银簪子拿过去,还亲自替她戴上。   宋芮娘还想拒绝,被田氏按住:“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许拒绝!”   芮娘见舅母高兴,只好作罢。   早饭没多久,鲁家就真的来人了。   而今天韦氏没来,直接是鲁老太太登的门。老太太亲自来了,那就说明十分有戏。田氏张罗着人进来,朝里屋喊了声杜功章。   鲁老太太脸上笑着,一进来一双眼就没停下来过打量,杜家家底自然是比不过鲁家,不过这院子里外是干净又整洁,再一看面前的田氏,这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哪像干活的样?   田氏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鲁老太太就别开了眼,笑道:“这院子不错,一看就是勤快的人家!”   田氏被她夸了一句,不舒服也就暂时没了:“您快进来坐,芮娘呀,出来倒茶。”   宋芮娘从屋里出现的时候,鲁老太太眼神也亮了亮。   “您用茶。”   鲁老太太笑的和善:“好。”   手上接过茶杯,眼睛却还是盯着芮娘。   她今天就是给儿子来相看的,可不得看地仔细些,芮娘方才正在灶火前烧水,这白生生的小脸被炉火一烤,正是白里透粉,再一细看,脸上没有一颗麻子和斑点,这样貌还真是没得挑。   宋芮娘也不习惯这样的眼神,放下茶水后就转身进了厨房,这不转身也就罢了,一转身,老太太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细细的腰身被腰带显了出来,走路时那臀丰满如月,老太太差点儿就没当场拍大腿了说声好,只是碍着面子咳嗽了一声,才收回了视线。   她这点儿眼神可没瞒过田氏,虽然不高兴,但想到王氏那天说的那三个要求,罢了,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反正这老太太是个女的,又不是男人。   说到男人,田氏才发现鲁越竟然没来,“您家二郎呢?”田氏问。   鲁老太太回过神来,扯着嗓子朝后喊了声:“还不进来在作甚!”   田氏睁大了眼朝外看,鲁越竟然一直站在院子外头,因为被篱笆挡住了就没看见。高大的男人竟然有些别扭,面无表情,手上还提着一吊肉。   鲁老太太笑:“我家这个闷葫芦就这样,昨日他回去之后说是对不起芮娘,特意带了块儿肉来赔礼。”   鲁越看了眼自己老娘,对不起这三字他没说过。   田氏惊讶极了:“哟,这多见外呀,你快坐快坐。”田氏招呼着鲁越坐下,舅舅杜功章此时也露了面,与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面对面坐下了。   田氏将那肉拿到厨房,给芮娘说了这事。   宋芮娘也没想到,看了眼那肉,整整一条   ,寻常百姓家过年可能才有这么多,她抿了抿唇,舅母用胳膊戳他:“一会儿端菜的时候你别瞧他,昨个儿他没瞧你,今天你也别看他。”   宋芮娘不解:“为何?”   田氏掐她:“别管为啥,听舅母的就是,这男人啊,就只喜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女人。况且你一个黄花闺女,今天鲁家上门你露一面就不错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多了去!”   芮娘听不大懂,只好点了点头。   田氏张罗让鲁老太太留饭,老太太也没拒绝,儿媳妇做饭手艺过不过关,也是要考察清楚的。   中午这顿饭,田氏就直接让芮娘把那块儿肉做了。   红烧炖肉,宋芮娘还算拿手。肥瘦相间的肉清洗干净焯水后切成方块儿,用香料小火爆香,煸至微微焦黄后盛出,锅中用黄糖炒出糖色,重新倒入肉块儿,均匀裹上糖色,最后加水加料炖煮。   没多久,这炖肉的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去。   鲁老太太是个馋的,鼻尖微动,就知道这丫头手艺不得了。   而田氏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只因芮娘来杜家,从来没有做过这道菜,这也难怪杜家光景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肉,也变不出这道菜来。   开饭的时候,宋芮娘将红烧肉端上了桌。   鲁越守规矩,从来不会东张西望。但当那双白生生的小手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眼眸微动,抬了抬头。   这回,看清了。   宋芮娘谨记舅母的嘱咐,一直垂着眼没看他,舅舅杜功章此时察觉到了鲁越的眼神,咳嗽了一声。   “芮娘,你先进去,一会儿别出来了。”   宋芮娘应了一声,乖巧进屋。   桌上三人心照不宣,田氏笑着端了壶酒过来:“当家的,今天你陪鲁越喝两杯!”   杜功章没拒绝,鲁老太太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嘴中,只一口,心中就对芮娘满意了。   这滋味,自家那个大儿媳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鲁老太太苦了一辈子,才享福几年,哪里吃的够肉,当下就连夹了好几块塞进嘴里,鲁越放下了酒杯看了一眼她。   “娘,仔细牙疼。”   鲁老太太差点喷了出来,狠狠的剜了自己儿子一眼。 第6章 打探   老太太瞪他,鲁越却直接无视了那眼神,转过头去。   而芮娘,当真进屋后就没出来了。毕竟是姑娘家,不出来也是合情合理,鲁老太太没说什么,留了饭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和鲁越走了。   刚出杜家院子,老太太就忍不住掐了一把鲁越。   “娘?”   鲁老太太:“怎么样?可心不?”   鲁越不说话,老太太也不急,像是早就习惯。“指望你能说出来几个字,那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来了!不过我刚可是看见了,这姑娘模样不错,身段也好,下厨的手艺尤其不错,我觉得还成!”   鲁越:“您觉得成就成。”   鲁老太太:“就是有点儿奇怪,这么好的闺女,这十六了,咋就不说亲呢?”   鲁越又不说话了。   “你说说,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鲁越有些无语:“我不知道。”   鲁老太太看见自己这个儿子叹了口气:“我就白瞎问你!”   -   鲁家这边走后 ,杜家也在商量。   田氏拉过杜功章就道:“怎么样?我看鲁越还成,人也挺老实的。”   杜功章没说话,反而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芮娘。   “鲁越前两房媳妇都没成,你知道京都都在传什么?”   田氏愣了愣,随即不情不愿的道:“说他凶得很,打媳妇儿嘛。”   “你既然知道还给芮娘说这门亲?”   田氏脸色垮下来了:“那你觉得我在害芮娘?那你早说嘛!那何必让鲁家人登门?!”   杜功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要多方的打听一下,包括那个老太太,你觉得她是什么省油的灯吗?”   田氏不说话了,半晌才嘟囔两句:“那婆婆不都那样嘛,媳妇熬成婆,好日子就来了,你实在不放心就去打听去……我不去。”   田氏说完就起了身,杜功章叹了口气,将桌子上剩的半壶酒喝完了。   田氏走后,去了芮娘房里。   这一次,田氏和芮娘叽叽咕咕到了半夜,还将自己两套崭新的衣裳给芮娘送了过去,芮娘依然不肯要,田氏无奈道:“过两天鲁家正式上门提亲,彩礼到了你再给我还,行吧?”   宋芮娘这才想起有彩礼这回事,低下头,小声应了。   -   次日,杜家和鲁家这边都开始私下打探了。   杜家这边自然是杜功章出面去街坊打听,而鲁老太太则绕过了王氏,拖了另一个媒婆。两家各有各的心思,倒是当事人,像是不怎么关心这事。   鲁越自然忙着铁铺的事情,而宋芮娘这边也是按部就班的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田氏今天,则又跑去王氏那边,打探鲁家的家底了。   院子里只有宋芮娘一个人,田氏出门前忘了喂鸡鸭,院子里的鸡圈鸭圈现在嗷嗷一片,芮娘有些手忙脚乱。   包谷米和白菜碎叶子撒在鸡圈里,那些饿疯了的鸡一窝蜂的上来抢,芮娘一边撒一边笑:“慢点呀,又不会饿着你们。”   那些鸡是听不懂她的话,芮娘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没个人应她。   喂完了鸡,芮娘在自家院子门槛前坐着发呆。   她倒现在还记得那无数个黄昏日落,山里的日子不好过。   那个男人是喝酒把自己喝死的。芮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晚就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了一个晚上。   要不是第二天隔壁村上的大娘,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娘喊了两三个人,将那个男人埋了。   好在那男人死之前还留了点家底,粮食腊肉能撑大半年,那位好心的大娘也会给她送来粮食,还将   看门的大狗也借给了芮娘。   芮娘就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了下来。   她每天都这么盼啊等啊,日落日出,终于让她等到了亲人。   舅舅舅母就是她的救世主,芮娘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现在,舅母要她嫁的人,她是一定要嫁的。芮娘也很清楚这一点。   思绪回拢,芮娘看了眼水池子旁边的盆,起身整理了一下围裙,过去继续洗衣裳。   -   “你说甚!”鲁老太太听了对面人的话,拍案而起。   韦氏也楞在一边。   今个儿一早,鲁老太太花了二十个铜板和京都最灵通的婆子那买了消息,一手交钱一手交信,对方把芮娘曾经被人牙子卖到山里的事情给鲁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惊得一下子跳起半尺高。   那婆子也有些尴尬:“哟,您不知道呀?我还当那个王氏说亲之前都和您交代了,啧,她怎么敢呀,也不去打听打听您是多精明的人,还想瞒着?”   鲁老太太那个气啊。   韦氏回过神来,也立马拍了拍桌子:“好个王氏!我去找她评理去!”   鲁老太太在炕桌前气的胸口起伏,气的不要不要的,可气完了,又开始哭天喊地:“我的二郎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对面的婆子赶紧安慰,只是嘴上安慰,眼睛却一直在瞄着那炕桌上的二十个铜板。   “我的二郎哟……”   老太太捂着胸口喊个不停,这也难怪,鲁越在婚事上一直不顺。这好不容易,第三个合了老太太的眼,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个幺蛾子。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宋芮娘进山之后第二天那个男人就死了,说是喝死的……这万一,宋芮娘还是个姑娘家呢?”   那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扫过去两个眼刀:“你天不天真?!那被人牙子卖进山里的还能是清白人?!就算那个男人死了,她一个人在山里住了大半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行,这事儿坚决不行!”   那婆子忙附和:“是,您考虑的对。那……消息我送到了,我家中还有事……”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桌子上的铜板,眼瞅着就要摸到了,老太太一拍掌,将铜钱压在了手心。   “好嫂子,你这是……”   老太太不甘心:“说来说去,也要怪你说的第一房出了岔子,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憋屈的很,不行,根源在你这,你得想法子再给我家二郎介绍。”   那婆子一听脸上就犯了难:“哎哟我的好嫂子,那事儿不都过去两年了嘛,你这……”   原来鲁越的第一房媳妇儿就是这位说的,谁知道刚嫁过来还没入洞房,竟然就和情郎私奔了。   老太太在塌上气的躺了三天。   那婆子见老太太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知道她的脾性,只好软了声儿道:“好嫂子,之前那事是我不对,我也愧疚着呢,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好好相看,绝对比那个王氏靠谱!”   提到王氏,老太太又开始咬牙切齿了。说到底还是王氏更可恨,那婆子瞅准时机立马将那二十个铜板收入囊中。   “那我走了啊嫂子,等我有信儿,就立马登门!”   媒婆走了,老太太还在屋里捶胸顿足。   而韦氏,当真立马跑到王氏家里指着人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那会儿田氏前脚刚走,王氏听懂了韦氏那话里的意思,当场脸色一变,追了出去。   也不是去追韦氏,而是跑去了甜水村。   半道上田氏被她追上,听说后当即也脸色大变。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从哪打听的?!”   王氏:“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芮娘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你们也一直对外说是从老家接   来的吗?”   田氏:“对啊!邻居们都不知道,她们怎么会知道?!”   王氏思忖半晌:“我觉得这事儿不对,我怀疑是有人专程在搞事。你不知道,这京都有一个媒婆姓张,老看我不对付,怨我抢了她不少生意,我觉得,这事肯定是她专程去打探,然后给鲁家透的信。”   “那怎么办啊!”田氏有些急了。   “你别慌,先回去等我消息,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个男女之间的事,要是鲁越真的和你家芮娘看对了眼,那鲁老太太也没法子!”   田氏:“看什么对眼啊,昨天他们登门,我们家老杜就没让芮娘出来,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读书人保守的要命。”   王氏猛地抓住田氏胳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赌……?怎么赌,赌什么?”   “我的姑奶奶!你以为这事真就是鲁家这门亲事的问题?我告诉你吧,张婆子那人心可黑着,和鲁家结亲不成,你信不信不出三日,芮娘被卖给鳏夫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都,到时候你家芮娘没了脸,这日子该怎么过!”   田氏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就白了。   王氏:“所以说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等我的消息!”   田氏连忙点头。   王氏说完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朝田里啐了一口,嘴上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   鲁越忙了一整日,才从月牙镇回了鲁家。   刚回来,就发现这屋里的气氛很不对。   大嫂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二郎,娘病了,你快去看看。”   鲁越一听,肩膀上的扁担立马一撂下:“娘怎么了?”   韦氏叹了口气:“都怪我,轻信了那个王媒婆的话,也没事先打探清楚,哎……”   鲁越一愣,皱起了眉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韦氏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两步。   将白日张媒婆的话原封不动给鲁越说了。   “真没想到,还说是什么清白人家,竟是个嫁过鳏夫的……你说说……”   鲁越一愣,不知怎么脑海中又冒出了芮娘那双白嫩的小手,微微的眯起了眼。 第7章 豆腐两吃   杜家今天可谓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田氏回来之后杜功章也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忽然在房里吵开了。   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摔盘子摔碗,最后杜功章气的夺门而出,留田氏一个人在屋里又哭又闹。   街坊四邻都探头出来看热闹,杜功章是读书人,很少红脸,也不知道今个儿是咋的了。   芮娘更是担心极了。   她方才就想进屋去劝,却又不敢,这会儿杜功章走后,芮娘便连忙走到田氏身边,顺便将大门也关上了。   “舅母……”   听到外甥女的声音,田氏慢慢擦了擦泪:“芮娘啊……”   田氏方才坐在地上,宋芮娘将她扶了起来,“舅母,地上凉。”   田氏坐回了桌前,芮娘又转身去端了一盆水进来,将帕子拧湿,递给了她。   田氏接过来擦了擦泪,人也稍稍冷静了一些。   “让你看笑话了。”田氏叹气道。   宋芮娘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您和舅舅这是……”   田氏擦完了泪,将帕子放在桌上:“说到底,这事舅母还没和你商量,芮娘啊,今天鲁家那老太太去打探你了,大抵是知道了你之前的事儿,我就回来找你舅舅商量,可你舅舅倒好,直接劈头盖脸的把我骂了一顿。说他今天也去打探了,说鲁家是个麻缠人家,怪我想和他们家攀亲戚才有了这些麻烦事,你说说,舅母是想和鲁家攀亲戚吗?”   宋芮娘一愣,半晌才听懂了田氏的话。   “不是……”她显然也有些慌张:“舅母是为了我好……”   田氏看了她一眼,拉过了她的手:“你能懂舅母就好了……咱们做女人的,这辈子不就是为了嫁一个好人家吗?那鲁家在外头,是有些风言风语,但你王家婶子都解释过了,况且鲁家也是白手起家从穷苦人家过来的,你以后就明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嫁人呢,还得嫁个有家底的。”   芮娘低着头没说话,田氏继续道:“芮娘啊,要怪,就怪你那个狠心的爹,你这么美,要是没有那事,舅母还能再给你张罗一个更好的人家。不过啊,话又说回来了,再好的男人,那都有毛病,就拿你舅舅说,我嫁过来这么久了……有时候还得靠着我那点儿嫁妆添补,哎……不说了不说了。”   宋芮娘心里堵得慌。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眸乖巧的坐在一边,她嘴笨,安慰人的话实在是不会说,只好道:“舅母,家里要是实在很缺钱,我还会一点儿绣活的,我之前听说京都有些绣铺生意还不错,或者出去摆摆摊,好歹也能赚些钱……”   “再不行,我做点心也还不错,拿一点儿出去卖,多少也能添补一些……”   田氏摆了摆手。   “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嫁出去,现在抛头露面的,不合适。”   芮娘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田氏又擦了把泪:“现在鲁家人知道了,你怎么想这事?”   芮娘垂下眼睫:“我不知道……”   田氏便道:“那你听舅母的话不?其实只要鲁越认准了你,这事他老娘不点头也不存在,咱们,要为自己拼一把,明白了吗?”   宋芮娘呆呆的看着田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田氏又问了一遍,芮娘傻乎乎的点了点头。   -   王氏是快下午来给田氏回话的,两人将大门一关,在房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   芮娘在厨房准备晚饭。   马上就是腊月了,冬日里的菜少得可怜,但今天早上杜功章却割了一块儿新鲜的豆腐回来。   这是难得的东西。   芮娘小心翼翼的把豆腐分成两半,一半可以炖汤   ,另一半,就用来煎着吃。   要煎的那一半切成薄厚均匀的厚片,锅里涂上薄薄的一层油,油是最贵的食材,芮娘每次都省着用,油少,对火候的要求就更精准,否则就容易糊。   芮娘很细心,一碗豆腐煎的两面金黄,没有一点儿焦味。   煎过的豆腐可以直接下锅炒,豆瓣和酱是夏天早早就腌制好的,配上蒜苗和泡发的木耳爆香翻炒,锅里滋出香味,豆腐出锅的时候还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冒着热气,带着豆瓣的香辣,家常豆腐,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菜色。   剩下一半,芮娘切成了小方块,今天的主食是红薯饭,有些干,需要配汤,白菜小葱豆腐汤,做起来简单又快,嫩白色的豆腐在锅里翻滚,虽然滋味淡,却能暖身,出锅前撒上一把嫩绿的小葱花,芮娘擦了擦手,朝院里喊了句“开饭了”。   杜功章也在这时候回了家,王氏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王氏尴尬的笑了笑,杜功章没理。   一家三口,晚膳都有些尴尬。   好在,饭菜的滋味实在太好,让人暂时忘记了不愉快。   田氏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对芮娘道:“今晚早点儿睡,明天芮娘和我赶集。”   杜功章一听,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你要赶集?要什么东西我去买不行?”   田氏瞪了他一眼:“明天去绣庄,你去?”   杜功章一听不说话了,田氏转过头对芮娘道:“你不是说有些绣样,明天带着,去和绣庄的对比看看。”   宋芮娘一听这话,忙笑着应了:“诶。”   -   因为田氏的一句话,芮娘这一晚点灯熬油很晚才睡。   她女红和绣工都是从娘那学来的,她的娘亲,本就是江南绣女出生,所以芮娘的绣工丝毫不逊色,没一会儿,普普通通的布上就出现了活灵活现的一只雀鸟。   喜鹊报喜、鸳鸯戏水、并蒂莲花,芮娘想着那些之前见过的绣样,自己试了试便全都能绣出一模一样的来,最后煤油灯的油快没了,她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熄灯睡了。   明日去赶集去绣庄,芮娘满心期待,要是能将这几个绣样卖出去,哪怕便宜一些,也算她自己赚到的第一份钱。   她越想越激动,竟是快天亮时,才堪堪阖眼。   鸡鸣第一声,芮娘就醒了。虽说要赶集,但早饭还是要在家里解决的。   她手脚麻利的起来,如往常一样烧水煮粥,刚把灶火点燃,田氏也打开门出来了。   “芮娘,咋起这么早?”   芮娘回头看她一眼:“舅母,我准备早饭呢。”   “你这孩子……不是都说了去赶集吗,去城里吃就行了,还做什么饭。”   宋芮娘笑了笑,节省的观念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能省则省。   既然芮娘准备了,田氏便和她在屋里吃了早膳才走,杜功章这会儿也刚起来,和田氏还在负气,一个不理一个,还是芮娘嘱咐:“舅舅,粥在锅里温着,你记得吃。”   杜功章才点了点头。   田氏自然是和王氏约在一块儿的,几人在村口碰了头。   搭着村长家的牛车,三人一同进城了。   在牛车上,田氏和王氏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今日去绣庄不假,但更重要的,田氏还是想让芮娘和鲁越再见一面,打听到鲁越今天是在京都之后,这才有了赶集这档子说法。   牛车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到的京都,这会儿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街两边的朝食摊儿各色各样,有卖馒头的、包子的、索饼、煎饼的,各式各样。   芮娘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辰来到京都,不由的被这样繁华的街市吸引,差点儿走   不动道。   “走呀芮娘!”田氏喊她。   芮娘回过神,忙跟上了田氏的脚步。   她以为,她们是准备去绣庄的。   可没曾想,芮娘拐过几条街巷之后停下,一抬头,鲁氏铁铺几个大字就忽然映入了眼帘。   芮娘错愕了一瞬,去看舅母,田氏眼里泛着狡黠的笑。   “芮娘啊,还记得昨天舅母跟你说的话吧,舅母这有根钗子弯了,你拿进去,让鲁越帮舅母修补修补呗?”   王氏在一边也噙着笑。   宋芮娘看见舅母递上来的那根钗,抿了抿唇。   鲁越是铁匠,可舅母的钗又不是铁的,这样的事情,得找银匠才是……   但她没说这话,只是默默的接过了钗,指尖悄悄的把袖子里的绣样藏了藏,眼里期待的光也暗淡了一些。   原来,今天是不会去绣庄的。   “快去呀。”田氏笑着催她。   芮娘拿着钗,在田氏和王氏揶揄的眼神中走进了铁铺。   这鲁家铁铺,大多数都是一些糙汉和爷们儿,这忽然进来了一个白白的小姑娘,让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有人开口问。   也有人笑着打趣:“你是要取什么,或者打什么东西呀?”   芮娘怯生,尤其是面对这些男人,她眼神环视了一圈,像林中的小鹿,小声的开了口:“我、我想修个钗子。”   那些男人们一愣,随即哄堂大笑:“小姑娘,这事儿你要去找银匠和金匠!我们这群大老粗可做不来!”   芮娘臊了个大红脸,或许是前堂的笑声过大,门帘忽然被掀开,走后院走出来一人:“笑什么?”   那人低沉的嗓音让堂内安静了一瞬,那些伙计连忙低下头继续干活,芮娘循着声超过看去,与正往出走的鲁越眼神撞上,两人均是一愣。 第8章 铁铺遭歹徒   昨个儿杜家闹了一通,鲁家也自是没个消停。   鲁越回家的时候老太太正躺在床上长吁短叹,鲁越从自己长嫂那听说了此事,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起了神色,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鲁老太太看见自己儿子回来了,一骨碌就从炕上爬了起来:“二郎!娘对不住你呀……”   鲁越对自己老娘十分的了解,深知这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前兆,他忙了一日,着实是有些累了,并不想安慰自己的老娘,但鲁老太太揪着他的袖子不放,又哭又闹的把宋芮娘的事儿说了,说完后还小心翼翼的去问自己儿子:“你咋想?”   他怎么想?他现在只想吃饱饭睡一觉。   但耐不住老太太问了三次,鲁越才真的开始直视这个问题,刚才韦氏说的模棱两可,鲁越还当芮娘是正儿八经嫁过去的,现在被老太太一通说,他也听懂了来龙去脉。   被卖的?   鲁越皱起了眉头。   都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她摊上了这么个爹,有这样的遭遇。   鲁越见过那些人牙子卖姑娘,知道是个什么光景,饿上几天是家常便饭,动辄还要打骂。   鲁越越想这眉头皱的越深,可这紧锁的眉头落在老太太眼里,便成了对杜家的不满,对芮娘的不满。   鲁老太太安慰自己的儿子:“你别担心!娘明个儿就去重新给你寻媒婆去,一定找的比宋芮娘好千百倍!”   这下,鲁越的眉头是真的蹙起来了。   有些厌烦了。   是真的。   最后,鲁越不知说了什么从鲁老太太房里走去出去,心里一阵抹不去的烦躁,长嫂又预备上前说什么,他干脆一头扎到了京都铺子里,与叮叮当当的锤头和铁器为伴,睡了一晚。   -   鲁越此刻看着这个几天前才见过的女人,此刻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衣衫,窘迫、局促的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一根银钗。   外头田氏和王氏探头探脑的眼神哪里能瞒过鲁越的眼睛,只不过须臾,鲁越就看懂了宋芮娘眼下的处境。   他是闷了些,可不代表他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尤其家里又有个老母和长嫂整日的絮絮叨叨,鲁越不消片刻,也懂了外头那两人的算盘。   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涨的通红,他终于朝她伸过去了手,道:“给我吧。”   宋芮娘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止是宋芮娘,这堂内的伙计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少东家是什么意思?   还真要给一个小姑娘修钗子啊?   一时间,每个人的脖子伸的比那驴的脖子还长,都恨不得把眼珠子贴过去,鲁越侧头一个眼神,那群人又怂的立马缩回去了。   宋芮娘呆呆地将手上的钗子递了过去,鲁越接过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朝后院走去:“你跟我来。”   宋芮娘是完全傻乎乎的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堂内的伙计们已经开始倒吸冷气了。一个个的眼神将宋芮娘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等两人进去后才开始小声议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不会是未来嫂子吧?”   王氏和田氏站在门口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田氏就差没笑开了花,“成了!”   她和王氏相视一笑。   -   宋芮娘跟着鲁越去了后院,才发现这还有一间房子,鲁越径直走了进去,芮娘也只好跟上。   这地方像是一间小工坊,有一个很大的桌子,桌上那些工具芮娘只认得一个锤子,其他一概不知,鲁越进来后也没说话,直接坐在桌前看了看他手上的钗子,拿起一些工具,开始低头修补。   宋芮娘站在一   边,渐渐瞪大了眼。   她没想到鲁越真的会。   不仅会,而且技术好像还很不错,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就站起了身将钗子还她:“好了。”   芮娘呆呆低头看。   舅母让她进来,自然不是真的要修补一个钗子。   这点儿芮娘很明白。   她是想……是想让自己勾.引他。   虽然芮娘也不知道勾.引是什么意思,但没由来的,这个词一下子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而且让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鲁越:“……”   他不过是把钗子还她,怎么就忽然红脸了?   芮娘觉得自己简直没脸,猛地一下从他手里夺了钗子,转身就走,哦不,是跑。   鲁越:“…………”   “等一下。”   他忽然叫住这个容易红脸的小女人。   鬼使神差的。   芮娘的脚步一下子顿住,有些惊愕的转过头去,鲁越道:“你舅母看你这么早出去会怪你吧?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干活了,等大概一炷香再走。”   说完,鲁越就将桌子上的腰束一拿,往腰上一捆,准备往后面的窑炉里去。铁铺里有个打铁的窑炉,里面传来的都是叮咚叮咚的声音。   宋芮娘怔楞了好半晌,才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   他……竟然知道?   “等、等一下!”   芮娘也追了出去,鲁越有些意外的停下,回头。   “这个……多谢你……”   芮娘想起刚才还没和他道谢,鲁越听后之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准备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鲁家铁铺门口忽然冲进来一群男人,不由分说的就开始砸铺子。   “你们东家呢?!让出来!”   这些鲁家的伙计可不是吃素的,当即沉了脸走上前,“你们是谁?想干嘛?!”   “干嘛?半个月前在你们家定了一批货,看看是什么玩意儿?!”那些伙计们一上来就将一麻袋的东西抖搂出来。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器皿,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兵器,其中就有一把大环刀,只是那刀刃明显弯曲,已经卷刃了。   “这就是鲁家的手艺?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   那些伙计自然认得这环刀,因为是鲁越亲自打的,但是凭鲁家的手艺,这刀绝不可能成这样。   鲁家的伙计都明白了,这是来找事的。   出门做生意,也都见过一些风浪,于是当那些人准备上前砸场子的时候,鲁家的人都围了上来,剑拔弩张,一个不服一个。   鲁越在后院听见动静,眉头皱了起来。   芮娘显然还有话想和他说,但面前的男人忽然变了脸色,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芮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鲁越推到了后院一间房里:“进去,别出来。”   宋芮娘呆呆的看着他忽然锋利的眉眼,外头已经传来了打架声,鲁越几步就冲到了堂屋去。   宋芮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乖乖的站在房里,他这时候才发现这屋子竟然是一个男人的房间……   里面有一张简易的床,一张大木桌,墙上挂着一些男人的衣裳,芮娘一下就又红了脸,她从来没进过男人的房间,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鲁越的屋子,她局促不安,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芮娘在山上住的时候,听隔壁大娘抱怨过自家男人,那山上干活的村民们都是一身的臭味,但芮娘没在这儿闻到,不仅没有,房里还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很舒服,她渐渐的,就没那么紧张了。   只是外头的声音还是很大,她听着有些心慌,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看看,小手悄悄的准备去掀开门帘,刚碰到,鲁越就猛地   掀开帘子冲了进来。   他见芮娘一副要出门的架势,眉头猛地蹙起:“不是让你别出来?!”   语气有点凶,将芮娘吓了一跳。   “我……”   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鲁越推着芮娘往里走:“有人来找事,拿着刀,你躲柜子里,等我来找你!”   有刀……芮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脸色惨白,再仔细一看,鲁越胳膊上多了一道刀伤,正涓涓的流着血。   “你受伤了!”   芮娘吓得叫出声。   “嘘!”   鲁越将人藏到柜子里,那群亡命之徒甚至已经冲到了后院。   芮娘捂住嘴,吓得不轻。   她不知道,外头整条街的人都吓得不轻,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街坊四邻都被这架势吓得立马关门,有人报官,但最近的衙门赶来也没这么快,鲁家的伙计就和这群歹徒赤手搏斗了半刻钟,才有望风的大喊一声:“官差来了!”   那群人一听这话,立马就跑,走的时候还顺走了鲁家铺子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显然是群惯犯。   “少东家!您没事吧!”那群人一走,鲁家的伙计纷纷围上来关心鲁越,他冲在最前面,对方人多势众,一个人能撑这么久也是真的很厉害了。   鲁越摇了摇头,视线移到了那间屋子上。   芮娘被鲁越接出来的时候官府已经都来了,鲁越看了眼她被吓白的小脸:“回去吧,安全了。”   芮娘转头看他,抿了抿唇。   “你的胳膊……”   鲁越侧头看了眼,毫无所谓的抬了抬眉:“小伤。”   芮娘摇了摇头。   “这要处理的,你这有纱布和药吗?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鲁越没这么矫情,但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张还没他手掌大的小脸,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有人红着脸也好看,白着脸也好看,他也不知道咋了,又一次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行。” 第9章 葱油拌面和米糕   鲁氏铁铺的后院里,那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伙计现在一个个脸上挂着探寻八卦的笑,你挤我我挤你的朝里头张望。只是又不敢明目张胆,鲁越一个眼神,他们就又悻悻的缩回脖子。   芮娘也看见了,但她羞的慌,只能装作没看见。   铺子里有一些简单的金疮药和纱布条,芮娘简单的帮鲁越包扎了一下,“你的伤口有点儿深,但只能暂时这样了,你有空还是要去找大夫处理一下,尤其记得不能见水。”   鲁越糙惯了,平时有个什么小伤根本懒得去管,像这样的,贴点儿草药就算完事。   可这次,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在贴心的替他处理着伤口,细腻温柔的触感似有若无的碰到皮肤,倒让他觉得比被刀砍还难受,鲁越觉得自己有些如坐针毡。   他已经二十二了,不是什么冲动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只是那些东西只曾出现在梦中,但现在,胳膊上那轻柔如羽毛的触感却是真的,酥酥麻麻,让他小腹升腾起一阵火一样的冲动,鲁越左手握紧了拳头,感到一阵窘迫。   “好了。”   终于结束了,芮娘发现他满头大汗。   “很疼?”她有些诧异。   她已经尽可能的轻柔了,应该没有碰到他的伤口才对,方才他被人砍了一刀,不是还无所谓么?   鲁越说不出,只是咳嗽了一声,有些局促的站起了身:“没事。”然后就开始穿外套。   “芮娘!!!”   门口传来了田氏惊慌失措的声音,她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身边还跟着王氏。   “芮娘,你没事吧?!”显然,田氏刚才也听说这有人闹事的消息,吓得她拔腿就跑,心中也有些后悔,一路都在保佑芮娘千万别有事。   否则,她真不知道怎么和杜功章交代。   “我没事……舅母。”   现在确认芮娘没事儿,田氏才松了一大口气,拍着胸脯连声说幸好,王氏也立马插嘴道:“方才你舅母听说这边出了事,吓得连东西都扔了过来找你呢!”   芮娘深深地看了眼田氏:“谢谢舅母……”   田氏:“你没事就好,真把舅母吓死了……”田氏说着说着注意到了一边的鲁越,视线停留在旁边带着血迹的纱布上,大叫一声:“哎呀!你受伤了?!”   鲁越也看了一眼她:“没事。”   田氏看了眼自己外甥女红扑扑的脸蛋和鲁越,忽然明白了,这怕是为了芮娘受的伤?!这话本子写的英雄救美,不就是这样的?!   田氏一喜,就差没当场拍大腿了。   宋芮娘却在这时候开了口:“舅母,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鲁家正在收拾铺子,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田氏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嘴上说着好,眼神却还看着鲁越,还是王氏机灵,这会儿开了口:“今天怎么说鲁越也帮了芮娘一把,你不请人家吃个饭?”   田氏恍然大悟,正要开口,鲁越先道:“不必了,我没做什么。”   田氏的话卡在了喉咙眼,讪讪的笑了笑。   王氏内心叹气,又看了眼芮娘,芮娘当然明白她们的目的,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鲁越保护了她的事是事实,只好硬着头皮问:“真不去吗?”   这下,鲁越的拒绝就没那么干脆了。   他抿了抿唇,余光看到那些看热闹的伙计和王氏田氏揶揄的眼神,还是道:“铺子有事。”   同样是拒绝吧,这话里的生硬就少了一大半。   芮娘听不出来,田氏可是听了个明白!这回也不要王氏提点了,直接道:“那我让芮娘给你送过来?你没吃过芮娘做的点心吧?尝尝,味道好着哩!”   做点心……   ?   芮娘有些惊讶的看了舅母一眼。   鲁越没说话,可没说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拒绝?   田氏高高兴兴的一口敲定,接着就拉着芮娘走了。   出了鲁氏的铺子,田氏仿佛已经忘记了芮娘刚才差点儿受伤的事情,满脸都笑开了花,“芮娘,快和舅母说说,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宋芮娘 :“……”   芮娘不会撒谎,只是如实将方才躲在屋子里的事儿说了,可田氏却不满意,非要从中挖细节,比如鲁越有没有挡在他前面,有没有护着她之类的。   芮娘听得脸红,摇头道没有,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鲁越拉着她进屋子和柜子的时候,应该是拉了她的胳膊。   但她没有告诉舅母。   田氏有些失望,只好打住。   三人一起朝外走,刚走到街巷口,就和迎面冲过来的鲁老太太和韦氏碰上了。   那两人也慌慌张张的,显然也是听说了这边的消息。   几人在巷子口遇见,鲁老太太睁大了眼:“你们怎么在这儿?”   田氏是个火爆性子也不会圆滑,刚要冷嘲热讽两句,被王氏拉住了:“鲁家嫂子,我们今天也是来转街的,这不,你们家铺子出了事……官府把路堵住了,才让人通行呢。”   鲁老太太急着去看儿子,也懒得和几人纠缠,带着韦氏就继续往铺子里赶。   芮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两人经过她的时候,她抬起头,韦氏也在看她,说不上为什么,她从韦氏眼里看到了一丝淡淡的鄙夷。   出了街坊,王氏要先走一步了,田氏笑着和她告别,再看芮娘,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舅母喊她,芮娘才回过了神。   “想啥呢?”   “没什么……”   刚才韦氏的眼神让芮娘很不舒服,加之她想起舅母昨天说鲁家已经知道了她之前的事,所以……刚才那个眼神,是嫌弃吗?   芮娘抿了抿唇。   “走吧,前面就是绣庄。”   芮娘一听绣庄两字,猛地来了精神,“舅母,我们真的去绣庄?”   田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然呢?上次是舅母考虑不周,你这几天都是这一件衣裳,小姑娘,还是多打扮打扮自己。”   宋芮娘此刻,心中不感恩是假的。她忙拿出袖子里的绣样:“舅母你看看,这是我昨晚绣的……我想去绣庄问问,看能不能卖出去行不……?”   田氏睁大了眼,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   “这是你昨晚绣的?用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   田氏被自己外甥女的绣工惊住了,“这真不错,这走线和针脚,我之前在成衣铺子里见到的也没这个好。”   芮娘第一次被人肯定,眼睛都亮了亮:“真的?”   田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要不,你去试试?”   芮娘小心翼翼的接过,嗯了一声。   芮娘进了绣庄,没多会儿就出来了。   “怎么样?”   芮娘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打开手上拿的帕子,一层层被包的严实,打开完,田氏看到了里面铜板。   她捂住了嘴,一把将芮娘手中的帕子一捂:“多少钱?”   芮娘眼里带着笑,像个弯弯的小月亮:“五十文。”   “好家伙……”   五十文。   够家里吃两三天了。   田氏那脸上的笑比刚才还要灿烂,一把拉住了芮娘:“舅母以前咋没看出来,你咋这么有本事嘞?”   看得出田氏今天真的很高兴,芮娘也高兴。   她终于不是吃白饭的,终于也   能用双手添补一些家用了。   有了这五十文,田氏变得很大方,痛痛快快的给芮娘扯了两匹布,一匹桃红色的,一匹大红色的。   “大红色这个留着你出嫁用,先备着!”   芮娘没说什么,只是乖乖的跟着田氏走。   两人出了绣庄,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要做绣工,家里的针线不够了吧?得多买点儿。”   芮娘也想把这个活计长长久久的做下去,自然答应。   除此之外,还去集市上买了米面油,经过糖铺子的时候,又买了一斤糖。   这五十文,基本就不剩个什么了。   芮娘不在意,她在舅舅舅母家生活了这么久,赚钱贴补家用,是早就该做的事了。   这一天,田氏看自己这个外甥女格外的顺眼,提着大包小包的,回了甜水村。   杜功章见到这一幕吓了一跳:“你们买啥了?!”   田氏看了眼他,哼了一声,“咋的了?买点儿东西,心疼钱了?”   杜功章的确心疼,家里可供开支的银子越来越少,但碍于芮娘在这儿,他没说话。   田氏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说话,只是将这些东西都搬进了厨房,芮娘也在厨房忙活着,准备晚饭。   买了面粉,干脆就做一顿面。   家里没有多少菜,但是葱却是多,芮娘看着这些葱,决定晚饭做葱油拌面。   面粉和水,揉好之后发面静置,趁这个空档准备熬葱油。   油虽然是稀罕物,但是熬好的葱油并不是一次要吃完的,还可以二次利用,新鲜的小葱扎成结,大葱切成段,放入热油里熬,小火慢炸,一直要炸到葱段变成黄色微焦后才能离火。   家里没有条件,否则在熬制葱油的过程中放入一些肥肉小块儿,熬出来的葱油会更香。   发好的面团在芮娘手中听话的不可思议,揉搓按扁,拉长甩面,没几下就变成了均匀纤细的面条,烧开水煮面,煮熟的面放食盐、酱油、少许醋调个底味,再烫两颗小白菜,最后浇上一勺滚烫的葱油,葱油拌面,差点儿把杜功章和田氏的舌头都香掉了。   晚饭时,一家人第一次这么安静的吃饭,只听得见吸溜面条的声音。   杜功章都没了读书人的文雅,芮娘看见自己的手艺得到认可,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饭桌上,田氏才将今天芮娘赚了钱的事告诉了杜功章,杜功章惊讶的咳嗽了几声差点呛住。芮娘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芮娘,你……”   宋芮娘大抵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道:“舅舅,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早就该添补家用了,我做这些也是很高兴的。”   杜功章有些感动,田氏更是高兴,难得的,她今天没让芮娘洗碗。   做绣娘,手都要细。   她现在真是觉得自己以前瞎了眼,幸好芮娘的手没粗,不然她真的是要后悔死,推着芮娘进了屋,说外头一切都交给她。   芮娘只好提着绣篮回房去了。   今天能卖出五十文,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在绣庄时她还特别关注了一些卖的最火的那些,团扇上现在流行凤仙花、荷包上则流行海棠,还有一些夫人喜欢给自家孩子买虎头鞋和虎头帽,这些芮娘都想试着做一做。   她说干就干,今天买了不少新颜色的线,芮娘仔细的挑了挑,布料也比之前好,她先准备绣海棠,海棠她见得多,也熟悉。   芮娘性子静,做什么事也上心。一旦绣进去,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一直到田氏一边走进来一边喊她,芮娘才回过了神。   “在干啥呢?我刚喊你半天。”   芮娘连忙把绣篮一放:“我在刺绣没听见……”   田氏也不怪她,只是催道:“差点儿把做点心的事儿忘了,明天不是还要给鲁越送去吗?”   芮娘一愣,这才慢悠悠的想起这档子事。   说实话,她现在刺绣正在兴头上,根本不想做什么点心。但在舅母眼里,嫁人显然比赚钱还要重要,芮娘只好跟着她出了房,净手去了厨房。   田氏问:“要做什么?”   田氏什么点心也不会做,但是她吃过芮娘做的,那是中秋节的时候,外面的月饼贵的吓人,田氏没舍得买,芮娘用夏天的最后十几斤绿豆给一家人做了绿豆糕,田氏至今记得那个滋味。   但现在,绿豆是没有了,家里只有大米和一些白芸豆,芮娘决定做米糕。   米糕要用把米提前上锅蒸,白芸豆也要先泡水去皮再去蒸,单纯的米糕里加白糖就有一股子清甜味,但是今天家里还有红糖,芮娘想了想,决定再做一个红糖夹心味道的。   米和白芸豆蒸熟之后要碾碎,米要磨成米浆,白芸豆只是碾成泥,再加面粉让口感扎实一些,静置发酵。   醒好的米糊搅拌均匀就可以上锅去蒸,芮娘做了一笼原味、一笼红糖夹心、还做了一笼芸豆糕,做这些点心比做饭要麻烦的多,等真的结束,已经亥时了。   田氏也没想到这么麻烦,赶紧让芮娘回房睡,舅舅不知道两人在厨房里鼓捣什么,好在他晚上习惯读书,也就没管。   芮娘做完了米糕,也的确是疲惫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把那朵海棠花绣完,这才熄了灯,倒头就睡。   -   鲁家。   鲁越受了伤,鲁老太太心疼的哭嚎了一大场,还非要官府给个说法,鲁越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早早的就关了铺子。   韦氏要照顾弟弟,主动提出要给鲁越重新包扎一下伤口。谁料鲁越拒绝了。   鲁老太太还当他是倔驴脾气犯了就要骂人,最后鲁越只好说是有人帮他包扎过了。   韦氏和鲁老太太对视一眼,“谁?”   鲁越不答,而当鲁老太太看见他胳膊上的纱布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样整齐细心的包扎,绝不是自家铺子里那群大老爷们干的。   鲁越头疼,只好说了实话。   “谁?!”鲁老太太惊得跳起了脚:“宋宋宋宋芮娘?!”   鲁越留了个心眼,没说全部实话,只说芮娘那会儿正好在,就上前帮忙了。   “真的?”鲁老太太听说那丫头还有这样的好心肠,语气缓和了一些。   鲁越皱起眉:“真的!”   鲁老太太知道他烦了,也闭了嘴。   只是韦氏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鲁越今天受了伤,鲁老太太便没提继续相看的事情,只是她今天没提,有人却第一次主动想了。   大晚上,鲁越一个人睡在宽阔的炕榻上,分明是大冬天,他却越睡越燥,翻来覆去感觉胸腔一阵子邪火,最后起身连喝三大缸子凉水也没压住。   他喘着气重新躺会床上时,忽然想到了白天站在他身边的芮娘。俏生生的,那红彤彤的小脸好看,惨白的小脸更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她给他温柔的包扎伤口,身上好像还有淡淡的香味,鲁越喉结滚了滚,烦躁的闭上了眼。   娘说的对,他也是该娶个媳妇儿了。   -   次日,杜功章听说芮娘还要进城后有些不满,但昨日芮娘赚了钱,他到嘴边的话也就没说出来。只不过今天田氏不去,王氏一大早就来接芮娘,这还是芮娘第一次单独出门,有些紧张,回头看了好几眼。   王氏笑道:“第一次出门?”   宋芮娘点了点头。   王氏:“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嫁了人之后就不比当   姑娘家了,每天都能赶集嘞。”   “每天吗?”   王氏笑:“是呀,你当京都是啥地方,天子脚下!那大的去了,咱们连乌龟壳的地方都没转完!每天都和赶集一样,不像村里。”   芮娘回忆起昨天见到的大街小巷,原来那也只是京都很渺小的一部分,再往里,肯定有更繁华的街市,人们都可以用勤劳的双手去改变命运。   芮娘想着,不由自主的搂紧了自己的小篮子。 第10章 酸菜肉丝面   “包子!刚出炉的大包子!”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京都街坊两边的朝食摊家家户户都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王氏走到一家包子铺跟前,掏出两个铜板买了两个,回头问芮娘:“芮娘吃吗?”   芮娘笑着摇头:“我吃过了。”   “你呀,就是节省,拿着!婶儿请你的!”王氏说着,就给芮娘也买了一个,芮娘下意识就想拒绝,王氏却非要让她拿着。   “一个包子罢了!你以后还我就是!”   芮娘只好收了,转头一想,将篮子里的米糕给王氏小心翼翼的包了一块儿,王氏一闻:“咋这香甜,放糖了?”   芮娘笑着点头。   “糖可比包子值钱,这下倒是我赚了,我带回去,给我家毛蛋儿吃。”王氏笑着把米糕一包,塞进怀里,毛蛋儿是王氏的儿子,今年四岁,正是嘴馋的时候。   这家的包子生意好,不是因为味道多好,纯属是因为大。芮娘的小手几乎被占满,咬一口,就是农家大包子的常用馅料——白菜粉条。   味道不咸不淡,但也没什么特别香的滋味,面发的也一般般,不过芮娘没那么多讲究,吃完了一个大包子,人就饱了。   王氏今天进城是要去抓药的,她将芮娘送到了上回鲁家那个巷子口。   “认得路不?”   芮娘点头:“认得,您去忙吧。”   “行!那婶子走了,一个时辰后,咱们还在这见面。”   王氏走后,芮娘看了看这条街巷。   她给鲁越送个点心,肯定是用不到一个时辰的,不如待会儿出来后就在附近转转。   一边打量着一边的街铺,一边就走到了鲁氏铁铺门口。   鲁氏铁铺的招牌不是很大,但很深,门口来个人,里面立马就能看到。   一个机灵一点儿的伙计看见芮娘,二话不说就丢了手上的工具,迎了出来。   “宋姑娘,来了?”   宋芮娘对他没什么印象,但别人和她先打招呼,于是也笑着点了点头。   “快进来进来!”那伙计迎宋芮娘进去,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芮娘,立马一个个伸着脖子朝后堂喊。   “越哥!越哥!”   芮娘吓了一大跳,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很快,门帘被掀开,鲁越走了出来。   看见芮娘,鲁越先是一愣,接着视线移到她胳膊上的小篮子,心中明白了,于是朝她点了点头:“来了?”   芮娘轻轻嗯了一声,将胳膊上的小篮子递了上去:“我简单的做了点儿米糕,你尝尝?还有他们……你们分了吧。”   旁边的伙计听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宋姑娘真客气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那手就要朝篮子伸过去,可惜刚伸出来,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空中截胡,鲁越略带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已经先一步把芮娘的篮子接过去了。   啧啧。   空气中响起一阵唏嘘。   芮娘脸有些烫,鲁越却视而不见。   “还没吃饭吧,进来。”   芮娘有些错愕,她原本只是想完点心就走,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伙计又开始起哄:“咱们铺子刚开饭,宋姑娘别这么客气,一起吃吧!”   鲁越已经大步走到了后院,芮娘无奈,只好跟上。   后院桌子上果然已经摆满了盘子和碗,芮娘有些局促的走过去:“我吃过了……要不你们吃,我先回?”   鲁越不说话,只是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吧。”   芮娘不明白他的意思。   桌上摆着一盆刚捞出来的面条,旁边的臊子是酸菜肉丝,鲁越先拿起一个碗舀   了三大筷子面,芮娘当是他自己的,谁知鲁越朝她面前一放:“不够再加。”   芮娘:“……”   这碗面可能有半斤,她就是分三顿吃还差不多。芮娘的手都要摆出重影:“鲁大哥……我真的吃过了,我吃了一个大包子……而且这也太多了,我根本吃不完。”   鲁越皱起眉头,太多?   他看了眼自己的海碗,又看了眼芮娘穿着夹袄也纤细的腰肢,无语了一瞬,接着拿起她面前的碗朝自己碗里拨了一半。   “吃吧。”   芮娘看着面前的面条,是真不好意思继续拒绝了。   她慢悠悠的拿起筷子,开始安静秀气的吃面。   一张桌子将两个人隔开,男人坐在这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还时不时放上一勺子辣酱,吃的酣畅淋漓满头大汗。另一边,一个娇小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那吃面的动作文静又秀气,一张樱桃小嘴儿红亮水润,脸颊也因为热气变得红扑扑的。   鲁越吃完了一大海碗,她那碗才没吃到一半。   芮娘干活的时候认真,吃饭的时候也认真,低着头安静的吃,压根没注意到对面男人的视线。   也不知道鲁越看了她多久,片刻后起身,再回来的时候,就给她旁边放了杯水。   “谢谢……”   鲁越没说什么,独自收了碗就去干活了,芮娘也不敢墨迹了,强迫自己大口大口的将那碗面吃完,也将碗筷拿到了水池边,还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   “我帮你洗碗吧。”芮娘过意不去。   “不用。”鲁越干脆拒绝,“让他们洗。”   他扬扬下巴,院子门边一直探头探脑的伙计立马笑着跑了过来:“宋姑娘我来洗我来洗,你不忙。”   芮娘只好作罢。   她又站了片刻,才道:“那……我走了,那些米糕你得尽快吃,放久了不好。”   鲁越点了点头:“好。”   芮娘从鲁氏铁铺出来,只觉得肚子撑得难受。   早知道她就不吃那个大包子了……今天一天她都不会饿了。   芮娘连忙让自己动起来,在这条街上逛,好让自己消化消化。   这还是芮娘第一次逛街,繁华的京都打开了她新的大门。   花店、手帕店、字画店、首饰店、这些她基本都没有去过的店铺在面前一次排开,芮娘从不知道,原来京都人民生活的这么繁华多样。她进了一家手帕店,掌柜是位娘子。   “姑娘要买什么?”   芮娘被展架上琳琅满目的手帕吸引,帕子对她来说就是日常使用的东西,可这里的一方方帕子被整整齐齐的包着,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精致的刺绣,上面还隐约带着香气。   “这方帕子多少钱?”她指了指一条素净的白帕,上面绣着一小株桂花,干净、淡雅。   “十五文。”那掌柜娘子笑道。   芮娘被这样的价格惊了惊,她记得,昨天舅母给自己扯得那匹布也不过就是十五文。   “谢谢。”   芮娘没有碰这些帕子,只是走出了帕子店,她又去了花店,如今流行簪花,街上的女子很多都喜欢在头上佩戴鲜花,一朵好看的鲜花也要卖到三至五文,只不过现在冬天,花样不多。   鲁家铺子边上还有一家木匠铺子,一家舂米店,干活的男人多,也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胭脂铺和首饰铺,芮娘逛完了,老老实实来到街巷口等王氏。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没等到王氏,芮娘却大老远的看见了鲁老太太。   芮娘吓了一跳,也不知为何,就躲到了一边。   鲁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韦氏那天的那个眼神让芮娘很不舒服,她下意识的就想避开这两人,好   在鲁老太太的确没注意到她,她身边跟着一个妇女,两人有说有笑的去了鲁氏的铺子。   芮娘的视线一直看着她们走了进去,王氏在背后猛地拍了她一下,将芮娘下了一大跳。   “看啥呢!”   “没、没什么,婶儿,你买完了?”   “买完了,咱走?”   宋芮娘点了点头,连忙跟着王氏走了。   -   “二郎!二郎?”   鲁老太太一进铺子,就扯着嗓门开始喊,鲁越走上前:“娘,你咋来了。”   “走走走,后面说。”   鲁老太太亲热的拉住鲁越,就朝后院走,一边走还一边道:“这是你张婶子,还记得吧?”   鲁越看了旁边的妇人一眼,大概是哪个登过门的媒婆,他不太记得了。   “你张婶子今天来啊,说是有一门好亲事呐,你快说说,靠谱不?”   张媒婆挥了挥帕子:“靠谱!绝对靠谱!就是那刘员外的女儿,今年十七,前两天张员外说招婿嘞!彩礼一分不要,也不用上门,只要求是个老实人,嫁女!”   鲁老太太眼睛一亮:“当真?那可是员外小姐!”   张媒婆:“他那个员外,还不是走了运气,这些年刘家表面风光,哪有你们鲁家有钱!他自己也知道,钱握在手里才是最实诚的,嫁个穷酸书生,他家才不干嘞!”   “最重要的是他家那个小姐,人比花娇,鲁越你可有艳福了!”   鲁老太太有些心动,看向自己儿子:“娶个娇小姐吧也行……主要是家世好,不会干活啥的都可以慢慢学吧,嫁过来再□□!”   “可不就是这个理!鲁越啊,你意下如何?”   鲁越正站在水池边上洗手,听完后唇角讽刺的勾了勾:“不娶,我配不上人家。”   鲁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你说这啥话!咱家条件是哪里不好,你哪点儿配不上!”   “那样的娇小姐都喜欢读书人,我一个粗人,自然配不上人家。”   那张媒婆脸色微微一变,显然还有话想说,鲁越转过身:“娘,你别忙活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   鲁老太太眼睛一亮:“什么打算?”   鲁越又不说话了,准备去窑炉干活,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鼻子一嗅就觉得不对,视线被那桌子上的篮子吸引,伸手就去掀:“这啥,这么香甜?”   鲁越一个箭步冲过来拿走:“没什么,别人送的点心。”   点心?   还是别人送的?   鲁老太太那精明的眼神一转,扯过一个伙计就问了几句,那伙计都是鲁家雇的人可不敢撒谎,老太太一听,差点一下从板凳上摔下去。   “宋芮娘?!你个臭小子!你还真看上她了?!” 第11章 杏仁酪   鲁老太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冲着鲁越大喊大叫:“你还真的看上她了?!”   鲁越皱起眉头,他十分熟悉自己老娘这种反应,一般是要大吵大闹上半个钟头决不罢休。再看张媒婆,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但被老太太这么一问,今天要是没个答复肯定是没完了。   脑子里也就只思索了片刻不到,鲁越脱口而出:“是。”   老太太当场便坐在地上开始了:“你……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张媒婆那表情也有些扭曲,上前劝道:“二郎,你是真的想好了?那宋芮娘可是……”   “婶儿。”鲁越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的那个员外小姐,前段时间刚来过我家铺子,说是让我帮她打一把刀,你猜她要做什么?”   鲁越的话将张媒婆问的一愣:“这、这我咋知道……她一个姑娘家,要什么刀……”   张媒婆话音刚落,铺子里的伙计听不下去了,冲上前替鲁越大声说了出来:“现在谁不知道那小姐和一个王姓书生有私情?说是那书生现在反悔不要人了,那张家小姐在府里闹了几回寻死,又是买刀又是买药,说来也怪了,这不要就不要了,为啥还要寻死呢?你们说说是为啥?”   “陈三。”鲁越见他声音有点大,开口制止了人。但那话里的意思却是被老太太听懂了,当即也不哭不闹了,一个激灵又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张媒婆就是三个‘你’字。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张媒婆还想装傻,一脸的茫然:“我、我不知道啊……不是,嫂子,这流言……”   “无风不起浪!她亲自来我们铺子买刀的时候大家伙儿可是都看到了,一个大家闺秀,要一把随身带的短刀,我们越哥怕出事没有应,她就转头去了刘家的药铺。这些,兄弟们都是知道的!说亲也没有这样说的吧,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鲁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在满院子里开始寻摸扫帚,一边找还一边骂:“好你个张桂花!上次给我家越哥儿说的就不是正经婚事,这回你还想坑我们一回?!你你你给我等着!”   鲁老太太的泼辣人人皆知,那张桂花咬了咬牙,干脆掉头就跑,这生意做不成也就算了,折在这可不划算,她一溜烟的就跑出了鲁氏铁铺,鲁老太太追不上,在后面破口大骂:“你永远都别想再来我家!!!”   鲁越走上前,开始安抚自己的老娘。   鲁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之后又开始重复之前那些话。   我的儿命好苦诸如此类的话,鲁越都已经快会背了。   或许也是真的厌烦了这些似曾相识的事,鲁越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娘别说了,我过两天就去提亲,您也别说什么更好的人家了,儿子命中无福,消受不起。但芮娘,就她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鲁越就继续道:“那天有人来闹事的时候,芮娘其实也在,我碰了人家,理应负责。”   鲁老太太睁大了眼。   “碰、碰了她?”   这时候院子里的伙计早就不见了,鲁越回忆了一下那天,他是碰了……   人家的胳膊。   鲁老太太看见自家儿子这模样,却是想歪了:“你、你咋的她了?”   鲁越:“她在我屋里。”   鲁老太太这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你们干啥了!这大白天的,你们咋就搞一块儿去了?!哎哟我的天爷,敢情是那天你在鲁家就寻思好了是吧,你看见人家就走不动道了是吧?!”   鲁越:“……”   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老娘好像误会啥了。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鲁越无奈的将她往屋子里拉,进了屋,老太太更是肆无忌惮,拉着鲁越就开始问:“你和我说实话,那天是不是她勾.引你的?”   鲁越有些头疼。   “没有,您误会了。”   “还误会啥呀!你嫂子那天就和我说了,说那天遇到她们咋那么巧呢,那个田氏,肯定是晓得婚事要黄了,占不上我们的便宜了,让宋芮娘出的门!俺就说呢,平时死活不出门,最近倒是天天见!今天还给你送点心,呸!”   鲁越见她说的过分,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她!是我!”   鲁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鲁越:“你……?”   老太太心思转得快,自己儿子已经有二十二了,连那种地方都没去过一次,要是有那方面的需求……   “哎呀!”鲁老太太急的拍大腿,“你想要你给娘说啊!娘给你想办法!你现在真的碰了她,这可咋办啊!”   鲁越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想继续听这些,束了腰带就跑到了后面的窑炉里,将鲁老太太一个人留在这。   老太太拉着他的袖子还不让走,鲁越实在没了法子:“您先回去吧!回去再说!我这的单子要耽误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一路上也是唉声叹气的,等回了鲁家,鞋一蹬,就躺在炕床上了。   韦氏进来看她,鲁老太太将今天在铺子里的事儿给韦氏说了。   韦氏听完后也是吃惊不已,跟着老太太一块儿又骂了一通张氏,当说到宋芮娘时,韦氏皱起了眉头:“二郎……真的是那种人吗?”   “俺也不信呐!但二郎就一口咬定说是他,你说说,气不气?!”   老太太生气的时候乡村土话都飚了出来,韦氏摇头:“那宋芮娘还真是天仙下凡啊?我不信。”   鲁老太太:“那现在二郎认准了人家,你说怎么办吧!”   韦氏:“娘您别急,若那宋芮娘是个狐媚子的,那更是不能进门了,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不如我让大郎出门去问问二郎,男人之间好说话。”   “行!这是个法子,让大郎去!”   鲁大郎晚上回来,韦氏就讲这事儿给他说了。大郎听后也有些吃惊:“二郎会做这种事?”   韦氏冷笑:“可能吗?二郎怕是被娘缠烦了,随口一说罢了,娘就是个实心眼。”   大郎一边擦脚一边笑:“嫁过来这么久,倒一次听你说娘是个实心眼,难得。”   “别贫嘴!你去问问二郎,看看到底咋回事嘛,那要是真的,那也得问清楚到哪一步了,嗯?”   鲁大郎想了想,这阵子自己太忙,倒的确是忘了这回事,于是洗完脚后就去了鲁越的房里,鲁越刚回来,正在脱外套。   “二郎。”   鲁越回头:“大哥。”   鲁大郎上前攀着弟弟的胳膊,将韦氏交代他的事问了。而鲁越,在老娘走后也觉得自己不该冲动说出那种话,尤其是还让老娘误会了,传出去,对芮娘的名声也不好。   两兄弟一番交谈,大郎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么说……你非她不可了?”   鲁越这辈子没说过情话,更没正儿八经的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大哥这样问,他麦色的脸颊上也有些不自然的红。   “算吧。”   大郎笑了,弟弟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难得,他站起身:“那你也去问问人家姑娘家的意思嘛,万一人家不愿意还不是白瞎。”   鲁越的手瞬间僵住。   大郎看他这样就知道鲁越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鲁越愣了半晌,才抹了把脸。是啊,自家老娘眼光高,但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老粗一   个,还有那两房在先,芮娘愿意不愿意,也是个问题。   鲁越又有些燥,晚上睡觉时,又梦到芮娘了。   这一回,那梦如实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感觉不对,掀开被子一看,脸成了黑锅。   这一天一大早,鲁越将自己的衣裳和褥子全都手洗了一遍,没麻烦老娘。   结束后,鲁越觉得自己昨天说的话有些过分,想了又想,还是在出门之后转了个头 ,奔着甜水村去了。   -   芮娘也起了个大早,昨个儿,杜功章背回来了一袋子青稞米。   青稞可以酿酒、可以做饼,还能做杂粮饭。只是比细粮难处理,一大早,芮娘就开始忙活了。   除了青稞,家里还有杏仁。这早饭顿顿都是稀饭,芮娘也想换个花样。   杏仁磨成粉,两分苦杏仁八分分甜杏仁,磨好的杏仁粉加水搅拌成细腻的杏仁糊。青稞提前泡发,沥干后加水开始煮,煮成微微开花的状态,再将杏仁糊倒入锅内继续小火慢煮,一直煮到一整锅的杏仁粥表面微微起皱,用勺子搅拌已经非常浓稠时,离火晾冷。   这是南方的一道有名小吃,杏仁酪。煮好的杏仁酪白如凝脂,里面的青稞颗颗饱满,热乎又浓郁,若是夏天,也可以放在井里镇凉。杏仁酪单吃是甜点,也可以配辅料,淋在肉上可以解腻,配一些酸果子,可以减轻果子的酸味。   芮娘在山里时,经常这么吃。   这个做法还可以用糯米,糯米熬出来的更细腻,只是用糯米熬出来的就叫杏仁茶,而不叫酪了。   芮娘一早上都在厨房忙活着,早饭做完后田氏和杜功章才刚起,而也就是这时,杜家小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田氏过去开的门:“这么早……谁呀?”   院子门开了,田氏愣住了。   鲁越像堵墙一样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只挣扎的野鸡,身上也沾着几根鸡毛。   “芮娘在吗?”他有些不自然的开口。 第12章 叫花鸡   田氏显然愣了愣,才立刻让到一边:“在在在,芮娘!”   宋芮娘从厨房走了出来。   见到鲁越,她显然也有些吃惊,但田氏已经招呼鲁越在院中坐下,当芮娘出来的那一刻,鲁越的眼神便锁在了她身上。   “快坐,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儿。”田氏道。   鲁越:“不了婶儿,我有几句话想和芮娘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田氏立马道:“方便!芮娘,来。”   宋芮娘只好净了手,走上前。   两人站在院子门口,田氏还想探头去看,结果鲁越的身板往过一站,就严严实实的帮人挡住了。这会儿还很早,村里的过道没什么人,杜家的院子门又对着后山,不用担心被什么人看见。   宋芮娘垂着眸,安静得等他开口。   鲁越来时早就将要说的话打好了腹稿,可这会儿,却忽然和结巴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幸好他左手还提了只野鸡,连忙递到芮娘面前:“这个给你。”   这只野鸡是他上山的时候在田里抓的,个头不大,却活蹦乱跳的,这会儿被鲁越擒了翅膀,想挣扎却挣扎不了,但芮娘却没他那么大的劲儿,野鸡不比家养的,芮娘不太敢接。   “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东西的,你有什么事儿吗……”芮娘还是先问了正事。   鲁越像回过神来一般:“给你赔礼。”   “赔礼?”芮娘不解。   鲁越别过眼咳嗽了一声,将昨天老娘在铺子里问他的话和他的问答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还说了自己老娘生了误会的事。   鲁越不善表达,就更不会拐着弯说话,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白,堪比复述。   芮娘从他说第一句话时就愣住了,而后越听脸越红,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大红布。   鲁越小心翼翼的闭了嘴,将自己的来意重复了一遍:“给你赔礼。”   宋芮娘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不、不用……不是都解释了吗……”   鲁越抿了抿唇,是解释了,但他本质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对。   见芮娘不接,他也有片刻的无措。   就在气氛有些微微尴尬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   鲁越和芮娘同时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孩子在半山坡玩耍,一脚踏空,人直接就从半山腰滚了下来。鲁越目光一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芮娘也吓得不轻,也连忙跟上,甜水村后山的山坡陡峭,那边还有一个极深的山谷,若是不小心滚下山谷,那就是要出大事的。   鲁越动作极快,冲上前,眼看着那男娃就要滚到山谷里去,鲁越伸手猛地一下揪住了那男娃的衣领,而他自己此刻也是半个身子挂在岩壁上,芮娘吓得脸色惨白。   “舅舅!舅母!快来救人!”她放声大喊,田氏和杜功章从院子里也冲了出来,鲁越咬着牙把人往上拽,芮娘也跑到他身边一起帮忙,男娃的放声大哭吸引了不少村民,好容易将这男娃拽了上来,鲁越头上的一块儿山石此刻却也摇摇欲坠。   “小心!”   有人在大喊,鲁越眼疾手快,将那男娃往边上一推,又伸手将芮娘一护。那山石当真滚了下来,田氏吓得当即捂住了眼不敢去看,鲁越情急之下只能是整个人抱着芮娘往旁边一躲,两人也在山坡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被一个大树给挡住了。   “芮娘啊!”   村民连忙上去救人,而不远处,那男娃的娘疯了一般的往过跑,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王氏。   原来那男娃就是毛蛋,王氏吓得一把将毛蛋拥到怀里放声大哭,而那边,村长合力等人用绳子将鲁越和芮娘也救了上来。   芮娘倒是没受什么伤,但鲁越的胳膊   和背上却是擦出了成片成片的伤痕,鲁越和芮娘从山坡上上来时,芮娘第一时间便去关心他的伤势,而王氏此刻也抹着眼泪上前,不由分说的就要给他下跪。   鲁越连忙拦住。   村长也拍了拍鲁越的胳膊:“好小子!是个种!”   这是夸人的意思,鲁越笑了笑接受了,村民们都向他投去敬佩的眼神,而再看向他身边娇小的芮娘,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股般配感。   最后大家伙都散了,王氏却非要拉着鲁越上他家吃饭,还有芮娘。   推辞不过,鲁越只好跟着去了。   田氏和王氏关系好,也去帮忙,芮娘只好也跟着,那只野鸡,自然也就被拿到了王家。   毛蛋爹将家里珍藏的酒全都拿了出来,非要招呼鲁越喝,王氏瞪了他一眼:“没看见人家受了伤,喝什么酒!”   毛蛋爹拍了拍脑袋:“是我的不对,改天,改天!”   鲁越只好笑着应下。   芮娘和田氏在厨房帮忙,王氏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眼睛一转,走到芮娘身边:“芮娘啊,婶儿笨手笨脚的,家里有药这些,你帮婶儿给鲁越上个药呗?”   芮娘一怔,下意识的先去看田氏。王氏再一边给田氏使眼色,田氏便明白了:“去吧!刚才鲁越不是还救了你嘛,你顺便和他说说,明天也过来,咱家做东!”   芮娘红着脸应了一声,净了手,去了。   芮娘一走,王氏就连忙到田氏身边挤眉弄眼:“鲁越今天是主动来找你家芮娘的?”   “是,我也纳闷了,两人在院子门口不知说了啥,我还没问呢,你家毛蛋就出事了。”   王氏猛地拍了拍大腿:“鲁越现在就是我家恩人了!他这终身大事啊,我是管定了!你怎么想?”   田氏:“你不知道我想法吗?那鲁越还真是个汉子,方才我都吓死了,就冲这份儿本事,芮娘也是个有福的。”   两人一拍即合,王氏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而那边,芮娘走到鲁越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鲁越先是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毛蛋爹被王氏叫走了,堂屋现在就他们两人。鲁越背对着芮娘坐,那后背上的衣裳被坚硬的石头划烂了,里面的皮肤也有些惨不忍睹。   芮娘抿了抿唇,小心的用药浸湿了帕子:“可能有点儿疼,你忍忍。”   鲁越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上药能有多疼。   比起疼,他更怕的是……   那种触感果然又来了,鲁越没看过女人的手,更没摸过。所以并不知道女人的手是不是都这么细这么滑,触摸到皮肤上的时候,却比那石头刮还让人难以忍受。   鲁越有些受不住的往前移了移,只是一点点,芮娘却已经敏感的察觉了。   “疼?”   鲁越喉咙里感觉要冒火:“不疼。”他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握成拳头,说了一句令芮娘匪夷所思的话:“你使点劲儿。”   芮娘愣住了,从没听说过处理伤口还让人使劲的。   她不敢使劲儿,还是温柔的替他上药,等伤口处理完,鲁越已经满头大汗了。   芮娘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这大冬日的,这人竟这么怕热吗?她端着药离开,鲁越才悄悄松了口气。   身体已经有反应,他只能拼命压制,一股心底里的窘迫漫了上来,让他有些头疼。   -   “诶芮娘,这鸡是鲁越带的?”   芮娘回到了厨房,那只野鸡已经被放血烫毛,芮娘嗯了一声,田氏继续问:“他送只野鸡干嘛?”   芮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好沉默,田氏当她害羞,和王氏对视一眼笑了。   “这野鸡比家养的肉质紧实,怎么吃?”王氏问。   芮娘此刻走了过来:“烤了吧,做叫花鸡。”   “叫花鸡?”王氏没吃过叫花鸡,田氏却是听过 ,“城里之前有,卖挺贵哩 !”   “行!那咱们就做叫花鸡!”   做叫花鸡要先腌制,整只鸡放在盆里,用大料、葱姜蒜、黄酒等腌制入味,再加一些芮娘自制的酱料,四面都要给叫花鸡抹匀。番椒和胡椒是这几年的新鲜东西,切碎调一个料汁,将鸡肉的内部也全部抹匀,放置一边至少径直两炷香的时间。   冬日里,家家户户还会储备一些干的野菌子,野菌子在山上就能采,几乎不要成本,却是个增鲜提问的好东西。野山菌泡发,填充到腌好的山鸡肚子里,给肉增添菌子的鲜美。   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的荷叶,只好用干荷叶泡发将就一下,取荷叶的香味就行。最后再腌好包好的鸡肉表面糊上泥,王氏惊呼一声,一只鸡就变成了一个泥巴球。   “婶儿别担心。”芮娘笑着道,王家的灶台正好有个炕饼的窑炉,用来做烤鸡正合适,底下将炭火烧旺,将鸡放在上面的窑炉,封盖,静等着便是。   烤鸡的同时,王氏和田氏在那边忙着包饺子。   饺子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可见王氏是真的用心招待鲁越,饺子包好之后下了锅,那边炉子里的叫花鸡也就好了。   烤好的叫花鸡还是个泥巴团,三人一起把泥巴团放在案板上,芮娘用准备好的木棍使劲一砸,那泥巴团一下子就从中间裂开,热气和香气瞬间从裂开的缝隙中冲了出来,王氏好奇的第一个上前,只见那些泥巴从鸡肉表面自然脱落,只剩下了一只金黄色,表面微微起皱的鸡。   芮娘将鸡肉表面处理干净,装盘,就可以上桌了。   烤鸡的精髓是要撕着吃,叫花鸡的做法就是最大程度保留了鸡肉的鲜美以及外酥里嫩的口感,鸡皮肥美,轻轻一撕便有金黄的油汁淌了出来,肉质紧实,充分吸收了鸡肚子里那些野山菌的鲜美,咀嚼起来齿颊留香。   众人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鸡肉,鲁越亦是。   王氏笑着道:“芮娘的手艺是真的好!以后娶了芮娘的人,可有大福气咯!”   王氏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话音刚落,原本低着头正在吃饭的鲁越后背一僵,芮娘也好不到哪去,脸颊又漫上红晕,可能是因为她和鲁越面对面坐着,那白嫩小巧的耳垂上也变成的粉色。   宛如那春日里的一颗粉樱桃,诱人采撷。 第13章 提亲   那只烤鸡最后被众人拆解的连一点儿骨头也不剩,王氏对宋芮娘的厨艺是赞不绝口。   “芮娘用泥巴去糊鸡的时候我还纳闷了,这好好的一只鸡用泥巴糊住多可惜,没想到这出来的味道这么好!”   宋芮娘被她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毛蛋爹又非要鲁越收下一只杀好的鸭子,亲自将人送下了山。   田氏还留在王氏家里帮忙,两人在洗碗的时候,田氏就一直打量着宋芮娘,芮娘被她看的都有点不自在起来:“舅母……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芮娘一问,田氏又别过头去,就是不说。   芮娘没放在心上,在王氏家忙活完之后,就回到了自家,家里的农活还有许多。   芮娘走后,田氏和王氏又凑到了一堆,田氏戳了戳王氏:“刚才鲁越救你家毛蛋的时候你看见没有?”   王氏:“那咱能没看见呢!都看见了!鲁越抱着芮娘打了几个滚儿嘛……但是这种事,本来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我可没说……”   “你是没说,但是村里人也都瞧见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能不能让那鲁老太太知道……”   王氏眼睛一亮,“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行,你就等着瞧吧!”   -   鲁越这天回去的时候韦氏正好在院子里,看见他手上提着一只鸭子还有点奇怪:“哪来的鸭子?”   鲁越随口应:“别人送的。”   韦氏也没有多想。   谁知,第二天一早,韦氏照常去买菜做饭,在市场的时候就被不少妇人指指点点,她是个泼辣脾气,走了一段路之后扯过人好好问了一通,结果一听对方说的话,脸色大变,拔腿就往鲁家跑。   “娘!”   鲁老太太正在喝稀饭,被她吓得又是差点儿一口喷了出来。   “我说大郎媳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风风火火的!”鲁老太太显然很是不满。   韦氏却急的顾不上了,“娘!那个张氏那天和你闹翻之后,跑回去乱说了一通!说什么鲁二就是个孬种,只会在房里打媳妇儿!还说二郎好赌不管钱,这才现在都娶不上媳妇儿!”   鲁老太太一听这话,气的立马就从炕桌上跳了起来:“啥!这个张桂花在嚼啥舌头根子!”   韦氏急道:“现在菜场那边都在说哩!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都不敢出门买菜了!”   韦氏的话让鲁老太太气的两眼再度翻白,立马就要下地,冲到张桂花家去找个说法,韦氏拦着没拦住,也连忙跟了上去。   王氏今个儿也进城了,本来还琢磨着怎么让这个消息只传到鲁老太太家,谁知道在路上见所有人都往张家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王氏也跟了过去。   过去后才发现鲁老太太正站在张家门口骂街,王氏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   作为同行,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张媒婆也真是够不地道的,竟然给鲁越牵线那员外小姐!   论骂街,张氏可不是鲁老太太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鲁老太太骂够了,才慢悠悠的从张氏门口离开,路上遇见看热闹的,还要狠狠的瞪上一眼。   王氏心中想笑,默默的跟了上去。   “鲁家嫂子。”王氏估摸着她气消的差不多了,从后面走上前来,韦氏一见她,也没好气:“你来作甚?”   王氏不理她,只是笑着和鲁老太太说:“我来道谢呀!”   “道谢?”   王氏今天的确是来道谢的,手上的挎篮子里面还有一篮子的土鸡蛋,她将昨天鲁越救了自家毛蛋的事儿说了,笑着将鸡蛋递了过去。   鲁老太太听说了这事,脸色才堪堪好看了一些:“是吗?”   王氏笑着道:“当然了!”她   话里话外都将鲁越捧的极高,听得鲁老太太身心舒畅,对她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最后,王氏自己没提半句宋芮娘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是来送个谢礼。   王氏走后,鲁老太太心中这股子郁气才消散了许多:“说来啊这王氏至少还是比哪个张氏靠谱的,这鸡蛋也不错,诶,你去打探打探,看看二郎昨天怎么救人的。”   韦氏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   韦氏动作很快,而王氏又提前有心布置。   这不出两个时辰,鲁越昨天英雄救人又救美的事情就传到了鲁老太太的耳朵里,“咋又是宋芮娘……”   鲁老太太虽然不满意宋芮娘为何每次都能和鲁越掺和在一起,但是耳朵里听到的话却是比早上听到的要好许多。   什么鲁越英雄救美,什么两人般配极了的话一句一句的往鲁老太太耳朵里去,直听得她是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还拼命压制。   正巧,鲁越回来了。   鲁老太太眼睛一亮,连忙就下了地。   “二郎,你进来。”   鲁越在院子里洗了手,就进了老太太房里:“娘,您找我。”   鲁老太太眼睛放光:“你给娘说说,昨个儿救人是咋回事。”   鲁越一愣:“您听说了。”   “那可不!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我儿子如何如何英勇,还说你英雄救美!”   前面一堆的话鲁越都无动于衷,偏偏这句英雄救美让他愣了愣,“谁说的?”   “你甭管谁说的吧!反正你就说有没有!”   鲁越还是不说话,逼得鲁老太太使出了拧耳朵大法,鲁越才嘶了一声,如实说了。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还没办法收拾你了!”她盘腿往床上一坐,又开始唉声叹气:“你说说,你这婚事让这几个媒婆给搅和的,现在你又非看上那宋芮娘,现在这事一出,真是骑虎难下。”   “娘,您会说成语了。”鲁越试图打岔。   鲁老太太一拍桌子:“少扯开话题!”   鲁越别过头,又恢复了那副犟球模样,鲁老太太叹气:“反正你就是非她不可了是吧。”   鲁越:“外面的消息您不都听见了吗,也没人会嫁我。”   鲁老太太提起这件事就怄气,鲁大郎这会儿也正好走进来,鲁老太太道:“大郎,你拿个主意。”   鲁大郎早早也听说了这事,这会儿看了眼弟弟,笑道:“要我说啊,娘你就别操心了,让二郎自己做主。”   “那我不操心能行嘛,他到时候被人骗!”   鲁大郎笑了:“那您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外面可传的厉害,说二郎昨天还抱了人家,好多人都看见了!”   鲁越瞪了他一眼,鲁老太太等了鲁越一眼,鲁大郎轻轻笑了声,转身出去了。   -   第二天,鲁老太太就去了一趟王家。   王氏欢天喜地的将人送了出来:“放心放心!我定给老嫂子你办妥!”   鲁老太太一走,王氏就立马关了门喜笑颜开的去了杜家,芮娘正在院中洗衣裳,田氏在喂鸡。   “喜事喜事!来喜事了!”   王氏几乎是冲着进了杜家的院子,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大喜事啊!鲁家来提亲了!”   芮娘和田氏均是一愣,还是田氏先反应过来,赶忙就把手中的鸡食一撒,“啥?提亲?!”   王氏笑道:“对!提亲,给你们家芮娘提亲!”   宋芮娘还楞在当场,田氏回头看她一眼:“愣着干啥,过来呀!”   芮娘慢慢上前。   田氏拉着王氏坐下:“好嫂子,你慢慢说,咋这么快就提亲了?”   王氏嗔笑:“快还不好?昨个儿鲁越救我家毛蛋的事情和芮娘的事情都传开了,人人都说你俩般配呢!”   “说谁?说芮娘和鲁越啊?”田氏笑着问。   “不然呢?说我啊?”王氏开玩笑。   “喏,这不一大早,鲁老太太就上门提亲了嘛!这是聘银,一共八贯,收了这银子就算点了头!过两天,来请人看日子,合八字!”   田氏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看向那聘银,脸上笑又淡了淡,扯过王氏小声问:“咋才八贯?这规矩不都是十贯吗?”   王氏也正准备说这事,避开芮娘小声道:“按理说是十贯,但鲁越这不是三房了嘛,按照规矩,减一点儿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我们家芮娘可是头婚!”田氏瞪着眼道,王氏连忙拉她:“是……我知道,但是鲁家那意思不就是芮娘……哎,不说了,芮娘还在呢。”   田氏看一眼不远处的芮娘,只好把心中的不满暂时压了下来:“他们家还说啥了?”   “没啥了,就等着我给回信呢,你们一点头,我下午就回话,过两天吧,就能请人看日子,交换庚帖。”   田氏看一眼芮娘:“芮娘,过来吧。”   宋芮娘这才坐在田氏身边:“舅母。”   “芮娘啊,这事说到底还是要问你的意思,这聘礼我也不瞒你,比平常人家就是少了两贯,你和鲁越也见了好几次了……愿意嫁吗?”   田氏和王氏都看向芮娘,芮娘垂着眸,看着桌前那八贯铜钱。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当初被自己爹卖到山上时的场景,那个牙婆子,就给了两贯。   她在舅舅舅母家已经住了快一年了,可能再住两年也赚不回来这八贯,她揪了揪身上那件舅母才给她做的夹袄下摆,轻声点了点头。   “我嫁。” 第14章 豌豆焖饭   提了亲,那剩下的事情就都要开始张罗。   鲁老太太回去后将韦氏叫到了屋内,又将床底的一个小坛子搬了出来。   “这是给二郎成亲用的钱,提亲花了八贯,办酒席五贯,置办些新东西三贯,和你跟大郎成亲的时候一样,今天来是叫你看看。”   韦氏一愣,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娘您说这些干啥,还能信不过您不成?”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我知道,前两年二郎成亲,钱花了事没办成,你心里定是有些不痛快,但是花了多少我账本上都清清楚楚记着,都从二郎那一份里面扣。但是这回二郎成亲是大事,全家人一起出,你没意见吧?”   韦氏眼睛一转:“自然是没有的……就是三郎现在不赚钱,那他……”   鲁越是还有个弟弟的,名唤鲁恒,常年在京都城的私塾念书,半月左右回一次。   鲁老太太:“三郎那部分我替他补!可行 ?”   韦氏没有意见了:“娘就是痛快!午饭吃啥我去准备!”   “你等会儿。”鲁老太太喊住她。   “我思来想去,原先二郎的那个院子让三郎搬过去吧,把三郎那间给二郎成亲用,去去晦气,左右三郎回来的也少。”   鲁恒那间小院子,是三房里面最宽敞采光最好的一间,早先鲁老太太说三郎是要成材考取功名的,最好的房给三郎倒也罢了,可现在说要给二郎……   韦氏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早就看上了那间院子,够大,够通透,将来她有了孩子,那一家三口住就是最合适不过,韦氏早就想和大郎商量,将三郎的院子和他们的换一下了。   鲁老太太看出她不大情愿,问:“咋了?你不愿意?”   韦氏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娘……您看我和大郎,这可能马上就要有小娃儿了,三郎那院子……不如让给我们呗?让二郎搬到我们那去?大郎运势也好呀,这两年布庄的生意挺不错的!”   鲁老太太看向儿媳妇的肚子,这也是她的一块儿心病,立马问 :“你有信了?”   韦氏低头看一眼,有些窘迫:“还没,但我感觉,快了。”   “感觉?!我还感觉我孙子都一岁了!”   韦氏脸一红,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样吧,老婆子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让大郎和二郎自己商量,你我都不掺和!能行?”   韦氏见有戏,自然借坡下驴:“行!那我先去准备午饭,中午吃疙瘩汤啊娘?”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见儿媳妇终于消停了,这才专心的将坛子里钱倒出来,再清点一遍。   -   杜家那边,芮娘点了头,这事也就算了定了。   田氏美滋滋的也开始给芮娘张罗,嫁衣一般是新娘子自己绣,但女方要带过去的冬被夏被,洗脸架梳妆台这些都要由长辈张罗。田氏当天就和村里的棉花匠说好,十斤的棉花冬被两床,四斤的春夏被两床。   洗漱架这些要请木工去男方家里量尺寸订制,倒是不急。   这是最最基础的,除此之外,条件好些的会给女方订一套首饰,金的银的多少是个心意。   可是芮娘情况特殊,田氏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   八贯的彩礼钱怎么花,也要过问芮娘的意思。   芮娘一听,说什么也不要首饰了。   “就要棉被这些必须用的上的,剩下的,您替我保管着吧。”   田氏:“这咋行!传出去多难听!”   “您照顾我一年,报答您是应该的。”芮娘坚持。   田氏却摆了摆手。   她再贪钱,也不能在外甥女的彩礼钱上动歪脑筋。虽然她想让芮娘嫁给鲁家的确有自   己的私心,但现在要是在嫁妆上亏待了芮娘,那传出去,她这个舅母第一个丢脸。   见舅母态度坚决,芮娘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就要银的吧,之前舅母送了我一根簪子,一起给舅母打一根儿,等到时候我出嫁手上有了钱,再来孝敬舅母。”   “诶,行!”田氏这才笑了。   心中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看着内向,心里却是个聪明的。   晚饭过后,王氏来给鲁家回话了。女方点了头,这媒婆的任务也算完成,按道理,是要领一份儿喜钱。   鲁家给了八百文,也比正常一贯少二百文,王氏有火说不出,从鲁家出门的时候,迎头就遇上了鲁越。   “下工回来了?”王氏对鲁越还是笑脸相迎,鲁越朝她也点了点头。   王氏笑着打趣:“知道我来干啥不?”   鲁越一愣,点了点头。   “她应了?”   “那不然呢?!你俩般配,婶儿就说过没问题!”   鲁越是个冰块脸,此刻却也难得的露出个笑:“麻烦婶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也不是领了喜钱?不过……”提到喜钱,王氏脸色怪异了一瞬,不过当下也没说什么,和鲁越道了两声喜,就急着走了。   鲁越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进屋,老太太还在数钱。   “娘。”   “回来啦?”鲁老太太见到儿子就高兴,招呼他坐。   “我的儿子总算要成亲了,记得明天去你大哥布庄扯两匹布,做几身新衣裳啊。”   鲁越不搭腔,直接问:“您今天给王婶喜钱给了多少?”   鲁老太太一怔:“你遇到她了?”   “嗯。”   “她说啥了,嫌少?”   鲁越皱起了眉。   “她什么也没说,但您给了多少?”   鲁老太太撇撇嘴:“给了八百文,咋!”   “您为啥少给二百?”   “先前她瞒着宋芮娘的事我都没说啥,八百我还觉得多了呢……”   鲁越的眉头不可遏制的皱的更深:“那给芮娘提亲的聘银呢,给了多少?”   鲁老太太拍了拍桌子:“二郎,这事你不操心,反正杜家已经点头了,娘让你能娶上媳妇儿就行!”   鲁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下了炕往出走,也不多说,鲁老太太拉住他袖子:“你去干啥?”   “把您少给的给她们补上。”   “你敢!”鲁老太太怒不可遏,“人都点头了你傻不傻,还有你这样白送钱的?!”   “这不是白送钱!”鲁越显然也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和她说不清,干脆闭口不言。   “你要是敢去,你就是气死我!”   鲁越摇头:“那我不去,我去城隍庙拜拜,这大喜的事情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闹得不愉快,这亲事也好不到哪去。”   说完,鲁越就走了。   这最后一句话是让鲁老太太楞在当场,鲁越出去的时候正好和韦氏撞上,韦氏笑着招呼:“二郎吃饭了,你去哪?”   鲁越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拜月老。”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韦氏摸不着头脑。   -   鲁越出了门,当然没去城隍庙,他径直回了鲁氏铁铺,铺子里的伙计们正准备开饭,看见鲁越都有些惊讶:“越哥,咋回来了?”   鲁越直接将陈三叫到后院,陈三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你身上有钱没?”   陈三:“有,咋了。”   “借我三贯,改明儿还你。”鲁越有钱,但所有的钱都是定时给了鲁老太   太,这会儿问老娘要钱行不通,只好先问兄弟借一借。   陈三抹了抹嘴:“行!不过越哥你要干啥?”   “你别管,反正有用,过几天就给你。”   “这我肯定信你,等着,兄弟立马给你取。”   鲁越拿了钱就走,陈三:“不吃饭了?”   “你们慢吃。”   -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从京都到甜水村的一路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白烟,伴随着饭菜的香味。   鲁越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小院,加快了脚步。   芮娘今天做豌豆焖饭,中午煮的白饭还剩了大半锅,放置了一下午,适合做炒饭或者焖饭。豌豆颗颗青翠饱满,裹着猪油和几块五花肉下锅翻炒,肉的味道和豌豆的清香被激发出来,再将翻松的熟饭倒入锅内,加一勺酱和少许盐巴,饭粒裹了油脂后显得颗颗饱满,青豆翠绿,散发着独有的香气。无需多余的配菜就足够勾出人胃里的馋虫。   但芮娘总能用有限的食材变出花样,菌菇汤的原料也只有干菌子和葱花,直接加水煮,明明只是普通的菌子也拥有鲜美的肉香气,这是芮娘年初上山采的鸡枞,一家人平时也很少舍得吃。   今天是难得的好日子,田氏嘱咐芮娘别节俭,这才用肉焖了饭,用鸡枞煮了汤。   一家人正准备开饭时,鲁越毫不意外的登门了。   见到这个强壮的男人,全家都愣了愣,杜功章守规矩,婚前男女双方不应再见面,所以他皱了皱眉头,田氏则看向芮娘。   “我有点要紧事。”鲁越开口。   既然是要紧事,那也不好拦着两人见面,宋芮娘只好慢慢踱步到了院子门口。   “鲁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芮娘的嗓音软软的,又因为害羞垂着眼眸不直面看他,刚刚从厨房做完饭,脸上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还没退下去,被琥珀色黄昏的霞光一照,鲁越就看直了眼。   “这个给、给你。”   向来冷静的男人忽然变得有些结巴,从怀中掏出了三贯钱不由分说的往芮娘怀里一塞。   “我娘今天做的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 第15章 婚期定   芮娘对鲁越的话疑惑不解,更是被这三贯钱砸的有点晕头转向。   “这是……”   鲁越:“彩礼不能少,你收着。”   芮娘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的,她将钱重新递给鲁越,摇了摇头:“我不要。”   鲁越不解。芮娘低着头小声道:“我已经应了,八贯也不少了,你拿回去吧,你们家赚钱也不容易的。”   鲁越看着她,沉默不语。   “按照规矩,就是十贯,我并没有逞能,只是不想委屈你,你收着,去打首饰。”   芮娘心口一震。   不想委屈你。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于是抬头看向鲁越,男人乌黑的眉毛和英挺的鼻梁映入眼帘,漆黑的眸中此刻也只倒映着她的身影,芮娘飞快的低下头,脸颊又再次泛起红晕。   其实鲁越模样不差,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凶,鲁越看着她羞红的面庞滚了滚喉结,也觉得腹中涌出一股子冲动。   “芮娘。”   两人在院子口磨蹭了半天,杜功章看不下去了。田氏去捂他的嘴,但芮娘已经回过神,立马回头看了一眼舅舅,不好意思极了。她刚想把钱还给鲁越,谁知鲁越比她动作还快,径直转身就走,那么高的一个男人,腿长脚长的,一下就走出了老远。   宋芮娘拿着这三贯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无奈之下只好先暂时收着,回到饭桌上,田氏听说后十分惊讶,“这鲁家二郎倒是个明事理的!”   舅舅杜功章听说后脸色也暂缓,但开口问了一句:“芮娘,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芮娘摇了摇头:“这钱我不能收,彩礼已经收了。”   田氏刚想说话,杜功章便点了点头:“嗯,那你就暂时拿着,改日找个机会还了吧。”   田氏急了:“不是,凭啥还呢?那本来就应该是十贯!鲁家之前是少给了!”   “那你当时咋不拒绝呢?现在收算怎么回事?”杜功章有些不悦,田氏不说话了,她也是气不过,放下筷子就回了房。   杜功章叹口气,对芮娘道:“你舅母就是这么个人,心眼不坏,芮娘别放在心上。”   宋芮娘笑着摇了摇头。   估摸着田氏晚饭没吃好,芮娘煎了两个鸡蛋晚上给田氏送进去了。   原本正躺在炕头的田氏见到她,才终于坐起身来。   “舅母别生气,先吃点儿东西,别饿坏了。”宋芮娘把盘子放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百文,递给田氏。   “我知道马上过年了,家里紧张,这一百文您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您就问我要。”   田氏看着那桌上的钱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道:“哪来的钱呀?”   芮娘:“您忘了,我的绣样,明天我进城就能换钱了,这一百文……我刚从那三贯里面拿的,等明天我换了钱就给他补上……”   田氏终究叹了口气。   “你是个贴心的,以后嫁去夫家也不会愁的。这进了腊月,家里年年分的一点儿肉都只够现吃,舅母也想和别家一样做点腊肉腊肠,夏天也有肉不是?可惜你舅舅是个读书人,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天只守着一副穷酸骨气!”   “舅舅以后会中举,您会有福气的。”   田氏噗嗤一声笑了:“中举,就他?我是不指望了,我就指望啊,手上攒点钱以后能开个私塾,过过小日子得了。”   芮娘笑:“您定会心想事成的。”   田氏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笑,这才终于执起筷子。   “下次别煎蛋了,费油,鸡蛋也贵啊……”   “没事,咱院子里的老母鸡又下蛋了呢。”   ……   鲁越   回家之后,也已经夜深。   鲁老太太见儿子终于回来,把人叫进了屋里,她盘腿坐在炕上,神情复杂:“你没给她吧。”   鲁越不屑撒谎也不想撒谎:“给了。”   鲁老太太捂住胸口:“给了多少。”   “三贯。”   鲁老太太感觉心绞痛了。   “你、你……”她指着鲁越一连两个‘你’字,最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看你是真应了这话!还没过门呢,你就处处为她打算!还给三贯,这还多出一贯来!你成亲是大事,但咱们家是什么富贵人家吗?!”   鲁越手上拿着竹篾,正在编织一个木篮。   “三贯我出。 ”   “你出?你的钱不是咱的钱啊?!你说的对,娘的确不该在婚事上斤斤计较,但娘也要为你们今后打算呀!那礼钱重要还是你们以后过日子重要!”   鲁越还是没有抬头:“我会赚钱养她。”   鲁老太太当即又被噎了一句。   三个儿子,这一个话最少,但也是鲁老太太最没办法的一个。犟起来谁也拿他没办法,鲁老太太又舍不得打,气得下了床用指头戳了戳他脑门:“犟种!”   鲁老太太气的出门溜达去了,这边院子里的动静却是一字不落的被韦氏听去,她站在门口趴在门上听,鲁大郎看不下去了,喊她过来睡觉。   韦氏脸色复杂的走到大郎身边,“我刚可都听见了,二郎居然自己去给宋芮娘送了三贯,这像话吗?”   鲁大郎:“这有什么的,十贯本来就是规矩。”   “可多了一贯呢!”   鲁大郎不解:“一贯咋了,那二郎一个月赚的比这个少?他给自己未来媳妇儿的,你管不着。”   “是,我是管不着,但你可别忘了,咱没分家!二郎今天就随便去给宋芮娘钱,那改明儿,你是不是也能给我一贯自己用?”   大郎皱起眉:“你缺钱了?”   韦氏被噎了一下:“这是缺不缺的事儿吗!咱的钱不也都在娘那边吗,要用什么不都是娘做主吗?我能做主吗?我能不缺吗?!”   大郎叹口气:“娘公正着,每个月都清点账目哩。”   韦氏彻底对自己的丈夫无语了,盯着他的后脑勺气了半晌,见他真的准备上榻睡觉时,韦氏眼珠子转了转,靠了过去。   “娘今天还说了一件事……”   “啥事?”   “她想让二郎搬到三郎院子里去,说三郎反正也不经常回家。”   说起这事,鲁大郎睁开了眼。   “真的?”   韦氏:“还没定呢,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想搬到三郎那边去吗,所以我昨个儿就和娘提了提,但是娘没吭声,说让你和二郎商量。”   鲁大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别光顾着哦啊,你看二郎现在还没娶人就已经送钱了,那往后她进了门可少不了枕边风,我先给你吹吹,你过两天和二郎谈的时候把这事争取争取,明白没?”   鲁大郎有些犹豫:“咱这院子不也挺好的嘛,三郎那院子靠东,早上起来晒死个人哩,当初娘是为了让他早起读书。”   “你管它东边西边的,只要够大够宽敞就好!难道你想以后让咱们的儿子也跟咱们挤在这吗?”   提到儿子,鲁大郎终于犹豫了。   “行,我到时候和二郎说。”   韦氏这才高兴:“你最好了!”   -   又过两日,王氏领着喜婆上门看日子、问八字。   八字大合,那上门的一个劲儿挑吉利话说,又开始看日子,最后卜了三个好日子。   一个是正月   ,一个是二月,一个是三月。   小老百姓成亲,没那些富贵人家那么讲究,婚期并不会拖到半年以上。   芮娘挑了二月初六这一天,田氏也觉得时间差不多,最后请喜婆和王氏吃了顿饭,这日子就算定下来了。   王氏走之前,芮娘叫住了她。   “婶儿,你能帮我个忙吗。”   王氏笑:“啥事,你说!”   “这些绣样麻烦您帮我拿去绣庄,卖的钱分你一半。”姑娘家说了亲,在成婚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她也只能想这个法子了。   王氏听说过芮娘卖绣样的事,此时惊讶的接过:“呀,这手艺真不错!到时候你自己绣嫁衣吧,肯定惊艳!”   芮娘笑了笑:“随便绣绣。”   王氏:“这事儿放在婶子身上,什么分成,说这见外的话干啥!”   芮娘:“应该的,毕竟麻烦您了。”   王氏想了想,道:“那行,你这一个绣样卖十文吧?婶儿要是能给你卖十一文、十二文,多的我分就行,保底给你十文,行不?”   芮娘笑了:“行!”   -   这日后,芮娘就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嫁衣,闲了也开始做些荷包帕子流苏给王氏,嫁衣上的图案也都是并蒂莲花和鸳鸯戏水之类,芮娘越来越熟练,不到半月,这嫁衣也绣的差不多了。   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芮娘绣的荷包和帕子挺好卖,王氏这段日子给她带回来的铜钱已经快三百文了,而王氏自己也赚了不少,两人每次见面都笑呵呵的。   这三百文,芮娘小心翼翼的还了一百文装进袋子里,剩下两百文,全都给了田氏。   快过年了,家里什么东西都要添置,更重要的是,得买肉了。   这日,田氏本约着王氏去月牙镇看看,但王氏却笑她:“你还去啥月牙镇,去京都吧,你还不知道吧,鲁越每年都要帮忙杀年猪的,今天正是杀年猪的日子,你去他那买,吃不了亏!”   田氏一听眼睛一亮,“他还会杀猪?”   王氏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知道啊,那鲁二是出了名的能干,杀猪算啥,他还会捕猎呢!之前就说你们家芮娘嫁过去是享福的你还不信。”   芮娘这时正从房内出来,田氏和王氏齐刷刷的看向她,芮娘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夹袄,纤腰细细,长裙袅袅,斜斜的发髻因为刚才靠在塌上有些散乱,几丝青丝飘在鬓边,耳上米粒大的耳铛随风摇曳,只一眼,便是我见犹怜,顾盼生姿。   田氏和王氏不会形容美人,但也被芮娘的姿色震惊了一瞬,接着,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只是芮娘有福气吗?   那鲁二,福气更是不浅。 第16章 生爆肥肠   “那这个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鲁家院子里,鲁越正在穿衣裳束腰带,鲁大郎送他到门口。   “定了大哥,你回来和三弟商量一下就行。”鲁越急着要出门,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今天要杀年猪,他必须要早点赶到。   大郎脸上有些愧疚之意:“好,那你路上慢些。”   今早两兄弟把搬院子的事定了,鲁越并没想搬的想法,见大哥喜欢三弟的院子,便让大哥和三弟自己商量。但他的院子的确也有些旧了,既然是新房,鲁越打算开了年把院子重新修缮一番,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韦氏很高兴,能搬到更大更宽敞的院子,出点钱给二弟修缮院子她还是乐意的,老太太见他们自己商量好,也没有说什么。   鲁越急着往屠户家赶,路上遇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郭超。   郭超家是卖牛肉的,今天也要去宰牛,遇见鲁越,郭超很是高兴。   “去给老孙家帮忙?”   鲁越嗯了一声,这一片最大的屠户姓孙,也是上回鲁越买猪肉的那一家,孙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屠户,偏偏到了这一代,儿子不争气,混迹在赌场,上头还有个离不开药罐子的老母亲,这老孙头一把年纪了还要宰杀年猪,鲁越看不过去,便经常去帮忙,也照顾他生意。   郭超了解这里面的情况,笑道:“我看那老孙头是把你当儿子看,说不定等他走了,那猪肉铺子都要给你!”   鲁越摇头:“我不要,也忙不过来。”   郭超:“给他那儿子迟早也要被赌完的,你看不如我开了春去盘下来算了?牛肉和猪肉一包揽,我明年也能盖房子娶媳妇儿了!”   鲁越笑:“这么贪心,不累?”   “累?能娶上媳妇累死也愿意,诶对了,越哥,听说你又要成亲了?这次靠谱吗?”   鲁越嗯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芮娘的身影,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郭超一看,酸溜溜的啧了两声:“那兄弟提前道喜了。”   “到时候来喝酒。”   “那必须的!”   和郭超分别后,鲁越很快就到了老孙家。其实郭超刚才的想法他不是没有,但鲁氏铁铺现在离不开他,今年又闹了猪瘟,现在接手猪肉铺子价格虽然低也冒着风险,鲁越还没想好。   “来了?”老孙头见到鲁越比谁都高兴,“后院子里都齐活了,前头也来了些客人,就等你了,我这把老骨头,杀了一头就干不动了。”   “放着我来,您去歇着。”   鲁越系好了腰带,整个人显得利索能干,院子里有几个伙计正在将栅栏里的猪牵出来,那猪叫的厉害,两三个伙计都有些费力。   “越哥!”   见到鲁越,他们神情一松。   鲁越也不废话,拿起岸上的杀猪刀就走了过去,两个伙计使了老大的劲儿将猪固定住,那是一头强壮的公猪,杀猪的人下手必须够快。   鲁越一刀见血,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上一瞬还在拼命挣扎的猪瞬间就没了动静,刀插进去后还要转一下,这是鲁越的小技巧,放血放的更快,猪也才能死的更透,以防还能蹦跶的后腿猛地应激踢人,之前就有伙计被踢过,伤的不轻。   “越哥厉害!”   眼看那猪瞬间死透,这些伙计才松了一大口气,用绳子将猪肉挂起来,完事后大家都浑身湿透了。   这才是第一步,后面剖猪分肉的活鲁越更是得心应手,要是有人要五斤,割下来的肉绝不会是五斤一两。   很快,老孙家猪肉铺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田氏和王氏到的时候,都只能赶上末尾了。   王氏:“让你快你不快点儿,这得等老久了。”   田氏:“咋就他   们家队伍长?其他家呢?”   王氏:“你外甥女婿能干呀,他杀猪快割肉也快,还不坑蒙拐骗,你说要后腿就是后腿,排骨那绝对就是排骨的。”   田氏笑:“那倒是,上次我们家老杜去别家买,要后腿那人还非要掺了五花,说什么不够了。”   “就是。”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两人。   鲁越抬头看到田氏,愣了愣。   两家亲事已经定了,田氏笑眯眯的,鲁越也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老孙头一直在旁边站着,笑着问:“认识啊?”   鲁越嗯了一声,王氏笑着介绍:“这可是鲁越未来媳妇儿的舅母,算不算认识?你可得给我们便宜点儿啊。”   老孙头一听:“哟,你小子要成亲了?!这还瞒着我呢!”   鲁越:“没,准备今天给您说的。”   “那是好事好事,还便宜啥啊,来来来,这送你们的!”   那老孙头出手也是够大方的,直接亲自从半扇猪上割了整整二十斤递给了田氏和王氏,还将一些猪脚、猪肠的下水装了整整一袋。   “别嫌弃,回去用香料做,香着哩!”   田氏她们哪里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欢天喜地的接过,“不给钱哪能行,算便宜点得了。”   老孙头坚持不收:“鲁越算我半个儿子,这点儿肉不算啥,收下收下!”   田氏心里是真畅快,看了眼鲁越,鲁越也道:“拿着吧,没事。”   鲁越点了头,那田氏也就不客气了。   “行!那我就收下了,改天来家里吃饭!”   鲁越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又给田氏割了三斤排骨,说是自己买的,就当送给芮娘。   这下,田氏怎么看鲁越怎么满意。   两人走出人群,王氏也很开心:“今天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田氏:“那是芮娘的光,我真没想到,我家芮娘的福气这么好,那往后啊,鲁越肯定不会亏待她。”   “何止啊,那也不会亏待你的,有啥好事,记得叫上我啊。”   “那必须啊,说来这事,也多亏你……”   -   两人兴高采烈的回了甜水村,杜功章见田氏提回来这么多肉吓了一大跳。田氏知道他的脾气,只说是遇到鲁越便宜了些,没说没花钱的事。   杜功章看着那几十斤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读书人也要吃饭的,这年年过年,村长分的肉还不够打牙祭的。   他心里有愧。   芮娘在准备午饭,见到这么多肉也有些惊讶,田氏朝她眨眨眼:“这还是一部分,过两天还有。”   芮娘瞪大了眼:“还有?”   田氏笑了笑,她的钱还没花,可不是还能买吗,等牛羊肉上市了,她也要去割几斤,每年过年家里吃肉都吃不够,今年可不一样了。   这些猪肉,芮娘大体分了分,排骨是要炖汤或者红烧的,五花可以做扣肉,至于猪脚猪肠这些下水,那就是要当天处理。   城里人大多数看不上这些下水,尤其是猪大肠。但芮娘知道怎么做好吃,肉可以用法子保管到过年,大肠没办法,干脆就现在做出来。田氏也表示同意,先吃顿肠解解馋,过几天就到新年了。   肥肠最难的就是清洗,芮娘在山上的时候和隔壁的大娘学了一招。要想肥肠没有异味,就必须要舍得撕掉里面的肥油。大多数的人家觉得油是金贵物什,不舍得扔,处理出来的肥肠怎么洗都有股味道,芮娘不想。   撕掉肥油之后放高度的白酒和盐巴初洗,边洗便揉搓,去除异味和黏液。抓洗结束之后还要二洗,二洗要用碱和面粉继续抓洗,反复几次之后,肥肠就没了那股怪味。   田氏看的啧啧称奇:“我处理出来的就没这么好。”   芮娘挽起袖子笑:“是有些麻烦的。”   “怎么做?干煸?”   芮娘摇头:“爆炒。”   爆炒的肥肠需要的料头多,田氏帮着她一块儿处理,葱、姜全部拍碎切段放入切好的肥肠中,提前放入料头也可以稍稍腌制一会儿,减少肥肠的炒制时间,确保炒出来的肥肠不老。   接着是花椒和酱,田氏打开芮娘的酱罐子就深深吸了一口,这豆瓣酱做的是真好,都可以去卖了!   芮娘眼睛一亮,她没说出口的是自己的确有此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   配菜要用大量的番椒,红椒和青椒都需要,仔姜也是必不可少,配菜料头全部准备好,就起锅烧油。   这回做饭,田氏在旁边全程帮忙,当热油和提前放好料头的肥肠相遇,滋啦一声,花椒、番椒的香味全部都被热油激发了出来,锅里涌出许多白烟,田氏连忙背过身咳嗽了几声。   芮娘面色不变,几个颠勺,锅中的白烟都起了火,爆炒肥肠多炒一会会儿口感就不一样,极为考验厨师对火候的掌握。香辣味从锅中升腾而起,占据了厨房的每一处,这样刺激的味道更是冲出厨房,飘到院子里,连在屋内读书的杜功章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更别说这旁边的邻里邻居。   “这杜家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啥味?肉?!”   “肯定是肉啊!忒香!肯定是芮娘做的!”   杜功章坐不住了,走了出来。厨房那边,芮娘也立刻关火,滚烫的肥肠上盘,每一段肥肠都被裹上了晶莹的红油,鲜、辣、爽、脆对爆炒肥肠来说缺一不可,田氏连连吸气,庆幸自己刚才煮饭的时候没掺杂粗粮,这样下饭的一道菜,就得拌上白饭,才是享受!   芮娘从厨房出来时,额上也冒出些细密的汗珠,她先端菜上桌,便去净手。田氏细细观察了一下,不得不感叹一句。同样是颠勺炒菜,这芮娘的手当真还是那么白白嫩嫩,一点儿不粗。   这老天爷,就是偏心的很呐。 第17章 腊肉和腊肠   腊月快到了头,新年来了。   以往过年,杜功章和田氏只有两个人,分的肉不多,也就没东西做腊肉腊肠。   今年不一样了,从腊月二十三左右开始,田氏就和芮娘开始忙活了起来。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可以做成腊肠,切肉是个机械活,田氏干的热火朝天,配料这些则是芮娘来。月牙镇的香料店老早就排起了长队,还好芮娘提前采购。   先腌肉,生姜、白酒、糖、花椒粉、红番椒粉、莳萝粉①,按照比例混合倒入切好的肉中,开始拌匀。每一片肉都要均匀沾上调料,肉馅全部拌好之后就要腌制两个时辰,接着就是处理肠衣。肠衣也是提前用之前处理肥肠的法子处理干净的,将腌好的肉满满当当的灌进去,最后分段用棉绳打结,再用竹签扎出细细密密的小孔,挂在通风处,自然风干三至五日左右。   整整一上午,田氏和芮娘将腊肠灌好,挂了整整一个竹竿那么长,看着院子里那一排红彤彤的腊肠,田氏心中是说不出的满意。   剩下的腊肉做起来稍稍简单一些,整条肉用一样的法子腌制,两面抹匀,前穿孔吊起来,再用竹竿挂起,腊肉除了自然风干也可用烟熏,杜家门外有几颗松柏,柏叶熏肉可以让肉有柏叶的香气,小火慢熏半日,最后继续风干。这样的法子除了肉,一样可以做腊鸭和腊鸡。   在新年到来之前,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着这些,院子外有人经过,看见杜家院子里的这一排排也觉得新奇。   “杜娘子,今年这个年过得好啊!”   田氏总是笑着回应:“是挺好,你们也好!”   除去那日在老孙家割的几十斤肉,田氏最后又自己买了几十斤,今年做的腊肉腊肠的确不少,她也并非不知感恩的人,做好的腊肉和腊肠她分出了一些,预备给鲁家送过去。   既然两家结了亲,这过年的走动自然是必不可少。腊月二十八京都最后一场赶集,明个儿就有许多铺子要关门了。田氏朝芮娘眨眨眼:“这些东西我送到鲁家去?你有话想和鲁越说没?”   芮娘正在准备今天的早饭,闻言,白嫩嫩的小脸儿由白转红,摇了摇头。   田氏笑:“说来你也真是老实,咱们村里和鲁家那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多少男女都偷偷见面,你们呀!”   芮娘惊讶极了:“真的?”   这可不合规矩。   田氏笑了笑不说话,这晚上天黑了,外面的草垛和小树林,有情人偷偷私会的还少吗?不过她也不想教坏外甥女,反正婚期就在二月,说来也快了。   田氏还是和王氏相约去了京都,这阵子两人关系越走越近,王氏又接了一家说亲的生意,这两日又忙着赚钱,又忙着准备过年,脚不沾地。   田氏羡慕的看着她:“嫂子,我真羡慕你,你说说你这活计也挺好啊,动动嘴皮子,也能赚上不少钱,哪像我……”   王氏笑:“你那是跟你们家老杜呆久了,说来你也是商户出身,这做账做生意的本身总是在娘家学了一些的吧,就看你想不想出来赚钱。”   田氏心头一动:“我哪能不想啊!可我不知道该干啥……”   王氏也替她琢磨了一会儿:“嗐,左右芮娘不是要嫁到鲁家去了吗,那鲁家大郎是开布庄的,二郎又继承了父业,到时候给你找个营生还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那我也不能离家太远不是……”   “哎呀,要么说你脑子不灵光,那鲁家大郎的布料是不是可以算便宜一些?芮娘那绣样也挣了不少的钱吧,你把两个一结合……那钱不进门啊?”   田氏眼睛一亮:“你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啊!”   王氏笑:“那可不!你就慢慢计划着去吧!”   田氏   越想越觉得靠谱,当下脚步便又快了一些,她现在越发觉得要和鲁家搞好关系,芮娘这门亲事,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了。   到了鲁家,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听说田氏拿着东西来了,鲁老太太将人请了进去。   这些日子,田氏也学到了些人情世故,见到鲁老太太,丝毫不提之前的那档子事儿,只是笑着把芮娘做好的腊肉腊肠递了上去,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鲁老太太见她带了东西,神情也好了许多。又听说是芮娘做的,老太太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想起之前在鲁家吃的红烧肉,回来之后也让大儿媳妇做了几顿,可怎么做都没有那个味道。   两人在房里说话的时候,鲁越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人。在厨房忙活的韦氏喊了一声:“呀,三郎回来了?!”   原本还在炕桌上和田氏说话的鲁老太太一听见这话,麻溜的蹦了起来,穿了鞋,就朝门外冲了出去。   “三郎啊!你可算回来了!!”   动作之快,将田氏吓了一大跳。   反应过来才知道,原来是鲁越的弟弟回来了,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鲁恒被陆老太太抱住一个劲儿的看,又是看他有没有瘦了,有没有黑了,嘘寒问暖,稀罕的和个宝贝似的。   田氏笑道:“三郎回来了,你娘可真是高兴坏了。”   鲁越和鲁恒听见声音同时看了过来,鲁越一怔,快步上前:“您怎么来了?”   田氏:“芮娘给你们做了些腊肠和腊肉,托我送过来!”   一听芮娘,鲁越那冰块脸像遇见了春风一样柔和了许多,鲁恒礼貌上前:“这位是……”   鲁越介绍:“你二嫂舅母。”   鲁恒一听恍然大悟:“婶婶好。”   田氏笑:“三郎吧,一瞧就是读书人!你娘把你养的真好!”   鲁三郎是鲁老太太最满意的儿子,听了这话,对田氏的满意也上了一层楼。   “大郎媳妇儿,中午加菜,把你未来弟妹带来的肉和肠都做一点儿!”   听听,这称呼芮娘都变成未来弟妹了。   田氏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眼色,这鲁家一家子团聚了。她自然也不能在这儿继续待下去,又客套了几句,田氏便准备告辞了。   鲁老太太也客套的留了几句,不过也没勉强,临走前,鲁越起了身出去送人。   田氏今天呆了东西,鲁越自然不能让她空手走,今个儿刚好在集市上买了烧鸡,鲁越用油纸包一包,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掏了两包红糖,给田氏一块儿装上了。   烧鸡可以全家吃,至于这红糖是给谁的,明眼人都知道。   鲁越将田氏送到街巷口,田氏笑着让他留步,鲁越犹豫了又犹豫,还是问:“她还好?”   田氏心里听着想笑。   “好不好的,你有机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别扭劲,姑娘家不好意思出门,这小伙子还这么守规矩不主动?!   鲁越一怔,竟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田氏心里忍不住的发笑。   鲁越将人送走后回到屋内,已经准备开饭了,全家人围坐在饭桌上,芮娘带来的腊肉炒了,腊肠蒸了,铺了整整两盘子。整个屋里都飘着一股香味,老太太先动筷,夹了一片腊肉放入嘴里慢慢嚼,特有的香薰味道和肉汁香味让鲁老太太眯起了眼,鲁大郎早就等不及了,连夹了好几片,腊肠入口,肠衣破裂后鲜红的油脂混着腊肉独特的香味和嚼感,鲁家大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真香!弟妹这、这手艺!没话说啊!”   鲁越还没动筷子,那桌上的一盘腊肠就没了一半。   鲁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鲁大郎的手:“悠着点!给   你两个弟弟分一些!”   鲁恒是个斯文人,此刻也夹了一块儿细嚼慢咽的品尝,他在城里读书,自认并不会过分贪恋食物,但入口的那瞬间也忍不住露出些惊艳的神色。   “二哥,二嫂的手艺真好。”鲁恒笑着夸赞。   见大哥三弟老娘都尝过了,鲁越也等不及了。肥瘦相见的腊肉泛着油光,伴上一口饭,在舌尖碰撞,鲁越到年关一般都忙得脚不沾地,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几个囫囵,一整碗饭就见了底。   这顿饭大家似乎都吃的异常的安静,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韦氏吃的最少,她坐在一边脸色有些微微复杂。   今天知道三郎会回来,她特意多掏了两个鸡蛋,结果新鲜的嫩韭菜炒鸡蛋在平时最受欢迎,今天居然无人问津,倒是宋芮娘拿来的腊肠和腊肉,没一会儿就抢完了。   看见自己丈夫还吃不够的那个猪样儿,韦氏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鲁大郎委屈抬头:“你踩我干嘛!”   韦氏气不打一处来:“不小心的!”   接着就气哄哄的起了身,去厨房收拾去了。   鲁老太太也挺满意,二儿媳比大儿媳做饭做的更好,她以后也可以享福了,这吃人嘴短,鲁老太太吃饱喝足看了眼鲁越:“二郎。”   鲁越立马抬头:“娘。”   “刚才你给田氏东西没?”   “给了,给了只烧鸡,还有……”鲁越犹豫了一下,“还有两包红糖。”   红糖可是值钱东西,鲁老太太眉头一皱,不过视线落在刚才吃的饭菜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应该的,那你除夕当天再去一回,带点儿点心。”   鲁越眼睛一亮,赶紧应下。   “然后再问问这腊肠还有多的没。”   鲁老太太又补了一句,鲁越一愣,明白了。   自家老娘,这是还馋呢。 第18章 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   过年绝对算得上老百姓一年里最大的年节,家家户户门外都挂起了红灯笼,天刚亮,鲁家院子里便也忙活起来了。   鲁越和大哥张罗着把对联和灯笼也赶紧都贴了挂了,他今日一早还要去守半天的铺子,等下午,便是家家铺子都要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韦氏和鲁老太太忙着张罗饭菜,鲁越吃了个馒头,就急匆匆的出门。   “稀饭不喝啦?”老太太在院子里喊,鲁越摇头:“不喝了!”   “这熊娃,急的要命!”   韦氏朝外头张望了一眼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二郎今天在急什么,今天能去见宋芮娘了,所以着急呗!韦氏心里有些不高兴,这宋芮娘还没进门呢,二弟就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的,昨天那两包红糖,她本来也是想要过来补补身子,谁知二弟一声不吭就拿走了,连老娘也不多说什么,今天还要去送点心?!   韦氏越想越气,菜刀剁的震天响,把刚进厨房的鲁老太太吓了一大跳:“那么使劲干什么!一会菜刀都断了!”   韦氏不吭声。   鲁越出门后,的确先直奔了城东的甜芳斋,这是京都郊外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从腊月二十开始就人满为患,每天都要排上长队,才可能买上一两包。大年三十人不多,但要去早。   “掌柜!还有点心没!”鲁越一到,就扯着嗓子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还有两包桃花酥,要不?”   “要!”鲁越点头,看了看柜台 :“别的都没了?”   “真没了。”这掌柜面露歉意,点心做起来耗时长需求大,他的老腰都要断了,也是正准备关门回家过年。   鲁越付了钱,买了店里最后两包桃花酥,然后朝鲁氏铁铺的方向走。   赶到铺子里,今天早上还会有一些零星的散客,譬如哪家菜刀忽然坏了、锅忽然烧穿了等等。每年大年三十,鲁氏铁铺都是要开半天门。   只不过鲁越的动作到底比平时麻利了一些,巳时正刻左右,铺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将褂子摘下,对陈三道:“我出去买点儿东西,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到午时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关门,回去过年。”   陈三应了一声,笑:“越哥是准备去看嫂子?”   鲁越一顿,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你那些点心是给嫂子带的吧?”陈三扬起下巴指了指,那包装精美的小东西,他就没见越哥买过。   鲁越嗯了一声,没否认。   “你就放心去吧哥,店里有我!”   鲁越向他道谢,提着东西就出门去了,这时候大街上人已经不多了,鲁越走的很快。走路去不现实,他还得先到城东头租牛车,刚到城东,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王氏正挎着篮子,也在和那赶牛车的人商量价格。   “王婶。”鲁越喊了她一声,王氏一回头,见是鲁越,心头一喜:“二郎,你咋在这儿?”   不等鲁越回话,王氏就猜到了:“是去看芮娘的吧?”   鲁越嗯了一声。   王氏乐了:“刚好,那人说他可以租车但没时间赶车,你会赶牛车吧?”   鲁越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走上前,那赶车人见有人赶车,连忙把杆子递给他,鲁越付了租车钱,也说好何时归还。   “婶子,上车吧。”   王氏喜滋滋的上了车,感叹自己今日运气好,鲁越在前面赶车,王氏和他聊了一路。   “说起芮娘,这姑娘手艺是真好,我今天进城也是因为她呢。”   鲁越在赶车,闻言一怔,王氏见状笑道:“你不知道呢吧?芮娘的女红可好了,这段日子,她绣的那些荷包、帕子托我带进城,赚了不   少钱呢!这不,今天过年,好多人求来年的平安符包,我带了十个,现在只剩一个了。”   “多少钱?”鲁越开口立马问。   王氏一怔:“你要?”   “嗯。”鲁越耳根有些发烫,没有回头。   “哎哟,你们马上都要成亲了,这往后想要多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花钱买作甚?”   鲁越:“那不一样。”   王氏不懂哪里不一样,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疼芮娘了?”   鲁越耳根瞬间红了个透,驾牛车的手都晃了一下,王氏在他背后笑的乐不可支:“行行行!婶子懂了!给,这是最后一个,十文。”   鲁越接过,放在手心细细的看,红色的平安符包上绣着来年的属相虎,虎头虎脑的,虎须高高卷起,活灵活现,下面还绣了四个小小的字符——平安吉祥。鲁越虽然不懂女红,但他在京都东市看到过,这样好看的平安符包,起码要卖二十文。   十文,他抿了抿唇。   立马就给王氏掏了钱。   王氏笑着接过:“要告诉芮娘吗?”   “别!”鲁越立马道:“拜托婶子了。”   王氏点了点头:“行,我懂了!”   鲁越将那枚符包收进怀里,心中也漫出一丝陌生的情感,牛车已经快到甜水村了,他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王氏离村头更近,先一步下了车,鲁越将牛车拴好在村头之后就朝杜家走,路上,遇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稻草靶子上插着十几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远远看去就像一串串的红灯笼,鲁越渐渐放慢脚步,走到跟前时,他喊住了老人,糖葫芦一串八文,他买了两串。   山楂被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看着就诱人的很,鲁越将糖葫芦收好,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   杜家今天也是从大清早忙了一上午。   今年有芮娘在,全家对年夜饭都多了一份期待,从早忙到晚,杜功章也难得的去豆腐坊割了三大块豆腐回来。在杜家人从前的新年里,有豆腐吃就算是个好年。   院里院外都被收拾的焕然一新,柴火被摞的整整齐齐,鸡圈鸭圈也全都被翻新了一遍,而里面生长了一年的鸡鸭们,还在欢快的抢食喝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命运。   芮娘在厨房里,将几天前准备的卤汁端了出来。老卤水卤肉,那必须是提前几天熬制入味,昨晚开始卤制,熟了之后再浸泡隔夜。   除了肘子、鸭脚、鸡爪、这些难得一见的卤肉,除此之外,芮娘还卤了一些莲菜、鸡蛋、豆干,这会儿卤好的肉和菜都浸泡在卤汁里,掀开锅盖就能闻到一股子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这些卤味儿可以直接切盘,就是现成的凉菜。   “舅母!可以准备杀鸡了!”   田氏正在院子里洒扫,听见芮娘的声音,笑着将扫帚一放:“好!”   杀鸡是田氏最期待的环节,她早早就看中了一只肥美的老母鸡,母鸡炖汤,也是只有过年才能享受的美味。   鸡圈被打开,那些鸡似乎像意识到了什么,全部扑棱起翅膀在鸡圈里面开始暴走,田氏一个人还有些招架不住。   芮娘在厨房听见动静,立马就擦了擦手走了出来,杜功章也是,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灯笼过来帮忙。   也不知是鸡圈翻修的时候哪里出了漏洞或者是这些养了一年的鸡力气太大,一头公鸡居然直接从鸡圈里扑棱了出来,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七八只鸡在院子里疯了一样的乱窜,大一点儿还仰起脖子开始啄人。   田氏吓得大叫,几人手忙脚乱。   鲁越走到杜家门口,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二话不说就推开了院子大门,将东西一放,手脚麻   利的开始帮杜家人捉鸡。   刚才还四面威风的公鸡被男人几下制伏,几乎一手一个,抓住,重新丢回了鸡圈里。   杜家人回过神来,才看清面前高大的男人。   “二郎,你咋来了!”田氏热情的招呼他,而芮娘在看见他之后一愣,鲁越自从进了院子,视线一直锁在她身上,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都有些灼烧起来。   “来给你们送点儿点心。”   “太客气了!你坐!”田氏招呼人,杜功章也上前打了个招呼,倒是芮娘,有那么一瞬间的手足无措,随即垂下了眼眸,转身去厨房了。   她回厨房后看了一圈,找了个茶杯,给鲁越倒了杯茶。   芮娘转身的时候鲁越的视线也跟到了厨房,不过人消失了他也没有伸着脖子去看,直到芮娘端着茶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鲁越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她身上。   田氏还有什么不懂的,脸上带着笑,在芮娘过来递茶的时候笑着道:“你那天给的红糖芮娘还说要谢谢你呢,是吧芮娘?”   宋芮娘脸颊泛红,点了点头:“谢谢……”   鲁越摇头,然后把带的点心放在了桌上。   “随便买的。”   “真是太客气了!”田氏笑着接过,然后起了身:“那我收着去啊,芮娘啊,替我招呼一下。”   “……”   舅母一下就跑到屋里去了,顺便还拉上了在门口摆弄的杜功章,院子里一下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宋芮娘红着脸,鲁越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耳根子隐隐发烫,甚至觉得胸口被藏起来的那个符包都要烧了起来。   “你……喝茶。”芮娘半晌开口道。   鲁越二话不说就把桌上的茶杯端起来灌了一口。   “诶!小心烫呀!”芮娘还来不及提醒,鲁越已经咕噜了几大口,等放下杯子的时候,都有些无措。   芮娘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这么大个个头,怎么居然还有些傻气? 第19章 迎亲   鲁越最后帮着杜家一起杀了鸡,他还要帮着把鸡芮娘处理好,被芮娘拒绝了。   “时间不早了,你家也在等你吃饭吧……”   鲁越这才注意到,已经快未时了,他是该走了。   田氏早就不在院子里了,也一直没有露面,芮娘送鲁越到院子门口,鲁越这才想起他刚刚买的糖葫芦。两个糖葫芦被油纸包了起来,鲁越递给她:“路上刚买的,吃吧。”   芮娘有些惊讶,撕开牛皮油纸,露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颗颗圆润,外表被裹上了一层晶莹、透明的糖衣,芮娘从没有吃过糖葫芦,竟像个小孩儿一样稀奇。   鲁越扬了扬唇:“尝尝。”   芮娘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只好咬了一口。晶莹的糖衣被咬破,入口是沁入心扉的甜蜜,蜜糖的甜味儿混合着山楂的酸,令芮娘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好吃吗?”鲁越问。   芮娘点了点头,蜜糖还残留了一些在唇上,她下意识的去舔,嫣红的小舌头在唇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原本天生就粉红色的樱桃小嘴变得水润润的,像是勾着人去吃,鲁越视线一暗,像被烫到似的别开了眼。   芮娘毫无所查,白生生的小手还放在下巴边缘接着,生怕糖汁或者山楂掉在衣裳上面,她小口小口的,吃东西秀气极了,小小一串儿糖葫芦,竟吃了半天。   鲁越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陌生的、绵软的情愫。   就像是一种浓烈的保护欲。   她太乖了。   芮娘的确很乖的把那串糖葫芦全都吃完了,然后细心的把签子放进油纸包里:“这串我吃不下了……我可以给舅母吗?”   鲁越回过神来,“当然。”   宋芮娘低着头又道了声:“谢谢,你快回去吧,晚了就不好了。”   鲁越点了点头,“你先进去。”   芮娘转身,走到院子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鲁越喉结忽然滚了滚,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二月初六,还有一个月。   -   除夕这晚,杜家过了一个好年。   在黄昏之前全家人已经祭了祖,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响起了炮竹声。   田氏今天也买了一小炳炮竹,在开饭前,杜功章亲自点燃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声,田氏吆喝了一声:“开饭啦!!!”   厨房里昏黄的灯光还在亮着,芮娘端着三两个盘子笑着走了出来。   田氏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有肉有鸡有蛋有鸭,就只差没买到新鲜的鱼,不过比起往年是好上了太多。全家人齐坐桌前,杜功章也难得的将珍藏的美酒拿了出来,给芮娘和田氏都满了一杯。   芮娘不会喝酒,但今天是个例外。杜功章是个读书人,声情并茂的说了几句对来年美好的祝愿,全家人一起干了一杯。   “二月芮娘就出嫁了,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放心了,来舅舅敬你一杯。”   芮娘连忙起身,“我敬您才对。”   田氏在一边笑眯眯的:“咱们芮娘可是个有福气的,舅母也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芮娘喝了两杯酒,脸上红扑扑的。她心里也高兴:“是我该感谢舅舅舅母,要是没有舅舅舅母,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杜功章摆了摆手:“咱不说这些客套话,来,开饭!”   田氏:“对,开饭开饭,今个儿也忙了一天了,都多吃点儿!”   众人早就等不及了,碗筷直直朝桌子上伸了过去。   “嗯……芮娘这手艺真是没话说的,这肉卤的可真香……”   “这腊肠也是……我可要和你好好学学手   艺……”   除夕这晚,甜水村下起了小雪,小小的一间砖房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红泥小炉上温着一锅金黄的鸡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桌上的欢声笑语从窗户飘了出去,雪夜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寒冷。   这或许就是节日的意义。   ……   正月过得极快,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芮娘的确再没出过门。   田氏也将芮娘出嫁前的嫁妆全部准备妥当,二月初五,出嫁前一晚,田氏要去教芮娘最后一件事。   芮娘听完,一张脸早就已经红了个透,坐在床边,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田氏笑:“羞啥?每个新娘子都要过这一关的,就是不知道鲁越……”   田氏想到鲁越之前毕竟是结过亲的人,但是也从王氏那听说,头一房是还没入洞房就跑了,第二房直接是还没过门人就没了,应该也是没有经验……   “鲁越那身板,芮娘怕是要受点苦了。”   宋芮娘低着头红着脸,舅母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心里却是也有些紧张的。   “好了,早点儿睡吧,明日,还有得忙活呢。”   ……   二月初六。   宋芮娘要出嫁了。   一大早,杜家里里外外都开始忙活了起来。王氏也早早的过来帮忙。   芮娘一大早就被架了起来,村里的喜婆过来上的妆,正红的小夹袄一上身,屋里所有女眷的眼神都直了直。   “这芮娘以前真是不打扮啊,瞧瞧,穿这正红多好看!这小脸儿还没上妆呢,就映的红里透白!”   “就是!来,芮娘,婶儿给你开脸!”   细细的棉绳把脸上的绒毛绞干净,这就是新娘子出嫁之前的开脸,这个过程有一点儿疼,但是开完脸,姑娘家的小脸就变得越发的白嫩,这是嫁人的第一个象征。   接着,那喜婆开始给芮娘上粉。村里的粉大多并不是什么顶好的货色,芮娘被扑了一层之后王氏开口道:“哎呀,芮娘的皮肤本来就好,你这粉上的,还不如不上!”   众人看着宋芮娘,连连点头。   “好像是?……那就不上了!咱们直接描眉。”   “我看行!”   芮娘重新洗脸,最后新娘妆只是简单的描了眉毛涂了唇,但这样的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最后盘好发髻带上盖头,一直在门口放风的毛蛋吆喝了一声:“新郎官来了!!”   众人手忙脚乱:“这么快!这鲁越是有多急!”   芮娘在盖头下紧张的绞着帕子,小脸也变得殷红。   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鲁越的确来了。   本就高大的身躯如今也换上了大红的喜袍,衬得人更是俊朗,原本的胡子和鬓角全都修理整齐,众人这才发现,这鲁二长得也不赖嘛!村头的许多姑娘和小媳妇儿,都踮起脚尖去看。   到了杜家门口,那女方也是要装模作样的为难几下的。   一同和鲁越来接亲的自然是鲁家那另外两兄弟,论拼酒掰手腕,都不用鲁越亲自上阵,鲁大郎在前面冲锋陷阵,要是女方要求对对联作催妆诗,那自然是有鲁家三郎出面应对。   田氏和王氏那点儿主意,很快就用完了。   众人起哄,只好放鲁越进了房,不过鲁越也足够的大方,喜钱撒了一把又一把,甜水村来围观起哄的村民们无论多少,都收获了一份,大家心里高兴,笑闹也更是起劲儿。   鲁越大步迈进房里,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娇小的新娘,他心里火热,恨不得立马走上前。   田氏笑着拦住了他:“还有最后一关呢,这新娘子的绣鞋藏在这屋子里,你得找出来,给芮娘穿上才能接亲!”   鲁越二话不说就   开始找,屋内人都捂着嘴笑,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刚才收了鲁越喜钱的热心小孩儿偷偷给他指,最后在柜子后面找到了那只小巧的绣鞋。   “真快啊!新郎官是有多急!”   芮娘听着那些人的笑声,心里扑通扑通的,鲁越拿到鞋走到她面前,有些抑制不住的唤了声:“芮娘。”   “快些快些吧!”   众人又开始起哄。   芮娘红着脸配合着把那只绣鞋穿好,最后杜功章亲自背着外甥女上了花轿,众人看不到新娘子了,起哄这才结束。   鲁越笑着向众人拱手道谢,田氏眼泪汪汪的将人送到门口,这迎亲礼就算是走完了,接下来,花轿被抬起,乐队又重新开始吹吹打打起来,朝京都方向去了。   鲁家那边,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鲁家这几年做生意,前来道贺的人可比杜家多的多,当迎亲的队伍出现在街巷口时,早就在门口放风的人大喊一声:“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就全都围了出来,争抢着看。   这里面有些人知道鲁越之前的事,对这新嫁进来的新娘产生了无限的好奇。也有听说了宋芮娘生的美,想凑上来看个究竟。   新娘子盖着盖头,在跨火盆拜天地之后就送入洞房了。   院子没换,洞房还是设在鲁越原本的院子里,但是屋子却是全部重新拾掇过了,大红的喜被整整齐齐的放在炕头,新打的木架子和柜子也像是在等着新娘子的检阅。   宋芮娘在喜婆的搀扶下稳稳当当的坐在了炕边,接下来,她就不必再起身了。   “掀盖头啰!”喜婆笑着把喜杆递到鲁越的手中,此时,新房里早就挤满了人,人人都踮着脚尖生怕错过这一幕,鲁越接过喜杆,竟也有些紧张和无措。   “新郎官,墨迹啥呢!”人群中有人催,芮娘藏在袖中的一双小手紧张的直冒汗,终于,她眼前一亮,大红的盖头被忽然掀开,芮娘下意识的就垂下了眼眸。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在这时集中了过来。   十六岁的少女,乌黑的头发被梳成光洁的发髻,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一张白嫩嫩堪比鸡蛋的小脸上没有施加任何多余的脂粉,却也找不到一点儿瑕疵。两颊的红晕和鲜红的唇将白皙的面容衬的越发娇艳欲滴,她就那么静静坐在那,不笑也不说话,就足矣让满屋子的人都直了眼睛。   喜婆最先反应过来:“新郎官看傻了!喝交杯酒了!”   众人也才回神。   “对对对!快喝!”交杯酒早就准备好了,喜婆递给一人一杯,鲁越对自己方才愣神的行为有些懊恼,此刻紧张的坐在芮娘身边,在喜婆的示意下,两人胳膊缠绕着挽住,芮娘长长的睫毛此刻与鲁越无限的接近,嘴唇碰上酒杯的那瞬间,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男人比她高大许多,弯着腰迁就着她,对视的那一瞬间,鲁越漆黑的眼眸也撞到了她心里,芮娘匆匆低头,脸颊通红,一口酒水下肚,鲁越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那双含羞带怯的杏眸久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喝完了交杯酒,外面也喊着开席。   起哄的人全都散了场,大家也想去填饱肚子,鲁越这个新郎官也不得不出去陪宾客喝酒,片刻后,屋内就只剩下喜婆和芮娘两个人了。   喜婆笑着打了水过来让芮娘洗把脸,新娘子接下来就可以歇着了,芮娘本应该觉得松了口气,但不知怎的,她那颗本就紧张的心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方才两人喝交杯酒离得太近,鲁越的身躯就像一座大山,想到晚上,芮娘白生生的小手又紧张的攥了攥,有些无措…… 第20章 风雨   鲁家如今生意做的不错,酒席的排场自然不小。   这快到晌午,大家伙都等着开席,毕竟是儿子的喜事,这鲁老太太也大方了一回,从城里酒窖早早的就定好了酒,一大早就用牛车拉了回来。长嫂韦氏,也是在厨房里忙的晕头转向。   刚才在洞房里看了新娘子,在场的一些男人都止不住的酸鲁越,于是一个劲儿的给他灌酒。毫不留情。   鲁越身边就一个大郎还能顶事,三郎是个读书人,喝了一圈之后就直接给趴下了,就只剩下鲁大郎和鲁越两人,流水席流水席,这晌午的席和傍晚的席几乎就是连着开,到最后,鲁大郎也败下阵来。   鲁越这个新郎官到最后,眼睛也开始有些花了,此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鲁老太在屋里都睡了一觉出来,见儿子还在被那群人欺负,也顾不上宾客了,上赶着就开始撵人,这些后生都见识过鲁老太的泼辣,可不敢招惹她,一边笑着往出走,一边还开调侃:“鲁二!喝多了可千万别不行!”   韦氏听着都觉得臊得慌,鲁老太却是不怕:“喝完了就快走!我儿子能不行?!开什么玩笑!”   鲁越有些头疼,开始收拾院子。   鲁老太太的确急着抱孙子,也不让他收拾了:“放下放下,进屋去!”   鲁越看了眼西屋,大红的喜字被烛火映照的格外醒目,她在屋里等了一下午吧……鲁越也不再坚持,放下东西就回了自己院子。   走到门口,他抬手闻了闻身上,一股酒臭味,他自己都有些嫌弃。害怕芮娘不喜,他先去了净室,放了水,又三下五除二接了水洗了个澡,酒意已经散了一大半,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准备进新房。   进门前,鲁老太太在院门口喊了他一声。鲁越走了过去:“娘。”   鲁老太递给他一个白帕子:“知道咋用吧?”   鲁越低头一看,皱了皱眉头。   “你可别和娘装傻,说一千道一万,娘之前不同意你和她的婚事还不是因为那档子事,你拿去用,让娘放心。”   鲁越想说什么,却对上了老太太坚决的眼神,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将帕子接了,鲁老太太脸上这才露出笑意。   鲁越心里因为这帕子有些烦,当然,也有些燥。   他在进屋前,将那帕子揉成一团,胡乱塞到袖子里没管了。   芮娘下午的确清闲,还睡了一小会儿,这会正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等着,鲁越一进来,她整个人也都站了起来,无措的看着门口。   原本梳好的发髻已经解了,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炕底下烧着炭火屋子里很是暖和,原本的嫁衣已经脱了,换上了一层里面的小薄袄。   也是大红色的,只是掐腰的款式,将新娘子盈盈一握的曲线凸显出来,鲁越进屋后见到这一幕喉结上下滚了滚,但他很快转身准备关门:“不出去了吧?”   芮娘已经洗漱过了,连忙摇头。鲁越便落了锁,走了过来。   这间新房不大,西边窗户紧邻着炕头,对面便是一个崭新的木头柜子和箱子,鲁越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这屋里的炕烧的有点太旺了,他感到口干舌燥,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芮娘抿了抿唇也走了过去。   “我来吧。”   今晚,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这个男人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相公。她要伺候他,这点儿道理,芮娘还是明白的。   “没事,你歇着。”鲁越没让她动手,自己一连喝了两碗茶,这才觉得这股子燥意被减轻了一些。   接下来……该做什么……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只剩下屋子里的龙凤花烛,这对儿蜡烛要烧一夜,鲁越吹了另外两盏,问:“歇了?”   芮娘只是点头。   鲁越先坐下,芮娘鼓足了勇气走到炕边,蹲下去,要帮鲁越脱靴。鲁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时,脑子一热,猛的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不用。”   芮娘惊讶的抬头,便又对上了那双像星空一样的眼眸。她早就发现了,鲁越的眼神看久了,就像有旋涡一下会吸人进去,此刻芮娘的注意力全在鲁越的眼睛上,而鲁越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天边。   他握着芮娘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一个姑娘的手,和想象中的一样,小小的,软的似乎是没有骨头,他想起第一次见芮娘,她小小的手都握不住铁锅的边缘,那时候大嫂过来问他,他连脸都没看清楚,就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鲁越的掌心很大,完全将芮娘的小手包裹住,因为常年干活,大掌上覆着一层薄茧,有些磨,蹭到芮娘掌心的时候还有些痒。芮娘终于回过神来,脸瞬间红了个彻底,鲁越的眼神也一寸寸暗了下来,他舍不得松手,倒是将人又拉近了几分。   屋外冷风簌簌,屋内的空气却越来越灼热,芮娘紧紧的闭着眼,脸颊绯红。   芮娘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的,暴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和紧张,也像一把小刷子扫在鲁越的心口,酥酥麻麻的,不知如何是好。   鲁越伸手,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了抚芮娘的脸,鲁越的手又粗又笨,茧子磨得芮娘有些痒,灼热的呼吸暴露了主人的心急,吹在芮娘白皙的面庞上,新娘子终于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白嫩的小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   屋里越来越热,空气中都飘着一股子陌生的女儿香,鲁越开始头昏脑涨,他从没离一个姑娘家这么近过。他能看见她白皙面庞上晶莹的汗珠,能看见秀气的糯米贝齿轻咬红唇,乌黑的秀发披散在枕头上,惹人生怜。   一切似乎只是遵循着本能,芮娘紧紧闭着眼不睁开,屋内龙凤双烛的火光在窗户上跳跃,映出一些屋内的场景,就像是一场皮影戏。   后半夜忽然下了一场雨,鲁家小院子里的一株红梅被零零星星的雨点打落,花瓣不堪风雨摧折,娇艳的花瓣摇摇欲坠。   男人泛出一丝心疼,温柔的亲了亲她的侧脸。   许是这安抚有了用,芮娘颤巍巍睁开眼,温温热热又带着香气的呼吸吐息在鲁越的耳边。   屋外的风雨似乎越来越大,梅花的花蕊东倒西歪,花瓣悠悠掉落,红烛泪干,屋内的呼吸声也渐渐平复……   过后,鲁越先是将人抱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下炕去打水。   芮娘身子难受的厉害,鲁越没让她动。   西边院子的门栓嘎吱一声,北院里鲁老太一下就激灵醒了。   好小子!   这个点儿了!   鲁越手脚麻利的打了热水回了房,芮娘已经穿好了中衣,白皙脸庞上的红色就没退下去过,她想下炕,却被男人制止了。   “我来。”   鲁越拧了把帕子,宋芮娘睁大了眼。   他、他来……?   他怎么来?   刚才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重新浮现在脑中,芮娘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全了:“不、不用……”   鲁越知她羞得慌,也不勉强,只是她刚才颤的厉害,纤细的胳膊抖得不停,“自己可以吗?”他问。   芮娘已经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胡乱的接过帕子就背了过去,鲁越喉结滚了滚,也开始收拾自己。   鲁越用最快的速度拾掇好自己,身后芮娘要慢一点,他怕芮娘羞臊没转身,但此时已经快三更天了,院子里安静的只有风声,一些不可避免的声音传入鲁越的耳朵里,让他想起刚才一些令人口干舌燥的场面。   芮娘红着脸总算收拾好了,也不敢看他,很快就躺回了被窝。本来应该是男睡里女   睡外的规矩,但芮娘一紧张,就给忘了,缩在了最里面把自己裹了起来,鲁越也正好习惯了睡外面,掀了被子,上了炕。   一时无言,屋内旖.旎的气氛渐渐淡了淡,芮娘困极又累极,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凑过来抱住了她。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芮娘睡去之前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但是她实在是太困了,没有力气去回应他,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第21章 腌泡菜   京都的郊外毕竟也是紧邻着京都,清晨,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密集起来,鲁家院子也早早就敞开了大门,芮娘被窗外的喜鹊叫声唤醒时,身边已经没了鲁越的身影。   她猛地一下坐起,面色全是慌乱。   新妇进门第一天,她不会就起迟了吧。   芮娘紧张极了,连忙穿好了衣裳,她一边梳头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墙根儿底下说话,是鲁老太太的声音,芮娘一听更急了,新妇要敬茶,她居然比婆婆起的还晚。   只是昨晚实在是折腾的有点儿厉害,芮娘浑身都还酸疼着,尤其是下面……动一步都觉得身子疼的厉害,芮娘的嫁妆里面有新衣,她选了一件桃红色的小袄,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屋里的洗漱架上已经有人提前给她打好了热水,芮娘走过去看了眼,心里暖丝丝的。   水是热的,还有净齿的杯子。她忍不住回忆起昨晚那个强壮的男人。   一开始,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就像一座小山,笼着自己,但芮娘后面能感觉到,鲁越是温柔的,或许是尽他的可能温柔了些。   芮娘想起舅母的话,心里没由来的多了一丝踏实。   这个男人,对她还是很体贴的。   芮娘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韦氏。   “芮娘,我是你大嫂,你起了吗?”   芮娘心中暗叫不好,大嫂也起了,她是起的多晚。   “起了大嫂,我马上出来。”   韦氏:“不用不用,我能进去不?”   芮娘见她要进来,脚步一顿,“能、能的……”   于是韦氏就推开了门,笑着走了进来。   这是芮娘第二次见韦氏,没想到两人真的成了妯娌,芮娘先开口喊了声“大嫂”,韦氏笑着道:“上回看你还没仔细瞧呢,瞧瞧这脸蛋和身段,难怪二郎喜欢你,我也喜欢!”   芮娘抿唇笑了笑,道:“大嫂,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起迟了?”   韦氏挥了挥帕子:“不迟不迟,还不到辰时,你是新妇,昨个儿受了累,多歇歇也是正常的,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厨房早饭已经做好了,给你温了一碗蒸蛋,吃得惯吧?”   芮娘受宠若惊:“我什么都行的……”   韦氏一边打量着屋子里一边笑了笑:“那你快去吧,二郎也在院子里呢。”   芮娘点了点头朝门口走,结果她走到门口见韦氏没有出来的意思,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韦氏走在炕边似乎在看什么,发现芮娘回头看她,很快抬起头笑了笑:“你不知道吧,这柜子都是二郎亲手给你打的,二郎的木工也是做的极好的!”   这事芮娘的确不知,听说是鲁越替她打的,心里也泛上一丝甜。   芮娘出了门,才看见院墙根儿底下原来是鲁老太太和鲁越,见到芮娘,鲁老太太不说话了。芮娘连忙走了过去,红着脸喊了声:“娘。”   鲁老太太笑了笑:“诶,吃饭吧。”   芮娘也诶了一声,与鲁越对视了一眼,鲁越眸光里含着柔,芮娘朝他靠了靠,小声道:“我是不是起迟了……”   鲁越目光闪过一丝笑:“没事,娘体谅你,还说让你多睡会儿的。”   “真的?”芮娘两眼亮晶晶的,鲁越想抬手捏捏她的脸,但见到长嫂在院子里,生生忍住了。   “嗯,走,吃早饭。”   -   今天是新妇第一天进门,鲁老太太坐在炕头上,芮娘规规矩矩的敬上一杯茶喊了声:“娘。”   鲁老太太应了一声,笑着接了。然后递给芮娘一个盒子:“以后跟二郎好好过日子。”   那盒子是婆婆给新妇的见面礼,芮娘收下:“谢谢娘。”   敬茶之后,全家人一起吃早饭。   四方四的木桌子,大郎和韦氏坐在一边,鲁越和芮娘坐在一边,三郎和鲁老太太面对面坐,早饭是韦氏做的,主食是小米稀饭和馒头,一碟子酱菜和一盘炒青菜,芮娘的面前多了一碗蒸蛋。   芮娘见其他人都没有,不太好意思动勺子,鲁越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妻子,主动将鸡蛋羹朝她面前推了推:“吃吧,这是规矩,三郎以后成家也是一样的。”   芮娘这才看了眼鲁老太太,小口小口的舀着吃了。   吃完饭,芮娘抢着就将碗碟收拾了。她出门的时候鲁老太太看了眼韦氏,韦氏没有起身。鲁大郎和鲁越都要赶着去铺子里,三郎今天虽然休沐,却也要回房读书,芮娘一个人在厨房洗碗,鲁越出门的时候还想多看两眼自己的小娇妻,被大郎搂着胳膊催,笑着推出去了。   北屋里面就只剩了鲁老太太和韦氏。   “咋样?”鲁老太太问。   韦氏点了点头:“落红了。”   鲁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就好,二郎那性子太犟了,早上问他啥也不说,逼急了才说忘了,这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主意!”   韦氏犹豫了下道:“二郎是对弟妹太好了些……”   “哼,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还在呢!”   鲁老太太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语双关,韦氏脸色尴尬了一瞬,别过头:“那娘您歇着,我也去忙。”   “去吧去吧。”鲁老太太重新盘腿坐在炕上,现在三个儿子两个都娶了媳妇儿,她也算可以享享清福了……   芮娘干活麻利,等韦氏进厨房的时候她早就收拾好了,韦氏还惊讶了一瞬:“呀弟妹,你动作可真快。”   芮娘笑了笑:“嫂子,你歇着去,我来就行,下午饭我也来做。”   韦氏听到这话心里也舒坦许多,以前只有她一个人,活大部分都是她的,现在总算有个可以分担的,连带着看芮娘也顺眼了不少,她笑着走过去小声问:“刚才娘给你的盒子里应该是个镯子,娘有一对儿,我进门的时候娘给了我一只,你拿出来看看。”   宋芮娘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刚刚装好的盒子拿了出来,韦氏当着她的面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只镯子,这才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看我就说吧!”   芮娘也笑了笑。   “大嫂,你去歇着吧,厨房有我。”   韦氏:“这话你可别在娘前面说,哪有你干活我歇着的道理,这样吧,我去院子里洗衣裳,你做饭,行不?”   芮娘连忙点头,韦氏这才笑着出去。她心情不错,娘没有偏私,而且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厨房,油腻腻的,烟火气还容易熏脏头发和衣裳,宋芮娘不是做饭做的好吗,那以后要是她负责做饭,自己只负责院子里的活就太好了。   反正砍柴劈柴都有二郎,自己无非也就是洗洗衣裳、喂喂鸡和狗,这有了妯娌,就是不一样了啊。   韦氏在院子里一边哼着曲一边洗衣裳,老太太在屋里歇晌,只有芮娘在厨房里忙活,其实也没什么可忙活的,现在准备午饭还有点早,只是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尝了尝鲁家的酱菜,又打开腌菜的坛子看了看,闻了闻,心里有了主意。   冬日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萝卜,腌萝卜芮娘是拿手的,鲁家院子后面正好还有一片小菜圃,韦氏给她指了指,芮娘就去地里挖了好几个萝卜回来。   制作腌菜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技巧,芮娘记得娘之前教过的时候只是千叮咛万嘱咐,泡菜的坛子一定要干净,若是没洗干净,那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对。   鲁家有好几个空的泡菜坛子,芮娘全部用盐巴里里外外的洗干净之后,等它们自然晾干,接着就将挖来的萝卜清洗干净去   皮,切成长条晾晒一会儿去去多余水分。   大锅里面烧水,放盐巴、八角、桂皮煮沸,之后再加少量的白酒开始熬煮,这也是芮娘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在山上,很多村里人都直接加水到坛子里,芮娘自己试验过,熬煮过的泡菜水比直接加的生水腌制出来会更好。   等泡菜水熬制完,泡菜坛子也差不多干了,再用高度白酒在坛子里外洗刷一遍倒出,接着将晾晒好的萝卜条依次铺进去。同样的法子可以再放一些红番椒和豇豆,但是冬天新鲜的红番椒几乎买不着,芮娘放了一个白菜心。   泡菜水晾冷,芮娘准备封坛,盐水必须完全没过所有的食材,最后将坛子扣好,坛子周围的一圈也要用水密封好。接下来就搬去阴凉处,等待几天。   腌制萝卜很快,大约三天左右就可以开坛,腌好的萝卜酸爽开胃,若是夏天放上几个空番椒和花椒,更是酸辣鲜香,口感又脆又辣,下饭送粥都是极好。芮娘忙活一上午,腌了两个泡菜坛子,她刚忙完,鲁老太太从屋里出来了。   “娘。”   鲁老太太应了一声,就看见了角落里两个新的泡菜坛。   “你刚腌的?”   芮娘点了点头:“我没啥事,就寻思着做一点儿。”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一会厨房,见四处整洁明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歇着去吧,咱们家平时就咱三,不是随时要干活的。”   “不用准备午饭吗?”   鲁老太太:“早上还有稀饭呢,将就一下就行,大郎二郎都在铺子里吃,不用管他们。”   芮娘应了一声,这才回了房。   鲁家四合院子,大院里有一颗梧桐树,树的北面是老太太的院子,离大门也最近,南边现在是三郎的院子,靠近京都郊外的护城河,最是安静,东面是大哥大嫂的小院,宽敞透亮。她和鲁越住在西边,小院里有一株桂花,树下有一张木桌,上面放了一些杂物。   今日天气好,这会儿日头已经晒到了西院,芮娘想把被褥晾晒一下。她回到房内走到炕边,正准备将被褥抱出去,低头一瞧,那被褥上却是已经有一处污渍,她再一细看,居然是……   芮娘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红,立马将里里外外的被褥全都换了下来,赶忙找来一个大盆全部泡了进去…… 第22章 油泼面   鲁氏铁铺。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在交头接耳,人人脸色都带着笑,时不时的就要去看一眼鲁越。   只因他们发现今天的少东家干活特别的卖力,虽然鲁越平时已经十分麻利了,今天却更是比平时还要快,一个劲儿的闷头干,似乎在赶什么急事一样。   “越哥!悠着点!别闪着腰了!”平时有些喜欢和鲁越开玩笑的伙计胆子大,直接了当的揶揄鲁越。正在炉子前挥汗的鲁越动作一顿,抬头,也没生气,难得还露出个笑来。   他一笑,这敢开玩笑的伙计就多了。   “真的啊越哥,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了!这是急着回家看嫂子呢?!”   “越哥,你这脖子是咋回事,被啥抓了?猫吗?”   众人哄笑,鲁越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锁骨地方有三道细细的划痕,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指甲划出来的,鲁越在铁铺干活时一般都会脱掉外套,这才会被人看见。   鲁越挥了挥手,哂笑一声:“干活去!”   伙计们又笑了两声,这才纷纷回去干活。   鲁越又摸了摸那锁骨,他皮糙肉厚,丝毫没感觉到疼,这会儿却感觉有一股子酥麻感,男人漆黑的眼眸多了一丝柔情,他的确想快点干完活,早点回去见芮娘。   -   午膳时,因为鲁家两个男人都不在,芮娘他们便简单的将就了一下。快到下午,芮娘就系上围裙去厨房了。   鲁家的厨房她用的还不是很习惯,尤其是柴火,在家时芮娘习惯烧细柴好掌握火候,但这里的都是粗柴,她原本想自己坎劈一下,结果身子实在是乏力的紧,最后只好放弃。   晚饭芮娘问过鲁老太太,鲁老太太还惦记着她上回做的红烧肉。但家里的新鲜肉都吃完了,只能明天上街去现割,只好作罢,鲁老太没了主意,就让芮娘自己发挥。   芮娘看了看厨房里的菜,鲁越忙了一天,晚饭吃面食才能扎实。面食也是芮娘最拿手的,她说干就干,准备做油泼面。   早上腌泡菜时没有新鲜的红番椒,但是晒干的番椒这会儿是不缺的,鲁家院子里的门廊下就挂了好几串,芮娘剪了一些下来,又从厨房找到一个石臼。将干番椒细细捣碎,碾成番椒面。   做油泼面的面条和葱油拌面不同,要拉扯成宽扯面才行,芮娘和面的技巧全靠当初自己娘亲的手把手指点和摸索,在面粉里要加少许盐巴,清水一定要分次加入,缓慢的和成絮状,再挤压成一个面团。   芮娘和面的时候韦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走近一看:“哟弟妹,你这面和的不错呀,盆里都是光的。”   和面的关键看三光,揉好的面一定是盆里光滑,面团光滑,手上也是光滑的,如此才算将面和好了。   芮娘笑了笑算是回应,韦氏看了看四周:“要我帮忙不?”   芮娘摇头:“不用的嫂子,你去歇着。”   韦氏可不敢真的歇。   “要啥菜,我去给你摘。”   芮娘想了想:“就白菜吧。”   韦氏:“行!”   芮娘将和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刷一层薄薄的豆油防止风干,再挤压成均匀的面剂子,面剂子再搓成细长条,醒面,稍后摔打扯面。   油泼面的调料需要的不多,除了刚才捣好的番椒粉,蒜末和葱花是必不可少的,芮娘惊喜的发现橱柜里的香料比杜家要多得多,酱油、花椒粉、醋还有许多香料等都是齐全的。   油泼面的香料粉也是灵魂,和番椒一样,桂皮、八角、花椒、香叶、茴香几种香料一样用臼子捣成细粉末,所有的调料准备好,芮娘擦了擦手,也去了小菜圃里。   鲁老太太和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这块菜圃就是她亲自拾掇的,内里有绿油油的白菜,   旁边水池的木盆子里居然还栽了一盆豆芽。芮娘眼神一亮,“嫂子,这豆芽能摘吗?”   韦氏看了一眼:“能啊,熟了!”   韦氏用长钩子把飘在水池上的盆钩了过来,原来那盆底有一层纱布,绿豆铺在上面飘在水池上,透气又有水,没几天就能发出嫩豆芽来,这个养豆芽的法子干净又方便,芮娘心中悄悄记下,和韦氏摘了一小盆。   两人刚从菜圃准备回去,大门嘎吱一声,芮娘回头,就见到鲁越已经回来了,他背着一个大筐,刚进门见到芮娘,也是一顿,夫妻两对视一眼,芮娘便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二弟今天回来的真早啊!”韦氏在一边笑,鲁越回过神,将筐子卸下:“嗯,铺子里活少。”   韦氏抿着嘴只笑不说话,从芮娘手中接过豆芽:“我去忙,芮娘啊,二弟回来这么早怕不是为了看你?”   面对长嫂的调.笑,芮娘一下红了脸,但手上的东西却是被实打实的拿走了,她只好迎着鲁越走了过去。   “累吗?”鲁越走到水池边洗手,芮娘就走到一边给他递棉帕。   “不累。”鲁越的确看上去神采奕奕,水池里的水龙头是竹筒,鲁越大掌掬了一捧水痛快的洗了个脸。现在还是冬天呢,这冰凉的水他也不觉得冷,芮娘连忙把帕子递给他:“马上开饭了。”   鲁越将帕子接过后芮娘就想转身走,谁知男人的大掌稍一翻转,就顺势拉住了芮娘的手。   芮娘大吃一惊。   “还习惯吗?”鲁越发梢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漆黑的眼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芮娘垂下了眼眸,“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想将手抽回来,现在在院子里,她生怕大嫂或者婆婆会忽然出来。可惜男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大掌将她的手捉的紧紧的,芮娘没了法子,只好靠近了他一些:“大嫂在厨房呐……”   鲁越也知道不妥,但就是松不开手。芮娘的手又小又白,怎么捏也捏不够,细腻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松开。   但最后鲁越还是松手了,芮娘的脸也变成了大红布,她匆匆转身去了厨房,刚走,大郎也回来了。   鲁老太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都回来了。”   “娘。”   “那准备开饭吧。”   芮娘和韦氏应了一声,韦氏开始烧水,芮娘便负责扯面。   韦氏是第一次见芮娘扯面的功夫,原本还只是粗条的面剂子在芮娘手上呼啦几下,甩几下扯几下,就变成了宽宽的扯面。厚薄均匀,拉扯的时候也不断,韦氏锅里的水刚好烧开,芮娘就将面条下了锅,再用竹笊篱轻轻推动。   “嫂子,新鲜面条煮两开,水沸面飘起来的时候加点冷水,然后豆芽和青菜第二回 的时候汆烫一下。”   韦氏:“哦……好。”   芮娘忙着扯面,韦氏就帮忙盛面。   新鲜的面条熟的很快,一碗碗的很快就舀好了。芮娘另支一口小锅开始烧油,在盛好的面条碗里调味,铺上葱花、蒜末、香料粉和最重要的番椒面。   韦氏在一边伸长脖子看,就见芮娘将烧的滚烫的油“滋啦”一下泼在那红彤彤的番椒面上,分两次泼。葱末大蒜和番椒的香味被滚烫的热油瞬间激发了出来,鲁老太太原本在正堂和三个儿子说话,忽然闻见一股极香的味道,几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真香啊!弟妹做啥呢!”鲁大郎最先忍不住,想去厨房猫一头。谁知他刚起身,有一个身影比他冲的还快。   除了站在门口的鲁越,还能有谁?   鲁老太太直个摇头,鲁三郎也笑了:“二哥和二嫂感情挺好。”   鲁老太太叹口气:“希望吧。”她这个二儿子婚事多坎坷,外头的人怎么传的都有,直戳他们老鲁家的   脊梁骨。   鲁越先一步闪进厨房,差点和韦氏撞上,韦氏端着两碗面正朝出走:“哎哟亲娘诶!慢点儿!”   鲁越连忙闪开:“抱歉嫂子。”   韦氏笑:“闻着味儿来的?看把你们馋的!”   鲁越没否认,闻着味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韦氏一走,鲁越就大步走到了芮娘跟前。   “我帮你拿。”芮娘刚调好两碗面,鲁越粗糙的大手就伸手接了过来。   “小心烫。”芮娘嘱咐。   鲁越不怕烫,只是怕烫着她。他接过面碗之后又见芮娘盛了一壶面汤,两人这才朝堂屋走。   还是那张四方四的木桌子,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面碗,碗里宽宽的白面条冒着雾气,嫩绿色的小白菜和豆芽摆在一边,一筷子下去,番椒面混着葱末蒜末被拌开,原本白生生的面条就变成了红艳艳的,烧熟的菜籽油把蒜末葱末都泼了熟,辣香浓郁。   鲁大郎早就忍不住了,筷子一挑,豪爽的就开始嗦面,吸溜的嗦面声音顿时勾起了众人的馋虫,纷纷拿起了筷子,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男人们都吃的豪爽,鲁越喜辣,芮娘便多给他放了一勺番椒面,这会儿正吃的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女人家的吃相就要秀气许多,但鲁老太太也被这美味折服,呼呼的不停把面条往嘴里送,芮娘见大家都吃的很满意,唇边也扬起一丝笑。   “娘,喝点儿面汤。”   鲁老太太吃完了,芮娘贴心的给她倒了碗面汤,鲁老太点了点头。   “弟、弟妹……还有吗?”而鲁大郎一海碗的面见了底,讪笑着还想要第二碗。   芮娘笑了笑:“有的,我现去下,很快。”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鲁越:“你还要吗?”   鲁越也吃的爽快,一碗面也快见底,见芮娘问他,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芮娘便笑着起身去了。   最后,鲁大郎和鲁越吃了两碗,三郎也用了一碗半,鲁老太太坐在炕桌上剔了剔牙,道:“二郎媳妇手艺好,以后只管做饭就是。”   韦氏和芮娘同时一愣,韦氏先应了一声,芮娘道:“其他事我也会帮嫂子干的。”   鲁老太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饭后,韦氏在厨房收拾,芮娘就将白天晾晒好的衣裳都收了进去。   鲁越在自己房门口的小院子不知摆弄什么,见芮娘进了屋,他也跟了上去。   “洗被褥了?”   芮娘在炕边收拾,听见声音后回了头,看见鲁越将门关上,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弄脏了……”   鲁越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弄脏了”是啥意思,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像也瞧见了,只是没放在心上。   想到昨晚,鲁越心中一热,大步上前,就将芮娘拦腰一抱。   芮娘小声惊呼一声,就已经被自家男人直接举了起来,男人漆黑的眼眸再一次像猎物一样锁住她,灼热的大掌掐着她腰。   “想我没?” 第23章 小炒猪肝和菌菇酱   “想我没?”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芮娘的耳边, 芮娘脸顷刻又变成了一块大红布,一双手柔柔的抵在鲁越的肩膀上。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小时候被这样抱过, 但现在……   见芮娘没有回应, 鲁越似乎有些不悦, 粗黑的眉毛挑了挑,有力的胳膊竟将人又箍紧了几分。   “嗯?”他重复问了一遍,芮娘闭上眼慢慢吐出两个字:“想了……”   男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这才将人放了下来。   芮娘显然还不太习惯成婚之后的生活, 更不太适应这个男人忽然的转变。   明明昨天, 她见到他的时候还有一丝丝害怕, 但现在, 似乎又变成了一些依赖感……   鲁越将芮娘放下,伸手从她手中拿走了被褥。   “我来铺, 你歇着。”   芮娘不累, 并不想让鲁越帮忙。鲁越了解她的性子,便道:“那我去给你打洗澡水。”   这事芮娘倒是点了点头。   几个院子的净房是分开的,西院的这边靠近院墙角落, 十分安静,只是很黑,鲁越一般不点灯,但想到芮娘,便取了一盏煤油灯过来,点上了。   净房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凳子和一个木架, 鲁越提了三大桶热水进去, 又提了两桶凉水。打完水他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缺什么, 他暂时没想起来。   芮娘很快也过来了,她拿着一个小小的盆,盆里是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一小包赶紧的衣裳。鲁越帮她把东西放在木架上,道:“我出去了,你有事叫我。”   芮娘嗯了一声。   鲁越走后,院子里安静的只听得见风声。   芮娘看了眼那几桶水,她在杜家的时候洗澡一般都是自己打水,而且水不够,她也不好意思烧更多,每次都是匆匆了事。但现在有人帮她打水了,一共五桶,足够她舒服的洗头洗澡,芮娘心口也泛上了一丝甜。   鲁越就在院子里,他忙着把之前没编完的篮子编完,灵活的手指穿梭在竹条里,耳朵却随时注意着净房那边的动静,院子里很黑,她害怕芮娘不熟悉,一下滑了脚。   芮娘却没介意,她在杜家的时候净房更黑,而且没有煤油灯。只不过有一点,这个净房离院墙太近了,又在西边,晚上的冷风呼呼一刮,芮娘冷的抱了抱胳膊。连忙舀起一瓢热水往身上浇,这就是大部分老百姓洗澡面临的最大难题,净房小,只能站着,冬天里是真的很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净房传了出来,水声哗哗,鲁越的注意力时不时的就会被吸引过去,不可遏制的想去注意那边,手上的竹篾甚至都编错了一截,他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拆了重编。   没先等到芮娘出来,倒是先等到了韦氏。韦氏像看稀奇似的站在西院门口:“二弟,你站在这儿干啥!”   芮娘在净房也被韦氏吓了一跳,鲁越道:“没什么,编篮子。”   “咋不进去?!这外头多冷啊!”   芮娘一愣,这才知道鲁越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心中忽的一激荡,泛起一丝暖意,她也已经洗完了,准备擦头发穿衣。   “没事,大嫂,你来有啥事吗?”   韦氏笑:“这不!芮娘的衣裳,搭在院子里被挡住了没收,给她送来!”韦氏说着就递上来一套中衣,鲁越伸手接过。   “辛苦大嫂。”   韦氏:“一家人,客气啥,那我走了,你赶紧进屋去吧,风大!”   “好。”   韦氏走后,鲁越低头看向手上的衣裳,的确是芮娘的,一套白色中衣里还有一抹粉,鲁越勾出一看,呼吸一窒。   芮娘的桃粉色小衣。   他耳根猛地发烫,正巧这时净房的门嘎吱一声打   开,鲁越猛地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粉嘟嘟小脸的芮娘。   芮娘手上用帕子绞着头发,双脸带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眼鲁越:“进屋吧。”   鲁越僵硬的点了点头。   外面的确很冷,芮娘进屋后才觉得身上重新暖和了起来,她斜坐在炕边绞头发,鲁越这个大男人就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反应了一会儿才把手上拿的衣裳轻轻的放在床头。芮娘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小衣,脸色一红。   鲁越放下衣裳后自己也去了净室,正好帮芮娘倒水。当他推开净室的门,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铺面而来,夹杂着水汽,令男人的脚步一顿,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鲁越心中燥着,洗澡也就比平常更快,几桶水直接从头浇到底,正巧这会儿又刮了一阵风,鲁越动作一顿,朝窗户看了一眼。   屋里烧炕,比外面暖和了不知多少倍,芮娘的头发很快就干了,男人也去而复返。   两人很快就上了榻,见鲁越径直在外头躺下,芮娘抿了抿唇,道:“我睡外头吧……男睡里女睡外。”   “没有这么多规矩,快躺下吧。”鲁越径直铺开被子,芮娘也只好躺下。她的确喜欢睡里面,这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净房的窗户我明天去补一补,你没冻着吧?”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鲁越忽然开口问。   芮娘心中一惊,没想到他注意到了,芮娘没忍住翻了个身,杏眸水汪汪的看着鲁越,像是有些好奇。   鲁越有种想捂住她眼睛的冲动,“怎么了?”   芮娘摇了摇头,只是笑却不说话。   鲁越心头一荡,忽然翻到上面。   芮娘一双眼瞪得更大,像是被水洗过的葡萄。昨天晚上龙凤花烛亮了一夜,她羞的紧紧闭着眼,这会儿鲁越却爱极了她睁眼的模样,喉结滚了滚,想到早上大哥在路上悄悄跟他说的话,凑近芮娘耳边小声问了几句。   “……”   芮娘的脸颊早就烧起来了,她赶忙闭上眼不说话,谁知男人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你不说话,我就帮你上药。 ”   “上药?……”芮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药是什么,心里一惊。   “不、不用了吧……我没事。”   “真的?”   这事还要问真假……芮娘闭上眼不回他了。   鲁越知道自己小妻子脸皮薄,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   昨晚……   根本就没完全……   她什么也不懂。   算了。鲁越想起今天那大夫说的话,以后多试试就会好了,不过前提是不伤她,鲁越便买了回来。那郎中还想推销自己的玉件,被鲁越拒绝了。   那东西太显眼,放在哪里都不合适。   鲁越笨拙的亲了亲芮娘的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直接开始,今晚没有烛火,黑灯瞎火的更好,鲁越直接了当的让芮娘明白了他的意思,黑夜里,芮娘眼瞪大,渐渐瞪得更大……   …………   西院这边不停歇,东院那边灯火也没吹。   鲁大郎歇下之后,韦氏凑到他跟前吹了吹:“诶,你说二郎之前是不是认识芮娘?”   鲁大郎道:“又在说什么疯话。”   韦氏:“我刚才给弟妹送衣裳的时候,二弟就站在院子里,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咋回事,后来一想明白了,那是弟妹在洗澡,二弟在院子里守着她呢。我就纳了闷了,你说他两之前要是不认识,那成亲之前也就才见两三回啊,二弟咋就这么稀罕?”   鲁大郎嘟囔了两声:“刚成亲,正常。”   韦氏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径直给了鲁大郎一脚。   “那我和你刚成亲的时候,咋没见你这样?!”   鲁大郎捂住了耳朵。   ……   次日,芮娘睁眼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浑身散架的酸痛,再一看身边,男人依然比她起的更早。   她嘶了一声,只觉得胳膊有些抬不起来,想到昨晚,芮娘飞快了摇了摇头走到洗漱架边上开始洗脸,努力把那些回忆全都驱逐出去。   她洗完脸来到院中,鲁越已经把昨晚那个竹篮编好了。见芮娘起来了,鲁越将篮子递给她:“给,以后带着这个上街。”   芮娘有些惊讶,她接过,这是一个崭新的秀气的小篮子,编织用的竹篾被打磨的光滑又平整,丝毫不会割伤手,她有些奇怪鲁越为何会突然给自己编一个篮子,正准备开口问时,东边院子的门开了。   芮娘急忙将院子放下,准备去做早饭。昨天娘才说做饭的事情全都交给她,她第一天当然不能迟了。   鲁越也跟了上去,来到大院里劈柴、喂鸡。   见芮娘在生火,他走过去帮忙,又见芮娘喜欢用细一点的柴火和树枝,鲁越二话没说就将院子里原本的粗粗的大柴一分为四份,全都给芮娘抱了进来。   芮娘看见这些柴火,昨晚就有的想法终于得到了验证。   那就是这个男人真的很细心。   五大三粗的男人,却有一副温柔细腻的心肠。   “谢谢。”芮娘将细柴火接过时,唇角明显翘起。   鲁越也笑了笑,继续走到院中。   三郎也起来了,笑着唤他:“二哥。”   鲁越点了点头:“今天走还是明天。”   鲁恒:“明天一早。”   鲁越:“明天一早,我……”   “二哥不必说,明天嫂子回门吧,你肯定要陪着二嫂。”   鲁老太太此时在屋里喊了一声:“三郎过来。”   鲁恒就转身进去了。   芮娘在厨房听着,三弟是又要去学堂了?   芮娘若有所思。   早膳芮娘做的疙瘩汤,冬日的清晨喝一碗滚烫暖身的疙瘩汤浑身都舒坦了起来,鲁家人没有一个不满意芮娘的手艺,大家伙酣畅淋漓的吃了一顿暖洋洋的早饭,大郎和鲁越就又要出门了。   这回,鲁越出门前坚持和芮娘说了几句话:“明天回门的东西我看着买,有什么必须要买的吗?”   芮娘摇了摇头:“你看着办吧。”   鲁越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兜里给她了一个荷包:“拿着用。”   芮娘低头看了眼:“不用……我没什么地方要花钱的……”   “拿着吧,这些是我的,娘都知道,不是从家用里扣的。”   芮娘听了这话才接了过来,鲁越背上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出了门。   那荷包是深蓝色的,已经有些旧了,芮娘翻过来看了好几眼,觉得自己中午有事情做了。   -   白日里,三个女人还是没什么事情。但是韦氏和芮娘的话却渐渐多了起来,两人在院子里一边洗衣裳一边聊,芮娘从韦氏的嘴里知道了鲁越的很多事。   韦氏在和芮娘说去年冬天陈家寡妇想勾引鲁越的事,原来那陈家寡妇看上鲁越好一阵子,可惜鲁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容易,鲁越那阵子也没心思,陈家寡妇胆子大人又泼辣,在街上拦了好几次,最后居然还想起一个损招,在二郎经过的桥上假装落水,引二郎去救。   “二郎那个闷葫芦,径直从桥上走过去了!看都没看一眼!”韦氏哈哈大笑。   芮娘惊讶极了。   “那……她没事?”   韦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擦了擦,道:“有啥事啊!那是条小溪,水还没有半人高呢!那陈寡妇就是故意的   !二郎又不傻,跳下去救人,就一辈子和她洗脱不干净了!”   芮娘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鲁老太太这会儿又在屋子里喊韦氏,韦氏回头应了声。   “那我先过去了。”   “嫂子你去吧。”   韦氏挑起门帘:“娘你找我。”   鲁老太太示意她坐,道:“三郎明天又要去学堂了,你一会儿和二郎媳妇儿上街,给三郎买些东西带上。布料就在大郎铺子里扯,至于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鲁老太太说完,给韦氏了一个荷包,韦氏一掂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钱,笑着应了。   “娘你咋就给我说,不喊芮娘。”   “你管着钱我放心,芮娘再历练历练。”鲁老太道。   韦氏一听,心中更美滋滋了,娘还是更信任她的,她笑着重新走出去,喊:“弟妹,衣裳回来洗吧,咱马上出门!”   芮娘一听,也赶忙将手里最后一件透了。   “嫂子,要出门吗?”   “嗯,给三弟采买点儿东西!”   芮娘连忙道:“那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二郎做顿饭,一会送过去,很快,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韦氏惊讶道:“你啥时候准备的?”   芮娘笑:“早上,大哥的我也做了,我想着反正没什么事,以后早上我要是赶得及,就给他们带上一份儿。”   鲁老太太在屋里听到了,从房门走出来:“二郎媳妇有心了,那你去吧。”   “诶!”   芮娘早早的就把饭蒸上了,米饭里搭了一些包谷米和红豆做的杂粮饭,腊肠是现成的,直接上锅蒸,再温两个水煮蛋,真正需要现做的就是炒一个青菜一个肉菜,因为过年的腊肉还有,做起来的确也不费事。   芮娘找来两个大碗,舀了满满两海碗的杂粮饭,上面铺一层腊肠、青菜、蒜苗炒腊肉、旁边还窝了一个溏心蛋。用盘子倒扣,装在食盒里,做完这一切,半个时辰都没到。   韦氏这才和芮娘一起出了门。   “哎呀,今天真是拖了你的福了,我家大郎要是看到我给他送饭,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芮娘:“我没做什么……以前在舅舅家的时候,也尝尝给他做一份的。”   韦氏:“弟妹你的手艺是真的没话说,你是怎么学的?”   怎么学的?   芮娘想到以前,娘的手艺是被周围所有街坊四邻都夸赞过的,芮娘从小就喜欢跟娘在厨房待着。后来去了山上,隔壁大娘也教了自己很多……   韦氏:“你以后有空可得教教我!”   芮娘笑:“没问题。”   鲁家院子的确离鲁大郎的布庄更近一些,韦氏和芮娘先到了这边。鲁氏布庄的伙计对韦氏自然不陌生,那远远的看见就瞪大了眼,脚下抹了油似的,一下子就朝铺子里跑。   韦氏撇嘴:“这是去给大郎通风报信呢。”   “跑啥呢!我是鬼啊!”韦氏给芮娘说完就朝着铺子门口喊了声,芮娘没忍住捂嘴笑了笑。   鲁大郎的确像活见鬼一样的从铺子里头赶了出来,韦氏也正好走到门口。   “你咋来了?!”鲁大郎有些头疼,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结果一转头又看见了芮娘,忙换了个笑脸:“弟妹也来了?”   芮娘笑着喊了声大哥,韦氏哼了一声:“来看看你不行?你刚在后头干啥呢?有女人啊?”   鲁大郎脸色骤变:“说、说啥呢!一天天的,口不择言!”   “哟,还会用成语了,和三郎学的?”   鲁氏布庄里的伙计都捂嘴笑,鲁大郎面子过不去,索性拂袖:“到底干甚!”   “给你送饭!再给三郎扯布!”   鲁大郎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送饭?   他看向芮娘和韦氏手里的食盒:“弟妹做的?”   芮娘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真是辛苦弟妹!”鲁大郎连忙接过食盒,转头看见自己媳妇儿脸色不对,也忙道:“辛苦娘子。”   韦氏这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这会儿正好快到饭点,鲁大郎正在怀念早上的疙瘩汤呢,没想到这就把午饭给盼来了,故而也十分的热情:“弟妹你们随意看啊,还没来过吧,看上啥就拿,别和大哥客气。”   韦氏正在柜台选,听见这话,眼皮子都止不住的抽了抽。   芮娘当然不可能乱拿,只是笑着去看。鲁氏布庄是三年前才开的,规模不大,说是布庄,也就是个一层的小铺子,和城里真正的布庄没法比,但并不妨碍它在这块儿生意还不错。   芮娘看了一圈儿,还是走到了韦氏旁边,韦氏在给三郎选布,三郎喜欢穿淡雅的颜色,月白、青黛,各扯了一匹,韦氏掏出鲁老太给的钱,这是鲁家的规矩,一切都要明算账。   买完了布,要给二郎去送饭了。   韦氏:“我敢保证,二郎见了你绝对不会是我家那个鬼样子。”   芮娘:“大嫂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韦氏:“你别不信,等着瞧吧。”   芮娘想起上回来给鲁越送点心,那些铺子里的伙计应该的确都认识她,两人刚走到鲁氏铁铺门口,陈三就仰着脖子就喊了声:“嫂子来了!”   话音刚落,铺子里的一堆伙计都瞬间探出了头。   芮娘:“……”   果不其然,鲁越是紧接着就出来的,看见芮娘,他二话没说就迎了上来,立马接过了她手中的所有东西。   “来了?”   芮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解释道:“和大嫂上街,顺便给你送顿饭。”   鲁越直直的看着她:“辛苦了。”   韦氏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鲁氏这才看见韦氏:“也辛苦大嫂了,进来坐吧。”   韦氏笑了笑,诶了一声。   进来之后韦氏知趣的没到后院,而是在前面和几个熟悉的伙计说说话,芮娘对这鲁氏铁铺的后院还是很熟悉的,她把食盒打开:“准备的匆忙,你随便吃点……”   鲁越在石凳面前坐下,打开盘子,满满一大碗的米饭上铺满了厚厚的菜,他扬了扬唇:“很好。”   芮娘笑了笑。   鲁氏铁铺的伙计们还是时不时的就往后院望,正巧也到了铺子里本来开饭的时间,后院大娘喊了声开饭了,前面的人就一窝蜂的全都跑了进去。   芮娘吓了一跳。   “嫂子好!”   “嫂子来给越哥送饭啊?”   看见这么多人热情的和她打招呼,芮娘点了点头。鲁越抬头指了指那边的长桌:“去吃饭。”   那些伙计们才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那你慢点吃……我先和嫂子走了。”芮娘道。   鲁越立刻放下碗筷:“我送你出去。”   韦氏在门口等,见两人出来后笑了:“二郎赶紧回去吃饭吧,我保证好好照顾弟妹。”   “辛苦大嫂。”   芮娘跟着韦氏走了,走出老远韦氏还在她身边小声笑:“二郎还在门口看你呢弟妹。”   芮娘耳根一烫,根本不敢回头。   -   鲁越的确是等看不见人了才回去的,此时他方才放碗筷的石桌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看见鲁越去而复返,众人才赶忙散开。   “越哥你也太幸福了吧!腊肠还有腊肉!嫂子这是把你当心头肉对待呢?!”   “哎呀   我不行了!刚吃的饭一下就没了滋味,看看这才叫生活!”   “就是,我也想娶媳妇儿了!”   “就你,再等个两三年吧!”   伙计们一人一句鲁越全当没听见,重新坐下,筷子一扒,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众人调.笑几句,也都重新回到了饭桌上,毕竟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芮娘和韦氏离开鲁氏铁铺之后,又去菜市和粮店各采买了一些容易保存的食物,韦氏道:“三郎明天就又要离家了,这一去就又是一两个月,娘每次都会做一些能存放久一点的东西,免得三郎在学堂吃的不好。”   芮娘早上便是在想这事:“嫂子,我会做酱,做一些给三郎带着,放几个月都不会坏。”   “啥酱?”   “肉酱、豆酱我都会。买一些新鲜的瘦肉、再买点菌子,豆酱可能来不及了,下回吧。”   韦氏想了想:“行!那咱们就再去割点儿瘦肉。”   瘦肉自然还是在老孙家割的,见到芮娘,老孙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就是鲁二的媳妇儿?这小子今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来拿着,算伯伯给的见面礼!”   芮娘单靠刷脸,就多从老孙头那得了一副猪肝,韦氏在回家的路上把老孙家的事给她解释了,听说了孙家的情况,芮娘心中也不是很好受。   两人逛了一大圈,才重新回到了鲁家。   “娘!我们回来了!”   鲁老太听见两个儿媳妇回来,应了一声:“哦,准备晚饭吧。”   芮娘一边洗手一边应了一声,今天菜和肉都买的多,明天三郎一大早就要走了,是该好好做一顿。她洗完了手,就抱着东西去厨房了。   鲁家也有干菌子,想必都是头年存放下来的,干菌子泡水,新鲜的菌子也要去除泥污,芮娘打算给要出门的三弟做几瓶菌菇肉酱,瘦肉丁和菌菇丁一起制成,放花椒番椒佐味,最后用油封,放上十天半月也不会坏,在学堂里,只要有蒸好的馒头或者是白饭,味道就算不错。   韦氏替她打下手,问:“今晚我们吃啥?”   “嫂子你帮我把土豆削了吧,再把那副猪肝洗干净,咱们吃饭,猪肝炒了。”   听说吃猪肝,韦氏笑了:“行,咱们这猪肝也等于白得的,再来一个菜吧?”   芮娘想了想:“那就炒鸡蛋?我记得罐子里的鸡蛋好像还有。”   韦氏也正是这么想的,“我去掏!”   猪肝切成均匀的薄片,之后用清水反复的淘洗去除血水。洗好的猪肝放盐巴、胡椒粉、少许酱油、淀粉,最后再滴两滴油,朝一个方向抓匀腌制。炒猪肝还是一道快手菜,主要是讲究火候。芮娘提前将蒜粒、番椒、葱段、姜片、蒜苗等佐料配菜备好,过会儿大火翻炒,片刻就能出锅。   至于肉酱却是要慢慢去做,新鲜的肉丁像炖肉似的要熬,菌菇丁更是要吸满油,浸泡出肉香和鲜香才行,芮娘准备晚些时候再做这个菜。   韦氏掏了五六个鸡蛋来,是平时芮娘在杜家时三天的量,见她眼眸微微睁大,韦氏得意:“这院子里的鸡都是我养的,当初我是拿了自己的嫁妆买的一窝鸡崽,他们都不看好我能养好,这不,现在都几十只了!每天都能下蛋,吃过五六个,算不得什么!”   芮娘暗暗惊讶,没想到还有这事,当下也挺佩服她的:“大嫂厉害。”   韦氏得意一笑:“院子里还有韭菜,我们用韭菜炒了吃。”   芮娘刚想拦下,韦氏已经出门了。   其实初春的韭菜是最嫩,炒起鸡蛋也是最好,这会儿的韭菜还不到最好时候,不过眼下也没有新鲜的番椒,辣子炒鸡蛋她想做也做不了,便随韦氏去了。   没多会儿,又是鲁越先回来。   鲁大郎   紧跟其后。   他一边进门一边就扯着嗓子喊开:“今天弟妹做的饭可是真香!我根本没吃够!开饭了吗?”   韦氏正在地里掐韭菜,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吃吃吃,就知道吃!”   鲁大郎哪知道迎门就碰上母老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将鲁越推到前面:“二弟也饿了吧,走走走。”   鲁越冰块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嗯了一声。   既然都回来了,芮娘准备炒菜。   大火烧锅烧油,腌好的猪肝下锅快速翻炒,分次加入料头,爆香,调味,最后放配菜继续颠锅。几乎是从鲁越他们进院到进厨房这短短一小会儿,芮娘的小炒猪肝就已经出锅了。   又是一道呛鼻爽辣的美菜,鲁大郎第一个冲了进去,看见是猪肝,嘿嘿嘿直笑。   “美!自从弟妹来了咱家,我怕是又要胖了!”   韦氏这会儿拿着洗干净的韭菜挤了进来,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道菜啊是给二弟三弟的,你就别吃了,肥成猪了,你就吃我做的鸡蛋吧。”   鲁大郎一怔,看见韦氏手中的韭菜忽然双腿一软。   “又、又吃韭菜鸡蛋啊?”   韦氏正在切韭菜的菜刀“咚”的一下,她斜斜看向旁边的男人:“咋?不想吃?”   “没有没有。”鲁大郎的手都快摆出重影,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盘子小炒猪肝,迈着千斤重的腿回了堂屋。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芮娘笑了笑,这抹淡淡的笑敏锐的被鲁越捕捉住了。   晚饭时分,鲁大郎当真和那盘猪肝无缘,韦氏解释他最近又胖了一些,鲁老太太看了眼自己曾经健硕的儿子,没说什么,于是大郎几乎是白饭配韭菜鸡蛋,吃了一整碗。吃到最后,还被韦氏在桌子底下勾了勾腿,差点儿没直接趴下。   他这个婆娘,心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他可太清楚了。   她小日子一干净,他几乎就要被她吸干。   那盘子小炒猪肝,自然是被二郎三郎分的最多,三郎到最后也恋恋不舍的笑了笑:“此去学堂,怕是好久都吃不到二嫂的手艺了,当真想念。”   芮娘笑了笑:“我给三弟备了肉酱,明日出门的时候可带上几罐。”   鲁恒一听这话眼神一亮:“当真?”   芮娘:“自然,在锅里熬着呢。”   鲁老太和鲁越同时看向芮娘,鲁老太太开口:“难为你想的周全。”   芮娘:“应该做的。”   饭后,韦氏在厨房一面收拾一面看芮娘熬酱,肉丁已经被熬煎的两面微微焦黄,底部还有微微发干的油渣,将切好的菌菇丁、番椒、少许花椒、继续倒进去熬煮,翻炒。做肉酱必须要舍得放油,而在韦氏看来,那放了油的东西能不好吃吗,一整晚,厨房里都弥漫着一股子强烈的香。   鲁越倒还罢了,在西院离厨房最远,而且晚饭他已经吃的很饱并不觉得馋。但东院可就不一样了,那一阵阵的肉香飘到鲁大郎鼻子里,那真真是要把他折磨死!   他在塌上翻来覆去的,几乎就差抓耳挠腮了。   晚饭就馋猪肝,这下又开始馋肉酱了!   可惜他不敢出门去和弟妹讨要,谁让那母老虎也在那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鲁大郎更气了。   这婆娘,到底懂不懂吃饱才能干事的道理?!   他又不是驴,吃草就行吗?!   鲁大郎气哼哼的,预备等韦氏进来好好教训教训她。   韦氏在厨房,忽然侧过身子打了个喷嚏。   韦氏帮着芮娘把那些终于熬好的酱装瓶封口,装之前,芮娘让她尝了尝。   菌菇就有好几种,最香的莫过于鸡枞,还有一种韦氏没尝出来,这样的菌子自带肉香   ,一口下去能咬到舌头,更别说里面还有真材实料的肉丁。肉香、辣香、油香混合在一起,韦氏实在是没忍住,问了句:“弟妹,咱自己留点吧?……”   芮娘也没忍住笑出声:“放心吧大嫂,有的,给三弟三瓶就够了,咱们自己也有两瓶。”   韦氏这才放心。   见芮娘还没回去,鲁越没忍住到厨房看了一眼,韦氏和芮娘正在收拾,噗嗤一笑:“二弟,就这么等不及你媳妇儿啊!”   芮娘脸一红,鲁越倒是大大方方的道:“水打好了。”   芮娘飞快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回了房。   韦氏心里有些羡慕,想到自家那个男人,撇了撇嘴。不过今晚还有要紧事,先放他一马。   -   明天要回门,鲁越下午回来的时候买了些回门礼,农村人都喜欢实用的东西,红糖黄糖有好几包,还有甜芳斋的点心,另外还有一些鲁氏铁铺自己卖的刀具、耕具和锅具,鲁越还租好了牛车,明天一早就出发。   “还需要什么吗?明早还能买?”   芮娘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连忙摇头:“不用啦,这些就很够了。”   鲁越笑了笑:“行,你先去洗。”   芮娘去洗澡,发现净房的窗户全都被鲁越加固了一遍,四周的窗户纸重新贴过,还钉上了木栅栏加固,芮娘扬了扬唇,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是心里却是暖极了。   芮娘回到房里,被褥已经铺好了,“还冷吗?”鲁越问。   芮娘摇了摇头:“不冷,窗户你是什么时候弄的呀?”   鲁越:“就刚才。”   芮娘想了想,她刚才在厨房做肉酱,鲁越就在补窗户吗?她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舅母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鲁越真的很能干。   鲁越:“现在木材少,等过一阵,咱们把院子翻修之后,我给你打个木桶。”   芮娘站在炕边,眼睛慢慢的眨了眨,似乎对鲁越说的这话反应了好半天。   “翻修?”   鲁越动作一顿,回头看她。芮娘湿漉漉的眼睛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他扬唇:“嗯,翻修,本来娘说让我搬院子的,我嫌麻烦,但是新房还没给你的,翻修一下院子不过分。”   芮娘从没想过什么新房不新房,在她的认知里,有家就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不管是青砖瓦房还是土房木屋,只要能遮风挡雨,就有了家。   “那、那木桶呢?……”   鲁越淡淡开口:“站着太冷,可以泡澡。”   芮娘彻底愣住。   鲁越准备上榻,结果就见她呆呆的还站在一边,鲁越不善言谈,只是走过去将人的手拉了拉,芮娘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鲁越抱进了被窝,炕上暖,他怀里更暖。   男人的大手在她脸色抚了抚。   “以前受苦了,以后不会的。”   芮娘看着上方的男人,眼睛忽然酸了酸。   “没有受苦。”芮娘声音喃喃。   鲁越漆黑的眼眸看了她好久,才嗯了一声。   两人昨天折腾到了半夜,今天芮娘并不想,见鲁越圧着她不下去,感动之余也有些紧张……   鲁越的确也在纠结,他想,但他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   昨天到最后,那儿是他亲自上的药……   挣扎了一会儿,男人下去了。   “睡吧,明天还要起早。”   芮娘松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她翻了个身,一向习惯侧躺。   没多会儿,芮娘那边便出现了清浅的呼吸声,沉沉的睡着了,反观鲁越这边,却是迟迟难以入眠。   没有碰反而越想,淡淡的茉莉花香无孔不入的折磨着他,鲁越强迫自   己转过身子不去看,但腹下的燥意却是不停的在叫嚣,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了身。   芮娘睡着睡着就觉得有些热,梦里,好像被一团火热缠住一样,还梦到了一只大型动物,那大型动物的身上又热又烫,她被整个裹住,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稍稍发出不满,那动物又会小心翼翼的安抚她……   身上的汗黏黏的,芮娘这晚睡得很不舒服。 第24章 回门   “娘, 我走了,你们都进去吧,不送。”   鲁家大院门口, 鲁老太眼泪汪汪的看着鲁恒, 门口停了两辆牛车, 一辆是要送鲁恒去学堂的,时间差不多了,鲁恒准备上车出发。   “三弟,路上小心。”鲁越道。   鲁恒:“多谢二哥, 也多谢二嫂的酱, 还有大哥大嫂的衣裳和布。”   鲁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去吧, 有空就早点回来。”   鲁恒点了点头。   今个儿鲁越要带着芮娘回娘家, 鲁大郎亲自送着三弟去学堂,他驾着车朝院门口喊了声:“走了娘!”   全家人一边挥手一边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牛车看不见了, 鲁越也要带着芮娘走了。   “我们也走了娘。”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 情绪有所好转,好在二儿子还在身边,下午就会回来。   “去吧, 路上也小心。”   芮娘和鲁越就一起上了车。   鲁越昨天买的东西装了整整一牛车,除此之外今早又捆了一只鸡一只鸭,芮娘坐在车后面看着鲁越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是不是拿的有点多呀?”   对舅舅舅母,她自然是给多少都不会说半个字的。   但这些东西是鲁越给的,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就是你的, 傻不傻?”鲁越在赶牛车, 随口说了一句。   芮娘听了之后不说话了, 笑了笑, 也觉得自己有些傻里傻气的。   她悄悄的把袖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这是鲁越昨天给她的荷包,荷包她已经重新补过了,深蓝色的布料上绣着一只老虎,她是从大嫂那听说的,鲁越属虎,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呢。   芮娘悄悄勾唇,又将这个荷包收了起来,既然是本命年,她改明儿要再去准备一根红腰带才行。   鲁越对自己小妻子的内心活动全然不知,只是专心的赶着牛车,从京郊到甜水村的路线他早已熟悉,一路上,冬日里干秃枯黄的小路已经点缀了一些零星的小黄花,芮娘看着这些花,心情也止不住的明朗起来,想着下山的时候摘一把才行。   牛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杜家门口,老远,田氏就不住的在门口挥帕子了:“芮娘!二郎!”   芮娘下了车,就看见舅母和舅舅在门口等她,她心里高兴,脚步也快了一些。   “舅舅舅母。”   “回来了。”田氏握着她的手笑的比谁都灿烂,这街坊四邻也知道芮娘今天回门的,都止不住的张望。   “芮娘回来了,真好啊。”   鲁越在卸牛车上的东西,杜功章去帮忙。   “不用舅舅,你去歇着。”   鲁越单手就能拎起的东西杜功章可能要两个手才能抱得动,他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也不勉强。   没多会儿,鲁越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杜家,牛车被拴在后院的一颗大树旁。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田氏惊讶。   鲁越:“不多,都是用的上的。”   田氏仔细一看,不仅是用的上的,还都是家里一般紧缺的。她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忙让两人进屋去坐。   “锅上炖着汤呢,是芮娘过年时候交我的,芮娘去掌掌勺,看看味道对不对。”   芮娘应了一声,过年的时候杜家杀了只鸡,用小蘑菇炖的,田氏喜欢极了,第二天就让芮娘手把手的教她,现在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芮娘走到厨房用勺子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   芮娘看了眼舅母,笑了:“不错。”   田氏拍了拍手掌:“那就行!我做的时候还担心呢,万一炖出来没有芮娘炖的好,我这只鸡不就白费   了?!”   芮娘也笑:“那您怎么不等我回来?”   “哎呀,你今天回门,哪有让你做饭的道理。快,舅母说说,这两天在鲁家过的还习惯吗?他对你好不好,他们家里人好相处不?”   田氏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把芮娘砸的晕头转向的。   “舅母……您问太多,我都不知从哪回答了。”   田氏:“那就一个个说,鲁越对你好不好?”   芮娘:“……”   一上来就是让她脸红的问题,偏田氏还不达目的不罢休,芮娘只好点了点头:“好的……”   “怎么个好法?”   “…………”   “哎呀羞啥!鲁越在堂屋陪你舅舅说话呢,又听不见。”   宋芮娘只好硬着头皮道:“就是很好,很细心。”   田氏知道从自己这个外甥女嘴里问不出啥了,她只好换了个问法,上前几步:“新婚夜还疼你吧?”   芮娘脸更红了,像蚊蚁一样嗯了一声。   田氏就笑了:“行!舅母懂了,舅母就操心着这事呢!我们芮娘这么小,他……”   “舅母……!您别说了。”芮娘时刻看着厨房门口,生怕鲁越会忽然闯进来听见什么,田氏也知道她脸皮薄,不说了。   咳嗽了两声,田氏换了个话题:“他娘和他那个大嫂,都还好相处?”   芮娘渐渐平复了下来,娘和大嫂吗?   “挺好的,娘给了我一个镯子,昨天还和大嫂一起上了街。”   田氏嗯了一声:“你那个大嫂啊,是商户女出生,出了名的精明,但就这样,嫁到鲁家还被老太太收服了,可想你那个婆婆的厉害。你现在刚过门以后慢慢相处吧。鲁家现在还没分家,凡事别冒头,懂不?”   芮娘明白舅母的意思,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也过去,别让男人们等久了。”   鲁越和杜功章在堂屋里说话,田氏端着两壶茶走了进来。   “你们在聊啥,让我们也听听。”   杜功章道:“你又听不懂,掺和什么。”   田氏不乐意了,“你不愿意和我说,那二郎愿意和芮娘说!”   芮娘走到桌边,鲁越果然看了她一眼。   “没聊什么,再和舅舅说新学堂的事。”   “新学堂?”田氏想起之前那事,立马紧张的问了一句。   “新学堂要开了?”   杜功章面色凝重的嗯了一声:“我们离京都远,到底不方便,所以才想着让二郎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全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鲁越身上,鲁越开口:“这事舅舅放心,我回去就打听一下,尽快给您回话。顺便再问问,那新学堂招不招秀才先生。”   杜功章苦笑了一下:“人家要招也不会招我的,我只是盼着,那新学堂能远一点儿,千万别开在甜水村脚下,否则这村里的教书先生,我是当不成了。”   “舅舅学识广博,即便没有这教书先生,也未必不能立足。”   杜功章抬头看了眼鲁越,似乎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有些惊讶。   “我记得,你有个弟弟,是在学堂读书吧?”   “嗯,在燕明学堂。”   杜功章内心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学堂的分量,如果他当初也能去燕明学堂念书的话……   他及时打住了心中的想法,今天是外甥女回门的日子,他不该也不能苦着一张脸,遂笑着站起了身:“都别站着了,开饭吧,今天是个好日子,都多吃些!”   田氏笑着应了一声,去厨房端菜去了。   这顿饭,鲁越喝了个微醺。   杜功章一改往日的态度,亲自和   鲁越拼起了酒来,自己不能喝却是要灌鲁越,鲁越也是个实心眼,一杯接一杯的喝,到后面,杜功章已经趴下了,他眼里看东西也有些花。   “哎呀你看这些个臭男人!”田氏进来时看到这一幕十分无语,“喝不了还喝!真是不自量力!”她去拽杜功章,鲁越也站起来帮忙。结果他走路也稍稍有些晃悠,几人一同把杜功章挪回了屋子。   芮娘看鲁越的神色也不大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要不要也歇歇?”   田氏忙道:“对,你也去歇歇,你说说这大中午的喝这么多作甚!去睡一觉吧,就去芮娘屋子里。”   鲁越看着芮娘,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大中午,也正好歇晌。   以前芮娘的屋子里东西都空了,炕还在,只是小小的一张,鲁越躺上去就能整个占满,芮娘打了盆水进来,想帮他擦擦脸。   男人闭着眼,呼吸都有些酒气。   芮娘拧了把帕子,轻轻的在他脸上擦了擦,谁知刚准备收回手,就被鲁越猛地扣住了手腕,拉到了怀里。   “你……!”芮娘急了,她身边还有盆水,刚才差点儿就打翻了,这要是翻了,被褥衣裳全都得打湿。   “芮娘,芮娘。”鲁越像是醉了,把人牢牢的扣在怀里,芮娘哪有力气反抗这个男人,很快,她认命般的将帕子扔的远了些,而鲁越也长腿一压,抱着人就一起滚到了炕上。   这是芮娘出嫁前的房间,床褥上都是她香香的味道。鲁越是有些醉了,但没醉的完全。他素来没有歇晌的习惯,但现在他却完全不想起来。   今天老娘知道他回门,下午才会归家,铺子里的事情更是一早就处理好了,他有足够多的时间……   想到这,鲁越将人又抱紧了几分,芮娘几乎是要喘不过气起来,被他扣住,两人在狭小的塌上耳鬓厮磨。鲁越粗重的呼吸吹在芮娘耳边,呼吸之间都有些酒味,芮娘觉得自己也要醉了,否则怎么会任由着他大白天……   “芮娘芮娘。”鲁越一声声的喊。   宋芮娘像个入了狼窟的小兔子,惊慌失措,却又被人扣了手脚,不得动弹,梦里的大动物似乎又出现了,她被完全掌控,又搓.又柔,最后自己也累极,干脆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个午后。   杜家院子里是格外的安静。   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鲁越和杜功章的酒都醒了。   芮娘明明没喝酒,脸却红的和醉了差不多,一中午也没褪下去,鲁越带着芮娘离开的时候,田氏意外深长的看了她好几眼,像是放了心一样,笑了笑,没说什么。   ……   这回去的一路上,芮娘都没和鲁越说话。   她不是会耍小性子的人,只是鲁越和她说什么她都只是嗯、嗯,前面赶牛车的男人自知理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当牛车走到那条开满鲜花的路上时,他忽然停了车,跳了下去、   芮娘好奇的去看,就见鲁越傻乎乎的在路边拔了几捧野花回来,然后飞快的回来,递到了她面前。   芮娘呆愣愣的去看他,就见鲁越似乎有些别扭,只是沉默的塞到她手里,然后飞快的转身继续赶牛车,要不是鲁越的耳根比刚才红了,芮娘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她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   两人回到鲁家的时候已经快吃晚饭了,芮娘不在,这晚饭自然是韦氏做的。   “回来了?”韦氏端着菜笑着看向院门口,芮娘连忙上前:“大嫂,我帮你拿。”   “不用不用。”韦氏侧过身子躲了:“你先去娘那边,她估计在等你们。”   娘找她们?芮娘看向鲁越,鲁越示意她不用担心,带着她一起去了鲁老太房里。   “娘。”   鲁老太唔了一声:“回来了?”   鲁越:“嗯,我中午喝醉了,在芮娘家歇了一会儿。”   “不打紧,都还顺利吧。”   “顺利。”   鲁老太坐在炕头,不轻不淡的问了几句,芮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鲁老太开口:“芮娘陪我坐一会儿,二郎你去忙你的。”   鲁越深深的看了一眼芮娘,才道:“好。”   鲁越走后,鲁老太咳嗽了一声,“二郎媳妇啊,回门回来了,就正式是我鲁家的儿媳妇了,咱们家的事情,我得跟你说在前头。”   芮娘有些紧张,她早就知道婆婆会给儿媳妇立家规,但前两天一直没有等到,原来是要等她回门之后。   “你也看见了,咱们家现在没有孙子辈,你比你大嫂晚进门几年,但进门早晚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心帮着二郎,早点给二郎添个血脉,这是要紧事一。”   芮娘低下头嗯了一声,鲁老太知道新妇脸皮薄,今天第一回 敲打,没说太多,紧接着就说起了第二件。   “要紧事二就是家里的情况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大郎呢继承不了他爹的手艺,几年前开了个布庄,现在生意还算过得去。二郎是完全继承咱们鲁家的祖业,铁铺现在在京都一家,在月牙镇一家,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来回跑肯定辛苦。至于三郎,是我们老鲁家唯一的读书人,供他读书这件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当年我生大郎二郎的时候家里都穷,只有三郎出生后,他爹才慢慢有了起色,攒了束侑,没能送二郎去读书一直也是我的遗憾,但是二郎能干,日子差不到哪里去,三郎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些,我必须要供他读书。”   鲁老太说完看了眼芮娘,毕竟现在没分家,万一新妇对三郎读书一件事有意见,那这个家就和气不了。她丑话得说在前面,全家人一起供三郎读书,这事不会变。   芮娘点了点头:“三弟是适合读书的人,我明白的。”   鲁老太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她一点就透的性子,接着,将平时她装钱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咱家的钱大部分是在钱庄,这里是一些常用的,和记账的册子。这册子是我在管,你大嫂也不知道具体,但每个月月底咱们会在一起通笼通笼让大家伙心里都明白,你刚嫁进来,往后就慢慢知道了。”   芮娘看着那个小木盒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娘。”   鲁老太太又上下看了她几眼。   说实话,对这个儿媳妇,她心里是很纠结的。   之前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的确是不太满意,但毕竟人嫁过来了,又是个清白的,手艺不错,对她也很尊敬,这鲁老太原本还想敲打几句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忽然说不出来了。   她砸了咂嘴:“算了,今天先到这,吃饭吧。”   这……就结束了?   芮娘以为站规矩还要站好一会儿的。   不过大嫂已经在炒菜了,或许娘饿了?   芮娘立马道:“我去给大嫂帮忙,娘要尝尝给三弟做的肉酱吗?”   吃人嘴短,鲁老太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   昨晚上可不只有大郎馋,她在离厨房最近的北面院子,可没少闻着味儿!   韦氏见芮娘这么快从堂屋出来,还有些惊讶,她想问问,奈何大郎二弟都在,只好先压下了好奇心,飞快的将面捞了出来。   今晚吃面,可同样是面,鲁大郎却觉得和前两天的不一样。   自家媳妇儿扯得这面就没有那么劲道,咬起来软趴趴的,他可不敢说这话,只好闷着头吃,不过还好有弟妹做的肉酱,舀一勺一拌,喷香!   有了这酱,才觉得好受些。   整个饭桌上,当然不止鲁大郎   一人这么觉得,但是谁也不会说。   芮娘最后一个进屋,手上还端着一个小盘子。   “前两天腌的酸萝卜,应该好了。”   萝卜泡菜腌两三天就能入味,芮娘切成小方块正好下饭,酸酸辣辣的萝卜泡菜很快就被哄抢一空,萝卜便宜又耐放,鲁家的地窖里面多的是,吃起来也没个顾忌,一盘子没了,芮娘又切了一盘,简简单单的臊子面,却也因为两种小食,给鲁家的晚饭增添了不少滋味。   吃完了饭,大家还是各回各院。   这一晚,芮娘说什么也不让鲁越闹了,鲁越也自知理亏,加上他今天喝酒的后劲还没完全消散,两人的确没闹。   但不闹是不闹,鲁越还是喜欢抱着她睡,芮娘半夜热出一身汗,忍不住蹬开了被子。   ……   第二天一早,芮娘似乎染了风寒。   早起还不觉得,只是当鲁越他们出门后,她越来越觉得头昏沉沉的,午饭时鲁老太就看了出来,问了一句。   “二郎媳妇,咋无精打采的?”   芮娘恹恹的:“我也不知道,有些头疼。”   韦氏大惊小怪的呀了一声:“该不会病了吧?你快去歇着去!”   鲁老太瞪了她一眼。   “咋回事,昨个儿着凉了?”   芮娘慢慢想了想,这才想起后半夜她好像的确蹬了被子,可她不好意思说,只是含糊了两句,又道:“也可能是月事快来了。”   鲁老太听完哦了一声。   哎,想到二儿子洞房那么威武,她还在心里期待了一下一枪就中呢。这月事要是来了,岂不是就没戏?   芮娘不懂婆婆的心思,韦氏却是门清儿,她心思算了算自己的,好像推迟了那么两三天?韦氏心里这乐啊,差点儿就没冒出个泡来。   不行不行,这最近几天,她还得拉着他们家大郎努力努力。   芮娘不舒服,鲁老太太便让她中午吃完饭就去歇着,芮娘也没勉强,回屋就歇晌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鲁氏铁铺过了年已经进入了淡季,鲁越几乎是未时就忙完了铺子里的事,回来了。   韦氏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来了?”   鲁越一进院子,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巡梭。韦氏忍着笑,“别看了,你媳妇儿不在院子里,在屋里呢。”   鲁越不自然的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谢谢大嫂。”   “你回来的早也好,去看看吧,她好像不太舒服,午饭时就没精打采的。”   韦氏话音刚落,鲁越的表情忽的一变,再接着,韦氏已经看见他飞快的朝西院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呢……   -   鲁越几乎是冲进屋子的,芮娘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刚要翻身,就被那熟悉的力度猛地一抱,再接着,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又紧张的眼睛。   “你病了?”   “你回来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鲁越大手朝她额头一探,脸色就猛地变了变。   “你病了。”这回是笃定的语气。   “我去请大夫。”他说着就要下地出门,谁知芮娘轻轻将他一拉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风寒。”   “风寒也要看。”鲁越执拗着,不管不顾,芮娘拉不住他,任由他去了。   “等会儿,等会儿去,你先帮我倒杯水。我渴。”   听说她渴,鲁越连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整杯水,亲自喂给她,眉头深深拧成一团:“怎么好端端的,染了风寒?”   芮娘嗓子干的厉害,听见他这么问,软绵绵的看了他一眼。鲁越不知为何,似乎   察觉到芮娘在瞪他,他回忆了一下,昨晚……   芮娘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别的,伸手推了推他,鲁越瞬间就明白了。   是他不好。   他光顾着自己,忘记芮娘了。   “屋里的炕烧的太热,我今晚想想办法铲一些炭火出去。这样你就不会太热踢被子了。”   芮娘:“……”   这是炭火的原因吗?要不是他抱着她不撒手,这炭火的温度明明刚好……   听着男人这意思,炭火可以不烧,就偏偏不撒手了是吧? 第25章 吃饺子   晚饭, 芮娘要下地去厨房,被韦氏拒绝了:“弟妹你歇着去吧!我来做!”   芮娘哪里好意思,但韦氏坚持, 鲁老太太也说没事。   鲁越:“娘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你好生歇着。”   芮娘心中愧疚, 但的确身子不大舒服,只好暗暗决心尽快养好病。   大夫来看过,抓了几服药。只说是风寒,让好生将养着。   鲁越将药方仔细揣好, 去了药铺。   那大夫临走前, 韦氏站在院门口喊住了他, 既然人来了, 不问白不问。   她让那大夫给自己也诊了脉,她满怀期待问:“大夫, 我月事这个月推了三天了, 有谱了吗?”   那大夫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一般来说,月事在七日之内的波动都是正常的,况且即便有了, 一个月左右才能诊得出,现在的确不好确定。”   韦氏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大夫劝她:“娘子放宽心,这种事急不来,有时候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话韦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敷衍的嗯了两声, 将人送出去了。   鲁越抓了药回来, 还买了只烧鸡。晚饭, 鲁家人喝的白粥小菜, 把烧鸡分了吃了。芮娘吃不下烧鸡,鲁越就只端了白粥回房。   鲁老太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心里也不免嘀咕。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个闷葫芦,倒是当真是个疼媳妇的。   芮娘喝完粥,鲁越又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芮娘怕苦,看着黑漆漆的药汁犹豫了半晌,“要不……我睡一觉就好?”   鲁越抿了抿薄唇,语气不容商量:“不行。”   芮娘只好小口小口的抿着喝了,越喝,她秀气的眉头就皱的越深,像个怕吃苦的猫儿。鲁越喂着喂着眼中闪过一丝笑,好不容易等芮娘喝完了,下一瞬嘴里就被鲁越猛地塞了个东西。   芮娘睁大眼,来不及问是什么,一股子蜂蜜的沁甜就在口中散开。   “蜜饯?”   鲁越点了点头。   他今天回来在路上刚好看见,就买了一包,本想让她当个零嘴儿,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鲁越径直把一大包都递到了芮娘跟前:“吃吧。”   芮娘慢慢打开油纸包,黄澄澄的蜜饯满满一大包,鲁越把蜜饯递给她之后就把碗碟收拾了出去,芮娘又慢慢拿出一个含在嘴里,蜂蜜裹着果脯的滋味让嘴里的苦味慢慢消失,蜜饯是真的甜,心里也甜。   -   芮娘这场风寒染了两天,这两天里,鲁越把土炕重新整了整,晚上睡觉时已经没那么热了,但芮娘也丝毫不觉得冷,因为她身边的男人就像是一个移动火炉,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烫的,她甚至已经隐隐发愁夏天该怎么过了。   鲁越却有自己的打算,等芮娘病好,翻修院子的事情也提上了议程。   鲁氏铁铺的伙计们有好几个都是木匠、水泥匠出身,样样工种都会,包括鲁越自己也会木匠手艺,翻修院子,倒是的确不必请别人。   半天时间,陈三已经和两个伙计把需要的材料全都堆到鲁家大院里。   “来来来,喝口水歇歇。”男人们在院子里干活,女人只能在旁边打打帮手。韦氏沏了几大壶凉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热情的喊几个伙计都过来休息休息。   陈三他们都是认识韦氏的。   “谢谢大嫂。”   陈三带着兄弟几个过来擦了擦汗,开了春天气也逐渐回暖,大中午干几个时辰的活,还真是有些热。   芮娘此时也端着茶果子从厨房里走了过来。   “喝点茶,吃点儿果子吧。”   见到芮娘,刚才还在嘻   嘻哈哈的几个男人立马就都站了起来,眼神都有些拘谨了起来。   “谢谢嫂子。”   芮娘笑:“不客气,这茶果子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合的合的!”几人连忙点头。   另外几个伙计也全都围了过来,芮娘笑着让他们随意些,自己转身回厨房了。   见人走了,刚才还有所顾忌的几人立马开始抢。   “诶这个我的!你松手!”   “好意思不,我先拿到的?!”   “这果子真不错啊……嫂子手艺就是好。”   “废话,那天看越哥的饭都馋死我了……!”   鲁越自己也在院子里干活,他木匠的手艺也是之前和师傅学过,芮娘见他刨木头刨的专心,轻声走过去在旁边的桌子上也放了杯水。   鲁越正好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   院墙重新加高了三尺,净房的窗户也整个拆下来重做,鲁越在净房里给预留了一个橱柜的地方专门给芮娘放东西,剩下的木料,就用来打浴桶。   新房里,土炕、柜子、架子都是之前打好的,就是要把房梁、墙面和屋顶重新修整一下,房檐要加宽,夏天好遮阳,院子在西边,吸晒,夏天的下午是很难受的。鲁越准备把墙壁重新用三七灰土重新抹,隔热保温,房子就能有冬暖夏凉的效果,房顶的瓦片也能吸热,从前他一个人在西院住着能将就就将就,现在有了芮娘,鲁越舍不得她受苦,这些就全都要考虑进去。   陈三每天和鲁越一起下了工过来帮忙,要不了几天,就已经和芮娘混熟了。   “嫂子今天又做啥好吃的了?”陈三刚进院子门,就闻到一股香味,他的脚自动就迈到了厨房,可惜还没踏进去,就被鲁越像拎小鸡一样扯着袖子拎出来了。   “越哥,你进,你进。”陈三给鲁越让路,鲁越进了厨房,就看见芮娘正在灶台前专心致志的包饺子。   “回来了?”芮娘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男人,露出个笑,鲁越今天在店铺有些忙,但疲惫在见到她之后就忽然一扫而空。   “包饺子?”   芮娘点了点头:“嗯!娘说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今天去割了几斤瘦肉,我准备了好几种馅,一会儿就能吃了。”   鲁越看着面前白白胖胖的饺子,也觉得有些饿了,点了点头。芮娘旁边的盆里正好有已经拌好的素菜馅,她用筷子沾了一点递到鲁越嘴边:“尝尝咸味,鸡蛋是炒熟过的。”   鲁越还没洗手,顺着她的动作朝前倾了倾身子,从鲁越身后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芮娘像是整个人被他拥进怀里……   “哎哟!”厨房门口传来一声喊叫,刚预备走进来的陈三立马就捂住了眼。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   芮娘连忙收回筷子,手忙脚乱的开始包饺子,她脸上又隐隐烧了起来,而鲁越咳嗽了一声转身将站在门口的陈三推搡出去:“干活!没事以后别进厨房!闲了就帮我去刨木头,那几块大的今天都是你的!”   陈三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喊:“越哥,你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芮娘方才是臊得慌,这会儿听见外面的笑闹,又不可避免的扬了扬唇。   -   这顿饺子,人人都吃的酣畅淋漓。   猪肉大葱味儿的饺子鲁家不是没吃过,单单是简单的肉馅和大葱做成的馅料就足够让人感到满足。   芮娘却还能给人惊喜。   白菜剁成碎末可以和猪肉做成白菜猪肉馅的,藕丁和香菇同样也可以做成香菇猪肉馅和莲菜猪肉馅的,光是肉馅就准备了三种。素菜馅的有韭菜   鸡蛋,还有一个白菜粉条。   白胖胖热气腾腾的饺子被一盘盘的端上来,冒着热气,醋碟儿是芮娘亲自调的,酸辣开胃,沾上一圈醋咬上一口,丰富的馅料裹着饺子皮在口腔内迸发开,不一样的肉馅有不一样的香,菌菇带着菌子的鲜香,白菜清爽则中和了大肉的油腻,饺子一口一个,再配上芮娘切好的泡菜,直教人饥肠辘辘的肠胃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男人们一口一个停不下来,鲁越吃了足足四十个。   芮娘胃口小吃不完,还把自己的分给了他。   鲁大郎吃完,满足的恨不得打几个饱嗝儿再原地睡上一觉,他现在年过二十五六,一吃饱就犯困,体态也越发肉眼可见的圆润。   连鲁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用筷子敲打了他几下:“看你这懒样!去给二郎帮忙去!活动活动!”   鲁大郎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只好到了西院里,哼哧哼哧的开始干活。   ……   鲁越和芮娘的西边小院,就在众人的合力下,半个月已经基本完工了。   翻修之后的小院焕然一新,除了最开始的设想,鲁越将他们自己单独的小院也重新捯饬了一遍。   紧挨着北面院墙的角落里沏了一个石台,后面紧挨着护城河方便取水,引一根竹竿,芮娘以后用水就方便许多。在院门口又加了一行小小的篱笆,和院子里的路隔开,篱笆边上可以种点黄瓜或者南瓜,要是想种花,牵牛花也行。   鲁越把西边小院拾掇好之后,韦氏先来参观了一圈。   十分明显的,韦氏羡慕了。   连说话都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家里四个小院子,她最看不上西边,西院又小又破还吸晒。她原来的院子也小,上回好不容易抓着机会和三郎换了,可住进去才知道,三郎那个院子除了宽敞和亮堂,离老娘却最近,一有个什么事情老娘就会找她,夜里动静更是不敢太大。   北面有老娘,南边又是厨房,油烟也时不时的会飘过来熏一熏。   现在看来,西院倒是自成天地,还在院门口养花种草隔篱笆,这是关起门自己过的小日子了?   韦氏忽然不平静了,想回去和大郎商量一下,她也想翻修了。   而芮娘,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很喜欢很喜欢鲁越改建的这个小院子,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圈,直到天色完全变黑,鲁越把洗澡水都替她打好了,还见她在小篱笆周围走来走去的。   像个翘尾巴巡视领地的猫儿。   鲁越勾了勾唇,轻手轻脚走过去。趁着猫儿不注意,猛地将猫儿抱了起来。   芮娘再一次被他举高,月色下,她双眼像含了水,湿漉漉的俯视着身下的男人。   “这在外面呐……你放我下来……”   鲁越难得开怀的笑了笑:“不放,院门口有树,他们谁也看不见。”   芮娘侧头去看了看那颗桂花树,还真是……   鲁越这半个月身上的肉明显又紧实了一圈儿,抱着她,越发觉出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他浑身硬邦邦的,她却哪儿都是软的。   几天没要了,鲁越喉结一滚,眸色也暗了几分。   “媳妇儿。”   芮娘侧头看他:“嗯?”   “你男人厉害不?” 第26章 不速之客   宵禁过后, 京都郊外除了路上的大黄狗偶尔吠上两句,家家户户的院子都安静极了。偶尔有某些个男人鼾声震天,不出片刻也被自家婆娘捂了嘴或是踢上一脚, 很快又归于宁静。   鲁家小院西边角落的小屋除外。   翻新的小屋比原先亮堂了不少, 鲁越来了兴致,说什么也不肯吹灯火。就和新婚夜一样非要留点儿光。芮娘捂着脸, 脸颊绯烫, 怎么也不肯挪开去看他。   借着灯火, 鲁越什么都看的清楚。   正因看得清楚, 血液也就更沸腾了些。   昏黄的灯一跳一跳的, 芮娘鬓角的发被汗水打湿, 她埋在枕头里像一头呜咽的小兽, 极力的克制着喉间的声音。   偏偏身后的男人还使了坏一般的用力。   “院墙我加厚了三七灰,外面什么也听不见……娘的院子离这最远, 芮娘, 把被子松开……”   芮娘哪里肯,只是一个劲儿的咬着。   鲁越最后也不逼她, 反正他能听见就行。   芮娘头上的发髻摇摇欲坠, 那根秀气纤弱的簪子最后似乎承受不了, 哐当一下从炕上掉了下去, 满头青丝铺散, 芮娘瞪大了眼……   这一晚,西院新整修的大土炕承受了一些不该承受的力度, 芮娘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 土炕的好处就在这儿, 如果是精致的架子床, 可能会发出令人脸红的咯吱咯吱声……   第二天一早, 鲁越破天荒的做了顿早饭。   最近院子里的鸡好像一个赛一个的下,原先早上能摸五六个就算丰收,现在竟然能有七八个的样子,鲁越唯一拿手的就是鸡蛋羹,五六个鸡蛋,蒸出一大碗出来,味道也还算不错。   等芮娘起来,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鲁越:“一会你就说你做的,我去劈柴。”   芮娘呆呆的点头,一家五口人,一碗蒸蛋几个馒头,再把现成的腌菜盛出来就能解决早饭,她刚把桌子收拾好,其余院子的人也都起了。   “芮娘,今天家里要来客人,中午多做两个菜。”鲁老太太道。   芮娘:“诶,那我去割块豆腐?”   “行,你看着办,来人喊姨婆。”   芮娘记下了。   早饭后,芮娘问了句韦氏,韦氏道:“是娘的姨娘,姓付,喊付姨婆就行。”   芮娘点了点头。   韦氏提到这个付姨婆,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个付姨婆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八成啊,是来借钱的。”   芮娘睁大了眼:“借钱?”   韦氏:“你不知道,这几年因为大郎二郎生意做的不错,家里日子比之前好过了,这很多乡亲们啊都来找过,有些借不到就算了,这个付姨婆最麻缠的一个,早先年她丈夫没死的时候过了几年享了几年福,那时候鲁家多难啊,去找她的时候也没见开口帮衬过。风水轮流转,你看看现在,他们家破落了,隔上一段时间就要往过跑,烦都烦死了。今天来了你就知道了,诶,你别做太好,做了豆腐就别做肉,免得啊,那些人惦记上。”   芮娘呆呆的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晌午的时候,鲁家院子果然来了一位老大娘,穿了一件粗花布衣,站在鲁家院子门口张望,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黄黄的丫鬟,挎着一个小布包。   芮娘是出来摘菜的时候瞧见的,她上前问了句:“您是……?”   那大娘上下打量了几眼芮娘,也有些疑惑:“你是?”   正巧韦氏也从厨房出来,见到人,立马走了过来:“哟,付姨婆,来了?”   芮娘一怔,也连忙喊人。   韦氏:“快进快进,娘等着您呢。”   韦氏直接把人领   进老太太屋子里:“娘,付姨婆来了。”   芮娘连忙去倒茶。   韦氏把人送进去之后就重新回到厨房:“瞧见了吧,那就是。”   芮娘点了点头:“我去送茶。”   “诶,等等。”韦氏把她叫住:“茶送过去,这果子就不用了,能省则省。”   韦氏一边说一边把芮娘手中的茶果子端走了,芮娘傻乎乎的,就端着茶水进去了。   “姨娘,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   北屋正堂,鲁老太太正坐在炕桌上和付姨婆说话,芮娘进来后,将茶水放在了炕桌上。   “姨婆,您喝茶。”   付姨婆又抬头看了眼芮娘:“这是……”   鲁老太太:“我二儿媳妇,刚过门的。”   付姨婆睁大了眼:“二郎又娶妻了?!”   这个“又”字落在鲁老太太耳朵里有些刺耳,芮娘也抿了抿唇。鲁老太太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芮娘:“准备开饭吧。”   芮娘应了一声,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付姨婆就一把拉住了鲁老太太的手腕:“桂花!咋回事,年前不是给你来信说了二郎的事情吗?!”   或许是那付姨婆的声音太大,芮娘在门口就听见了“二郎”两个字,脚步不由自主的一顿。那付姨婆的声音很急:“俺那信上都说了,让春杏和二郎好的,你当时可是都应俺了,你忘了?”   鲁老太太把手抽了回来:“什么应了,我可没应。再说这合适吗?春杏今年才多大?才十四吧。”   那付姨婆瞬间急了:“十四咋了,十四在乡下早就可以说亲了,你看看俺今天还把人给你带来咧!你这,你这咋还说话不算数咧?!”   付姨婆身边的小姑娘此刻怯生生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鲁老太太:“别胡说啊,我没应!别说二郎不会同意,我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付姨婆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桂花,这啥意思,你这到底是啥意思嘛!”   芮娘在面前呆呆的站了半晌,韦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碰了碰她:“诶。”   芮娘吓了一跳。   “大嫂。”   韦氏压低了声音:“过来说。”   芮娘跟着她就来到了院中。   “听见了?”   芮娘抿了抿唇:“嗯。”   “习惯就好,那个付姨婆啊,一直想撮合她的孙女春杏和二郎,不仅是二郎,其实一开始是为了推给三郎的。但三郎去读书了,她们也知道自己不配,就开始在二弟身上打主意了。那小丫头片子才十四,其实啊就是家里穷养不起了,想和咱们家攀上关系呢。”   韦氏嘟嘟嘟的说了一大堆,芮娘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韦氏:“弟妹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二弟和你都成了亲了,这是没谱的事情,她现在无非就是抱怨几句,抱怨完了,也就走了。”   芮娘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应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厨房。而韦氏却来了劲,非要在窗户底下听两句。   就听见鲁老太太道:“姨娘你现在说这些没啥用,俺家越哥儿都成亲了,你还是早点给春杏寻思寻思别的人家吧。”   付姨婆见这个法子行不通,转了转眼睛:“那三郎……”   鲁老太太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姨娘,俺家老三可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付姨婆翻了个白眼,都十□□的小伙子了,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无望,只好还是把主意打回鲁越身上。   付姨婆笑的谄媚:“桂花你看,你们家现在日子好过了,这四间院子都盖起来了!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春杏可能干了!你别看她瘦小,能   吃苦着!洗衣做饭样样都会,还有厨艺,厨艺也是没话说的!二郎现在继承了两家铁铺,日子不愁,现在男人有个二房……”   韦氏在窗户底下捂住了嘴,而鲁老太也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你这是啥意思?!姨娘,你疯了?这可是你亲孙女!”   春杏站在一边还没听明白自己奶奶的话,而付姨婆被鲁老太太这一嗓子叫唤,脸上也白一阵红一阵的:“哎呀俺还没说完,俺的意思是有个丫鬟也再正常不过了嘛!你想哪里去了!”   鲁老太太黑着脸,没搭她的话。   “我们老鲁家是农民出身,可没有买丫鬟的先例……”   韦氏听到这儿,蹑手蹑脚的走了。   走远了,才拍了拍胸脯,对那付老婆子说的话震惊不已,连忙跑到了厨房。   芮娘对这一切毫无所知,正在灶台前做饭,韦氏跑到她身边嘀咕了几句,芮娘也跟着睁大了眼。   “她的意思是……”   韦氏眉飞色舞,神情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八卦:“真没看出来那付婆子心这么黑!竟想出这样的主意!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韦氏话音刚落,芮娘脸色忽然变了变。   韦氏还没瞧出来,继续道:“不过弟妹你别担心,咱们家是绝不可能的,当初大郎发达之后我也担心过,但是娘说了,他要是敢在外面有什么花花肠子,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咱们家三弟还在念书呢,门风一定要正的!”   芮娘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只是配合着韦氏嗯了一声。   北院正堂,鲁老太太把人“送”出来了。   两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韦氏和芮娘从厨房走了出去。   韦氏笑着问:“姨婆,不留饭了?”   付姨婆正在气头上,对上韦氏的笑,更是一肚子火,勉强扯了一个笑,就拉着春杏走了。   人走后,韦氏连忙走到鲁老太太旁边:“娘,她刚跟你说啥了?”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没听见?”   韦氏一愣,知道自己偷听的事被老娘发现了。   “二郎媳妇儿,你跟我进来。”鲁老太太喊了声芮娘,芮娘忙应了一声,跟着进屋了。   韦氏还想听,但也知道这次是不合适的,只好忍下好奇心,先去厨房忙活了。   芮娘本来说中午炒土豆丝和豆腐的,韦氏便开始切土豆。等她一盆子土豆丝都切完了,芮娘才重新回来。   “弟妹,娘和你说啥了?”韦氏好奇极了。   芮娘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大嫂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情况,娘说我们是小老百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会有这样的事,让我别放在心上。”   韦氏:“我就说嘛,那付老婆子主意真的打到西边儿去了!借钱不到就想塞人了!”   芮娘笑了笑没说这件事了,指了指切好的豆腐:“大嫂,帮我把豆腐拿进来,我准备炒菜,大哥他们也应该差不多时间回来了。”   ……   鲁氏铁铺今天稍微有点忙,鲁越收工后比平常要晚上一个多时辰。他忙完之后看了眼天色,急匆匆的就关了门。   等回到家里,天已经微微擦黑,全家人也吃过饭了。   鲁越进了院子,习惯性的先去找芮娘的身影,却没想到先看见了自家老娘,老太太站在院门口:“二郎回来了。”   “娘。”   鲁老太太:“你进屋来。”   鲁越进屋后,大哥也在,鲁老太太将白天的事给两人说了,鲁越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鲁老太太:“二郎怎么看这事?”   鲁越只说了两个字:“胡闹。”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大郎呢?”   鲁大郎:“…   …这事和我没啥关系吧,不过我觉得也不妥当。”   鲁老太太:“行,就这个事,二郎回去吧,你媳妇儿还在等你。”   鲁越起身就走,脚步飞快,鲁老太太看了眼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鲁大郎:“娘咋了,嘴角抽了?”   鲁老太太朝他背上呼噜了一巴掌。   -   芮娘在屋里刺绣,见到鲁越,连忙放下手中的绣篮起身迎了过去:“回来了?饭在厨房温着的,我去给你端。”   鲁越没应,而是拉住了她。   芮娘站定了脚,与鲁越静静对视。   “娘和我说了,白天的事,你知道了吧。”   芮娘点了点头。   鲁越:“别信,纯属是无稽之谈,这件事绝不可能发生。”   芮娘:“什么事?”   鲁越一愣,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春、春杏的事……”   芮娘笑了笑:“哦,娘和我说了,我没放在心上的。快吃饭吧,饿坏了吧?”   鲁越还是拉着她不动,漆黑的眼紧紧的盯着她,芮娘有些无奈:“真的没事呀……娘和我都说过了,说付姨婆只是想把春杏打发了……又想和咱家攀上些关系才会那样说的。”   鲁越嗯了一声。   “好啦,吃饭?”芮娘笑了笑,鲁越松开了手。   他跟着芮娘一起去了厨房,端出了温好的饭,然后又一起回到了自家院子里,寸步不离。   芮娘下午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和家常豆腐,单独给鲁越留了出来,配上一大碗杂粮饭。   芮娘问:“够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打个汤?”   鲁越:“够了。”   “那我去给你切点泡菜或者酱吧,菜可能有点少,你想吃泡菜还是酱?”   鲁越想了想:“泡菜吧。”   芮娘很快切了一小盘子泡菜过来,陪着鲁越在家里的木桌前吃饭。   鲁越的确饿了,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   “慢点儿,别噎着。”芮娘又给他倒了杯水。   鲁越咽下一口饭,重新拉住芮娘的手:“芮娘。”   “咋了?”   鲁越:“我没娶你之前人人都在外头说我,你咋不介意?”   芮娘愣了愣,抬头看他:“你不也没介意我吗……”   鲁越沉默了,正好话说到了这儿,芮娘鼓了鼓勇气问:“我一直都没问你,当初你明明知道了那事,为啥还想娶我呀?”   鲁越慢慢皱起了眉头。   为啥?   他也说不上为啥。   只知道自己当初既然答应和老娘去甜水村看她,心里自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后来发生再多事,打定主意的事都是不会改变的。   鲁越说不出个所以然,芮娘也没逼他,她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鲁越忽然就从后面将人一抱。   芮娘一惊:“别闹呀……我手上还端着盘子呢……”   鲁越朝她透着幽香脖颈子上凑:“芮娘你好香……我也说不上为啥,反正就是认定你了。”   芮娘一下子臊了个大红脸,趁着男人还没胡闹起来,赶忙从他怀里挤了出去,跑到厨房去了。   在厨房刷完了碗,她脸上的红才慢慢消了下去。   ……   这一晚,鲁越把鲁家一些还在来往的亲戚都和芮娘交代了。   “我们家以前不顺,亲戚们都没怎么来往,这几年好过了一些,有些人的心思就不单纯了,这些事娘心里有数,你都不用操心,至于付家,那更是远房的远房,今天过后,她们应该不会来了。”   芮娘趴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我觉得……娘挺厉害的,不像传言的那样。”   鲁越:“传言哪样?”   芮娘抿了抿唇。   她可不说。   在背后说自己的婆婆,可是嚼舌头,她才不上当。   鲁越笑了两声:“那传言怎么说我的?”   芮娘从他怀里抬头,眼睛亮亮的:“说你凶、说你冷、还说你打人呢……”   鲁越眼中笑意更深:“那你现在怎么想?”   芮娘又不肯说了。   鲁越知道她脸皮薄的要命,干脆直接翻身又将人圧住。   “他们其实说的也对,我的确会打人。”   “但从不打女人。”   “除非……”   芮娘眼睛瞪得极大,鲁越大掌下移,在芮娘腰以下的浑圆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芮娘的脸变得从未有过的红。   然后这一晚,鲁越身上的被褥破天荒的被抽走了,他只好从橱柜里重新搬出来了一床薄的,将就着睡了一晚……   -   又过一日,鲁家小院恢复了平静。   付家婆子那事很快就被人抛之脑后,渐渐的,开了春,京郊有地的农户人家已经开始逐渐忙起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耕是一年最重要的事情,鲁家也不例外。   虽说这几年鲁家的重心已经慢慢转移到生意和手工业,但是鲁家是有地的,而且还不少。   上等的水田有半亩,中等田一亩,还有一亩下等的耕地。春耕一到,鲁越和鲁大郎除了招呼铺子的事情,还得下田。   鲁家的田倒是离家不远,但男人们两头奔波,辛苦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鲁老太太嘱咐芮娘在伙食上改善一些,于是这段日子几乎顿顿都能见到肉,猪肉是变着花样的吃,今个儿是瘦肉明天就是扣肉,明个儿是筒子骨后天就是五花。这还不到一个月,一头猪基本都快吃完了,但鲁老太太却是半点儿不心疼。   有邻居酸,鲁老太太就故意大声说:“我两个儿子干两份工!吃顿肉咋了!”   乡亲们虽然嘴上说心里也是羡慕的,是啊,这鲁家的光景是好啊,铺子好几家就算了,这田地也还种着,就是顿顿吃肉,人家也吃的起啊。   芮娘做饭又好吃又麻利,下午大郎和二郎没时间回来吃饭,她就和韦氏一人一天轮流着去田里送饭。   这天是芮娘。   “娘我走了啊。”芮娘装了两个食盒,放在鲁越给她的小篮子里,挎上就准备出发。   “等会儿,把斗笠带上,一会儿怕要下雨。”   春天里时不时的会下几场毛毛雨,春雨贵如油,越是下雨,这田地里的人也就越多,芮娘把门口的斗笠摘下来戴在头上,这斗笠对她来说有点大,一路上总是不停的朝下滑,芮娘还要分出手去扶一扶。   这走着走着,芮娘忽然低头看了看手中。   之前鲁越给她编这个小篮子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到,这会儿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第一回 上鲁氏铁铺,也提了一个篮子,装着米糕。   那篮子是舅舅的,又大又重,而且边缘的竹篾没有经过打磨,芮娘提了一路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咯手。   但她现在手上的这个……又小又轻便,还被打磨的十分仔细。   芮娘忽然就笑了。   她心里甜丝丝的,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鲁家的田很快就能看见了,田里那个高大的背影正在勤劳的插着秧苗,芮娘头一回站在田埂上大声的喊了一句:“二郎。”   她声音软,就算是大声一点儿也没有半分农家妇人的大嗓门,只会让人耳边一酥,顿时,田地里不少人都回头看过去。只看见那田埂上站着一个俏生生的   小妇人,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布衫,皮肤白盈盈的,朝着鲁越腼腆的笑。   鲁越眼睛瞬间一亮,站直了身子就朝过走。   田地里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唏嘘、口哨声此起彼伏的,鲁越在他们的调侃中上了田埂。   “下雨了,怎么没打伞?”   鲁越走到芮娘身边,第一个动作就是帮她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斗笠。   “这个斗笠太大了,我改明儿给你重新编一个。”   芮娘看着他,小鹿一样的杏眸里泛着晶莹的光。   她也不说话就只是笑。   鲁越不知自己的小媳妇儿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只是连带着也被她感染,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下来,心里生出了一股子冲动。   想捏捏她的脸蛋儿。 第27章 荠菜鲜肉馄饨   田埂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鲁越也只是这样想着,握了握拳头,硬生生的忍住了。   “去那边。”   天空上还飘着毛毛雨, 鲁越怕她淋着, 带着芮娘就到了田埂边上的一处小树林。   田埂里的糙汉还有开玩笑打趣的:“鲁二!光天化日钻树林,小心点儿啊!”   众人笑, 鲁越没理他们, 只是朝芮娘方向挡了挡, 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切, 看鲁二这得意样!”   “等他回来, 弟兄们绊绊他!”   芮娘对这些男人们随口的玩笑虽然不介意, 但也有些脸红, 不过鲁越很快就带她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这里遮风挡雨的, 还有一个大木头墩子。   两人把木头擦干净, 坐了下来。   打开食盒,里面是扎扎实实的一碗米饭, 芮娘最近发现鲁越爱吃锅巴, 做饭的时候专门用了砂锅, 底部刷上一层油, 炕出一层厚厚的锅巴饭, 配上腊肠和溏心蛋,筷子一戳, 黄色的蛋液裹着米饭, 一口就是极大的满足。   芮娘坐在一边看他吃, 比自己吃了还香。   “还有一个苹果, 削吗?”芮娘把篮子里的水果拿出来, 鲁越摇摇头:“等会我自己来,你别用刀。”   芮娘想笑,她用刀削个水果而已,又不会把手划破,不过还是将苹果放下了,把水拿了出来。   这阵子干活辛苦,鲁越又紧实了一圈,不过芮娘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饭,这身上的肉倒是没少,只是摸上去硬邦邦的,芮娘没事就喜欢戳一戳。   “喝口水,今天还有多久能干完呀?”   鲁越接过水喝了一大口,肠胃得到了满足,他看了眼那边的田地:“咱家的还要一会儿,估计回去天黑了。”   “你先睡,洗澡水能自己打吗?”这会儿没了人,鲁越可以肆无忌惮的捏她的脸,芮娘垂下眼睫:“可以。”   鲁越捏了一会儿觉得不满意:“太瘦了,多吃点。”   芮娘把他的手拍开:“我脸上就这样,不长肉。”   鲁越只是笑。   雨渐渐停了,芮娘站起身:“我得回去了,不然娘一会儿要担心了。”   “走吧,我送你到前面去。”   鲁越站起身,替芮娘戴好了斗笠,他还想和她多待一会儿说说话,但时间的确来不及了。而不远处,此刻有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也跑了过来。   “弟、弟妹?”   芮娘侧头一看,忽然瞪大了眼睛,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鲁大郎。   他苦着脸捂着肚子,视线眼巴巴的看着芮娘和鲁越身边的食盒:“弟妹,我的饭,你是不是忘啦?”   芮娘顿时红了脸,她居然把大哥的饭都忘了……   鲁越咳嗽了一声,把食盒拿起递给了他:“这个苹果也给你。”   鲁大郎饿了半晌,终于咧开嘴把饭菜接了过去。   芮娘红着脸走到鲁越身边掐了他一把,脸上又羞臊又愧疚,鲁越揉了揉她头,也露出个笑。   -   春耕一直忙活了大半个月。   莫说鲁越,鲁大郎也累瘦了不少,到了换季,这布庄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鲁大郎在铺子里分神多一点,这田地里的活就落在鲁越身上多一点。   芮娘还是每天都去给他送饭,京郊这一片儿的田地和山丘被两人的脚步走了个遍。   有时候不忙了,鲁越就带着芮娘上山,摘野果儿,捉鱼苗。   京郊山地比甜水村平坦一些,这里的小溪也十分清澈,很快到了三月三上巳节,城里的小姐们都要在这一天相约出游,踏青戏水,以驱邪求好运。   芮娘也到了山地里的一处泉眼。   这小溪她不是头一回来了,上回来她就发现,这里有不少的鱼苗,芮娘以前在山里住过,知道这些鱼苗要是回去养一养,还真有一些能养大的,她低着头在水里仔细的找。   鲁越一面捡河两面的柴火,一面嘱咐她小心一点儿。   那鱼苗游的飞快,每每准备下手,却总是失之交臂。几回下来,芮娘有些气馁,鲁越装柴火的筐已经满了,放下之后就过来给她帮忙。   两个人像小孩儿一样,在溪水边上盯着这些鱼苗,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直到不远处的一个桥上走过来上山砍柴的人,那人似乎在桥上停留了一会,才喊道:“宋芮娘?”   宋芮娘抬头,认出了那人是甜水村的。   “你咋在这儿哩?没回去看看?”   芮娘:“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你舅舅出事了。”   芮娘一听脸色大变:“我舅舅咋了?”   “说是昨天在地里把腰伤了,地都下不来,你舅母在家哭呢,我以为你知道。”   芮娘一听脸色大变,鲁越此刻走上前,见她脸都白了,立马安慰道:“别急,我们回去看看。”   芮娘连忙点头。   也顾不上捉什么鱼苗了,两人立刻收拾东西下了山。从山脚正好遇上要去甜水村的一辆牛车,鲁越说好了价,就带着芮娘上车了。   “家里怎么办?”芮娘问。   “我刚让认识的人给大哥捎了话,大哥会回去和娘说的。”   芮娘点头,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牛车很快就到了甜水村,杜家院门口静悄悄的,芮娘下了车就连忙走了进去:“舅母,舅舅?”   田氏很快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语气惊讶:“芮娘,你们咋来了?”   芮娘:“我听说舅舅受伤了!要紧吗?!”   鲁越此时将牛车拴好也走了进来,田氏的眼睛有些肿:“你知道了?进来看吧。”   芮娘和鲁越一起进了屋。   杜功章似乎伤的不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腰不能平躺只能趴着,肚子底下还垫了一个软枕。   “舅舅……”芮娘红了眼。   杜功章听见声音抬了头:“是芮娘啊……你怎么来了……”   芮娘:“舅舅你受伤了?严重吗?”   杜功章:“不打紧……小伤,让你们看笑话了……”   鲁越开口问:“请大夫看了吗,怎么说?”   田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看过了,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后续恢复的怎么样,也要看休养的情况。”   芮娘眼中都是担心:“怎么会这样……”   田氏擦了擦眼泪:“你舅舅许久不干农活了,在地里春耕他受不了,一不留神,就扭伤了。”   杜功章身子是单薄,看上去就不是能干活的人,芮娘安慰了他几句,就和田氏一起出来了。   在院子里,芮娘又问了一边杜功章的伤,田氏叹气:“那大夫说三个月是最少的,我没敢和他说。这三个月,他连地也下不了了。”   芮娘想到要严重些,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要不要换一个大夫看看?”   田氏:“看过了,请的是京都的大夫,都这么说,现在只能静养着,看看后面怎么样吧。”   鲁越此时问:“家里的地还有多少活?”   田氏:“我就没指望这些地,我现在一个人,又是要照顾他,又是要洗衣做饭,实在也是没精力,今年要是干不成,就放着吧。”   芮娘心里有些难过,陷入了沉默。   而鲁越二话没说就走到院子里扛起了锄头:“舅母,我去看看家里的地,能翻的我就翻一翻,你回头撒点菜种,好歹也能种些   菜。”   田氏:“那真是麻烦你了啊……那……你跟我来吧。”   ……   芮娘这天在杜家待到晚上才回去,做了一顿饭,又把院子里堆积的脏衣裳洗了。而鲁越也帮着田氏把屋子后山的大豆田全都翻了一遍,干完这些活,田氏不住的道谢,亲自送芮娘和鲁越到了甜水村村头。   回去的路上,芮娘一路沉默。   回家后,芮娘和鲁越先去了老太太屋子里,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鲁老太太听说后没说什么,只是让两人早点休息。   一直到上了炕,芮娘这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鲁越从背后将人抱住了。   “在想什么?”   芮娘摇了摇头:“没什么。”   鲁越不用问其实也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芮娘的手:“明天给家里送点钱吧,五贯够不够?”   芮娘一怔,慢慢从被窝里转过身来。   黑暗里,她看着鲁越,男人严肃又镇定:“你舅舅他们的地我有空的话就去照看照看,至少种一波大豆,这段日子舅舅他不能去教书,家里总是要用钱的,先拿五贯,你得了空,也经常回家去看看。”   “对了,明天我上街去买个牛车,以后你来往也方便。”   芮娘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她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抽抽噎噎半天,鲁越大掌抚上她的小脸。   “哭什么?”   芮娘只是摇头,一个劲的摇头。   “不、不要那么多……之前你多给我了三贯,我一直收着……本来想找个机会还你,差、差点儿给忘记了。能不能,我先拿去给舅母,就当借你的?”   鲁越失笑。   “说什么傻话?什么借?你是我媳妇儿,还借?你是打算让别人笑话我?”   芮娘:“我没那个意思……”   鲁越又给她擦了擦脸:“好了,就五贯吧,你那三贯,我明早再给你取两贯,牛车也是早就打算要买的,一直拖着,明天我就去看。”   芮娘有些犹豫:“娘她……”   “娘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忙。”   芮娘擦干了眼泪,乖乖的躺下,这晚,她没嫌弃鲁越身上硬邦邦的,枕着他的胳膊入睡了。   ……   翌日一早,芮娘在厨房准备早饭,鲁越在鲁老太太房里。   “这个事,你决定了?”   鲁越:“嗯。”   鲁老太太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出息了,决定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娘,以前芮娘是外人,你怪我给她取三贯钱就算了。现在她娘家出了事,我出点儿力不是应当的吗?”   “是出力吗?你这是出钱又出力啊。娘也不是说不帮,但是出钱出力不能全占了吧,还有牛车,那牛车之前我让你买你咋个说的?说麻烦,用不上,现在倒好了,说买就买,以前人家就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看老大也比不上你……”   鲁越抿着唇不说话,鲁老太太敲了敲桌子:“钱可以出,力气就不出了。昨天你去忙活了半天就算了,这春耕你都累瘦了一圈,还去给别人家帮忙……”   “芮娘不是别人。”鲁越还是坚持。   “铺子有陈三,我忙也忙不过几天,春耕一结束就好了。”   鲁老太太被他一噎,翻了个白眼。   “那春耕结束杜家还有事找你怎么办?!”   “不会。杜家就是那点儿地,舅舅是个读书人,也用不着我帮什么忙。”   鲁老太太自知这个儿子的德行,又敲了敲桌子:“一早就定了又和我说什么说?!出去吧!看见你我就烦!”   鲁越站起身,一声不   吭的出去了。   芮娘在厨房做饭,韦氏今早上话也难得的少,两人各忙活各的,鲁越出来后芮娘有些紧张的看了他一眼,鲁越走到厨房小声道:“娘同意了,中午我就把牛车拉回来,下午送你过去看看。”   他说的轻描淡写,芮娘却知道不容易。她抿了抿唇小声朝鲁越说了句谢谢,鲁越捏了捏她的手。   早饭时,全家人都很安静,除了鲁大郎一个劲儿的呼噜着粥。   没心没肺。   韦氏在心里止不住的翻白眼,又在桌底下狠狠的给了他一脚。   鲁大郎皱起眉,不知道自己婆娘又在犯什么病。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这几日韦氏也会去布庄搭把手,刚出门,便狠狠的拍了拍鲁大郎的胳膊:“你一天能不能长点儿心!吃吃吃,就知道吃!”   “我又咋了?!”   “你不知道今早的事吗?二弟要买牛车了!”   鲁大郎:“知道啊,这多大个事嘛,买就买吧,咱们家本来也缺啊,娘年前不就说让他买了吗?”   韦氏:“你是不是蠢啊,那娘是去年十月份说的吧,二弟不买,现在弟妹家出事了,就立马买,这牛车给谁的你看不出来啊?”   鲁大郎:“那弟妹家出事了……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吧……弟妹嫁进来也一个多月了,不也帮了你很多吗?”   韦氏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我说了不帮吗?可凡事都有个度吧,半个月前二弟把西院翻修了吧?我回去给你说你把我骂一顿,说当时说好的我们换院子,二郎翻修。我想想忍了,可现在咱家的地还没耕完呢,还得去帮杜家,还要给钱,还买牛车,你说说,这、这……”   鲁大郎挺烦,挥了挥袖子准备走:“大街上你别嚷嚷了行不,一会儿让二弟听见了,反正我不管那么多,家里又不是没钱了,我庄子还忙着,你来不来,不来算了。”   鲁大郎说完后就转身走了,韦氏跺了跺脚,也只好跟上。   -   这一天,芮娘把鲁家的活尽可能的都干完了。   大嫂出了门,原本是大嫂要洗的衣裳芮娘全都洗了出来,中午饭是和鲁老太太一起吃的面条,晚饭,她也是提前就已经准备好。   等到鲁越一回来,芮娘炒了菜,两人就准备出发了。   “娘,我们走了,今天过去看看,明天就不去了。”鲁越去和鲁老太太打招呼。   鲁老太太心中虽不满,但还是道了句:“不吃饭了?吃了饭再走。”   鲁越:“去芮娘家吃。”   鲁老太太没说什么:“早点回来。”   鲁越带着芮娘就上了牛车。   这是一辆二手牛车,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也和全新的差不多,主人很是爱惜,拉车的牛也年富力强,牛力十足,很快就到了甜水村。   田氏迎了出来:“来了?”   “舅母。”   “正好,我刚去摘了点野菜,芮娘不是最喜欢吗,快来看看。”   院子里堆着一筐一筐的绿油油的野菜,这会儿正是春日吃时蔬的季节,甜水村后山上的野菜的确是多。韭菜、蒌蒿、荠菜、香椿还有蕨菜都是新鲜的能掐出水,去年芮娘一有空,就会去后山挖一点回来。   芮娘笑道:“是,这可真新鲜,我来做饭,舅母你去歇着吧。”   田氏:“行,我和了面,在醒着,我去看看你舅舅。”   鲁越去后山耕地,芮娘就在厨房里忙活。   去年春天,她用几道野菜做了春卷,让田氏和杜功章都饱餐了一顿,舅母今天特意和了面,估计还是惦记着呢。芮娘笑了笑,开始清理那些野菜。   荠菜可以用来包荠菜小馄饨,先处理菜,老根部全部要掐掉,开花的部   分也要掐掉,洗干净之后倒入开水里汆烫,汆过水立马要在凉水下过一遍,接着切碎。   到这一步还不算完成,切碎的荠菜要再次脱水,用纱布装起来彻底的拧干水分,最后得到的一小部分,才是能做馅料的荠菜。   这样一来,一大篮子的荠菜最后也没有多少,不过包馄饨也是够了。菜处理之后就是肉馅,鲁越在来的路上割了几斤瘦肉,正好剁成肉末,肉末加盐和水慢慢搅拌上劲,最后和处理好的荠菜混在一起继续上劲,荠菜鲜肉小馄饨的馅料就准备好了。   馅料准备的差不多,芮娘开始擀皮,馄饨皮讲究薄但是不能太软,反复的压面和擀面最后才能得到薄厚均匀的馄饨皮,舀一勺馅,对齐一折叠,再朝中间一窝,一个形状酷似元宝的馄饨就包好了。芮娘一口气包了七八十个,估摸着四个人差不多才够。   韭菜的做法不必多说,韭菜鸡蛋、韭菜粉条,怎么做都是好吃。但是今天有香椿,鸡蛋暂时就用不上韭菜了,新鲜的香椿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爱它的人爱的死去活来,恨它的人是寸步不能近身,芮娘不挑,虽没那么喜欢却也不讨厌。   新鲜的香椿直接和鸡蛋下锅炒,香椿尖和嫩黄色的鸡蛋只需要加点儿盐巴就能出锅,省时省力,喜欢的人能配着吃几大碗米饭。   至于茼蒿,芮娘喜欢用来做茼蒿饼,一把茼蒿两个鸡蛋,茼蒿切碎,和鸡蛋搅拌均匀,再依次加入面粉继续搅拌。热锅烧油,把调好的面糊一勺勺的加进去,小火慢煎,一直到两面金黄。   煎好的茼蒿饼有新鲜茼蒿的香味,也有鸡蛋的香气,圆圆的饼又黄又脆,从中间一掰开,热气腾腾的,咬一口,酥脆又鲜香。   芮娘这边做着饭,鲁越回来了。   种大豆可比插秧累,他回来时一身的汗,放下锄头和铁锹就走到水池边上洗脸,芮娘从厨房探了探头,看见了男人汗湿的后背。   芮娘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把家里最大的碗拿了出来,开始下馄饨,鲜肉荠菜馄饨很快就熟所以放在最后才煮,汤底里放了干紫菜,煮好的馄饨盛出来,再撒上一把小葱花,芮娘给鲁越盛了快四十个,才朝院子里喊了声:“开饭了!”   杜功章起不来身,田氏从里屋出来盛好,给他送了进去。   芮娘和鲁越在饭桌前坐下,芮娘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又给他分了几个:“你多吃点儿。”   鲁越:“够了,你也吃。”   鲜美的馄饨一口咬下去有些烫,但是荠菜的鲜却猛地一下从汁水中迸发出来,荠菜的口感不干不柴,鲜嫩爽滑,中和了肉馅的腻,鲁越一口一个,似乎也不怕烫。   芮娘一口吃不完,两口一个,喝一口馄饨汤,再咬上一口脆脆的茼蒿饼。春天的野菜有一种别样的美味,过年期间家家户户或许都吃腻了肉,这个时节,就格外馋这些最普通的时蔬菜。   鲁越吃的很满足,虽然没有肉,满足感却不比年夜饭的时候差。   吃完了晚饭天色已经擦黑,杜家小院子里春风缓缓吹过,芮娘要去收拾碗筷,被田氏抢过去了。   “芮娘,早点回吧。”田氏这几日心中还是很感动的,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还是个外甥女,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   芮娘点了点头,和鲁越出了院子,走之前,朝田氏说了句:“厨房柜子的米袋好像漏了,舅母一会儿去看看。”   田氏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鲁越已经赶着牛车走远了。田氏回到了厨房里打开柜子,没有什么要漏的米袋,只是在米袋旁边,静静的躺着五贯钱。   田氏怔楞了半晌,缓缓地把钱拿了起来,用拇指抹了抹眼角。   -   这天之后,鲁越惦记着荠菜的滋味,第二天从地里回来之后摘了整整   两大框子的野菜,把鲁老太太和韦氏吓了一跳。   “这是茼蒿?我的天爷,你摘这么多回来作甚?!”   全家人都不懂鲁越,只有芮娘偷偷笑。当晚,芮娘用这两框子野菜做了一顿“春日野菜宴”,这下,全家人都不说话了。   鲁老太太吃到最后,满足的砸了砸嘴,心里也有些感叹。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野菜是没少吃的,只不过那时候哪有这么讲究,新鲜的野菜焯过水,加点盐巴和酱油将就着就吃了,野菜配窝窝头,是鲁家很长一段时间的饭菜。   现在真是金贵了,吃肉都吃腻了,反过头来想念这些野菜。她心中感叹了几句,看向芮娘。   “你舅舅还好吧?”   饭桌上,芮娘本来一直沉默,这会儿猛地抬头,有些惊讶:“还、还好。”   “那就好,你舅母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家里没那么多活,不用像今天一样抢着干。”   鲁老太太两句话把芮娘说懵了,等回了房才后知后觉的扯了扯鲁越的袖子:“娘这是不怪我了?”   鲁越:“娘从来没怪你,别多想。”   芮娘却知道,鲁越这次为她家的事出头娘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只是今天怎么就忽然转变了态度……   她想了又想,想起舅母说的那句话,吃人嘴短。   芮娘想明白了,眼里露出一丝高兴,亮晶晶的。   -   春耕快结束了,芮娘这阵子跟着鲁越下田,见识了不少。   她能播种、能翻些轻松的地,但唯有一件事干不来,那就是下田。   田地里插秧基本是光着脚,芮娘皮肤白嫩,第一次下田差点就被蚂蟥钻了腿,幸好鲁越眼疾手快立马帮她拍掉了,但从此之后芮娘落了个心理阴影,鲁越说什么也不让她下田了。   鲁越下田的时候,芮娘就坐在田埂附近等。   那天回去之后没多久,芮娘就得了个新斗笠,鲁越亲手编的,小巧的很,戴在她头上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可爱,鲁越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小妻子在不远处等他,乖巧的想让人揉一把。   他心中顿时有了劲儿,别人半天才能干完的活,鲁越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干完,然后就拉着自己的小妻子,踩着黄昏,一同回家。   春耕一直到四月底彻底结束,第一波早稻已经齐齐种好,不用下田干活的第一天,鲁越竟然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芮娘醒来后看见男人坚毅的侧脸,明明是前一天才修剪过的胡子重新冒出头,芮娘很少能看见睡梦中的鲁越,竟不知不觉看了半天,回过神来,耳朵有些发烫。   她蹑手蹑脚的起了身,从炕里慢慢挪了出来,穿好衣裳轻轻关上房门,去院里忙活了。   这阵子家里又买了一波鸡崽儿,叽叽喳喳的在院里东窜西窜,芮娘每天都要亲自照料这些小鸡崽,喂饭喂水的,比谁都仔细。   只不过开春捉来的那些鱼苗都死了,鱼本身就难养,鱼塘都容易死何况屋里的小池子,芮娘有些沮丧。   她在厨房烧水做饭,院子里除了鲁老太太其余都没起,忽然,院门口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又急又猛:“有人吗?鲁大哥?在不在?”   芮娘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厨房跑过去看门,门口是个男人,满脸焦急之色。   芮娘:“你是……?”   “我是布庄的伙计,鲁大哥在不在?!”   鲁老太太此刻从屋里走了出来:“啥事,这么急?”   那伙计见着老太太连忙上前几步:“婶儿,店里出事了,来了一群外地人在闹。”   东院和西院的大门在此时都开了,鲁大郎一边穿衣服一边朝出走:“咋了咋了?!”   “哥啊!前阵子我   们不是往徽州那边发了一批丝绸吗?现在那边来闹了,说我们以次充好要退钱,还有那批成衣,有人和官府告状说上面的刺绣犯了忌讳,官府的人也到铺子里了!”   鲁大郎脸色突变:“胡说八道!那批丝绸是正儿八经从苏州进的货,怎么可能有问题!刺绣,啥刺绣?”   “具体我也不懂,你快去看看吧?!”   鲁大郎急了,鞋子没穿好就往出跑,鲁老太太喝住了他:“镇定些!像什么样!二郎,你也跟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鲁越点了点头:“好。”   两兄弟出了门,韦氏脸上也尽是慌乱:“要不我也去看看?”   鲁老太太:“妇人家别去添乱,都在家里等着。”   一大早的,出了个晦气事,全家人都没什么好心情,芮娘心里也操心,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也时不时的往外看。   快到中午,鲁大郎和鲁越一起回来了。   韦氏第一个就迎了出去:“咋样?到底咋回事?”   鲁大郎灰头土脸的,鲁越心情也有些沉重:“进屋说吧。”   全家人去了老太太屋里,鲁大郎憋不住了:“到底是哪个龟孙儿要害我!还去官府告状?!”   鲁老太太:“到底咋回事,二郎你说。”   鲁越:“大哥去年从苏州进货的那批丝绸应该是上了当了,现在卖到徽州那边去,人家不干了,要退钱,这倒罢了,可问题是那批成衣,说是刺绣绣的是宫里头贵主子的样式,有人去官府告状,说大哥居心叵测,大逆不道。”   韦氏瞪大了眼:“什、什么贵主子……?!是那批牡丹刺绣图?”   鲁越:“嗯,那图案是从哪来的,大哥你还记得吗?”   鲁大郎看了眼韦氏:“问她!”   韦氏脸色都白了:“那、那不就是话本子上的图嘛,我看着好看,请了一个绣娘绣的。”   “在哪?”   韦氏站起身:“我、我去找找……”   很快,那书本就被拿了过来,翻开一看,是一副牡丹图,芮娘也瞧见了,倒吸一口冷气。   芮娘:“这个图……应是皇后册封时候的刺绣吧,大部分人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丛牡丹花,但仔细看,牡丹的花边和凤凰的羽毛交相呼应,是凤穿牡丹。”   凤穿牡丹,不是寻常百姓人能用的图案,鲁大郎经营布庄这些年,知道这个道理,但问题就出在这凤凰不显眼,而且那绣娘根本不懂什么凤凰,就是照着绣,难怪被有心人告到官府去了。   这不是小事,往严重了说,鲁大郎是要去吃牢饭了,韦氏瞬间就没了主心骨,哭出了声:“现、现在怎么办……”   鲁越:“好在那批成衣就卖出去了几件,只要把买主找到立刻回收,再给笔前应该就算了事,至于官府那边,今天听官老爷的意思是可大可小,想来也要花点儿钱。”   “钱不是要紧事。”一直沉默的鲁老太太此刻开口。   “但问题是谁要害大郎,谁要害鲁家?!”   鲁大郎苦着脸:“徽州那事我认了,我去年进货的时候应该是被那个外地的商贩骗了,等我缓过来再找他算账,但是这批刺绣的事情我是真的冤啊!那话本子上的图好些人都绣,荷包、帕子都是随便绣的,怎么就有人去告我呢?!”   鲁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和官府打听了,他们说是个姓付的举报的,娘……”   付?鲁老太太脸色一沉。   付姨婆?   可付家的人就只剩付老婆子一个人了,她个六十岁的老婆子哪知道什么凤穿牡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她底下那个小儿媳妇吴氏的主意吧!   鲁老太太怒了,拍桌子就起:“好个吴氏,我算是看明白了,   上回春杏那事怕就是她撺掇的!二郎,你赶牛车!我们现在就去大旺村!”   大旺村和甜水村在两个反方向,但是脚程都是差不多的,鲁大郎也一跃而起:“我也去!”   韦氏更不遑多让:“还有我!”   人多势大,鲁老太也没拦着,芮娘犹豫了一下,鲁老太道:“老二媳妇就别去了,在家看家,把家顾好。”   芮娘应了一声。   鲁越深深的看了一眼她。   出发前,鲁越趁着空捏了捏芮娘的手:“把门关好,谁也别让进。”   芮娘笑了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去吧。”   鲁越这才带着全家人出了门。   话是这样说,芮娘还的确有些担心那群人闹到家里来,她把门栓反锁好就回了屋子里,下午饭估计大家也没什么胃口,芮娘简单的准备了一些,做完之后就回房了。   她闲着也是闲着,就把桌上的那本书拿出来看,又和大哥带回来的成衣图对比了一下,芮娘瞧了许久,又琢磨了一会,把自己的绣篮拿了出来。   ……   鲁越赶着牛车,在下午饭之前就到了大旺村。   说来付老婆子嫁的人,姓赵,原先是大旺村的秀才,在鲁家破败的时候付老婆子作为秀才娘子可是风光无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嫁走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付老婆子的掌心宝。   两个儿子早年都被赵秀才重点培养,可惜没有一个是读书的苗子,大儿子虽然还是成了个庄稼汉,但好歹现在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儿子、房子,日子过的还不错。难就难在这个二儿子,读书的苦吃不了,种地的苦也吃不了,竟成了个懒汉,早年还死了老婆,现在娶了个续弦,就是这个吴氏。   吴氏比鲁老太太小得多,嫁给赵老二之后生了个小儿子,今年才十来岁,春杏就是赵老二之前的媳妇生下的,那在吴氏眼里,可不就成了一个拖油瓶?   鲁老太太在去大旺村的路上算是把这层关系给想明白了,赵家如今分了家,赵老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又跟着赵秀才念了几天书,能看懂凤穿牡丹和这个告状的人,保不齐就是那一家子。   鲁越赶着牛车,很快就到了赵老二家门口。   这院子破破旧旧的,虽然大,但明显脏乱到了极点,院子里有猪圈,猪圈里的两头猪崽饿的歪歪叫,一股臭气熏天。   水池边有个小姑娘,干瘪瘦黄,正在洗衣服,听见动静回了头,正是几天前去过鲁家的春杏。   “你们……找谁?”   鲁老太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直接往屋里喊了句:“吴氏呢!出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尖嘴小脸的女人:“谁呀?”   付老婆子也跟着出来了,见是鲁家的人,这脸色忽然就变了变。   “你们来干啥……?”   鲁老太太还没说话,韦氏先冲了上去:“我说付姨婆,你前些日子来我们家也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了吧,这咋一回头竟干些不要脸的事情,还上衙门去告我男人的状呢?!”   韦氏一上来先声夺人,那付婆子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什么?!”   见她不承认,韦氏还想说,吴氏此时站出来朝付婆子面前一挡,指着韦氏就开始了:“你们想干啥,大白天的闯到我家里来在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吴氏看着瘦小,声音竟然比韦氏还要高一个调,韦氏是商户女出生,虽说精明了一些,但却不是乡下的泼妇,这真正和吴氏对上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竟然发怵了。   韦氏暗暗懊恼,正准备扳回一局,可她忘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家的娘。   鲁老太太这些年已经收敛了不少,但从前但凡是知道鲁   家的,谁不知道这个泼辣娘们儿?   鲁老太太脸色一沉,与付婆子截然相反,把儿媳妇扯到身后,就开始了。   “长辈没说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儿有你说话的份,滚到一边去,老婆子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   韦氏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娘脾气差,但从没见过娘说这些话。   &*……¥……………#%……#!   接下来的一串串让韦氏嘴都合不拢了,那吴氏刚开始还能招架两句,但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后也只能铁青着脸,好几回想插话,都被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回去了。   韦氏忍不住在心里给娘竖了个大拇指,想到那回在张氏门口骂街,那是连三成的力都没使出来啊。   最后,那吴氏自己气的发颤,本来还想打死不认,到气头上也说漏了嘴。   “你们现在发达了就不管亲戚了!活该!谁让你们落了话柄的!”   这是认了。   鲁老太太上前就想扇人,被鲁越和鲁大郎拦住了。   鲁老太太冷静了一下,道:“付姨娘,我还喊你一声姨娘是敬小时候吃过你家几口饭,但那几口饭老婆子我早都还清了!外头瞧见我喊你姨娘人还纳闷,说看上去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你心里知道是为啥,年轻的时候我吃了多少苦,你又过的什么日子,几口酸菜几口窝头的恩情还想捆住我一辈子不成?我忍了,也认了,但你这个儿媳妇想害我儿子,这事儿没完!以后咱们两家亲戚也别来往了!有事官府见!”   鲁老太太说完后啐了一口,那付婆子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吴氏还想说什么,被付婆子拉了回去。   这门口吵吵了这么久,赵老二一个面也没露,没听见吗?怕是不见得。这窝囊男人没得救,鲁老太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下去,鲁大郎临走前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拉着自己媳妇儿和娘离开了这个晦气地方。 第28章 韭菜盒子   回去的路上, 鲁老太太冷静了不少。   “二郎,有个事要你去办。”   鲁越:“娘你说。”   “咱们家这些年和赵家也没什么往来,即便不愿意借给他们钱或者不收春杏, 也不至于这么大的仇和怨, 你留个神打听一下,别咱们在背后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鲁越应了一声。   “还有, 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一下, 你和大郎齐心, 在官府那边也好, 徽州那边也好, 亏点钱就亏点钱, 主要不能把事情闹大。”   鲁大郎也应了一声。   韦氏在一边听着, 头一次对自己婆婆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敬佩之心,一家人齐了心, 牛车朝着鲁家赶去……   -   赵家。   鲁家人走后, 付老婆子没了主心骨,她虽然刻薄, 却怂的要命。上回从鲁家出来她就觉得鲁桂花对她的态度不如从前, 气不过的很, 回来儿媳妇一撺掇, 就上官府告状去了。   但现在被人找上门来, 她又怂了。   吴氏一直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菜刀剁的震天响, 什么“不得好死”、“坐穿牢底”的话一句句的往出蹦, 付婆子看不下去了, 让她少说两句。   吴氏来了劲:“娘!你以为刚才那鲁桂花骂我吗, 那字字句句可都是在骂你!你忘了相公这几年为啥不顺了?早年最开始, 做布料买卖是我们先想出来的吧?好,他鲁大郎抢了先,这后来月牙镇那铺子又是我们先看上的吧,他鲁二郎又飞到前头去了,你说说!咱家这些年日子过的不顺,是不是鲁家人造成的?!”   付婆子皱起眉头,“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后来我去鲁家打探几回,那他们家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巧合吧……”   “巧合个屁!我看啊,就是鲁家克你!自从鲁家翻身之后,咱们家是一日不如一日,娘,你以前多风光啊,秀才娘子!相公以前也读书吧,你仔细想想,相公考秀才那年出了啥事没考成的?”   付婆子:“鲁三郎?……”   “可不是!就是鲁家三郎去了学堂吧!把你儿子的□□都克没了!娘,我以前也不想这样,想着和他们好好处咧,可我想把春杏嫁过去,鲁家人是怎么羞辱咱们的?上回你回来饭都没吃一口,你都忘了?!”   付婆子想到上回那事,脸色的确又难看了。   吴氏继续道:“现在撕破了脸也好,反正他鲁大郎犯了错是事实,我明天让相公去一趟官府,给他坐实了这事!等他那个布庄不成了,相公就能盘下来了……”   这一番话,算是彻底让付婆子动心了。   鲁氏布庄啊……那要是让她儿子盘下来了,那他们老赵家,可不就日子也好起来了吗……   -   鲁越赶着牛车回到鲁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鲁家小院里还燃着灯,芮娘听见动静,立马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鲁老太太在门口还说呢:“这牛车买的是时候,派上大用场了。”   鲁越咧开嘴笑了笑。   “娘,你们回来了?还顺利吗?”芮娘走出来喊了声。   鲁老太太还没说话,鲁越大步上前:“都好,你在家还好吗?”   鲁越的动作有点夸张,芮娘难为情的点了点头,门口鲁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   “开饭吧。”   “诶。”   晚饭芮娘蒸了包子,馅料还是之前摘的野菜,野菜快过时节了,要抓紧吃。新鲜的韭菜用盐巴稍微杀一杀就能出水,干粉丝泡软剪成小段,和韭菜拌成韭菜粉条馅,包子皮薄馅多,一口下去韭菜还能咬出水儿来,嫩的要命。除了包子,芮娘又做了几个菜盒,和包子差不多,形状不同,韭菜盒子用油煎,   慢慢煎成两面焦黄,韭菜盒子的面皮咬起来酥脆,又是完全不一样的风味。   主食就是这两样,另外打了个简单的菌菇汤,春日的菌菇也是一茬又一茬,冬天的干菌子适合炖,这春天里的随便煮一煮都很鲜美。   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去干,都早早歇下了。   鲁越洗完澡回到房里,见芮娘正在炕头绣着什么。   “忙什么?明天再绣,当心伤了眼睛。”   芮娘摇了摇头:“我马上就绣好了,你看看。”   鲁越走近才看见,她手上拿的是白天带回来的那件成衣绣样。   芮娘:“我想来想去,改了一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   鲁越不懂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但还是仔细的看了看,他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玄机。   “这是……喜鹊?”   芮娘笑着点了点头:“像吗?我发现那个绣娘因为没有看出那是凤凰,所以绣的不是很好,我稍微改了改,就改成了喜鹊,到时候就可以说,我们原本是想绣喜鹊报春,被有心人解读了而已,和那些买过衣裳的人统一一下口径,应该就能圆过去了。”   鲁越默默的看了她很久。   芮娘被他看的毛毛的:“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觉得能行吗?”   鲁越忽然一下站起身,将人猛地抱了起来,芮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又不会了:“你……”   “能行!肯定能行!我现在就去给娘他们看!芮娘你真好!”   芮娘被鲁越突如其来的夸奖弄的不会了,“现在就去吗……要不明早?”   “现在就去,和大哥他们说好,明天就简单的多了!”   鲁越说去就去,那边刚熄了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鲁老太太对着光看了半天芮娘的绣样,语气和态度明显都和善了不少。   “二郎媳妇,你是咋想到这个主意的?”   芮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家里也绣过一些绣样去卖,就记得喜鹊报春的图案好像差不多,下午没什么事,就尝试在家里改了改。”   鲁大郎也惊喜不已:“弟妹你这绣样比那个绣娘和好太多了!早知道请你了!还花钱惹麻烦!”   韦氏也别扭的夸了两句:“是啊,弟妹手艺真不错。”   芮娘有些受宠若惊:“你们真的觉得行?……”   “行!铁定行!我明天就拿去给官老爷看,那绣坊绣的不好不干我们的事!再花点钱,相比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鲁老太太也点了点头:“先这样试试去,要是能成,这事要多感谢二郎媳妇儿。”   芮娘心里暖融融的,也为能出份力感到高兴。   回了房,大家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鲁越一把把芮娘又抱了起来,芮娘实在受不住他抱小孩儿一样的动作,忍不住推了推他,但鲁越的力气大的要命,没多会儿就抱着人上了榻。   “芮娘芮娘。”   “老天爷对我真好。”   芮娘哭笑不得:“怎么好了?”   “我以前也以为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现在才知道,老天爷是把最好的留给我……所以迟了些。”   最好的……   芮娘脸颊粉扑扑的,她从没被人这样夸过,鲁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脖颈上,痒痒的,但是她没推开。   鲁越圧着人亲了个够,西屋这边又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闹了大半夜……   ……   第二天一大早,鲁越和就和鲁大郎出门了。   芮娘做完了早饭,就被鲁老太太叫到了房里。昨晚那个绣样,的确是让鲁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有些不一样的认知,这今天叫芮娘过来,就是想看看她   刺绣的水平。   芮娘应了一声坐下,开始绣些寻常家里用的到的东西,荷包帕子她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娘估计用不上,想来想去芮娘给老太太纳了一双鞋垫,绣的是福禄,喜庆又好看。   老太太很喜欢,当场就塞进了鞋子里,又问:“你之前卖绣样的钱,都贴补家用了?”   芮娘点头。   老太太心里有些看不上杜功章了,读书人读书人,那还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但他年纪不小了一直拖着连个儿子都没有,还让外甥女接济,下地干活的苦也吃不了……   当然,这些话老太太明面上没说,只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贴补过家用,只是没你这么好的手艺,你既然有,就别浪费了,咱们家虽不分家,但各房手里有钱我不管,儿孙自有儿孙福呐……”   芮娘愣了愣,好半天才听懂了婆婆的话,这意思是说……她也可以自己卖,赚的算她和鲁越的?   芮娘从没听说不分家的家里能有这样的事,一时间惊讶的没回过神来,鲁老太太只是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就让芮娘出去了。   韦氏从芮娘进屋的时候就有些好奇,这会儿人好不容易出来了连忙上去问了几句,芮娘只说是纳了双鞋底给娘,其余没说,韦氏一听没了兴趣,继续去逗弄那些鸡崽儿去了。   其实韦氏心里也有个小秘密,那就是她月事又已经推迟好久了,上回那郎中说没谱的事,现在不就越来越有谱了吗?   韦氏心里美滋滋的,捂着肚子看着那些鸡就在想,等再过七八天不来,她一定第一时间去请大夫,到时候一鸣惊人给大家一个惊喜。   哎呀呀,这院子里的鸡让她来看看,先杀哪一只比较好? 第29章 糖醋排骨   鲁大郎和鲁越是中午回来的, 大郎脸上带着笑,和昨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一进院,鲁大郎扯着脖子就喊:“娘!回来了!”   眉飞色舞, 昨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鲁老太太和韦氏同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咋样?成了?”   “弟妹呢?”鲁大郎笑着道。   “成了!我要好好谢谢弟妹!”   芮娘正在厨房做饭, 听见大哥叫她也从厨房走了进来,全家人都围到厨房门口。   鲁大郎:“弟妹, 多亏了你改的刺绣!我今天去给官老爷看了, 一口咬死我们的绣样是喜鹊报春, 是那个绣娘绣成了山鸡!”   “什么山鸡, 凤凰!”韦氏纠正他。   “管她呢, 就是她把凤凰绣成了山鸡芮娘才能改嘛!幸好她绣工不好啊!那官老爷对比看了一下, 没说啥, 当然,二弟在背后也打点了。”   韦氏:“花了多少钱?”   鲁老太太使了个手势:“不是问钱的时候, 这事算了了?后续还会有什么麻烦么?”   鲁越此时开口:“进去说吧娘。”   众人进了屋。   鲁越:“今天那官老爷话没说绝, 只是让回去等着,但是送我们出来的时候态度还是不错的, 想来应该没啥事了。我和大哥把卖出去的那批成衣追回来了, 都给了赔款。”   鲁大郎:“对, 那赵家人可真不是东西, 老子花钱打听了, 那小捕快给我透露的消息是他们算好了时间,还打算伙同徽州那批人一同告到官府去!这样我就落了两个罪名, 我呸!这事过去之后, 我非得和他们家没完!”   鲁老太太听了这话, 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然后呢?”   “那徽州人精明着, 不想搅浑水, 他们只想要钱,才让这歹毒的主意落了空!”   这心思的确歹毒,所有人都没想到。   好歹之前也是亲戚,何至于此啊……   鲁老太太看向鲁越:“二郎,之前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鲁越沉默了片刻,才道:“赵家人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春杏的事,他们可能,想要大哥的布庄。”   屋内陷入了安静。   “啥?!那赵家人怕不是疯了?”韦氏第一个跳脚。   “布庄?就赵老二那个懒汉!给他布庄他倒是能经营吗?!”   鲁老太太眉头也皱的很深:“二郎仔细说说。”   鲁越:“我不确定,但我今天特意去问了布庄周围的四邻,他们说赵家人最近经常在铺子周围转悠,还打探铺子的营生情况等。加上他们这次去官府举报,明显是预谋在先,所以我猜,他们是想要大哥的布庄。”   鲁大郎咬牙:“去他娘的个腿儿!老子这布庄是老子起早贪黑两年搞成了,就他?!我呸!”   “大郎别急躁,这种事最忌急躁,好在我们暂时过了第一关,明天二郎还是要继续跑官府问问,不能人家不来,咱们就不去了。”   “明白,娘。”   鲁老太太说完,看向了芮娘。   “这次,真的是多亏二郎媳妇儿了,娘要谢谢你啊。”   芮娘忙道:“娘,我真没做啥,能帮上大哥我就很高兴了。”   鲁大郎:“你何止帮了我,简直是救了我啊!!!芮娘,你刺绣这么好,来我庄子帮忙吧?”   鲁大郎话音刚落,被韦氏在背后掐了一把。   “你干嘛……!”他小声瞪了一眼韦氏,韦氏装作不知道。   芮娘惊愕的赶忙拒绝,被老太太话挡了回去:“这个事后面可以再商量,先吃饭吧。”   芮娘诶了一声。   锅里蒸着馒头,芮   娘本来炒了一盘酸辣白菜和红烧茄子,因为这事基本解决了,全家人都很高兴,老太太让加个菜。芮娘笑着应了,去厨房看了看,正好还有两斤多的排骨。   昨个儿上街的时候补了点儿糖,刚好用来做糖醋排骨。   新鲜的排骨焯水,芮娘习惯性先用微量的油煎一煎排骨,当然也可以不煎,之前娘教她的时候就说过,穷苦人家没人这么多讲究,但芮娘看见厨房灶台上还算富裕的油瓶,还是煎了。   煎过的排骨本身就带有一点点肉的焦香味,肉香被油激发了出来,一会儿上锅炖的时候就会更香。不用煎透,两面微黄即可。   接下来就是糖醋排骨的灵魂,炒糖色。   之前鲁老太太去杜家的时候,芮娘的糖色其实炒的不好,主要是杜家缺糖,农村家家户户都缺,稍好一点儿的人家也不过用酱油调个颜色,哪里真的舍得放糖,更何况炒到极致的糖色是无味的,就是取个颜色。   但是做糖醋排骨不行,炒糖色是灵魂,糖色要炒到琥珀色,微微冒泡,便将处理好的排骨全部倒下去,翻炒,让排骨的每一面都均匀上色,很快,每一块排骨都像裹上了一层焦糖。   加水和之前配好的香料包,加盖炖煮,糖醋排骨讲究酸甜口,除了糖,这个酸也是有讲究的,前几年市面上和番椒一起出现了一种东西叫六月柿①,起先大家都不敢吃,后来才慢慢接受。但吃法仅限于把六月柿当做果子,很少用来做饭,芮娘当初在山上,偶然发现隔壁大娘用它入菜,味道竟意外的不错。   今日这道糖醋排骨的酸味,就用的是六月柿。   排骨开始炖煮,然后芮娘就去炒素菜了。   没多会儿,酸甜口的味道就在厨房里悄然弥漫开,鲁老太太人在屋里,鼻子却是灵敏,看来这个二儿媳妇,今天又做什么新花样了。   炖排骨不用太久,做好的糖醋小排表面裹着一层漂亮的橙红色,晶莹剔透,与清炖的排骨和平时吃的大肉不同,最先品尝到的不是肉香,而是那可口的酸甜滋味,酸和甜的滋味中和的刚刚好,而后牙齿轻轻一咬,肉是肉骨是骨,肉骨很快分离,唇齿间的咬合满足了原始的撕咬快感,糖带来的兴奋感会直接让人感到愉快。   一口糖醋小排裹上一口米饭,饭桌上的众人再次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大口大口的咀嚼声。   芮娘的素菜也被一抢而空,酸辣白色的辣味带来的又是另一种口感,酸甜苦辣或许除了苦,在老百姓普普通通的饭桌上都能凑齐,难怪人们都说,民以食为天。   鲁大郎昨天有心事连饭都没有胃口吃,今天算是好好的弥补回来了。   两大海碗的米饭很快就见了底,还想去厨房舀饭时,却发现锅都空了。   原来不仅他觉得美味,二弟更是,连老娘也比平常多吃了半碗,满意的咂了咂嘴,饭后还来了一杯茶。   饭后,两个儿媳妇在院子收拾,鲁老太太又把两个儿子叫到了跟前。   芮娘一心忙着收拾,韦氏却好奇他们说了什么。   扫着院子就若有似无的往窗子跟前靠,接着就听见娘的声音。   “大郎,你白天说想让二郎媳妇去帮忙是真的?”   鲁大郎:“肯定啊!咱家有这么好的绣娘为啥不用?我让绣坊那群人去做就给我绣成了这鬼样子!让弟妹去,弟妹绣工好懂得又多,这样的乌龙就根本不会出现了。”   鲁老太太:“二郎呢,你怎么想。”   鲁越:“看芮娘,我都行。”   鲁老太太想了想,道:“这事也不是不行,但芮娘去大郎铺子帮忙,这到底是帮忙呢还是做工呢?这钱以后怎么算呢,你想过没有。”   鲁大郎一愣:“那咱们家不一直一起过吗……什么意思啊娘……”   鲁老太太:“过是一起过!但你老娘我一向都是很公道的,你们每个院子的账本在我这都是清楚明白的!你的布庄掺和了老二媳妇儿,这事怎么算要提前说清楚的!”   鲁大郎挠了挠头:“那我不知道……”   韦氏在墙外听得翻白眼,她怕不是嫁了个傻子吧,还不知道……她正准备敲打敲打鲁大郎,芮娘在厨房忽然喊了声:“大嫂,你能过来给我帮个忙不?”   韦氏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了:“来了来了。”   后面,鲁老太太说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很快,夜幕降临,韦氏急吼吼的拉着鲁大郎就回了房。   “娘刚才说啥了?!账到底怎么算?”   鲁大郎有些困,没听懂她说什么:“什么账……”   韦氏:“就芮娘的账啊!”   “哦……还没说呢,就说让我好好考虑。”   韦氏松了口气:“我丑话可说在前面,不分的啊。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分,是要分家吗?”   鲁大郎:“不分是啥意思?那我请弟妹过来干活,就算不分账,也要给工钱的吧。”   韦氏:“给外人才叫工钱,给自家人……那平时不都一起用钱的嘛……给来给去不都给到自己口袋了?”   鲁大郎:“娘不是这么说的……”   韦氏:“娘娘娘,你跟娘过还是跟我过,不管娘怎么说,你自己要争取嘛!”   鲁大郎困得呵欠连天:“行行行,我知道了,明早再说吧,我困了。”   韦氏还想说,但鲁大郎是个倒头就睡的性子,呼噜声一下就起来了,韦氏气得推了他一把。   -   西院那边,芮娘和鲁越也静静躺在炕上。   鲁越侧过身将人搂到怀里:“芮娘,白天大哥说的事,你怎么想?”   芮娘:“什么事?”   “你去布庄帮忙的事。”   芮娘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听你的。”   鲁越:“这是你自己的事,为啥听我的,你可以自己决定。”   芮娘也翻过身,借着黑暗,芮娘藏起了脸颊的一抹红。   “那你是我男人,我不听你的,我听谁的?”   鲁越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胸腔里忽然泛起一股热浪,直直的要将他冲到云端。 第30章 小鸡炖蘑菇   鲁越心里像是有一团火, 烧的他有些燥热,看着芮娘清澈的眼,他无奈的伸手揉了揉芮娘的头。   “怎么这么傻, 真是个傻婆娘。”   芮娘鼓了鼓脸颊, 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鲁越的大手蹭的她有些痒, 芮娘躲了躲。   “实话呀……反正, 我去不去都行吧, 而且娘那天说……”   鲁越:“娘说什么?”   芮娘凑的离他近了点, 将那天老太太的话给鲁越说了, 说完后还有点小心的问了句:“这是可以的吗?”   鲁越笑了笑:“娘说可以就可以, 我那天不是给了你一个荷包。”   “在我这呢。”芮娘连忙拿出来:“这里面的钱我没用……在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要花钱的, 你要用吗……”   鲁越又想揉她了,总觉得芮娘傻的和小孩一样。   “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的钱, 你随便用。铁铺的进项多少给娘多少自留,和大哥是一样的, 所以大嫂那边也有, 你不要有负担。”   芮娘垂下眼眸, 明白了。   “大哥布庄那边的事明天再说吧, 看大哥怎么说, 如果你想去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不用考虑我。”   芮娘静静看着他, 忽然问了句:“好些男人都不愿意的, 你为啥……”   鲁越想了想:“他们不愿意可能是觉得自己媳妇儿娶回来就是洗衣做饭生娃的吧。”   芮娘偏了偏头, 似乎想问那你呢。   鲁越说到一半故意不说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忽然把灯一吹,芮娘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熟悉的重量。   男人的呼吸声变重,洗衣做饭啥的他不需要媳妇儿去做,但是有一件事需要……   芮娘明白男人的意思,脸一红,随他去了。   ……   次日一早,鲁大郎懒懒散散的不想起,布庄的事解决了,他神清气爽。   院子里,鲁越和芮娘早就在忙活了,东院这边的大门才慢慢推开。   “弟妹,早啊。”芮娘去井边打水,和鲁大郎遇见了。   “大哥早,马上吃早饭了。”   鲁大郎笑了笑:“自从弟妹做饭,我都胖了不少,麻烦弟妹了。”   芮娘笑了笑没说话。   鲁大郎看着芮娘,想到了自己婆娘昨晚的话,他摸了摸下巴,还是觉得想请芮娘去布庄,但是不给钱是不行的……妇人之见,就是到底给多少……他自己也没想好。   就在鲁大郎想开口问问芮娘的意见是,鲁家小院又被人在敲门了,这回,鲁大郎去亲自开的门,还是上回那个布庄的伙计。   “又啥事?!”鲁大郎睁大了眼。   “那个姓赵的,在铺子前闹事呢,你去看看?”   鲁大郎无语极了,鲁越此刻也走了过来。   “大哥?”   鲁大郎:“二弟,姓赵的来了,我们去会会?”   鲁越皱了皱眉,点了头。   两人立刻收拾东西,又去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呼,鲁老太太嘱咐:“别闹大了,千万别再把官府的人招来了。”   “放心吧娘。”   芮娘在厨房,见他们又要出门,连忙从笼屉里拿了两个包子包起来递给鲁越:“路上吃。”   鲁越:“在家等我。”   芮娘点了点头。   两人走后,小院重新归于宁静,韦氏今天迟迟没从屋里出来,她知道大郎走了,但是她有更要紧的事,她月事已经十天没来了,这回,怕是真的。   韦氏之前叫过几次大夫,都失望的将人送了出去,这回,她不打算叫了,自己出门去看。   找个   什么理由呢……   她也担心自己没成,又叫老娘失望一回,还让弟妹笑话。   韦氏换好了衣裳出了院子,打算饭后说自己要去采买点东西,心里有心事,她这早饭也没像平时一样叽叽喳喳。   鲁老太太:“大媳妇儿,咋不说话了?”   韦氏猛地回过神,正想说话,忽然‘呕’的一声,竟是将刚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芮娘一惊,连忙放下碗筷:“大嫂,你咋了?”   鲁老太太:“咋了这是?”   韦氏很难受,但是心里却是一阵狂喜,她吐了……?那是不是说明……   韦氏捂住胸口:“娘……我月事十天没来了。”   鲁老太太一怔,脸上也随即露出喜色:“真的?!这回是真的?!”   韦氏有些不好意思:“我早上也有些拿不准,还说想出去去看,没想到现在吐了,我感觉可能性比较大……”   “快快快!二媳妇儿,去请大夫,你大嫂可能有了!”鲁老太太一拍大腿,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芮娘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好,我马上就去!”   韦氏:“麻烦弟妹了……”   大夫很快就请了回来,看得出芮娘是跑着去的,双脸都红扑扑的,“您这边请。”   韦氏已经回了自己房里,老太太也过去了。   那大夫就是上回给韦氏看诊的那个,进屋后也二话没说开始把脉,那大夫把脉把的慢,韦氏紧张的不行,又不敢催,等了好半晌大夫才缓缓松开了手。   鲁老太太:“咋样?我儿媳妇是不是有了。”   这回,那大夫笑了:“恭喜,得偿所愿,喜脉!”   韦氏眼睛一亮,鲁老太太猛地拍了拍大腿:“好啊!”   芮娘也跟着笑起来:“恭喜大嫂!”   韦氏捂住胸口,还有些不可置信:“这回确认了吧,的确是的吧?!”   “确认了,老夫绝对诊不错,否则您来砸我招牌。”   韦氏这下才真的咧开嘴笑了:“多谢多谢。”   那大夫摆了摆手:“不用,但是您这胎来的不容易啊,平时要小心养着,切记不能劳累,头三个月是最关键。”   韦氏看了眼老太太,鲁老太太喜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肯定,我儿媳妇怎么会让她累着!”   韦氏笑了笑,摸了摸肚子。   送走大夫后,鲁老太太乐得走路都快了几步:“大媳妇儿啊,你好生歇着,我给大郎报个信去,对了,芮娘啊,杀只鸡,给你嫂子补补!”   芮娘笑着应了声。   韦氏的笑也要扬到耳根子去了,她说什么来着,真的快杀鸡了!   这下,她的心总算是回到了肚子里,她是大嫂,又先怀了,要是这一胎再是个儿子,那她以后就不用发愁了。   韦氏听着芮娘在院子里忙东忙西的脚步声,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真的来的太是时候了……   韦氏美滋滋的在房里等大郎回来,她已经能想象自己要怎么说这个好消息了。   而此时芮娘,正在厨房炖鸡。   鲁老太太直接杀了只能生蛋的母鸡,可见娘的高兴程度,她也高兴,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肥美的母鸡不用经过太多的处理直接上锅去炖,没多会就会泛起一层金黄色的油边,小火慢炖,鸡肉的香味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散发。   草菇和鸡肉的搭配是千家万户的最爱,草菇的鲜美不会喧宾夺主,吸饱金黄色鸡汤的同时释放菇类的鲜,芮娘这锅鸡汤用文火足足要炖两个多时辰,鸡肉软烂,草菇浸满了汤汁,最后撒上枸杞和葱花,养人补身。   韦氏在房里睡了一觉,是被鸡汤的味道诱醒的   ,她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已经傍晚了,可大郎……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院门嘎吱一声。   大郎和鲁越齐刷刷的出现在门口,韦氏眼睛一亮,赶忙迎了上去。   只不过……鲁大郎板着个脸皱着个眉,一副沮丧又生气的模样,给韦氏的好心情也浇了半盆冷水。   “咋了这是?”   鲁大郎没好气:“咋了咋了,铺子没了!”   韦氏脑袋轰的一下:“你说啥?!”   鲁越:“大嫂,进屋说吧。”   鲁家又齐聚一堂。   “赵家那孙子在我铺子门口寻死呢!非说我当初抢了他的铺子,趁着我生意最好的时候把徽州那事儿抖了出来!害得我好多主顾都当场退了货!后来他这个狗东西还真的一头撞到我柜台,把客人都吓跑了,引来了官府!”   鲁老太太一听急了:“官府咋说?!”   “官府说让我这几天别冒头!关门一段时间!”   鲁大郎火大极了,鲁越接着道:“官府那边也不好做,昨天的事那人说本就招人眼,赵家盯上咱了,不如这几天关关门,强行开着,害怕越来越不好做,惹是非。”   鲁老太太眉头皱成一团:“这个赵老二!狗皮膏药!他说抢他铺子是咋回事?”   鲁大郎也皱着眉,他回忆了半晌,才道:“我想起来了,我当初租这个铺子的时候那铺子屋主说有人要买,但他不想卖,咱们不是也开始打算买吗,听了这话我就立马说租,让他也赚流水钱,他这才同意,当天下午就交了押金。”   鲁越:“现在看来那个一开始要买的可能就是赵家人,他们没想到那屋主反悔,更没想到当天下午大哥就去租了。”   鲁老太太:“这破求事,怪他自己想不到!怪我们做啥?!那现在除了关门,没法子了?”   鲁越点头:“我觉得关几天门比较好。”   鲁大郎皱着眉头苦着脸:“现在正是开春卖布的好时节,我这关了门,每日就是白花花的钱水一样的流走了,哎!!”   鲁老太也叹气:“凡事别冒头!不行就先听你二弟的!再和官府那边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官府建议我们私了。我实在不想和姓赵的那家打交道!”   “你出门做生意哪有不打交道的?!没办法就去想办法!见不得你好的人多了去了!今天来个姓赵的,明天还有姓李的!”   鲁老太太掷地有声,鲁越点了点头。   芮娘和韦氏一直站在一边,鲁老太太看了眼大儿媳,声音柔了下来:“不过也有件好事……你别太沮丧了。”   鲁大郎抬头,疑惑的看向老娘。   鲁老太太朝韦氏努了努下巴:“你媳妇儿,有了!”   有了?……   鲁大郎愣了半晌,缓缓的看向韦氏。 第31章 青椒肉丝   韦氏朝他抿唇笑了笑, 鲁大郎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婆娘!你有了?!”   韦氏也咧开嘴笑,使劲的点了两下头。   鲁大郎猛地拍了下大腿, 上前就拉住了韦氏:“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连喊三声, 将韦氏都逗笑了。   鲁老太太也笑道:“行了,晓得你高兴!今天二郎媳妇儿炖鸡了,先吃饱饭,后面的事再慢慢商量!”   鲁大郎看向芮娘:“辛苦弟妹了!”   芮娘也笑道:“不辛苦, 这是大喜事, 恭喜大哥和大嫂。”   鲁越也道:“恭喜大哥大嫂。”   鲁老太太:“你别恭喜了, 你们也要抓点紧, 你们老娘我现在就等着抱孙子, 多来几个咱们家都养得起!”   鲁大郎:“就是!二弟, 你和弟妹也要抓紧啊!”   芮娘脸颊微微发烫,倒是鲁越爽朗的笑了两声:“我努力!”   鲁老太太:“诶, 马上芒种, 三郎应该会回来了, 提前给三郎写个信,告知他这个好消息吧!”   “好!”   -   鲁氏布庄关门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街坊四邻鼻子灵的闻着味儿就过来了,都在打听着鲁家是不是出事了,正好韦氏怀了孕,鲁老太太就用这个理由把他们的嘴全都堵了回去。   听说是因为大郎媳妇儿怀孕, 大郎特意关了铺子在家照顾媳妇儿,街坊四邻不少的小媳妇儿都十分羡慕, 但也有明眼人在背后翻白眼。   “他鲁大郎是官老爷还是富商?就是个小本买卖, 还专门照顾媳妇儿, 这院子里最近干活的不都是他们家那个新媳妇儿嘛!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面人恍然大悟:“是的哦,我最近路过他们家院子,好像也是看见那二儿媳妇忙前忙后啊!”   他们说的不错,芮娘最近的确有点忙。   大嫂有了孕,她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做饭自然也不能落下,其实也不单单是大嫂的原因,舅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这头稍微得了空,又得回甜水村照看一会儿,的确是有些脚不沾地。   好在,还有鲁越。   芮娘的忙他瞧在眼里,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凡有鲁越,基本上也不让芮娘动手,小两口忽然变得比春耕时节还要忙一些,鲁越还要照看铺子的事情,而反观鲁大郎,铺子关了之后他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闲人,整日都待在家里,倒当真像是他在照顾韦氏了。   韦氏依然还沉浸在怀孕的喜悦当中,每晚都在同鲁大郎商量孩子的事情。   “要是生了儿子,我娘肯定高兴死了。我前个儿已经给她递了信,我娘说,等我生了要过来照顾我一阵!”   鲁大郎:“岳母要来?啥时候?”   韦氏的岳母姓钱,家住京都郊外的阳谷镇,牛车要走整整一天半。   “刚不是说了等我生了吗?我娘来照顾我月子。”   鲁大郎:“不是还有咱娘吗?”   韦氏撇了撇嘴:“我哪敢使唤咱娘啊!让娘照顾我,还不如指望弟妹。”   说到芮娘,鲁大郎愣了愣:“说来你最近院子里的活是不是都是弟妹帮你干的啊?这不太好吧?”   韦氏也一愣:“她自己要抢的啊……那洗衣裳都是冷水嘛,我怀了孕不适合嘛,而且咱们的衣裳也是我自己在洗啊,就一些床单被褥啥的,我也不敢使蛮劲去拧……”   鲁大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韦氏忙道:“难道你希望你儿子出事吗?”   这话把鲁大郎治的服服帖帖的,他不吭声了。   韦氏满意了:“我也想平安给你生个儿子嘛,放心吧,弟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的   ,等她怀孕了,我也会这么对她的。”   鲁大郎心里这才舒坦了些:“就是嘛,礼尚往来……”   -   芮娘对这些全然不知,她只知道最近的确有点累,每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格外的想念她的炕。   因为鲁越要帮她打水倒水,所以每天都是等芮娘洗完鲁越才会去净房洗澡,等他回来落锁关门时,芮娘早已经睡着了。   鲁越知晓她累,眼中也闪过一丝愧疚,没闹她,只是吹灯上炕,睡觉前再习惯性的将人搂到他怀里。   芮娘睡得都比之前沉些,也没有嫌热推开。   ……   又过小半月,杜功章的伤总算是好的差不多了。   田氏也总算是腾了把手,嘱咐芮娘以后不必经常过来,芮娘正在院里忙活,闻言应了一声。   田氏这阵子注意力一直在自家男人身上,都没怎么注意芮娘,这会儿心里的疙瘩慢慢落了地,她才陡然发现:“芮娘,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嗯?有吗?”   田氏:“咋没有!脸都小了!”   芮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吧……快入夏了,没什么胃口。”   田氏看了她半天:“芮娘……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都是舅母不好,我……”   芮娘忙道:“舅母,没有的事,你别多想。”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韦氏怀孕的消息给田氏说了。   “啥!你大嫂有了?!”田氏惊愕的站了起来:“你咋才和我说!你大嫂在家不会啥也不干吧,把什么都交给你了吧?!”   “没有没有……”芮娘连忙摆手。   “家里的活本来也不多的,娘还是很公正的,而且这阵子二郎会帮我,还有大哥也在。”   田氏却不这么想:“你啥性子我还不知道,你那个大嫂人心虽不坏,人可是精明着呢,她盼这胎盼了多久你是不知道,还不好好拿捏住才算见鬼了!芮娘,你和舅母说实话,你们家现在谁做饭,谁洗衣,谁喂鸡喂鸭?”   芮娘抿了抿唇:“我做饭,洗衣裳的话以前大嫂包了,现在是各家负责各家的……喂鸡喂鸭就是顺便的事……不过大嫂养鸡养的比我好,她也会喂的,劈柴有二郎……真的没什么活的。”   田氏闻言,表情复杂极了。   在她看来,做饭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活,要是芮娘做饭,那其他的活就不该有她的。   芮娘没想那么多,田氏唉声叹气:“你啊!就是性子太好!”她眼睛一转:“说来……要是你现在也有了就好了,那老太太一碗水就会端平。”   芮娘一听脸一红:“舅母别开玩笑了,怀孕哪有那么简单……您准备了这么久,大嫂也嫁过去两年才有的……”   田氏摆摆手:“我们情况特殊,这怀孕和时间长短没关系,有人快有人慢,看命。”   芮娘:“那我就更没希望了……”   田氏却笑她傻,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不过的确,这事也不是强求的,听说了韦氏的事情后,田氏说什么也不让芮娘再回来了。   “你舅舅现在完全能自理了,外甥女婿还帮我们把地种了,要是再接受你的接济,那舅母真是没脸了。”   芮娘想了想,也点了头:“行,舅母,那明天起我就不来了,你好好保重,要是有什么事儿别扛着了,找人送个信儿就行。”   田氏点头:“放心吧,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   鲁越和芮娘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听见院子里的笑声,是大哥和大嫂。   芮娘笑:“我发现最近大哥比之前爱笑了很多。”   鲁越捏了捏她的手:“等你怀了,我也这么笑。”   芮娘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   “发生了什么好事?我们在院外都听见了。”鲁越拉着芮娘进了屋,笑着问道。   鲁大郎看见弟弟回来,开心的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二弟!因祸得福!我接了笔大单子,要是能成,能顶布庄一年的利润!”   鲁越一愣:“什么大单子?”   鲁大郎眉飞色舞:“苏州造织厂知道吧?那边现在正是一年春蚕吐丝的好时候,现在苏缎的价格水涨船高,我年前偶然认识了一个苏州造织厂的人,他今天问我愿不愿意去苏州一趟回收一批苏缎,按照前年的成本价算,你说我能不去吗!布庄不是最近正关门嘛,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闷声干大事!气死那姓赵的!”   鲁大郎喜上眉梢,这两年的苏绣的确年年在涨,前年的成本价……那回收成本他就能赚上一波,更何况再出售!   鲁越要小心谨慎一些:“大哥,这是好事,只不过靠谱吗?”   鲁大郎:“你放心吧!我这回都打探清楚了!那人组上世世代代都是苏州的桑农,错不了!上回徽州那事是我大意了没亲自去看,这回我要亲自去苏州看看,看准了再下手!不能出错。”   鲁越这才点头道:“大哥你看好就行。”   鲁老太太此时道:“苏州啊……那得老远了吧……”   “走水路的话应该要一个月,娘……这机会太难得了,我得去。”鲁大郎看了眼韦氏,韦氏一点儿也不介意,一年的利润啊……要是能成,她也不愁了。   韦氏开口:“娘,让大郎去吧,我这儿没啥事,而且我娘昨天来信了,她说她到时候也可以来照顾我,不让大郎分心。”   鲁老太太笑了:“那你都点头了我还能不同意?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   韦氏和大郎对视一眼,都笑了。   鲁大郎拍了拍脑袋:“对了,差点儿忘了,我请他明天到家里来坐坐,正好二弟你也帮我把把关看看,还有就是……可能要辛苦弟妹了。”   芮娘反应过来大哥的意思,忙道:“大哥不辛苦,我明白,我明天去买点儿好菜,招待客人。”   “多谢弟妹!”   -   明天要招待客人,芮娘害怕来不及,晚上就要开始准备,比如一些需要提前泡发的干货和配菜,厨房昏黄的小院一直亮到了亥时,鲁越也一直没睡,在院里提前劈柴火。   他把柴火给芮娘抱了进去,然后看了看夜色。   “明天再准备吧,睡了。”   芮娘:“明天我怕来不及……那是大哥很重要的客人吧。”   鲁越:“来得及,明天不回你舅舅那边了,肯定来得及。”   芮娘嗯了一声,手却是不停的。   鲁越站在门口抿了抿唇,然后忽然大步朝她走了过去,在芮娘的惊呼声中将人拦腰一抱,语气不容置疑:“睡觉,明天再做。”   芮娘:“你干嘛呀……”   鲁越不答话,只是强硬着把芮娘抱回了自己院子,然后替她脱了鞋,将人摁到了炕上。   芮娘哭笑不得。   鲁越:“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实在不行明天我去飘香楼点几个菜,你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芮娘听出来了。   鲁越这是心疼她了。   芮娘心里暖丝丝的,主动勾住了鲁越的脖子:“我不累呀~真的。”   鲁越漆黑的眼珠沉沉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珍宝。芮娘常常贪恋鲁越这样的眼神,她不自觉的软了嗓子:“有你帮我呀~而且,大哥好咱们全家也好,我要是累了就和你说,好不好?”   鲁越也听出来了。   芮娘在哄他。   心里虽然还是有一丝的不情愿,却总是顺了她的心思,点了点头。   芮娘笑了:“那我也听你的,今晚不做了,但你也要让我去洗吧……不能这样睡得,身上都脏的……”   芮娘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鲁越想说不脏,但还是松开了人:“我去给你打水。”   芮娘起了身,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心里也涌上了一阵踏实感……   原来这就是有了依靠的感觉,真好……   -   第二天,那位传说中的客人果真来了。   韦氏站在门口迎的人,见着人之后,她都愣了愣,面前这人和她见过的人完全不同……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像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哪家公子哥……   那人笑着朝韦氏作揖:“这就是大嫂吧,鄙人姓孟,您喊我小孟就行。”   韦氏恍惚回神:“小孟……哦不对,孟公子,请进请进。”   本朝没有“公子”的叫法,只是韦氏平时没和这样清秀的男人打过招呼,话本子又听得多了才脱口而出,好在那人只是笑了笑,跟着韦氏进了屋。   鲁大郎是去买酒了,后脚就回来了。   “孟老弟!稀客稀客!快坐快坐!我刚去酒坊了!”   “媳妇儿,给倒茶啊,愣着干啥,这就是孟老弟,单名一个风!”   孟风……   果然听起来就是个儒雅之人,韦氏笑着道:“你们坐啊!我马上就倒茶来!”   韦氏转身去了厨房,芮娘正忙得热火朝天。   韦氏朝她眨了眨眼:“弟妹,你一会儿去看看那个孟公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芮娘愣了愣,朝外看了眼,她淡淡笑了笑:“是吗。”   “嗯呐!就和那话本子里说的什么仙一样!白衣飘飘……啧,和我家大郎就是不能比啊,听说苏州那边养人,男男女女都好看的很,京都的大老爷们,还是和人家比不了……”   芮娘手上飞快的切着菜,听见韦氏的话勾了勾唇没说什么:“诶大嫂,麻烦你帮我把豆芽递一下。”   韦氏正在掐豆芽,一盆豆芽掐了半天,芮娘都炒了两个菜 。   “哦好……”   芮娘是一直到开饭的时候才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孟公子,她今天炒了五菜一汤,算是招待人的高待遇了,本来还要做个炖肉,鲁越死活嫌麻烦,直接去对门的烧鸡铺子买了一只回来,时间也有点紧张,芮娘也就直接拆鸡摆盘了。   “你们慢用。”芮娘笑着把盘子端上桌时才看到了那位白衣公子,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   孟风忽然一愣。   “这位……”   鲁大郎笑着介绍:“我弟妹!”   孟风:“原来是二嫂,多谢二嫂招待。”   芮娘朝他笑了笑:“孟公子是客人不用多礼,慢用,别客气。”   孟桑点头笑着道好。   芮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收到了大家的好评,她简简单单炒了一道青椒肉丝,比买来的烧鸡受欢迎,猪肉丝勾了薄芡,口感香嫩,毫无柴感。苏州人不能吃辣,青番椒却是例外,新鲜的青番椒刚刚上市,和猪肉丝一起下锅猛炒,猪肉的香和番椒的辣混合在一起,下酒送饭亦或者拌面都叫人胃口大开。   孟风还有正事在身喝酒一直在悠着,饭却是吃了两碗,只因青椒肉丝是他没尝到过的滋味,芮娘对火候的把控刚好,猪肉丝不仅不柴还能出些许的汤汁,淋在白饭上,香的让人停不下来。   何况还有酸辣豆芽,更是下酒下饭的神菜。   孟风满足的放下碗筷:“多谢大郎哥招待,我竟不知京都还有这样的美味!不瞒你们说,我近日所住的客栈吃食我实在难以接受,当真不如这里的半分,不知二嫂在哪里拜师,手艺当真比得过大厨了。”   芮娘正把汤送了   过来,闻言一愣。   “孟公子过奖了,都是家常菜罢了……”   孟风摇头:“二嫂谦虚了。”   芮娘不擅于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客套了两句便想回厨房去,谁知她刚转身,随身带的那个荷包却不小心的漏了出来,掉到了地方。   正是她之前给鲁越绣的那一个,芮娘正要蹲下去捡,孟风忽然惊讶的道了句:“这是蜀绣工艺?”   众人一愣,这才看到地上那个荷包。   鲁越也看见了,微微一怔。   芮娘没想到被他看见了,这个荷包是她改绣的,除了绣上了鲁越的属性,旁边还绣了他的名字——越。   女儿家的心思一目了然,芮娘脸一红,下意识的就想去藏。   孟风却已经站起身,惊讶中带着几分克制:“二嫂可否借我过目,这是蜀绣的工艺吧,现在会的人已经不多了。”   芮娘不知道什么是蜀绣,只道:“是我娘教我的……我也不懂……”   “无碍。”孟风已经伸手将那个荷包接过,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是蜀绣不错,二嫂可知,蜀中如今人丁稀薄,会这门手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敢问家母籍贯是……?”   芮娘:“我母亲是青龙镇人。”   “青龙镇……那是蜀州不错,没想到呀没想到……二嫂,现在在苏州城,苏绣已经见怪不怪了,蜀绣却大行其道,这样一个荷包,若是布料好些,卖到二三百文,也是可能的。”   芮娘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鲁大郎也愣了:“多、多少?”   孟风回头看他:“大郎哥,你当真眼拙啊!这样好的刺绣要是配合上这批苏州锦缎,身价还得再翻一番。”   屋内所有人都惊呆了,全都看向了芮娘。   孟风正色:“二嫂,若你不嫌弃,小弟想向和你合作,我出锦缎你出手艺,谋得的利润,我六你四,如何?”   鲁大郎这会儿听明白了,孟风话音刚落,他就抢到了孟风前面:“诶诶诶孟老弟,你这也太突然了,你这是截胡吗?实不相瞒啊,我弟妹早就答应和我的布庄合作了!”   孟风面露遗憾:“是吗?……”   鲁大郎内心急的要命:“当然!不过你要是想合作……也不是不行,咱们慢慢谈嘛,这也得算我一份就是。”   孟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见有的谈,眸中也闪过一丝笑:“也好,慢慢谈。”   芮娘早就被这一遭砸的晕头转向,好在鲁越及时走到她身边,将她从堂屋带了出去。芮娘跟着鲁越回房时脚下还轻飘飘的,待门关上,她才扯着鲁越袖子问了句。   “二郎……他刚刚说多少……?”   鲁越抿了抿唇,拿过她手上的荷包。   “他说他和你分成,他六你四。”   芮娘急了:“不是这个!他说这个荷包值多少?”   鲁越低头看了看。   “二百或三百文。”   芮娘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之前在绣庄卖的绣样,才十文……”   鲁越听明白了,愣了愣,然后眼里闪过一丝笑。   敢情他的小妻子,没意识到和那商人四六分成的利润是多少,竟全部注意这个事了。   鲁越觉得她傻的可爱,俯身就捏了捏她的脸。   “是,你亏了。但是别想,这个荷包是我的,别想卖。”   这可是芮娘亲手绣给他的,还没让他知道。   鲁越胸口的那股热又重新翻腾了起来。   芮娘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抿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是吗……可我还没送给你呢,它现在是我的,二三百文,我想卖了……”   面前的男   人一听,眼眸忽然就沉了沉。   芮娘心里正打鼓自己是不是把玩笑开过了,就见鲁越大步走到床边,不知怎么摆弄了几下,炕底下忽然就松动了一块儿砖,鲁越伸手一掏,就掏出了一个盒子。   他当着芮娘的面打开,嘴角带着一丝倔强:“这些都给你,比不比二三百文值钱?”   芮娘低头一看,捂住了嘴。 第32章 金子   芮娘捂住了嘴, 这匣子里的东西发出金灿灿的光,铺了一层,不是金子, 又是什么?!   芮娘吓了一大跳, 连忙将那木盒合上:“这、这些……你哪里来的?”   鲁越被她的模样逗笑,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婆娘,自然是挣的,难不成还是抢的?”   “不, 我的意思是……”   这么多金子……怎么会单独在鲁越手上的?   鲁越将盒子递给她, 语气也逐渐变得严肃:“这些年, 我在京都城里也有些生意, 只是害怕娘担心没告诉她, 我本来早就想和你说了, 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芮娘睁大了眼。   “生意?”   鲁越在别处还有生意?   “是什么……”   芮娘心跳的飞快,她听说过一些来钱快的生意, 但那些都是可能坐牢的……芮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连忙拉住鲁越:“二郎, 你……”   鲁越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思,笑道:“别多想, 你男人不会那么傻,都是正经生意。”   “鲁家三代都是铁匠,铁从哪里来你知道吗?”   芮娘想了想:“山上……我见过他们从山上拉,说那些黑色的石头能炼铁。”   鲁越:“嗯, 那叫铁矿石,从矿里挖, 但是矿山不止有铁。金、银、玉都有矿, 爹临走前给我讲了很多, 京郊山外我们鲁家的铁矿也不例外。”   芮娘懵懵懂懂的听明白了:“你是说……咱家除了铁矿,也有那些?”   鲁越点头,又摇头:“我不确定。爹生前是个本分人,从来不会往这方面动脑筋,但矿山是要开采的,这些年,我有一些怀疑,但还不确定自家有没有。不过,我在矿山时接触到了别的矿和别的商人,这些年,和他们有一些生意的往来。”   芮娘还是不太懂这些,但也听明白了鲁越的意思,这生意是鲁家世代的积累,是正经生意,她眼睛忽然亮了亮,由衷的觉得自家男人好厉害。   “那娘她……不知道吗?”   鲁越摇头。   “太招摇了,这些东西我暂时没和娘说,但是我总会告诉她的,这些收支一笔笔我都记在了账本子上,在这。”   芮娘看见面前这个账本,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这有多少啊……”   “不多,也就十两左右。”   十两黄金,在芮娘的认知里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换算成铜钱就是整整一百贯,她忽然觉得手上的箱子好沉好沉。   鲁越顿了顿,又道:“当初虽然只有我继承了爹的手艺,但这份儿钱,大哥二弟也有,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公之于众。”   芮娘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鲁越笑了,大手揽过芮娘:“所以,我养得起媳妇儿,咱家不缺钱,那生意你想做就做,不想做也不存在。”   芮娘心里甜丝丝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   -   孟风最后是鲁大郎亲自送走的,两人约好,三日之后启程去苏州。   鲁大郎将人送走之后抹了把脸,然后飞快的回到了院中。   “弟妹,你忙吗?”   芮娘正在厨房收拾,闻言探出头:“大哥。”   鲁大郎被刚才孟风的话深深的震撼了,急着找芮娘,自然是想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韦氏原本也正在扫地,听见动静后,离这边越扫越近。   “弟妹,先前我就和你说要合作,结果布庄关了门,本想着开门之后再好生和你商议,但现在又来了这笔大单子。弟妹啊……肥水不留外人田,你和大哥合作,大哥分你五成,咋样?”   韦氏一听,手上的扫帚都刺啦一下画了个大字。   五成?!   芮娘也惊呆了,她下意识的看向鲁越,鲁越和鲁老太太自然也都听见了。   鲁老太太先开了口:“既然大郎开了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这事,都进来吧。”   芮娘也放下手中的活,先进屋去了。   “大郎,你咋想的?全家人现在都在,你明说了吧。”鲁老太太道。   鲁大郎:“那肯定是关起门来自己赚钱,虽然我很感激孟风,但是他毕竟也是个外人,弟妹这么好的手艺,也不能全都便宜了外头吧。所以我想着是和弟妹五成分账。”   鲁老太太看向鲁越:“二郎,你咋想。”   鲁越看向芮娘:“这是芮娘的事,芮娘做主。”   全家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芮娘身上,芮娘从没想过这事,眼神有些紧张:“我都行……要不娘做主吧……”   韦氏急忙看向娘,似乎有些焦急,鲁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这个事情,我是这么想的。以前,两家铺子的进项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我这边保管八成,你们手上落两成自用。家里的开支如果是公用就在我这里报账,如果是私账,我管不着。但现在老二媳妇要和大郎合作了,那合作的这部分进项单独算。大郎说五五就五五,除开这一部分之外的,还是按照老办法,你们觉得咋样?”   鲁大郎:“娘公道!我觉得成。”   鲁越也点了点头:“成。”   韦氏似乎在飞快的算着什么,不过这里可轮不到她说话,鲁老太太见两个儿子都点了头:“行,那这个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大郎,到时候你自己和二郎分账的时候你们自己商量,老婆子就不管了。”   鲁大郎:“放心吧娘,我一定把账做的明明白白的!弟妹,你只管放心去干,我出发之前给你拨一批布料,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和材料,也记个账。”   芮娘看了眼鲁越,又看了看老太太,应了一声。   各家刚准备回房歇息的时候,韦氏一把就将鲁大郎拉回了房中。   她着急的去扯鲁大郎的耳朵:“你咋想的?!五五?你疯了?!”   鲁大郎一边躲一边道:“松、松开!”   韦氏狠拧一把,才松开了。   “什么咋想的?”   韦氏:“那孟风才说四六,你说什么五五,你是显得你阔气吗?!合作也不是不行,四六也成啊,弟妹她是二弟的媳妇,要是把我们当一家人,那肯定是答应和我们合作不会答应外人,你倒好,上来就是五五,都不商量一下。”   鲁大郎:“你个妇人懂什么!那孟风一个外人都知道给四六,我做大哥的也给四六,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妇人之见!”   韦氏一愣:“有什么好笑话的……”   “是,那外人的笑话你听不见,那二弟咋想?你没看出来,上回二弟就不大乐意吗?”   韦氏:“二弟咋不乐意了?你胡说吧,二弟是让弟妹自己拿主意。”说到这,韦氏也不明白自己这个二弟咋想的,男人嘛,当家做主,有啥事自己和兄弟伙的商量下就行了,还让媳妇儿做主,那不是让芮娘骑到他头上了?!   鲁大郎:“二弟不表态那就是不乐意,他怕累着芮娘。只是看弟妹自己喜欢,想成全弟妹罢了,你啊你真是不长眼色,那二弟缺钱吗?咱家不缺二弟就缺了?这几年我们铺子的进项都大差不差。而且你这段日子老是使唤弟妹,你以为二弟没看见吗?只是没说罢了。”   韦氏脸色一变:“他有意见了?你咋知道的,是不是弟妹说的?”   鲁大郎:“二弟有没有意见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见过二弟抱怨过一句?只是我这个弟弟的性子啊,护短。他把弟妹当眼   珠子看呢。”   韦氏不屑的撇了撇嘴:“我看是你想太多!”   鲁大郎:“你别不信,走着瞧,反正这件事说五五就五五,没得商量。”   韦氏还想说什么,但鲁大郎已经懒得听了,她虽然有意见,但暂时还做不了鲁大郎的主,只好是默默忍了这口气。   ……   三日后,鲁大郎和孟风出发了。   鲁家一起出门,将人送到码头。   去苏州要坐船,孟风提前订好了船,鲁家人在码头把鲁大郎送上了船,鲁大郎从没出过那么远的门,韦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大郎,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鲁大郎也舍不得媳妇儿还有老娘,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强忍着挥了挥手。   “都回去吧,这段日子,家里要辛苦二弟了。”   鲁越:“大哥一路平安,到了苏州,尽快给屋里递封信。”   鲁大郎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老娘。   鲁老太太:“行了!去吧,你是老大,我就不像嘱咐老三那么嘱咐你了,慢点,争取早点回来!”   鲁大郎诶了一声,和孟风一起登了船。   而码头上,众人一直等看不到船只之后,才慢悠悠的朝回走。   从码头回去的路上正好要经过鲁氏铁铺,鲁越说要去铺子里看一眼,鲁老太太便和韦氏先回了家。芮娘本来也打算径直回家,可鲁越说铺子里有事需要她帮忙,芮娘便也进了铺子。   进去之后,芮娘以为鲁越是真的有事,问道:“咋了,什么事?”   谁知鲁越不说话,只是拉着她进了后院那个小屋 ,将人按到了铺子上:“现在是巳时,你在这休息到午时,我们一起回去,然后下午你再和我一块儿出门。”   芮娘睁大了眼,似乎不解:“不是说有事需要我帮忙……?”   鲁越没多解释:“是有事,人还没来,你在这等会吧。”   芮娘乖巧点了点头:“好。”   鲁越扬了扬唇,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前,鲁越让陈三送了些东西过来,芮娘打开一看,是整整一包的果脯和蜜饯。陈三笑着道:“嫂子在这歇会儿吧,就当零嘴儿,越哥要是有事,自然会来找你的。”   芮娘点了点头,也只当是这么回事了。   陈三走后,芮娘坐在鲁越的铺子上到处看了看,这房间她不陌生,之前第一次来找鲁越时,她就来过这里。   想到当时的事情……芮娘还有一些不大好意思的……   这屋子里没什么东西,铺子干净舒适,芮娘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等,没多久就有些犯困了。她今日为了给大哥准备干粮也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吃了甜食,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迷迷瞪瞪的,直接窝在鲁越的床铺上睡着了……   鲁越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进来一看,就看见芮娘小小一团,窝在床铺角落,要多乖有多乖,他唇角扬起,将一边的褥子给芮娘搭上然后走了出去。还嘱咐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   鲁氏铁铺里一切照常,而鲁老太太和韦氏回了鲁家,便把大儿媳妇叫进了堂屋。   从前,韦氏和鲁老太太是经常单独相处的,自从芮娘进门只之后,韦氏都快忘记这样的日子了,进屋后,韦氏笑着问:“咋了娘。”   鲁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坐。”   韦氏捧着肚子,笑嘻嘻的坐下了。   “之前,芮娘刚进门,是新媳妇儿,我想给她立立规矩,而且,长幼有序,你是大嫂,自然也能在弟妹面前说上话。很多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是最近,有点过分了。”   韦氏一愣,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娘……你说的啥意思?”   鲁老太太又看了眼她:“你   怀了孕,可不过也就两个月,身子哪里到什么也干不了的地步了?家里的饭是芮娘做,这你最近连衣裳都不洗了?”   韦氏:“那不是芮娘她抢着……”   鲁老太太摆手:“别说什么芮娘抢,前个儿你洗床褥子,拧的时候喊了两声腰酸,芮娘看不过才赶忙从厨房出来帮你,你以为老婆子我瞎啊?”   韦氏脸一红,不说话了。   “你怀孕了,那是我们鲁家的大功臣,但你看芮娘,大郎要出门,她连夜还蒸了二十个干饼,又做了七八瓶酱吧。你这个做大嫂的,要做出典范啊。”   韦氏不服气:“那不是二郎不出门吗……二郎要是出门,我也帮忙,而且我做饭又不如她,你们都喜欢吃她做的。”   鲁老太太:“我不管这些,反正老婆子我出门不喜欢听人说三道四,再这样下去,二郎心里也有意见了!”   韦氏一听,急了:“娘!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把她当丫鬟使唤!弄得我做错了多大事一样!这样吧,我娘先前就说了,等我月份大了要来照顾我的,不如我也去封信,让我娘早些过来!”   鲁老太太思忖了一下:“大郎不在……你要实在这么想,我没意见。”   韦氏咬了咬唇:“那我这就去!”   出了老太太房里,韦氏委屈了。   什么啊!她不就是让宋芮娘帮她洗了两件衣裳吗?   她还怀着孩子呢……   韦氏也不明白娘怎么就变了,从前看不起宋芮娘的可也是她,现在倒好……   古语说的真不错,婆媳之间妯娌之间最麻烦,还是自己男人好,他男人前脚出了门,做婆婆的就要来说她了。   韦氏气不过,当真让人去给娘家递了信,这一上午,也没从房间里出来。   而芮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铺子里睡着了……她睁开眼的时候还分不清这会儿是白天还是晚上,揉了揉眼,半天才回忆起来。   芮娘一惊,赶忙就下了地,正巧鲁越进门,两人碰上了。   “醒了?”   芮娘急急的道:“啥时辰了?”   “午时三刻。”   “你怎么没叫我呀,我还没做午饭呢!”芮娘是真急了,说着就要出门,鲁越把人一拦。   “不要紧,我和娘说了,你过来帮我。”   芮娘一听他真有正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跟着鲁越出去了。   “嫂子!”   “嫂子好!”   铺子里的人都热情的和芮娘打招呼,芮娘笑着一一点头,鲁越带她径直到了柜台,拿出一个账本,一个算盘。   “记账,会吗?”   芮娘看了一眼他,愣了愣:“记账?”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笑:“嗯,铁铺的账房先生病了,告假,我最近忙不过来,只好拜托娘子。”   鲁越笑着说,带了丝油嘴滑舌的味道。芮娘脸一红,“可是我没记过账呀……”   “很简单的,你看看就会了,我大概跟你讲一下。”   鲁越手把手的教,芮娘听得极其认真。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娘还在的时候,最后一段日子,是打算要教她记账的,可惜只教到一小半……   所以芮娘略懂些皮毛,简单的账本她能看明白,再复杂些的,就要鲁越亲自教了。   “大概就这样,你先试试,这是纸笔,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芮娘十分认真的接过:“好……”   -   于是这一天,午饭是鲁老太太和韦氏单独在家吃的,大概还不到午时的时候,鲁越就派人回来传话了,鲁老太太听说后没说什么,只是给韦氏也说了一声,韦氏正躺在床上,听说后就气呼呼的   起了床。   最简单的挂面,婆媳两人将就了一顿,饭桌上,韦氏心里带着气,没怎么说话,鲁老太太也没管。   饭后,韦氏洗碗的时候委屈的掉了两滴泪珠子。   什么铁铺里的事情,铁铺能有什么事要一个女人家帮忙的?!   她还怀着孩子……结果中午吃的就是剩菜臊子,她想大郎了……   -   芮娘在铺子里坐了一整个下午,竟把看账本和基础的记账本事学的差不多了。   鲁越惊讶她的进步,毕竟他的初心只不过是……   但见芮娘这么认真,鲁越也不想去打扰。   一直快到晚膳时,芮娘惊讶的站起了身。   “这么晚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鲁越也看了眼天色,知晓今日的确也差不多了,两人一块儿朝回走。   回去的路上,鲁越又在路边的摊贩买了好些东西。   甜芳斋的点心、李婆婆的醪糟、还有巷子口新开的一家卤鹅,大包小包的,和芮娘一起回到了鲁家小院。   小院里格外的安静,鲁越喊了声:“娘,我们回来了。”   北院里才传来鲁老太太的声音:“回来了就好。”   芮娘急着去做饭,围上围裙就进了厨房,进去之后吓了一跳。她发现娘和大嫂中午吃的是酸菜面,还是早上她炒剩下的臊子……芮娘有些愧疚的往东院看了一眼,赶忙开始淘米做饭。   鲁越则去了老太太屋里,把今天的铺子里的事情大概说了说。   晚饭时,芮娘把卤鹅切了摆盘,又炒了两个快手菜,红烧茄子和油焖笋。   这段日子,正是吃笋的好时节,再过一阵春笋下市,就没有这么好的口感了。酱油焖笋简单快手,配上芮娘自制的豆酱,酱香和笋香全在一盘菜里,比起白日里清汤寡水的酸菜面,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鲁老太太拌着饭一块儿吃,也觉得这嘴现在是越发刁了,竟觉得不是儿郎媳妇做的饭,吃起来都没了滋味。   韦氏没说话,却也吃了一整碗米饭。   饭后,鲁越忽然开口:“娘,城里今晚有地方搭戏台,我想带芮娘去看看。”   看戏?芮娘惊讶的抬起头。   鲁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行,一会儿来我房里拿点钱。芮娘嫁进来这么久你们还没单独出去过吧,好好玩会儿。”   韦氏眉头忽然轻微一皱。   鲁越:“不用,我这有,娘同意就行了,您早点休息,我们回来比较晚。”   鲁老太太道好。   -   “你怎么忽然想带我去看戏啦?”芮娘回房之后十分好奇。   鲁越一边换衣一边道:“咱们成亲的时候是二月,成亲没多久就春耕,接着是大哥的事,还有你舅舅的事,一直忙活到现在,现在没那么忙了,带你出去转转。”   芮娘没想这么多,她从前在舅舅舅母家也这样,只不过真的要出门看戏了,肯定还是高兴的。芮娘在柜子里选了半天也不知道穿那身衣裳,还是鲁越开了口:“那件蓝色的吧。”   芮娘视线落在那件蓝色衣裳上,笑了笑:“好!”   这是今年开春刚买的新衣,她的确还没怎么舍得穿。   说起来这新衣也是鲁越给她买的,有一天他回家,忽然就带回来了,也是奇了,他明明不知道自己的尺寸,买回来的却是刚刚好。芮娘问他怎么知道的,鲁越不说话,只是笑。   换好了衣重新挽了头发,鲁越和芮娘一起出了门,“娘我们走了!”   韦氏听见动静,从东院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芮娘换了新衣裳,头上还带了一只簪子,她打量了好几眼,随即撇了撇嘴。   看戏有什么的?   等她生了,大郎也回来了,他们全家一起去看。   -   戏台子搭在虹桥附近,已经人山人海了。芮娘见状有点儿气馁:“前面人好多呀,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鲁越倒是能看见一点儿,只是来的的确有些迟,好位置都没了。他们周围有不少带着小孩儿的,坐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的最高最远,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鲁越转过头问芮娘:“要不……我举你起来?”   芮娘一怔,随即脸色爆红。忍不住就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这还是在外头呢,也没个正经儿的!   鲁越只是笑。   只不过最后,这戏是没看成的。   没看成也好,鲁越就带着芮娘在周围转,一边转一边听,看不见听得见,这出戏唱得是白娘子,芮娘之前看过,便也知道唱到哪里了,听得津津有味。   芮娘注意力都在听戏上,冷不丁的,手上猛地被塞了个东西,芮娘一低头,又是一串糖葫芦,鲁越走在她身边若无其事,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翁刚刚过去。   芮娘还记得除夕那天那串糖葫芦呢,滋味酸酸甜甜的,她唇角泛起一个弧度,咬了一口。   脆脆的糖片还是那么的甜,只是这回,芮娘吃了一个之后就递给了鲁越:“你也吃。”   男人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零嘴儿,但还是顺着芮娘的动作咬了一口。   酸甜酸甜的,难怪她喜欢。   两人绕着戏台子逛了一大圈,一起吃完了一串糖葫芦。   唱完了戏,天色也彻底黑了。   还没入夏,这偶尔晚上的风一吹,依然有些凉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鲁越忽然就把芮娘的小手拉住了。   芮娘一惊,下意识的想挣,但鲁越的大掌很暖,又将她握的牢牢的。芮娘挣不动,在看周围,人挤着人,谁也没注意到身边人,她心中一松,随他去了。   鲁越的手心有茧子,很糙,很多时候芮娘都嫌磨得慌,但他的手也很暖,前阵子冷的时候,她很喜欢被鲁越暖手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的往回走。   走到京郊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小树林,这大晚上的,总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鬼鬼祟祟的影子。   芮娘好奇的想去看,被鲁越捂住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鲁越嗓音有些哑:“我背你回去吧。”   芮娘:“不好吧……我自己走。”   没什么不好的,鲁越径直在她面前蹲下了。   那些小树林里的人在干嘛他显然清楚,这大晚上的,忽然就有些燥了。   “回去太晚了不好,我走得快。”鲁越随便扯了个能说服芮娘的理由。   芮娘看了看四周没人,总算是点了头,软软的趴在鲁越的背上。鲁越的背很宽,很厚实,也很有安全感。   鲁越稳稳当当的背起人,大步流星的就朝回走。   鲁家院子里,东院和北院都熄了灯,鲁越径直抱了人回房,他喘着气,不知是累得还是别的,将芮娘放到炕上,忽然就圧了上去。   芮娘吓了一跳:“门、门没关!”   鲁越回头,大步走过去将门栓插上。   芮娘还是不依,作势就要下地:“我还没洗脸漱口,刚吃了糖。”   “我帮你。”鲁越径直脱了外套,芮娘登时红了脸,但还是有些难受:“刚出了汗……不舒服,说不定都有味儿了……”   鲁越根本没放在心上,抱着人就上了炕。   “不会。芮娘从头发到脚丫都是香香的,我哪里都亲过……”   黑暗里,芮娘脸又红的几欲滴血………… 第33章 钱氏登门   次日清晨, 鲁家小院门口忽然来了一个妇人,到院门口附近便紧着在小院门口转悠,一面看一面念叨。   “哎呀, 这鲁家的院子又变大了?瞧着可真好!”   “这一年多没来了, 到底是大不一样了啊,这西院瞧着像翻修了?”   昨晚芮娘和鲁越闹腾的有点久,她今日也起迟了,西院门口嘎吱一声响, 芮娘刚走出来, 就看见那人在院外转悠, 芮娘手上还端着洗漱盆, 一顿, 问道:“大婶, 您是……?”   芮娘话还没说完,东院的大门也嘎吱一声开了, 接着就是韦氏的惊喜尖叫声:“娘!你咋现在就来了!”   韦氏嗓门大, 这一嗓子, 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原来这妇人便是韦氏的亲娘钱氏,钱氏看到自己女儿, 也嚎了一句:“我的个天爷,华华你的气色咋这好呢!”   韦氏脸上笑开了花:“娘你进来说话!我现在住东院了!”   芮娘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把人迎了过来,跟着喊了句:“婶娘。”   钱氏看了眼芮娘:“这是二郎媳妇儿……?”   鲁越此时也换好衣裳走了出来:“婶娘, 这我媳妇儿。”   钱氏看见鲁越:“呀!二郎,看着又结实了啊!哎呀, 上回你办喜事, 婶儿正好跟着柱子出门了, 没亲自来,别介意啊!”   鲁越笑了笑:“婶娘说的客套话,您带了礼,我还没好好招待你。”   钱氏:“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   此时鲁老太太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钱氏笑着上前:“亲家母!好久不见啊!”   鲁老太太也笑:“是好久不见,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有个同村的人也过来,走的早,天不亮搭了个顺路的车,那能省的路费不就还要省嘛,我就过来了!”   韦氏:“娘你累坏了吧,先进屋歇歇。”   钱氏:“不累!先让我看看,我未来的外孙儿!”   韦氏脸一红:“娘你说啥呢,这又没生……”   “没生也能瞅瞅,我看你气色不错,这养的好啊。”   韦氏:“娘对我好,第一天就给我杀鸡。”   鲁老太太笑:“你娘来了也好,正好大郎不在,东院宽敞,亲家母就安心住下,只不过家中一切都好吧,这次来照顾华华,可抽的开身?”   “能的能的,她爹在家,她大哥二哥都在,还有两个嫂子,我不费啥事。”   鲁老太太:“那就好,说白了,还是你命好啊!”   钱氏笑了笑:“亲家母你也是啊,一个儿子比一个儿子又出息,这不,老二也成亲了,还马上要抱孙子了!”   鲁老太太笑了笑,将人请进了堂屋。   芮娘去泡的茶。   在厨房,她有些忐忑的问鲁越:“大嫂家中,是做生意的吗?”   鲁越:“嗯,做茶叶生意。”   “你一会儿还要去铁铺吗?”   鲁越揉了揉她头:“去,你想去吗?”   “我怎么走得开呀……婶娘来了,中午得招待人家呀。”   鲁越:“那明天去,铺子里也离不了你,今天少做点,都是自家人。”   芮娘脸一红,忽然想起昨晚男人的话,什么‘离不开’‘心肝’一句句的往出蹦,臊的芮娘闭着眼掐他,也不知道从哪学的……   “铺子的事情我根本就帮不上忙,你成天就会哄我……”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笑:“谁说的,芮娘能帮我大忙。”   芮娘抿了抿唇不说话了,昨天她没想明白,还当男人说的是真的呢,后半夜两人亲热的时候他才说漏了嘴。   二郎想带她去铁铺,   也只不过是心疼她最近太累了些罢了。   芮娘心里甜丝丝的,这算得了什么,在山里时,日子比这苦多了。   那时候日子苦心里苦。   现在的日子不苦,心里更是甜的。   鲁越必须要出门了,临走前跟她说了好些钱氏的事情,芮娘让他放心,鲁越这才走了。   钱氏和鲁老太太在堂屋说了一早上的话,韦氏就在一边陪着。   快吃午饭,芮娘已经都准备好了。送客的饺子迎客的面,钱氏今天第一天登门,中午吃面。   芮娘细心,恐怕钱氏过来舟车劳顿不好消化,面都要拉的细一些,还贴心的准备了两种臊子。喜欢辣的用酸辣泡菜肉丝臊子,不喜辣的芮娘便用提前熬好的汤头浇上去,这汤头是用牛肉筒子骨熬得,里面放了白萝卜,汤汁熬得鲜美浓郁,配上一碗面条,大中午吃一顿牛肉拉面也是极美。   开饭前,芮娘还特意去问了一句,钱氏客气的连声道谢,一面道谢一面夸。直说是鲁家好福气,二郎也是好福气。   嘴甜的人走到哪里都讨巧,鲁老太太乐的也是止不住笑。   中午用完膳后,钱氏便跟着韦氏回房了。   一进自家房门,钱氏问道:“你这啥时候搬过来的?”   韦氏:“就二弟结婚前。”   “为啥?”   既然亲娘问了,韦氏便把当初换院子的事情和翻修的事情全和钱氏说了,钱氏一听,瞪了一眼自己女儿:“你是不是傻啊,当初你那个南边多好啊,非要搬到这儿来,你看这离你婆婆多近……”   韦氏皱眉,其实对于换院子,她也已经很后悔了。   当初只是看上东院大,哪里想得那么多,南边那个小院子她是住烦了,可没想到,搬过来之后又觉得那边好,离老娘远,周围又宽敞,主要是没有像二弟那样翻修,要是翻修一下,那住起来多舒服的。   钱氏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从小就这样,缺心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早上可看见了,西院现在翻修的可美,傻不傻?!”   韦氏心里本就难受,被钱氏一说更难受了:“娘,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我这心里本来就不好受……”   “不好受啥?”   有了亲娘,韦氏觉得自己多了个能说话的伴儿,于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最近的事情说了,钱氏一开始听着还好,直到听说鲁大郎答应分成一半给宋芮娘时,钱氏也不淡定了。   “一半?!大郎是咋想的?”   韦氏:“我哪里知道他怎么想的!说是外面商人要给弟妹四成,他好面子,不能给的比四成低,就给一半!”   钱氏:“大郎可真是大方,这笔生意要是成了,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就这么分一半出去?你男人可是亲自去苏州了,哦,她坐在家里刺刺绣就捞一半?咋想的?!”   韦氏一听这话,心里更不痛苦了。   “可不是么?大郎出门那么辛苦,她昨天还和二郎去看戏了。”   钱氏拍了拍大腿:“大郎可真是……”   韦氏:“这算什么,昨天婆婆还因为她说我了……幸好娘你来了……”   钱氏:“亲家母说你,说你啥了?”   韦氏眨巴眨眼,忽然眼眶就红了:“我不就是让宋芮娘帮我洗了几件衣裳吗?婆婆就说我使唤她……娘你说现在都开春了,那衣裳洗起来又不费力!我哪里使唤她了嘛!”   钱氏一愣,看了看院中。   芮娘正在打水。   “你这个弟妹……我瞧着不像是会告状的人啊。”   “那谁知道,大郎都说了,自从她进门,二弟就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看,送钱送东西这些我都不说啥了……”   钱氏惊呆了:“还有这样   的事?”   韦氏擦了擦眼角:“娘,幸好你来了,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我吧行吗,大郎不在,我还怀着……”   钱氏:“知道了知道了,哭甚,瞅你没出息的,还长嫂呢。”   韦氏:“我可不敢以长嫂的身份压她……”   钱氏给她抹了抹眼泪,又往院子里看了眼宋芮娘。   -   芮娘今天没去铁铺,下午的时候,倒是上了次街。   家里的菜和肉都不剩什么了,大嫂的家人来了,鲁老太太说下午还是多炒几个菜。   芮娘先去了孙家割了肉,最近这段日子,她已经是老孙头的常客了,老孙头每回见着她就像见亲儿媳一样,肉只多不少,芮娘也常常有些不好意思。   买了五花肉,老孙头问她要不要猪脚,猪脚不如五花排骨受欢迎,但芮娘很喜欢,她笑着道:“要得。”   老孙头直接给了她四个,还带着上面的一小节腿。   芮娘临走前,也悄悄给老孙头多留了钱。   买完了肉,芮娘又去了菜市。自从芮娘管厨房,这一片儿的菜农几乎都认识这个鲁家新儿媳,纷纷和她笑着打招呼:“芮娘又来买菜呀?”   “今个儿买的不少啊,家里有喜事?”   芮娘总是客气的和大家笑着打招呼:“有客人。”   “瞧瞧你真是能干,鲁二真是好福气。”   芮娘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也从不麻缠,这块儿的菜农都愿意做她的生意。   等芮娘走了,那些人还会私下交谈。   “现在这鲁家二媳妇可比之前那大媳妇儿勤快些啊?”   “我听说那大媳妇儿怀了。”   “怀了咋了?这二媳妇儿又不是怀不了,我反正喜欢和芮娘打交道,之前那个韦华华,每次买东西都要挑挑拣拣,还伸头看称,怕我缺斤少两的,最烦她!”   “可不是嘛,我也一样,我听说鲁大郎铺子关了……我早说了,放着老爹的营生不继承,去搞什么布庄,不长久的事,你等着瞧吧,鲁二才是有好日子的人……”   “谁说不是呢……”   芮娘对这些声音一概不知,她提着一筐子的菜和肉就往自家走,京郊最近天气回暖,出来摆摊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鱼贩子,直接就在路边卖鱼,包杀。   芮娘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也去买条新鲜鱼,谁知她刚刚走近,一股鱼腥味直接就冲了过来,芮娘忽然觉得胃里一片恶心,当场就转过身,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第34章 猪脚饭   芮娘捂住了胸口, 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那股恶心的感觉才退了下去。她看了眼那鱼贩子的摊铺,想来可能是鱼腥味有点儿太重, 没放在心上。   新鲜的鱼没买成, 不过肉和菜也够了,芮娘回到了院子里,钱氏正在晾衣裳。   见到芮娘,钱氏踮脚看了看:“芮娘回来了?”   芮娘抬头:“婶娘,嗯, 回来了。”   “哟, 买这么多东西。”   芮娘:“娘说多炒几个菜呢,婶娘在晾晒衣服呢?”   钱氏笑:“是啊,我家华华这阵子麻烦你了吧。”   芮娘一愣, 才明白她指的哪件事, 连忙摆手:“没有的事, 大嫂怀着孩子辛苦, 我不过搭把手的事情, 算不上麻烦。”   钱氏笑了笑,没说什么。   芮娘提着篮子就进了厨房,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可以煮下午饭了,就淘了米,先把米饭蒸上。   新鲜的五花就做红烧肉, 娘爱吃。   自从鲁老太太惦记上芮娘的红烧肉之后,隔一段时间只要买五花肉, 芮娘都会给她做, 芮娘过门也不过就三个多月时间, 鲁老太太的脸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些。   至于那猪脚……   芮娘想干脆做猪脚饭,一碗好的猪脚饭,从吊汤开始就有讲究。老孙头每次多给的边角料正好派上用场,猪皮可以给汤汁增加粘稠度,家里还有猪筒骨,正好用来吊高汤。猪皮筒骨一起下锅吊汤,高汤需要的时间长,芮娘最先准备。   熬汤的时候准备卤油,大豆油里加少量的鸡油增加鲜味。大蒜、姜片、洋葱、大葱这些料头用烧好的油炸一遍,炸至金黄,油里也吸收了料头的香味,捞出来控油。   鲁家厨房的香料已经很全了,八角、草果、茴香、陈皮、香叶、干番椒、砂仁桂皮花椒甘草丁香等等,芮娘一共抓了一大包出来用纱布裹紧,做成一个香料包。刚才炸过的料头还可以二次利用,和红曲米分别再包一个纱布包。   高汤的滋味没多会儿就从厨房飘了出去,钱氏时不时的就朝过张望,中午那碗面的滋味儿钱氏可没忘记,她琢磨了一会儿,也进了厨房。   “呀,芮娘,这是在做啥好吃的,这香!”   芮娘笑了笑:“婶娘,晚上吃猪脚饭,这锅是准备炖肉的高汤。”   “啧啧,高汤。”钱氏知道高汤是啥,这玩意可是费钱,骨头大肉熬出来的东西,能不香?   她家的光景也舍不得这样吃,这鲁家的生活……过得当真是好……   钱氏还惦记着中午得牛肉面,问了句:“你中午牛肉面的汤头也是这么熬的?”   芮娘愣了愣,然后笑着嗯了一声:“大嫂怀孕了嘛,娘说要多给大嫂补补的。”   钱氏咋舌。   从厨房出去回房,韦氏竟在床上睡着了,钱氏在自家女儿炕前转了几圈,然后又出去了……   芮娘那边,卤汁也已经起好了。   用高汤、香料打的底起的卤汁能不香?何况还加了卤油,猪脚和之前剩的一个大蹄髈一起放进去卤,这道工序更慢,估计起锅都晚上了。   芮娘一边忙一边看了眼天色,也不知二郎今晚啥时候回来……   先前她趁着开春腌了好几坛子的酸菜正好切碎放在猪脚饭里解腻,一会儿再卤几个鸡蛋,烫点青菜,就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猪脚饭。   芮娘忙活完,解了围裙准备回房去。路过北院和鲁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意思晚饭会迟一点儿。鲁老太太道:“午饭吃的多不饿,你歇着去吧!”   芮娘便回房了。   她想抽时间研究研究刺绣,大哥临走前给了她好些上好的绸缎,一直忙着放在那,还没研究呢。   芮娘坐   在炕边,仔仔细细的琢磨了半天。   先前大嫂的那本书她也看了,可上面的绣样大多都是些常见的。好比她之前绣过的鸳鸯戏水、喜鹊报春。可苏缎是上等货品,也都是官家人贵小姐才会穿的,那样刺绣就显得俗气了些,这绣样怎么绣,还得是个大学问。   芮娘半晌都没拿定注意,正在犯愁时,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动静,像是盆掉了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开了门。   钱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院子里的水池边,看见芮娘,她不好意思的道:“东院没水了,我看你这儿接了龙头,用点你的水不介意吧?”   芮娘当然不会介意,只不过别人没打招呼就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这让芮娘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她当下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婶娘你随便用。”   钱氏:“你这水池是才砌的吧,二郎手艺真是没话说啊,还在后面接了管子,我记得你家后院有条河,这现在是直接打水都省事了。”   芮娘笑了笑:“是,都是二郎做的,我也不太懂。”   “是真不错呀。”钱氏一边洗衣裳,一边把西院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个遍,她的眼神也让芮娘有些怪异,不过毕竟是长辈,芮娘也没说什么。   钱氏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女儿傻,这院子住起来才叫舒服,下午晒点儿太阳咋了?晒一晒没潮气,这屋子才干爽咧!   钱氏磨磨蹭蹭的在西院看完了,然后又笑着问芮娘:“我听华华说你刺绣绣的好,和大郎都合作了!真是能干,比我们家华华强多了。”   芮娘忙道:“没有,就只是会些简单的罢了。”   “那你具体会些啥?”   芮娘本以为对方只是客套的问问,没想到她还会问的这么具体,她想到刚才自己坐了半天也没绣出个什么来,有些不大好意思:“就简单的一些图案罢了……”   “具体是啥?让我看看呗。”   芮娘:“……”   钱氏:“你别介意,我也没什么见识,听说你那个刺绣可值钱了,我也想瞧瞧,开开眼。”   对方都这么说了,芮娘也不好拒绝,她身边只有给鲁越的那个荷包,就拿出来让钱氏看了看。   钱氏脸都快凑到跟前了,看完后眼角都抽了抽。   芮娘也不知道她要看多久,面色尴尬极了。   钱氏回过神,忙道:“好看!好看!瞧这老虎绣的,活灵活现!”   芮娘笑了笑,将荷包收起来了。   “那个啥,那我走了!谢谢你的水啊!”   芮娘:“婶娘别客气,马上开饭了,我也去厨房。”   厨房的猪脚已经熟透了,芮娘刚到厨房,院门口鲁越也踏进了院子。芮娘一喜,嗓音都甜了几分:“二郎,马上开饭啦。”   鲁越面色上原本带着疲惫,在听见芮娘的声音后霎时褪去,只剩下熟悉的人才能见到的温情。   “真香,我在院门口就闻见了。”   鲁越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芮娘下意识的笑着一躲,视线就看见不远处钱氏的身影。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拍掉鲁越的手,鲁越也看见了,不过很快就悄悄和芮娘咬耳朵:“她在晾衣裳,背对着我们的,别怕……”   芮娘瞪他,转身去厨房了……   钱氏没看见吗?她当然看见了。   等两人都去了厨房,她这表情复杂极了,正巧韦氏终于睡醒从屋里走了出来:“娘……你忙活啥呢……”   钱氏把自己女儿一拉:“你这个弟媳不简单啊,把二郎的心拽的死死的,两人还在院里亲热,真是没个眼看了。对了,她刚刚在屋里刺绣,我以为她绣出个什么呢,结果一看,那不就是平常的刺绣吗……大郎莫不是   被骗了?!”   韦氏睡得迷迷瞪瞪的,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你说啥?不会吧。”   钱氏:“怎么不会,真的很普通,你没见吗?”   韦氏回忆了一下,想到那天的经过,就是那个孟公子三言两语的,一下就把芮娘的刺绣说的神乎其神,至于芮娘绣了个啥,什么苏绣、蜀绣,她们的确也不懂啊……   钱氏两句话,就把韦氏说的不淡定了,好似自家的钱马上就要被骗走了一样,连忙拉紧钱氏的胳膊:“娘,这可咱办,大郎先前都和她说好了!”   钱氏眼骨碌一转:“别急,先吃饭,吃完饭咱娘两再说。”   ……   刚出锅的炖猪脚又软又弹,色泽红润,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肉香,骨是骨肉是肉,一口下去,油脂四溢,软糯弹牙,配上一口淋了卤汁的米饭,口齿生津,若是觉得又有些太腻,正好还有开胃解腻的酸菜。   这酸菜是芮娘开春时用芥菜腌的,这到了五月是刚刚正好,切碎的酸菜下饭下面都极为开胃,吃腻了肉,有时候也是道令人想念的小菜。   卤汁不能浪费,芮娘便还卤了鸡蛋、豆干和一些藕片,鸡蛋熟得快,每个人碗里都有一个,鲁越爱吃辣,芮娘还特别给他舀了一勺辣椒酱。   饭桌上,鲁老太太和鲁越都吃的酣畅淋漓,芮娘给鲁老太太的肉是最软烂的:“娘,这个肉炖好了,你牙不好,吃这个。”   “好好好。”鲁老太太最喜欢炖肉,自然笑的见牙不见眼。   而钱氏和韦氏那边就要沉默一些,尤其是韦氏,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钱氏看她一眼,低声问:“咋了?”   韦氏仗着有亲娘撑腰,声音不大不小的:“有点腻,我吃不下。”   显然,饭桌上所有人都听见了这话,动作也都顿了顿。   钱氏最先出来打圆场:“看把你金贵的!这肉多香啊!芮娘炖了一下午呢!”   韦氏:“是有点腻嘛……我真的没啥胃口。”   钱氏用小腿轻轻碰了碰自己女儿,主动从韦氏碗里夹走了肉:“你不吃我吃,你就吃酸菜,酸菜不腻。”   韦氏撅了噘嘴,不说话了。   鲁老太太沉默着没说什么,鲁越更是闷着头就把碗里的饭两口吃完,然后,拉着芮娘回了房。   芮娘:“二郎,厨房的碗筷还没收拾……”   鲁越声音有些沉:“本来也不该你收拾。”   之前芮娘做饭,韦氏收拾厨房的事情是一早就默认的,这段日子芮娘顺手就给干了,可韦氏怀着孕,她娘钱氏可没怀孕,既然是来照顾人的,那按理说,就该把她的活全干了。   当然,鲁越一句话没说,只是拉着芮娘回房,说要给她打水洗澡早点歇息,芮娘哭笑不得:“时辰还早呢。”   鲁越叹口气。   “你歇着吧,等会儿我去看,厨房没收拾的话我去。”   芮娘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了句:“你生气了?”   鲁越也沉默。   芮娘笑道:“真没事呀,反正家里的活能有多少呀,咱家人少,又没有小娃娃带的,无非就是做饭洗衣这些,婶娘今天来了,还把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洗了。”   鲁越反问:“洗你的了吗?”   芮娘一愣,然后摇头。   “那不就得了。”鲁越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婆娘。   “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要再这么下去,我媳妇儿岂不是成丫鬟了?”   芮娘瞪他:“胡说。”   鲁越:“我是胡说,但我娶你不是让你干活的,你早些休息吧,我去干。”   芮娘:“你不累吗?”   “累,但我是男人,我得顾家。”   芮娘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泛起一丝甜蜜,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没生大嫂的气,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她也觉得那猪脚吃起来有点腻……也没什么胃口……   当真是金贵了,连吃肉也觉得不香了……   -   大院厨房,钱氏把厨房给拾掇了。   她回了房韦氏还不乐意:“娘,你咋忙活起来了。”   钱氏看一眼自己女儿,叹气:“华华啊,你这性子真是……”   韦氏不服气:“我咋了嘛?”   钱氏懒得说教她,她还有正经事要干,于是道:“咱们娘俩继续掰扯白天的事,大郎这次出门,有没有给你说这次去苏州这单,能赚多少钱?”   韦氏漫不经心:“他没具体说,只说是大单子,说能抵布庄一年的利润吧。”   钱氏心里飞快的在算,“一年的利润,那去年赚了多少?”   韦氏皱了皱眉,仔细的回忆。   钱氏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脑瓜子咋这点儿事都记不住,还指望你主事?”   韦氏:“别急嘛,我想起来了,去年一年我们手上按照两成留的话,大郎带回来了十五贯多,那就是差不多赚了八十贯吧。”   八十……   “那意思给你弟妹就要给四十?!”钱氏声音都尖锐了。   韦氏没细算过,但好像是这么回事。   钱氏不淡定了:“这不行啊,你得和大郎说说,这太吓人了。”   韦氏皱起眉:“可大郎不听我的,我还做不了主……”   钱氏翻个白眼:“你是不是傻啊,那又不是说明着反悔,布庄是你们两口子开的吧,那记账是大郎记账的吧,宋芮娘又看不懂账本,你们多添少写的,还不是简单事儿啊……”   韦氏愣住了。   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娘的意思。   “娘,你是说……可以少写点,少分点儿?”   钱氏咳嗽了一声:“华华啊,不是娘小气,你看你这肚子马上就要大了,这后面生个儿子,你不为他打算啊?”   这话说到了韦氏的心坎子上,她要打算,当然要打算。   她早就想好了,要是儿子,她说什么也要送他去读书的,读书才能有出路,也才能改命。   钱氏趁热打铁:“你看啊,娘当初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嫁到鲁家总会过好日子的,这你嫁进来的第一年,大郎就开了布庄,这吃肉喝汤,啥时候少过你的,这现在大郎还要发达了……你们小两口手上多留点儿,不好吗?”   好,太好了。   韦氏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怎么没想到呢。   “娘,你说的有道理,等大郎回来,我第一时间和他说。”   钱氏诶了两声,“就是嘛……你手上有钱了,娘也跟着享福不是?”   钱氏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咬了咬字,韦氏听懂了:“娘,你缺钱了?”   钱氏憨憨笑了两声:“没有没有。”   “就是…… 哎,你也知道,咱们家做的生意那是要靠老天爷赏饭吃,从去年开始,春茶的收益一波不如一波,今年更是惨淡,把你爹逼得都重新种田去了。”   韦氏闻言皱了皱眉:“爹种田?爹都多大岁数了,我大哥二哥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钱氏就又垮了个脸:“你大哥今年镖局的生意更是惨淡,你二哥……哎,去年乡试失败之后就一蹶不振的,在家垂头丧气,说也说不听……”   韦氏听明白了,她放下了梳子,不客气的刺了两句:“我早说我那个二哥不是读书的料了,乡试都几次不中,没必要读了吧。还有大哥,当初做镖局生意的时候我就不看好,好好   的营生不做,弄得和山匪打交道……”   钱氏脸色尴尬:“可不是么,要不说娘觉得还是女儿好呢。”   韦氏笑了笑,她嫁的是不错,大郎能赚钱,日子也不愁。   钱氏这晚就在东院歇下了,韦氏今晚睡了个好觉,一边幻想着大郎回来之后的日子,一边想着家里赚钱的匣子盆满钵满的日子,更想着她将来儿子三元及第的日子……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咳嗽了两下,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而西院,芮娘也睡得很好。   她发现自己最近几乎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着,好几回鲁越和她还在说话呢,她忽然一下就睡过去了,次日醒来还想不明白呢……   果不其然,今个儿早上她起迟了。芮娘连忙换衣,洗漱完之后就准备去厨房做早饭,可没想到,厨房的早饭竟然都做好了。   钱氏从厨房走了出来,芮娘忙道:“婶娘,你把早饭做好了?”   钱氏停下脚,淡淡的笑了句:“是,我做好了,这马上都辰时了,再不吃早饭,怕是要饿坏了。”   钱氏话音刚落,鲁越也正从院外走了进来,站在院门口停住了脚。   钱氏没看见他,倒是看见芮娘脸上有些愧疚,她开口道:“二郎媳妇儿啊,不是我说你,这早饭其实才是要讲究的。你想想二郎要出门一天,早上不吃饭多难受啊,还有你娘,年纪也大了,早上睡得浅,我记得当初华华没身孕的时候,好像卯时正刻就起来了吧……”   芮娘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就看见了院门口的鲁越,男人脸色沉了沉,眉头也皱起来了。   “婶娘。”鲁越忽然沉着嗓子开口。   钱氏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鲁越,面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二郎咋又回来了?我以为你走了。”   鲁越走上前,手上还提着街巷口的小笼包。他看了眼芮娘:“芮娘没休息好,是我让她多歇会儿的,我去买了早饭,就不麻烦婶娘了。”   钱氏看了眼他手上提的,又皱了皱眉:“二郎啊……那咱们家都有厨房,也不能老是买,多浪费……”   “婶娘。”鲁越忽然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吃饭吧。”   鲁越说完,大步走向芮娘,将芮娘一拉,就往老太太堂屋去了。   钱氏脸上空白了一瞬,简直不可思议鲁越刚才的态度,韦氏刚在院门口瞧的是一清二楚,也皱着眉头走上前。   “娘,你都看见了吧……”   钱氏脸色的确难看,她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两个儿媳妇还从没这样跟她叫过板呢,这日子要是这样,还了得……   饭桌上,众人出奇的沉默,钱氏早上就熬了个粥,包子是鲁越买的,还有酪浆。   见吃的差不多了,钱氏看了眼鲁老太太,忽然道:“老嫂嫂,这稀饭还行吧?”   鲁老太太放下碗:“好着,真是麻烦你了。”   钱氏:“应该的应该的,我就是来照顾华华的,我做,那就是华华做,儿媳妇,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嘛。这手艺好不好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要勤快,老嫂嫂,你说我说的对吧?”   鲁老太太闻言幽幽的看了眼芮娘,笑着道:“是,我命好,两个儿媳都很勤快。”   钱氏干巴巴的笑了笑:“是吗,那就好啊。”   芮娘一直沉默着吃包子,可惜平时觉得还不错的大肉馅今早闻着总觉得有些恶心,钱氏的话一句句朝耳朵里刺,她几乎没咬几口,头也开始变得有些晕沉沉了。   鲁越注意到了她的不对,连忙唤了几句:“芮娘,芮娘你不舒服?”   芮娘刚想转头告诉他自己没事,可眼前一花,手上的包子竟没拿住,整个人也   软绵绵的朝鲁越怀里一倒。   鲁越脸色大变,猛地把人接住:“芮娘!!”   众人均愣住。   鲁老太太连忙放下碗:“咋了这是,咋了?”   鲁越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叫大夫,快请大夫!”   ……   芮娘没多会儿就醒了,大夫已经来了。鲁越在一边紧张的脸色阴沉,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大夫正在给芮娘诊脉,鲁老太也站在一边,而钱氏和韦氏则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两人脸色各异。   “怎么样?”鲁越见那大夫半晌没反馈,急着问。   那大夫摸着胡子,半晌才悠悠的收回了手,脸上也慢慢露出个笑,看向鲁老太太。   “我说,老嫂子今年福气好啊,这又添一丁,我今个儿要讨个喜了吧?”   鲁越和鲁老太太均是一愣。   “啥、啥意思?”   大夫笑:“啥意思?你二儿媳也有了呗!!”   鲁越和芮娘同时怔住,芮娘明显感觉到鲁越握着她的手都忽然一紧,手心还渗出了汗。   “真的?!?!”鲁老太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大夫大笑:“真的,个把月了!脉象还浅,应该是这阵子休息的不稳当,早上又没吃东西的缘故才晕倒的,问题不大,我开个补气血的方子,这以后啊烧个饭喂个鸡还行,这挑水砍柴可就别干了。”   鲁老太乐的嗓门高了不少:“说啥呢!我从来也没让芮娘挑水砍柴啊!”   鲁老太说着就要去给那大夫摸铜板,上回那大夫给韦氏诊脉的时候没给,但这短短时间鲁家双喜,鲁老太二话不说就给了,那大夫也觉得高兴,于是就收了。   再看鲁越,已经彻底傻了,还是芮娘先反应了过来,眼里慢慢的蓄满了光,与他对视着,露出个笑。   鲁老太太啪的一下拍在鲁越背上:“傻小子!愣着干啥啊!你媳妇儿有了!你要有后了!”   鲁越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傻嘿嘿的开笑,然后猛地站起身把芮娘打横一抱,也不管别人在场不在场了,猛地就在芮娘脸上香了一口:“芮娘!芮娘芮娘,你真好!!”   而钱氏和韦氏站在门口,自从那大夫说是喜脉后,就彻底傻了眼。 第35章 鸡汤   芮娘自己也没想到, 成亲不过三个多月,她真的怀了。   鲁越兴奋地把她像小孩儿一样举了起来,一边的鲁老太太笑的直拍大腿:“哎哟哟, 快放下来!你别把你媳妇儿勒着了!”   鲁越一听这话, 赶忙把芮娘就放了下来,但还是紧张的拉着她手:“累不累?头还晕不晕?”话里紧张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芮娘笑着摇了摇头,但鲁越还是后怕极了。   鲁老太太也后怕,毕竟刚才芮娘昏倒的模样是有点儿吓人, 她连忙又问了大夫几句, 确认没事,这心才慢慢放回肚子里。   芮娘此刻也冷静下来:“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反应呀,我没有经常想吐……”   大夫:“那每个人害喜的状况是不一样的, 你回忆回忆, 你最近没什么别的异常吗?”   芮娘想了想, 又看了看鲁越:“我好像比之前睡得沉……”   “那就是了, 嗜睡也是怀了的反应嘛, 不孕吐还是好事,不遭罪。”   听到这儿, 韦氏和钱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韦氏这段时间吐得厉害,而钱氏,刚刚还因为芮娘睡过头阴阳怪气了一顿。   谁成想人家是怀孕了,嗜睡呢。   钱氏还是兜得住一些, 调整了一下心情就上前恭贺:“真好啊,老嫂嫂, 今年的运道真不错, 马上要抱两个孙子了, 你可要高兴坏了。”   鲁老太太的确笑的合不拢嘴 :“高兴,是高兴。”接着看向芮娘:“二郎媳妇啊,你好生歇着,娘去给你杀鸡去啊!”   芮娘忙道:“不了吧……最近杀了好些了,开春才抱了几只鸡,还没下蛋呢。再杀的话,鸡蛋不够了吧……”   鲁老太太不肯:“胡说啥呢,没了鸡就去买,你有了身子,娘还能连只鸡都不舍得给你杀,你大嫂怀孕的时候也杀了,哪能没有你的。”   听到这,韦氏彻底不淡定了。   宋芮娘怀孕了。   她不过就嫁进来了三个多月,就怀了。   而她呢,嫁进来两年,才好不容易怀了。   而对比全家人的反应,二弟已经乐傻了。她呢,大郎当时根本没在身边。   还有,她诊出怀孕的时候怎么没见娘这么开心过?还给大夫喜钱。   现在还要娘亲自给她杀鸡炖汤,要知道鲁老太都好些年没下厨房了……   韦氏表情有些复杂,前两天她还是全家人围着转的心窝窝,这怎么忽然间,就变了?   现在满屋子的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自然没人注意到韦氏的脸色。   鲁老太太当真立马就走到了院子里,打开鸡圈,挑了只母鸡,抹脖子放血一气呵成。又立马烧了锅水,开始烫毛拔毛了。   钱氏自然不好干站着,也走了出来帮忙。现在西院屋子里只剩下鲁越芮娘和韦氏三人,她当然不可能不说点儿什么。韦氏上前,扯了个笑:“弟妹,恭喜啊,二弟,也恭喜你要当爹了!”   “多谢大嫂。”   “这有什么的,都是一家人嘛,弟妹啊,我可真羡慕你,你看看二弟都乐傻了,现在二弟肯定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也不知道我家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韦氏原本是只打算道个喜,可这说出嘴的话忽然就变了味,正准备找补两句,再一看,鲁越已经扶着芮娘的腰坐下了,动作体贴的要命,似乎生怕她有个闪失。   韦氏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最后,她干巴巴的说让芮娘歇着,自己从西院赶忙走了。   得。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反正她也怀着,还不至于去照顾她宋芮娘。   自己还有亲娘呢,这么一想,韦氏又好受些了,回了房。   厨房那边,鸡汤已经炖上了。杀鸡的时候钱氏都瞅见了,那鸡肚子里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蛋呢,但鲁老太太眼睛都没眨一下的,她不由得咋舌,这鲁家日子是发达了啊……   鲁老太太在厨房忙活,芮娘有些过意不去,想下地,被鲁越拦住了。   芮娘:“哪有娘干活我歇着的道理……不好吧。”   鲁越:“不用管,娘心里高兴,你不让她去她还不乐意,娘炖汤也不错,你好好把身子养着就行。”   芮娘:“那我不是担心娘身体嘛,再说了,最近天天都是白米饭、肉,鸡蛋也吃了不少,生活够好了。”   鲁越:“媳妇儿你别和我争,你今天不准下地了,好好休息一天,我一会儿要去趟铺子,中午就回来陪你。”   芮娘见鲁越这么紧张,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只不过她还是道:“铺子的事也重要,你别把自己累着了。”   鲁越俯身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放心吧。”   “说来,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个把月……算算日子,是春耕的时候怀上的。那会儿我白天种地,晚上疼你,播种都有双丰收。”   芮娘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荤意,脸色瞬间爆红,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拳。   鲁越笑了,顺势将芮娘的小拳头拉过来亲了亲:“芮娘多打打我,打是亲骂是爱,我喜欢。”   芮娘彻底无语,实在是听不得这些话,干脆捂住了耳朵。鲁越又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蛋,最后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鲁越不得不去铁铺,临走前,在厨房和鲁老太太说了一声,鲁老太喜滋滋的吆喝:“你去吧!家里有我!”   “麻烦娘了。”   “臭小子!说这客套的话干啥!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你老娘我瞬间就感觉年轻了十岁!”   鲁越笑了,放心的出了门。   这一切都被钱氏看在眼里,她刚才要去厨房帮忙,结果鲁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说什么是自己给儿媳妇炖的,要亲自照看……   钱氏在院里闲的转悠了一圈,然后回了东院。   “你当时怀了,是你婆婆给你亲自炖的汤?”钱氏进门就问。   这话无疑是在韦氏心口扎刀子,她正生闷气呢,没好气的道:“是宋芮娘。”她哪里敢使唤婆婆。   钱氏叹气:“你看看人家怀了之后,你婆婆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你到底咋回事嘛,都嫁给大郎两年了,还能被新进门的媳妇儿比下去。”   韦氏气的呼啦一下坐起来:“娘!您故意的是不是?!我都够难受了!”   钱氏也害怕把女儿说狠了,忙转了话锋:“好了好了不气,你早点歇息着,那汤炖出来不还有你的嘛,想开点。”   韦氏心里好受了一些,也是,娘那鸡汤也不可能是给宋芮娘一个人炖的,她也怀着呢,难不成没有?不可能的事。   鲁越走后,芮娘睡了一觉。   她也不想,但真的太困了。   等醒来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鲁老太太端着鸡汤在西院外喊了一声:“芮娘,你醒了没?”   芮娘连忙起身下地:“娘,我在。”   门开了,鲁老太太笑着走了进来。   “别别,你别动,就坐在那。”她手上端着一碗鸡汤,笑嘻嘻的招呼芮娘坐。   “这刚出锅的,你快趁热喝!”   芮娘受宠若惊:“多谢娘。”   鲁老太太:“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客气啥!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一人吃两人补,快点儿吃。”   芮娘坐在桌前,慢慢的喝了一口。   “咋样?”   芮娘笑:“很好喝,娘的手艺很好。”   鲁老太   太笑道:“那和你比不了,只是我是过来人,知道这孕妇怎么补身子,里面放了一些药膳,你别嫌难喝。”   芮娘摇头:“不会。”   鲁老太太:“最近你就只烧饭,其余都不管了,烧饭也简单一些,别整那么复杂的,多喝汤,炖汤简单。”   芮娘:“我其实还好,身上没什么感觉。”   鲁老太太:“那是你好福气,我怀二郎的时候也没啥感觉,所以说二郎是个贴心的。你这一胎也肯定是,反正二媳妇你现在开始啥也别操心,安安心心的养好身子,你刚嫁进来就怀了,又比韦氏小两岁,这身子是一定要好好补的,争取给二郎添个大胖小子!”   芮娘笑了,不过听到‘大胖小子’几个字之后她心里也咯噔一下,喝汤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其实……也不一定是儿子……”   鲁老太太看了一眼她,问:“咋了,你害怕是个闺女我不高兴?”   芮娘睫毛一颤:“哪有……”   鲁老太太笑:“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咱两婆媳两还没掏心窝子说过话,你放心,我就随口说一句,而且他们老鲁家啊,有生儿子的传统,你看我,生了三,生二郎的时候我还满心希望是个闺女。我当时就和他爹说,诶,这娃娃在肚子里不闹不折腾,该是个闺女,谁知道出来是个黑小子!还是最犟最闷的一个!”   鲁老太太这话把芮娘逗笑了,心里也轻松不少。   其实她的确有些担心的,因为舅母之前就说过,不管怎么说,没有哪个当婆婆的不喜欢先添个孙子……有了孙子再生孙女是好事,日子以后也能好过点儿,芮娘就记住了。   “二郎是很体贴的。”芮娘为自己男人说了句话。   鲁老太太也笑:“是体贴,那是对你,你看他对其他人?就是个最闷最犟的犟种!你不知道吧,小时候他挨打,打不过人家的时候也不吭声,等打得过就一一找回去!大家都怕他,当他是个土匪!”   “真的?”芮娘惊讶极了。   鲁老太太哈哈的笑开了:“哎哟,你等二郎回来亲自问他……”   ……   鸡汤的香味韦氏也早就闻到了,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娘给她送来。   韦氏坐不住了,打开院门朝外看了一眼,结果没看见人,倒是听见了西院那边哈哈的笑声。   韦氏还从来没听到老太太笑的那么开怀呢,她一愣,接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钱氏刚才出门去了,这会儿刚回来就看见自己女儿坐在桌子上生闷气。   “咋了又,咋又不高兴了?”   韦氏噘嘴:“我能高兴吗?!现在大郎不在,我觉得我就被忽视了!”   “胡说,谁忽视你,你肚里的可是鲁家的大孙子!”   西院那边的笑声还能听见,韦氏想了想,道:“娘,不如我跟你回去吧?我想了想,大郎既然不在,我回娘家养胎天经地义,还劳烦你跑过来……我们全家人还要看他们的脸色……我娘家又不是没地方住了,你还能顾着家里。”   钱氏睁大了眼:“你要跟我回去?”   韦氏一通分析,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她刚开始怎么没想到呢。   “对,我跟你回去,回娘家养胎去。” 第36章 耳铛   韦氏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大通, 钱氏是一句都没听见去。她心里盘算的飞快,回去……   回去的话家里可没这些好鸡好肉,可回去了……   韦氏:“娘, 你想啥呢?”   钱氏回过神:“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啊, 你家里也有你两个嫂嫂呢,你能住得惯?”   韦氏皱眉:“大嫂又不在啊,和大哥不是住镖局吗?至于二嫂,她躲我还差不多。我就住自己院子,谁也碍不着谁。”   钱氏又琢磨了一会儿:“行肯定是行, 一想到你还有六七个月才生, 这日子也难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钱氏嗐了一声:“你也知道,咱们家不是明年才打算分家了嘛, 你回去, 我就怕你大嫂二嫂有想法, 要是说已经分了, 那你回来和娘住, 娘肯定二话不说!”   韦氏皱起眉头:“她们有意见,她们有什么意见?我吃我男人的喝我男人的, 她们能有什么意见?”   钱氏一怔:“你的意思是……?”   韦氏起身就从柜子里拿了个盒子出来:“大郎又不是没给我留钱!这有十贯,都是大郎说让我自己花的,娘,我回家之后要天天喝汤!不喝她的, 免得还要看人脸色!”   钱氏的眼睛早在看到那十贯之后亮了亮:“没问题!回去住!我还真是住不惯这儿,咱回家住!”   韦氏高兴了:“还是娘最好了!”   “不过, 今个儿不走, 今天我还非要把这汤喝了!明个儿走, 今晚和娘说。”   钱氏:“你想好咋和你婆婆说了?”   “想好了,我就说马上入夏了,咱村凉快。”   虽然听上去就是个随便扯的理由,不过丈夫不在,女儿想回娘家养胎也合情合理,钱氏最终点了头。   -   鲁老太太从芮娘房里出来后去了厨房,发现锅里的汤没消,还有点奇怪的看了眼东院。   东院大门紧闭,鲁老太太瞬间明白了。   这合计是等着她送上门去呢!   鲁老太太也是个刚烈性子,吃软不吃硬。要说大媳妇刚怀的时候,她也一样高兴,可这一个月来,瞧见韦氏那作的样子,高兴也快被磨完了。再看芮娘,平时一句抱怨都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一朝有孕,她这把老骨头伺候的也开心。   她还有个亲娘呢!怎么不知道给她端着送过去?!   鲁老太太气不过,准备回房。   不过刚走两步,到底又是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咬了咬牙,把灶台的火还是留着了。   鸡汤热着,谁要喝谁来舀就是!!   韦氏和钱氏等了一会儿,等不下去了,钱氏先起了身:“娘给你端去。”   韦氏还想咬牙等一会儿,钱氏劝她:“哎哟,你这是和谁置气,你不把你肚子里的娃娃养好,等大郎回来还要怪你呢!”   韦氏一听这话,泄气了。   她咬了咬牙,更坚定了要回娘家的决心,等回去了,就不用受气了,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能回来……等大郎回来有人给她撑腰,她再搬回来……   钱氏给韦氏端汤的时候老太太听见了,哼哼笑了两声。   治韦氏,她还是有一套的。   -   鲁越今个儿心里火热,动作更是快,鲁氏铁铺的人都瞧出来了,凑上去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鲁越也没瞒着,只说是过一阵子添丁请大家喝酒,伙计们一愣,然后爆发出一阵恭贺声:“越哥!!恭喜恭喜!!”   “越哥你这也太神速了!这才成亲三个多月吧?真是牛啊!”   弟兄们的恭贺都是真心的,鲁越也都笑着一一接受,陈三一把抢过鲁越手上的   家伙什:“你还忙啥啊越哥!最近铺子不忙,就交给兄弟伙们!你赶紧回家陪嫂子去!”   “就是就是,有我们呢!”   鲁越心里也惦记着芮娘,也就不客套了:“行,改明儿一定请兄弟们喝酒。”   “好!没问题!”   鲁越从铁铺出来,脚步总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不过等到了集市,他就又慢了下来。   这片集市现在正是热闹的好时候,路边卖糖的、卖点心的应有尽有,鲁越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转身就去了一家首饰铺子。   不知他买了什么,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盒子,鲁越随手又把盒子装到了怀里,然后又去了糖铺,买了几大包的红糖。   等回到鲁家小院时,鲁越手上已经大包小包了。   芮娘正在做饭,听见动静就从厨房探出了头,“回来了?”   鲁越一见她在厨房,心中一紧,赶忙过来。   “你怎么下地了?”   芮娘无奈笑道:“我真没事儿,你让我白天在床上躺着我难受,而且我中午还睡了一觉,娘又给我端了一大碗汤,撑死我了,下地转转。”   鲁越:“你别做饭了,我来做。”   芮娘睁大了眼:“你会做什么?”   “不会我可以学,而且基础的我都会。”   芮娘笑道:“好了……真的不用……我就下口面,鸡汤是娘炖的,吃鸡汤面。”   鲁越这才稍稍放心,但还是坚持:“下面更简单,我会,我来。”   芮娘拗不过他:“行吧行吧,你来。”   芮娘的视线落在鲁越买回来的东西上,她打开一看:“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红糖?”   鲁越:“给你喝,从明天开始,每天吃红糖蛋。”   芮娘吓了一大跳,红糖蛋是用红糖水熬得荷包蛋,偶尔吃一两顿还行,谁家还能天天吃……   鲁越看出了她的想法:“就要天天吃,不过几个蛋而已,你身子养好是要紧事。”   芮娘看着鲁越个大块头在厨房忙活,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但想到婆婆就在外头,芮娘还是忍住了。   倒是鲁越,朝外看了一眼,小声和芮娘咬耳朵:“一会儿吃完了饭你早点跟我回房,有东西给你。”   芮娘:“什么东西?”   “一会儿再告诉你……”   -   家里两个孕妇还有个客人,晚饭当然不可能真的只吃鸡汤面,钱氏准备的菜,芮娘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清炒白菜、还有一盘蚂蚁上树。   蚂蚁上树是芮娘爱吃的,鲁越一直在给她夹菜。   韦氏和钱氏就显得有些沉默。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韦氏在饭桌底下悄悄碰了碰她娘,钱氏咳嗽了一声:“老嫂嫂,是这样,华华她爹这几天老毛病犯了,我有些脱不开身,本来还计划照顾华华到生完,现在看来怕是要提前回去了。你看芮娘也怀孕了,你一个人也辛苦,我意思是让华华和我回娘家住几天,你看咋样?”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鲁老太太愣了愣之后看向韦氏:“你要回娘家?”   韦氏心口蹬的一下,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婆婆的眼睛毒辣的要命,你撒谎没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还是笑着道:“我想着也好久没回去了,娘说家里忙,爹那边她腾不开手,就想回去住几天,娘别多想。”   鲁老太太笑了一声:“我多想什么,既然你娘开了口,你也想回去,那就回去呗。大郎现在也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也是着急。”   韦氏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娘说的是……那我明天就和娘回去了?”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而芮娘听说后,   用余光悄悄的看了眼鲁越,男人面无表情。   -   “大嫂怎么突然要走?”回了自家院中,芮娘还有些想不明白这事,可鲁越没管,拉着她的手进了房就落了门栓。   “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芮娘也想起来他下午说的那事,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鲁越让她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盒子,在芮娘面前打开了。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对儿耳铛,通体纯银,底部却镶嵌着一对儿椭圆的黄玉,圆润小巧,温婉精致。   芮娘瞪大了眼。   鲁越笨笨的将耳铛拿出来,道:“我看你有耳洞,却从来没带过耳饰,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不,看着好看就买了。”   芮娘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这可是她相公送的。   “好看……喜欢……”芮娘忽然落了滴眼泪滴在手背上,语气也一抽一抽的,鲁越瞬间就有些慌了。   “哭什么……傻不傻?”   芮娘连忙擦了擦:“没哭……就是有点惊喜……”   鲁越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他笨手笨脚也不会说话,只是不停的道:“以后再给你买更大的,更好看的。”   芮娘这时才定睛看了看,小心伸手摸了摸:“这就很好看,这是玉吧?”   鲁越嗯了一声:“黄玉,你喜欢绿的吗?也可以换翡翠。”   “不,这个就很好。”芮娘吓了一跳,她知道翡翠的价格,太贵了……   不过即便是这个,她也不舍得带……   鲁越像是看出她的顾虑,道:“我就是怕你不愿意带所以买了小的,你要是不带的话,就没意义了,带上吧。”   芮娘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那……我平时在家不带,出门再带?”   鲁越:“在家为什么不带?”   芮娘:“出门好看嘛,我在家天天带着还操心,睡觉压着也不舒服……”   鲁越没想到这一点,沉默了会儿:“那你做主,我改明儿再给你买个簪子,就又实用又好看了。”   芮娘笑:“知道你对我好,这个就行了,后面把钱留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呢。”   鲁越不以为然,但当下也没再说什么。   他的傻芮娘,他是男人,他会赚钱养家,会疼她的……   ……   芮娘有了身子,有些事鲁越就难受了。   本以为春耕结束还能好好和自己媳妇儿亲热一下,谁知道现在芮娘怀了孕,鲁越有分寸,只能硬生生忍着。   但当芮娘沐浴完,刚刚钻进被窝,鲁越的呼吸几乎是瞬间就重了,他情不自禁的过去将人搂到怀里,瓮声瓮气:“芮娘,你用的什么,好香……”   芮娘脸一红,“别胡说了……就普通的皂荚,哪有香味……”   “不是,真的好香,头发丝都是香的。”   芮娘:“……”   以往这样,她就知道他想要了。   男人粗.嘎的呼吸声骗不了她,可今天,鲁越只是在她的脖颈狂热的流连了一会儿就退了回去,他躺在芮娘身边难耐的平复,芮娘红着脸,有心想帮他,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情况,干脆不要去招惹男人……   鲁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给芮娘掖了掖被角:“睡吧。”   芮娘轻轻的嗯了一声,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她也的确是有些困了……   芮娘很快就入睡了,可怜鲁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过了会儿,还起身走到院外,打了一盆冷水……   -   次日一大早,韦氏当真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芮娘昨晚被鲁越打了岔忘了这回事,一大   早看见大嫂和婶娘在收拾东西立马又想起来了,她连忙回房,摇醒炕上还未醒的男人:“二郎,大嫂真要回去了……”   鲁越慢吞吞的睁眼,眼底有些乌青。   他昨晚很晚才睡着,这早上便起的有些迟了。   芮娘满脸担心的问:“大嫂是不是生气才走的?”   鲁越坐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鲁越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很快就穿好了衣,束好了腰带,走到芮娘身边捏了捏她脸:“反正和你无关,别想多,我去给她们帮忙搬东西,你别动。”   芮娘点了点头。   院子里,也不知道韦氏是打算回去住多久,竟然收拾出来了几大箱东西。鲁越出来后,帮着钱氏一块儿把东西都搬上牛车了。   “婶娘,我送你们吧。”鲁越道。   再怎么样,长嫂回家,他这个当弟弟的肯定要送一下。   韦氏不领情,刚想拒绝,钱氏忙一口应下了,毕竟租牛车也是要花钱的,既然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等鲁越去搬东西的时候钱氏还扯了扯韦氏的胳膊:“你咋回事嘛,这是你男人亲弟弟,你还不领情,关系搞得这么僵以后能处?搞不懂你是咋想的。”   韦氏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   东西很快装好了,韦氏和钱氏去和鲁老太太打招呼,进了北院又很快出来,也不知道鲁老太太说了什么,韦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两人拿着东西就往院门口走,芮娘连忙从厨房探头:“这就走吗?早饭马上就好了!吃完再走吧?”   韦氏没吭声,钱氏却笑着道:“不了,我们村还有点儿远,赶时间呢。”   芮娘一听,赶忙包了几个包子递了出来,“路上吃吧。”   也给鲁越装了几个:“别饿着了。”   鲁越当然不会辜负她的好心,立马接了,临走前还嘱咐:“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累活等我回来再干。”   芮娘点了点头:“放心吧。”   鲁越赶着牛车走了,芮娘在院门口一直目送她们看不见了为止。   韦氏和钱氏一走,这偌大的小院忽然就冷清了下来,芮娘回到厨房盛了粥,去了老太太房间里。   “娘,吃饭了。”   鲁老太太正坐在炕桌前记账,嗯了一声,“芮娘啊,你来。”   芮娘走了过去。   “这是咱们家的账本,你看看,看得懂不?”   芮娘一惊,账本她当然是看得懂的,那天在鲁氏铁铺里,鲁越已经彻底将她教会了,加上芮娘本来就懂一点儿,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完全不费力了。   鲁老太太见她的确上道,笑道:“不错,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学着记账了。”   记账?她需要记什么账。芮娘根本不敢问娘是什么意思,干脆直接岔开了话题:“先吃饭吧娘。”   鲁老太太合起账本:“好。”   芮娘很少和鲁老太太独处,但是上回在西院两人说了一番话,现在她也不是很紧张了。婆媳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一顿早饭,芮娘正准备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时,院门外又来客人了。   “芮娘在吗?”   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芮娘脚步一顿,惊喜的朝院门外看去:“舅母?!”   门外站着的正是田氏,还有王氏。   “舅母,婶儿,你们咋来了?!”芮娘高兴的迎过去,开了院门。田氏和王氏笑眯眯的站在院门口,异口同声:“来看你呀。”   芮娘还没反应过来,田氏伸手就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有了好消息也不会知道给舅母报个信儿,舅母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芮娘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舅母您知道了……”   王氏笑道:“可不吗?我在路上遇见鲁越了,鲁越给我传的话,我给你舅母传的话,你这孩子,这大的好事还不说。”   芮娘解释道:“是我的不是,这几天太忙了……”   田氏递给芮娘一个篮子:“给,拿着,舅母也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这里是三十个鸡蛋,补补身子。”   芮娘一惊:“舅母,不用,家里什么也不缺……”   田氏:“快拿着呀,你不缺是你的,我给的是我的,你前段日子跑前跑后的,难不成你怀孕了,舅母连三十个鸡蛋都给不起了,快。”   芮娘心中十分感动,也十分高兴,没有拒绝了。   “芮娘,是你舅母来了吗?”鲁老太太忽然问了一声。   芮娘回头:“娘,是的,是我舅母。”   鲁老太太:“请人进来坐着说话嘛。”   芮娘忙道:“差点儿忘了,舅母,婶儿,你们进屋坐,我给你们泡茶。”   田氏和王氏也没推辞,笑着进去了。   先去了北院见了鲁老太太,如今田氏和她见面也是十分和善了,包括王氏,三人有说有笑的坐在堂屋聊了半天,期间芮娘进来端茶,三人连忙接过。   “芮娘你坐啊,别忙活了,都是自家人。”   “就是,你现在双身子,可要注意……”   芮娘笑着把茶果子和茶放下:“没事,就走几步路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王氏是个嘴甜的,笑着道:“当初我就说芮娘福气好,鲁家福气也好,两个福气好的凑到一块儿,你看着好事不就来了嘛!”   几句话,将鲁老太太哄得开心不已。   “是啊,我也没想到,芮娘能怀的这么快!”   几人笑着说了半天,田氏才问道:“诶,二郎呢?去铺子了,家里就你们两个人?”   鲁老太太:“二郎送大儿媳妇回娘家了,大郎出门做生意了,这不就剩我们婆媳两了。”   听说韦氏回娘家去了,田氏稍稍一怔,不过当下也没细问,直到田氏从北院出来,单独和芮娘说话的时候才问了两句。   芮娘抿了抿唇,将这几天钱氏来了之后发生的事和舅母说了。   “啥,你说她娘家人来了,还使唤你?!”   芮娘:“没有……没有使唤。”   可芮娘的解释田氏压根没听进去,在田氏看来,自然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田氏:“你大嫂的娘家我有所耳闻,别看他们住的离我们八丈子远,那一家可不是个省心的,回去了是吧,回去了好,你孕期可别因为这些糟心事烦心,好好养着,知道了不?”   芮娘点点头:“知道了舅母……对了,舅舅咋样了?”   田氏笑了笑:“这不多亏你和二郎吗,前段时间帮了我们那么多,你舅舅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昨个儿重新去私塾教书去了。”   “那我就放心了。”   田氏注意到芮娘的院子:“诶,你现在这个小院子可是美啊,不错不错嘛。”   芮娘笑:“是吗,我也觉得还不错的。都是二郎翻修的。”   “二郎就是能干,要不说你嫁的好呢。”   芮娘笑了笑,酒窝里都是蜜,显然心里也是这么觉得。   “舅母,吃过饭再走吧?”   田氏看了眼院子里:“行,现在就你和你婆婆两个人,我来做饭吧,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别累着。”   芮娘自从怀孕,已经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了,虽然在她看来真的一点儿也不累,但还是止不住的感动。   王氏今个儿下午也没啥事,干脆就在鲁家院子里留顿饭,顺便帮着芮   娘干干活,两人手脚麻利,将所有的被褥趁着天气好都搬出来晒洗,又将菜圃里面的土全都翻了一遍。   就连鲁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忙喊着让两人别忙活了,田氏却不停。   “老嫂嫂别跟我争抢,前段时间二郎可是帮了我家大忙的。”   鲁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第一次竟觉得臊得慌,对当初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   这钱氏来了两三天,怕是都没干这么多活,田氏一下午,是里里外外帮着芮娘收拾了一个遍。   这鲁老太太心里头有杆明晃晃的称,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当下,也就看得是明明白白的。 第37章 鲫鱼豆腐汤   韦氏的娘家在桃花村, 比上回去的大旺村还要远一些,等鲁越把人送到之后,已经快午后了。   鲁越帮着钱氏他们把东西卸在院门口, 钱氏招呼他进屋:“二郎, 进去歇歇,吃完午饭再走吧?”   鲁越摇了摇头:“ 不了,铺子里还有事。”   钱氏便给韦氏使眼色,让韦氏给鲁越倒了碗水出来,鲁越倒是没拒绝, 接过就一饮而尽。   这会儿, 韦家院子里的门才开了,走出个矮个子的妇人:“谁啊?”   韦氏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妇人看见韦氏, 眼睛立马就瞪圆了, 接着, 拔腿就往屋子跑, 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韦氏翻了个白眼,对她有些无语。   “醒醒, 还睡!你妹子回来了!”那妇人跑进屋就把床上的男人摇醒,那男人正是韦家老二韦城,那妇人就是韦氏的二嫂刘桂香。   鲁越自然也看见了刚才那幕,他一言不发将碗递了回去:“谢谢大嫂。”   韦氏笑了笑接过。   鲁越:“我先走了, 大嫂保重。”   韦氏没有多留:“二弟路上小心。”钱氏也道:“路上慢些啊!”   鲁越转身上了牛车,鞭子一扬, 牛车原路返回。   韦城这会儿刚穿好衣裳从屋里走了出来:“娘?!华华, 你们咋回来了?!”   韦氏没理她, 径直回了自己院子。钱氏见到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啥时候你还在睡睡睡!你爹呢?!”   韦城:“我昨晚没睡嘛……爹去茶田了。”   钱氏:“把东西给你妹子搬进去!我们回来住了!”   韦城:“好端端的,回来干啥?”   钱氏啪啪两下就打在他背上:“咋!这不是俺们家?回来住还要经过你同意才行啊?!”   “不是不是……娘别打了……”   韦氏回到自己屋里,说实话,她未出阁之前的条件肯定是比不上鲁家的,但是好在清净,她反正还是不用干活,在家躺着就能吃上饭,更不必看别人的脸色了。   最关键的是手上有钱比什么都重要,大郎给她了十贯,能用一阵子了。   -   等鲁越回到鲁家小院的时候,已经快吃下午饭了。   有田氏在帮忙,芮娘的确轻松了不少。   鲁老太太说要给芮娘经常炖汤,昨个儿炖了鸡,今天就上街买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春夏交接,鲫鱼最是肥美。   鲫鱼豆腐汤,适合孕妇和产妇,炖出来的鱼汤呈奶白色最佳,浓郁鲜美,吃不吃肉倒是次要,最好是将鱼里所有的精华都炖进汤汁里面去,十分补人。   只是新鲜的鲫鱼刺多不好处理,是绝不能让芮娘动手的,田氏正准备拿起剪子准备给鱼来个开膛破肚时,鲁越回来了。   田氏抬头和他打招呼:“二郎回来了?”   鲁越正在拴牛车,见到田氏,面上也一喜:“舅母来了?”   田氏笑着道:“今天上街,就顺便来看看芮娘。”   鲁越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盆中的鱼,道:“我来吧,这鱼刺多。”   田氏笑:“那倒是,那你来试试。”   鲁越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他站在水池边,一边处理鱼,一边往院子里看,田氏笑道:“芮娘在睡觉呢,这丫头好像有些容易犯困。”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她怀着孩子辛苦。”   田氏笑:“再辛苦也值得了,二郎你也是个体贴的。”   芮娘中午不知道怎么就又睡着了,等醒来后才发现都快傍晚,她穿好鞋来到院中,厨房的烟囱上已经冒起白烟,院子里也飘着一股香味。她走进厨房,就看见舅母正   站在锅前熬汤。   田氏:“芮娘醒了?你正好快来尝尝这个味道,我总是觉得这汤没你熬得好喝。”   锅里炖着一锅鱼汤,正咕噜咕噜的,豆腐和鲫鱼的滋味全部都被熬了出来,奶白浓郁,芮娘将飘在上面的葱和姜捞了出来,舀了一小勺尝了尝,笑道:“舅母熬得很好喝,不比我差,多谢舅母。”   田氏笑:“客气啥啊,这鲫鱼是你婆婆买的,二郎杀的,我就煎了个鱼,加水、豆腐、还有你这的调料可真全啊,随便炖啥汤都好喝呀。”   芮娘笑:“这些东西,要是舅母需要的话就拿点走吧。”   田氏摆手:“我不用,前段时间你舅舅伤了,天天都炖骨头汤喝,我算是喝腻了。”   芮娘也笑了笑。   “芮娘。”   厨房门口,鲁越的声音忽然传来,芮娘猛地一回头,眼里瞬间就有了光:“你回来了?!”   鲁越像是从外面刚回来,带着斗笠背着背筐。   “你去哪了?”芮娘歪着头傻傻的问了句。   鲁越没说话,只是大掌朝前一伸,他大大的掌心上铺着桑叶,桑叶中间是一捧晶莹剔透的樱桃,刚刚被水洗过,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呀!哪里摘得?”芮娘惊喜极了,她吃过这种小小的樱桃,皮薄肉甜,每年只有春夏交接的五月才能吃到,时节极短,去年在甜水村的时候她偶尔能在山上吃到,在京都,早市上往往还不到辰时,就被一抢而空了。   “刚去摘得,筐子里还有。”鲁越见她喜欢,庆幸自己摘得多,这些小樱桃摘了之后要尽快吃,否则搁上半天就能生出蛆虫来。   芮娘捻起一个放入嘴中,还是那个酸酸甜甜的味道。   “好吃,好甜。”   鲁越眼中也闪过一丝笑:“喜欢就多吃点,我问过娘,你能吃得。”   芮娘心里甜丝丝的,田氏在身后笑道:“二郎中午就回来了,见你还睡着就又出门去,我以为他去铺子里了,没想到是上山给你摘樱桃!”   芮娘笑着拉上田氏:“舅母和婶儿也过来吃。”   鲁越点头:“我摘得多,都尝尝吧。”   新鲜采摘的樱桃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众人在堂屋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过了一会儿,厨房的饭也烧好了。   新鲜的奶白鲫鱼汤先盛给了芮娘,雪白的汤汁上撒了少许碧绿的葱花和芫荽,味美鲜香,芮娘乖巧的喝了一大碗。   鲁老太太笑:“这鲫鱼是好东西,二郎以后在早市上留神,要是有新鲜的鱼就买回来,鱼汤下奶,以后芮娘生了,也是要经常喝的。”   王氏笑:“那还不如让二郎承包个鱼塘得了,自己养鱼,比买的划算!”   “鱼塘?”所有人看向王氏。   王氏:“对呀,你们还不知道嘛,现在京都那边都在承包,说是和官家合作咧,京都里头没有地,就往京郊和村里看嘞。”   田氏问:“那鱼塘是要自己挖还是现成的?”   王氏笑了:“咱村哪有现成的?那都是挖咧。”   田氏思忖了片刻:“那开鱼塘……赚钱不?”   王氏:“咋不赚!就和养猪一个道理,鱼比猪好养吧?养个猪喂饭看病还麻烦!鱼只要撒撒食儿就行了!”   鲁越此时开口:“也没有那么简单,鱼苗成活率低,对鱼塘里面的水也有要求,要是太脏鱼苗也是活不成的,所以挖在哪也有讲究。”   芮娘点头:“我开春的鱼苗都死了,是挺难养的……”   田氏叹气:“我刚还在琢磨呢,不行让功章去试试,他种地是不行,养鱼总能行。”   “这倒是个好主意。”王氏道。   “我们家是有羊了,你们家可以去试试啊!   反正现在私塾也不忙,让老杜去学着,也费不了什么事!”   芮娘:“婶儿说的这个我觉得行。”   田氏小心翼翼的问:“你们真觉得行?”   鲁越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可以试试。”   田氏当即就拍了板:“好!那我就去试试!回去就和老杜商量!”   田氏脸上浮现出喜色,芮娘也替她高兴。这顿饭吃的是鸡蛋软饼卷土豆丝,王氏抹了些芮娘自己做的酱,目光微微一亮。   “芮娘,这酱是你做的?”   芮娘点了点头。   “俺的个娘啊!就前几天,我刚给京都一贵家人说了门亲,人家喊我吃饭嘞,那饭桌上也有这种酱,味道还不如芮娘的一半!还说是什么有名的厨子做的,要三百文一瓶!”   芮娘笑了:“婶儿你说笑了,那京都城的东西肯定比我随便做的好了。”   “我可没胡说呀!那家酱叫什么、什么千里香还是什么的,你改明儿让二郎买给你尝尝就知道了!”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鲁老太太开了口:“你婶儿说的不一定是假的,我之前也有幸去过一回京都城中心的酒楼,那里的酱还当真比不上芮娘这个。”   王氏一拍大腿:“没错吧!要不说芮娘福气好呢……手艺都是老天爷赏饭吃,你说,这以后芮娘去盘个铺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宋芮娘笑了,铺子?她可从没想过。   不过鲁老太太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像是记住了这句话。   ……   天色渐晚,田氏和王氏吃完了饭就回去了。   两人在鲁家给芮娘帮了一整天的忙,什么活也不用芮娘再干,她洗漱完,就直接上炕了。   许是白天睡得有点多,芮娘这会儿有点精神,在炕上睁着眼,圆圆的眼睛时不时的就看向门口,似乎是在等鲁越。   鲁越趁着夜深人静,把鸡圈和鸭圈都修补了一遍,又去了净室洗完,倒了水,才进门落锁。   他看见芮娘还醒着,也有些意外,毕竟这段时间芮娘总是沾着枕头就睡,见他进来,芮娘翻了个身。   小小的身子被裹在被子里,一双眼如同被水洗过的葡萄,乖巧的要命,直直的看着鲁越,不必开口说话,就能让人的心软下一大半。   鲁越上炕,芮娘自然而然的就挪到了他怀里。   “怎么了,睡不着?”鲁越问。   芮娘:“白天睡多了嘛,最近老是吃吃了睡的,感觉都成小猪了。”   男人眼底闪过笑意:“小猪有什么不好的?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   芮娘眼睛睁大,立马直起头瞪他:“你说我是猪?”   鲁越:“……”   “我说芮娘讨人喜欢。”   鲁越虽然嘴笨,却也明白不要轻易惹媳妇儿生气的道理,在察觉到危险后,立马说好话讨媳妇儿开心是最重要的。   芮娘翘了翘唇角:“从前不知道你这么油嘴滑舌。”   鲁越:“我只说给芮娘听。”   芮娘心里像喝了蜜,不说话了。   “诶,对了,你觉得王婶儿今天说的那个靠谱吗?”   鲁越:“鱼塘的事?”   芮娘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的嘛,我舅舅身体弱,种田也不行了,我想着若是鱼塘真的能成,那我舅母家也多一些收入,先前不是说京郊马上开学堂了?那我舅舅也犯愁。”   鲁越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真能成,但是得去打听,这样吧,我明天去找个熟人问问,看看情况,再去趟甜水村给你舅舅带个话。”   芮娘唇角扬起:“二郎你真好。”   甜甜软软的嗓音吹在鲁越耳边,鲁越心头一荡,忽   然抓住了她的小手。   他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见芮娘,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的手。小小的,又白又嫩,又香又软,怎么捏也捏不够。   “芮娘……”   芮娘的脸忽然染上了一层粉色。   “你手真好看。”   芮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他手中挣了出来:“哪里好看了……天天干活都指不定粗了……”   “没有。”男人说的笃定。   芮娘眼波娇滴滴的一横:“真的?”   鲁越点了点头:“我给你涂香膏吧。”   芮娘有一瓶涂手的香膏,在架子上,鲁越拿了过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茉莉花香的一层洁白膏脂,鲁越见过芮娘用她涂手,于是也剜了一小块儿,学着芮娘,开始给她细细涂手。   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五大三粗的男人干起这样的活有一种别样的奇怪感,芮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鲁越:“笑什么?”   芮娘拼命摇头,只笑不说话。   鲁越作势吓唬着要去咯吱她,芮娘最怕痒,几乎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被鲁越一吓,干脆直接哧溜一下溜到被窝里,免得他使坏去挠。   男人眼中泛出一丝笑,连人带被的抱了起来,被窝里传出小猫儿一样的求饶声:“我错了……别挠我……”   鲁越笑着将人放过,他将小猫的被子掀开免得她捂坏,又贴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快睡,明儿个我去给你买甜芳斋的枣糕。”   芮娘很少撒娇,但现在却软绵绵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不要枣糕,这两天眉头都吃红枣……我想吃桃花糕……”   “好,那就桃花糕。”鲁越宠溺的亲了亲她的脸蛋儿。   芮娘软软的打了个呵欠,这会儿都快二更天了……她也的确又困了……   -   次日,鲁越果然去打听了这个鱼塘的事情,正巧陈三家中有个亲戚也打算在自己村子里搞一个,陈三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   陈三:“越哥,这个事儿还是靠谱的,官府给免费发鱼苗,只要你自己符合条件,把鱼塘建好,官府觉得行就行。咋了越哥,你想干?”   鲁越摇了摇头:“帮人打听的,我知道了,辛苦你。”   陈三摆手:“这点儿事至于嘛,对了越哥,我刚才去打听的时候路过老孙家,又看见老孙头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闹了,老孙头气得厉害,你要不要抽空去看一眼?”   鲁越皱起了眉:“我知道了。”   铺子里没什么事,既然陈三带回了消息,鲁越还是去了躺孙家猪肉铺子,只不过他到的时候,那个二流子已经走了,剩老孙头一个人在铺子里坐着抹眼泪。七十多的老人了,竟然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无比的可怜。   周围商铺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大多说都在骂老孙头造孽,怎么生了那么个讨债的儿子之类,铺子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乍一看竟然像是被打劫了,鲁越径直走到老孙头旁边,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见到鲁越,老孙头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来了?听说了?”   鲁越嗯了一声。   老孙头今年也快七十岁了,竟然被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把推到了地上,鲁越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但现在也不得不怒火中烧,脸色阴沉。   “伤着没?”鲁越问。   老孙头摇了摇头,鲁越搀扶着老孙头,两人来到了院子后面。   鲁越:“他又来要钱?”   老孙头叹气:“我说,钱都花完了,给人了。他不信,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找不到,就开始发火,砸东西了。”   鲁越:“我应该早点来的。”   老孙头:“你早来也   没用,这次能早,下次也不一定。我认命了,我就想着啊,等我死了,这铺子是坚决不能给他的,鲁越啊,我之前给你说的事,你到底考虑的咋样了?”   老孙头对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是失望透顶,他见鲁越不吭声,继续道:“我知晓你的顾虑,说实话,要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你我也是不忍心的,但是交到那个败家子手上我确实是不放心,我那个养殖场,现在好说也有快十几头猪,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些钱,但是我实在是不忍心见着我一辈子的心血被那个败家子给浪费了……二郎啊,你就当行行好……你要是怕那个败家子在我死后找你麻烦……”   鲁越:“您别说了,我不是怕麻烦。只不过这是您一辈子的心血,我希望您能考虑清楚。”   老孙头摆手:“考虑清楚了,一早就考虑清楚了……我就当没这个儿子,这些年,我早就把你当成我儿子了,照顾我,给我买药,过年帮忙,哪一个不是你帮我的……所以啊,我这个铺子和养殖场,只想留给你,也只能留给你了……”   鲁越看着老孙头满脸的哀伤和满头白发沉默了片刻。   “好,我答应您,但是您也要答应我,在那之前,您好生保重身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去铁铺找我。另外,我可以算是暂时保管,要是有一天,你儿子洗心革面,我肯定会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他,不让你的心血白费。”   老孙头眼睛一亮:“好,好……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好……”   -   鲁越从孙家出来,托人去甜水村带了句话,他本来是打算要亲自去的,但是今天去了孙家,时间就耽误了。   他还记得老娘出门前的叮嘱,准备去菜场和肉场给芮娘买点补身的好东西,鸡鸭鱼,就剩下鸭了。   鲁越不知道鸭肉要怎么做,但买回去总归是没错的,至于甜水村的鱼塘,等他明天闲了再去看看,最好是在入夏之前就帮着舅舅舅母他们挖出来……   鲁越一边盘算着日后的打算,一边惦记着芮娘,一边加快了脚步……   -   鲁越想着要给芮娘鸡鸭鱼肉的换着吃,可反观韦氏那边,自从回了家是连一顿汤都没喝上。   原来她回来的匆忙,韦家也没个准备,这家里的鸡圈都是才抱回来的鸡崽儿,杀是不可能杀的,桃花村村上更没有个卖新鲜鱼的地方,韦氏第一天竟是跟着韦家人吃的玉米面窝窝头,韦氏上桌之后,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娘?!你们在家就吃这个?我说二嫂,你做饭敷衍也不是敷衍到这个地步吧?”韦氏开口就是刺了刘桂香几句。   韦氏没出嫁之前,和刘桂香处过一段时间,那是刘桂香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韦氏牙尖嘴利,她出生不好,娘家算穷的,韦城又是读书人,嫁给韦城的确是高攀,对这个小姑子她是真的怕,所以见到韦氏回来,她吓成那个样子。   但是现在,刘桂香不服气了。她正准备说什么,桌对面的钱氏拼了命的给她使眼色,刘桂香虽然不解,但碍于婆婆,忍了。   钱氏安抚女儿:“哎呀,桂香节俭,娘明天就去给你割肉啊,先忍忍……”   韦氏这才作罢。   “那我想吃鱼了,娘看看有没有新鲜鱼卖嘛。”   钱氏:“好好好。”   刘桂香和韦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晚上,韦父回来了。   听说钱氏和女儿回来了,他也有些吃惊,他正准备去问问女儿怎么回事,被钱氏拉住了。   “华华睡了,你别去扰她。”   韦父:“咋回事,你不是去鲁家了,这才几天,就跑回来了,还两个人一块儿回来?”   钱氏叹气:“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   ……   韦父:“你   是说二郎那个媳妇儿不简单,华华受委屈要回来的?”   钱氏:“可不是嘛,谁知道那个节骨眼,她也怀孕了。她要是不怀我能回来?那好吃好喝的不都给华华送去了,她一怀孕,那亲家母上了年纪还能干活?还不都是我的?!”   韦父皱眉:“你就是因为这个……?”   “不全是!你继续听我说。华华带钱回来了……说是大郎给她留了十贯,十贯能用多久啊,她吃又能吃多久,你现在生意周转不是困难嘛,我意思是先从华华那里支用点……反正女儿也是我们养大的呀,不过分吧?”   韦父眉头皱的更深:“不行,传出去像什么话!”   钱氏掐他:“你个死心眼啊!家里这段日子这么困难,就是支用嘛,而且女婿现在去谈大生意了,咱们把华华照顾好,以后也有机会把女婿拉拢一点儿,我可听说了,女婿这次去苏州,一趟就能赚八十贯,你多久能赚八十贯?!”   韦父:“这么多?当真?”   钱氏翻了个白眼:“废话!华华能撒谎吗?华华在家养胎她知道什么,你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了……你回头和二媳妇儿和儿子都说清楚,千万别说漏嘴了。”   韦父听了这话,才总算是缓慢的点了点头。 第38章 红烧羊排和腐乳   在鲁越的帮忙下, 杜家当真准备挖鱼塘了。   地点就选在甜水村的后山,离杜家也不远。甜水村的名字由来就是因为这里的水好水活,要是真能把鱼塘开起来, 那指不定比周围一些村子都要有优势。   这消息一散开, 有人羡慕了。   感叹自己咋没有这么好的眼光和运气,最重要的,是感叹自己咋没有像鲁越这样的女婿呢?   别说女婿,人家还只是外甥女婿,但杜功章病了的时候, 谁都看见是鲁越在村子里忙前忙后, 否则,那杜家的三分地,今年还能种上大豆?!   还有芮娘, 许多甜水村的人家都有些后悔。这宋芮娘又能吃苦又能干, 还生的美, 最重要的是能生养啊, 过门三个多月就怀了。怎么从前就没注意到人家?要是早点说来当婆娘就好了……   当然, 再怎么想也是没用的,芮娘是人家鲁越媳妇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村民们也就在嘴上念叨几句,当鲁越每次来甜水村的时候,大家伙还是笑着打招呼。   天气到了五月底,已经渐渐热了。   马上就是芒种, 紧接着又是端午。   老话说的好——芒种不种再种无用。除了春耕,芒种节气适合种植有芒的谷类作物, 晚稻、小麦之类的, 也要开始忙活起来。鲁越预计下个月不会闲着, 鱼塘的事情自然要抓抓紧。   鲁越尽心尽力的给杜家挖鱼塘,田氏这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可杜功章也帮不上什么忙,夜晚,两口子就琢磨着商量。   田氏:“老杜,你说外甥女婿和芮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等芮娘生了……我去给她照看月子,咋样?”   杜功章翻了个身,眼睛一亮:“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段日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芮娘嫁了个好男人,你去鲁家,也吃不了亏。”   田氏:“那肯定了,你都没去看,人二郎把西院翻修的可美气了!在院子里砌了水池、石桌子、门口的篱笆也全部修整了一遍,像是自己隔了起来,还给芮娘打了浴桶!住在里面别提多舒服。”   杜功章:“可他那个院子在西边吧……那夏天吸晒,芮娘又大着肚子,不是怕热的很?”   田氏:“你说的这点儿我倒是没想到哦,不过咱们就别操这个心了,人鲁越还能让芮娘受委屈?我看没这可能……”   杜功章:“也是……早点睡吧,那你改明儿有空,去和芮娘说一嘴这事,也让她安心。”   田氏:“好……”   -   鲁越当然考虑到了夏天的打算。   越往后,芮娘肚子越大就越怕热,京都的夏天要持续热上三个多月,的确也是难熬。   鲁越想了又想,趁着铁铺不太忙的空档,去了城里的冰窖。   京都城在天子脚下,城里冰窖就有四个,当然,有一些是固定向达官贵人们提供冰的,鲁越去的那个小一点,但是离京郊近一点。   一开始,那人听说是私人买不大乐意,但鲁越坚持说自己可以到时候过来拉,价格也给的合适,那人才点头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问了一句:“兄弟,我这冰窖大多数都是商贩来买,你买这点儿也不够做生意啊,你要干啥?”   鲁越头也不抬:“给媳妇儿纳凉,怕她热着了。”   那人楞在当场,在鲁越走出老远之后都没回过神来,啥?要干啥?   给媳妇儿纳凉?   我的个乖乖,这鲁家老二,是娶了个天仙啊这么宠?   芮娘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除了嗜睡一些,早孕的害喜之症并不严重,甚至胃口还挺不错,精心养了不过大半个月,脸颊上都养出了点儿肉,瞧着惹喜。   自从芮娘怀孕后,一向不爱出门的鲁老太太也经常出去串门了,这人嘛,有好事的时候就想出去炫一炫,鲁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这毛病也是改不过来的。这不,鲁老太太在街坊四邻走上那么一圈,回来的时候就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二郎媳妇啊。”   芮娘正在自家院子里琢磨刺绣,听见娘喊她,连忙起身出来了。   鲁老太太:“你过来尝尝,这是月牙镇上卖的酱。”   酱?芮娘走到厨房,就见到婆婆手中拿着一罐玻璃瓶,芮娘用筷子沾了点尝了尝。   鲁老太太:“味道咋样?”   芮娘摇了摇头:“有点太咸。”   鲁老太太:“我也觉得滋味不够!和你做的差远了!”   “这是在哪卖的?”   鲁老太太:“刚才遇到你隔壁婶子,说是在月牙镇买的,可多人买!我就问她匀了一瓶过来,那天你王婶儿不是说京都的酱也不如你,我看八成是的!”   “多少钱呀……”芮娘拿起那酱仔细看了看。   鲁老太太伸出一个手。   “五十文。”   芮娘睁大了眼。   “可这酱里面也没肉啊,就是普通的豆豉。”   “是吧,二媳妇,你要去做,肯定不止卖这个数。”   芮娘心头一荡:“娘,你是说……”   “鲁家婶婶。”院外忽然有人喊,鲁老太太和芮娘同时转头。   是个年轻的小后生,正站在院子门口试探的看。   “你找谁?”鲁老太太走了过去。   那后生见到人,先恭谨的作了个揖:“婶婶好,我是鲁恒的同窗,他让我顺道给你们家带个话,他已经在路上了,可能今晚或者明天到,走的有些急,就没给家里写信。”   鲁老太太眼睛一亮:“三郎要回来了?!”   “是,我们学堂放了几日假,让住在郊区的学子芒种时回家帮忙。”   鲁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你们学堂还挺贴心的……来进来坐,芮娘,给倒杯茶。”   芮娘忙转身去,那后生接过水喝了两口:“多谢婶婶,那我走了。”   鲁老太太:“路上慢些!”   被这后生一打岔,两人就把酱的事情给忘记了,正巧鲁越也刚刚回来。   “刚走的人是谁?”   鲁老太太:“二郎回来的刚好!那是三郎的同窗,说是三郎快回来了,快,上街买鱼割肉去!”   鲁越神色也一喜:“不用,我今天买的多,还割了羊肉,够吃了。”   芮娘笑着道:“好,我来烧饭。”   ……   二郎割了几斤新鲜的羊排,羊肉有膻腥味不好处理,鲁老太太做不来,只能是芮娘。芮娘在厨房忙活,鲁越在院子里时不时就过去瞅上两眼,尽可能的给她帮忙。   羊排剁成小块浸泡出血水,葱、姜、白芷、胡椒、香叶,这些配料是做羊肉的必备。红烧羊排,芮娘选用胡萝卜做配菜,切成滚刀块。   浸泡好的羊排先焯水,焯水时要用料酒去腥,撇去浮沫后捞出控水。焯水只是第一步,做糖醋排骨的时候排骨可煎可不煎,但在做羊排时,煎炒就是必须的。   起油锅煎炒,目的是收紧羊排的肉质和去除羊肉里的膻腥味,煎制两面略黄,把多余的油倒出,再放提前准备好的香料和葱姜继续翻炒。芮娘到这时才想起来酱的事情,因为她自己去年准备的豆瓣酱已经快见底了,放上一勺,红艳艳的豆瓣酱可以增香更可以上色,芮娘一边炒着羊排,一边琢磨着酱料的事情。   豆瓣酱也差不多要开始做了,好的豆瓣酱要在三伏天发酵两到三个月,工序复杂麻烦,最近就要开始着手,至于她春天做的菌菇酱   ……   锅里的羊排让她无暇多想,炒香的羊排加清水没过原料,放提前炒好的糖色和酱油,胡椒粉、盐巴调味,接着,就盖上锅盖开始慢慢炖,要炖小半个时辰,芮娘这边刚将羊肉炖上,院门口,三郎就回来了。   “二哥。”鲁越就在院中,听见鲁恒的声音,鲁越猛地抬头,芮娘和鲁老太太同时走了出来。   “三郎!你回来了!”   鲁老太太次次见着三郎,次次都这么激动和兴奋,鲁恒站在门口笑:“娘,回来了。”   “快进屋进屋!我的儿,累坏了吧!”   鲁恒看上去黑了些,似乎又高了些。   鲁越也走了过来,替弟弟拿下背上的东西:“进屋歇着吧,你二嫂在煮饭,一会儿就能吃了。”   鲁恒看向芮娘:“辛苦二嫂。”   芮娘脸上也挂着笑:“三弟还是这么客气,快进屋吧。”   鲁恒进了屋,老太太自然坐在身边嘘寒问暖。   学堂学习累不累?辛苦不辛苦?   最近功课怎么样?夫子怎么说?   这些问题鲁恒次次都要被问,但三郎脾气和耐性都是十足的好,笑着一一回答。   鲁恒:“这次回来时因为芒种和端午,这几日回来,端午就不回了,家里春耕我没帮上忙,芒种肯定是要回来帮忙的。”   鲁老太太:“哎哟哟,家里要你操什么心,你只管一心读书就行了!”   鲁越也进了屋,鲁恒看了眼自己二哥。   “但是我听说大哥去苏州了,二哥一个人忙活的春耕,很辛苦吧?”   鲁老太太:“你是从哪知道的?”   鲁恒:“偶尔上街遇见一个邻居听说的。”   鲁老太太犯了嘀咕,这自家大郎的事情怎么还能传到那么远去……   鲁越:“回来了就别操心芒种的事,先好好歇歇。”   鲁恒微笑:“多谢二哥。”   芮娘在厨房,他们说话的空档羊排也已经炖的差不多了,中途加的胡萝卜也已经绵密软烂,出锅前撒上蒜苗,炖好的红烧羊排没有一点儿羊肉的膻腥味,红艳艳的汤汁浓郁,羊排软烂脱骨,老远都能闻到羊肉香。   鲁家街坊四邻又伸出头来感叹:“不知道鲁家又在做啥好吃的……”   羊排一上桌,给这顿晚饭增添了更多风味,鲁恒感叹:“在学堂时,颇为想念二嫂的手艺,今天终于又尝到了。”   芮娘问:“食堂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鲁恒叹气:“二嫂有所不知,那岂止是不合胃口,我们学堂的饭是周遭出了名的难吃,味道不好倒是其次,常有同窗闹肚难受才是要紧事,有同窗戏称,我们吃的是猪糠。”   鲁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么严重?!你可有吃坏过?!”   “我还好,因着上回二嫂给我的酱和饼,我去食堂的次数比同窗都少,幸而没吃坏过。”   鲁老太太唏嘘。   “说到那酱……我有一事倒想麻烦二嫂。”鲁恒似有些犹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道。   芮娘笑:“三弟有话直说就是。”   鲁恒:“我有几个关系较好的同窗,尝过那酱,十分喜欢,这次我回家,他们万千拜托我一定要多带几瓶回去,还说愿出高价买进,不知二嫂……”   芮娘还未开口,鲁老太太便立马问道:“买?他们出多钱?”   鲁恒:“一百文。”   芮娘和鲁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一百文?   那京城最好的酱料铺的顶酱不过也就这个价,鲁老太太看向芮娘:“二媳妇,我早上说啥来着,你这手艺,有赚头!”   鲁恒笑道:“二嫂手艺确实是好,若是二嫂   愿意,这次多做些,我带回学堂,说不定还能推销一波。”   鲁老太太:“你们学堂能行干这事?”   “这有什么,夫子也十分喜好,常言道,民以食为天,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芮娘心动了,她是真的心动了。   一瓶一百文……十瓶就是一贯……   芮娘犹豫了片刻,道:“可以,我多做些就是,但是三弟你的同窗就不收钱了吧,就送给他们就是,若是陌生人要,可适当收些。”   芮娘这主意老太太同意,立马点头:“二媳妇说得对,和你关系好的你就送给他们,将来也好处关系。”   鲁恒舒一口气,十分感叹:“那真是要多谢二嫂……”   鲁越此时开了口:“做这个酱累不累?你现在怀着身子,尽力而为。”   鲁恒闻言忽然睁大了眼:“二嫂怀孕了?!”   鲁老太太笑道:“光顾着说去了,对,你二嫂怀了!你大嫂也有了!不过你大嫂觉得你大哥不在她急得很,暂回娘家住去了。”   鲁恒脸上漫上喜色:“咱们家今年真是双喜临门,太好了……”   鲁老太太也笑:“何止啊,你今年定能再中个秀才,那咱们家就是三喜临门……”   “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娘的期冀……”   ……   芒种至,鲁恒当真跟着自家二哥一起下田种地。   田里的人见到鲁三郎,也觉得稀奇:“回来了?”   “哟,三郎回来了?”   鲁恒脾气好,总是笑着和大家一一打招呼。   芮娘则在家中开始忙活起菌菇酱的事情,春天里的菌菇新鲜且多,进了六月,其实已经不常见了。但芮娘自有办法,用不了菌菇还可以用别的,春天里挖了许多的笋,笋丁可以入酱、梅菜干可以入酱、藕丁和肉丁搭配更是可以做出不一样的风味酱料。   还有一样东西,是芮娘自己最爱吃的。滋味独特,制作也不算麻烦,那就是——腐乳。   腐乳要用豆腐制作,豆腐对大多数家庭一般的人家来说并不是常见的东西,而把豆腐专门放置着长出霉毛,那更是许多人都不会去做的事。至少在甜水村,芮娘没有机会尝试过。   京都还好,听说芮娘要做腐乳,那卖豆腐的娘子笑着道:“芮娘手巧啊,腐乳要选卤水豆腐,这个给你。”   芮娘笑着接过:“多谢,再多割些,我多做些,给我家三弟带去。”   鲁家三郎的名声周围邻居都是知晓的,那豆腐娘子感叹:“你这个做嫂嫂的也真是好,照顾弟弟……”   芮娘笑了笑:“应该的。”   芮娘走后,那豆腐娘子也忍不住唏嘘,她还记得去年三郎回来,韦氏也出门割过豆腐,那个小气劲,好像只要三郎一个人的份儿就够了,哎……真是不比不知道。   芮娘难得出门,周围人都笑着和她打招呼。   “芮娘肚子瞧着起来了些吧?几个月了。”   芮娘:“三个月了,还没呢。”   “快了快了,等你五个月就明显了,慢些啊,别累着。”   邻居们的关心让芮娘也心生暖意,等这批酱做出来了,也让送去邻居们尝尝鲜吧,她想。   新鲜的豆腐要切成小方块,用开水汆烫,之后再铺在簸箕里,簸箕底下要铺一层干稻草,芮娘也不大知道原理,只是记得山里的大娘教过,说这些干稻草里有能让豆腐长白毛的东西。   豆腐块要在上面放置两三天,等到长出细腻的白色的绒毛才行。这个过程还要耐心等待,芮娘放好豆腐之后,就去准备别的酱料了。   -   桃花村韦家。   自韦氏回来后,韦家难得连   着两天都割了肉。新鲜的鱼没买到,只能天天吃猪肉。   一开始韦氏倒还忍了,可没想到刘桂香的手艺两年丝毫没有进步,好好的排骨汤,炖不出清澈的香味,搞得浑浊不堪,还油腻的要命,韦氏饭桌上吃的有些反胃,就嘟囔了两句。   刘桂香骨子里虽然还是怵这个小姑子,可她毕竟也做了韦家两年多的儿媳妇,还生了个儿子,这韦氏一嘟囔,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要吃香喝辣干嘛回娘家啊……在婆家吃的不够好吗?”   刘桂香一还嘴,韦氏要炸了。   “你没喝吗?这汤就是难喝啊,不让人说吗?”   刘桂香也不服气:“这怀孕了就这么金贵吗?我当初怀孩子的时候也没这样天天喝吧,再说了,这排骨肥一点炖的汤就是这样的,看不惯自己动手呗。”   韦氏一听,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话到嘴边被钱氏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饭桌上呢,都少说两句。”   韦氏睁大了眼:“娘,她平时在家也这么说话吗?!”   一直在一边不说话的韦父忽然开口:“都少说两句!”   毕竟是一家之主,韦父一开口,饭桌上就忽然安静了下来,韦氏气性上来,干脆也撩了筷子,气冲冲的回了房。   韦氏离桌后,韦城也看不下去了:“这华华嫁出去不过两年,脾气见长啊。”   钱氏瞪他:“行了!她是啥性子你之前不知道?这两年鲁家日子过得好,娇气了一点点也正常。”   “那是一点点?”刘桂香瞪大了眼,“娘,凭良心说咱家之前条件也不差,可也没有这么吃的吧,她回来两天炖了两顿汤了,排骨肥了不行,太瘦了也不行,真不知道要怎么伺候她。”   儿媳妇有怨言,那钱氏心中也不好受。   “再忍忍,明天我来炖,你歇歇,给豆子也多喝点,这娃现在长身体……”   韦氏回房后,钱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门进去了。   果不其然,韦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钱氏换上笑脸:“华华,娘给你煮了个糖水蛋,你快起来吃,别饿着了。”   韦氏这才慢吞吞的坐了起来,看向钱氏手中的糖水蛋。   红糖炖的荷包蛋补人,韦氏撇了撇嘴,气消了一些:“还是娘好……”   钱氏笑:“娘对你不好谁对你好……快喝了,咱们村的肉肥,炖出来汤就油腻,明个儿赶集,娘上镇子去给你买鱼去,这孕期啊,就是要多喝鱼汤才行。”   韦氏眼睛一亮,忙道:“嗯!我要鲫鱼,鲫鱼炖的汤养人。”   钱氏一口应了下来:“好,就买鲫鱼!”   “只不过……”   韦氏一面喝着糖水蛋,一面抬头问:“只不过咋了?”   前世有些尴尬:“只不过娘手上没钱,你也知道,钱都在你爹那……这阵子春茶生意正是周转难,所以……”   韦氏懂了,她放下碗,二话不说就从柜子里取出那个装钱的小匣子:“娘,别说了,我先给你两贯,你不够了再问我要吧。我辛苦给大郎怀孩子,买肉买鱼什么的也不能花你们的钱,而且我出门的时候婆婆还给了五贯。”   钱氏听说鲁老太太还给了五贯,眼中露出喜色:“放心吧闺女!娘明天就让你喝上新鲜的鱼汤!”   韦氏笑了笑:“谢谢娘……”   -   第二天一早,钱氏果真上了桃花镇上赶集。   桃花镇和月牙镇差不多大,早市里,还真有几家新鲜卖鱼的铺子,钱氏走过去瞅了瞅。   “这鲫鱼咋卖?”   鱼摊主道:“四十文一斤。”   钱氏叫喊出来:“这么贵?!去年不才二十五嘛。”   鱼摊主笑:“今年年初上游发大水,多少鱼塘都被冲了,现在的新鲜鱼价格早已今非昔比咯!”   钱氏咬了咬牙:“二十五!卖就给我称两条!”   那鱼摊主淡淡一笑摆了摆手:“您别家看看去吧。”   钱氏气不过,别家看看就别家看看,她还不信了,这鱼现在要这么贵?!   钱氏在早市溜达了一大圈,还当真没有寻见便宜的新鲜鱼,她叹了口气,摸回了原来的地方。   “那你就给我称一条……再来条鲤鱼吧……”钱氏不情不愿的道。   那鱼摊主笑道:“鲫鱼炖汤起码要两条呀,你只要一条没法做。”   钱氏咬牙:“就一条,我给我孙子炖着喝,小孩子一个人……”   鱼摊主不再说什么了,笑着给钱氏称了一条鲫鱼和一条鲤鱼。   回到韦家,钱氏有些心虚,立刻先将那条鲫鱼处理了干净,上锅去炖。一条鲫鱼的确只够一个人吃的,她用了小锅炖,还特意叫来儿媳妇嘱咐了两句。   刘桂香听说这鲫鱼是给韦氏一个人的,撇了撇嘴:“知道了,我在这看着,那那条鲤鱼呢?”   钱氏犯了难。   按理说,这也是用女儿的钱买的,可是家里也是有好些时候没吃过鱼了,她看了看女儿那锅专门的鱼汤,咬了咬牙:“红烧了!你来做,全家一起吃!”   刘桂香这才高兴:“行,我来!”   ……   午饭时,韦氏见着面前的一碗鱼汤总算是高兴了,只不过一条鲫鱼浓缩出来的汤只有一碗,她喝完后问钱氏:“娘,还有吗?”   钱氏心里一激灵:“今早去的迟,那鱼摊主的鲫鱼只剩一条了,我立马就买了回来,你不知道,这鲫鱼汤熬起来费时费力缩水的厉害,一条鲫鱼浓缩在一碗里才叫精华咧。”   韦氏点了点头,这汤的确挺白的。她又看向桌上那条鲤鱼,刘桂香做的红艳艳的,一股油焖味,鲤鱼不补人,她没胃口,又吃了点别的就回房歇着去了。   钱氏见她走后才松了口气,此时刘桂香的儿子豆子小声道:“奶,我也想喝鱼汤。”   刘桂香忙去堵他的嘴:“喝什么鱼汤!吃鱼肉!娘给你剥刺……”   -   芮娘今早也吃的红糖蛋,只不过是鲁老太太亲自炖的,除了红糖,里面还放了黑豆、红豆、芝麻、花生……这些东西都是鲁老太太亲自去药铺问的,大夫说是对孕妇好,养人,打两个荷包蛋,每天早上煮这么一碗,隔段时间炖筒骨汤和鱼汤,她的孙子肯定能养的白白胖胖的!   芮娘本就喜欢吃甜食,一碗红糖蛋喝的干干净净,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她的腐乳发酵的差不多是时候了,芮娘走到院中去看,果不其然,簸箕上的豆腐块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的绒毛,白白的,她连忙把豆腐全都拿进厨房,净了手,又取来一个干净的盆。   豆腐上的毛被抚平,裹住豆腐,放在盆中。接下来就是炒盐,腌制腐乳的东西不麻烦,有两种,辣的和不辣的,不辣的主要是咸香味道,用盐、莳萝、花椒末、小茴香、陈皮,炒出香味后等冷却。   每块豆腐的每一面都要均匀抹上香料粉,最后放入瓶子里,密封,待盐巴融化出水。辣味的也是一样,只是香料粉里要放番椒粉、五香粉,装瓶的时候豆腐要事先在白酒里滚一圈,再密封。   芮娘不确定这次做腐乳能不能成功,做的并不多,最后一共做了五瓶辣味的,五瓶咸香味道的。密封之后,这还不算结束,等晚些时候罐子里的盐巴融化出了水,辣味的腐乳里面要再倒熟香油封口,咸香的瓶里则要放用水融化的红曲粉和黄酒,出来的腐乳带着红曲米的颜色,难怪又叫做红腐乳。   至于菌菇酱,是昨晚就已经装瓶了的。梅干菜   肉酱,新鲜的番椒肉酱,豆豉肉酱,芮娘一共做了二十瓶,想来也是够三郎和他的同窗吃一阵了。卖的事情她暂时没有考虑,五十文一瓶的酱料她都不敢想,何况是一百文。   等全部忙完,又快到中午,鲁越和鲁恒浑身是汗的回到了院子里,芮娘连忙出去给两人递了个帕子。   “累坏了吧,快洗洗。”   这样的六月天,下地干活很是磨人。鲁越早就换上了褂子,褂子的背后也都被汗水浸湿透了。鲁恒更是累得不行,接连摇头:“二哥厉害……我不行了……”   鲁越常年干活,体力是好些,就是热。芮娘又端出提前晾好的凉茶,两人咕噜咕噜的一大碗。   芮娘心疼坏了:“洗个澡歇会儿吧,马上吃饭。”   鲁越摇头:“下午还要去甜水村,不洗了。”   芮娘:“鱼塘的事?不是都差不多了吗?”   鲁越:“还差最后一点儿,明天官府的人要来验工了,最好别出差错。”   “那先吃饭吧,下面吧,是你爱吃的肉丝臊子……”   ……   三郎离家前一天,杜家的鱼塘也竣工了。   一共五亩大的鱼池,杜家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官府的鱼池要求水深、水宽、水活。好在甜水村的活水条件好,鱼池就挖在离河的不远处。   先前开挖的时候,村民只知道杜家要修建鱼塘,没成想这么快就修好了,拆了栅栏众人再去看,纷纷咋舌。这幸得是有鲁越,不然就杜功章那身子板,能干的了这个?!   “何止啊……这么大的鱼塘要花费不少的钱吧,杜家能有这家底?……肯定也是鲁家帮忙的吧。”   “我的个亲娘,这杜功章是找了个好外甥女婿,比我家女婿都上心……”   村民的羡慕是真的,杜家的感激也是真的。杜功章看着这么大的鱼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声道谢,鲁越只道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官府当真来了人,在鱼塘周围转了一圈后也点了点头,“不错,朝廷可按照你们的亩产量发放鱼苗,你们看要多少?”   杜功章念书还行,轮到这些事就完全不行了,鲁越知道一些,问:“怎么个算法?”   “亩产五百斤,投放八百尾,亩产一千斤,一千三百尾。我建议你们从小开始,鱼的种类呢,最好也是混产,比方说主养鲢鳙,就放六成的鲢鳙,其余占比三成到四成最好。”   鲁越点了点头:“那就听您的。”   “行,那来个人,和我登记。朝廷审批下来,三天内发放鱼苗,这几天你们就清塘。”   杜功章问:“咋个清?”   那人笑道:“你咋啥也不懂。先把水排了,池底曝晒两三天,再撒石灰,用来杀虫,过几天引新水!”   “好好好,多谢。”杜功章连声道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懂得那点儿圣贤书,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这实际生活中,也是有深奥的学问啊……   芮娘怀着孩子,没能去鱼塘亲自看,只等鲁越回来和她讲了许多。男人忙活了一整天回到院子里,芮娘心疼坏了,起身又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饺子,鲁越一口一个。   “慢些吃,别噎着。”   “你们下午也吃的饺子?”鲁越问。   芮娘嗯了一声:“我调的味,娘和的面,我俩一起包的,香吗?”   媳妇儿和老娘一起包的饺子能不香吗?鲁越一口气吃了三十个,要不是大晚上怕不消化,他还能继续吃。   芮娘笑道:“明早给你包包子,今晚少吃点,不然难受。”   鲁越点头:“别包包子了,累不累?”   芮娘:“今天面和馅料都还剩呢,不包浪费了,又不重新弄。对了,我发现咱们院子里的井可好了,夏天了,   里面可凉快!吊个篮子下去里面放瓜果和肉,都是冰冰的!”   鲁越脸色一变,“你去井边了?!”   芮娘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没去,娘去的……”   鲁越这才松口气:“你别去,那井边水多,滑。娘有经验,我害怕你出意外。”   芮娘乖乖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我不去。”   鲁越又想伸手揉她。   两人洗完上了炕,芮娘主动将人从后面抱住。   鲁越一怔:“怎么了?”   这段日子开始热起来了,他害怕芮娘难受,晚上都没有抱着人睡,芮娘主动,这还是第一次。   芮娘蹭了蹭他后背:“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呀……我舅母那边……”   鲁越去寻了她手握着:“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做什么?”   “也不是生分……”芮娘道。   “你白天要管铁铺还有家里,这段时间芒种又忙,还要去帮我舅舅挖鱼塘,真的很累……”   鲁越眼神柔和下来:“还好。”   芮娘:“那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呀……你想吃什么?”   鲁越:“随便做,我啥都吃,你就做简单的。”   芮娘笑了:“娘起初说你好养活我还不信……现在看倒是真的了,随便是什么呀,那明天我给你扯面吧,油泼面?”   鲁越点头,油泼面他爱吃。   面顶饱,上回芮娘做的油泼面又辣又香,嗦一碗下肚,能顶大半日。   “明早我去给你买油条,西街口的酪浆和油条你不是爱吃吗?我早起去。”   鲁越说完,没有听见芮娘的回应,再一翻身,人已经睡着了。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娘说过,当娘的在睡,肚里的娃娃就是在长身体,鲁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大掌覆在芮娘的小腹上,这里微微凸起……   正孕育着他鲁越的后代…… 第39章 端午包粽子   三郎走后, 一六月上旬和中旬,鲁越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   好在杜家的鱼塘已经竣工,芒种也结束了, 这两天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芮娘和鲁老太太开始忙活着包粽子了。   芮娘肚子已经慢慢有些明显, 鲁家照看地很精细,孕早期芮娘基本没感觉到难受, 到了快五个月, 更是吃得好睡得香,气色一天比一天更好。田氏来了几次,都止不住的夸赞和羡慕。   端午节除了要包粽子,京都还有流行带五彩绳的传统, 寓意驱邪祈福。这难不倒芮娘, 买来五彩线,手指灵活的在线中穿梭着,很快, 一条精致小巧的五彩绳就出现在了面前。   芮娘给家人一人编了一条。   另外,关于刺绣, 芮娘也绣了好几个新的图样,锦鲤戏水、孔雀开屏、松鹤延年这些都是芮娘近两个月反复尝试绣出来的, 鲁老太太期间瞧过一眼,赞不绝口。   而恰好王氏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道是之前买过芮娘荷包和帕子的人最近还在打听,问能不能在端午节的时候再出一批荷包,买来送家人, 图个吉利的彩头。   芮娘应了, 而且这些定荷包的人芮娘还免费附赠了一条手工编织的五彩绳, 也是赠予一份祝福。   端午前两天,鲁老太太把粽叶全部都准备好了。粽叶用的是箬叶,两面洗净,棉绳也一同预备好,都是包粽子必不可少的东西。至于包粽子的馅料,以糯米为主,蜜枣、赤豆、栗子、柿干等辅料也全部备好,全家人在这个暖和的晌午,一起坐在院中开始包粽子。   鲁越手笨,包粽子是不能指望了,主力军还是芮娘和鲁老太太。粽叶窝成一个三角斗的形状,往里先灌小半勺糯米,再放一颗蜜枣或者是别的馅料,最后用糯米铺满,包粽叶,扎棉绳,芮娘干的得心应手。   鲁老太太一边包着一边感叹:“今年端午,大郎不在,三郎也不回来了,总感觉冷冷清清的。”   芮娘笑道:“明年娘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鲁老太太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是啊,明年咱们家就要再添两丁!大郎和三郎再一回来,家里可就热闹咯。”   说到这,鲁老太太忽然想起了韦氏。   “你大嫂那个人,哎……”   芮娘也想起了这茬,主动道:“大嫂今年也不回来过端午了,我多包些,给她送点粽子过去吧。诶,对了三郎学堂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粽子,也送一份过去?”   鲁老太太看了眼鲁越,犹豫了一会儿:“也行,让二郎跑一趟,正好顺路。”   鲁越正在劈柴,闻言头也不抬:“成。”   芮娘便笑道:“那我就多包些,大嫂家里几口人呀?”   鲁老太太回忆了一下:“你别管几口人了,你就包十个,管他们怎么分。他们那一大家子人,谁废那个劲去算。”   芮娘笑:“行,那大嫂家十个,三郎那边也十个吧,还能给他朋友分一分。”   “二媳妇你考虑的周到,就这么办。”   一下午的时间,芮娘最后一共包了五十个粽子,除去给大嫂和三郎的,也算上了街坊四邻和舅母家的,最后留十个家中吃也是足够了。   端午这日一大早,芮娘便烧水煮粽,粽子在之前就预煮过,今早稍微煮开就可以当做早饭。   京都人都爱以白糖或是蜂蜜蘸粽,一口入喉,全是糯米的清香和香甜的口感,蜜枣粽带着大枣特有的枣甜,是芮娘的最爱,赤豆粽蘸上蜂蜜则成了鲁老太太的专属,只有鲁越最好将就,什么都吃,最普通的碱水粽子他也是两口一个,蜂蜜和糖都不要,囫囵下肚。   鲁老太太笑话他:“就和你说了二郎这个闷葫芦最好养活,就你那张嘴,白瞎芮娘的手艺!”   芮娘也笑着看他,   鲁越被两人看的有些窘迫。   “好吃的,碱水粽。”男人带着几分傻气。   碱水粽就是单吃也有其自然的风味,但芮娘就是忍不住笑,又给他剥了个咸鸭蛋,道:“二郎不爱吃甜,就爱吃这些咸口,辣味的东西。喏,快吃吧,这还有小菜,喝了粥路上慢些。”   鲁越点了点头,鲁老太太在一边看着他们,只是笑。   -   端午节也算一个大节日,早上吃粽子,中午大多数人家也要阖家团圆吃个饭,鲁越出发前,芮娘就开始准备下午饭的食材,而鲁越赶着牛车的速度也一路加快,赶在巳时左右,就已经到了韦家。   端午节前几日,钱氏就在犯愁了。   家里之前的光景和今年的光景着实是没法比,要搁从前,她还会发愁今年这顿午饭的事情?可从去年开始韦家入不敷出,她愁啊。   粽子倒还好了,糯米废不了几个钱。问题就是家里几张嘴,女儿怀着孕,孙子是个贪吃的,前几次总以桃花镇不好买鱼的借口糊弄过去了,可这次过节,全家人都等着鸡鸭鱼肉,这银钱,从哪来?   钱氏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韦氏。   韦氏月份比芮娘还大一个月,这会儿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钱氏刚进门,韦氏就开始了,显然也正准备去找她:“娘,好热呀,这屋子怎么这么热,蚊虫还多。”   钱氏心里有事,随便敷衍了两句:“一会儿让你爹给你找艾草熏一熏。”   “我怀着孕,怎么能熏艾?”韦氏睁大了眼,抱怨道。   钱氏回过神,才想起这一茬。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眼中也闪过一丝烦躁,为了那十贯钱让女儿回来养胎,可一个月过去了她也就才得了一贯,还是拼死拼活省下来的。   “那怎么办?夏天就是这,难不成给你换院子住?”钱氏语气也有些不耐。   韦氏也皱起了眉,察觉到她情绪不对,问道:“娘,谁惹你了?”   钱氏忍了忍心中的烦躁。   她叹气,借着这事坐了下来:“还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哥!一大早就惹我生气!”   韦氏:“大哥回来了?他咋了?”   “早上回来了一小会儿又走了!说是镖局缺钱,从我这拿了十贯,你说说咱们家容易嘛,你爹的周转还在路上,我就紧供着这一个儿子了?我华华不养胎了?我孙子不吃肉了?真是气死了!”   韦氏皱起眉头:“大哥这么缺钱?镖局遇上啥事了?”   钱氏眼睛飞快转了转:“谁知道了,只听说是过年的时候运了一匹什么古玩,亏了一笔钱,一直没敢跟家里说吧!”   韦氏:“我早就说了那个生意不靠谱,他偏不信,非要跟着大嫂他们家一起去做,大哥也算是头脑清楚的,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钱氏附和着:“可不嘛,这几年没把我气死,有时候想想还不如你二哥,虽然考试没考上,但好歹给我添了个孙子吧,你大哥真的是……”   韦氏沉默了一会,问:“那娘你身上没钱了?”   钱氏摇头:“没了,你爹的茶款至少要到下个月月底才能周转回来。”   韦氏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将那个眼熟的小盒子拿了过来。   “娘,你先拿去吧,以后别为钱的事发愁了。等爹的茶款回来,你再补我就是,这段日子,家里缺什么就直接去买。”   钱氏眼一亮,但嘴上还是推辞着:“这、这不好吧……”   韦氏:“哎呀你拿着就是了,我也不想为这些事烦心的,老看你为了钱发愁,我肚里孩儿都不高兴了。”   钱氏这才接过:“对,对,华华说的对,是娘的不好,还是女儿好啊,娘明天就去给华华炖汤去。”   韦氏笑了:“嗯,今天吧,今天不是过节吗,好久没喝鸡汤了,杀只鸡怎么样?”   钱氏一口答应:“杀,肯定要杀!你等着啊,我这就去。”   韦氏总算是笑着应了一声。   鲁越赶着牛车刚刚到桃花村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在村口买鸡的钱氏,韦家今年的鸡崽儿都是新抱的,要杀只能去买,钱氏正口干舌燥的和那人缠价格,连鲁越的身影都没有注意到。   卖鸡的是一个农村大婶,嗓门比钱氏还要高。   “啥!我这重的一只乌鸡你砍一小半的价格?!你们老韦家是穷疯了吧?!”   那大婶一嗓子,把周围人的视线都吸了过去,钱氏脸涨成了猪肝色,辩解道:“啥一半!我就随便砍砍价嘛!”   “随便砍砍?!我这只母鸡这么重,你让我一百五十文卖给你!你好意思不?!”   旁边有村民笑了:“一百五十文?给我来三只先!”   钱氏脸面臊的下不来台,气急败坏的转头就走:“不卖算了!用的着这么大声?!”   “不卖!你赶紧走!”   钱氏说走就走,那大婶却还骂骂咧咧半天。   “真是扣到家了,还说是给自己女儿炖汤……就是这么当娘的,呸!”   鲁越站在不远处,显然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嫂家的条件应该不至于这样才对。   鲁越把牛车拴好,提着东西去了韦家。   钱氏就走在他前面,好几次鲁越想上前喊人,却总是看见钱氏在沿途买肉还价,从九斤重的母鸡,一直寻摸到了五六斤重的,最后那婆子被钱氏缠的烦了,道:“这个价母鸡是买不到的,你要不就买公□□,母鸡要么肥的你嫌贵,要么小的人家还等着生蛋呢,上哪去找?”   钱氏犹豫了半天,问:“那你这只公鸡这个价卖?”   “卖卖卖!哎呀大过节的,真的是……”   钱氏一喜:“行!”   这才掏了钱。   掏钱的时候钱氏取的是一整贯,从里面数了一百五十文递给了那婆子,那婆子见了还道:“哟,我当你没钱呢,这不是有钱呢嘛!”   钱氏连忙装了回去:“这钱有别的用处!”   那婆子笑了笑,没说话了。   钱氏把鸡抱走了,虽然不是母鸡,公鸡也行,割半只下来炖了,另外半只还能炒着吃,才花了一百五十文,钱氏觉得美滋滋。   鲁越眼睁睁的看着她买了只公鸡后就皱起了眉头,他打消了喊住人的念头,直接不近不远的跟着钱氏回了韦家,也一路“见证”了钱氏买菜买肉的全过程。   “二媳妇,开门!”钱氏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院门口一声喊,院子里刘桂香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来了!”   刘桂香放下怀中的小娃,给钱氏开了门。   “娘,你买鸡了?!”   钱氏嗯了一声:“你抱去杀,割一半下来给华华炖汤喝。”   刘桂香一听,怔了怔:“公鸡咋炖汤?那炖出来的汤又不肥不补人,炒了吧,家里还有点干木耳,炒鸡香!”   钱氏瞪她:“那华华不爱吃炒鸡你又不是不知道,炖半只,炒半只!”   刘桂香撇了撇嘴:“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去鲁家这两年过得都是大小姐的日子吧!我怀着豆子的时候啥不能吃,鸡是炖的炒的又啥区别,肥了的不吃,油了的不吃,真是难伺候!”   “行了……”钱氏心烦,懒得听二媳妇抱怨。   “就这么去做,就说没买到母鸡,华华不出门,反正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三个字刚出口,钱氏目光一斜,忽然就看到了门口的鲁越,鲁越一直就不远不   近的站在那,也没想躲开。   钱氏愣住,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二郎?!你咋来了?!”   刘桂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门口的男人。   鲁越这才走近:“端午了,给婶娘和嫂子送点粽子。”   钱氏心中尴尬的要命,脸上却还带着笑:“噢哟,这么客气,快,快进来。桂香啊,这是鲁家二郎,你去给人泡茶!”   刘桂香也反应过来:“哦,好。”   鲁越进了院子,四下看了几眼。   上回他没进来,倒是没仔细看,现在留神了却发现,这韦家的东西很多都不见了。院子一看也是没怎么经过整修的,他两年前和大哥来迎亲时,瞧见的情况完全不同。   钱氏一边招呼鲁越坐,一边去韦氏的房间喊人。听说二弟来了,韦氏也一愣,然后换好了衣裳走到了院中。   “二弟。”   鲁越回了头,差点吓了一跳。   韦氏的月份应该是比芮娘要大,可面前这个妇人……脸色没有芮娘一半红润,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   “大嫂。”   韦氏走到鲁越对面坐下,笑了笑:“二弟怎么过来了?”   鲁越把手上的东西递了上来,十个粽子,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刚刚在路上买的一包竹燕窝也拿了出来。   “端午了,娘嘱咐我送点东西。”   韦氏看见那么大一个个的粽子,心中不知怎么噎了噎,早上她也吃了粽子,个头还没这个一半大呢。   “真是麻烦二弟了。”   鲁越:“应该的。”   刘桂香这会儿也把茶泡好了端了过来,鲁越向她道谢,而豆子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馋那些个粽子了,指着桌上就道:“粽!粽粽!我要次!”   刘桂香赶忙就要抱着儿子走:“别乱指!早上不是吃了嘛!”   谁知刘桂香的语气可能是急了点,小孩子又贪嘴,瞬间就急了:“粽!!粽粽不够,我还要!”   “不准!吃多了坏牙!”刘桂香急了,早上的粽子就给儿子分了半个,本就闹了一通,这会儿看见粽子,怕真是走不动道了。   豆子开始撒泼:“饿!娘,我饿!!”   接着,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钱氏在一边都不想过去。   好在鲁越及时起了身:“那大嫂我先走了,芮娘还在家等着我吃饭,你保重。”   韦氏尴尬的笑了笑,也起身送他:“对了,家里有你大哥的来信吗?”   鲁越摇了摇头:“还没,娘也在等,有的话我第一时间过来。”   “好,麻烦你了。”   鲁越驾着牛车走了好远,还能听见那小孩的哭声,以及他刚走,韦氏就扯着嗓门喊了句什么。   他摇了摇头,加快了速度。   -   韦氏是冲着刘桂香喊得:“你怎么带孩子的?!不就是一个粽子,你拿了给他又怎么了?!我二弟还会说啥不成,这么小家子气!豆子都被你教的小家子气了!”   刘桂香张大了嘴,对她说出的话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韦华华,你搞清楚,我教小孩还不用你管!谁敢碰你的东西啊,你现在说的倒好了,等拿了又是另外一套说辞了!”   韦氏眉头不可遏制的皱了起来:“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好歹在我们韦家过了两年,怎么还是改不了这股子小家子气!一个粽子我能说你什么?!豆子都说他饿了,难道我们韦家还吃不起饭了不成?!”   刘桂香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上前好好和她掰扯掰扯,钱氏连忙就冲了过来,拦在了两人中间。   “行了行了!大过节的!因为个小事情吵   什么吵!”   钱氏一边说一边拼了命的给儿媳妇使眼色,刘桂香气得两眼发昏,儿子又在旁边嚎啕大哭,刘桂香只能把气都转移到儿子身上:“哭哭哭就知道哭!都是你嘴馋惹的毛病!”   豆子哭得越发厉害,刘桂香一把抱起儿子气冲冲的回了房:“要怪就怪你爹也是个没本事的……!”   钱氏松了口气,刚要回头去安抚女儿,韦氏也气得一扭头就走了。   钱氏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桌上的那些粽子,是真的大啊……   -   韦氏这回是真的气狠了,她觉得刘桂香纯属是丢了她的脸,尤其是在二弟面前……   越想越气,韦氏在屋里忍不住哭了一通。   她不明白,为什么回了娘家也没个顺心的日子,韦氏一边哭一边想着自己的男人,甚至都有些后悔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门了。要是大郎也在……她日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钱氏把粽子煮了,先给女儿送了几个去,自然又是安慰了好一通,然后给孙子儿媳送了两个过去,刘桂香也在生闷气,见婆婆进来,侧了个身。   “好了,豆子,来奶这吃粽子!”   豆子见有粽子吃,立马破涕为笑,蹦蹦跶跶的就过去了。孙子在一边吃粽子,钱氏走到儿媳身边,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现在家里就是这个情况,你说怎么办?豆子他爹今年考学家里养了一年吧,他爷生意周转不灵现在正是紧张,华华今早给了我十贯,我给你五百文给豆子买两件新衣裳,这事就忍了吧。”   刘桂香听了这话,才转过身。   “娘你拿她十贯,咋说的。”   “能咋说,就说先支用,等他爹春茶款回来给她就是。”   刘桂香不服:“那这段日子她吃喝就不算了?”   “行了行了,咱家的情况华华她不知道,哎,说来我也难受,要搁从前也不至于这样……”   刘桂香还想说从前条件好,她怀豆子的时候也没这么娇气,但想想还是忍了,至少看在钱的份上。   -   鲁越赶着牛车从桃花村去了京都学堂,又从学堂抄了近路直奔甜水村,杜功章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在鱼塘忙活,家里只有田氏。   见鲁越来,田氏笑的嘴都合不拢。   “咱想一块儿去了,我也包了多的,只是今天没时间送,给,拿着!”   田氏给鲁越也给了好几个粽子,鲁越没拒绝,收下了。   “鱼塘怎么样?”   田氏见他问,笑着道:“好着!我家老杜最近一门心思都在那上面的,是觉也不睡了饭也不爱吃了,天天就在那琢磨着他的鱼塘!虽说这鱼塘还欠着外债没赚一分钱吧,但我看着也觉得高兴,就像这日子都有了奔头一样!”   鲁越唇角也勾了勾:“那就好。那我先走了,舅母。”   “不留会儿了?”   鲁越:“不了,芮娘还在家等我。”   田氏送他到院门口:“那你路上小心,慢些。”   鲁越驾着牛车朝自家赶去,今天过节,路上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冒着白烟,飘出团圆饭菜的香味。鲁越脑海中浮现出芮娘的身影,她此时一定在自家的厨房前忙来忙去,鲁越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又加快了牛车的速度……   -   天气转热,夏天的时光的确有些难捱。   一转眼,就到了七八月的伏天。   鲁越当真用牛车拉了一些冰回来,把芮娘和鲁老太太都吓了一跳。   “哪儿来的冰?!”鲁老太太问。   鲁越照实说:“冰窖拉的,西院热,芮娘睡不好。”   冰窖的冰坨坨又大又扎实,放在盆里,旁边打个扇,凉气   就一缕缕的吹,两个就能管一晚上。   鲁越给老娘房里搬了两个,给自家媳妇儿搬了两个。   芮娘也是第一次见,惊讶极了:“这得多钱啊?”   鲁越不以为然:“能有多钱,不就是水嘛,主要是运输费事,我有牛车,正好。”   “这么大的冰,不冰点啥东西怪可惜的……”芮娘看着感叹。   夏天到了,食材和肉的保存是芮娘最头疼的事情,家里的井毕竟有限,哪里比得上这么大的冰坨坨呢。   鲁越笑:“你想冰啥?我给你再去拉。”   芮娘想了想,又不舍得了。   可要是不冰什么,总觉得浪费,肉又不能拿到屋里来。   “把杨梅拿来吧,前天舅母刚给我送来的,又大又紫,放在盆里也没啥味道,行不?”   鲁越想了想:“行!”   芮娘喜滋滋的把杨梅洗了干净,这杨梅每个都极大,一口下去,汁水丰沛,酸甜适中。田氏第一次送来杨梅的时候,芮娘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老太太尝了两个牙都倒了,芮娘还停不下来。   老话都说酸儿辣女,鲁老太太笑道:“这么爱吃酸,看来肚子里又是个带把的!”   芮娘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觉得自己吃辣也变得厉害了。   只不过在吃多了杨梅的当天晚上,到底是后遗症犯了,芮娘牙软的连馒头也咬不动,只能喝粥。她托着腮后悔了一晚上,鲁越说什么也不让她吃多杨梅了。   但眼下瞧着,却是又犯了馋,尤其是冰过的。   “我就吃两个,好不好?”芮娘可怜巴巴的看着鲁越,男人沉默不言,芮娘就一个劲儿的撒娇。   “就两个嘛~”   鲁越一边给她打扇一边看了眼旁边的杨梅,道:“是冰的。”   “……那一个?”   许是委屈巴巴的模样逗笑了鲁越,到底还是伸手给她取了两个过来。   “就两个,吃完了漱口。”   芮娘忙笑着点头,心满意足的吃了,虽然还馋,却也记得那天的不好受滋味,没再动了。   夜晚,芮娘躺在鲁越身边,她肚子已经六个多月快七个月大,无论是翻身还是睡觉都没有以前那么灵活和舒服,鲁越每晚都尽可能的照顾着她。腿酸了就给她揉腿,腰酸了就帮着她翻身,前两天热的有些难受,谁知今晚鲁越就拉回了冰。   屋里放了一瓶洁白的栀子花,蒲扇轻轻扇动,栀子花的香气伴随着冰块儿的凉意化成缕缕清风,芮娘很快就有了困意,这一晚,她没再半夜醒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   今天桃花镇上可算是热闹。   钱氏今天赶集,刚从猪肉铺子里出来就看见前面有一大堆的人围成一团,她向来是个爱赶热闹的人,挤着挤着就过去张望了两眼:“啥事?这么热闹!”   “从京都来了个算命的,说是灵的很,都喊他半仙!”   钱氏:“半仙?”她朝中间看去,是个独眼道袍老人,坐在路边闭眼打坐,旁边还有两个小童,除此之外有一个妇人正在面前拜着叩首的。   “大仙啊,上回听你指点,我老伴的生意当真有了好转!求你再给俺指定迷津,看看我儿子明年能不能中个秀才吧!!”   “他给你指点啥了,这么灵吗?”人群中有人问。   “那是的啊!俺们家那口子做生意都亏了几十贯了!大仙说命中求财要改路,帮俺老伴改了路,今年俺们家已经收回亏损了!”   “哟,真的啊……”   钱氏在人群中不断的踮脚,听见那妇人说的情况,越听越感觉和自家的情况像,她正想多听听呢,又不知道从哪来了个老头,和那妇人一样,说是自己听了大仙的指点,把自家   院子后面的树砍了之后,久病缠身的老伴也突然间好了,说的像极了那么一回事。   人群中逐渐有人开始问那半仙,求财的,问命的,那半仙终于睁开眼,随便点了两个人,报了生辰八字后,那半仙掐指一算,道出了那人的一些家里情况,那人顿时睁大了眼:“嘿!真神了!”   “大仙,也给我算算吧!”   “大仙,还有我!”   钱氏一看,也想挤到前面去,谁知根本挤不过人家,还把她怀中的鸡蛋挤破了两个,但钱氏也顾不上许多了,发了疯一样的推搡开人群挤到前面去:“大仙!帮我看看帮我看看!我家今年运道不好,求指点啊!”   那半仙看了眼钱氏,微微一笑。   “报上生辰八字。”   钱氏立刻报上,不仅报了自己的,还把自家男人也一同报了,那半仙闭着眼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看向钱氏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同情。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家是做生意的吧,还做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生意。”   钱氏立马点头:“对对对!”   “你家从去年开始生意就不行了,尤其到了今年年初,更是惨淡?”   钱氏倒吸一口冷气:“对!大仙你咋知道的!”   “你怕不是还有个儿子,生活也不尽如人意?”   那半仙刚道出几句话,钱氏就已经完全惊呆了,只会一个劲儿的点头。   那半仙说完后叹了口气,钱氏心中一紧:“咋的了大仙?”   “命格不好啊!不出意外的话,你家最近要出大事啊。”   钱氏一听就急了:“啥大事?!”   那半仙闭上眼不说话了,钱氏还要再问,后面的人嫌她问的久了,朝前一推,钱氏哎哟一声,就被挤了出去。   她心急如焚,还想再问问到底是啥大事,可惜人群拥挤再也没能挤进去,而钱氏刚刚买来的七八个鸡蛋也破了,她心痛不已,只好先朝家走……   -   鲁老太太这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有些心慌。芮娘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做早饭的事情鲁老太太没让她再插手,可坐在灶台前,她右眼皮也不住的跳,手里的柴火烧一根的断一根,这鲁老太太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   不好。   她起了身走到院子里:“二郎啊。”   鲁越正在劈柴,听到声音后走了过来:“娘,咋了?”   “我这今天感觉不对,心里慌得要命,你说大郎出去这么久了咋也没个信递回来,该不会有啥事吧?”   其实鲁越最近心里也有这个疑惑,按理说大哥是四月离家的,现在已经八月了,再怎么样也应该有封信回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一封信来。   鲁越:“娘别急,我今天再去问问,或许是大哥太忙了忘记了,江南春天多雨,这车马都不好走。”   鲁老太太心中咯噔咯噔的,嗯了一声。   鲁越正在院子里安抚自己老娘的时候,院外忽然就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越哥,你出来一下。”   是铺子里的伙计,他显然是赶过来的,鲁老太太猛地一下抓紧了鲁越:“啥事不能进来说让二郎出去?进来说!”   那伙计看了眼鲁越,鲁越点了点头:“进来吧。”   那伙计只好走了进来。   “啥事?”   那伙计看了眼鲁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越哥你之前让我跟码头那边还有驿站那边留心咱大哥的事情,我一直都盯着嘞,信还是没有,但是今天码头上传回来一个消息,说,说是……”   鲁老太太急了:“啥事……你倒是说啊!”   “说、说是咱们镇上有个姓鲁的,在江南被人骗了!骗的血本无归!连坐   船回京都的钱都没有了!”   那伙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也在抖,鲁老太太一听这话,感觉一口气都没顺过来,两眼发黑,腿也是一软。   “娘!”鲁越眼疾手快,立马把人搀住。   芮娘在屋内听见动静,也慢慢的撑着肚子走了出来。   鲁老太太话都有些说不大利索了:“大、大郎他……”   鲁越皱着眉:“还有呢,说详细些?!”   那伙计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我问了,那人就说是船老大说的,说是在洛阳发船的时候遇见的,对方姓鲁,求他好心带自己一截回京都,那船老大的船实在是没了位置,就、就没拉……我这几天不一直在打探咱哥的事嘛,那、那人就告诉我了……”   鲁老太太这会儿缓了过来:“大郎啊!大郎!我的大郎现在在哪儿?”   鲁越:“娘别急,我马上去码头问问!”   芮娘走到门口听见这话脸上也露出焦急之色,朝院中走来。鲁越看见她,快步上前:“芮娘。”   “我都听见了,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你和娘等我消息就好,哪也别去。”   芮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鲁越立刻就和那伙计出了门,鲁老太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直个拍大腿,边拍便抹眼泪。   “大郎啊……我应该留个心眼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哟,大郎啊……”   芮娘心疼的握住鲁老太太的手:“娘,别哭了,也不一定就是大哥,等二郎去打听打听再说。”   “我今天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这右眼皮老是跳,十有八九是的……这镇上姓鲁的就咱们一家,哪有那么巧的事,还去了江南做生意的哟……”   芮娘:“就算是咱们也不怕,我听那伙计说大哥只是做生意赔了,人没事就好,大不了让二郎跑一趟把人接回来就是。”   鲁老太太听了这话,哭声才稍稍小了些。   “人没事……对……现在只能希望人没事了……” 第40章 韦氏回家   整一个上午, 鲁家都是在沉默当中度过的。   气氛有些压抑,芮娘一直坐在鲁老太太身边不住的安慰着,好不容易到了中午, 鲁越终于回来了。   他刚刚进门,鲁老太太便着急的抓着人开口问:“咋样?!是大郎不?”   鲁越脸色不大好看:“听那船老大说的模样, 像,但他没问全名字, 也不好太确定。”   鲁老太太心中拔凉拔凉的:“那肯定就是了……做生意的姓鲁的不就咱们一家嘛, 还能是谁哟,造孽啊……”   鲁越也沉默了片刻:“那船是从洛阳走的,但是现在大哥肯定不在洛阳了,我刚才给了那船老大一些好处, 拜托他利用关系问问从洛阳到京都的一切码头, 要是遇见了,就立马带人回来,有消息了, 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鲁老太太叹气:“二郎你做的对……现在贸然去找人也不是个办法,也不知道大郎人在哪里……”   鲁越点了点头:“但我会尽可能打听, 一旦有大哥的下落,我亲自跑一趟接人。”   “好,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鲁越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大嫂那边……要不要我去传个话?”   鲁老太太想了想, 摇头:“暂时先别,你大嫂现在月份大了,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哎, 等等吧, 万一过两天大郎就回来了呢,见着大郎她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一些。”   鲁越:“好,那我知道了。”   ……   码头上最近一直都传着鲁家找人的消息,人的嘴是堵不住的,何况是在巴掌大的地方。很快,就有不少人都知道鲁家大郎做生意被骗的事情,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人都回不来了,真是可怜……”   “那鲁家没说去接?”   “咋接吗,你现在知道人在哪,这一路上的,兜兜转转。”   “也是,不过我听说鲁二花了大价格买消息嘞,也是劳心费力的。”   “可不嘛……”   钱氏今天上街,还惦记着那天那个半仙的事情,可惜她找了一大圈,也没找见人了。   就在她失望的准备回去时,听见了两个妇人在前面嚼舌头根的话,一开始,钱氏还没怎么在意上心,直到鲁家大郎几个字飘到她耳朵里,耳朵尖才竖了起来。   这一听,钱氏就炸了。   “啥啥啥?!”   她冲到前面去一把抓住那两个妇人,将那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说谁、谁被骗了?!”   那妇人怔了怔,认出她了:“这不韦家嫂子嘛,你女婿,鲁大郎啊,你不知道吗?!”   钱氏啥也不知道,睁大了眼:“大郎咋了?被谁骗了?!”   那两妇人见她真的不知道也有些奇怪,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多嘴了,不想说,但钱氏却抓着人不放。   那妇人面色尴尬:“哎呀……你去码头打听嘛,现在都在说这事儿呢。就你女婿,是不是去江南和人家做生意?被骗了,说是血本无归啥的,回来的路费都没了!”   钱氏的脑袋轰的一下,那两个妇人说完就一溜烟走了,留她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等回过神,钱氏拔腿就朝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嚎:“我的女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韦氏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不太便利,天气热得她有些烦躁,躺在床上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算着大郎回来的日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自己娘鬼哭狼嚎的声音,把韦氏吓了一大跳。   刘桂香也是,从厨房跑了出来:“娘,咋了?!”   钱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华华呢?!”   韦氏撑着肚子下了   床,走到门口:“娘,咋了?你找我?”   钱氏不管不顾的就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华华!娘刚才上街了,听见有人说大郎做生意被骗了!人在半道上回不来!你婆家咋个没跟你说这个事?!”   钱氏语速飞快,韦氏愣了愣,像是没听清。   “什、什么?娘你说什么?”   钱氏急的直拍大腿:“我说大郎!在江南做生意被人骗了!!”   此时屋里的韦父、韦城都走了出来,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钱氏的嚎叫,而韦氏,终于反应过来她娘说了个什么。   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像是腾的一下冲上了什么东西,腥甜腥甜的,她想开口说什么,却是两眼一黑,人也朝前踉跄而去……   “诶华华!华华!”   韦家院子里的人都冲了过来,一派兵荒马乱手……   -   鲁氏铁铺。   鲁越这两天心中有事,人也显得很是沉默,这快到中午,鲁氏铁铺门口忽然又来了个人,进门就大喊:“鲁越!”   鲁越猛地抬头,认出那人好像是桃花村的。   “你大嫂让我给你带话,说让你下午就去接她!她要马上回来!”   鲁越心中一惊,随即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   “我大嫂还说什么了?”   那伙计摇头,他跑的很快,显然也很是着急:“不过我走的时候,韦家一团乱,你大嫂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在院子里哭个不停。”   鲁越心中暗道不好,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陈三帮他照看铺子,也嘱咐了几句路上慢些。   回到家,鲁越把这事给老娘说了。   芮娘和鲁老太太正坐在一起,听完之后鲁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去吧!她肯定是知道了,就她那个性子,指不定要怎么闹,我害怕我的孙子出事,你把人接回来也好。”   鲁越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出发。”   芮娘道:“还没吃饭吧,锅里有馒头!”   鲁越:“你不忙,你别动,照顾好自己,在家等我。”   芮娘乖巧点头。   鲁越驾着牛车到桃花村的时候,村民们都认出了他,路上指指点点的,有人还想走过来攀两句话,但鲁越脸色阴沉,那些人也悻悻而归。   韦家院子里的确乱糟糟的一团,钱氏坐在院子里抹眼泪,韦父也唉声叹气。   见到鲁越,韦家的人一窝蜂的都上来了。   “大郎的事是真的吗?!!”   “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   “啥时候出的事!你们咋也不来报个信?!”   一人一张嘴,诸如此类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的朝鲁越砸,而鲁越也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回答,干脆一个都不回,只是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我大嫂呢。”   钱氏一怔,指了指韦氏的房屋:“你大嫂早上受了刺激,差点儿晕倒,这会儿缓过来了,在房里哭。”   鲁越皱眉:“娘不让说,就是怕这回事,你们不应该告诉她。”   钱氏愣了愣,随即喊道:“不说就能瞒住?!我的个天爷,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还想瞒着?!你们鲁家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亲人一样看嘛?!”   鲁越有些头疼,好在韦氏的房门此时忽然打开。   “是二弟吗?”韦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音,鲁越立马转身,大步朝她走去。   “大嫂。”鲁越这回见到韦氏,发现她的情况比上回好了些,至少添了点肉,但是神情还是憔悴,不知是一直如此,还是刚刚哭过的缘故。   “你大哥的事……是真的吗?”韦氏像是还抱着一丝侥幸,期待的看着鲁越,可惜鲁越的神情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   大嫂!”   见韦氏似乎有些站不住,鲁越下意识的伸手在周围护着,生怕人一个不留神就倒了下去,好在韦氏没倒,只是眼里的泪依然止不住啪塔啪塔的掉:“二、二弟,你带我回去吧,大郎呢,有没有大郎的消息啊?”   鲁越:“大嫂别急,我这就带你走,大哥的消息这两天我一直都在留心打探着,应该快了。”   韦氏抽泣着点了点头。   韦氏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鲁越三下五除二的就搬到了牛车上,然后慢慢搀着人上了牛车。   临走前,韦氏看了眼钱氏,“娘,我走了。”   钱氏点了点头,她此刻心中也很复杂,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韦父在后面推了她一把,钱氏这才上前:“要不娘和你一块儿?送你过去?”   “不用。”没想到韦氏摇了摇头:“有二弟在不会有事的,家里最近估计也乱,你别来了。”   这一瞬间,钱氏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轻松的感觉。   “好,好,那你路上慢些,二郎啊,华华就拜托你了。”   鲁越点了点头:“应该的。”   在韦家人的注视下,鲁越的牛车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人刚走,刘桂香就松了口气,也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终于走了……”   韦城连侧头瞪了她一眼,韦父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朝她看来,刘桂香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钱氏也叹了口气,接着就把视线移到了自己男人身上。   “她爹,进屋,我有话给你说。”   钱氏和韦父进了房间。   钱氏开门见山:“女婿被骗了,没钱了,你那边咋样?”   韦父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办法。”   钱氏声音瞬间拔高:“啥叫没办法,不是说下个月月底能回款一部分回来吗?!”   “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喊叫有啥用?!”韦父新生烦躁。   钱氏两眼一黑:“那这可咋整啊……女婿那边没了指望,华华的钱也投进去了,这华华今个儿是没想起来,这要是过两天想起来了问我要,我这……”   韦父皱眉:“你花了她多少?”   钱氏磕磕绊绊的:“这三个多月,从她那取了十三贯,都、都没了……”   “都没了?!”韦父睁大了眼。   他喊,钱氏比他喊的还厉害:“就是没了啊!你也不看看这段日子你给家里了什么钱?!一大家子吃的喝的都靠我!那华华我也不能太苛待她了吧?鸡啊鱼啊,哪一个不花钱啊?”   韦父听见自己婆娘咋呼就脑壳痛,干脆捂上耳朵:“行行行,你看着办,反正今年就是赔本成这样了,我也没法子了!”   韦父走后,钱氏气的在屋里大喊。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老天爷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带我走吧!你怎么不带我走啊……”   -   韦氏离家,自然不知道这一出,她一路上都蔫蔫的,鲁越照顾她的感受,牛车行的并不快,一直到天色擦黑时,两人才回到了鲁家小院。   再次回家,韦氏竟生出了一种恍惚感。   她离家不过三个月,怎么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鲁老太太和芮娘早早就在院子里等了,芮娘不能久站,坐在院中,只是时不时的抬头去张望一眼,等听见牛车的声音后,她连忙起身。   “娘,回来了。”鲁越喊了一句。   鲁老太太也立马站起身,走到院门口,鲁越扶着韦氏,也刚刚下车。   婆媳两对视一眼,鲁老太太心中就感到了震惊。   “娘……”韦氏喊了一声人,接着,视线就注意到了旁边的芮娘。   “大嫂。”芮娘也立马喊人。   韦氏心中同样也十分震惊。   面前的人……是芮娘?!   她和宋芮娘前后脚怀孕,她的月份应该比自己小一个月才对,可面前这个气色红润的小妇人……肚子看起来竟然也和她的差不多大……   韦氏一时没回过神,都没回应芮娘,不过芮娘也没在意,鲁老太太叹了口气:“进屋吧。”   一家子坐在堂屋,晚饭吃饺子,鲁越从厨房端了出来。   韦氏就坐在饭桌前,看着鲁越为芮娘忙前忙后,甚至连个碗筷都舍不得让她拿。   一共煮了四盘饺子,放在韦氏面前的差不多足足有三十个。   白白胖胖的饺子还冒着热气,闻起来就香,谁料还没结束,鲁越转头就端来了一锅鸡汤,芮娘看了眼韦氏,道:“是今早炖的,刚热了热,大嫂喝吧。”   一锅鸡汤,鸡腿腿乌黑,明显是上好的乌鸡,还能闻到红枣和山药的滋味,韦氏迟迟没有动筷,脸色也十分复杂。   “大郎媳妇,你咋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鲁老太太开了口,韦氏才回过神来:“哦……好。”   这顿饭,韦氏吃的五味陈杂。   饭后,韦氏忍不住了,鲁越前脚刚把碗盘撤下去,韦氏便哭着看向老太太:“娘……大郎他?”   前天鲁老太太也不是很能接受这件事,但经过了两天的思考,鲁老太太显然已经想明白了。   “钱没了就没了,人回来是要紧事,二郎已经想了很多办法,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有个等。”   韦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坐在原地抽泣。鲁老太太看了眼芮娘,语气缓和了一些:“二郎媳妇啊,你去帮我泡杯茶。”   芮娘诶了一声,起了身,慢悠悠的走了。   等芮娘走后,鲁老太太才重新看向韦氏:“大郎的事情还不是很要紧,不过大郎媳妇,你是咋回事?”   韦氏一怔:“我?我咋了……”   鲁老太太看了眼她肚子:“你咋了?你肚子八个月了吧,你没看见芮娘吗?”   韦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看见了……”   “你在娘家养胎,怎么看上去神色也不好?大郎到底是个大男人,我刚开始慌,现在也定下来了,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伤了残了,总能回到家里来,但你肚子里的可是大郎的种,这才是最要紧的。”   鲁老太太本还想说两句,看着韦氏的确不大好的样子,忍了。   心中叹了口气:“行了,回来了就行,你先休息去吧,明天一早码头上会给二郎回话。”   韦氏垂下眼睛:“好……”   韦氏回了房,房间已经是被打扫过的,也不知是芮娘打扫的还是老娘,她现在心中乱糟糟的,也无暇想那么多的,躺上床之后就不想动弹。   “大嫂。”   门外又有人来了,是芮娘的声音。   韦氏强撑着又坐了起来:“弟妹啊……有事吗?”   “晚上有蚊虫,我让二郎给你放点薄荷进来吧,还有这两天热,家里还有冰,也给你端过来吧?”   韦氏一时间竟再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打开房门,就见芮娘满面红光的站在她面前,鲁越站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一盆子薄荷,右手提了个桶,里面竟然是桶冰块。   韦氏:“这,哪来的冰?”   芮娘笑道:“二郎去冰窖拉的,你放在屋里,能凉快一些。”   韦氏沉默了,默默的看着鲁越把这些东西都搬了进去。家里以前是没有薄荷的,孕妇不能用艾草,这薄荷清凉又驱虫,想必也是二弟专门给她买回来的……   “大嫂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   韦氏胡乱点   了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屋内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还有淡淡的薄荷香气,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一个夏日夜晚,可韦氏不知道怎的,竟然想哭。   ……   次日一大早,码头上的伙计就带着消息过来了,说是在距离京都最近的月亮湾码头见到了鲁大哥,他们的人已经给鲁大哥传话了,鲁越心头一喜:“月亮湾距离咱家不远,我去一趟。”   鲁老太太忙道:“好好,来回估计就是一天的路程,二郎辛苦你了。”   韦氏和芮娘在院中,听见之后也长舒了一口气,尤其是韦氏,眼眶瞬间又红了。   芮娘忙道:“我去给你准备行李,还有路上的干粮。”   鲁越:“我来吧,你歇着。”   “没事儿!反正东西不多,装些馒头上路吧。”   ……   钱氏这两天也一直浑浑噩噩的,看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铜板直叹气。   刘桂香:“娘,家里又没菜了,你上街一趟吧。”   钱氏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准备出门。   到镇上的时候,她终于又再次见到了上回那个半仙。   “你家最近要出大事啊!”上回那半仙的话猛地一下在钱氏的耳边响起,她一个激灵,拔腿就朝过跑。   自家丈夫生意失败,儿子考学连年失败,自家女婿现在又被人骗钱,这可不是大事么?!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挤开人群,直奔那半仙而去。   “大仙!救命啊大仙!”   那半仙认出了钱氏,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你还会来。”   钱氏此刻已经打心眼里认定他神了,不管不顾的道:“大仙,我家当真出事了!求求你指点指点,给我家一条活路吧!”   那半仙看了眼身边的两个童子,两人心领神会,走上前:“请半仙算一卦收费三百文。”   钱氏一愣,那童子解释:“是给神仙的香火钱,否则不灵的。”   钱氏的怀里只有最后的五百文了,这是这几天家里的饭钱,看出她有些犹豫,那半仙缓缓闭目,童子就准备叫下一个人了。   “诶别,我给!”   钱氏慢悠悠的掏了三百文,递给了那童子,那童子微微一笑:“您请进。”   原来那半仙在这搭了个临时的棚,算卦改命,都是一对一的进行,这让钱氏有了一种郑重感。   “你家……出什么事了?”进去之后,那半仙问道。   钱氏一听,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大到自家的事情,再到女儿女婿的事情,尤其是鲁大郎这次被人骗的事情,被钱氏添油加醋的一阵说,听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那半仙皱了皱眉头:“那……你家这个情况,有些特殊啊。”   “咋个特殊法?”   那半仙似乎想了很久,又拿出一个龟壳,几枚铜钱,晃晃荡荡了半晌,才终于道:“你家命中被克,有人在克你们。”   “啥?!”钱氏跳了脚。   “谁?!谁克俺们?!”   她一着急,村土口音就飚了出来,那半仙幽幽问道:“这卦象看的还不够清楚,但是隐隐约约看到是个女子,敢问你家是否最近来了新人?进了新妇之类?”   钱氏皱起了眉头。   新妇?   她的两个儿子早就成亲了,女儿也早早的就出嫁了,没什么新妇啊……   啊!   钱氏忽然一愣。   那算命半仙也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从疑惑到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勾了勾唇。   “有!不过是我女儿的妯娌,算吗?”钱氏急忙问道。   那半仙闭着眼,神神秘   秘:“虽说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但是你女儿毕竟也是你的血肉,当然算。若是两家走的近些,就更算了。”   钱氏一听,脑中飞速的琢磨着。   宋芮娘是二月进的鲁家,那阵子正是家里接春茶大生意的时候。   他男人生意失败,亏损了一大笔钱。   接着,华华坏了孕,本是一桩好事,结果大郎偏偏在这会儿信了那江南人的生意,走了。   再然后是她去了鲁家,华华被那宋芮娘弄得天天都不高兴……   再接着,宋芮娘怀孕了,华华跟她回了娘家。   自从那之后,家里的情况是一遭不如一遭,生意不仅半分起色都没有还继续亏损。   然后的然后,就出了大郎的事情。   “对!没错!就是她!”钱氏忽然和疯了一样的喊了出来。   “宋芮娘!就是她,她克俺女子!然后俺女子跟着俺回了趟家,家里情况也一日不如一日了,一定是她!”   那半仙缓缓开口:“你可有她的生辰八字?”   钱氏愣了:“没……没有,但我肯定就是她!我听说啊她未出嫁的时候命格就不大好,先是老娘没了,然后好像被爹卖了还是怎么,你说卖了就卖了,谁承想过去的第一天,那男人就死了!!!你说,不是她克人是谁啊!”   那半仙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事?”   “对啊!”   那半仙面色凝重,半晌才缓缓开口:“那应当是她无疑了。”   钱氏心中那个恨呐。   就差没直接冲到鲁家去了。   “大仙啊,那这咋办啊……”钱氏慌乱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那半仙闭上了眼,不肯说了。   钱氏急了。   “大仙,大仙你给条路啊?!”   此刻那童子从旁边走了过来:“这位大婶,你买的香火钱已经到时间了,改日再来吧。”   钱氏傻了眼,那半仙面前的一小节香的确已经燃到了头,钱氏正准备改命呢,哪里肯走,连忙道:“我续,我续上行不行?!”   那童子:“这次再续,就是请神仙改命了,数量是不一样的,要这个数。”   那童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个巴掌,钱氏问:“五百文?”   “不,是五贯。”   钱氏差点吓瘫。   “不、不是……我没这么多钱啊,我家的情况刚才大仙都听见了,是真的没有啊……这样行不行,大仙你先帮我,要是帮我家改了命,别说五贯了,十贯我都亲自给您送来!”   那童子摇头:“神仙改命概不赊账,您这边请吧。”   最后,钱氏被灰扑扑的“请”了出来,她沮丧的抓了抓头,回头看见一波又一波的人冲了进去。叹了口气,显然已经把这半仙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   鲁越赶了整一天的路,在快到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月亮湾,月亮湾码头上的大多数船只都已经靠岸停摆,有那么一个人的身影孤零零的蹲在码头的角落,看起来十分凄惨。   鲁越下了牛车,朝他走了过去。   “大哥。”   鲁大郎听见这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中,他抬头,看见自己的二弟,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鲁越心里也不好受,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临走前还十分壮硕的男人,此时竟然消瘦的不成模样。   浑身的衣裳破破烂烂的,也看不出个完整,站在二弟面前,他竟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来。   鲁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回家吧。”   回家……   鲁大郎在听见这两个   字之后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回家,对,他好想好想回家啊…… 第41章 算命   鲁越赶着牛车带着鲁大郎回到鲁家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了。   街坊四邻们几乎都已经歇下,这让鲁大郎感觉自己有了一层遮羞布。他老远就看见了老娘还有妻子在门口的身影,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愧疚感, 直到马车停下。   “大郎啊……”   老娘的一声哭喊让大郎瞬间回神,下了车两腿一软, 差点就在老娘跟前跪下了。   “娘……”   鲁老太太心中感慨万分,看见自己儿子消瘦憔悴的模样心中自是也不好受, 而韦氏, 眼泪也簌簌的往下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鲁老太太和鲁越把人扶起来,芮娘眼里也红红的:“大哥还没吃饭吧,饺子可行?”   鲁大郎现在饥肠辘辘, 吃什么都行, 他擦了擦眼泪:“麻烦弟妹了。”   一家人都进了堂屋,一盘热乎乎的饺子也很快端了上来,鲁大郎的确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一口一个,囫囵下肚。   “慢点吃。”韦氏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背, 又递上一杯水。鲁大郎这才注意到自己媳妇儿的肚子。   “媳妇儿……我……”   “好了,有什么话吃完再说。”鲁老太太打断他。   鲁大郎诶了一声, 飞快的将剩下的饺子吃完了,等鲁越过来收碗筷的时候, 鲁大郎的视线才顺着弟弟看到了芮娘身上。   他睁大了眼:“弟妹?弟妹也有了?!”   鲁越笑了笑,嗯了一声。   鲁老太太也笑道:“可不,你前脚刚走没多久, 芮娘也诊出来了。”   鲁大郎搓了搓手:“好事, 真是好事。”   说完后, 鲁大郎又陷入了沉默,最后长叹一声。   “早知道……”   鲁老太太:“早知道什么,世上哪里能有什么早知道?大郎,你详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鲁大郎看了眼屋里的人,低着头,半晌才慢慢开口:“是孟风那孙子坑我,我们从京都出发,走的水路,刚到江南,就迫不及待的和他到了一处村子。一开始,这村庄里的确家家户户都种桑树养蚕,农民忙活的紧,我一看就信了他之前说的话,他也热情的招待我,说这一批缎子和未来的产的丝都能以低价卖给我,我一上头,就先付了定金。”   “多少定金?”   鲁大郎懊恼的道:“五十贯,一半定金。”   “那你这个时候等于说还没看到他说的那批货?”   鲁大郎:“看到了,的确是好东西,所以给钱也给的痛快,他答应一个月之后给我交货,这一个月里,我就住在他家里。”   “然后呢?”   鲁大郎:“然后……然后他就经常请我喝酒,有一天,他把我灌醉了,说了什么将来要携手一起把整个苏州城的生意都包揽下来的话,说的豪言壮语,然后趁着我醉醺醺的,拿出了一份文书,我稀里糊涂的,就给按手印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   “什么文书?”鲁越问。   鲁大郎挠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那孙子就变了脸,说是之前说的不算数了,要这批货,必须要再加钱,我一听就傻眼了,我问为啥,他说是有人半道加五十贯,那我哪能干啊,但他现在就开始玩消失,不见我,也不给我说货的进度。”   “我急了,然后那天看见真的有个人也来村子上了,我就咬了咬牙,说愿意加,算了笔账,就算加了五十贯,这笔生意也是赚的,孟风这才露面。后面虽然我留了个心眼,要全程盯着那货,可是孟风回回都找借口躲过去,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当,就去官府告他,他慢悠悠的掏出那个我从没见过的文书,上面居然写的自愿以一百贯,换得桑丝五十斤,我当场傻眼,那县   太爷不知道是不是一伙的,竟然说那文书有效,再接着……公堂对簿之后,我就找不到他人了……”   鲁老太太扶额。   “那你身上的钱全没了?”   鲁大郎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韦氏,道:“媳妇儿知道,我出门带了一百零十贯,那十贯在路上、在村庄请吃饭,路费,到那会已经剩的七七八八了,然后我再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贼,这才落得身无分文的地步。”   全家人再度陷入沉默。   鲁老太太好几次想说什么,忍了又忍终究没说,只是长叹一口气:“作孽!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大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鲁大郎叹气:“我想着,把布庄重新开起来,先安定一段日子吧,接着,再寻摸寻摸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记住大郎,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这次亏吃了就吃了,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   鲁大郎将头垂的更低:“我记住了……”   ……   鲁越帮他打的水,鲁大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鲁老太太还加了柚子水,说是要去去晦气。   “辛苦二弟了,这我自己来,你去歇着吧。”   鲁越点了点头,回了房。   鲁大郎洗完回房,韦氏正坐在床边等他。   “媳妇儿,睡吧。”   韦氏可睡不着,她心里五味陈杂,刚在堂屋的时候她问,现在却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可鲁大郎却扶着她躺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说不上来,能说的,我刚才和娘都说了,多问无益,媳妇儿,不说这糟心事了,行么?”   韦氏一怔,心也软了。   “那回头再说吧。”   鲁大郎摸了摸她的肚子:“你真好,咱儿子八个月了吧。”   韦氏嗯了一声,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挺乖的,也不闹。”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一个人在家,很累吧。”   大郎这么一问,韦氏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我这几个月,回了娘家。”韦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   “回娘家?”鲁大郎有些诧异:“好端端的,回娘家做啥?”   韦氏说不出口,只好岔开话题:“家里……有点事,想着娘不是也辛苦嘛,芮娘也有了,我就回去了。”   鲁大郎哦了一声,也没多想:“辛苦你了,媳妇儿。”   “不辛苦。”韦氏忙道:“你在外头也受苦了。”   鲁大郎叹气:“这次本想着用一百贯再给你赚一百贯回来,没成想,全赔了,是我的不好,但是你放心,我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媳妇儿你就好生养胎,争取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韦氏忽然想哭,重重的点了点头。   鲁大郎:“对了,这几天我就准备去重新开铺子,但是手上的确没钱了,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点钱,花了多少?”   鲁大郎这一问,直接把韦氏给问懵住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从娘家走的时候,娘还没把钱还给她。   韦氏支支吾吾的:“好像还剩□□贯?我明天给你找,今天太晚了。”   鲁大郎点了点头:“好,睡吧,□□贯也够了……”   东院这边歇下了,西院那边也同样准备歇下。   芮娘躺下之后也有些睡不着,问:“大哥被骗的这个事,你怎么看呀?”   鲁越沉默了片刻,道:“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好说。”   芮娘:“也是……大哥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对方要是存心想骗他,还真的很有可能。”   鲁越嗯了一声   。   芮娘:“这么看来,那孟风可能也是在骗我,其实我挺不安的,我那个普普通通的刺绣被他说的那么神乎,是不是在利用我蒙骗大哥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心里也真的是过不去……”   鲁越沉默了,显然,芮娘想的这一茬他没想到,见自己媳妇儿有些担忧,他翻了个身。   “没事,别多想,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回头找个人给你看看那是不是蜀绣,怎么样?”   芮娘想了想:“好……也只能这样了,你可千万别说先,等问清楚了再说吧。”   鲁越勾了勾唇,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又不傻,快睡吧。”   ……   次日一大早,鲁大郎早早的出门去铺子了。   韦氏送走他之后,立刻就让人给自己娘家带了个话,让钱氏抽空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具体是什么,韦氏没说。   而钱氏这两天正在犯愁,自从那日从桃花镇回来,她抓心挠腮的想再去求那大仙改命,无奈钱包比脸还干净,实在是让钱氏愁的睡不好,吃不香。   连刘桂香都看出来了:“娘,你不舒服啊?”   钱氏摇头,接着忽然眼睛一亮:“二媳妇,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你要干嘛?”提到钱,刘桂香的眼里忽然警惕。   “我哪有钱,豆子他爹一分钱不赚。”   钱氏:“不对吧,我不是记得豆子他爹去年在学堂给夫子干了个什么活,手上留了三贯。”   刘桂香脸色一变:“那三贯是要给豆子攒着的,不能动。”   钱氏换上笑脸:“借给娘,周转一下,就两天,两天给你。”   刘桂香:“不是娘,你要这钱干嘛。”   “有用嘛,就周转一下,咱们家没分家,你自己手上留钱,娘从来没说过你的吧。”   刘桂香虽万分不情愿,最后还是给她取了:“说好了,就两天。”   “放心吧,他爹明天能带回钱来,实在不行,我去大媳妇那给你要。”   刘桂香不情不愿的给她取了。   钱氏拿到钱,立马就变得精神了。她连忙出门,又问街坊邻居凑了两贯,直奔桃花镇。   她刚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了韦氏前来带话的人。   “诶,这不韦家嫂子嘛,正好。”   钱氏:“咋了?”   “你女子,今天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让你把拿她的东西捎带过去,大郎要用。”   钱氏心中一紧:“啥东西?!”   “那俺咋知道,你闺女又没说,她说你心里有数。”   钱氏心里有数吗,她可太有了,可她面上却装作不知道。   “这女娃……说话也说个半截,俺咋知道她要啥,这样吧,我回头亲自跑一趟,不劳烦你了。”   “那……也成吧,我回去就这么给你闺女说。”   “嗯。”   那人走后,钱氏才松了口气。女儿想起那十几贯钱的事她猜到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她握紧了兜里的五贯钱,一心想着改命改命,等命改了,他们家的运道一定能好起来……到时候别说十几贯,几百贯都大把大把的有了。   钱氏一边想,一边抓紧往桃花镇赶去。   -   鲁家那边,鲁老太太吃饭的时候觉出了韦氏气色实在不好,饭桌上就频频往过张望。韦氏还不明所以:“娘……您老看我干啥?”   鲁老太太放下了筷子,问:“你在娘家这几个月,过的咋样?”   韦氏一怔。   过的咋样?   不就那样嘛。   “你娘没给你炖汤喝,炖肉吃?”   韦氏:“炖了呀……就是您也知道,我们村镇哪里比得   上京都,我娘每回出去买鱼买肉,都买不到特别好的,不过也是补了的。”   鲁老太太:“是么。”   韦氏不太明白她意思,鲁老太太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了,只道:“今天有大夫过来给芮娘看诊,也给你把把脉吧。”   “看诊?”韦氏好奇。   “弟妹不舒服?”   鲁老太太脸色一垮:“谁说不舒服才要看诊,这孕期隔上一段日子就要看诊,你娘没给你请大夫?你们走的时候,我分明都交代过了的。”   韦氏也懵了:“没……我娘说,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看诊啊。”   鲁老太太又长叹一声:“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大夫很快上门,对方先给芮娘把脉,把完之后笑着道:“好着,胎儿状态也很不错,再坚持三个月,就能平安落地了。”   芮娘听到这话笑了:“麻烦您。”   鲁老太太乐得给那大夫塞了把花生瓜子。   接下来是韦氏,那大夫看见她之后愣了愣,问了句:“大娘子回来了?”大家都是老相识了,知道鲁家的事也正常。   韦氏笑着点了点头,那大夫开始给她诊脉,诊着诊着,那大夫神色渐渐就有些凝重了。   鲁老太太心中一悬:“咋了,不太好?”   那大夫深深的看了眼韦氏,问:“大娘子回家之后,是否经常郁闷生气,吃睡不安呀?”   韦氏也一愣:“没有啊……我有经常喝汤,鸡汤、鱼汤我娘都在给我炖的。”   “不是汤的问题,我观你肚子尚小,胎儿应该也不大,主要还有气结淤堵,孕妇切记伤心忧郁,乃大不妥啊……”   韦氏愣住了,她回去之后,的确因为刘桂香的事情生了好几场气,还哭过几回。   鲁老太太听到这,脸色也逐渐严厉起来:“那……可有什么大碍没有?”   “这倒是没有,只是如果气结不消,生孩子的时候就要受点苦头了,这样吧,这段日子,我先给你开几服药,你好生喝着,切记切记,一定不能再伤心生气,情绪更是不能再有大的波动了。”   韦氏一听,哪敢不应。鲁老太太也点了点头,那大夫留下了药方之后就走了,而等人走了,韦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自己婆婆的脸色,而鲁老太太可能也是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孙子,当下没说什么,只是赶紧让韦氏去休息。   韦氏回了房,心中又觉得委屈了,为什么同样是养胎,宋芮娘就什么事也没有,而她不是这边有事,就是那边有幺蛾子。   她一委屈就想到大郎的事,一想到大郎的事就又想哭了,但她不敢,她赶忙乖乖的躺回床上,强迫自己把眼泪收了回去。   情绪不能激动……情绪不能激动……   -   而钱氏,此时从桃花镇半仙那边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显然,这回依然没能成功改命,五贯钱的时间也太短了,不过,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那半仙给了她一个锦囊,刚出棚子,钱氏就连忙打开了。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分。   分?   分啥?   分开?   钱氏皱着眉,越想越不明白,是说让他们一家子远离宋芮娘?可鲁家一家子都在一块儿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不成是说让自家跟华华分开,那这也不现实,她马上就要当外孙了……   !   钱氏脑海中忽然一激灵,对啊!分家!   分家不就行了吗!   不过……   钱氏的高兴没持续片刻,她忽然就又想起,现在分家……那自家女儿女婿不是亏了吗?   大郎生意刚刚赔本,正是需要家里来救济的时候,他鲁二这个时候不出面啥   时候出面?现在分家,别说大郎不愿意,鲁老太太估计也不得点头……   钱氏又开始发愁了,想来想去,她还是想找那个半仙问个清楚,就是不知道为啥,每回每回问到关键的时候,那香就烧的那么快……那童子也说了,下一次,就要十贯了。   十贯啊……   她去哪里找呢?   钱氏一个人在大街上转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儿子的镖局。   对了!   她还有大儿子呢。   问大儿子支用十贯,应该不成问题,钱氏说着就走进了镖局,连什么说辞都想好了。   就说女婿大郎做生意被骗,华华要养胎钱不够,对,就这么办!   韦家大儿媳姓白,白氏可不是刘桂香那么好骗的,大儿子当时娶了这个媳妇儿,又接手了老丈人的生意,其实已经相当于入赘了。一开始白氏还算敬重她这个婆婆,可后来因为白氏和大儿子也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钱氏对这个儿媳妇就有些不满了。这白氏也是个刚烈性子,几次回去被刺了一通,就不大爱回去了,大儿子生意走不开,这小两口现在基本已经算彻底搬出了韦家。   分不分家什么的,也就是个形式。   大儿子听说了老娘来的意图沉默了片刻,直接喊来了白氏,说白氏管钱,钱氏虽然拉不下脸面,但还是对这个儿媳妇笑脸相迎的。   白氏听说她要十贯,狐疑的问:“不应该吧,就算鲁大做生意赔本了,那不是还有鲁二吗?他们鲁家还有两间铁铺,还能让华华饿肚子不成?”   钱氏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她不是那么好糊弄,就把宋芮娘搬了出来,也可能受到了那半仙的影响,说起来是真情实感:“你都不知道那宋芮娘多可恨哟,把鲁家二郎吃的死死的,我们华华都被她欺负的不成样子!要不这孕期,咋会跟着俺回娘家住呢!”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白氏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钱氏越说,说的真情实感,眼泪哗哗的。白氏看到她哭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点了点头:“成,十贯是吧,我给取。”   钱氏一喜:“真的?我就知道大儿媳妇你还是好的!”   白氏笑了笑,这好她可不敢当,前段日子还在背后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呢。   不过白氏也懒得和她计较,转身就取了十贯过来,钱氏连忙去接,白氏收回了手。   “给是可以给……不过咱们要立个字据,什么时候还,不还怎么办,娘,您看现在生意多难做啊,你没有意见吧?”   钱氏已经在心里骂娘了,但表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能不答应吗?不能,于是钱氏心甘情愿的按了手印,一把接过了白氏递过来的十贯钱,撒腿就跑。   跑哪里去?   赶紧把大罗神仙的香给续上!改命!   -   鲁大郎今天重新开张鲁氏布庄,这街坊四邻都在交头接耳的看热闹。   这旮旯地方小,谁不知道他做生意被骗了的事情?甭管是关心的、看笑话的,反正鲁氏布庄门口人来人往,进来看的却没几个,更别说开张卖布了。   鲁大郎坐在布庄里唉声叹气,鲁越也在,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鲁大郎勉强向给弟弟扯了个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他是家中老大,还一直要弟弟帮忙,这像什么话?   鲁大郎正在筹划要不要搞一个活动清清库存,外头忽然一阵锣鼓鞭炮声,轰的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瞧瞧随便看看!赵家布庄今日开业,给乡亲们谋福利!上好的蜀缎帕子免费送啊,买的多送的多,给媳妇儿扯布的,给老娘做新衣的,要啥有啥啊!都进来瞧一瞧看一   看了!”   对面人的嗓门极大,鲁大郎一听就变了脸色。噌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果然是赵家老二,他居然把自己对面的铺子盘了下来,也开了一间布庄!!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听说有免费送东西,那些原本还在鲁氏布庄门口的徘徊的人一窝蜂都冲到了对面去,顷刻间,赵家布庄是人挤着人,脚后跟儿挨着脚后跟儿,和鲁氏布庄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鲁大郎气的浑身发抖,再一看对面的赵老二,冲着他得意一笑后转身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大放厥词:“我们这布庄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宝地!你们买了我们家的东西,就是把这份福气也带回去了!可千万别带些霉运回去!”   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针对着鲁家,鲁大郎气的差点要上去揍人,被鲁越拦住了。   “大哥别冲动。”   鲁大郎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啐了一口。   “让他得意一会儿去!看谁能笑到最后!”   ……   因为这事,鲁大郎回家的时候心情也不是很好,鲁老太太从鲁越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后,没说什么,饭桌上,全家人也没提。   芮娘晚上炖的是牛腩,可口的食物还能给人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各家吃完饭,就回各房歇着去了。   鲁大郎刚回房,就和韦氏抱怨了一通白天的事。当着老娘的面他不好抱怨,对着媳妇儿说两句还是可以的。   韦氏听说赵家在他的对面开了一家店,也是气的在房里骂了好久。   鲁大郎骂完,想起了昨晚说的事:“媳妇儿,你把钱给我找出来吧,我一定要把那个赵老二给比下去!我寻思着铺子不行请人重新整改一下,这马上又要换季了,也得进一些新布才行。”   一提起这事,韦氏就心虚。她今天让去传话那人说钱氏会亲自跑一趟把钱给送过来,可她在家里等啊等,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这会儿大郎又来问她要钱,韦氏感觉瞒不下去了。   撒谎也觉得累,韦氏干脆就交代了,鲁大郎听说韦氏把钱给了娘家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韦氏忙道:“我娘说了,她这两天就让人给我送过来!大郎你再等等!”   鲁大郎:“你那个娘,我是不想说啥了……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在家好好的养胎到底为啥要跑回娘家去?”   他越想越不对劲,十贯啊,怎么就说给就给人了呢。   韦氏听着他的语气不对,眼眶也红了:“你不在,我一个人着急嘛……加上娘说我怀孕之后老是使唤弟妹,然后弟妹又怀了孕,你说我怎么办嘛?”   鲁大郎一怔:“娘说你老使唤弟妹?”   韦氏连忙点头:“就你走的第二天,娘就找我了,把我狠狠的说了一顿,说完我才生气的,递了信让我娘过来照顾我……”   鲁大郎一时竟有些无语,坐在床榻上重重的拍了拍大腿:“我早就说了……你之前对弟妹……哎!也怪我!”   韦氏不服气:“你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她也快生了!反正你现在也怪我,前段日子你不在的时候你以为我在娘家就好受了吗……我……”   韦氏说着说着就又要想哭,眼泪都要落出来了,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是鲁老太太。   “早点睡了,有什么明天好好说。”   鲁大郎臊得慌,立马应了一声,韦氏也不敢哭了,她还记得那天大夫的话呢,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那娘肯定和她没完。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着上了榻,韦氏还想和大郎说什么,可惜鲁大郎心烦的要命,背过身去就睡了,韦氏也只好吹了灯。   …………   第二天一大早,韦氏就又去给钱氏递信儿去了,而钱氏   呢,自从昨天从桃花镇回来之后就神神叨叨的,是大门也不出了,饭也不做了,只说是有要紧事,把自己关在了房屋里头,谁去也没用,说是三天之后再出来。   这把刘桂香吓坏了,但要是在门口和钱氏说话,人却是正常的,也精神的,只说是有要事,刘桂香虽然疑惑,便也没管,左右人没事就好。   钱氏不出门,这信儿自然也就没递到她耳朵边去,韦氏在家急,大郎也急,这等到第三天,终于是坐不住了。   既然不来,那他就亲自跑一趟,看看这丈母娘到底是咋回事!   谁知鲁大郎刚刚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呢,先被人给寻上门来了,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氏,白氏正站在鲁家院子门口,上前几步,将鲁大郎堵了回去。   对于这个大嫂,鲁大郎是有印象的,只记得人很是泼辣,也很是利索和能干,还会功夫,把韦家大哥是治的服服帖帖的,鲁大郎和她见过的次数虽然不多,却也从心里怵她。   而韦氏,更是和她这个大嫂不对付。   “大嫂?”鲁大郎睁大了眼,显然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   白氏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做生意赔了。”   一开口就往人心口上捅刀子,鲁大郎睁大了眼,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谁知白氏下一句话更直白。   “所以没钱给媳妇儿买鸡买鱼,只能问丈母娘借钱用了?”   鲁大郎猛地抬头,羞辱他可以,但是不能冤枉他!他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声音也冷了下来:“大嫂,你这话从何说起啊?你一大早跑到我们家,就是为了红口白牙的给我找不痛快?”   白氏挑了挑眉毛:“难道不是?你丈母娘,哦也就是我的婆婆,三天前刚从我这拿了十贯,说是给韦华华养胎,说你没钱养媳妇了,这白纸黑字写的,三天之后归还,谁知道我现在根本没见到一分钱,人也找不到了,我找不到她,只能来找你。”   鲁大郎刷的一下抢过白氏手中的字条,从头看起。   “大郎,谁啊?”   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韦氏也慢慢的撑着肚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见是白氏,愣了愣:“大嫂?”   同时,鲁越、芮娘和鲁老太太听见动静,也全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这简直荒谬!!”鲁大郎已经看完了,蹭的一下把这纸扔到一边:“我鲁大郎可没问她借过钱!她问你借的钱,你自己问她要去!!”   白氏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视线落到了韦氏身上。刚才鲁大郎扔的那张纸刚好就飘到韦氏旁的桌子上,她拿起来一看,当场也懵了。   “这……这什么意思啊……这上面为啥写娘不还钱,你要来问我要?”   白氏点头:“对啊,娘问我借了钱,说给你花嘛,那她还不上,我只能问你要了。”   韦氏气的发抖:“胡、胡说八道!我从来没问娘伸手要过钱!她还欠我十三贯呢!”   鲁大郎猛地回头:“啥!十三贯?!不是说十贯吗?!”   韦氏自知说漏了嘴,连忙看了一眼鲁老太太,鲁老太太站在鲁越那边,也疑惑的看着这出。   韦氏急了,将矛头对准了白氏:“你、你问她!娘当时给我说大哥做生意周转不灵!把她气得不行,我怀着孕听着这话嫌烦,这才把钱取了给娘支用,她也答应月底就给我,可我现在也没拿到一个铜板!”   韦氏话音刚落,全院子的人都沉默了。白氏哈哈笑了两声:“太可笑了吧!你大哥周转不灵?我们这么大个镖局,别说生意还不错,就算周转不灵还差你这十贯?!韦华华,你未免也太好骗了!”   话说到这,大家伙现在都已经反应过来了。鲁大郎气的胸口起伏:“钱氏人呢?!我要找她当面对质!”   鲁大   郎已经都不喊娘了,直接直呼名讳,可见是有多气。   白氏也回过神来,无语的将那张纸收了起来:“韦华华,你和你娘一样的自负,却又一样的无知。你们家今年春茶生意亏了一百多贯,你回娘家养胎,都不知道这事儿吧?”   韦氏两眼一黑:“什么……亏、亏了一百多贯?……”   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钱氏说的那些话。   “今天去晚了,镇子上今天只买到一条鲫鱼。”   “哎,今天走遍了整个镇子,也没遇到合适的母鸡,就吃公□□……公鸡也好……”   韦氏恍然大悟。   她几乎有些站不大稳,而鲁越气的发抖,也没伸手扶她。   “钱氏!!!”   鲁大郎立马就要冲出去杀到桃花镇去,鲁越连忙上前去拦,可还不等鲁越拦住自家大哥,两人的脚步却又是一顿。   说曹操曹操到,说来也是邪门,谁能想到正准备去找的人马上就出现在了你的面前。钱氏整个人蓬头垢面的,从不远处也刚刚跑到了鲁家院子大门口,大喝一声:“妖孽啊!!”   这一喊,把所有人都喊愣住了。不过也就是一瞬间,鲁大郎反应过来,立马吼道:“你还好意思来!!!还钱!”   钱氏也一愣,这才注意到了白氏也在,当下,她自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可俗话说的好,有的人脸皮比城墙都厚,钱氏显然就属于这一种,见谎言被戳破,她当即在地上打起了滚:“这不怪我啊!这不怪我啊!要怪就要怪妖孽啊,都是妖孽害的啊!”   鲁大郎皱起了眉头:“你是疯了吗?!你在说什么东西?!”   钱氏的确疯了一样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就指向宋芮娘,破口大喊:“你们别怪我,要怪就怪她!”   宋芮娘原本默默的站在一边,忽然被这么一指,整个人也是愣住。   鲁越的脸色沉了下来,不由分说的往芮娘面前一站,接着,钱氏就开始了!   “闺女啊!不怪娘啊真的!娘这几天遇到一个半仙,都算过命了!你知道你为啥最近这么不顺不?都是因为她啊,她命中克你!”   “那大仙都跟娘说了!你自己想想看啊,她嫁到鲁家的时候,你爹正在做春茶生意,说亏就亏啊,后来你怀孕,她也怀孕啊!把你趁机赶出了鲁家!再然后,大郎生意就亏了啊!你说,不是她克你是谁?!”   钱氏这番言论,把所有人都说蒙了,韦华华脸色苍白的看向宋芮娘,芮娘的脸也逐渐白了,站在鲁越身后不知所措,而鲁越,已经是脸色铁青。   “再胡说八道,我就报官了。现在,请你离开!”   鲁越一字一句的道,他很少发怒,但发起怒来的样子还是十分可怕的,连白氏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两眼。   可钱氏正上头着,哪里肯走,只是不管不顾的道:“二郎啊!婶娘可没骗你!你娶她之前她是个啥出身你不知道?你受了这妖女的蛊惑非要娶她,你娶了她,你们老鲁家是要倒大霉的!!”   鲁越气的就要上前拉人,被鲁老太太拦住了,一直在一边沉默的鲁老太太此刻上前,不紧不慢的问道:“这些话,亲家母都是从哪听来的?”   钱氏一骨碌的抓住她的手:“老嫂嫂!是真的!我们镇上来了个算命的半仙!可神了!他几句话就点出了我家的问题!你可千万要信我啊!”   “他都点出你家啥问题了?”   钱氏:“他说,我们家是靠老天爷吃饭的,你说我们家的生意不就是春茶嘛,那不就是靠老天爷,他又说我儿子这几年不顺,我家老二几年考学都没上,你说说看,准不准?!”   院子里的人脸色均微微一变,白氏忍不住笑道:“桃花镇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农民   ,农民不看老天吃饭看谁?!你家儿子连年不顺,这几天形势不行,谁家没儿子?谁家儿子又顺利了?我的娘嘞,那老骗子模棱两可几句随大众的话,就把你给哄住了?”   钱氏一愣,随即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儿媳:“你才胡说八道!那半仙算的可准,我前个儿找他,他让我这三天在家诚心求佛,三天之后再来找这个克俺们家的人,这三天我在家一步都没出去嘞!”   白氏摇头:“他让你三天不出门,是因为他这三天要跑路!你现在回头去桃花镇再找,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算命的?!”   钱氏还是不信:“你胡说,胡说嘞……”   白氏:“我不管其他,我就问你一句,你从我这借的十贯钱,是不是都给那个算命的了?”   钱氏这会儿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白氏脸色一变,鲁大郎也终于回过神来:“那我的呢?!”   钱氏看到他,回了一嘴:“你的钱都给她爹了!没在俺这,你问华华爹要去!她爹生意亏的厉害,俺们家锅都揭不开了!要么你就问宋芮娘要去,左右是她这个祸害害的人!”   “你还说?!”鲁越径直抄起了一边的扫帚一边朝她走去,钱氏吓得退后两步,疯了一样的大叫。   “你还护着她!你们老鲁家要完!要完了!”   钱氏一边说一边跑,似乎真的怕鲁越来打她,此刻,一直在一边沉默的韦氏终于有些受不住了,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   “大、大郎……”   鲁大郎回头,众人也同时看了过去,就见韦氏慢慢撑着桌子边上滑了下去。   “我疼……大郎……”   鲁老太太猛地一拍大腿:“快请大夫去!!”   鲁大郎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冲了出去。   “造孽啊!!!”   院子里乱成一团,鲁老太太长叹一声…… 第42章 分家风波(上)   韦氏很快被搀扶回了床上, 可她这会儿已经在床上疼的满头大汗了,鲁老太太掀开被子朝下一看,立马变了脸:“二郎, 赶紧去叫产婆,这喊大夫也没用了!”   鲁越往出赶到时候,与迎面而来的鲁大郎和大夫撞上了。那大夫往里面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请产婆?”   鲁越点了点头, 也没多说, 赶紧去了。   没多会儿, 韦家提前约好的产婆也过来了。那产婆一变走还一边急道:“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前了?!人没事吧?”   鲁越也不多说,直接将人请了进去:“您去看看吧。”   院子里,已经能听见韦氏的惨叫声了。   “别叫别叫了!”那产婆看了眼下面, 忙道:“留些力气一会儿还要用呢!快去准备热水!”   鲁老太太有经验,自然是早早的就备上了,这会儿她走到产婆跟前问:“要紧吗, 是早产吗?”   那产婆急道:“这都快看见头了肯定是啊!要不要紧不知道,得开始生才知道。”说完,那产婆就指挥着韦氏:“别喊, 憋气, 我让你使劲的时候再使劲……”   鲁大郎在房外踱步,脸色甚是不好看。   全家人还没从刚才那场闹剧中缓过来,但眼下, 也没什么事比韦氏生产更重要,产房晦气, 鲁大郎就站在门口等。   而鲁越, 请回产婆之后就没在东院这边待了, 他回了自家院子,去看芮娘。   芮娘坐在屋内,神情也呆呆的。听见外头大嫂一声声的惨叫,她的手也在隐隐颤抖。   鲁越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别多想,那个钱氏在胡说八道。”鲁越的眼里显然还有怒意,芮娘回过神看了看他,眼眶忽然就红了。   “二郎……我……”   鲁越一看,心都碎了,连忙把人拥入了怀中。芮娘在他怀里抽泣,鲁越一边轻声安抚她,一面脸色却比谁都难看,额头青筋凸起,像是忍耐着极大的怒火。   “二郎,她说的那些是真的吗……我是不是真的克你们家啊……”   芮娘抽抽搭搭的问,声音颤抖着,蕴含着无限的担忧和害怕。   鲁越抬头,眼里布满了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准再说这个话!”   芮娘擦了擦眼泪:“我也知道,但、但她说的那些,好像也是真的…… 我先前被我爹卖到山上去的时候,那人牙子也说我命不好,克母克父,我娘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走了,我……”   鲁越捂住了她的嘴。   鲁越眼中泛起了惊涛骇浪,出口的嗓音嘶哑到了极点:“ 这些都和你无关……你才是受害者,而且都过去了,不要这么想。”   芮娘忽然就在鲁越的怀中放声大哭,她哭的十分委屈,像是把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鲁越一边顾着她的肚子,一面又紧紧的拥着人,他眉头紧锁,直觉得芮娘的滴滴眼泪都是砸在了他的心口,沉闷闷的痛。逐渐,随着芮娘的哭声慢慢变小,鲁越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像是逐渐下定了决心……   东院那边折腾了整整一天,快到黄昏的时候,终于才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只是那哭声听上去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鲁大郎眼睛一亮,鲁老太太先他一步冲了进去。   “生了?!”   房里,产婆累得满头大汗,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生了,是个女娃,我给孩子洗一洗你来抱。”   鲁老太太听说是个女娃后没什么反应,倒是跟在鲁老太太身后的鲁大郎,眼里瞬间就布满了失望。   是个女娃娃啊……   鲁老太太没注意到他,只是皱着眉看了一眼那产婆怀中:“怎么这么小?”   那   产婆也尴尬的笑了笑:“可不,早产嘛,而且你这个儿媳妇不好生,孕期没补好啊。”   这话说的鲁老太太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给鲁大郎让了道:“大郎,你愣着干嘛,上来接啊!”   鲁大郎回过神来,从产婆手里把女娃娃接过来了。   而韦氏,这会儿因为用力过多已经昏睡过去,大夫也进来把了脉,开了方子。   鲁越这边听说是个女儿后道了句恭喜大哥,鲁大郎勉强扯了个笑。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心情复杂。   倒不是说女儿不好,但这是他盼了这么久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特殊的时候,他更想要一个儿子,有了儿子,他之后也更有动力、也更有盼头了。   但木已成舟,这第一个鲁家的女娃娃,鲁老太太起了小名叫大丫,至于大名,就让当爹的自己去起,鲁大郎暂时还想不到,就搁置在一边。   韦氏还没醒,好在鲁老太太提前就联系好了奶娘,是同村一个刚生完儿子的妇人,奶水充沛人也干净利索,过来给大丫喂了顿奶,这才没让小丫头一出生,就饿了肚子。   至于韦氏,则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人倒是没啥大碍,只是大夫还是说忧思郁结导致的早产,这月子若再不坐好,怕是就要留下病根儿了。   鲁老太太直个叹气,但产婆和大夫临走前鲁老太太还都给了喜钱,那产婆原本以为生了个女娃没喜钱拿了,却没想到鲁老太太大手一挥:“我老婆子还没那么小气,我还有二媳妇等着麻烦你!”   那产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等你家二媳妇生的时候随时来叫我!”   韦氏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醒来的,刚醒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门嘎吱也声响,鲁老太太走了进来,她才瞬间回过神来:“娘……我……”   鲁老太太:“生了,是个女儿,大郎抱着睡了。”   韦氏一听是个女儿,满脸都是失望。   鲁老太太关上了门,看了她一眼。   “刚熬好的鱼汤,喝了吧,下奶。”   韦氏脸上没什么神采,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娘。”   鲁老太太看见她这蔫吧样子,彻底忍不住了:“大夫都说了,你是忧思郁结导致的早产!孕期也没补好!大丫生下来也像个猫儿一样!大媳妇,别怪娘说话说的难听,你要是还想要你身子,想要这个家,就老老实实的把这个月子坐好!哦生个女咋了?生个女娃我们老鲁家是会苛待你吗?你要是还想不通最近发生的事,那真是没救了!”   韦氏震惊的看向鲁老太太,那眼泪刷的一下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娘,您……我……”   鲁老太太又气又心痛:“真是造孽啊……你现在开始别出去了,也不要和你那个娘家有往来,钱的事没有我孙女的事重要!你养好身子,后面再给我添个孙子才是要紧!”   说完,鲁老太太就出去了,韦氏一个人在屋里,心中无限的委屈。   为什么这一切全都成了她的错了?这到底是为啥……   -   鲁老太太气冲冲从东院出来的时候全家人都瞧见了,鲁大郎抱着女儿心烦意乱的坐在院子里,鲁越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进去看看吧。”   鲁大郎摇了摇头:“心里烦,不想去,免得一会要吵架。”   鲁越沉默了。   鲁大郎看了眼鲁越,也叹了口气:“二弟,这事也牵连你了。”   鲁越摇头,显然不大愿意多说,鲁大郎道:“我会教训教训她,让她长个记性,至于钱氏,我不会让她进我鲁家的大门!”   鲁越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   夜幕降临。   西院   的小屋里,芮娘有些紧张的睡不着觉。鲁越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又在想什么?”   芮娘实话实说:“我在想……白天的时候,娘那么生气,大哥好像也不高兴,大嫂生了女儿,娘是不是很失望啊……”   鲁越一听就知道她又在担心什么了,将手覆在了芮娘的肚皮上:“ 娘不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的,你别多想。”   “是吗?……”   鲁越嗯了一声:“你还不了解娘吗?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外人不留情,对家里都是心软的,你放心好了,无论芮娘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娘都会高兴的,我也都会高兴的。”   芮娘心中安定了许多,朝鲁越怀里挪了挪。   “二郎,有你真好……”   -   接下来两天,鲁大郎一直都对韦氏淡淡的,韦氏心里有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到第三天的时候,鲁老太太忍不住又把大郎说了一通,说他不会照顾媳妇儿,没点儿男人的担当和度量,连自己院子里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惹她心烦。   鲁老太太说起儿媳妇的时候可能还口下留情,但说起儿子的时候是半分情面都没留,直把大郎说的是面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   鲁大郎心中烦闷,干脆去布庄避风头去,大丫半天由鲁老太太亲自带,剩下半天就由韦氏抱着。   说来,韦氏产女,韦家这一连三天都没个表示,还是第四天的时候韦父托人来送了份薄礼,只是人也没露面。大概是到第十天的时候,鲁家终于听说,那天钱氏回去之后,韦父和韦家大儿子气的就直接去了桃花镇,人的确是早就跑了,钱没了影子,两父子把人家的摊子砸了个稀巴烂,听说除了钱氏还骗了不少人,是个惯犯。   可就是这样,钱氏还不相信那人是个骗子。天天在屋里吼叫着,韦父嫌她丢人,直接将人给关了起来。   而那天过后,鲁越把芮娘护的也极紧,压根不给芮娘和韦氏见面的机会,不过大丫芮娘倒是见了好几回,还喜欢的紧,亲自给大丫做了一顶帽子一双鞋,抱着哄了好久。   -   韦氏坐月子,娘家人没人来照顾,全靠鲁老太太一个人。   芮娘有几次想去帮忙,还没开口,鲁越便把她的话拦了回去。   芮娘道:“也不是照顾大嫂去……那不是娘忙着呢嘛,我心疼娘。”   鲁越沉默了。   看着娘一把年纪忙前忙后的,他也心疼。   “实在不行,我和大哥说说,请个婆子过来。”   芮娘想了想,这到是个法子,点了点头:“也行。”   鲁大郎也没意见,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说找就找,鲁越第二天就拖了人去街坊四邻打听,看有没有愿意上门来的。   可还不等鲁越带回消息,芮娘倒是先见到了田氏。   “舅母?”   田氏这半年多一直都在忙活鱼塘的事情,这好不容易抽了个空,上街就来看 芮娘。   “哎呀肚子这么大了!快生了吧!”田氏看着芮娘的肚子,喜滋滋的问。   芮娘笑:“快了,按照日子是下个月。”   “真好真好。给,舅母给你带的。”田氏手上挎了个篮子,里面是几条新鲜的肥鱼。   芮娘捂住了嘴:“这是鱼塘的鱼吗?都这么大了?!”   田氏听完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糊涂了?咋可能这么快呀?这舅母在村口给你买的,拿着吧!”   芮娘不好意思的接过:“您破费干什么呀……”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看你这话说的!见外!”   芮娘笑着把田氏请到了自己院子里,田氏路过东院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用口型问:“你大嫂在坐月子吧?”   两人   进屋后,田氏才放开了声音:“我的天爷,之前那事我听说了,但具体的不知道,就说是她被娘家人骗了钱,然后闹了一通,早产了?”   芮娘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并没说钱氏那天到底来鲁家闹了些什么,而田氏也没细问,而是道:“那你大嫂这个月子,娘家人就没人来?”   “没有。”   “那谁给照看月子的啊?”   芮娘叹气:“娘,我本来说可以搭把手,但是二郎不让。”   田氏:“你去搭什么手,你现在都是快要生的人了!二郎说得对,不准去!”   芮娘:“我是看娘一个人辛苦……所以昨天和二郎商量,不行请个婆子回来。”   田氏一听这话,当场站起了身来:“请婆子?花那个冤枉钱干啥!我今天来就是给你说这个事儿的,你不是马上生了吗?我和老杜商量了,我来给你照看月子!咋样?”   芮娘愣住了。   “舅母,您……”   田氏:“哎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个事情呢,我和你舅舅早就商量好了,你舅舅的意思和我一样,从今年春天开始你和二郎就帮了我们太多,后来又帮着我们修建了鱼塘,那人都是要有感恩之心的嘛,没了感恩之心,那成啥人了?总之呢,你这个月子我是照顾定了!但我刚看到你们家这个情况,不如我这两天就来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芮娘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心中也是颇为感触。   “舅母……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田氏摆了摆手:“这事你和二郎商量一下,尽早给我回个话,对了,我也给你婆婆说一声去。”   鲁老太太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感叹了好一会儿,鲁家没有理由不答应,晚上等二郎回来,芮娘也将这事告诉了鲁越。   鲁越今日托人寻了一天,倒是的确没找到合适的,听说了此事,心中自然也是一喜。   于是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鲁越就赶着牛车,把田氏接了过来,还带了不少的行李,田氏照顾芮娘月子,至少要住一个月。   田氏来到鲁家第一天,就麻溜的把里里外外的院子打扫了一遍,还帮着把大丫的尿布片也洗了。鲁老太太私下和鲁越打过招呼,虽然说人家是来照顾芮娘的,这些事可不该人家干,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鲁越点头,道是自己心中有数。   而韦氏,听说田氏来了之后心中也极其复杂。   大郎晚上回来时,韦氏忍不住把这事说了。   “芮娘她舅母来了,你知道吗?”   鲁大郎:“知道,说是来照看弟妹月子的,然后这段日子娘太忙了,也搭把手。”   “那本来不是说找婆子的吗,意思现在这个婆子就是田氏?给多少钱啊?”   鲁大郎皱起了眉头:“你有话直说。”   韦氏哽了哽。   “我不是想着咱家现在不容易嘛,能省则省,田氏来了那就是二房那边的人,和咱们没关系吧,咱们不用给钱吧?”   鲁大郎着实有些无语。   “那人家不是今天还帮大丫洗尿布了吗?!你现在纠结这些芝麻大点儿的事有什么用?!”   韦氏一愣,嘟囔:“我又没让她洗……”   鲁大郎声音提高几分:“你说啥?!”   “没啥!”   韦氏不说了,转过身去,而鲁大郎,虽然一肚子的火,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也忍了。   夫妻两又是一夜无话。   韦氏有些心烦,她倒不是真的因为那点儿钱,可真正的原因,她却说不出口。   说到底,那天她娘在院子里大闹一通,还是在韦氏心里留了个疑影儿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矛盾   ,即便你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可他就是说到你心坎上了,总是忍不住的想,心里也有个过不去的疤。   归根结底,还是钱氏点出来的那几件事。   对啊,咋就这么巧呢?   宋芮娘从前没嫁进来的时候,她日子是飞起来过啊。   虽说婆婆会因为没孩子的事情偶尔念叨她几句,可是也从来没真正的为难过她啊,但自从宋芮娘进了门,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不顺心,她这一年来真是苍老了不少,一想到这些事她心里怎么能好受?!   现在又是和宋芮娘有关系的人来了,她接受不了,也说服不了自己。   但是,这些话她不敢和大郎说,更不敢和婆婆说,只能是和了泪水朝肚子里吞。   ……   韦氏心里有事,这面上是藏不住的。   一开始,田氏倒还的确打算打算帮衬她,可好几回在院子里遇见,韦氏看田氏那些个眼神,就让田氏不大舒服了。   田氏可没有芮娘的好脾气,她的原则就是你让我不舒服,那老娘也不会伺候你。   于是田氏只帮着给大丫洗了几天的尿布,后面就没再管了。   这事儿,韦氏又在心中默默的记上了一笔。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大丫快满月。   韦氏这段日子,带孩子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鲁大郎前段日子待她冷淡的很,这段日子也顾不上了,因为大丫这个闹腾劲儿,让鲁老太太都直个儿摇头。   要是半夜一声哭喊,那全家人今晚都别想有个好觉睡得。鲁越这时候都会被吵醒,然后轻轻捂住芮娘的耳朵。   芮娘这段日子也接近临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鲁越把人看的和心尖尖一样,田氏也精心照看着,寸步不离。   韦氏要崩溃了,一边抱着大丫一边喊:“我的姑奶奶哟,你能不能别哭了!”   鲁大郎刚刚从布庄回来,今天布庄的生意又十分的惨淡,听见女儿的哭声,他也烦的要命:“她是不是饿了,为啥老是哭啊?!你这个当娘的到底怎么带的娃啊?”   韦氏本就上火,听见鲁大郎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放声大喊:“你好意思问我啊!这屋里屋外不是靠我一个人啊!我头都疼的要死,你人影子都不见,这娃是我一个人能生的吗?!要你这个爹干嘛的?!”   “别人家不都是男人赚钱女人带娃!人家都能照顾好,就你照顾不好?!你特殊啊?!”   “那别人能带钱回来啊!你呢!”   人在气头上时,往往什么话都能说出口,鲁大郎脸色骤变,说别的或许他都能接受,但说到钱的事情,他就接受不了了。   鲁大郎摔门而出,鲁老太太在北院,鲁越和芮娘在西院,显然都听见了。   鲁老太太长叹一声,自从韦氏生女,这家里是鸡飞狗跳的,老人家的眼里也写满了惆怅,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   十月初,因为鲁三郎的归家,这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中秋时,三郎托人带了口信,说是今年中秋要在学堂给夫子干活,故而回不来。加之韦氏又还在月子里,芮娘又行动不便,这鲁家的中秋节,倒是在三郎归家的这一天才真正算做是了。   三郎之前在信中便得知了大哥喜得一女的消息,回来时给大丫买了不少礼物,当然,也给芮娘肚子里的孩子带了一份儿。走到大门口,田氏眼尖就看见了。   “三郎回来了!”田氏朝着院子里大喊一声,鲁老太太自然又是第一个冲了出来。   “好家伙,你咋又高了?!”   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冲的最快的时候,这几个月见一次,的确每次都不大一样。   鲁大郎也笑道:“快和你二哥差不多了!”   鲁恒笑:“没有,那比不上二哥的。”   鲁越见到弟弟,自然也是高兴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二嫂不方便,在屋里等你呢。”   鲁恒笑:“我知道,二嫂快生了吧。提前恭喜二哥了。”   鲁老太太:“别提前了,到时候当面恭喜吧,这次在家待多久?”   鲁恒算了算:“我说不定真的能待到二嫂临盆,差不多半月吧。”   鲁老太太乐了:“那肯定行!你啊就等着当叔叔吧!”   这时,韦氏抱着大丫出来了,自然听见了鲁老太太那句话,也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还是扬着笑脸喊了声:“三弟回来了。”   鲁恒不知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一看到韦氏和她怀里的小娃娃,心头一喜:“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鲁大郎笑了笑:“这是你侄女,大丫。”   “大丫?是小名?”鲁恒笑着问。   “大名还没起呢。”   鲁老太太忽然想起来了:“你回来的刚好,咱家就你是读书人,干脆给大丫还有你二哥的,这回都把名字给定了!”   鲁大郎笑着道好,鲁越此时却开口道:“我家就不用了,我都想好了。”   芮娘睁大了眼,惊讶的看向他。   鲁老太太也吃惊的看向他:“你想好了?!二郎,你啥时候想好的?!”   鲁越笑了笑:“就没事的时候想的,要是男娃,就叫鲁瞻,要是女娃,就叫鲁莹,小名福妞。”   “福妞?”鲁老太太乐的哈哈大笑:“这个名字好啊,福妞,那男娃的小名呢?”   鲁越:“男娃不用,就喊瞻哥儿。”   田氏也忍不住笑道:“看来二郎想要个女儿,偏心女儿哈!”   鲁越笑而不语,芮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怪他从没跟自己说过,鲁越朝她也笑了笑,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鲁恒笑道:“二哥起的这个名字挺好的,瞻,高瞻远瞩,莹,洁白晶莹,都是好名字。”   鲁老太太合不拢嘴:“看着你二哥是个闷葫芦,心里倒是能藏事啊!好,好的很!”   韦氏在一边陪着笑,心里却是苦的。   人家把儿女的名字都想好了,她的大丫呢?大丫,这名字也真够随便的。   再一看自己男人,也在人群里没出息傻呵呵的笑。   三郎回来了,田氏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木耳焖鸡肉、清炒时蔬菜、辣子炒鸡蛋、白菜豆腐汤、鲁越还买了只卤鹅,芮娘摆出昨天就提前准备的团圆饼,鲁家全家补上了一个中秋团圆饭。   饭桌上,三郎说着学堂里的新鲜事儿,把鲁老太太逗得乐不可支,笑声从堂屋传出去,才给这一直低迷的几个月带来了一丝丝温馨。吃完饭,鲁三郎忽然想起了一事,笑着看向芮娘。   “差点儿忘了重要的一件事。”   鲁老太太:“啥事?”   “上回二嫂给我带的酱,做的腐乳,已经在我们学堂打出名气了,我们学堂上至夫子,下至学子,都想让二嫂多做一些,他们还是愿意出钱购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芮娘身上,芮娘惊讶极了:“真的?那上次那些酱都吃完了?”   鲁恒无奈摇头笑:“二嫂有所不知,五月我从家走,六月中旬不到就没了。同窗们都很喜欢,夫子偶然尝过,也时时惦记着,这回回家,特意嘱托我,不知二嫂意下如何?价格还是一百文一瓶。”   一百文?韦氏睁大了眼。   什么酱,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这是好事儿!不过你二嫂现在马上快生了……”   田氏此时道:“我来!   芮娘教我就成,我来做,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应,芮娘啊,你不会拒绝吧?”   芮娘又不傻,她笑着摇头:“当然不会,即便不收钱,能帮到三郎也是好事,我做。”   鲁三郎笑着道:“家有能干的二嫂,三郎感激不尽。哦对了,二哥之前托我打听的事情也有结果了。”   芮娘看向鲁越,鲁老太太也问:“你二哥托你打听啥事了?”   鲁越刚要说话,鲁三郎先他一步开了口:“就是二哥之前托我打听的二嫂的刺绣,是蜀绣无疑,城里最有名的绣坊,估价这一个绣样三百文。二嫂,你真的厉害。”   鲁恒说完,大房这边忽然陷入了沉默。   鲁恒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故而脸上还带着笑。芮娘也有些吃惊,紧张的看了眼大哥大嫂,又看了看鲁越。   鲁越倒是淡定的接过鲁恒递过来的绣样,开口解释道:“先前大哥那事,我想知道那孟风是不是也骗了芮娘,所以才托三弟去打听一下。”   轻描淡写的解释,丝毫没提芮娘,韦氏听后,心里是翻江倒海。   鲁大郎当下也没说什么,但明显脸色也不大好。鲁恒此刻才开口问:“什么骗二嫂?”   鲁老太太道:“没什么,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吧。”   鲁恒意识到了什么,没再问了。   一顿饭,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忽然变得有些沉默,一些原本大家心照不宣不提的事情似乎也有了裂口,鲁大郎郁闷的撸了一把脸,韦氏的脸色更是难看,而芮娘,看见他们之后心中也有些难受。   饭后,鲁越扶着芮娘起了身,只是她刚站起身就感觉到腿下一热,整个人都愣住了。   鲁越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芮娘:“我、我羊水好像破了。”   鲁老太太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快!二郎带你媳妇儿回房,大郎去喊大夫和产婆!!”   因为芮娘并不是早产,这一切早就计划安排好了,所以发作的时候也有条不紊,大夫和产婆很快就到了鲁家,热水什么的也全都备妥了。田氏还忙中抽空,让人去杜家带了个信,让杜功章抽空也来一趟,自己则一直守在芮娘身边,替她加油打气。   芮娘憋着劲儿呢,即便是疼,一开始也没怎么喊叫。直到产婆道:“可以憋气使劲了。“芮娘才猛地一下抓住了田氏的手。   鲁越自从芮娘开始生产,脸上的紧张情绪就没有淡下去过,好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被鲁老太太呵斥退了。   鲁越没法子,只好趴在窗子边看。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大男人,竟然像个壁虎一样趴窗子,这画面有些诙谐,但是鲁越却是半点儿没在乎,一心只记挂着里面的芮娘。   而此时此刻,大郎在院子里。韦氏却早早的就抱着大丫回房了,她一面心不在焉的哄着大丫,一面关注这西院的动静。   是个女儿就好了。   那她还不至于被宋芮娘狠狠再压一头。   要真的是个儿子……   韦氏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恰逢大丫又开始哭了,韦氏只好分出神去哄她。   芮娘这胎比韦氏顺利的多,约莫三个时辰左右,西院那边就传出了嘹亮的一声哭喊声,这中气十足的,鲁老太太一听就乐的拍了拍大腿:“好小子!绝对是个好小子!”   那产婆也喜得朝外大声喊了句:“恭喜啊!是个儿子!”   田氏也乐的猛拍一下腿:“好啊!!”   “恭喜二哥!!”   “恭喜二弟啊。”   鲁家两兄弟同时向鲁越道喜,直到这时,鲁越才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嗖的一下就冲到了里屋去,鲁老太太也懒得   拦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也紧跟了进去。   全家人都围到了芮娘身边,没想到她精神看起来还挺好。   “媳妇儿……”鲁越大手有些颤,握住了她的,嗓音也还带着后怕。   反倒是芮娘冲他虚弱的笑了笑:“我没事呀……你快,看看儿子。”   鲁越这才望向鲁老太太怀中的儿子,鲁老太太方才进屋就接了过来,一看这小东西的模样就笑了。   “和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鲁越也看了一眼,摇头:“比我白,像芮娘。”   全屋人哈哈大笑,芮娘也看了一眼,满心满眼的疼爱:“就是有些皱……”   “哎呀小娃都这样,养着养着就好了。这下确定了,是瞻哥儿先来的!不过也别急,说不定福妞就在路上呢!”   众人被田氏说的大笑,田氏的话鲁老太太爱听极了,抱着孙子瞻哥儿瞻哥儿的叫个不停,简直爱不释手。   鲁越脸上的笑也没淡下来过,而那产婆和大夫更是欢天喜地的走了,尤其是那大夫,根本没费着什么力,还白得了一大把子赏钱!!   鲁大郎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贺喜完回头发现自家婆娘不在,他便抬脚先回了房。   韦氏坐在屋内,就是一整个心不在焉。   宋芮娘真的生了个儿子。   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难道还真的应了那句话,宋芮娘当真克她不成?   鲁大郎进来,见到自己婆娘丧着个脸,心下不悦:“二弟喜得贵子,你不去道喜也就算了,在这臭着个脸是几个意思?”   韦氏看他:“道喜,是要给他们道喜,那谁来给我们道喜呢?”   鲁大郎一愣。   “我生大丫的时候你见他们这么开心了?就娘进来给我端了碗鱼汤,你更是死的看不见,你再听听西院,那像是一家的妯娌吗?待遇一样吗?”   鲁大郎皱眉:“你生产的时候是我不对,我生意心烦没顾着你的感受,田婶是弟妹的娘家人这没法说,但二弟和弟妹都给大丫满月礼了,还给的不少,三郎回来也带了礼物,娘照顾了你大半个月子,你有什么不平衡的?”   韦氏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   “好,不说这个了。就说说你生意失败这个根源,从前我都不想提了,偏偏今天三弟还提了一嘴,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当初你请姓孟的回家吃饭,是不是还没敲定这生意呢。”   “是。”   “那是不是听见姓孟的说宋芮娘的刺绣值钱,又要给她四成的利润,你一着急你一上头,立马就跟人定了?是不是?”   鲁大郎一怔:“是……”   “然后二弟还瞒着我们去打听!你说说,他打听这个事情是为了啥子嘛?难不成她宋芮娘还想靠着刺绣去赚钱?咱们的布生意都黄了!他们还想着赚钱吗?!”   鲁大郎:“你小声点……”   韦氏猛地摸了一把眼泪,越说越气。   鲁大郎犹豫了一会儿,道:“二弟不是都解释了吗,只是想看看孟风那孙子是不是也骗了芮娘。”   “这话你也信?!你二弟的心早就被宋芮娘哄得没边影儿了!娘早就说了,二弟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看,肯定是宋芮娘让二弟去打听的,要不然二弟最近忙得要死,还能打听这个事情?!还有三弟,话里话外都偏着芮娘,什么酱啦,刺绣啦,这什么时候的事儿给你说了吗,你知道吗?”   鲁大郎不说话。   “你有生意的时候想着和人家分成合作呢,还五五,我娘都说你大方的没边儿了,人家赚钱的时候可是闷声发大财,就你最老实了……”   鲁大郎让她这一顿话说的,一时竟然有些恍惚,想辩解,却   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这么多,你就说你到底啥意思,想干啥?!”   韦氏:“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自从宋芮娘进家门之后,我就觉得心口痛,哪哪都是不痛快的……难不成还真应了娘那句话,她宋芮娘就是专门克我来的……”   韦氏这话声音越说越小,而鲁大郎却是听了个清楚,眼睛也越睁越大。   两口子在院子里吵得激动,根本没有注意有双脚步原本正朝着他们门口走来,却在听见韦氏那话之后猛地一顿,站定了好半晌,又转身走了…… 第43章 分家风波(中)   韦氏这番话, 直直的撞到了鲁大郎的心中,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今天下午听说二弟还在打听刺绣这件事时, 没有多心是假的。   他颓废的坐在床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这么失败。   韦氏还在一边哭:“现在宋芮娘生了儿子,你就等着吧,娘嘴上说不在意, 但是你等着看, 但假如这家里只有一个好东西, 是会给瞻哥儿还是给大丫,你就等着看吧!”   韦氏越说越委屈,又惨兮兮的抹了把泪。   鲁大郎不说话了,西院那边欢声笑语, 东院这边却是夫妻沉默,大丫听听见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后,也开始嗷嗷的放声大哭……   黄昏时, 鲁越看出芮娘有些疲了,大家便各自回房,反正等芮娘出月子、瞻哥儿满月之后还有的是机会热闹。   鲁家的小院回归了安静, 西院内, 芮娘看着在身边熟睡的儿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躺在最里侧,儿子在中间, 鲁越收拾好之后,就睡到了最外面。   一家三口, 鲁越内心也说不出的满足。   “芮娘。”鲁越开口唤她。   “嗯?”芮娘眼睛还看着儿子, 嘴上应了一声。   “谢谢你。”鲁越忽然道谢, 让芮娘意外的抬起头。   芮娘问:“谢我做什么?”   鲁越道:“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儿子,辛苦了。”   芮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荡漾开甜蜜:“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吗?”   鲁越点头:“对。”   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那不就对了,一家人,不说这些,对不对,瞻哥儿,瞻哥儿~”   芮娘看着瞻哥儿,怎么看怎么稀罕,还轻轻的拨动着他的小指头,鲁越眼中也满是疼爱之意,他睡在最外侧,守护着他的两个宝贝:“早点儿睡吧,你今天也累坏了。”   “嗯,你也是。”芮娘看完儿子,这才细细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今天她生瞻哥儿的时候没觉得受了太大的罪,但是鲁越第一时间从房外冲进来先握住她的手时,芮娘心中还是深深的被震撼了。   这段日子,她辛苦,鲁越又何尝不辛苦呢?男人原本的下颌已经更加的锋利和深邃,他明显瘦了不少……   ……   瞻哥儿的出生,让鲁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淡下去过。白天,田氏照看着芮娘,老太太照看瞻哥儿,几乎就没让芮娘伸过手,而且这孩子出奇的乖,除了饿了,尿了的时候会哼唧着哭上两句,任何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在乖乖的睡觉,这让鲁老太太都感觉十分的惊讶。   当然,老太太并不会偏心孙子孙女,大丫白天的时候她也抱,只是这么一对比下来,就显得大丫实在是太爱哭了,哭的让老太太都害怕。   而说来也是奇了,大丫哭的时候,如果瞻哥儿也在,那她就不哭了,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奇的在这个弟弟身上打量着,甚至还发出咕咕咕的声响来。   这让大人们也很惊讶,而且,无论是瞻哥儿是醒着还是睡着,永远都不会受到大丫的哭声影响,大丫这一个多月,哭声比之前嘹亮了更多,那要是扯开嗓门喊叫,大人都有可能忍不住捂耳朵,但是瞻哥儿没有,任你哭到喉咙嘶哑,他照样雷打不动的睡觉。   一个太安静,一个太闹腾。   鲁老太太常常都无奈的摇头,说这两孩子的性子怕是搞反了。   而老太太每每说这样的话,韦氏心中就不大好受。   但大丫实在是闹腾,她根本没法睡一个好觉。   韦氏这心里,就越发不平衡了起来。   瞻哥儿不闹,里里外外还有田氏在帮忙,而除了老太太偶尔伸手带带大丫,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韦氏显得越发的沉默,除了吃饭和抱大丫,她都尽可能的不出现在众人面前,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一家子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和宋芮娘竟然很少见面。   就是再傻,也看出二弟自从钱氏来闹之后,防着她呢。   韦氏冷笑,她还能吃了宋芮娘不成?至于吗?   韦氏把这事和大郎说了,大郎也没吭声。   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呢。   生完瞻哥儿,芮娘没几天就下奶了,而且奶水充裕。猪蹄汤、鱼汤,流水一样的往芮娘房里送,有一回芮娘实在是喝不下了,好话说了半天让田氏悄悄的端回厨房去,正好让在厨房的韦氏瞧见了。   “咋了,她喝不下?”韦氏伸头问了一句。   田氏笑着应了一声:“嗯,芮娘奶水够,这些不喝也行,昨个儿刚喝了一顿。”   韦氏的奶水永远都不够,虽然这些汤她没少喝,而且也快喝的吐了。   心里的那种不平衡又来了,韦氏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真是好命哦。”   说完就转身走了。   田氏的动作一顿,略有些不爽的看向她,心里也不爽快,这鲁家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她一个人成天丧着个脸的。   而芮娘,对这些依然还是毫不知情。   鲁越将她护的极好,可以说是隔绝了任何可能会影响芮娘心情的事情,很快,瞻哥儿就即将满月了。   满月礼,鲁家准备大办。   满月时,要给孩子铰头,所谓铰头,就是要给满月的小孩理发,理掉胎毛。然后再用煮熟的鸡蛋在孩子头上滚六下,寓意六六大顺,接着要穿新衣、带新帽。最后,要抱着孩子出去转一圈儿,给大家伙都看看,也是为了新生儿将来长大不怕生人。   铰头的师傅鲁老太太是提早就联系好了的,就等着这一天登门。只是在瞻哥儿满月礼的前夕,鲁老太太把鲁越和鲁大郎同时叫去了。   鲁老太太:“今年咱们家添了两丁,老大得了个女,老二得了个儿子,对老婆子我来说都一样,孙子孙女我都有了,很是高兴。只不过……咱们村一直也没有给女孩儿办满月酒的习俗,大丫满月的时候家里情况又特殊,大郎,你心里没有意见吧。”   鲁大郎:“娘您说啥呢,我能有啥意见,这不是传统吗?您给瞻哥儿办就行了!”   鲁老太太看向二儿子:“老二呢,是个啥意见?”   鲁越沉默了片刻,道:“虽然没有给女儿办的传统,但是也热闹热闹吧,大丫不是也没铰头吗,让师傅一起。”   鲁大郎刚想拒绝,鲁老太太开口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不能光给弟弟办不给姐姐的,那就这么说定了,铰头礼给两个孩子一块儿,然后二郎,你把铁铺的,布庄的伙计们都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鲁越道好,鲁大郎却有些犹豫。   “娘,布庄现在生意不行了,我前两天辞了两个伙计,就不请了吧……”   鲁老太太一听,吃惊的问道:“啥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早说?”   鲁大郎:“就前几天,那不是看着最近家里忙,二弟添丁,不想说出来给你们添堵吗……”   鲁老太太怒了:“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叫添堵,这不是一家人的事情吗?你现在布庄里还剩几个伙计?”   鲁大郎:“两个吧。”   鲁老太太沉思片刻:“那走了的,都给够钱了?”   “那肯定啊,我还多给了半个月的。”   “嗯,应该的,那剩下两个你也叫过来吧,人多人少,是个热闹嘛。”   鲁大郎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老娘,应了一声。   晚上,韦氏听说这件事后没说什么,只是道:“我的大丫太可怜了,咱   满月酒不办就不办了,要办也踩着人家屁股后面,这要是提早说我还能给大丫准备一身新衣裳,现在说,是赶也赶不及了。”   鲁大郎:“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韦氏转过身去不说了,许多话她现在说多了也嫌烦,别人听得也觉得烦,何苦呢。   -   噼里啪啦一阵响,十一月初八,瞻哥儿满月了。   吉时,鲁家在门口点了一柄鞭炮,宾客们早就等在了门口,这会儿鞭炮声一响,四面八方的恭贺声也全都响了起来。   “恭喜啊!”   “恭喜恭喜!”   鲁越和鲁大郎在门口迎人,满脸堆笑,三郎原本预计是要回学堂的,只是年末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也还在家中帮忙。   而芮娘,这会儿正在房内。   “舅母……这行吗……”   芮娘看着镜中的自己,没由来的竟然有一些紧张。   她一整个孕期,都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外貌,而坐月子的时候,更是好久没有洗头洗澡,连她自己到最后都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了,可鲁越却丝毫没嫌弃过,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昨晚,鲁越给她烧了五大桶的热水,又在净房烧了一个大火盆,芮娘这才舒舒服服彻彻底底的洗了一个澡。   不得不说,她这个孕期和月子保养的有点儿太好了。身段和之前已经变得大不一样,用田氏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是当娘的人了,身段又凸又翘是最正常不过,但芮娘还不大适应……   新衣是昨天就送过来的,芮娘刚刚换上的时候自己都臊的脸红,小衣也全部得重新做,脸颊上也添了些肉,只是显不出胖,倒是更显得她面色红润,皮肤嫩的仿佛都能掐出水来。   于是,当芮娘抱着瞻哥儿走到院中的时候,顿时就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今天来恭贺的人有的在新婚那日就见过芮娘,有的没见过。可不管见没见过,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芮娘也好久没出来见人了,竟然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垂下了眼眸。   鲁越眼中自然也是有惊艳的,他喉结滚了滚,在众人恨不得踮脚去看人的时候大步走到了芮娘跟前,看似是伸手抱过了瞻哥儿,其实也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哎呀~”   人群有人开始起哄,鲁越就当听不见。   不过毕竟不是姑娘家,芮娘也得开始招呼人。她脸上一笑,风韵初现,人人都在心中感慨鲁越的好福气,加上瞻哥儿满月之后又白又胖,第一次出来见人,也不哭不闹,漆黑的眼珠子像被水洗过的葡萄,好奇的打量着众人。   “嘿,这小娃娃机灵得很,见到我都不怕!”说话的是个独眼,独眼老人因为长相比较可怕,街上的小孩子每回见到都必哭,但瞻哥儿见到他之后不仅不怕,还嘟嘟嘟的笑了两声,把那独眼惹得哈哈大笑。   鲁老太太看见自家孙子这么灵气,心中别提多乐了,好酒好菜上的比鲁越接亲的时候还多得多,放话道:“老婆子我今天高兴啊,随便吃随便喝!待到多晚都不要紧!”   鲁越成亲那天晚上被鲁老太太撵过的人都笑了:“婶儿,记得你说的话啊!”   鲁老太太:“臭小子,我记得!吃你的吧!”   韦氏抱着大丫,在房内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她今天也穿了一件新衣,可她刚才从窗户朝外看见了宋芮娘,越发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磨蹭了半天,也不大愿意出去见人了。   “你干嘛呢?铰头的师傅来了!”鲁大郎见韦氏半天都没出来,忍不住过来催,韦氏不情不愿的起了身:“来了来了!”   韦氏抱着大丫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乡亲们也朝过看了几眼,也向大郎道了几声恭喜,只是那热闹劲肯   定是和刚才没法比了,韦氏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自己出来纯属是丢人。   她把大丫抱到瞻哥儿边上,铰头的师傅拿着剪子过来了。   瞻哥儿看见剪子,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在芮娘怀里开始“噗噗噗”起来,这是瞻哥儿想伸手的意思,芮娘将儿子的小手抓住:“瞻哥儿要铰头了,可不敢乱动。”   而反观大丫呢,看见陌生人那嘴巴就朝下一撇,瞬间将头藏到了韦氏怀里,韦氏瞬间就慌了,这样的场合,要是自己女儿又开始大哭,那真真是太丢人了。   芮娘看出了她的担心,主动把瞻哥儿抱的离大丫进了些,笑着道:“大丫别哭,看弟弟在呢~”   大丫看见瞻哥儿,果然不哭了,还伸出小手想扒拉扒拉弟弟,可惜瞻哥儿的注意力全都被面前的剪子吸引,没有分给姐姐一个眼神。   这下,大丫才算是真的哭了。   韦氏一个埋怨的眼神立马就甩了过来,接着开始哄女儿:“大丫不哭不哭,咱们不理弟弟了哦。”   芮娘愣在了当场,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分明,从刚才大嫂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怨恨……   那个眼神,和当初她第一次去鲁氏铁铺出来时,遇到韦氏,甩给她那个鄙视的眼神有一丝丝像。   芮娘垂下了眼睫。   鲁越在不远处,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他抿了抿唇正准备过去,三弟过来拉住了他,说有事,鲁越只好暂时和弟弟走到了角落里。   鲁恒低声:“二哥,我刚才看见几个人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不是想捣乱。”   鲁越脸色沉了下来,“我去看看。”   鲁越朝院子外走的时候,鲁大郎刚从茅房出来,他喝多了去放水,正好看见弟弟的身影,这个时候二弟出去干什么?鲁大郎觉得奇怪,也跟了出去。   院子里,铰头师傅已经给瞻哥儿铰完了,这第一次剪下来的胎毛头发还要保管好,有讲究的,还会给孩子编起来,挂在窗口。   芮娘将瞻哥儿的收好,准备回头编个平安结,她看了眼大丫,想开口说什么,又回忆起刚才大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院外。   鲁大郎跟着鲁越走到了巷子转角,听见有人说话,就停下了。   鲁越声音压得很低,道:“这个事情暂时不考虑,等缓一缓吧。”   “越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啊!我先前就给你递了信你没回,今天才过来找你的,这次错过了,可能要再等一年。”   鲁越:“等一年就等一年,我儿子现在刚出生,我走不开。”   那人似乎很遗憾,叹了口气,片刻后又道:“那嫂子那刺绣的生意呢,你考虑的咋样了?”   鲁越又沉默了。   鲁大郎一开始听得断断续续的,但当他听到刺绣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淡定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鲁越才道:“这个事要和你嫂子商量下,家里情况特殊,你等我信。”   那人又叹了口气:“行吧,越哥,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回信啊。”   “放心。”   那人说完后,低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鲁越:“给侄子的,拿着吧。”   鲁越:“进去喝两杯吧。”   “不了,我别吓着孩子,先走了。”   鲁越点了点头。   鲁大郎这时从转角处探头出来,没看清那人的脸,只是注意到那个人是个跛子,一跛一跛的走了。   鲁大郎在鲁越转身之前立刻先回了院子,回去之后,他神色复杂,好几个人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勉强应付了一些客人,就以自己喝多了为由进屋去了。   巧的是,韦氏也抱着大丫回去了。   夫妻两相顾无言,谁也没开口说话。仿佛外头的热闹和自家无关,鲁大郎坐在床边思索了好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   这场满月酒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彻底结束,宾客们至兴方归,杜功章也来了,陪着喝了一下午,然后这会儿田氏正在打扫院子。   田氏一会儿就要回家去了,满月酒结束后,鲁越给了她一个大红包,田氏随便掂了一下重量,就脸色一变:“这得多少啊?!拿回去!”   芮娘笑着推:“舅母,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点心意,你务必要收下的。”   田氏推了几个来回,芮娘和鲁越却坚决不收。   “这……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最后,田氏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今天鲁越喝了不少酒,鲁老太太提议要带着瞻哥儿睡,芮娘同意了。   忙活了一天,大家也确实都累了。   这次是鲁越先去洗的,洗完后又帮芮娘打了洗澡水,嘱咐芮娘不用管,他明早去倒。   芮娘洗完,换了一身衣裳才回到了房间。   房内静悄悄的,鲁越像是睡着了,芮娘转身准备落锁,只是忽然之间!身后伸过来一双有力的大掌,猛地就将人她揽住了。   芮娘只惊了那么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鲁越拦月要将人搂住,力道箍紧,芮娘被他抵在了门板上,灼热的呼吸喷在芮娘的耳边,泛起阵阵酥麻。   “芮娘……”   男人粗嘎的呼吸声暴露了内心,芮娘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她嗯了一声,娇滴滴似水,温柔又如棉。   “瞻哥儿不在,你出月子了……”   男人这话里的意思芮娘自然听懂了,她的心也像荡上秋千似的,被高高抛起,一双眼里像含了一层雾,水汪汪的,身后人动作不停,轻而易举就掌握了要害。   “二郎……进屋……”   芮娘撑着理智,想回到里屋,可惜身后的男人似乎等了太久,握住了猎物,就没有再等半分的道理。   芮娘的月要被按下,她双手被迫撑着门板,外面就是院子……   这样的刺.激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芮娘紧紧咬住了下唇……   西院里忽然传出一阵有规律的奇怪声响,像是风撞击门板的声音,一阵阵的,持续了半晌。   …………   结束后,芮娘浑身是汗,被鲁越抱了回去,男人安抚性的亲了亲她的脸,神情透露出一丝餍足。   “睡吧。”鲁越温柔的道。   芮娘却摇摇头,黏糊糊的,想再去洗。   “我去打水端进来。”   芮娘的确累极了,对男人的温柔照顾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她沉沉的闭上了眼,等着二郎叫她。   可过了一会儿,芮娘不是被鲁越叫醒的,而是被大丫的哭声。   不知为何,东院那边大丫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不仅将芮娘吵醒了,也将老太太那边吵醒了。   各房的灯都亮了,鲁老太太从北院出来问了句:“咋了,咋哭得这么厉害?!”   韦氏焦头烂额的,鲁大郎见老娘发问,披着外套也走了出来:“华华奶水不够了,大丫饿得慌。”   鲁老太太一愣:“奶水不够了?这几天不都还补着呢吗?”   韦氏的耳朵都快要被吵炸了,她今晚也不知怎么了,一直没奶,大丫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就直接放声大哭。此时此刻,韦氏真恨不得将手上的娃娃递给别人,递给谁都好,只要别让她哭就行了。   芮娘也起来了,鲁越正好从净房出来。   “你问问大丫咋了,我听着不太正常。”芮娘担心孩子,鲁越没说什么,转头去了。   鲁老太太看见二郎,道了句:“那不行先让芮娘喂吧,芮娘奶水多。”   鲁大郎和韦氏看向鲁越,夜色里男人沉默了一瞬,还是伸了手:“给我吧。”   韦氏忽然就想收回那句话了,给谁都行,但她不想给宋芮娘。   可眼下大丫哭的凶,娘又在边上看着,韦氏咬咬牙,还是把大丫递给了鲁越:“麻烦二弟。”   鲁越点了点头,抱着大丫走了。   鲁老太太道:“我去看看,我这孙女哟,真是个娇娇。”   鲁大郎示意韦氏也去,韦氏不想去西院,但耐不住鲁大郎一直催,只好也跟了上去。   芮娘听说后,二话不说就把鲁越怀里的大丫抱了过来,小姑娘哭得脸通红,芮娘也是心疼极了。   “乖乖乖,大丫不哭。”   芮娘一边哄着,一边掀起了衣裳。   大丫凭着本能拱了拱,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喝到奶水的那一刻,才总算是消停了。   鲁老太太站在边上叹了口气,也是心疼的不行:“哎,真是个可怜的。”   韦氏站在门口,心里无疑又被鲁老太太这话扎了一根刺。   她没有奶水,所以她的女儿都是可怜的。   其实韦氏知道,下午的时候,估计是被满月礼气到了,回了奶,晚上怎么挤就是没有。   她站在门口,也没有走近,直到大丫吃饱,芮娘把小丫头抱起来拍了拍奶嗝儿,又哄了哄,大丫才慢慢闭上了眼,安静了。   鲁老太太回头看一眼韦氏,韦氏这才回过神走上前来去接。   “多谢弟妹了。”她干巴巴的向芮娘道了谢,脸上却没带笑,芮娘摇了摇头:“大嫂别客气。”   “那我先走了。”说完,韦氏就抱着大丫回了东院。   鲁老太太看了眼大儿媳,又看了眼二媳妇,心中叹了口气,也回去了。   鲁越把门落了锁,走到床边,捏了捏芮娘的脸蛋。   芮娘问怎么了,鲁越也不说话,只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芮娘没多想,没多会儿就窝在鲁越怀中睡着了。   鲁越却是没闭眼,一双眼一直静静的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也像是等着什么。   果然,刚过三更天,东院那边又闹开了。   鲁越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看了看身边的芮娘,她睡得沉没听见,鲁越轻声下了地,打开了房门。   “又是咋了?!我的天爷哟!”   北院离得最近,鲁老太太披着外套就出来了,鲁大郎这会儿也冲了出来,急道:“娘!大丫拉肚了!还吐了不少!!”   “啥?!”鲁老太太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站稳,还没过百天的婴儿最怕发热和拉肚,尤其是大丫出生时就弱的要命。   “二郎!快去请大夫!”注意到鲁越也出来了,鲁老太太喊了一声。   鲁越眉头紧皱,看了眼东院后立马转身就走。   接着,东院里迸发出了一阵哭喊声。   “大丫!我的大丫哦!你是咋了!!”   这无疑是韦氏在哭,鲁老太太一听,火蹭的一下就冒起来了:“大郎!管好你媳妇儿让她别嚎!我孙女还没事儿呢,让她在这乱嚎!”   鲁大郎也是乱的一头包,回屋就去吼韦氏,东院这么大的动静其他院儿不可能没听见,连最远的三郎房间都亮了,芮娘也从西院走了出来。   听说大丫拉肚了,芮娘睁大了眼。   此时,韦氏抱着大丫就往出跑,大郎去拦她,鲁老太太也去拦:“你做什么!大半夜的!”   “我要带大丫去看大夫!!大夫为啥还没来?!”   韦氏接近歇斯底里,鲁老太太也急的拍大腿:“二郎去请了,你当娘的   ,能不能先冷静下来啊!”   “我冷静不下来!”韦氏的情绪显然都有些不对了,她此刻看到了不远处的芮娘,那怨毒的眼神毫不克制的盯着她看,芮娘倒吸了一口冷气。   韦氏也没有开口喊,只是抱着大丫直直的就朝芮娘走了过去,动作之快,让大郎都没反应过来。   芮娘看见大嫂的眼神后浑身冰冷,这会儿眼看着大嫂离她越来越近,她脚底也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能挪动半分,韦氏的胳膊眼看着就要抬起来,鲁老太太和大郎才反应过来,可显然已经快来不及了。在韦氏离芮娘差不多半步近的距离时,芮娘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接着,三郎忽然挡在了芮娘的面前,“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猝不及防的,就拍在了三郎的下巴上。   鲁越带着大夫赶回来的瞬间,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这一刻,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丫早就哭累了,而老太太房里的瞻哥儿,从来不哭闹的瞻哥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中气十足的哭声,瞬间就让芮娘红了眼眶。   为自己的儿子,也为了眼前的事情。   韦氏那一巴掌,在三郎的下巴上留了印,三郎比芮娘高,所以只是打到了下巴。若是这巴掌落在芮娘身上,那就不只是下巴这么简单了。   鲁越第一个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就将芮娘一抱,紧紧的搂到了怀里。   “你疯了?!”接下来是鲁老太太的喊叫声,再接着,是鲁三郎的声音,他皱着眉同样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嫂,淡淡开口:“大嫂,你应该冷静。”   而鲁大郎,早就已经面如死灰。   韦氏冷静不了,她只怔楞了片刻便指着宋芮娘道:“是你!是不是你的奶水!”   整个人还想往前冲,只是被鲁三郎和鲁老太太猛地拉住,鲁越的眼神像是冬日的寒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鲁老太太:“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了!”   韦氏歇斯底里的喊:“你们都偏帮着她!大丫下午还好好的,就是喝了她的奶水!你们还偏帮她!”   芮娘想抬头说什么,却被鲁越紧紧护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芮娘明显在发抖。   韦氏的不依不饶将隔壁的人家都吵醒,街坊四邻依稀亮起了灯火,鲁大郎到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自己婆娘,不由分说的就要给她一巴掌。   “我让你闹!!!”   韦氏下意识的捂住了脸,只是这巴掌也被鲁三郎给拦下了。   “大哥!!”鲁恒的声音显然也带了怒意。   “你这样和大嫂有什么区别!!!”   鲁老太太也痛斥:“冤家!你们就是一对儿冤家啊!!!”   此刻在一旁早就看傻了的大夫反应过来,连忙也上前劝架:“好了,孩子要紧,先给我孩子!”   鲁老太太一把从韦氏怀中抱过大丫,临走时狠狠的说:“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些肮脏事少在我面前再闹!大丫现在开始由我带!我真是造孽,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鲁老太太显然也气急了,骂起来连所有人都骂,只是把孙子孙女护的极好,那大夫跟着鲁老太太进了北院,也连连摇头。   院子里,像是划出了一道明显的界限,鲁越抱着芮娘在这边,鲁大郎和韦氏在那头,中间站着鲁恒,忽然讽刺的笑了笑。   “这次回家,我就觉得家里好像不大一样了,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今晚我才算是明白了。”   鲁越仰天,眼里也隐隐有泪光,芮娘的泪水早就将他胸前的衣襟打湿。五个人就在院中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北院那边,大夫总算出来了。   “没大事,可能沾了点油水,   不是要紧事,哎,小事嘛,开了两幅肚脐贴,观察两天,我先走了。”   几个人都沉默着,只有鲁恒想上前送,那大夫摆摆手示意不必,摇着头走了。   又过一会儿,北院里传出了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都滚进来!”   院子里的几人,这才慢慢挪动了步子,进了堂屋。   “三郎,你在里头看着瞻哥儿和大丫。”   鲁恒应了一声,进屋去了。   堂屋里,鲁老太太严肃的眼神看向了四人,两个妯娌脸上都挂着泪,两兄弟都是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大郎,我看在你是老大的份上,你先说。”   鲁老太太开了口,鲁大郎抬起了头。   “韦氏做的不对,我回去教训她。”鲁大郎憋了半天憋了这么一句出来,鲁老太太一听火又更大了。   “你说的什么狗屁狗.球话,我是要听你说这个?!”   鲁大郎不解:“那您要听什么?”   鲁老太太恨不得冲下来抽死自己这个儿子,想想忍了,看了眼韦氏:“大郎媳妇,你说。”   韦氏把脸一扭,一句话也不想说。   鲁老太太皱起眉,正准备开口,一直沉默的鲁越先说话了。   “娘,您不必问了。”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鲁越,鲁越面色肃穆,像是下定了决心,看了眼芮娘,又看了眼大哥,最后视线定在自己老娘身上,缓缓开口。   “我想了很久,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   鲁老太太:“什么?”   “分家吧。”   鲁越三个字吐得很慢,却带着千钧的力量,掷地有声,也如同一道惊雷,在鲁家院子的上空劈开——将所有人都炸的目瞪口呆。 第44章 分家风波(下)   在鲁越说出那三个字后, 全家人震惊的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老二,你、你说啥?”   鲁老太太声音都是颤抖的,芮娘更是惊得半晌没有反应, 倒是韦氏,最先反应过来。   “这是二弟先开口的。”   鲁大郎猛地回头,剐了她一眼。   “对,我先开口的。”鲁越点头, 随即苦笑一声。   “被指点也好, 被骂也好, 我认了。”   全家人陷入了沉默,在里屋照看大丫和瞻哥儿的三郎也怔了怔,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   鲁越抬起头,看向老娘:“娘, 分家吧,你愿意跟着我住我给你养老送终,三弟那边我也会供他读书, 我们家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分家,对大家都好。”   鲁大郎嘴唇嗫喏了两句, 想说什么, 却又说不出口。   “老二……你有这个想法,多久了……?”   鲁老太太抹了把脸,沉重的问了一句。   “很久了。”鲁越也不辩驳。   韦氏讽刺了扬了扬唇:“二弟, 你早就不想和我们过了?”   韦氏明显话中有话,但鲁越没搭理她, 而是看向了大哥。   “大哥, 别怪我。再这样下去, 你累,我们也累。我想了很久,隔壁老李家的房子最近正在准备卖,我准备买过来,要是你们同意呢,我就带着芮娘搬到隔壁去,要是你们也看上了他们家的院子,我们留下也行。”   芮娘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似乎再问,你在说什么呀。   鲁越安抚性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心,然后继续问:“娘想住哪?”   鲁老太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说古往今来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遭,这几年,她也的确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分家,各种理由都想过,可能是老三考学的缘故、可能是大郎的缘故、可怎么也没想到,先提出这个事情的,居然是最老实最吃苦耐劳的老二。   “老二,你为啥会这么想呢?”鲁老太太还是想知道,又问了一句。   鲁越面上平静,但握着芮娘的手却是一紧再紧,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为啥,只是觉得大哥累,我和芮娘也累,大嫂更累。其实一个月之前我就想提了,只是芮娘还没出月子,今天这事我也不怪谁,只是觉得还是分了好,娘您还是咱们家说了算的。”   鲁老太太满面复杂的看向韦氏。   “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是想问问大媳妇儿,你又为啥觉得大丫拉肚是芮娘害得?”   韦氏:“大丫从来没拉肚,就喝了奶水之后就这样了,那不是她是谁?!”   “那为啥瞻哥儿没事呢?”鲁老太太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韦氏一愣,显然答不上来了。   她看向自家男人,鲁大郎捂着脸,此刻慢悠悠道:“娘,您说呢。”   鲁老太太叹气:“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发现大丫喜欢咬手,晚上饿的哭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大媳妇,你经常给大丫洗手吗?”   韦氏一愣:“洗啊……经常擦。”   “今晚呢?”   韦氏眼神支支吾吾的:“不记得了!”她今晚正是心烦,哪里在意这样的小事。   “那大郎下午又是吃肉又是喝酒的,就没摸过你女儿的手?”   鲁老太太几个问题接连问下来,众人再次沉默了。   芮娘眼泪掉了一滴掉在鲁越的手背上,他偏头擦了擦芮娘的脸,用口型安慰她:没事。   芮娘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鲁老太太:“事已至此,你们两兄弟的心散了,老婆子我也不说什么了,分吧!正好老婆子我也累   了,不管家更好!”   鲁大郎此刻听说真的走到分家这步了,才猛地抬起头来:“娘?!真的要分?!”   鲁老太太摆了摆手,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此时,大丫和瞻哥儿都睡了,三郎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咱家的积蓄都在这儿了,这是账本,一会儿你们都看看。你们手上的钱我管不着,现在家里呢,还有总共一百五十贯,三个儿子,三个人正好平分了,老三呢,还是跟着我,暂时还由我保管。至于老二刚才问的,我也表个态,我谁都不跟,就带着老三住。你们没意见吧?”   “不行。”鲁大郎和鲁越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   鲁大郎:“要是真的分,娘你跟我。”   韦氏心中无语,但她现在不敢说话。   鲁越也道:“您一个人我不放心,必须选一个。”   鲁老太太皱眉:“你们还逼起我了?!”   “不是。”鲁越道:“三郎平时不在家,我们如果不照顾你,我们的良心过不去。”   鲁老太太听后没说话。   “老二,你说的老李家的院子卖多少钱?”   “三十贯。”   鲁老太太看了眼老大:“我用咱们家钱买下来,你们两口子没意见吧?”   韦氏脖子一梗就想说话,但鲁大郎先开了口:“没意见。”   “好,那这么办你们看行不行。把老李家的房子买下来,把咱们家大修,以我的院子为中间,西边还是老二,东边的所有给老大,三郎跟着我暂住,等三郎娶媳妇儿了再说,怎么样?”   这个法子似乎可行,鲁越陷入了思考。   韦氏也在盘算着,老李家的院子就在鲁家的西边,那意思是二房得了老李的房子加他们原本的西院,她们得了北院和现在的东院?   韦氏见过老李家那院子,又破又旧,这样想好像也行,于是她暂时没说话。   鲁越道:“那就大修吧,还是给三郎修一间,和娘在一起,都在中间偏南。”   鲁老太太:“成。那这个钱就买完房子修完房子之后再均分,我们现在说说铺子。当初老头子死的时候,老大你是自愿放弃了继承父业,然后用家里的钱去开的布庄,这开布庄的钱相当于你二弟也是出了一部分的,没问题?”   鲁大郎:“没有。”   “所以,铺子现在如何全是你们两兄弟自己的本事,没有道理再重分,两家铁铺归二郎,一家布庄归大郎。”   韦氏一听就不干了:“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上回大郎那事儿,老婆子我本就打算等瞻哥儿满月礼结束之后给你们说的,他爹走之前呢,给我单独留了一部分的棺材本,不多,三十贯,这个钱我自己能做主,大郎,你先拿去用,日后再还我就是。这个钱就和二郎三郎无关了。”   鲁大郎看着老娘拿出一个罐子,罐子里叮叮当当的应该都是些铜板,一听就知道是一文一文攒出来的,也不知道攒了多久,鲁大郎羞愧到了极点:“我不要这个钱,娘您收好!”   鲁老太太:“你逞什么能,你现在还有大丫,我这个钱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孙女的!收着!”   鲁大郎低着头不肯接,此时,刚才一直沉默的鲁越站起了身来,“娘,大哥你们稍等我一下。”   鲁越转身离开,又很快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抱着那个芮娘见过的木匣子,芮娘瞬间明白了什么。   鲁越:“有件事,我本来也是打算等到三弟成家之后说的,现在说也行,当初我从爹那接管铺子自然也一并接管了咱们家的铁矿山,这些年矿山越挖越深,零星挖到了一些金子还有一些玉石,都在这儿了。这是老鲁家的东西,我虽然继承了铁   铺,可这些东西不能独吞,今天,娘做个见证,把这些东西分了吧。这样大哥手上又有了本金,娘你就把你自己的钱收好。”   鲁越这番话,让众人都惊呆了,匣子打开,是一层细细密密的金子,虽然没有打磨定型,但这耀眼的光芒却差点儿晃瞎了众人的眼。韦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狠狠的在背后推了一把大郎。   鲁大郎回头瞪她,可自己也无疑是震惊和激动的。鲁老太太愣了半天,才颤悠悠的拿了起来:“ 老二,估过价了吗?”   “称过,按照现在的金价,差不多就是一百贯。”   一百贯……   鲁大郎又抹了把脸。   鲁老太太沉思片刻,道:“老二有心了,那这部分就和我这的一百五十贯加起来,到时候一起分。”   鲁越点头:“好。”   韦氏想说什么,可无数次她想开口的时候大郎都一个眼刀飞了过去,鲁老太太自然也看见了,当下心中不满。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我找村长来做个见证,老二和老大你们明早就去把老李家的院子一买。至于修房,你们看是年后还是年前?”   鲁大郎和鲁越交换了一个眼神,鲁大郎道:“年前吧,还有一个多月,差不多,年后材料费和工人费差不多都要翻一番,老李家那院子我估计也是翻修,快,主要是老娘的房子要重新盖。”   “行,你们两兄弟商量,修房的这段我就日子先住在老二那边,至于三郎……”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三郎此刻也开了口:“我马上要回学堂了,过年回来再说吧。”   鲁老太太“也好。”   定完这一切,天都快亮了,鲁老太太的神色也彻底的疲倦。   “两个媳妇,你们把自家的娃娃抱回去歇了吧,老大老二老三留下。”   鲁越看了眼芮娘,芮娘起了身,走到房内就抱起了瞻哥儿。韦氏也进来了,一言不发的抱走了大丫,两人没说一句话。   ……   芮娘抱着瞻哥儿回房的时候心里还是难过的,瞻哥儿这晚,除了那会儿哭了一场,其余的时候还是很乖。这时候和娘亲一起躺在炕上,小家伙可能是察觉到了芮娘情绪不高,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时不时还撅起嘴“噗噗”两声,或是挥一挥小拳头,芮娘原本在想事情,注意力终究还是被儿子吸引,露出个笑,轻轻的拍着儿子。   “瞻哥儿,你说爹爹他是不是很难过?”芮娘试图和儿子说话,瞻哥儿当然听不懂,不过他似乎很喜欢听芮娘的声音,只要芮娘说话,瞻哥儿总是挥着“噗噗”两声,屁大点儿的小豆丁,像是真的和她在聊天,这可爱的模样,倒是将芮娘给逗笑了。   芮娘俯身亲了亲自己儿子,“我们安心等爹爹回来哦。”   ……   北院里,老太太和三个儿子说了许久,出来后,三人的脸色均有些沉重。   走到院子里,三人又同时站定了脚。   鲁越先开口:“三郎什么时候回学堂?”   鲁恒:“三天后吧。”   鲁越:“二哥去送你。去了学堂还是好好念书,别多想,家里和原来没什么区别。”   鲁恒勉强笑了笑:“好,谢谢二哥。”   和三郎说完话,鲁恒就走了。   “大哥,你有话说吧,去那边吧。”   鲁大郎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了后院的一处僻静处。   “二弟,我……”鲁大郎率先开了口,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鲁越笑了笑:“娘刚才说的对,兄弟成家后是迟早的事,她都接受了,大哥这是怎么了?”   鲁大郎咬了咬牙:“都怪我不好,要不是那个臭婆娘,我们也不会……”   “其实不全是大   嫂的缘故。”鲁越道。   鲁大郎意外的看向他。   鲁越:“昨天我出门见了个朋友,大哥你就在后面吧。其实也没什么,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山上的郑跛子,这些年他一直在矿山上干苦力,身边也没个人,还总被那些年富力强的人欺负,我偶尔去矿山见他可怜,就帮了他一回,让他帮我看咱家的矿山,帮我挖坑,那些金子,就是郑跛子发现的。”   鲁大郎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   “他说铁矿附近发现了金子肯定是有金矿,于是劝我把整座矿山都买下来,可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买矿要经过朝廷的层层批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点儿关系和后台,怎么可能把金矿包揽下来,所以我暂时拒绝了。至于刺绣,也是他说联系了一个熟悉蜀绣的商人,要把芮娘的东西带出去。”   说到这,鲁越讽刺的笑了笑。   “我知道大嫂一直都很介意之前的事,其实说实话,我并不赞成芮娘刺绣,我心疼她累,我是男人,男人就该赚钱养家,所以这件事我根本没告诉芮娘,她也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鲁大郎忽然感到很羞愧:“二弟,其实也不是,你嫂子那个人吧她就是妇人之见,我做生意被骗这件事我从来没怪任何人,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当年爹想让我们合伙干铁铺,是我自己拒绝的,或许爹说的对,我就不适合做生意。”   鲁越沉默了一会儿:“你也别这么想,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就好了。”   鲁大郎叹了口气:“还有,关于你嫂子说芮娘……”   鲁越打断了他:“这个话以后就别说了。大哥,我就一个要求,这个话,我再也不想听见。”   鲁大郎心下一沉,果然,那天韦氏在屋里说那话的时候他就感觉院外有人,果然……   但他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也不敢戳破。   “二弟,你放心!我就是这个婆娘不要了!也绝对不会让你和弟妹再听见这样的话!!”   鲁越摆手:“大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你要帮忙,随时喊我一声,咱们家分了,人没分。”   鲁大郎心里颇为感触,拍了拍弟弟的胳膊:“好……”   -   鲁越回房时,芮娘正在炕上小憩。她实在是有些太累了,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瞻哥儿却是精神着的,在娘亲的身边乖乖的卧着,不哭不闹,只是看见爹爹回来之后,发出开心的“噗噗”声,鲁越走到床榻边,连忙朝儿子嘘了一声。   可惜芮娘还是醒了,她看见鲁越,连忙就坐了起来:“说完了?”语气中还带着疲惫的困倦声。   “嗯。”鲁越坐在了她身边,将人的手握住了。   “今早吓到你了吧?”   芮娘看着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也不是吓着,就是有些吃惊……”   鲁越:“是我不好,我原本打算过几天和你商量一下再说的,却没想到提前出了这个事情。”   芮娘眼里露出不解:“你早就想分家了?为什么?”   鲁越没多做解释:“也没什么,就是想着为了你和瞻哥儿,也为了大哥他们。”   芮娘低下了头:“我总觉得是我不好。”   鲁越脸色一沉:“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芮娘:“没有,只不过……”芮娘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只是觉得你们兄弟,原来、原来……”   眼看她又伤心了,鲁越伸手将人抱进了怀中,不住的安慰着:“好了,兄弟成家不都有这一遭吗?我一会儿就和大哥去看房子了,你就当咱们家扩建了,以后娘、大哥、还有三弟还是住一块儿,有什么难过的?”   芮娘点了点头,的确,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鲁越在这边哄媳妇儿,东边院子却还是在吵架。   分家了,鲁大郎心里还是不好受的。回去之后对韦氏就没什么好脸色,偏偏韦氏还不住的在问。   “娘说啥了?我看你和二弟去后院了,你们又说啥了?”几句话把鲁大郎问的心烦,又忍不住吼道。   “问问问,问那么多干啥!”   韦氏一怔,她今天心情好,懒得和鲁大郎计较,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   “那既然都决定分家了自然要问清楚啊,你看看你多老实,家里多少家底,裤衩子啥颜色都要给人家看。你再看看二弟,人家守着一箱子金子说过一个字没有?!学着点儿吧你!”   鲁大郎一听这样的话就烦:“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这钱二弟只是暂时拿着,今天分家的时候,他不也拿出来了?!”   韦氏:“那都是幌子罢了!你最好留个心眼,他说挖出来这么多就这么多啊?你怎么知道还有没有没挖出来的?”   鲁大郎:“那也是该二弟的!当初爹要我们合伙干,是我自己主动放弃的!你嫁过来的时候就给你说了,少惦记铁铺的事情!”   韦氏撇嘴,显然还想说什么,但见自家男人脸色的确不大好看后,也就闭嘴了。   ……   天大亮之后,鲁家人请来了村长,在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长辈的见证下,和平的把家分了。   之后,三兄弟出了门,一同找到老李家,把李家院子里里外外逛了一遍,经过几个时辰的冷静后,鲁家兄弟的情绪都缓和了许多,鲁大郎笑着给鲁越设计要砸哪里的墙,鲁越也赞同的点点头:“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哥。”   因为买了李家的房子,鲁家分家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听说鲁家分了家,不少街坊邻居都表示吃惊,竖起耳朵想打听些什么,可看人家兄弟几个还是和和睦睦的,也就什么也没打探出来,渐渐也就不好奇了。   三日后,鲁越先把鲁恒送去了学堂。临走前,芮娘只给他装了几瓶酱,家里这段日子忙,自然也没准备。等鲁越回来之后,鲁家就开始准备大修了。   老李家的院子和鲁家的不大一样,整一个狭长的布局,好在鲁越本就打算把自家的西院扩建进去,修建成靠西的一个三进院落,中间老娘的地方还是最传统的大院。而东边,鲁大郎打算把东院和北院也整修成两间宽敞的大院子,这样一看,其实鲁家整体还是合院,以老太太为中心。   十一月中旬,鲁家开始修建大院的。   田氏听说之后,又登门了一次。听说鲁家分了家,很是唏嘘。   “不过这个是好事,你那个大嫂……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芮娘没再多说这件事,这段日子鲁越又重新忙了起来,春耕、芒种、秋收、她生瞻哥儿、坐月子、分家,现在又要重新修房,一年到头,她的男人几乎就没闲下来过。   芮娘心疼死了,趁着舅母登门,拜托她照顾照顾瞻哥儿,芮娘挽起袖子,就准备下厨给鲁越补补。   田氏满脸堆笑的一口应下。   说来,芮娘也好久没下厨房了,今早上在老孙头那买了一副猪肚,春天抱的鸡崽儿也大了,芮娘选了一只,利索的就抹脖子放了血。   猪肚的清理和大肠差不多,都有些麻烦,要反复的揉搓洗干净,洗净的猪肚芮娘割掉了上面的肥油,这样炖出来的汤汁更加的清爽。田氏抱着瞻哥儿在一边看,问道:“猪肚咋吃?”   芮娘:“炖了,和鸡一起炖猪肚鸡。”   田氏在一边看着默默的学,想着自家也回去试试。   处理好的猪肚放在一边待用,杀了的鸡去除内脏,鸡头鸡屁股剁下来,把鸡窝成一个蜷缩的状态,然后一整只塞进猪肚里,再用竹签子固定。   猪肚鸡,用猪肚来保护鸡肉,炖出来的鸡肉一点儿柴感都没有,最大程度保留了鸡的鲜美。   包好的猪肚鸡开火焯水,撇去浮沫。准备大姜一块儿切片,芮娘又取来一个纱布包,放了一些党参、当归和黄芪进去。   田氏又问:“放这些干啥?”   芮娘笑道:“二郎这段日子太辛苦了,我想给他补补,这些药材性温,大冬天喝也比较好。”   除了这些,芮娘又放了一些白胡椒粒,那边大锅里的猪肚鸡也焯水好了,全部转移到砂锅里炖,小火慢炖,要差不多炖一个多时辰。   芮娘和田氏去了屋里说话,问了一些鱼塘的近况。田氏道:“别看那养鱼好像是个简单事,真干起来还挺累人,你舅舅现在人结实了不少,每天都去看他的宝贝鱼!”   芮娘又问:“那舅舅教书的事情咋样了?”   田氏叹气:“哎!就不温不火呗,好在村里今年上学的娃娃多了些,你舅舅有干劲。”   提起娃娃,芮娘终于看了眼舅母的肚子。   “舅母……说起来您和舅舅,怎么就没打算要一个?”   田氏越发愁了:“这哪是我们不想要,之前你当姑娘家不好给你说,现在你都当娘了也没啥,我和你舅舅也不知道可能是谁有问题,反正这一两年大夫没少看,补药也没少吃,可这肚子,就是没动静,你说咋整。”   芮娘想了想,道:“要不……你让周家大夫给看下,我觉得他挺靠谱的。”   周家大夫就是照顾芮娘孕期的那位,田氏应了一声,“诶,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那我一会儿就去找他看看?”   芮娘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说话的空档,猪肚汤也炖的差不多了。这还不算结束,芮娘把炖烂的猪肚鸡捞了出来,拆掉竹签,把整只鸡取了出来,再把猪肚切成长条方便入口。切好的食材重新放回锅中,再放十几颗红枣、枸杞,起锅之前再撒上碾碎的白胡椒粉,一锅浓郁补人的猪肚汤就算是炖好了。   鲁越刚刚回到家中,就闻到了幸福的饭菜滋味。 第45章 红烧肥肠和绿豆糕   李家的院子虽然破败了一些, 但鲁越把两家西边接壤的院墙彻底打通,又将破旧的大院全部整修了一遍, 院子里原本一些枯萎的花草树木全部连根拔去, 换上了生机勃勃的新苗。芮娘喜欢栀子花,鲁越就在正院里的外面种了一排的栀子花,而外院门口, 开辟了一排整齐的菜圃。   院子是三进, 芮娘和鲁越住正中间,主院的上面鲁越加高了一层小阁楼, 还独独开了个窗, 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 能将护城河的风景一览无遗。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动工,一直到十二月底,鲁家的翻修彻底接近了尾声。   临近新年,翻修的事情暂时停摆,工人们也要准备回家过年。   好在主体将起,等年后天气暖和后, 再将前后两进院落重新整整新,就大体差不多了。   而至于鲁老太太的中院, 则是早就完工。   一进大院落, 宽敞气派, 老太太的院子最早起来, 从腊月初十左右就搬了进去, 两兄弟才开始找补自己的。   瞻哥儿和大丫这段日子都由老太太照顾着, 芮娘也实在是忙不过来。男主外女主内, 虽说她用不着操心修房的事情, 可进了腊月, 过年里里外外的准备也全都要提前安排上日程,更别说新院要全部整理和洒扫。   在主院和前院的菜圃边,鲁越给芮娘改建了一个厨房。   这厨房比鲁家原来的大了不少,灶台修建了两个,加高了烟囱,操作台也比之前大得多,在墙壁上还定了两个橱柜,下面也打了一整排柜子,可以放更多的食材的粮食。芮娘进去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腊月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这一天要祭拜灶王爷,正好新厨房开火。芮娘一大早,就将厨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鲁老太太抱着瞻哥儿也来了,进了厨房,点了点头赞许:“二郎这厨房修的不错,原先那个被油烟熏的不成样子了,这个大,也宽敞!”   芮娘一边点灶台一边笑问:“娘中午想吃啥?”   鲁老太太:“你看着做,年猪送来了吧?”   “还没呢,今天中午送一部分过来,肉要等两天,到时候开始做腊肉。”   鲁老太太想了想,还是馋芮娘年初炒的肥肠,于是道:“那还是把那猪肥肠炒了吧,放不了,肉过年再吃!”   芮娘笑道:“好。只是二郎说今年过年有牛肉,和郭家订好了,年夜饭过来吃吧娘?”   今年分了家,这年夜饭在哪吃倒的确还是个问题,大郎那边最近忙的没顾上,鲁老太太想了想,点头:“行!”   芮娘便笑了笑,继续烧火。   “二媳妇,你把给灶王爷的烟点上。”   芮娘忙起了身,笑道:“要不是娘提醒,我还真的差点儿忘了。”   祭拜完灶王爷,芮娘开始准备中午饭。小年也算是个节气,昨天的时候,芮娘就去了一趟甜芳斋,买了好些芝麻糖、麻糖回来,今天给帮忙修建鲁家的工人们也一人抓了一大把。   中午包饺子,留客人一顿饭。   见包饺子,鲁老太太把瞻哥儿放在了摇篮里。这摇篮也是鲁越亲手做的,打磨的平滑光整又结实,周围的栏杆也全部加高加固,宽敞又大气,差不多能用到瞻哥儿两岁多。   小家伙喜欢的不行,将他放进去,自己就能不哭不闹玩上一整天。鲁老太太经常道,就没见过比瞻哥儿还要好带的小奶娃。   芮娘将擀好的饺子皮和剁好的饺子馅全都搬到了堂屋,堂屋里的大桌子宽敞极了,阳光从南边的窗户洒进来,冬日里暖洋洋的。   算上盖房的工人,差不多要包三百个饺子才够吃,鲁老太太笑着洗了手过来:“今天任务重啊,你这馅料够吗?”   芮娘道:“够了吧   ,这只是肉馅,还有素馅还没端过来。”   “嗯,那先包吧,一人一盘子饺子,加炒肥肠,也是顿好饭了。”   芮娘笑:“我再打个汤吧,光吃饺子噎得慌。”   “行,反正你们现在当家做主,我是不管的。”鲁老太太爽朗笑道。   芮娘和鲁老太太面对面坐在饭桌上,取一张饺子皮,舀一勺饺子馅,两遍一捏一折,圆圆的元宝饺子就包好了。芮娘会包元宝状和月牙状的饺子,鲁老太太今个儿似乎心情不错,有意在儿媳妇面前露了两手,还包出了金鱼状和柳叶边的饺子,芮娘一见忙道:“娘快教教我!”   鲁老太太大笑,把这个金鱼馅的递给了瞻哥儿:“再过一年,明年的这时候我瞻哥儿也能吃饺子了,奶给你包各种花样的啊。”   瞻哥儿躺在摇篮里,听不大懂鲁老太太的话,却明白大人是在逗他,十分的高兴,两个月的小娃娃胳膊已经很有劲了,挥着小拳头不住的“嗯嗯!”   “噗噗!”   别提多可爱。   鲁老太太真真是稀罕的不能再稀罕,又亲又逗的,嘴都合不拢。   自从分家,芮娘已经很久没见过韦氏了。别看两家看似还是邻居,但鲁老太太的院子修建的很大气宽敞,隔在中间,那就像是三家门户,那最左和最右,见不到也是正常。   不过偶尔也能见见大丫,大丫这丫头身子弱,明明比瞻哥儿大一些,看起来却还是瘦不拉几的,鲁老太太私下抱怨过几句,说是韦氏奶水不养人,韦氏可能听见了心中不悦,在腊月初给大丫找了个奶娘,就是上回喂过一次的,这半个月来,才眼看着小丫头起了点肉。   鲁老太太一边包饺子一边叹气:“你那个大嫂呀……哎……”   自从那事后,芮娘真的没和韦氏说过话,倒不是她小气记仇,也的确是没机会,娘问过她几次,芮娘都笑着说没生气。   “大嫂他们房子如何了?”芮娘问了句,她当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也没去看过。   鲁老太太:“比你们慢一点,老大想住前院,大媳妇说前院潮湿,两人又因为这个争了好几天,这才耽误了。”   芮娘:“前院临河,是有点潮,大哥为什么想住前头呀?”   鲁老太太:“谁知道!老大的心思我现在是猜不到,管他们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分家之后,也不是啥坏事,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不用操那么多的心!早知道,早分了!”   芮娘笑了:“娘是有福气的人。”   “二媳妇说话我爱听,的确,我有瞻哥儿这么好的大孙子,可不就是我的福气吗,你快养好身子,我还等着我的福妞呢!”   老太太话锋一转,把芮娘给说的一怔,脸红了。   “娘,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鲁老太太:“咋了,不让说啊!都当娘的人了有啥臊的,二媳妇你等着吧,就老二黏乎你的劲儿,福妞肯定会来的!”   正巧老太太话音刚落,鲁越进门了。   “谁要来?”   男人听话只听见了一半,扬声问道。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芮娘脸红了个透,端着刚包好的饺子去厨房了,临走前还娇嗔着瞪了鲁越一眼:“没谁!”   鲁越被媳妇儿莫名吼了一句,一头雾水。   芮娘红着脸去下饺子去了,脸上的温度半天都没退下,其实自从瞻哥儿满月之后,她和鲁越亲热了那么两三回,然后就接着忙分家修房的事情了。   可即便这样,晚上男人的热情还是让芮娘有些招架不住。   要真的这样的话……说不定福妞还真的是快了吧……   芮娘摇摇头,红着脸将这样的想法抛之脑后,专心把手中   的饺子依次下锅。   大晌午的,没什么比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更能抚慰人的肠胃,鲁越的人缘好,找来的工人就肯干,差不多八九个人左右,都是年富力强的小伙子,芮娘一人给下了四十个,不够再下。   爆炒肥肠的量不能太多,否则容易炒糊,芮娘给娘炒了一小盘子,剩下的直接用大锅做成了红烧口味的。   红烧肥肠讲究浓厚的汤汁,红而不浊,今年七八月的时候芮娘怀着瞻哥儿,豆瓣酱没做多少,恐怕只能撑到年初。舀一勺,和葱姜蒜、大肠一起煸炒,炒出红油,再加开水下去炖煮,配菜有切好的芹菜、青红椒、整粒的大瓣蒜,煮的咕噜咕噜,舀出来,浇在一勺米饭上,红油配白饭,那真是能令人充满食欲。   芮娘也蒸了一大锅的米饭,谁要是吃不够饺子,自己添饭就是。   那些兄弟伙接过饺子一口一个,狼吞虎咽的。芮娘在院中张望了半晌,才看见自家男人还在院门口忙碌的身影。   “吃饭啦。”芮娘走了过去,鲁越满头大汗,正在扎一排竹子。   “这就来。”鲁越抬头朝她笑了笑,这段日子虽然忙,但芮娘还是能感觉到鲁越的干劲,似乎比之前还要勤奋了一些。   芮娘有时候都真是佩服他,一天到晚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是在做什么?”芮娘好奇的问。   “给你扎一排竹墙,这底下可以种花,上面可以种黄瓜,它们喜欢爬藤。”   芮娘想象了一下,春天里种上一排,等到夏日,这些竹墙上全部缀满了果实和花朵,看上去的确很是不错。   她笑了笑:“行我不管,那你反正先来吃饭。”   鲁越总算是起了身,到水池边上洗了手,坐在了饭桌前。   “娘那边我送去了,她在哄瞻哥儿睡觉,就不过来了。”芮娘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   鲁越随口嗯了一声,一个个的饺子就往嘴里送,鲁越喜欢吃肉,他这一盘子饺子,大多都是肉馅的。   “好吃吗?”芮娘问。   “香!”男人闷着头一口一个,这是对芮娘手艺的最高赞赏,芮娘心里也美滋滋的,看着他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都满足。   “后天老孙家送年猪,今年过年家里还缺啥不?”   鲁越忽然问。   “我感觉不缺啥了吧,明天我就来卤肉腌肉,鱼的话舅母之前说要送一些过来不让我们买,鸡的话也有,不是说郭家年二十九要送牛肉来吗?应该的是不缺啥了。”   “鸭还没,我明天上街抱两只,院子里现在也有鸭圈了,开春养。”   芮娘笑:“行你看着办吧,今年过年算是鸡鸭鱼肉都齐了,我今天和娘说让她过来吃年夜饭。”   鲁越嗯了一声,而后想想:“把舅舅舅母都叫过来吧,他们只有两个人,毕竟过年。”   芮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见你没提,就没说……”   鲁越笑了:“傻媳妇儿,以后有话直说。”   芮娘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小年一顿饺子,今年的活就到此为止了。午后,鲁越给这些兄弟伙没人发了工钱,除此之外还多给了一份喜钱,让大家回去都能过个好年。   “谢谢越哥,我们年后再来。”   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走了,毕竟在鲁家干活不麻缠、钱又多、还有好饭好菜招待,谁都想给鲁家干活。   等他们走后,鲁家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下午还有事吗?”芮娘问。   鲁越笑着摇头:“没了,在家陪你。”   芮娘笑了笑,转身进屋去了。   被芮娘这个娇滴滴的眼神一瞪,鲁越心头一荡漾,他看了看院外,这会   儿正是大中午,儿子和老娘在隔壁,挨家挨户也差不多都在歇晌,正是和媳妇儿温存的好时候。   忙了一年到头了,鲁越终于也想歇一歇。   他先是抬手闻了闻,接着就飞快去了净房,净房现在也变成了内外两间,里面淋浴,外面泡澡,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木头屏风,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说是屏风其实还是架子,上面摆满了芮娘的一些小东西。   花露、香膏,鲁越虽然不懂,但是被这些香香的气味包裹着,想到芮娘的香气,他的动作又不禁快了几分。   等回房后,芮娘正在做儿子新年的衣裳。   陡然间,有人从后背把她一抱。这是绝对熟悉的姿势和意味,芮娘顷刻就软了身子,眼波如水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想你在想的那件事。”   男人现在说起浑话来也是脸都不眨一眼,毕竟也做了快一年的夫妻,芮娘没有以前那么的薄脸皮,可却还是时不时被他逗得脸红。   比如现在。   芮娘红着脸朝后一躲:“别闹!我在做儿子的过年新衣,耽误了,你可赔不起!”   鲁越笑着去捉人,芮娘直接脱鞋上了炕。   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才是自己跳进了陷阱里,她朝角落里躲,鲁越就笑着抓住了她的脚踝。   “明天我上街去买,多买几套给瞻哥儿。”   芮娘红着脸还想往前去,可惜男人存心使了坏,曲起手指在她脚心不轻不重的挠了几下,芮娘“呀”的一声,就立马开始投降了。   她实在是受不住这般,回回鲁越挠她,总是能把她折腾的又哭又笑,更何况现在脚踝还被男人的大掌握的死死的,更是半分挣脱的可能性都没有。   “二郎,别!我错了!”   鲁越眼里也噙着一丝笑,最爱这个时候的她。   又娇又羞,妩媚不自知。   鲁越粗糙的大掌带着薄薄的茧子,而芮娘的皮肤则是光滑细嫩到了极点,摩挲间,又酥又痒,芮娘的脚趾像花瓣一样蜷缩又张开,也不知说了多少好话,男人才堪堪放过了她。   冬日的晌午阳光正好,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鲁家初具规模的小院中温馨又宁静,只是时不时从门里传出几声娇滴滴的嘤咛声,如泣如啼,主院门口的房门紧闭,掩去了一副羞.人的晌午风光。   ……   “杀年猪咯!!!”   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都在往屋里运猪肉,条件好一点的就是半扇起买,条件差一点的最少也要割几十斤,鲁家显然属于前者。   每年这个时候,鲁越都是要去老孙头家帮忙的,芮娘之前听说了老孙家的事,也对这个年迈的老人十分同情,嘱咐鲁越悄悄给人家留点钱,只是鲁越说,有钱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   芮娘想到老孙家那个赌徒儿子,心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在前一天晚上做了好些糕饼,让鲁越给带过去。   这几天闲了,芮娘就开始研究过年的点心,甜芳斋的点心是好吃,但排队要好久好久,芮娘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己动手。   夏天还囤了不少的绿豆在家里,芮娘用它们做绿豆糕,绿豆是隔夜浸泡的,这会儿轻易就能搓掉上面的皮,泡软的去皮绿豆直接上锅蒸熟,蒸到直接可以用手碾碎的程度,一大盆的绿豆糕全部碾成绿豆泥,软烂绵密。   锅里放油,把冷却的绿豆泥下锅小火翻炒,中途加麦芽糖浆增加甜味也帮助定型,一直炒到绿豆泥差不多能定型后,关火放冷。   再接着就可以捏成各种形状了,芮娘的手巧,绿豆泥在她的手中能变换出各种各样的形状,短短一早上,芮娘就做了几大笼屉的绿豆糕。   除了老孙家的,鲁老太太那边芮娘也都送了   一份儿过去,老太太这半年越发爱芮娘的手艺,甜甜蜜蜜的绿豆糕入口就化,她一口气就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芮娘在娘这儿陪着说了几句话,出门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了韦氏。   说来,两妯娌真是有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韦氏似乎丰腴了些,比起前一阵子憔悴的时候看上去好了很多,见到芮娘,她先点了点头。   芮娘也朝她点了点头,两人就算打过招呼了。芮娘回屋后还觉得有些怪异,也幸好分家了,要不然现在在一起住着,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才好。   韦氏是去抱大丫的,这阵子,大丫长了些肉,也不是那么爱哭了,鲁老太太对这个大媳妇的意见也少了些。只不过相处起来却没有芮娘那么舒服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累得慌。   好在还有瞻哥儿,鲁老太太不大好的心情又恢复了一些。   芮娘回到自家院子没多久,年猪就送来了。整整大半扇,芮娘哭笑不得,这别说要吃好几个月,就是做起腊肉来也是够呛,当天下午就开始切肉分肉,鲁越接近黄昏回来时,也赶忙过来给她帮忙。   “你去歇着吧,不用。”   芮娘知道杀猪不是个轻松活,赶忙让鲁越去歇着,鲁越却是不肯,非要帮着她把十几吊腊肉全部串好挂起来,才肯去净房洗澡。   “腊肠只有明天灌了。”芮娘抬手擦了擦汗,这么多的肉,灌出来的腊肠肯定不少,鲁越催她去休息,芮娘也去了净房。   现在的净房两个人洗澡绰绰有余,鲁越提了好几次,可芮娘脸皮薄,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等鲁越结束后才推搡着人赶紧出去,鲁越计谋失败,只好摸了摸鼻子,悻悻的到了院中。   他尽可能的帮着芮娘把东西收拾整齐,等芮娘洗完后,两人回了房。   这一晚,瞻哥儿睡得很早,夫妻两也终于有时间单独好好说会儿话。   鲁越先开口道:“现在家里修完房,我估计手上还有八十多贯,我打算把这些钱都给你,以后你管账。”   芮娘道:“给我干嘛?你拿着不就行了……”   “给婆娘管钱,婆娘管家。”鲁越笑着学那些糙老爷们说话,被芮娘掐了一把。   “你真给我呀,就不怕我乱买东西?”芮娘笑道。   鲁越巴不得她去买,买的越多他越有动力赚钱,芮娘听他说完,又忍不住笑道:“油嘴滑舌!”   鲁越只是抱着她笑。   不过这事儿,芮娘倒是应了,她当然相信自家男人不会随便乱花钱,只是将来要送瞻哥儿去学堂,现在开始准备自然是要更好的。   她想了想,又道:“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鲁越:“你说。”   “三郎之前说的那个酱,我想开春去试试,你觉得怎么样?春天雨水多,菌菇也多,先做一批菌菇肉酱,鸡枞油之类的,夏天能做豆瓣酱,还有腐乳。标价也不用太高,七十左右就顶天了吧,要是没肉的,就五十一瓶。”   鲁越听完后沉思片刻:“那刺绣呢?”   芮娘道:“刺绣我不大想做了,就给家里人绣绣就是,虽说分了家,但你和大哥也还是兄弟,日子也还是要过的嘛。我做刺绣生意,那大哥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鲁越这会儿将人搂在怀里,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倒是小事,只是心疼你,刺绣费眼睛费脖子的,你喜欢做饭的话,就去做,不喜欢做了就不做,咱们家有我。”   芮娘:“嗯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给瞻哥儿攒点,将来也送他去学堂,和三弟一样,出人头地。”   鲁越心中感慨:“对,而且还有女儿,也要攒嫁妆的。”   芮娘一听,从他怀里抬头,娇滴滴的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和娘一样,也说这种话呀。”   “娘也说了?”   芮娘脸一红,转过身去:“没!”   鲁越便笑着追了上去:“娘说了,我知道,她催福妞呢。不过……”   芮娘原本捂住了耳朵,这会儿又放了下来:“不过什么?”   鲁越亲了亲她的脸蛋:“不过,我听周大夫说过,说是生产不宜连着生,要隔一年以上最佳,你养好身子,福妞不着急。”   芮娘没想到他这么体贴:“真的?”   “嗯。”   芮娘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晚上的热情劲她是领教过的,难不成他还真的能忍一年?   鲁越似乎看穿了自己小娇妻的想法,笑道:“谁说我要忍了?”   他凑到芮娘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芮娘脸一红,她还从没听过这样的法子,当下也觉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   鲁越的大掌径直捂住了她的,身子一探就吹了灯。   福妞还可以等等,可有的事情,他可等不了。 第46章 蜜饯藕   年二十九, 京都忽然下了一场大雪。   一夜之间,给大地之间裹上了一片素白。鲁家小院里, 竹墙和柴垛上都覆盖上了一层雪, 就连平时打鸣最积极的公鸡也缩在了窝里,消极怠工了。   辰时一刻,主院小门嘎吱一声, 鲁越先起来了。他看了眼院外, 第一件事就是抱了一些还没打湿的柴火进了厨房。冬天早上先烧水,芮娘醒来才有热水洗漱。   昨晚折腾到半夜, 芮娘现在还在睡梦当中, 鲁越舍不得叫醒她, 下床前轻手轻脚的,还亲了亲她的脸。   水烧开后,他先给芮娘蒸鸡蛋羹。鲁越最拿手的也只有鸡蛋羹,四个蛋分两碗,差不多蒸熟后,老娘那边也起来了。   鲁越把自家和鲁老太太的院墙修的很低, 四周却很高,中间还开了个小门, 此时听见那边动静, 鲁越扬头喊了一句:“娘, 我蒸两个鸡蛋给你送过去?”   鲁老太太:“不用, 芮娘昨天送的包子还有, 我热一热就吃, 瞻哥儿醒没?”   “还没, 等醒了我抱过去。”   鲁老太太一天只惦记着自己的大孙子, 应了一声。   这边院中说着话, 芮娘也就睁开了眼。被窝里实在是太暖和了,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身边的瞻哥儿也睁开了眼。   “瞻哥儿醒了?饿了吧?”芮娘把儿子抱起来,瞻哥儿早上醒来习惯喝顿晨奶,这样一上午都不会闹。芮娘一边喂儿子,一边朝院子里看了看。   鲁越很快就去而复返,端回来了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   “起来怎么不叫我呀。”芮娘笑着问。   鲁越笑了笑:“又没什么事,多睡会儿就是。”   芮娘:“今天事可多了呢,要开始准备年夜饭了。”   鲁越:“不急,就家里人,不用太丰盛,不过我今天要去接舅舅他们,还买些啥吗?”   “就瓜子花生这些吧,糖和点心都有。”   鲁越:“板栗要不要,我看街头有糖炒栗子。”   芮娘的眼亮了亮:“也行呢。”   鲁越把帕子投到热水里,拧干后给瞻哥儿擦了擦脸:“瞻哥儿乖,擦脸脸。”   鲁越对儿子还是很慈爱和温柔的,芮娘在一边静静的换衣,一边看着两父子笑。   自从入冬,芮娘就没受过冻,鲁越翻修的大炕比以前还要结实和暖和,每天早上醒来都还有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等在屋内洗完,芮娘抱着儿子,去了鲁老太太院子里。   见到大孙子,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今天你要准备些啥,要我帮忙不?”鲁老太太问。   芮娘笑:“您就帮我照顾瞻哥儿就行。”   鲁老太太笑道:“那这个活是最简单的,我喜欢!”   没多会儿,韦氏也把大丫送来了。今天是年二十九,韦氏也要准备年夜饭,虽然提前就知道老娘今年去二弟家团年,但她还是问了一句,鲁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和老大还是长兄长嫂,老二不开口,你们也不表示一下?”   韦氏尴尬的笑了笑:“那……今年分家了嘛,大郎也想问来着,但我看那边早早就开始预备上了,我也不知道咋说……”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那随你们便,只是今天芮娘舅舅和舅母也要来,我去人多热闹的地方。”   韦氏脸上勉强扯了个笑,走了。   谁知韦氏刚走不久,鲁大郎就来了。   “娘,过年去我们那吃饭?”   鲁老太太烦了:“都说了去二郎那边!怎么还来问!”   鲁大郎笑:“我知道,早上在我们家团年,晚上去二弟那边就是。”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   媳妇儿的意思啊?”   鲁大郎:“她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我都打算好了,早上我们做顿简单的,中午我和二弟三弟祭祖,晚上在二弟家团年。”   鲁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这还像话。”   虽说分了家,可要是过年了两家都不来往了,那才真的叫人心寒。   -   鲁越早饭后就出门了,鲁恒今天也要回来,鲁越先去甜水村接田氏和杜功章,然后还要去学堂接三弟,顺便再买些瓜果点心。天气虽然很冷,但想到马上就能全家团圆过年了,鲁越的心里还是十分火热的。   芮娘在屋里忙前忙后,开始准备年夜饭。   像一些卤菜,那就是必须要提前准备好,整只的肘子可以用来做水晶肘子,一同下锅卤制的还可以有鸡爪鸭掌这些,那天鲁越说完后提回来了两只大肥鹅,一只杀了,一只还养在院子里,准备留到正月十五。   老卤水熬制起来费时费力,且新鲜卤出来的卤肉远没有浸泡隔夜的香,芮娘从腊月二十七,就把老卤水已经熬好了。这会儿只用上锅加热,再把准备好的肘子、鸡爪、鸭掌,全部下锅去卤,另外还有郭家送来的牛肉,新鲜的牛腱子汆个水也去卤,卤牛肉劲道,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去年一年,鲁家的猪肉几乎就没断过,牛肉倒是很少。芮娘把牛肉按照部位全部整理切下,牛腱子可卤,牛腩可以炖,至于里脊,则还是爆炒最香。   这些新鲜的肉明早做就来得及,今天最费事的活就是这一大锅的卤肉,卤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多小时,芮娘又朝锅里加了些鸡蛋和藕。   说到藕,芮娘还想自己做一味小吃。   蜜饯藕,做起来简单快手。用白梅煮水,白梅并不是一味食材,单吃极咸极酸,很难入菜,但是做蜜煎要用大量的蜂蜜,略带一点点酸味可以中和蜂蜜的甜腻,味道刚刚好。   藕断下锅煮半熟,去皮切片,用煮过的白梅水浸泡两个时辰往上,煮过水的梅子还可以做糖醋排骨,也属于一物多用。浸泡之后的藕片倒入蜂蜜继续浸泡,这罐子蜂蜜还是春天的时候鲁越上山采的,吃了整整一个瞻哥儿的孕期,没想到还有小半罐。   蜂蜜浸泡之后的莲藕会出不少的水,藕片也会微微皱缩,这个时候再上锅,倒入剩下的蜂蜜,继续小火煎熬。在温热的小火下,藕片表面微微皱缩,蜜糖的金黄色均匀的裹在莲藕的表面,泛出琥珀色的光泽。等锅里的蜜糖完全被莲藕吸收附着,冒出咕咕噜噜的泡泡,就可以关火了。   煎好的蜜饯藕可以用罐子密封保存,半个月左右都不会坏,闲了取出来吃上一片,甜甜蜜蜜的滋味因为梅子的加入不会过于的腻,口感弹牙又嚼劲,芮娘没忍住一下吃了好几片。   等明天过年,就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和家人了。   锅里的卤菜也关火浸泡,明天就会是一锅肉香浓郁又入味的卤肉卤菜,直接切盘,就是八凉八热里面的几道凉菜。   忙完这一切,鲁越也恰好回家。   “芮娘!”   田氏看上去气色不错,老远就笑着和她打招呼。   “舅舅、舅母。”芮娘笑着走出去,杜功章这一年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开了鱼塘的缘故,也爱和人说话了,也爱走出去了。   “二嫂。”   鲁恒也回来了。   “三弟,都进屋吧,屋里都收拾好了。”   田氏一边朝进走一边笑道:“我的个天爷,二郎也太能干了,我上回来还是个啥样子呢,这差不多就已经起了?”   芮娘笑了笑:“二郎说过年要过个好年,所以就赶了赶。”   “二郎说的对!这过年了是好过个好年!这屋子不错,看着宽敞!”   芮娘把众人迎进了屋   里:“后院和前院都收拾干净了,舅母你们住后院吧,三弟,住前院吧,我把院子都打扫干净了。”   鲁恒的院子要年后才能修好了,鲁恒笑着道:“那就麻烦二嫂了。”   芮娘笑着说他客气,正好鲁越也进来了,芮娘道:“那就开饭吧。”   田氏:“你准备的啥,要我给你帮忙不?”   芮娘:“今天吃焖饭,简单。”   田氏和芮娘一块儿到了厨房,看见一锅的卤肉,忍不住感叹:“你是真的能干啊芮娘,舅母还说来给你帮忙呢。”   “没什么人要帮的,您和舅舅好好歇着就成。”   芮娘一边笑着一边将锅盖掀开,里面是芮娘一早就焖好的腊肠饭,去年的腊肠只剩几根了,正好今天做的新的。   一人一碗,能浸出油的腊肠静静的躺在米饭的表面,裹着一层油脂,米饭里还有切碎的菌菇丁和青翠的豌豆粒,掀开就是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芮娘先给鲁越盛了一大碗,他今天奔波了一日,肯定是累坏了。   再快手打了个青菜汤,鲁越去问隔壁老娘吃没吃,鲁老太太都不用他叫,闻着味儿就来了,一是被儿味引来的,二是三儿子就在这,她能不来?   鲁老太太在堂屋笑着和三郎说话,芮娘把饭菜都端了进来。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焖饭和青菜汤,但一家人却吃的异常满足,有说有笑,鲁老太太一边抱着瞻哥儿,一边和三郎有说有笑,别提多开心,笑声都能直直穿过院墙,飞到隔壁去。   对比起来,鲁大郎的院子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接近过年,正是布庄生意最好的时节,鲁大郎指望着这一个月能给布庄带来一点新的起色,所以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是早出晚归。修房的进度比二弟晚了一大截不说,过年的准备也不是很充足。   年猪还是二弟找的人送来的,可惜韦氏做腊肉腊肠的技术哪里比的上芮娘,忙活了大半日连小半扇猪都没处理完,还耽误了下午饭,鲁大郎回来见到厨房的饭锅里空空如也,顿时就有些不悦了。   “怎么连口饭也没有?”鲁大郎从厨房出来,语气中有些怒意。   韦氏还在忙着腌肉,头也不抬:“你想吃饭去你二弟那边讨去,我忙死了。”   鲁大郎皱起眉:“都分了家,我怎么去讨?!你在忙,也不至于连顿饭也不做了吧?”   韦氏也累得够呛,语气也不是很好:“我成天在家一个人!你看看二房那边几个人!只是分家了,又不是割了兄弟情,你看三弟回来,在你这个大哥这看过一眼没有?!”   鲁越被这么一吼,心中也很不爽,是啊,三弟回来了,连招呼也没打一个,现在娘吃饭,已经默认去二弟那边了。   可他能说什么呢,家已经分了。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分家也是如了你的愿,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人,你不做饭,难道等着我去做?!”   鲁大郎吼了几句,韦氏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朝厨房去了:“吃吃吃!就知道吃!给你做!”   鲁大郎挥了挥袖子出门去了:“不用你做!我回布庄去,在外面吃!”   韦氏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摔打的叮当响,心中显然存了怨气。   她哪里知道,这厨房的活一个人做起来这么累,腌肉灌肠做饭洗完,一件比一件累,即便宋芮娘没进门的时候,她还有娘可以搭把手,现在娘也彻底甩手不干了,只剩她一个人。   韦氏叹了口气,把那些肉全都搬进了厨房里……   -   二房这边,众人吃完了饭,田氏帮着芮娘把碗筷收拾了。芮娘道不用,田氏非要坚持,芮娘拗不过她,便先去了前院,给三弟收拾收拾屋子。   “二嫂。”   芮娘笑着给他抱过来了几床被褥,道:“这两天天冷,我给你多抱了两床过来,不过你二哥等一会儿会来给你烧炕,估计也挺暖和的。”   鲁恒笑道:“很好,这炕又大又结实,不会冷。二哥这房子盖得真是不错,我都想住在这,不搬回去了。”   芮娘一听也笑了:“那真是太好了,你就住这儿,省事又简单!将来瞻哥儿,还要向他的三叔学习呢。”   鲁恒:“瞻哥儿聪明灵慧,肯定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这个话说到了芮娘的心坎上,她忍不住问了句现在京都学堂的费用是多少,鲁恒一一告知。   这个数……她倒是还能接受。   “反正二嫂心灵手巧,上回带去的酱又被同窗抢完了,我同他们说了二嫂你生瞻哥儿的事情,他们也都表示理解。”   芮娘:“你自己可够吃吗?这回回来等正月过完了再走吧?我多做些。”   “是,那就有劳二嫂了……”   芮娘安顿好鲁恒这边,又去和田氏说了些话,最后才回到了自家屋子,鲁越还站在架子上叮叮咚咚的,不知道摆弄什么。   等芮娘一回来,他便立马转身了。   “你干嘛呢?”芮娘问。   “没有,准备给瞻哥儿做个木偶,找工具。”   芮娘知道他手艺好,听说给儿子做玩具,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道:“那快睡吧,明早还有的忙呢。”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的确要起个大早。鲁越点了点头,等芮娘走后,他才悄悄的把刚才藏住的木匣子重新拿了出来,芮娘已经面朝里躺下了,借着月光,鲁越悄悄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圆圆的金镯。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悄悄的将镯子拿了出来,放在了芮娘每天早上都会打开的梳妆盒里…… 第47章 过年(上)   “过年好!”   “过年好呀, 芮娘!”   今个儿是年三十,芮娘一大早就起来了, 刚刚打开院门, 就发现街坊四邻都起的格外的早,人们都笑着和她打着招呼,芮娘也都笑着道了一句过年好。   鲁越是和她一同起来的, 昨个儿下的雪今天都已经融化了, 屋外一片晶莹剔透,天地似乎都焕然一新, 虽有些冷, 日头瞧着却是个好的。鲁越在劈柴, 芮娘就开始烧热水,做早饭。   陆续的,田氏、舅舅和三郎都起来了。田氏进了厨房去给芮娘帮忙:“早上就简单吃些吧?”   “嗯,吃包子吧,中午大哥他们喊吃饭。”芮娘一边蒸包子一边道。   田氏一听中午要去大房那边,撇了撇嘴:“我也去?”   “去呀, 大哥专程说请你和舅舅一定要去。”   田氏笑了:“你大哥比你大嫂稍微会办事,就是不知道你大嫂乐不乐意。不过管她的呢, 你婆婆在, 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芮娘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现在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事, 对她而言, 这些事情, 还比不过今晚的一顿年夜饭。   田氏也还记得去年年夜饭的滋味, 在厨房给芮娘打打下手。   鲁越洗漱之后把瞻哥儿抱去老太太那边了, 三郎也去大房略坐了坐。   昨个儿, 韦氏几乎忙了一整夜,才勉强把今天白天这顿团圆饭给张罗了出来,只是早饭又顾不上了,三郎去见大哥,还是空着肚子的。   三郎在大房略坐了坐,就回去吃早饭了。   他一走,鲁大郎就到厨房去了:“三郎过来了,你咋也不知道张罗顿早饭?”   韦氏忙的手忙脚乱:“我哪里顾得上,你说他们中午就要来吃饭,我这不忙着准备呢,本想早上去买酪浆的,谁知道都没看门。”   “今天年三十,谁开门。”   “那你布庄呢,不去啦?”   鲁大郎在厨房找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朝外走:“我肯定得去,中午回来,你把中午饭张罗的漂亮一些,我在午时前就会回。”   “知道了!你尽量早些,记得买老张家的烧鸡,我菜准备的还是匆忙,你要是看到还像样的熟食就都买回来。”   鲁大郎道句知道了,他也是这么想的,弟妹的手艺极好,自家的饭菜要是太差,那也说不过去……   在中午之前,鲁越就要把对联和灯笼全部张贴挂好,鲁恒在一边替他帮忙,笑问:“二哥今天不去铁铺了?”   鲁越摇头:“不去了,铁铺现在有陈三他们,我很放心。”   “二哥现在生意做得越发好了,快成甩手掌柜了。”   鲁越朝弟弟笑了笑:“这回回来,二月才走吧?”   “嗯,但是三月中旬我要考试了,还是想早点回学堂好好温习一下。”   “到时候二哥送你。”   两兄弟在院子里一边说着话,大红的灯笼和对联就都张贴好了,昨天田氏来时带了两三条新鲜的大肥鱼,在院子里养了一夜,今个儿正好开杀。   鲁越走了过去:“舅母我来,您歇着去。”   田氏笑:“先前给芮娘炖鱼汤的时候我杀鱼技术还不行,今天二郎别小瞧我,自家开鱼塘的,这点儿本事要是没有,那说出去就丢人了!”   鲁越见她坚持,笑着应了声好,转而去帮芮娘杀鸡了。   鸭子是最先杀的,芮娘正在处理。八宝鸭,做起来费时又费力,需得一早上就蒸上,处理干净的鸭子破开肚子,往里填充八宝。所谓的八宝指的是火腿肉、香菇、板栗、虾米、莲子、薏米还有马蹄和糯米。但是凑齐真正的八宝费时费力,农家菜没那么多讲究,芮娘只准备了糯米香菇、火腿肉和板   栗。   八宝料用油稍稍炒制之后会更香,也能让糯米均匀的吸收火腿的油脂香味,将这些略炒熟之后的八宝料填充进鸭肚子,再用一根竹签把鸭肚子缝合上,用料汁给鸭子表面涂匀腌制,最后得到一只完整的鸭子。锅里起油,再稍稍把鸭子的表皮煎一煎,鸭子的表皮变成微微皱缩的金黄色后,再用蒸锅上锅去蒸。这道菜需要蒸两个多时辰,期间还要用花雕酒慢烹,是道麻烦费时的菜,所以芮娘最先做。   等八宝鸭的前期工作全都准备好,韦氏那边喊吃饭了。   芮娘摘下围裙后准备回房换身衣裳,越正在院子里,看见她进屋后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新衣是提前就备好了,芮娘原本只给瞻哥儿和鲁越做了一套,至于她自己则没什么讲究,只是鲁越在腊月初就给她买了两件成衣回来,是今年京都流行的款式,一件粉色的小短袄配条白裙,倒是意外的衬托芮娘。   芮娘简单的挽了个发髻,走到了首饰盒边。她平日只习惯带簪子,今日毕竟是过年,想到二郎先前送她的那对儿耳铛,她心中甜丝丝的,慢慢打开了盒子。   当小小的首饰盒被打开的时候,芮娘却猛地怔了怔,接着,慢慢睁大了眼……   ……   “二郎,你进来一下。”   鲁越正在堂屋,便听到了芮娘的声音,他唇角扬起,进了屋。   芮娘站在木架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鲁越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笑:“很好看,很趁你。”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你往我首饰盒里放啥了?”芮娘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嗔怪。   鲁越佯装不知情:“什么?”   “你还装!”芮娘眼波如水的看他一眼,然后直接把那金镯子拿了出来,小小的脸蛋上染着薄红,走到他面前:“什么时候买的?”   鲁越唇边嵌笑:“昨个儿才从刘金匠那取的。”   刘金匠是这片儿最有名的金匠,请他打金,除了本身的金价外还要格外收取一定的费用,芮娘眼睛睁大:“那、那得花多少钱啊……”   鲁越如实道:“也不贵,老刘手艺好,看着大,其实费不了多少金子。”   芮娘不傻,重量在那摆着呢,她略掂掂就知道大概是多重,非要让鲁越说个清楚。鲁越只好说了实话。   芮娘睁大了眼。   “这么多……你、你哪来的钱……”   鲁越将她手中的金镯子拿过来,牵过她的手替她慢慢带上,芮娘的皮肤白,金镯带上之后格外得趁她:“好看。”鲁越满意极了。   “修房都是弟兄伙帮忙,没费个什么钱,年底时铁铺最近也赚了些,加上之前分家分的那些金子,就都在这了。”   芮娘听他说这些钱全用来打金镯后,内心还是震撼的。   “干嘛呀……不是说要给瞻哥儿攒着嘛……”   鲁越揉了揉她的头:“傻不傻,瞻哥儿还有至少四五年才能去学堂,先给你,生瞻哥儿,你受累了。”   芮娘忽然感觉眼眶酸酸的,垂着眸默默看着手上那圆润的金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鲁越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了,金子又不会贬值,你戴戴,将来还可以给福妞戴。”   芮娘没忍住笑了:“你就那么惦记福妞,她要是来不了怎么办?”   “不可能。”鲁越笃定的摇摇头,然后凑到她身边小声说了句。   “我会努力……”   芮娘抬手,忍不住给了他软绵绵的一锤……   -   全家人的中午团圆饭在大房那边吃,芮娘出门前犹豫了好久,还是只带了那对儿耳铛,把金镯放回去了。   财不外露,不必要显摆。   韦氏今天也换了件新衣,毕竟是   大过年,谁也不能丧着个脸,她站在门口笑着将众人都迎了进去。   大房现在只起了一间院子,看着有些乱,好在起了的这间院子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堂屋正中间支起了一张大圆桌,鲁大郎笑着招呼众人坐。   鲁老太太自然坐在上位,她将瞻哥儿和大丫都抱在了身边,两个小家伙今天都换了一套新衣,虎头虎脑的,看着别提多可爱了,鲁老太太亲亲这个摸摸那个的,嘴都合不拢。   团圆饭前放一柄鞭炮,鲁大郎和鲁越在院外一点,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开饭!”   韦氏笑着把饭菜都端了进来。   一桌子的菜,看着都是挺不错的,鸡鸭鱼样样都有,鲁大郎还把自己刚从酒窖搬回来的一坛好酒搬了出来,给几个大老爷们满上了。   “今天都喝点啊!不准推脱!”   鲁老太太道:“大郎,下午还要祭祖,你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要喝,晚上去你二弟家拼。”   老娘发话,鲁大郎只好笑着应是。   “娘不说两句?”鲁大郎又问。   鲁老太太摆手:“不说了快吃!吃完还有要紧事呢!”   众人便全都拿起了筷子。   韦氏的厨艺虽比不上芮娘,却也不算差,毕竟子在芮娘进门前,她也做了两年多的饭。只不过这回这团圆饭……   鸡是直接买的烧鸡,那肯定是比不上自家做的,有些肥腻,估摸着买来也有些久了,二次回锅加热,味道自然就有些差强人意。   鸭子是禽类当中味道最重的,稍微处理不好就一股很重的味道,可想而知,韦氏的手艺就没精进,一锅萝卜老鸭汤,上面还飘着一层肥油,看起来,着实也让人没什么太大的胃口。更不用说卤肉卤菜这些也是买回来的熟食。   倒是韦氏热炒的几道热菜,还勉强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众人心照不宣的,几盘子热炒时蔬很快就见了底,倒是最稀缺的肉,反而没什么人动筷。   鲁家几兄弟不挑,谁的脸上也没说什么,气氛算是和谐的吃完了这顿午饭。中途大丫和瞻哥儿也闹着要吃饭饭,芮娘起身去抱儿子。   她刚起身,韦氏的眼神就不自觉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芮娘比她生的晚,可现在大眼一瞧,身材却是恢复的比她还要好,那掐腰的小短袄一上身,窈窕的曲线就掩盖不住,加上垂坠的白裙,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韦氏撇了撇嘴,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她虽然瘦,可生产后腰却没能细回去,奶水不好,自然也没有那么丰腴。大丫也伸手要她抱,韦氏回过神,等着芮娘走后才伸手将女儿抱了过来,细细一看,还好,大丫的皮肤还算不错,没随她那个黑老爹。   中午饭算是吃完了,鲁家三兄弟要上山去祭祖。芮娘本也想去,只是家里实在是走不开,加上瞻哥儿抱着也累,只好作罢。   鲁老太太将香火全部准备好,递给三个儿子:“去吧,早去早回,到了你爹坟头上,要把今年发生的事情好好给你爹说说。”   鲁越点头:“娘,您放心。” 第48章 过年(下)   在韦氏那吃完午饭, 芮娘和田氏回到了自家院子。这到了下午,芮娘的任务就重了。   回到自家厨房,田氏一边帮着芮娘摘菜一边道:“你那个大嫂的手艺还不如我, 真的是……那鸭子那么油腻, 我家老杜都是够不挑的人了, 都吃不下去。”   芮娘一边处理着鸡一边道:“鸭子是不好做,我也不确定我这个能好吃。”   田氏笑了:“你放心,你的手艺舅母绝对能打包票,说真的, 就是照顾你月子那一个月我和你学了不少菜, 回去后, 老杜都胖了些!”   芮娘笑:“真的啊?”   “你没见吗?那脸上的肉都多了。”   芮娘笑:“那挺好的,我瞧着您气色也好些了。”   田氏眨了眨眼, 笑:“说起来, 多亏了你上次介绍那个老周, 我找他抓了药, 现在虽说还没动静, 可我也觉得我的气色好了不少, 是不是?”   “是。”芮娘认真答复:“的确好了不少。”   田氏:“那就好,我啊,就调整好心情, 默默的等, 等着看明年能不能怀一个。”   “肯定行!”   两人在院子里说着笑着, 芮娘把鸡给炖上了, 鸡汤朴实无华, 放进砂锅里面就不用管, 闲下来的功夫, 芮娘准备处理鱼了。   杀好的鱼切花刀,鱼肉想要做出来好看得保证鱼的完整性,切好花刀的鱼直接扔到锅里去煎翻面的时候容易碎,芮娘选择把鱼尾巴提起来,从两边先淋上滚烫的油,这样花刀会绽开,好看而且也能定型。   田氏在一边看着,咋舌自己又学到了一招。   芮娘今天要做糖醋鱼,好看也红火,冬天是买不到六月柿的,好在之前用来做蜜饯藕的白梅还剩了些,白梅汁和糖也能调制出味道不错的糖醋汁。   每年过年都得吃鱼,这就叫年年有余。   鸡鸭鱼肉现在都有了,芮娘开始准备素菜,冬日的时蔬不多,但用心准备还是能做出写花样的,花菜、芹菜、菠菜、冬笋,黄芽菜,每一道蔬菜芮娘最会选择最合适的烹饪方法。   黄芽菜是一种特殊的大白菜,冬日取,比普通的白菜还要白嫩异常,味道也要更加甜美,只用清炒或者是用高汤煮,就能吸收最鲜美的味道。   芮娘正在处理黄芽菜,鲁越他们几个男人都回来了。   “真冷啊!山上的雪老厚了!”大郎一进屋,就冷的直搓手。   鲁老太太就在芮娘院子里等呢,听见动静探出头来:“咋样,路好走不?”   鲁越和鲁恒也走了进来,鲁恒身子最单薄,整张脸都红红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山上的雪厚,路不好走,三弟还摔了几下。”鲁大郎道。   一听说小儿子摔了,老太太立马心疼坏了:“没受伤吧,摔哪儿呢?可要紧?”   鲁恒摸了摸鼻子:“没事娘,就滑了两跤,不要紧。”   鲁老太太:“山上冷,你们几个快过来烤火,取取暖。”   鲁大郎和鲁恒都坐在火炉边上,只有鲁越去了厨房。老二黏媳妇儿,鲁老太太已经见怪不怪了。   芮娘在厨房,已经准备把热卤凉菜端上桌了,鲁越大步走过来,她笑着抬头问:“回来了,还顺当吗?”   鲁越一边帮她端菜一边道:“顺当,爹的坟头有落雪,我都清扫了。”   “那就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开饭吧。”   伴随着黄昏将至,鲁家正式的团年饭要开始了,鲁越搬出了一张大圆桌,家人全部都围在桌面,桌底下生了一盆炭火,暖和又温馨。   韦氏抱着大丫也来了,瞻哥儿和大丫关系好,两人在炕上咿咿呀呀的玩着,似乎不明白今天这个节气的重要性。而鲁   家三兄弟,走到了门口,准备点燃团年饭的炮仗。   噼里啪啦的,照亮了天色渐晚的小院。   芮娘和田氏笑着开始端菜,韦氏也走过来帮忙。   八个凉菜,凉拌菠菜、豆芽、腊肠、水晶肘子、卤牛肉、鸡爪鸭掌、扁蛋,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男人们最喜欢这些下酒菜,鲁越一口气搬出了三坛,鲁大郎一看就差点趴下了:“二弟,你中午就没喝啥,现在是啥意思?”   鲁越:“中午还要去祭祖,晚上不用,大哥酒量好,就别推辞了。”   鲁大郎抹了把脸,无奈的笑。   饭桌上已经响起了酒杯的碰撞声和划拳声,芮娘则还在厨房准备热菜。   几个炖汤,鸡鸭最后上,喝了酒都想吃点儿热菜,时蔬只能现炒。   冬笋是冬天里难得一见的美味,要买冬笋需得起早,菜市上的冬笋往往会被一抢而空,若买不到就只能上山去挖,却也不如春笋那么好找。   干烧冬笋,鲜、辣、脆,还带着一点点的微甜,是一道下饭菜,比起油焖冬笋还少了一股油腻。冬笋切块,要用刀背轻轻拍松方便入味,再下锅煮开。   锅里起油,菜油和猪油混合用,煸炒出葱姜蒜的香味,再下红油豆瓣,下冬笋继续翻炒,调味后加一勺高汤,正好砂锅里的鸡汤咕咕噜噜的,一勺正好,继续干烧,一直到汤汁浓郁,冬笋的每一处都裹上了酱汁,出锅收火。   几道热菜还有豆豉炒腊肉、上汤黄芽菜、清炒莴笋、焖烧扁豆、清炒小白菜、番椒牛里脊、蒜薹肉丝,外加一锅鲜美的鸡汤上桌,正在屋里拼酒的几个男人们见到热菜,终于放下了酒杯。   鲁大郎已经喝的有些上头了,大手一挥:“弟妹的手艺真越发好了,看着就香!”   田氏正端着八宝鸭进来:“别急,硬菜还没上呢。”   啥硬菜,众人都朝她手上看去,完整的一只鸭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拆掉竹签,刀尖一划拉,里面吸收了整只鸭肉精华的八宝料冒着热气露了出来,众人惊呼一声,芮娘先给老太太盛了一碗:“娘先吃,吃了八宝料,来年事事顺心。”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好好好,二媳妇的祝福好!老二真是好福气!”   芮娘脸红了一瞬,鲁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顿团年饭,明显比中午那顿吃的酣畅多了,大家有说有笑,筷子就没间断过。杜功章甚至还在饭桌上做起了诗,说到这个,鲁恒也有了话题,两个文人喝酒对对子,鲁大郎和二郎则在一起商量明年的生意。   瞻哥儿和大丫在炕上咯咯咯的笑,韦氏的注意力一直在女儿身上,看上去是个慈爱的母亲。鲁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虽说分了家,至少过年还在一起,也算是圆满的……   饭后,传统是要守岁,但鲁老太太是熬不住了。带着孙子孙女要先睡觉,各房回各院,芮娘和田氏则把饭桌收拾出来,还要包明天早上的饺子。   鲁越摆出来好些糖果点心,芮娘也把之前的蜜饯藕拿了出来,田氏一吃就爱上了。   “这藕真不错,像红薯干的口感,但是没红薯干那么腻,我先前啊,在京都买了一次桂花糖藕,那个腻哟。”   芮娘笑:“桂花糖藕里面填充了糯米,和我这个做法不一样。”   “我喜欢你这个,真不错。”   “喜欢您就带一些回去,不过我做的不多,来年要等二郎重新去采蜂蜜,我才能再做。”   田氏看向鲁越:“二郎还是能干,上山下河,啥都能给你找回来。”   芮娘火炉边,脸蛋红扑扑的,她甜甜一笑,鲁越的视线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   “我也觉得是。”   鲁越心中火热。   ……   子时,各家各户   要开始放炮仗了,芮娘抱着瞻哥儿走了出去。   大丫胆子小,和韦氏站在后面,芮娘原本也要捂住儿子的耳朵,却没想到瞻哥儿看见烟火比谁都高兴,咿呀咿呀的笑个不停,还要去他爹的怀里,鲁越也高兴,干脆抱过儿子举高高的,芮娘站在一边笑。   郊外的烟火虽然比不上京都那么璀璨,可高楼少,地广人稀,挨家挨户都出来庆贺新年的到来,欢呼声笑闹声,响彻了整个村落。   在最高最亮的一顿烟花炸开时,芮娘和鲁越对视了一眼。   “媳妇儿。”   鲁越低声唤她。   “嗯?”   鲁越眼里只有芮娘此刻的模样,他缓缓开口:“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嗯,一定会是个好年头的。”   …………   大年初一,全家人又在一块儿吃了顿饺子。   饭后,杜功章要和田氏回甜水村了。   “舅舅舅母不多留几天?”   田氏笑着道:“不了,家里的鱼儿们也要紧,得回去照看。”   “好,那我等初三回去看你们。”芮娘笑着道。   鲁越出门送的人,只是这回田氏没让鲁越送回去,而是在城郊叫了辆牛车,坐着回去了。   大年初一不宜出远门,鲁越也没推辞。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临街叫卖的糖炒栗子,鲁越买了两大包。   芮娘抱着儿子在屋内烤火,见他回来,笑道:“今天没什么客人吧?”   “没有,大年初一不出门,明天才有人上门。”   芮娘:“鲁家还会有什么亲戚来吗?有没有我不认识的?”   鲁越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估计没有。”   “那我还能偷偷懒。”   鲁越也脱鞋上了炕,难得的闲暇时间,他开始一颗颗的给芮娘剥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轻轻一按就是一个裂口,栗子黄澄澄的,一口甜香。   鲁越一口气给她剥了十来个,吃的芮娘接连摇头:“不要了不要了,这东西好撑肚子。”   鲁越笑着说她娇气:“以前没饭吃的时候就把栗子当饭吃,还不像这么甜,生的也吃过。”   芮娘惊讶极了:“你还过过这种日子?”   “嗯,小时候穷,又打仗,爹没日没夜的干活,却赚不到钱,只能给朝廷做贡献。”   这是铁匠世家最害怕的事情,战争。每一个铁匠在战争时只能打制兵器,哪里能做到养家糊口,也就是和平年代,才是个受欢迎的职业。   芮娘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开口:“二郎。”   “嗯?”   “年后咱们盘一间铺子吧?”   鲁越笑了:“怎么了?被吓到了?”   “不是,我那天出门买菜的时候听说了,现在虹桥那边,有临街的一排小铺子出售,那里虽然小,但是虹桥是进城的必经之路,人多,在哪里开铺子,不会亏。”   鲁越有些意外的看向她:“你想开铺子,卖什么?”   芮娘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就想买些点心、酱料这些的,你觉得行吗?”   鲁越见自家媳妇儿没开玩笑,也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恐怕不行。”   芮娘一怔,以为是鲁越不同意她出门做生意,有一瞬间失望,谁料鲁越接下来就开口道。   “那边的铺子都是专门卖一样有特色的,比如你要买点心,那就是点心铺子,要是买酱料,那就是酱料铺子,混着卖,打不出名气。”   芮娘渐渐暗淡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原来鲁越是在教她怎么做生意:“那……那我怎么办……”   鲁越想了想:“你要是真的喜欢,不如就   直接开饭馆吧,点心和酱料都能搭着卖。”   芮娘听到这个话,愣住了。   饭馆……   她从来没想过。   “能行吗……娘不会同意的吧……”   开饭馆,意味着她根本没时间照顾瞻哥儿,农家妇人,很少能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其实别说农家妇人了,就是城里的,也很少见到。   即便从前几年开始,朝廷已经明确规定,妇人可经商。   鲁越笑了:“分家了,娘管不着。”   这话说的不讲理,芮娘沉默了。   鲁越见她真的担心此事,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娘会同意,赌注……”   “赌注是什么。”   鲁越靠近芮娘的耳边,低声笑着说了句话,芮娘白嫩的小脸瞬间臊了个通红,“不正经……”   芮娘伸手,鲁越下意识的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把握住粉拳,笑着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芮娘瞪他……   …………   傍晚,鲁越当真去找老娘商量这个事情去了,芮娘在房内有些忐忑不安,只能通过逗瞻哥儿来分散注意力。   没多会儿,鲁越回来了。   男人进门的神色严肃,芮娘的心就凉了一半:“咋样?娘说不行?”   不行也是意料之中……芮娘迅速调整心态:“不行也没……”   “娘说让你尽早就去看铺子,免得被人先抢了。”   鲁越神情的严肃瞬间一扫而空,笑着道。   芮娘怔住,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娘……同意了?”   鲁越捏了捏她的脸:“不然呢,我瞎编的不成。”   芮娘方才暗淡的双眼瞬间亮起:“真的?”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鲁越也放柔了声调:“真的,娘说瞻哥儿她可以帮忙带,除了定时喂奶,其余都不用你操心。”   芮娘的脸红了,听鲁越这么说,她又有些纠结了,瞻哥儿还这么小,正是离不开她的时候,可她……   鲁越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的想法,笑着道:“开饭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开始说不定没人,你还有大把的时间的,而且,我打算要请个人。”   “请人?”没生意芮娘能理解,只是为什么要请人。   鲁越:“不然你太累,你要是太累,我就不同意开了。”   芮娘明白了,她心里暖暖的,考虑了一下,道:“那初三你陪我回甜水村的时候看看吧,反正也不急的,只是今天说到这儿了,开铺子没那么容易我知道,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嗯,好。”鲁越伸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低头和她咬耳朵,“我赢了别忘了赌注……”   刚刚还觉得鲁越靠谱的芮娘又瞪了他一眼,不正经……   鲁越只是笑,拿起桌上的盘子,继续给芮娘剥栗子……   -   初一不出门,初二就开始走亲戚,到了初三,妇人们也会回娘家去看看。   初二忙了一整天,韦氏也有些累了。   鲁大郎今年结交了不少朋友,这到年关跟前,上门的人还挺多,韦氏招待了整整一天。不过,鲁大郎晚上还挺高兴,因为这两三天韦氏逢人就带着笑,起码看上去没那么丧,也给够了他面子。   夜幕降临,鲁大郎洗完后先去睡了,韦氏小心翼翼的上了炕。   “大郎……”   “嗯?”   韦氏:“明天就初三了……你能陪我回趟娘家吗?”   鲁大郎原本已经有了困意,这会儿却是一个激灵。他睁眼,皱着眉头看向韦氏:“你想回娘家?你还想去看你那个老娘?”   鲁大郎语气严肃,韦氏有些委屈   :“那也不可能不来往了呀……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我娘了,大丫现在都三个多月了,也不可能不回去见她姥姥姥爷吧?这初三回娘家,不是家家户户都这样的吗……再说了,我二哥前几天托人带了信,说是娘病了……我……”   鲁大郎直接打断了她:“大丫没见过她们,你生大丫的时候她们来搭把手了吗?谁照顾你月子的?还有之前那事,我都不想再提了。”   韦氏委屈的不说话,鲁大郎回过神来:“难怪我说你这两天咋和转了性子一样,感情是惦记着这事。”   韦氏勉强笑了笑:“那你能应吗?”   鲁大郎不说话。   韦氏这回学聪明了,也不闹也不吼,只是不住的拿大丫说事,希望鲁大郎松口。鲁大郎本质还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韦氏求了半天,他翻了个身不耐烦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我去了的话娘又要说我,你爱去哪自己去!”   韦氏眼睛一亮,这个结果已经符合她的心里预期了,只要大郎松口能让她回去就成,不一起就不一起。   “那我明天上街买点东西去!”韦氏高兴的道,鲁大郎沉默着,没吭声了……   次日,鲁越也要陪着芮娘一起回甜水村了,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抱着大丫的韦氏。   两人一愣,芮娘问了句:“大嫂出门去?”   韦氏尴尬的笑了笑:“嗯。”   抱着女儿,又提着这么多东西,想也知道是去哪,鲁老太太此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了看正在院里嗦面的大儿子,鲁大郎纯属装瞎装聋,就当看不见。人家家里的事情,她和鲁越当然不能说什么,于是也没管,上了自家的牛车。   鲁老太太等人走后,才喊了一句:“大郎,你进屋来。”   鲁大郎擦了把嘴,过去了。   “你要么别让你媳妇儿回娘家,要么你就和她一起回,你说你现在在这做样子给谁看?她一个人大包小包的还带着大丫,我一个老婆子都不放心,你心是真的大!”   鲁大郎皱眉:“她不回去和我闹,我和她一起回去,二弟和弟妹要多心,我让她一个人回您又要说我,我觉得这皇帝也没我难做!”   鲁老太太怒极反笑:“就你,也不照照镜子,还和皇帝比,二郎和芮娘才没那么小心眼!再说现在分了家,你自己的家务事你管不好,还指望谁给你管?”   鲁大郎还是没明白这个道理,挠了挠头:“那我到底怎么办嘛!”   “蠢货,跟上你媳妇儿去,我管你进不进那个家门,把我孙女给我照看好平安抱回来就是!”   鲁大郎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娘!”   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她这都是一个肚子生出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   芮娘和鲁越坐在牛车上,芮娘感叹她真的快有一年没回去了,自从怀了瞻哥儿,出行尤其不便,这条熟悉的路也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鲁越笑道:“这路宽了些,这一年下山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了,你没发现?”   “发现了,花都少些了。”   “是,但去年我给芮娘摘花的地方还在,等一会儿到了,我再给你摘一把。”   芮娘笑了,她也想起去年回门时鲁越给她摘得一把小黄花,其实挺丑的……但那是她男人第一次送她花,她带回去还养了几天,等枯萎了才恋恋不舍的扔掉。   路上当真还遇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看见芮娘,每个人都很惊讶:“芮娘生了?”   “噢哟,难怪好久不见了。”   “这奶娃娃可真白啊,胖乎乎的。”   芮娘看到熟悉的乡亲们,也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牛车在山路上缓缓前   行,前面,就到了杜家的鱼塘。 第49章 盘铺子   这还是芮娘第一次来杜家的鱼塘, 早先修建鱼塘的时候她正怀着瞻哥儿没能来看看,这回抱着瞻哥儿,终于瞧见了。   瞻哥儿看见鱼, 兴奋的直拍手, 咿呀咿呀的呜呜, 像是再喊鱼鱼。   芮娘也高兴的给儿子指着:“对,那是鱼鱼呀。”   而鲁越在鱼塘转了一圈,和杜功章交流了不少意见。   从鱼塘回甜水村时,芮娘和鲁越把年后准备开饭馆的事说了。田氏一听, 就赞许的拍了拍大腿:“我就说, 芮娘这个手艺, 不去开饭馆简直都是浪费了!啥时候开?!”   芮娘笑:“只是说一嘴,还没定呢, 也不一定就要开了。”   田氏:“哎呀, 你开饭馆绝对大赚!犹豫啥啊。”   鲁越此时道:“太累了, 我想的是让芮娘做几个拿手的招牌菜就行了, 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请人, 顺便能再卖卖她想买的东西就行。”   杜功章道:“这个法子也不错哦, 这样芮娘还能抽得出身照顾瞻哥儿,还是二郎有主意。”   芮娘也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合适的。”   “慢慢找,总有的, 说来你要是开了饭馆, 那我们的鱼塘不是也可以和你的饭馆合作了吗?二郎想过没有?”   鲁越看了眼芮娘, 笑了笑:“当然想过, 这也是我的意思。”   “成!”田氏拍了拍掌:“我看靠谱, 你们最近就赶紧去看铺子, 要是有事让我帮忙的话随时说一声!”   芮娘:“那就多谢舅母了。”   芮娘和鲁越在甜水村留了饭, 临走之前,田氏笑着给芮娘摘了一大篮子的山货,甜水村的水养人,早春的一些蔬菜都比京都里卖的要新鲜。牛车缓缓从甜水村离开,一个多时辰后,就到了京都。   这回鲁越换了条路,径直带着芮娘到了虹桥。   鲁家所在的郊外其实算是很安静,但是接近虹桥后,人明显就多了起来。鲁越把牛车拴在了一个固定的地方,前面的路段拥堵,驾着车根本就过不去。   芮娘上回看见虹桥,只是远远瞥了一眼,这会儿真的走上来之后才觉得是寸步难行。分明才初三,可商贩摊户开门的并不算少,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忙着赚钱,吆喝声此起彼伏,路边还有不少开道的小厮,专门给富贵人家的轿子开路。   人群中,鲁越拉住了芮娘的手。   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终于到了那条进城必经过的步行街。这里的路边全部是摆摊开铺子的小贩,有卖索饼的、糕点的、撒子的、糖水的,铺子前男男女女的都在排队,有说有笑。   芮娘注意到一家卖糖水的铺子,铺子不大,也是个小娘子,各色的配料和饮子摆在最前面。醪糟小汤圆、芋圆红糖水、冰糖雪梨汁等等,颇受一些小孩子和少女的欢迎。   再往前,就到了那一排出售或租赁的铺子。   临街且整齐,芮娘一眼就看上了。在京都,负责出售铺子的叫小哥儿,一位小哥儿大概是看芮娘眼神一直在看铺子,笑着主动过来打招呼了。   “二位,要不进去看看,咱们这些铺子现在很是火爆,只剩下东边这几间了。”   芮娘点了点头看了眼鲁越,鲁越便带着她进去了。   东边临河,但是修的高,不会担心涨潮的风险,而且从二楼看出去却是能将护城河的风景一览无遗,站在虹桥上也一眼能看见这边,视野好。   这里的铺子都是统一出售,装修的古朴,后续的买主能发挥的空间也比较大,若是不想再花费大力气,简单拾掇拾掇也能开,可谓省心又省时。   芮娘挺满意的,她转了一圈后回头看了眼鲁越,男人看的比她仔细多了,除了布局、隔墙的厚度,柱子的位置、包括窗户的高   度等都仔细考察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这铺子什么价?”   那小哥儿笑道:“这位客眼力好,咱们那边详谈。”   铺子的价格不是随便能谈下来的,芮娘和鲁越下了二层,那小哥儿才详细的和他们说。   “二位是看买还是租?”   鲁越问:“买是什么价格,租又是多少?”   “买的话是一口价三百贯,客要是今明就能定下来,咱们也不多要,二百八十贯。租的话是按照月,一月十贯,您也看见了,这铺子虽然不大,但地段好啊,这进城出城的都得经过虹桥,绝对是稳赚不赔。”   鲁越:“租的话没得少了吗?”   那小哥儿笑:“客我也不瞒您,城里的这种铺子您可以打探一下,二十贯是起步价,咱们这个十贯还是因为是最后几间,真心没法低了。”   鲁越点了点头:“好,我们知道了。”   从铺子走出来后,芮娘摇了摇头:“有些太贵了吧。”   本来还打算盘下来,谁知一间铺子会这么贵,鲁家刚刚大修,是肯定拿不出这么多的。芮娘有些打退堂鼓:“不如算了,其实我看虹桥摊上,摆摊儿也挺好的。”   鲁越摇头:“还是租铺子吧,等回去商量一下。”   芮娘点了点头。   ……   两人朝鲁家走的时候,鲁大郎和韦氏也同样在朝回走。两人坐在租的牛车上,韦氏皱眉问道:“咱们什么时候也买个牛车?分家的时候那牛车给了二弟,出行真的很不便。”   鲁大郎:“以前那牛车不就一直二弟在驾吗,你现在当真要分给我,我也不会。”   韦氏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那马车呢?”   鲁大郎笑了:“你还真敢想,马车,你等你男人手上有二百贯以上再想吧!”   韦氏小声嘟囔:“有二百我看你也舍不得……”   “你说啥?”   “没啥!”韦氏又不大高兴了,今天回娘家,鲁大郎当真没进屋,在桃花村村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当然,韦氏回家也只是略坐坐就走了。   几个月没回去,韦氏这次回去其实也是要钱的。   她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大善人,去之前她就想好了,先看看爹娘对她的态度,要是态度好,缓一缓也成,但是欠条得写好。毕竟也是十三贯,她现在分家修房,手上一个子都没了,能要多少是多少。可要是爹娘对她不好,那就别怪她翻脸了,二哥在家不赚钱,那还有大哥呢,不管怎样,她都要把那钱要回来。   她没和鲁大郎说自己的打算,鲁大郎没进屋,自然也不知道。韦氏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她也算是想通了。生大丫的时候受了那么多罪,娘家人一眼都没过来看过,还指望着她掏心掏肺?啊呸!   这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就没有一个掏真心对自己的,还不如手上攒着钱最实在。至于大郎,韦氏又看了他一眼,毕竟是自己选的男人,好赖生活都得过下去,就是想现在她只给鲁家添了个丫头,自然不如宋芮娘,还是尽快再要个儿子,日子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韦氏心下叹气,低头哄了哄大丫。   接近鲁家,两辆牛车竟然遇见了,鲁越和鲁大郎同时下车,鲁大郎有些奇怪:“二弟,你们怎么从这个方向回来?”   鲁越笑着解释两句:“进城看了看,给瞻哥儿买了些东西。”   韦氏也看了眼宋芮娘,抱着大丫进去了。   这分的同样的钱,同样修的房,他们怎么就还有闲钱上街去买东西?哪像她真是紧巴巴的过日子,韦氏心里有盘算,她宋芮娘能刺绣赚钱,她怎么就不能呢?   等到年后,她还真得好好寻摸寻摸去。   芮娘去做饭,鲁越去了老   娘房里。   听说盘铺子要这么多钱,鲁老太太也叹了口气。   “怕是帮不了你们了,你打算咋弄?”   鲁越:“肯定不用娘帮我,我打算去钱庄,看能不能支用一点。”   鲁老太太深深看他一眼:“用铁铺抵押啊?”   “嗯。”   鲁老太太:“就这么相信芮娘?”   鲁越:“信,不过这事您别告诉她,就说是租的,免得她心里有负担。那地方我看了,的确不错,就算将来位置不行,倒手卖了也不亏。”   鲁老太太想了想,也道:“行吧,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做主,我能说什么,况且芮娘手艺的确好,我觉得亏不了。”   鲁越笑笑:“那我先去忙了。”   “嗯。”   ……   芮娘晚饭简单的做了顿疙瘩汤,她从虹桥回来之后就决定不惦记那铺子的事情了,准备先做做酱攒钱,后面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鲁越就先出门去了。   芮娘没放在心上,只当他要去铁铺。   鲁越的确先去了躺铁铺,不知取了什么东西,很快就出来,又去了钱庄。   再然后,就直奔虹桥了。   那小哥儿刚送走一波客人,也是去看那铺子的,鲁越心中一紧,上去问了问。   小哥儿笑:“我就知道,您还会来的,刚才那也是对夫妻,准备卖茶叶,其实说实话这卖茶叶哪有在这开饭馆赚钱。”   鲁越:“怎么说。”   小哥儿:“哟,客您就别考我了,您门清儿呢,这虹桥是什么地方,来往出城必经之路,商队进咱们京都,这边上就是驿站和马厩,那第一件事不就是先填饱肚子嘛,谁先买茶叶呀?”   “再说了,好茶在城中心都不愁卖,何必在这儿,这出城最后一站,得买点干粮垫吧垫吧对吧,这儿,最适合您了。”   鲁越勾了勾唇:“有前途,这铺子我要了,但二百八也太高了,二百六吧。”   “哟,您这……”   “这隔墙不坚固,我们要全部打通整改的,你铺子的承重柱只有四根,中间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窗户围栏也要加固,二百六不少了。而且我付现钱,不费事。”   那小哥儿笑了:“您真懂行,行,痛快人做生意!您这边请,我这就去准备地契和印章。”   “这地契写谁的名字?”   鲁越想了想:“宋芮娘。”   小哥儿笑了:“您真是心疼您家娘子。”   芮娘正在家里做酱,毫不知情自己即将拥有一间京都的铺子了。   ……   鲁越从铺子出来,身上已经身无分文,可他脸色却洋溢着笑,摸了摸怀中最后五个铜板,决定给他的芮娘买一串糖葫芦回去,他这般想着,脚步更快了些。   可刚刚绕过虹桥跟前,陈三就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越、越哥。”   鲁越心下一紧:“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才初四,年头跟前,出事就不吉利了。   陈三喘道:“老、老孙头……没了……”   鲁越神色一沉,二话没说,就大步和陈三朝老孙猪肉铺走。   ……   “哎呀,真是的,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真是可怜,操劳了一辈子,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人又说走就走了……”   街坊四邻都在围观,鲁越赶过去推开人群:“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鲁越来了,快,老孙头猝死了,这刚刚还好好的,忽然就捂着胸口倒地了。”   鲁越沉着脸上去看,人正躺在地上,大夫也很快赶来:“让让!赶紧让让!”   也不知是谁喊得大夫,鲁越赶紧让人,那大夫上去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走了。”   鲁越忙问:“为啥?!”   那大夫道:“能为啥哟……老孙头一直都有胸痛的毛病,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也不见好,你也知道,有那么个气人的儿子……哎……”   “就是,这过年了,老孙头为了多赚些钱,没日没夜的杀猪割肉,这累着了吧……”有知情的邻居忍不住道。   鲁越皱起眉来,那大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安顿后事吧。”   大夫话音刚落,消失多日的孙家人终于来了,孙杰就是老孙家的儿子,一上来看到自己这幅场景,当即就鬼哭狼嚎了起来:“爹呀!爹呀!你咋说走就走了啊……爹……”   围观的人忽然挥了挥袖子,有人还忍不住嘟囔几句:“这时候知道跑过来哭了,早干啥去了,切……”   “我的爹啊……是谁,是哪个庸医把你害成这样的啊……!”孙杰这话音刚落,旁边的大夫脸色就变了一下:“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什么意思啊,你爹是猝死啊,他胸痛,你不知道吗?!”   “你少胡说八道啊,我爹身体我能不知道嘛,他身体一直都好着呢,哪有什么胸痛啊,只是我爹平时老听你的吃一些什么补药,说,是不是你的补药害死了我爹!”   鲁越眉头皱了起来,周围的乡亲们也开始指指点点,有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孙杰,是准备讹人呢。   “你你你……”那大夫气的指着孙杰一连说了三个你字,气的话都说不全了:“怎么会有你这种渣滓败类!你爹就是猝死,你走到哪儿,也是这个结果!少给我身上扣屎盆子,想讹人,你找错人了!”   孙杰还是不依不饶的:“我不信!肯定是你!你跟我去见官府的人,我要报官,替我爹找回公道!”   有人看不下去了:“李大夫,你还不赶紧跑,让这孙子赖上,你的招牌说不定还真的没有了!”   鲁越也看不下去了,此时上前拦住孙杰:“你爹的确有胸痛病,李大夫没撒谎,你不要为难人家。”   孙杰看见鲁越更是一肚子的鬼火:“你也在,正好,我爹平时最喜欢找你了,有个什么大事小事的都找你,这怎么关键时候,你人就不在了?!我爹死了,也有你的一份责任!”   人群有人哄笑:“那人家鲁越也不姓孙啊,你这话不问问你自己,你好意思怪人家鲁越,这年头啊我看就不能太好心,这人太好心啊,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打进去了。你们说是吧?”   “就是啊,都说有的人脸皮厚,那有的人还不要脸呢,今个儿算是见识了。”   鲁越也不恼,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爹现在尸骨未寒,你与其在这纠结这个事情,还不如想想怎么安置老人家吧。”   孙杰大吼:“我没钱!你们谁害死的我爹谁给安置!都是你们害得!”   那大夫:“我呸!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你有本事就叫官府来抓我,我才不管你这破事呢!”说完,那李大夫就走了。   只剩下鲁越,那孙杰还在闹,大有一副鲁越不给钱就不了事的意思,鲁越叹道:“看你这幅样子,那看来有些事情也没必要了。”   “什么意思?”孙杰睁大了眼。   “我出钱安葬,孙叔生前最大的希望是安葬在你娘坟墓边,这个事我来操办。”鲁越说完,陈三似乎想说什么:“越哥——”   鲁越冲他摆了摆手,陈三就没说了。可孙杰眼睛一转,道:“不用你多事!我自己的爹我自己安葬,你出钱就行了!!”   陈三都忍不住了:“你这孙子,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问越哥要了钱,然后再去赌场是吧?孙叔一辈子人挺好的,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   ,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鲁越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给钱没有,但是安葬这事儿我负责,对了,你还想要这猪肉铺子的话,就赶紧搭把手,孙叔毕竟是在这没的,你不想看到你们家这铺子,以后都没人上门吧。”   这话说道到了孙杰的心坎上,他立马就闭嘴了,猪肉铺子可是他的摇钱树,千万不能没了。   于是,几人合力气,先买了口棺材,把人安置进去了。   丧事的准备要尽快,鲁越让陈三赶紧去找人帮忙。走出猪肉铺子,陈三不解:“越哥,你干嘛答应他,他纯属无理取闹,还有,这铺子可不能给他,让孙叔知道了,要寒心死了。”   鲁越笑了笑:“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陈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鲁越回头看了眼孙杰,正在那铺子里转悠,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刚死了爹的人,更像是看到了一棵摇钱树。   鲁越心中有自己的盘算,授人以鱼有什么用,贪婪的人,迟早都会吃完的。   鲁越赶着空档,回去把这事儿给芮娘说了。   听说孙叔没了,芮娘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似乎很难接受。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芮娘从前每回上街,总能看到孙家猪肉铺子门前那老人,笑着给她多给一副肠、多给一斤肉,这会儿听说了,也忍不住心酸难过。   鲁越搂住她的肩膀安慰了一下:“孙叔走的很快,没什么痛苦,等我先去安顿他的后世,回来再详细和你说。”   芮娘:“行……你去忙吧,不用担心家里。”   “嗯,我去给老娘也打个招呼去。”   鲁老太太听说之后,也十分的唏嘘,听说鲁越想好好操办人的后事,也点了点头。   “二郎,铺子的事……”   鲁越差点忘了这事,笑着看了眼窗外:“办妥了,芮娘她暂时还不知道,您别说。”   鲁老太太:“我又不是大嘴巴,只不过……你身上还有钱吗?哪来的钱给老孙头操办呢?”   “有,孙叔之前怕他儿子乱花钱,放了十几贯在我这,也不多,因为大部分都被他儿子薅走了。”   “哎……造孽啊,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鲁越点了点头,又出去了。   ……   这一去,就是深夜才回来了。   芮娘一直在家中等,鲁越回来时,满脸的疲惫神色。   芮娘赶忙出来迎他:“回来了,累坏了吧。”   鲁越进屋脱掉外衣,芮娘把在炉子上惹着的饭菜端了出来。   芮娘:“饿坏了吧,先吃点儿垫垫。”   鲁越点了点头,的确有些累了。   “你吃了吗,瞻哥儿呢,睡了?”   芮娘:“娘带着先睡了,我担心你,想着等你回来。”   鲁越:“辛苦你了。”   “都安顿好了吗?”   鲁越点点头:“差不多了,灵堂支起来了,就在老孙家,孙家人守灵,我就先回来了。”   芮娘松了口气:“还好,还有人给他守灵,我还想着,要是他儿子连这点儿事都不愿意做,那真的是没救了。”   “不会。”   鲁越朝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   “孙家人要脸,虽然他坏,但表面功夫还要做的,加上他们村有族长,肯定不会不管。”   芮娘嗯了一声:“反正你做的也够多了……那你明天还去吗?”   鲁越摇了摇头:“还有更要紧的事。”   芮娘问:“什么事?”   鲁越喝了口汤,把老孙家养猪场的事儿说了,芮娘睁大了眼。   “我本来想着,孙杰昨   天但凡是有一丝的反悔之意,我就把养猪场的事说了,可他非但没有,还想着讹钱,我把这铺子给他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但是养猪场,不能交给他,否则很快就没了。这是孙叔的心血,也是他生前,我答应他的事情。”   芮娘:“这么说……孙叔还有个养猪场呢……在哪里呀?”   “就在枇杷村的后面,深山里,说来,和你舅舅的鱼塘离得不远。”   芮娘好奇的问:“有多少头猪?”   鲁越:“我没去看过,具体的也不知道。但我听孙叔说,十几头是少不了的,他这些年就一个人,已经不错了,而且这只是大猪,肯定还有小猪,配了种,一只母猪还能生四五头。”   芮娘睁大了眼:“所以……这些才是孙叔压箱底的东西啊。”   鲁越:“是,铺子值几个钱,没了猪肉的来源,他就只能去市场进货,不长久的。”   芮娘终于明白了,笑着道:“没想到我男人还挺会的。”   鲁越也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这两天抽空去看一躺,再具体商量,你将来开饭馆,也得要有便宜又好的肉。”   芮娘猛地抬头看他:“饭馆?不是说……这事儿算了嘛……”   鲁越:“我什么时候说算了?”   “可是、可是……”   鲁越笑道:“我今天已经去租了那铺子,过两天就能开始装修了。我算了算,一个月十贯也不贵,芮娘的手艺好,酱料都能卖一百文,十贯还赚不回来了吗?而且我还有铁铺,这房租,咱们掏得起。”   芮娘惊呆了:“你、你已经租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啊……”   鲁越已经吃完饭了,准备收拾碗筷,笑道:“我要说了就不是惊喜了,好了,那铺子明天开始就是你的了,接下来的,就要看娘子你了。”   芮娘的心砰砰砰的直跳,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看的铺子鲁越今天就定下来了,不过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快,畏手畏脚的,机会说不定就溜走了。   那间铺子,她的确是看上了……二楼临水,可做成单独的包间,雅阁那就很不错,可以看风景,收费也能稍稍高一些。   芮娘想着想着,唇角就勾了起来。   鲁越洗完回房,就看见芮娘正在算账,他扬唇笑了笑,走过去:“别算了,等你以后当了掌柜,有的是时间算。”   芮娘:“那不行的,我得算清楚,然后再安排安排后面开业的事情,你说……现在正月,三月开业差不多吧?”   “嗯。”鲁越走到了人的身后:“十五过后,那群弟兄就会再来,咱们的院子收尾工一干完,就去给你装修铺子去,三月,怎么着也完工了。”   芮娘高兴了:“那就好……春天蔬菜多,我想着……”   她正准备和男人谈一谈未来的规划,谁知道男人搭在她肩膀的手忽然就不老实了起来,芮娘睁大了眼。   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小珍珠,嗓音嘶哑的说了句:…………   芮娘脸一红,猛地把人一推。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没个正经的事! 第50章 瓜齑炒鸡丁   次日清晨, 鲁越和芮娘一起出门了。   芮娘早饭都没来得及做,鲁越在街巷口买了油条和酪浆送去了老娘那边,又把瞻哥儿抱去了。   “娘, 我们中午就会回来。”芮娘愧疚的道。   “哎呀你们忙你们的, 晚些也不存在, 我中午去老大那边吃也是一样的。”鲁老太太抱着孙子道。   鲁越带着芮娘便出门了,韦氏正巧这会儿出来倒水,看见两人后也挺疑惑,这一大早的, 芮娘怎么和二弟一起出门了。   鲁大郎正在往出走:“晚上估计要回来迟点儿, 你先吃。”   韦氏嗯了一声, 转身回房了。   开了春,她到现在还没上街买过东西, 打开首饰盒子, 里面的耳铛簪子全部也都是旧品, 怀大丫的时候好些都没带, 现在已经不大喜欢了。   韦氏决定不喜欢的东西干脆就拿到当铺去置换, 然后再去银楼看看有没有新的好看的样式。   吃过早饭, 韦氏就准备出门了。   与此同时,芮娘和鲁越也到了铺子。这铺子的钥匙昨个儿已经给了鲁越,两人现在已经可以随时进去。   打开大门, 里面就是一间宽敞的大开间, 左边和过道衔接处正好有一处凹陷, 可以做前台, 从走廊进去, 就是铺子的后院, 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面另有乾坤, 两大间房子,正好一间厨房一间储物房,院子里还有个小花坛和小石桌,只是没有人打理,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二楼的面积没有一楼大,但是可以做隔间,每间窗户都能看见护城河的沿岸,隔成包厢,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芮娘又细细转了一圈,怎么看怎么满意了,鲁越看出她的喜欢,也扬了扬唇:“门口还可以打两个大柜子,上面摆一些你想卖的东西。”   芮娘笑道:“好,那我可要好好研究一下,这摆在门口的也算是店铺的招牌了。对了,店铺名叫什么呀?要不要让三弟帮我们想。”   鲁越摸了摸鼻子:“我想了一个就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是什么呀?”   “宋记小饭馆。”   芮娘一怔:“用宋记吗……”她原本想的是用“鲁氏”来着。   “嗯,你的铺子,当然要用你的。”   芮娘抿了抿唇。   “不喜欢?”鲁越问。   芮娘立马道:“才不是。”   芮娘的小心思鲁越看的一清二楚,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娘不会说什么的。”   芮娘:“其实……宋记也太普通了,我想叫一个别的,有意义的名字。”   “什么?”   芮娘:“还没想好,回去慢慢想吧!”   鲁越宠溺的笑:“行。”   最后,鲁越把铺子里的各个地方的尺寸全部量好记录了下来,准备回去再慢慢给芮娘规划。此时已经快巳时,虹桥附近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今个儿是初五,街上的人已经相当的多了,那些原本在大年三十关门的铺子也重新开张,韦氏刚刚从当铺出来,叹了口气。   这年头,除了纯银纯金的首饰,一些合金的首饰根本就不值钱了。而且就是银的,也贬值了些,不就是银簪子发了点儿黑嘛,那处理一下不还是银子,那当铺老板给的价格太低,韦氏不大愿意出手。   她正准备去银楼碰碰运气看人家会不会回收,刚一抬眼,就看到了鲁越和芮娘。   两人有说有笑,刚刚从一间铺子里走了出来。韦氏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眼那铺子的招牌——空的?   二弟和她去一间空铺子干什么?芮娘脸上还挂着笑?   韦氏狐疑,走到那铺子周围转了一圈,真的是空的,没什么人,她当下还没想明白,撇了撇   嘴,然后走了。   芮娘和鲁越自然是没看见她的,两人赶着牛车,很快就离开了京都。   “现在去枇杷村?”   鲁越嗯了一声:“走小路,快,应该能在午时左右回,只是路不大好。”   “没事呀,反正你驾车很稳当的。”芮娘笑着道,随即上了牛车。   鲁越准备上车前,又看到路边有卖蜜饯的,不由分说的过去买了一包,递给芮娘,“路上吃。”   芮娘拦都没拦住,只好笑着接过放了一个在嘴里:“这个没我做的蜜饯藕好吃,到时候我要把蜜饯藕也多做点来卖。”   “都听你的。”鲁越一边驾车,一边笑着说道。   枇杷村还在甜水村的上面,路的确不大好走,一路上有点颠簸,鲁越一路照顾着芮娘,就走的慢了些。好不容易,到了老孙家的养猪场,芮娘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气味,鲁越笑着道:“是不大好闻,没办法,下次你就别来了。”   芮娘摇头,“没事的,走吧,去看看。”   鲁越和芮娘刚靠近,就有一只大黄狗汪汪汪的叫了起来,芮娘被吓了一大跳,鲁越下意识的就把人一护。然后,就走出来了一个老头,将大黄狗拉走了。   “你们找谁?”   鲁越将芮娘挡在身后,道:“你是吴叔吧,我是鲁越。”   那老头姓吴,吴叔一听这话,眼睛亮了:“原来你就是鲁越啊,快进来,我等你好久了!”   吴叔和老孙头关系不错,只是腿脚也有点残疾,住在枇杷村的深山里,一直是这间小型养猪场的看门人。   “孙叔他……”   吴叔摆摆手:“我已经知道了,昨天进城已经听说了,老孙之前就和我说过,养猪场以后交给你,我这两天正在等你,你跟我来吧。”   鲁越跟着吴叔朝里走,一边走,也一边将这边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吴叔负责看门养猪,拉送则是老孙头找的人,这里一共还有十五头猪,吴叔指着后面的猪圈:“过年的时候应该有三十头,杀了十来头大的,还剩三头大母猪留着配种,其余都是小猪了。”   这猪圈一共只有三个圈,大猪小猪在混养,鲁越虽然没养过猪,但还是看出了门道。   “这几头抢食,那边几头吃不到,怎么不分开来养?”   吴叔叹气:“没办法,没人折腾,我腿脚不行,老孙又忙,人都老了不能经常过来,所以老孙说有个年轻人要来接手,老头子我真是高兴啊。”   鲁越又转了一圈,基本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他略沉思片刻,道:“吴叔,这还是得修整,但是我最近可能没时间了,这样吧,我介绍一个人来最近给你帮忙,他姓陈,到时候他会两天来一次,帮你打好猪食,清理卫生,以后拉运猪,也都是他的活。”   吴叔一听,立马点头:“好啊,没问题,你们年轻人干事情我放心。”   最后,鲁越和吴叔说好,就从养猪场出来了。   芮娘问道:“怎么样?”   鲁越苦笑:“得整改,大改,现在不能叫养猪场,只能叫大一点的猪圈。猪养的也不大好。”   芮娘:“孙叔一个人能力有限,他既然交给你的话,这也是一份信任。”   鲁越:“嗯,我明天去和陈三说,我打算让他来干。”   芮娘:“陈三,就是你铁铺那个伙计是吧。”   “对,他能吃苦,人也靠谱,而且他今年也刚生了个儿子,家里也比较紧张。到时候我给他开两份工钱,他也会乐意的。”   芮娘笑:“嗯,好。”   -   折腾了一整个晌午,芮娘回家的时候已经未时三刻了,娘都吃完饭带着瞻哥儿午睡了,小两口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只是韦氏在院子里,还是瞧见了。这么晚才回来,她心里嘀咕了两声。   芮娘和鲁越回房后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芮娘在家收拾,鲁越又出门了。他今天还要去老孙家,然后再去趟铁铺,安排一下后面的事情。   三郎在前院学习,芮娘在厨房准备继续做酱和下午饭,现在天气还没回暖,等十五过完下了春雨,芮娘就盘算着该上山了。今年要是准备做酱,那要采的菌菇就得多,家里已经基本没剩什么了。   芮娘正在盘算着,忽然就有人敲了门。   “弟妹。”   芮娘一惊,居然是韦氏。她显然对韦氏的登门有些意外,但还是擦了擦手,赶紧走了出去。   韦氏见到芮娘,这会儿脸上挂着笑:“我来讨点盐,家里的盐没了,能不能借一点?”   芮娘一听:“没问题我去取,大嫂你先进来。”   韦氏这才走进了院子里,走进来后她倒是没乱走动,只是四下看了看。虽说吃年夜饭那天她也来了,只是黑漆漆的晚上,啥也看不清楚,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白天进二房的院子,这大体一看,她就又忍不住酸了。   为什么同样是两兄弟修房子,手上的钱也差不多,这修出来的东西就能差这么多呢?他们家的院子只是传统的农村青砖瓦房,再看看人家的,还有阁楼和花坛,二弟还能给在院子里种菜,厨房看起来……   韦氏还准备细看,芮娘出来了:“大嫂,给。”   韦氏笑着接过:“谢了啊。”   宋芮娘显然并没有邀请她进去坐坐的想法,韦氏当然也不好意思腆着个脸,她拿着讨来的盐回了自家院子,忽然就觉得不是那么满意了,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她叹气,还是决定尽快赚钱攒钱才是要紧……   -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当天,芮娘提前就摇好了元宵,早饭的时候煮了。白白圆圆的元宵里包着芝麻、花生、核桃一些糖料,一口咬下去,甜蜜的馅料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人们一边喊着烫,一边吞咽的动作却停不下来。元宵个头大,一顿吃四五个足矣。   十五过完了这个年也就算过完了,十六一大早,年前帮着芮娘他们修房的工人们便又登门了。   “越哥好!”   “嫂子好!”   芮娘笑着招呼大家进来,“都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嫂子你别忙!”   “我们都吃饱了才来的!”   芮娘笑道:“那行,那中午再吃。”   大家开始热火朝天的干活,芮娘走到鲁越身边:“我上趟街,家里有些香料没了。”   鲁越点头:“行,要我陪你不?”   “不用,就在咱们街巷口,你还要什么吗?”   鲁越摇头:“不用,你早去早会。”   芮娘点了点头,提上挎篮就出去了。除了香料,芮娘还想补点儿肉和菜,从今天开始,又要继续修房子需要装修铺子,家里吃饭的人就变的多了。   芮娘去之前常买的几家店买完,然后走到了平常经常去的孙家猪肉铺。那铺子倒还开着,只是生意大不如前,芮娘默默的看了会,铺子前坐着一个妇人,正在呵欠连天,面前的猪肉时不时还飞过两只苍蝇,那妇人就用扇子不耐烦的扇着。   不知是不是孙家的媳妇,芮娘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了对孙叔的同情,她去了另外的一家猪肉铺,也听到了里面小媳妇儿嚼舌头的话。   大体都说那孙杰根本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连他老爹的货源都没掌握。夫妇两一个比一个的懒,那铺子前的猪肉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竟然还不处理。   芮娘默默的听了几句,掏了钱买了些猪绞肉后,就转身走了。回家后,   芮娘小声把这事告诉了鲁越。鲁越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意料之中的事。”   “我是害怕那孙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万一他后面知道了那养猪场给了你……他会不会……”   看出芮娘的担心,鲁越又捏了捏人的脸蛋:“放心吧,我早就想到了,等他发现之后再说。”   芮娘见他说的笃定,也没再担心了。   “买了什么?”鲁越低头看她的小篮子,都已经装满了。   “看见新鲜的菜瓜买了些,一会儿做瓜齑。”   “瓜齑?”   芮娘笑:“就是一种腌菜,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鲁越不懂这些,只知道媳妇儿做的饭,就是最好吃的。   这个时节的菜瓜个头还比较小,但胜在又脆又带着微微的清甜,对半切开挖掉瓤后先用滚烫的水迅速焯水,然后放入一个大盆,在盆里撒盐,杀一杀菜瓜的水分。   要不了多会儿,盆里的菜瓜变软,也出了小半盆的水,再把菜瓜取出来放在木簸箕上,在通风阴凉处晾晒半天。芮娘准备好前期的准备工作,就去忙活中午饭了。   这瓜齑做出来之后可以入酱,可以炒鸡丁,三郎正月底就要再动身去学堂了,做好之后同样可以封罐子里,既下饭,也便于保存。   中午饭,芮娘炒了一个土豆丝一个酸豆角炒肉沫还有刺龙芽炒腊肉,主食还是蒸了一锅暄软的馒头。忙活了一上午,芮娘喊院子的众人准备吃午饭。   这些工人们一窝蜂的都涌到了厨房,有人笑着说:“打从初十开始我就在盼了,还是头一次这么积极的上工,为的就是嫂子的这口饭啊!”   “瞅你那出息!”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你一会儿别和我抢!”   “那不可能,一码归一码,我先排队的,你靠边站去!”   芮娘笑着把饭菜端了出来:“多着呢,都有的吃,用不着抢!”   那两人笑着对她道了谢。   鲁越此时也洗了手走了过来:“还想吃是吧,抓紧干,争取十天把这边完工,然后就去虹桥那边继续干。”   “又有啥活了,还在虹桥?”众人并不知道芮娘开饭馆的事,鲁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饭馆的事情说了。   所有工人们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兴奋喊声:“可以啊!嫂子要发达了!”   “这手艺,开饭馆稳赚不赔啊!”   “这么说,以后就可以经常吃到嫂子做的饭菜了!真好啊!”   芮娘笑道:“以后还要仰仗各位支持呢。”   “嫂子真是客气,我们仰仗您和越哥儿照顾还差不多哩!”   二房院子有说有笑的,韦氏从屋子里走出来张望了一眼:“干啥嘞。”   正巧,给大房修房子的人也上门了,刚才从二房门口路过,正好听见了什么,进屋又听见韦氏在问,于是就道:“那边刚才好像说什么开饭馆了。”   “啥?!”韦氏惊得手中的盆差点儿都要掉了。   开饭馆?!宋芮娘要开饭馆了?!   她恨不得立刻就冲到二房那边去问一嘴,可转念冷静了下来,又觉得自己这么冲动去问不是回事,于是韦氏回房不淡定的转了三圈,想到一个法子。她把昨天上街买的苞米糖装了一些,先去了老太太院子里,鲁老太太正在吃芮娘送来的中午饭,韦氏笑着走了进去。   “娘,吃着呢。我给你送点东西。”   鲁老太太正在喝稀饭,闻言抬头看了眼她:“啥东西?”   “苞米糖,我昨个儿刚买的。”韦氏笑着把苞米糖放在了她桌子上,鲁老太太看着,就觉得这两天隐隐有些上火的牙齿又开始痛了。   “大媳妇有心了。”鲁老太太忍了忍,想想   算了。   韦氏笑:“都是应该的娘。”   婆媳两人一人站着一个人坐着,谁也没说话,好在二房那边的笑声又传了过来,韦氏立马道:“二弟那边可真热闹啊,不知道在笑什么呢。”   鲁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弟妹要开饭馆了,估计在商量铺子的装修事情吧。”   “什么!弟妹要开饭馆了?!”韦氏睁大了眼,装作第一次知道此事。   鲁老太太笑了笑:“是啊,这两天忙完院子的事情就要去装修了,年跟前把铺子的事情定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韦氏笑的牵强:“弟妹手艺好,一定能大赚的……只是二弟藏得也够深的,我和他大哥,现在还不知道呢。”   鲁老太太觉得好笑:“也不光你们不知道,老三也不知道,这事儿定的匆忙,这阵子又忙,哪里顾得上。”   韦氏:“娘说的是……我可想不到这些……”   鲁老太太:“好了。你去忙吧,大媳妇啊,不是我说你,多把眼神放在自己家的事情上,这日子也能过好的。”   韦氏扯了个笑,然后就走了。   回到家,她还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啊……我肯定是顾好自家的事情先了,以为我喜欢关心他们吗?”   韦氏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当鲁大郎回来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吧这事儿告诉了自家男人。   大郎今日忙了一整天,回来就坐在炕边脱鞋。冷不丁的听韦氏说了这事儿,手上动作也是一顿:“你听谁说的?”   韦氏急忙道:“我还用得着听谁说嘛,那二房今天的热闹劲你是没看到,说是给他们修完房子就去给弟妹装修铺子去!你说,咱们家修完房子之后就没钱了,二弟这铺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大郎沉默了片刻,道:“八成是租的吧,这事儿啊,咱们管不着。再说了,弟妹的手艺,开个饭馆也不算啥。”   “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就是觉得吧,咱家是不是也要多想些法子?你去年那档子事儿加上修了房子,咱家可就真的不剩个什么了。”韦氏有些心动的看着鲁大郎。   鲁大郎忍不住笑了:“你?你也想开饭馆?”   韦氏脸一沉:“你看不起人?”   “不是,我意思是说啥人干啥事,你又没人家那本事,就像我,当时也是吃不了铁匠这门手艺的苦。”   韦氏翻了个白眼:“谁说我要开饭馆了?!这三百六十行,就饭馆赚钱吗?!诶,你说……咱们开个养鸡场怎么样?”   “啥?养鸡场?”   “对啊,我养鸡养的好啊,原先咱们家那些鸡不都是我养的油光水亮的吗?那蛋都还能多生两个呢。”   鲁大郎笑着摇头:“要我说你啊,别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行不行,现在谁不家家户户的养鸡?就你拿养几只的事情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你知道真正的养鸡场要多大规模吗,你能忙得过来吗?妇人之见……快睡觉了。”   韦氏还想说,但鲁大郎已经躺下闭上了眼。   她翻了个白眼,心中还颇不服气,那杜家一个文弱书生,都能开始养鱼呢,她想养个鸡,怎么就不行?   韦氏心中郁闷,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这一天晚上做梦,梦里全都是鸡叫声,直接是没有睡好,第二天眼下一团乌青。   ……   工钱不低,加上饭菜可口,鲁越请的工人一个比一个有干劲,原本半个月左右的工期七八天也就结束了,接下来,倒是真的要开始忙活芮娘铺子的事情了。   开工前一天,鲁越才将此事算是正式告知了大郎和三郎。   鲁大郎笑着装作不知道,和三郎两人齐声恭喜了半天。三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道是要过去给二嫂帮忙,鲁   大郎等三郎走后才问了句那铺子的价格。   “虹桥那边的铺子价格不菲,二弟是租还是盘了啊?”   鲁越犹豫了一下,道:“暂时先租,但是后面想盘。”   鲁大郎点了点头:“是,这铺子肯定还是盘下来安心,我那布庄虽然不在虹桥跟前,却也离得不算远,到时候弟妹要是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就行。”   “好,谢谢大哥。”   铺子开始装修,虹桥边上的那些铺子也全都已经有买主了,大家以后都是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装修第一天,那周围的人还都笑着过来打了招呼。   芮娘铺子正对面是一家酒铺,掌柜也是个小娘子,姓闻,这酒铺名就正好叫做闻香来。芮娘觉得这名字起得挺好,还和鲁越说了好几次。斜对面是一家专门卖烧饼的,据说他们家的烧饼是京都城最有名的,那掌柜一辈子只做烧饼,就做烧饼,什么馒头包子都不做,好些住在城里洒金桥的人,还专门要排队来买他们家的烧饼,这应该是他们家的第三家分店。再往南,就是香料铺子、药铺子、手帕铺子,这条街的铺子也可算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了。   芮娘还听说,她将开饭馆的消息放出去后,就原本也有两家准备开饭馆的人撤了,她好奇的问鲁越是为什么,鲁越笑着解释:“有的人做生意有的不爱直面竞争,看你先来就放弃了,反正那虹桥对面还有一排铺子,没必要挤在这里,况且这东边的一排,你的地理位置是最好的,他们没赶上,自然就得另寻地段了。”   芮娘听完,也忍不住庆幸。她没做过生意,并不知道选址对一个铺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稍微犹豫那么多一会儿,这所谓的黄金地段,可能就没了。   芮娘越想越觉得鲁越当初租这个铺子的决定太明智了,男人缓缓一笑,借着这事儿,在夜里也没老少讨便宜…………   ……   团圆饭馆。   这是芮娘最后定的名字,不用姓氏冠名,取一家和美团圆的意思。   名字起好之后,芮娘笑着去和老娘大哥三弟都打了招呼,还问了鲁恒的意思,鲁恒笑道:“二嫂起的名字很好,很有家常的感觉,如果是我路过,也想进去坐坐的。”   芮娘很高兴,还请鲁恒题了字,就用三弟题的字去做了招牌匾额。鲁老太太听完后,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请了先生又看了日子,开业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三上巳节那一天,眼看着马上到二月,芮娘渐渐开始有压力了。   她先要赶一批酱出来,因为三弟马上就要走了。   半个月前芮娘腌制的瓜齑已经差不多可以开坛,瓜齑腌制并不复杂,脱水之后的菜瓜又经过晾晒已经十分的脆爽,芮娘把提前准备好的豆豉、花椒、陈皮、茴香、番椒、马芹等香料全部碾成粉末,用面酱和醋拌匀成糊状,再均匀的涂抹在菜瓜的表面,直接放入坛子里面腌制。   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开坛。   原本翠绿的菜瓜已经变成了琥珀的颜色,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将腌好的瓜齑切成小丁,一会儿就能和切好的鸡腿下锅去炒。   瓜齑炒鸡丁,正宗的做法叫野鸡瓜齑,芮娘曾听娘说过,大户人家做这道菜的时候还要用松子,工序复杂讲究。现在没有松子,也只有家养的鸡,芮娘决定直接用炒宫保鸡丁的法子炒,但是冬笋还是要的,同样是切丁汆水。   鸡丁、冬笋还有姜蓉下锅之后很快就有一股子香味,然后将切好的瓜齑也倒进去爆炒,加一勺豆豉酱,起锅之前撒红番椒,增加最后一道辣味。   出锅后的鸡丁瓜齑裹着酱,瓜齑的口感比萝卜泡菜更要丰富,咸鲜回甘,鸡丁用的是鸡腿肉,滑嫩不柴,吃一口是脆嫩香辣,不管是配饭送粥都是美味无比。芮娘这一次做的不多,给三弟备了一些,留给自家饭铺的   ,就等开业之前再做。   芮娘给各家都送了一瓶子,鲁恒和老太太吃完之后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鲁老太太,当即说今晚只喝白粥,就用这个下饭,众人都笑了。   鲁恒要去再出发去学堂了,除了这瓜齑,还有芮娘最拿手的菌菇酱,腐乳,一样给鲁恒装了好些,鲁越亲自驾着车,再次送着三郎去。这次不同于之前,三月份的时候,就要小考,读书几年,成败在此一举,出发前鲁老太太嘱咐了好些,鲁恒全部笑着一一应下。   等到了学堂前,鲁越又给弟弟了一个荷包,鲁恒大吃一惊:“这万万使不得,二嫂已经给我准备了这么多,我如何还能接受二哥的。”   鲁越径直将荷包放在了他手上:“拿着吧,最近吃点儿好的,一举中个秀才,咱们老鲁家,也算是培养出来了一个读书人了。”   鲁恒心中无限感动,不再拒绝哥哥的好意。   鲁越目送他进了学堂,这才驾着牛车朝回赶。   今天时间还早,他想去一趟枇杷村,看看那些儿猪崽。   陈三是正月初十就接受了那边的活计,这一晃也二十多天了,鲁越正好还没上去看过,从京都到枇杷村,差不多要两个时辰,他到了之后,已经是正午了。   “越哥!”陈三正好就在门口背着猪草,认出鲁越的牛车后,老远就笑着打招呼。   鲁越拴好车,走了下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原本还打算今天去找你呢。”   鲁越:“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就是养猪的事有些想和你商量,你跟我过来。”   走进养猪场,这里已经和原先大不一样了。   原先破破烂烂的地方全部被陈三打扫了干净,里面脏兮兮的三间猪圈也全部备修整了一遍,加了遮雨的棚子,里面的异味也减轻了很多。小猪和大猪分开养,那几头瘦了吧唧的小猪现在有单独的猪食槽,吃的正是欢快。   “不错。”鲁越看了一圈。   陈三挠了挠头:“原本我是打算一口气把猪圈全部整改了算了,但是现在过年期间请工都难,而且运输也麻烦,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越哥你买不买猪崽儿,也不知道修几间了。”   鲁越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几头母猪的情况你看过没有?”   “看过,都是老母猪了,我听吴叔说生了三年了,今年发情期还没到呢。”   鲁越心中盘算了一下:“等到了,先去配种试试吧,我看它们生的这一窝也瘦小,可能是体质不好。”   陈三:“可不嘛越哥,这啊,环境还真挺差的,你后面,到底整不整改呢?”   鲁越道:“这个月是没时间了,要整改也得等我媳妇儿把饭馆开起来再说,孙杰暂时还不知道这儿,但保不齐他知道了要来闹,等等吧。”   陈三明白了:“我懂了哥,但是话说回来,当初孙叔给你的时候可以立了字据的吧,也不是口说无凭 ,就算是找到官府衙门去,咱们也不理亏。”   鲁越嗯了一声:“所以这儿我不会放手,他接手不来他爹的活计,等把这事彻底摆平,再大修,买猪崽儿。”   “得嘞哥!明白!”   “这半个月辛苦你了,山里滋味不好过吧。”   陈三有些不好意思:“那肯定是比不上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过吧,男人嘛,不赚钱养家是不行的,多亏越哥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了。”   “还有个机会,你要不要?”鲁越忽然道。   陈三一愣,鲁越继续说:“我媳妇儿马上要在虹桥那边开饭馆了,想请个人,你问问弟妹,看她愿不愿意。”   陈三怔了半晌,之后猛地点头:“那她肯定愿意啊!!越哥,真的啊!”   “嗯,你别急着   答应,回去问下弟妹的意思再说。你们家铁蛋也才一岁吧,真走了,也不一定离得开。”   “哎呀哥,我们家和你们家一样,不是还有我老娘嘛,再说了,秀秀前一阵刚给铁蛋断了奶,肯定行!”   鲁越笑了:“那我等你消息。”   陈三满口应下,最后,鲁越又转了一圈,给吴叔送了点儿东西,最后驾着牛车离开了。   ……   自从修院子的事情告一段落,鲁越家三起小院落就彻底竣工了。   从院子外面看去,大院临河安静别致,院外的花圃和菜地都被打理修整的十分整齐,鲁越还贴心的铺了石板路,隔一段距离放一块儿,下雨也不会害怕打滑泥泞。   这天早上春雨绵绵,鲁越难得的多睡了一会儿。芮娘心疼自家男人,轻手轻脚的就先去做早饭。   只是没多会儿,院外就来了一个人。   “你是?”芮娘正在喂鸡,看见门口的人就问了一句。对方收拾的很是干净,一看就是个利索的妇人。   “是嫂子吧,我姓王,叫王秀秀,你喊我阿秀就行。我男人是陈三,在鲁越哥铺子里当伙计的。”   芮娘一听,连忙将院门打开将人请了进去:“快,快进来坐。”   鲁越没想到的是陈三那么快就和自家人商量好了,今天找到鲁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三的媳妇儿。他听见动静,也很快起身来到了院中。   芮娘正在招呼王秀秀喝茶,王秀秀见到鲁越,一下就把茶杯放下站了起来:“鲁越哥。”   鲁越朝她点了点头:“坐吧弟妹。”   王秀秀:“越哥,陈三都和我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说我能行!只要嫂子不嫌弃,我肯定给咱好好干嘞!”   芮娘看了一眼鲁越,似乎在询问,鲁越笑了笑:“我昨天给忘了,是这样,弟妹家是蜀中来的,父母也开过饭馆的,陈三说她手艺也不错,我想着左右要请人,就问了问。”   芮娘恍然大悟,私下悄悄掐了一把鲁越,埋怨他不提前说,嘴上却是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弟妹,他事先没跟我说。”   “没事没事,嫂子,我今天也是擅自登门,想着先来给你帮帮忙啥的,你看看我要是能行的话再要我也行,不行的话我绝对没关系的!”   王秀秀这话说的实诚,芮娘看一眼鲁越,笑了:“行,你吃过早饭没?先吃点东西吧。”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嫂子你要做早饭是吧,我来给你帮忙来……”   鲁越站在院中,就没过去凑热闹了,他回了房,给瞻哥儿穿好衣裳擦了脸,送到鲁老太太那去了,顺便也说了王秀秀的事情。   鲁老太太刚才就听见了,道:“难怪,陈三媳妇儿以前来过咱们家吧。”   “嗯。”   “我有印象,是个手脚麻利的,不错,他们家困难,你能想到搭把手也是好的。”   鲁越点了点头:“那我去忙了。”   鲁老太太:“好,我这两天牙又开始疼了,你让周大夫来瞧瞧。”   “好,我这就去。”   ……   芮娘早上习惯喝粥,只是前几天的包子快吃完了,于是早上只能吃鸡蛋软饼,王秀秀一听,立马笑道:“这个我拿手!嫂子,我来吧!”   芮娘虽然不大好意思,但也想看看她手艺,于是就给王秀秀让了道。   软饼之所以软,是因为水比面粉多,多次把水加进面粉里,均匀搅拌成没有疙瘩的面糊。然后开始烧锅,烧热的锅不放油,一勺子面糊,王秀秀手腕一抖转了一圈,面糊就摊成了一个圆饼。打好的鸡蛋放葱花,均匀的洒在面糊上,开始烙,等一会儿一面差不多了,撒一点儿油,手腕再一抖,整个面饼就翻了过来,不粘锅也没有糊   。   摊一张软饼的动作又快又麻利,芮娘一看,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烙了七八张饼之后,芮娘忙道:“弟妹,够了,我们家人不多,这些差不多了。”   两人端着早饭就出了厨房,鸡蛋软饼配上芮娘的酱料和稀饭,不费时间吃的又暖心,芮娘笑着让王秀秀也坐下吃点儿,王秀秀连着摆手,还有些忐忑的看着芮娘。   芮娘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没什么问题,三月三我们铺子开业,到时候你就来帮忙吧。” 第51章 拿下养猪场   王秀秀走后, 芮娘才问鲁越。   “我看她好像很开心,这份儿活,是不是对她很重要啊?”   鲁越点头:“嗯, 他们家就两口子, 前两年她怀孕又带娃也没法赚钱,家里两边的老人都要吃药看病,压力确实是大。”   “难怪, 你上回也要把养猪场的事情交给陈三。”   鲁越:“我交给他也不全是因为想救济人一把,主要是因为他能力很好。”   芮娘笑道:“我知道, 你看人是很准的。”   鲁越心头一荡, 笑着揉了揉芮娘的头。   早饭后, 鲁越出门去铁铺了, 芮娘今天的任务是要将菜单研究出来,眼看着距离开业日一天比一天的近, 她这心里, 也是七上八下的。   鲁越现在每天在铁铺里面待半天, 剩下的半天, 就要驾着牛车去枇杷村看看那养猪场。陈三这阵子把那边料理的不错,猪圈里有一头肥硕的母猪,可能已经配不了种了, 鲁越盘算着等芮娘开业的时候杀了。   午后,他正准备出门赶路, 忽然来了一群人, 就围在了铁铺门口。   “好你个鲁越,你要去哪?!”   最前面的正是孙杰, 只见他气急败坏的, 带着几个人, 手上还拿着一个棍子,闹到了鲁氏铁铺门口,瞬间,就将鲁越层层围住了。   “你们想干嘛!”铁铺里的伙计此刻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抄着家伙跑了出来,孙杰气的手都在抖,指着鲁越:“问我想干嘛,我还想问他要干嘛?!鲁越,你可以啊你,私下悄悄的就把我爹的东西私吞了,你还有点做人的良心吗?!”   这是中午,街上到处都是人,孙杰一闹,立马涌过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孙杰大吼:“乡亲们来看看啊,这就是鲁家人的嘴脸!我爹在枇杷村有一间养猪场,但是我爹死后,这孙子就悄悄的私吞了,这是我老孙家的资产,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外姓人?!要不是我在枇杷村的兄弟伙跟我说了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要被你瞒到啥时候!”   鲁越看了眼四周,淡淡开口:“那养猪场,是你爹觉得你好赌成性、不学无术,害怕你败完了家,自愿馈赠给我的。”   “你放屁!”   孙杰大吼,“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爹会把自家家产随手送给你一个外人?!放屁!”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已经开始抡起东西朝鲁越身上砸了,鲁越一个躲闪,那棍子显然半分力道没有留,已经直直的砸到旁边的牛车护栏上,直接将那护栏给砸烂了。   铁铺的伙计有的报官去了,有的则冲上来护人,孙杰一边抡棍子一边道:“你马上把我爹的养猪场还给我,否则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鲁越身手比孙杰好的多,几个来回,就把人孙杰的手腕给擒住了。   “我不还手不代表我好脾气,孙叔当初把养猪场给我,是力了字据为证的,你不信,可以和我一同去衙门!”   孙杰的手腕被鲁越捏着疼的嗷嗷叫,听说有字据,他显然也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少骗人了,哪来的字据?!就算是有,肯定也是你逼着我爹或者是骗着我爹写的!”   鲁越听见这个话就忍不了了,手上一扭,那孙杰整个人就像扭麻花一样斜了过来,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看向旁边的人,吼道:“都他妈的愣着干啥,给老子打!不要回养猪场,你们谁也没钱!”   听见这个话,所有的人采都开始行动,抄起棍子一窝蜂的哄了上来,好在鲁家铁铺的人也不少,一个个的顺手也抄了拿手的工具,就在这大街上开始打起了群架来。   周围的百姓全都吓得不敢靠近,不少百姓的摊铺也都受到了影响。   “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终于,不远处有官府的人赶过来了。   见到官府,这群人终于才住了手,鲁越也松开了孙杰。   “光天化日的!你们在闹什么闹!”   鲁越还没开口说话,那孙杰便立马开始装可怜:“官老爷,你也看见了,我是被打的啊!你看看这个粗人,我这胳膊……!我今天就是来讨个公道,正好官老爷你在,那更好,你来评评理,我爹的东西那我爹死了是不是该归我,他一个外姓人!凭啥拿走我爹的东西啊!”   那官府看向鲁越,问:“你拿他啥了?!”   “我爹的养猪场!!!”   鲁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官爷,我没拿他任何东西。这养猪场是孙叔生前就赠予我的,有字据为证,鲁越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字据拿了出来。”   孙杰一看到那字据,立刻就想上前抢,可他哪里是鲁越的对手,鲁越一抬手,那孙杰就是踮了脚也够不上了。   官差接过了那字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了看两人,道:“跟我回趟衙门,让官老爷做决断吧!”   孙杰还想说什么,但是鲁越却是二话不说的就跟了上去,也有些想看百姓的热闹,也同样跟了上去。   -   芮娘正在屋子里忙着研制菜品,开业的当天,她想做一批点心当做促销和,凡是第一次来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赠送。这样的小点心要能留住客人的心,需要不少的巧思才行。   她正在和面发面,院子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喊叫声。   “鲁家娘子!不好了!鲁越出事了!”   芮娘手一顿,立马就从厨房冲了出去,来传话的是隔壁邻居的米婆婆,看见芮娘,立马挥手:“我刚才上街买肉正看到了,一群人啊,在你家铁铺门口抄着棍子就打,我不知道鲁越受没受伤啊。”   芮娘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二郎在哪?!那群人是谁啊!”   米婆婆:“是孙家的那赌徒啊!说什么鲁越拿了他的什么东西要还!现在被孙家的人闹到官府去了,你去看看吗?!”   芮娘二话没说,立马摘掉围裙就准备往出跑,与此同时,鲁老太太和韦氏都听见动静出来了。   “娘!”芮娘正要说什么,鲁老太太一挥手:“别说了,赶紧去吧!瞻哥儿我去抱!”   芮娘点了点头,立马就朝官府跑去了。   韦氏也很是纳闷,看了眼鲁老太太,走过来问道:“娘……二弟是咋了?”   鲁老太太也正烦心呢:“不该你问的别问!忙自家的事情去!”   韦氏莫名其妙的被自己婆婆说了一顿,更是对这件事情好奇了,鲁老太太已经回去照顾孙子了,韦氏看了眼自己屋内,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于是说服自己是给芮娘帮忙,关好了门,也朝县衙跑去了。去的路上,还让人给鲁氏布庄带了个话,让大郎有空也来看看。   芮娘跑到衙门的时候,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她额间沁出了晶莹的汗珠。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诶,这不是芮娘吗,你也收到消息了?你快进去吧,我听说里面吵得不可开交呢。”   芮娘一听心中更紧张了,立刻不管不顾的挤开人群上前,但到了正式升堂的地方,那衙役们拦住她不让她进了。   “里面是我相公,拜托你让我进去。”芮娘急着求情。   “公堂重地,任何人不准前往!”   不能进,芮娘只好踮起脚拼了命的往前看,公堂里,鲁越和孙杰正在堂下,那孙杰一直又哭又喊的,要县老爷给他主持公道。   “肃穆!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衙役制止了那孙杰的吵闹,那县老爷正仔仔细细的看着鲁越的证据   。   “你说,这字据是孙老头亲笔书写,可有证据?那孙老头好像并不曾识字啊。”   鲁越道:“我有证人,是孙家旁边的文玩店掌柜,当时这字据,正是出自他手,这签字画押是孙老头本人,上面的手印可以作证。”   孙杰:“证人?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县老爷拍了拍桌子:“问你了吗,闭嘴!”   “来人啊,传证人!”   鲁越此刻道:“还有一证人,是孙家猪肉铺后面的郑大婶,立字据要三个人在场,所以当时,他们都在。”   “哦,好,把郑氏一同传来。”   衙役们去传证人,而事实上,那两人也正在往过赶,郑大婶和那文玩店掌柜到的时候,韦氏也正巧到了衙门口,她也是拼了命的挤进去,想听听看,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二人,可曾亲眼见到孙老头立下这份字据?”   韦氏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审问已经开始了,那文玩店掌柜和郑氏对眼一眼,皆道:“回官老爷,是的。”   孙杰大喊:“不可能!你们说谎!”   两人继续道:“请官老爷明察,这孙杰在老孙在世的时候不闻不问,从不关心他爹的死活,这件事,邻居们全都心知肚明,上门要钱的事情更是屡屡发生,孙老头常常一个人在店中抹眼泪,这件事大家也全都有目共睹。”   “不错,孙老头一生的心血全在那家猪肉铺上,可惜临到了还是口袋空空,所有的钱全都败在了这个败家子的手上,多亏了鲁越,常常照拂一二,所以老孙才把他的心血,都送给了鲁越。”   孙杰大喊:“你们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你们和我爹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相信你们!!!”   那郑氏忍不住挥了挥帕子:“你个孙子还好意思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你在的时候关心过你爹?!怕是还不如我们这些邻居?!我们家因为老头子吃药的缘故一直条件不好,都是老孙接济我们,平时有什么肉啊,下水啊,能给我们的就给我们,你爹是个多好的人呐,怎么有你这样的混账儿子!!!”   看热闹的乡亲们也开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毕竟那孙家的不孝子名声早就散播开了,而韦氏也终于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她还没听到,那孙老头,到底给二弟啥了?   那官老爷点了点头,心中已有所决断:“不错,有字据有证人,此事假不了,本官宣判,这枇杷村的养猪场,归鲁越左右!”   接着,“砰”的一声,敲了敲案桌。   一锤定音。   孙杰立刻开始大嚎:“这不公平!!不公平啊!明明是我爹的东西,我不同意!!!除非我死!!”   孙杰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万一闹到公堂之上,他必定是要以死来威胁众人,谁知那官老爷笑道:“死?撞死公堂是大罪,你死一个我看看。”   那孙杰瞬间面如死灰,人群中也开始哄然大笑。   “他?他怕是没有那个胆量的,他要是敢寻思,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就是,哈哈哈哈。”   衙役们拉住孙杰,可孙杰还是不停的指着鲁越咒骂:“好你个鲁二,就算管老爷判给你了,我也绝不会放过你,枇杷村的养猪场我会天天去闹,每天给你泼狗血,你的猪肉铺子开在哪,我就每天在你门前泼粪,反正我是闲人一个,我看你防不防的住!”   “啧啧啧。”   “真够不要脸的”   人群中又开始指指点点。   鲁越此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孙杰,我不让你吃亏,我两做个交易,这养猪场,算我买的,你看行不?”   鲁越说完,公堂上忽然静了静,孙杰也愣了愣:“你、你说啥……?”   “这养猪场,我买。趁着官老爷也在,你和我一同去看,请三两个证人,这养猪场现在有大猪五头,小猪五头,我按照市场价折给你,一共二十五贯,但你得答应我,收了钱,这养猪场就和你半分关系没有了,要是你闹事,我也会报官。”   百姓们轰的一下,都开始议论。   韦氏也惊呆了。   啥?!   养猪场?!   孙家给了二弟一个养猪场?值二十五贯?!   孙杰眼珠子转的飞快:“不行!凭啥你说多少就多少,我要五十贯!!”   鲁越笑了笑,没应了,而是起身朝官老爷拜了拜:“还请官老爷做主。”   那官老爷看着鲁越半天,赞许的点了点头:“好,那本官派上两个人,和你们一同去一趟枇杷村,孙杰,你看过之后再说话。”   ……   衙门这边散场之后,人们都在议论,芮娘在人群中一直朝鲁越挥手,鲁越转头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她。   他大步走向芮娘身边,还不待芮娘开口就低声在芮娘耳边说了句什么,芮娘原本焦急的神色渐渐被抚平,用口型问了他一句。   鲁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官差们带着孙杰和鲁越,去枇杷村了。   人们的议论却还没停。   “我不明白啊,鲁越明明可以白得,为啥还要给他二十五贯。”   “我看啊,这正是鲁越的高明,你要是被孙杰那样的泼皮赖上,你怎么办,他真的会给你家门前泼狗血和屎尿的。”   “也是……但是鲁家可真有钱啊,我听说他才修了房子,又给媳妇儿开了饭馆,这又要去盘养猪场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修房子那是因为人家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分了家,开饭馆那是夫妻两合伙赚钱,再开个养猪场,这饭馆以后的肉也就不愁了,还有两家铁铺,人生嘛,不就是成家立业几个大字嘛,人家鲁越今年花点钱,你看着后面的日子,指不定怎么飞起来过呢!”   “还真是啊!羡慕啊。”   “羡慕吧,你羡慕不来,回炉重造去吧!”   “去你大爷的……”   韦氏一直站在院里,心里五味陈杂。   弟妹开饭馆,二弟又盘了个养猪场……人家分析的对啊,这饭馆不要猪肉吗?它要啊,这猪肉不贵吗?贵啊!那要是自家养的呢?   啧……   韦氏捂住腮帮子,撒腿就往鲁氏布庄跑去。   而芮娘则听了鲁越的话,先回家去了。   鲁老太太显然也在操心着这件事,芮娘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老娘报信。   听芮娘把公堂上的所有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鲁老太太大抵上心里也有数了。   “我大概知道了,二郎这是想用二十五贯堵住那孙子的嘴,买个清净。”   芮娘点了点头:“娘说的是,就是不知道那孙杰会不会真的不肯罢休呢?”   鲁老太太:“不怕!二郎特意在官老爷面前说了这事,又请的是官府的人去见证,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着,万一将来那孙子反悔或者闹事,他也根本没处说理去!我们老鲁家的人不屑和流氓打交道,可要是真的欺负到了咱们头上,那也绝对是不会客气的!”   婆婆的话给芮娘打了气,她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娘!”   -   官府的人驾的是马车,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枇杷村。   鲁越提前就派人给陈三报了信,陈三一直站在山头上,看见人来了,立马就一个激灵,急冲冲的往回跑。   “吴叔,来了!”   “好好好,猪粪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   陈   三点头,原来鲁越提前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在去官府的时候,就让铺子里的伙计去给陈三报了信,这些积攒的猪粪其实早就被清理了干净,但现在,又全部被故意的泼的满地都是,只要是靠近这养猪场的人,老远就能被熏的吐出来。   果不其然,到了跟前,那些官差就闻到了。   “哎哟我的天,这啥味啊!!!”   鲁越笑了笑:“这养猪场其实也就是个小型猪圈,还因为在深山里,没人料理,孙叔请了个上年纪的吴叔,腿脚不便,根本收拾不干净。其实要不是孙叔所托,我也不大想接手的。”   孙杰早就捂住了鼻子,两眼翻白。   到了养猪场门口,他已经干呕了两声。   吴叔此刻走了出来,看见这么多的人,装作不知情:“诶,你们……”   “官府的,进去看看!”那两个衙役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用帕子捂着口鼻,对孙杰说:“你不是要进去看吗,赶紧去吧,看了之后做决定。”   孙杰捂着鼻子也不想说话,硬着头皮憋着气,朝里面走了几步。   杂乱的地面和满地的猪粪,还有数不清的泔水桶,里面猪圈里哼哧哼哧的有几头小猪,瘦啦吧唧的,那几头大的,也感觉是老的要命,行动迟缓。   孙杰大体看了几眼,就已经决断了,这地方,白送他说不定他也不要。   二十五贯,得得得。   他拔腿就往外走,那官差们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鲁越出来问笑着问:“如何?”   孙杰终于松开了帕子:“成交!但是我要现钱!!”   “没问题。”鲁越一口应下,又看向那官差:“那也请二位,做个见证。”   两人点头,心中也颇为无语,那老孙头也真的是,辛苦一辈子,就这破地方,二十五都贵了!   几人下了山,重新回到衙门,当即就签字画押,然后去了钱庄,鲁越取了二十五贯。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孙杰还是很高兴的,掂了掂,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于去哪,那肯定还是赌场的方向,他要把用二十五贯变成二百五十贯,这辈子还愁个屁!   鲁越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三也一块儿下来了,看到这一幕扬了扬唇:“可笑啊,可悲。”   鲁越敛了敛神色,对他道:“回去处理吧,把那些小猪也抱回来,明天开始,找人运砂石,大修。”   “得嘞哥!!!”陈三兴奋的应下,撸起袖子就再朝枇杷村出发了。   这下,终于可以大干特干,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   鲁越回了自家,已经快黄昏了。他着实已经有些精疲力尽,芮娘听见动静第一时间从屋里迎了出来,还有鲁老太太,也唤了声:“二郎。”   鲁越和芮娘交换了一个眼神,芮娘便什么都懂了。   她重重的松了口气,就陪着自己男人到了老娘的房间里。   “娘。”   鲁老太太:“都妥了?”   “妥了,二十五贯,盘了下来。比市面价便宜快一半。”   鲁老太太赞许的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去吧,好好去休息休息。”   鲁越点了点头,他心中也高兴,瞻哥儿或许是看见大人们都高兴,坐在炕上噗噗噗的吐泡泡,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鲁越心头一热,就准备弯腰抱儿子。   谁知,瞻哥儿眼看着自己老爹一靠近,脸色突变,不仅不让抱,还产生了极大的抗拒之心,乌拉乌拉的,就挥着手不让他靠近。   鲁越一怔,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芮娘把他一拉,捂着鼻子。   “你身上这么臭,儿子嫌弃你了!   ”   鲁越抬手一闻,难怪……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抱起瞻哥儿:“我家瞻哥儿,可真是机灵……”   鲁越也嘿嘿嘿的笑开了,芮娘也忍不住的笑,拉着他赶紧出了房子……   -   韦氏也早就回来了,心中不住的叹气。   她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却是,她的确较着劲呢。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这分了家,大郎又是老大,怎么着也不能比弟弟更差才是吧,可这眼瞅着,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中午她去布庄的时候,又听说大郎去和谁应酬去了,扑了个空,这眼瞅着天都黑了,怎么还是不见个人影……   韦氏正准备起身,门开了。   鲁大郎终于回来了,只不过满身酒气,醉醺醺的。   “媳妇儿!!”   韦氏没好气的走了出来:“你又跑去和谁喝酒了?!”   鲁大郎走路都有些晃悠:“媳妇儿,给我整点醋,想吐!”   韦氏走到厨房去,给他弄了点醒酒的。   鲁大郎喝完后,才晃晃悠悠在屋内坐下。   “你一天天的,到底和谁应酬啊,别又给我整些没用的啊,我可警告你,你要是被我抓住和一些狐朋狗友来往,别怪我不客气!”韦氏这几天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她甚至怀疑,鲁大郎该不是外头有了人。   鲁大郎朝她笑了笑:“媳妇儿,我马上要谈成一桩生意了。”   多么熟悉的对话,这瞬间就让韦氏脑中警铃大响:“鲁大郎!你又被什么人给骗了是不是?!!!”   韦氏的声音几乎要穿破房顶,她实在是怕了,上回鲁大郎回来时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谁知鲁大郎听后脸色一跨:“臭婆娘,别晦气!我告诉你,这回是真的,是和朝廷做生意!能被骗吗?!”   “啥,朝廷做生意?你?”   鲁大郎咳嗽了两声:“你以为我这阵子早出晚归是在干什么,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和上头的人接上了。最近啊,朝廷要出个大政策,改稻种桑,你知道浙江那边的丝绸现在多贵不,上回孟风骗我,我就留了个心眼去打听,现在丝绸已经销售到海外的番邦去了!他们喜欢的不得了!像是西域啊价格也高的吓人。朝廷财政吃紧,所以要拨一半的土地来种桑苗!加大丝绸的生产量!”   “啥,那你的意思是说……”   “咱们是有现成的布庄,有稻田,我还认识纺织厂,你说不趁着这政策的风声刚刚吹起捞一波钱,还等啥时候啊?!”   韦氏大概是听不懂的,但是这次,她却听出鲁大郎话里的笃定。   “真能赚钱,真靠谱?”   “哎呀你就放一百个心!这回提供给我消息的绝不会错,而且这回也不是天上掉馅饼了,也是要自己争取的,即便这消息是假的,我也不亏钱,只是多了些地,还有蚕丝在手上,反正绝对不让咱们家亏钱就是了。”   韦氏眼睛这才慢慢亮了起来:“照这么说的话……咱们家也马上看见转机了,真好啊,这样肯定比养猪场赚得多了!”   “啥养猪场。”   鲁大郎问了一句,韦氏连忙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都给他说了,鲁大郎听说之后,愣了半晌。   “二弟得了个养猪场……啥时候的事……”   “应该是孙家那老头过世之前就定好了字据的,孙老头是年初几就没得了,二弟应该是那时候接手的。”   鲁大郎喃喃道:“这么早的事吗,二弟也一直没说过……”   韦氏咬牙:“可不是嘛,你啊,就是太老实了,当初分家的时候我就说了,那一箱子金子二弟之前也一声没吭,你还说什么他就是这个性格……”   鲁大郎抹了把脸,没说话。   韦氏继续道   :“这回啊,你可要争口气……听见没?”   鲁大郎把手中的碗一推,看向韦氏:“媳妇儿。”   “啊?”   “我们也要个儿子吧。”   韦氏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鲁大郎说着就去抱人:“也给我生个儿子吧,有了儿子,我就不会处处都比不过二弟了,有了儿子,我也有奔头了……”   韦氏脸一红,这何尝不是她的想法呢。   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于是很快就吹了灯,滚到了床榻上……   ……   与此同时,鲁越也从净房出来了,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感觉也洗掉了一身的晦气。   他抬眼,就看到小院厨房里还点着昏黄的灯光,他心头一荡,就朝厨房走了过去。   芮娘还在研制点心,见他来了,笑道:“饿坏了吧,锅里我给你热着馒头呢,吃点吧。”   鲁越点了点头,看向案板:“在忙什么呢?”   芮娘不好意思的笑道:“在做花糕。”   “花糕?”   “嗯。”芮娘嗯了一声,解释给他听:“开业那天是上巳节嘛,三月三女儿家们都要出门,我想摆些花糕在门口卖,春天里正是桃花盛开,就做了些桃花酥,还准备做些别的样式,正在琢磨呢。”   鲁越看向炕炉里,的确有几个酥饼,芮娘手巧,也不知怎么把这些酥饼捏成了花的形状,又是怎么把颜色染成了粉红。   芮娘笑:“我用的红曲粉,这个不麻烦的,不过后面要是还想做别的颜色,就得想想办法了。”   鲁越:“紫色呢,紫色可以用紫薯粉。”   芮娘想了想,笑了:“这个可以!紫色可以做成牵牛花的,也好看!”   鲁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嗯,我媳妇儿心灵手巧,肯定能行。”   芮娘笑了笑,拉着鲁越先进屋了。   夜间,两人躺在一块儿说话。   芮娘问:“你今天又给了孙杰二十五贯,现在手上一分钱都没了吧?”   鲁越嗯了一声,其实还欠钱庄了一些,但他没说。   “也没事。”芮娘想了想,道:“饭馆一个月十贯的租金我这边自己应该能包圆,铁铺也还在赚嘛。就是养猪场,可能短时间内看不到什么效果,但也别气馁呀,你要是想好好干,就把它扩大规模,做成大型的,那后面,十里八村的,都能来买咱家的猪肉了。”   鲁越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芮娘问:“怎么啦?我说的不对?”   鲁越笑了,摇头:“不,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枇杷村虽然远,可恰恰适合养猪,孙叔和猪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自然明白哪里合适,我后面还想开山凿地,把养猪场扩大成五十头,一百头。”   芮娘也笑了:“好,我等着那一天。”   “就是眼下可能要委屈委屈你,很累。”   芮娘立刻道:“我不怕累!好日子都是要靠双手奋斗出来的。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鲁越感慨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好,等我三年,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芮娘也抱紧了他,唇角扬起。   对她而言,眼下,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   -   三月初一,芮娘的小饭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屋里屋外,陈设一新,门口的匾额今天早上刚刚装了上去,崭新,团圆饭馆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王秀秀一大早就过来帮忙了,芮娘还有些讶异,对方却道:“哎呀嫂子,没事儿,我就是过来提前帮忙的!不收工钱!!”   芮娘笑了笑:“那多谢了。”   今天主要是搬运一些基础的食材和打扫卫生,   这群干活的工人们都十分的细致,装修出来的成果芮娘十分满意。二楼,一共隔了五个隔间,提前让三弟起好了名字,就叫松、竹、梅、兰,说是四君子。还有一个大包间,就叫吉祥团圆,是全家人来订座的不二之选。   一楼厅堂,一共设了十张桌子,四人方桌,六人圆桌,靠窗还有两人小桌,场面不大,布置却很是温馨,充分考虑了各种人群需求。   两个木柜子是鲁越亲手打的,圆润光滑,又细腻结实,要卖的东西就在门口一摆,谁要是瞅见愿意买,旁边前台结账就是。   再看前台,一整个狭长高木桌,里面能坐下两人,后面高处是价目表,用木牌子写的清清楚楚,明码标价,再往下,就是一排酒柜,上面高低各档次的酒都有,买卖随意。   提前来看过的人,都别提多满意了。   鲁老太太带着孙子在里面逛了一圈,瞻哥儿似乎也看懂了听懂了,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拍个不停。   鲁老太太心中也高兴,对二郎道:“后天正式开业,明天开火咱们自家人吃一顿咋样?!”   “行啊!”   “就是可惜三郎不在,把你大哥他们叫上,也热闹热闹,我估计开业那天啊,芮娘就忙不过来了!。”   鲁越:“娘,没问题!”   王秀秀和芮娘在收拾厨房,这厨房一共四个灶台,又大有宽敞。蒸锅、铁锅、砂锅,应有尽有,还专门有个窑炉,用来炕饼,烧鸡用,王秀秀感慨:“鲁越哥就是细心。”   芮娘心中也甜丝丝的,这厨房她别提多满意了,她就是在这忙活一天,也绝不会感觉到累。   午后,陈三拉来了猪,刚杀的,新鲜热乎。   鲁越又和之前那个冰窖谈了长期的合作,在后院开了个小型藏冰的地方,专门用来储藏新鲜的肉类。   田氏和杜功章也来了,一走进来,就忍不住的赞叹。“我的个天爷”说了好几遍,眼神也止不住的发亮。   田氏的气色越发的好了,芮娘笑着出来迎她,“舅舅舅母。”   杜功章提了三条肥鱼:“芮娘,拿着,先自己吃。等你饭馆开业,要多少直接给舅舅说就是。”   芮娘笑着接过:“那多谢舅舅了,这三条我就收下了,明天一起过来吃个热闹饭,但是咱们可说好了,后面我就不能白拿了,铺子里拿多少,咱们明算账。”   杜功章笑:“行,都听你的。”   三月初一,众人帮着芮娘把铺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三月初二,芮娘把鲁家人、杜家人还有陈家人都叫了过来,第一次在小饭馆的厨房里开了火。   大家在吉祥团圆包间里落座,一道道菜端了出来,芮娘笑着介绍:“这些都是菜单上的菜,大家也替我把把关,看看能不能行。”   “这是几道凉菜拼盘,有一些啊,都是三弟起的名字比较文雅,比方这水晶脍,其实就是鱼冻,碧涧羹其实就是芹菜羹,还有什么东坡豆腐、太白酱肉、椒麻鸡,哎呀,其实都是家常菜,大家随便吃吃!”   鲁老太太笑道:“三郎读书多就是懂得多,那大家都别客气了,尝尝吧!”   众人笑着动筷,一口入嘴,皆是微微一怔,王秀秀这是第一回 吃到芮娘的手艺,忍不住道:“嫂子这手艺是真的好,开饭馆一定能大赚!!!”   韦氏也在饭桌上,听见声音看了过去,她并不知道王秀秀,更不知道这是芮娘请的人。   陈三此时道:“就是,秀秀,你还说你手艺好,以后和嫂子多学学!知道了不?”   王秀秀:“那肯定的!还用你说!”   芮娘笑道:“秀秀手艺也不错的,能帮我很多的忙,以后也要多多拜托秀秀了。”   王秀秀忙摆手:“嫂子客气了,千万别这么说!我谢谢你   才对。”   “好了好了,都别客气了,赶紧吃,吃完了,芮娘还要收拾,明天开业哩!”鲁老太太此时道。   众人都笑着应是,吉祥团圆包间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三月初二,春暖花开,每个人最后离开的时候,脸上也都带着满意的笑意。   芮娘这一晚收拾到了很晚,鲁越陪着她,两人才慢慢踱步回了小院。   三月初三上巳节,桃花漫山遍野的开,这一天,京都虹桥旁边的团圆饭馆,正式开业了。 第52章 水晶脍   三月初, 初春的时节并不算暖和,早起还有丝丝凉意,这赶集的、做生意的, 从虹桥边上经过的时候, 忽然就被一阵儿鲜香的羊肉汤滋味给吸引了。   再往边上一看,虹桥边上不知何时开张了一家团圆饭馆,饭馆前挂了些红带灯笼、摆着几盆子花篮。倒像是刚刚开业, 喜庆、却又不过分张扬。   这还未到辰时,饭馆门前支了一个朝食摊, 摊上卖最常见的包子和粥, 可那食客嗅了嗅鼻子, 却问:“这里面是炖着羊肉汤?”   王秀秀站在门口打粥, 闻言笑道:“您鼻子可真灵,我家掌柜娘子的确在熬羊肉汤, 来一碗?”   “哟, 这闻着可香, 得是羊肉汤饼?”   王秀秀笑:“要不说您鼻子灵呢, 这边请吧!”   羊肉汤是芮娘昨个儿就开始炖煮的,要炖一锅好滋味的羊肉汤可并不容易。炖羊肉汤必须要有羊骨,小火慢炖, 保持汤面微微冒泡却不滚沸,直到羊肉可以轻易软烂脱骨。盛出时, 碗中撒切碎的芫荽和青蒜苗末, 好的羊肉汤不会过分的浑浊,汤汁整体还算是清澈, 配上一块儿月牙烧饼, 常常是冬日里, 京都人朝食的不二选择。   芮娘之所以选择在开业的时候就做这羊肉汤,便是希望这一锅滋味浓郁鲜美的羊肉汤能飘香几里,引来更多的食客。   果不其然,在虹桥边上游走的人多数都冲着这口来了。   还不到辰时,店里已经依稀坐了好几个人。   “这是新开的店,名字倒是不错。”   “瞧着装潢倒也雅致。”   在虹桥跟前,已经不同于京都的郊区,还有好些个文人,对饭馆的环境要求也颇多。   芮娘端着羊肉汤出来的时候,笑道:“今日喝汤,饼是免费,各位慢用。”   “多谢掌柜娘子,多谢。”   一碗暖心暖胃的羊肉汤,没有一点儿膻味,入肚便让人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一碗汤一个饼,吃完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多谢招待。”临走前,食客结账,这一碗羊肉汤芮娘售价二十文,有肉又有饼的,倒是不算贵。   “这是什么?”那食客结完账走出门口时,果然又被那门口的东西吸引。王秀秀立马上前:“这个是我们家自制的花糕,这不是上巳节到了,今天主推桃花糕,五文一个,您带两个尝尝。”   那人或许是觉得颇有意思,笑着点了点头:“行,那就尝尝!”   芮娘从后厨走了出来,没想到这登门的第一位食客,就花了足足三十文。   “嫂子,还不错吧。”王秀秀笑着问。   芮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万分庆幸鲁越给她请了秀秀,她为人大方又热情,在饭馆里实在是太适合了。   有了开门客,就不怕后续没有人,这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人,皆是冲着这羊肉汤而来。芮娘在后院,忙虽忙着,却是唇角带笑,心里暖融融的。   羊肉汤只是朝食,若有人点的话只需要盛汤送饼,可若是到了中午,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秀秀也是会几个拿手菜的,像是家常豆腐、红烧茄子、酸辣豆芽,炝炒爆炒样样不错,芮娘全都加到了菜单上。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鲁越也来了。   芮娘正在后厨忙。   “你怎么来了呀?”   见到鲁越,她也有些稍稍惊讶,“铁铺那边不忙了吗?”   鲁越摇头:“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了,今天刚开业,我肯定要过来看看你的。”   芮娘笑着和他眨眨眼:“早上的羊肉汤卖的很好,已经进账二百多文了,还有人买我的花糕呢!”   鲁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那就好。”   昨个儿芮娘忙   到了快子时,早上又是卯时起来,鲁越不心疼是假的,但看见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鲁越便也不说什么了。   “瞻哥儿呢,娘不是说中午带他过来?”   芮娘的饭店开业之后,鲁老太太就提出中午带着孙子过来,一道吃午饭,正好也给瞻哥儿补顿奶,免得芮娘来回跑。   芮娘刚刚问完,门口便传来了鲁老太太的声音。   “来了。”   鲁越出去迎人,芮娘也洗净了手走了出去。   “瞻哥儿,抱抱。”   芮娘见到儿子,心中也是很高兴的。一家人去了后院,鲁老太太看了眼前头:“这一大早,人还挺多呀!”   芮娘笑道:“都是来喝羊肉汤的。”   鲁老太太:“闻着是香,不然给我也来一碗?”   芮娘还没说话,鲁越先道:“羊肉汤虽好却是大补,我担心娘你喝了牙更疼。”   嘶……   提到牙疼,鲁老太太不嘴馋了。   “行叭……那中午我还是喝粥,芮娘炒个清单的菜吧。”   芮娘:“诶,那我给您炒莴笋丝吧,清淡也爽口。”   鲁老太太:“都行。”   鲁老太太坐在后院哄着孙子,正午,人们或许是经过虹桥必须要过来吃个午饭,或许也是因为看见这里有家新开的饭馆产生了好奇,总之,饭馆里的人逐渐多了。   芮娘和秀秀都开始忙了起来,鲁越也偶尔能搭把手。   秀秀的面食做的不输芮娘,芮娘便把自己的油泼面、臊子面等都交给了她,要是中午赶时间,吃一碗面,顶饱又便宜,要是有时间又不缺钱的,点上两个炒菜,小酌一杯,更是惬意。   芮娘炒菜,秀秀扯面,鲁越一个大老爷们,就坐在前台。   他时不时的看着芮娘忙前忙后的身影,盘算着,这后面要是真忙起来,估计还得请个人才行。   很快,饭馆里的一层,几乎都要坐满了。   嗦面的、喝酒的、还想继续喝羊肉汤的,瞧着竟然比鲁氏铁铺还要忙一些,鲁越正在前台收钱,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笑。   “二弟!铁铺的钱不收,怎么跑这儿来了?!”   鲁越一抬头,就看到了鲁大郎。   他和韦氏一道,从正门口走了进来。   鲁越笑了笑,起身去迎:“大哥怎么来了。”   “这不中午了嘛,我的布庄离这儿又不远,肯定是要给弟妹来捧捧场的。”   鲁越:“娘在后院,大哥你随便坐,不行上二楼去?”   “不用不用,我就坐这就行。”鲁大郎带着韦氏还有一两个布庄的伙计,坐在了四人桌上。   芮娘从后厨走进来,看见人也很惊喜:“大哥,大嫂,想吃点啥?”   鲁大郎拿过菜单:“弟妹,先说好啊,我们今天是来支持你生意的,你可千万别不要钱。”   芮娘笑道:“行,大哥你想吃啥?”   “就给我们上几道招牌菜,这个东坡豆腐、水晶肘子、还有糖醋鱼、再来一道豆瓣炒肉。”   芮娘笑着收过菜单:“没问题大哥,你稍微坐一会儿。”   芮娘转身去了后厨,鲁大郎看一眼面前的韦氏,略有些不满的使了个眼色,韦氏看见了,站了起来。   “二弟,你去歇着吧,我来收账,你说这前台坐个大老爷们,也感觉怪怪的不是。”   韦氏笑着走到鲁越身边,鲁越道:“不必大嫂,你是客人,你去坐着吧,别处我也帮不上忙。”   韦氏被拒绝,有些尴尬,不过她很快又看到了王秀秀在擦桌子,于是又走过去道:“哎呀,我来我来,你不是在后厨扯面吗,你快去帮芮娘。”   王秀秀一愣,然   后认出这个是人昨天见过的鲁家大嫂,她连忙挡住韦氏的动作:“大嫂,这怎么能让你来干呢?你是客人快去坐吧,现在没人点面,用不上我,我不忙的。”   韦氏更尴尬了,她好心想帮帮忙,结果转悠了一圈没有一个需要她的,她只好悻悻的回到了饭桌上,鲁大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均不说话了。   芮娘在后厨忙着炒菜毫不知情,没过多会儿,她笑着把菜端出来了。   “大哥大嫂慢用啊。”   “辛苦弟妹了。”鲁大郎和韦氏笑着道。“娘在后院,咋不一起来吃饭。”   鲁越:“没事,你带着伙计们吃吧,娘牙疼,在后院喝粥呢。”   韦氏起身:“那我去看看娘。”   鲁大郎也点了点头:“你去吧。”   韦氏走到了后院,正好看到鲁老太太抱着瞻哥儿在哄。   “娘。”她喊了一声,鲁老太太一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咋来了?大丫呢?”   “在前头,大郎抱着的,大郎说今天要来给弟妹捧场,就带着我们娘俩一道出门了。”   鲁老太太:“哎哟,大郎来就行了嘛,你凑啥热闹,快把我孙女给我抱来,前面人多还有人喝酒,别把我孙女给我熏着了。”   韦氏应了一声,转身去抱了。   没多会儿,她抱着大丫就来了。   鲁老太太一会儿看看孙子,一会儿看看孙女,道:“大丫还是瘦,不过再有两个月,差不多就要给大丫吃辅食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啊。”   韦氏道:“我记着的娘,准备先喂她吃点鱼羹、米糊之类的,放心吧。”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又捏了捏瞻哥儿的小胖手。   “瞻哥儿我就不操心了,这小子肯吃的很!胖嘟嘟的。”   过了一会儿,鲁大郎那边吃完了。他来到后院给韦氏打了个招呼:“我带着兄弟先走了,你在这儿给弟妹帮忙啊。”   韦氏刚要应下,鲁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让她把大丫给我抱回去,这人多的我一个人也看不过来,这芮娘和秀秀在呢,不用帮忙。”   韦氏无奈的看向鲁大郎,鲁大郎只好道:“知道了娘。”   两人走出了团圆饭馆,韦氏忍不住了:“我都说了我不来不来,你非要让我来,看吧,尴尬的要命。”   鲁大郎:“有啥尴尬的,那弟妹开业你和我不过来捧场像话吗?让你去帮忙放机灵点儿,一点儿都不主动。”   “我还不主动啊?我还要怎么主动哟?你是没看到刚才的情况吗?我说要去前台收钱呢,二弟不让,我说要去擦桌子呢,那个王秀秀也拦着,你说说我……”   鲁大郎:“那你去后厨嘛,那这家饭馆的老板还不是弟妹,你去饭馆和弟妹拉拢拉拢,后面的事情不就好说了?”   韦氏不大乐意:“你要真想让我去给她帮忙,你怎么不直接和二弟说算了,我就不信,这饭馆二弟做不了主。我可都打听了,那王秀秀就是二弟给弟妹找的,他能做不了主吗?”   鲁大郎摸了摸下巴不说话了。   韦氏继续道:“要不就算了吧,人家刚开业,也没赚个什么钱,不一定要请第二个人的,再说了,这饭馆能开多久也不一定嘛……对吧。”   鲁大郎看向韦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虹桥周围开铺子的人有多少啊,你见每个人都能赚钱吗?而且那开不下去黄了的也是比比皆是,这铺子又不是二弟盘的是租的嘛……”   鲁大郎想了想,最后道了句:“你要不想去就算了!只是也别操心什么不靠谱的养鸡场了,就在家把大丫给我带好!”   韦氏心下一喜:“好嘛。”   -   鲁大郎和韦氏走后,饭馆里最忙的时候也就过去了。这会儿到酉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是唯一可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芮娘也总算是腾出一把手,抱抱瞻哥儿。   看着二媳妇忙碌的身影,鲁老太太走到鲁越身边:“二郎啊。”   “娘。”   鲁老太太:“我看芮娘这的生意是好,这光她和秀秀,怕是也忙不过来哦。”   鲁越也看了眼芮娘,道:“嗯,不行就专门再请一个跑堂的人,我再物色物色。”   “嗯,行,我觉得也是。”鲁老太太说完,脑中忽然闪过了大媳妇的影子,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又犹豫了。   鲁老太太慧眼如炬,再一细想中午大媳妇的大郎的举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再看一眼自己二儿子,决定一个字也不说。   “那你们忙着,瞻哥儿我是抱回去呢还是在这?”   芮娘此刻回头:“娘,就放我这吧,下午没啥人,晚饭的时候你过来吃啊。”   鲁老太太点头:“那也行。”   芮娘把儿子哄着午睡后,让秀秀也在后院歇一歇,自己则走到了前台,和鲁越一同坐下了。   她之前学的算账在此刻也派上了用场,芮娘大概算了下今早的收入,便兴奋的告诉鲁越:“没想到今天半天,就差不多赚了1贯多了。”   鲁越笑了笑:“这不算什么,你还会赚到更多的。”   芮娘笑道:“你真的这么想?”   鲁越:“当然,以后我说不定还要靠芮娘了。”   芮娘知道鲁越是在逗她开心,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下午的时候饭馆里依然很是忙碌,但是比起早上和中午,芮娘自在和熟悉了许多,毕竟是第一天刚开业,说先前没有紧张,那也是不太可能。   鲁越见她渐渐上手,也放心了些,于是道:“我去养猪场那边看看,等到晚上的时候来接你和瞻哥儿。”   芮娘冲他露出了个笑:“好,你去忙吧!”   鲁越赶着牛车,很快就去了枇杷村。   自从上回孙杰大闹养猪场之后,陈三便撒开袖子开始干,这些天运了不少的砂石和砖头,是将整个养猪场全部都修整了一遍。   原先只是泥巴夯起来的猪圈现在已经变成了砖头,三间扩成了六间,因为现在还没有那么多的猪,有好几间暂时都还是空着的。   有几头喜欢抢食的,陈三就给他们了“特殊待遇”。   吴叔现在只负责养猪场的看门和喂食,陈三还和枇杷村的不少村民都约定好了,家里一些不要的泔水都可以往过送,这片山头的猪草更是多,吃食几乎是不怎么需要发愁了。   鲁越听他说完之后摇了摇头:“也不能光吃这些的,还是要喂饲料。”   陈三一愣:“越哥,那哪里去搞饲料?”   “这个你不操心,到时候我去问问看别人,顺便再请教请教。”   陈三笑道:“嗯好,反正越哥你的主意多,咱们这个养猪场肯定能办好!对了越哥,嫂子今天饭馆第一天开业,秀秀没掉链子吧?”   “好着,弟妹能干,芮娘说她很好。”   陈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就好,能帮到嫂子就好。”   鲁越最后在养猪场里转了一圈,又帮着陈三干了一会儿活之后,就下山了。   -   因为芮娘开了饭馆,鲁老太太要去接孙子,她出门的机会也就变多了,路上逢人就打招呼,人人都知道鲁越家媳妇儿开了个饭馆,不住的道着恭喜,鲁老太太一路笑着,一路又到了饭馆。   下午的生意没有中午和早上那么红火,那是因为忙碌了一天的人也要回家吃晚饭了,不过芮娘很是知足,她请秀秀留饭,恰逢鲁越和老娘同时   回到了饭铺,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个便饭。   鲁老太太问:“二媳妇,晚上就不必开门做生意了吧。”   芮娘摇头:“不做了,我和二郎商量过了,咱们店铺酉时三刻准时打烊。”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是,钱是赚不完的,不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晚上你和二郎还有自己的时间。二郎现在又是忙养猪场又是忙铁铺的,也忙。”   芮娘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自家男人,体贴的给他夹了块肉,鲁越朝她笑了笑。   夜幕降临,芮娘沐浴之后回房,看见鲁越还在忙,她悄声放下手中的帕子走上前去,从背后将人抱住了:“累了一天了,歇歇吧。”   鲁越心口微微一荡,握住了腰间的小手。   芮娘很少主动与他亲热,脸上也略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一丝薄红。   鲁越原本想在书中找找养猪的门道,谁知温香软玉扑满怀,让他瞬间就忘记了什么劳什子猪饲料。   他闭了闭目,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芮娘身上的栀子花香气幽幽,鲁越忍不住搂住了人,问道:“还不到栀子花的季节,你怎么这么香?”   芮娘脸一红,小声道:“傻子,没有栀子花也有栀子花膏啊……又不是只有鲜花……”   鲁越笑着亲她:“芮娘说的对,我就是个粗人,实在是不懂这些。我再闻闻,让我记住这个味儿……”   “哎呀,你属狗的呀……”   芮娘红着脸别开,但手却是没挣脱掉的。这阵子忙饭馆的事情,她的确有好些时候没有和他亲热了,久旷之下经不起任何的撩拨,没多会儿,主院大炕上传出了一丝丝令人遐想的动静。   屋内的灯火猛地熄灭,芮娘在床板和他宽阔的肩膀中夹缝呼吸,脑袋乱嗡嗡的,她把原本还想要琢磨一下明天做的酱,可这回儿却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   三月的上旬和中旬,芮娘一直都在饭馆里忙活着。   好在秀秀学什么东西学的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会好几道芮娘的拿手菜了,这让芮娘轻松了不少。偶尔芮娘不在店里,秀秀一个人,也是能撑一撑的。   除了一些芮娘自己的拿手好菜之外,门口架子上的花糕和酱也算是打出了不小的名气,尤其是芮娘自制的菌菇酱,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回头再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田氏那边送来的鱼。新鲜的鱼塘现捞,立马就给芮娘这边送过来了,这样的条件,怕是也没有几家能做到。   于是芮娘的水晶脍,也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其实水晶脍就是鱼冻,但是做法却极为讲究。   做鱼冻要用别的做法都用不上的鱼鳞,将鱼鳞用盐揉搓仔细清洗干净,汆水去除鱼腥味。再用一条大黄鱼,处理干净内脏,用葱姜料酒蒸熟。蒸熟之后的鱼肉细细拆解,把其中的刺全部挑出,剩下的鱼骨头也不能浪费了,和刚才汆水之后的鱼鳞、葱姜一起下锅煮。煮鱼汤也是个慢功夫,但是用鳞片和鱼骨头熬出来的汤汁粘稠,冷却就能成冻,所以形似水晶。   之前拆解下来的鱼肉细细的铺一层,淋上熬好的鱼骨汤,冷却,放在冰鉴里冷却,几个时辰之后取出切成薄片,再调一个料汁,便是一道下酒美菜,水晶鱼脍。   这菜是一道有名的下酒菜,深受达官贵族和文人墨客的喜好,吃鱼不见刺,冰凉凉的鱼冻一口下去滑嫩鲜美,入口即化,配上清酒,的确是入口回甘,令人回味无穷。   水晶脍做起来费时费力,是团圆饭馆的招牌菜,一道就要八十文,且量少,每日限量供应,一时间,在虹桥附近小出了一把风头。   饭馆稳定之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耕季节,鲁家去年的收成还算不错,今年,鲁越照旧又要去忙了。   芮娘腾开一把手,   还是每日要过去给鲁越送饭。   其实这样的小事,随便找个人做就是,可她偏不,非要每天亲力亲为。田埂上,一到饭点,必有人准时准点的开始喊叫。   “鲁二!你媳妇儿来了!”   其实不消他们喊,鲁越快到时间就会频频朝田埂跟前看去,那个小小的,俏丽的身影也总是准时出现,等那些人看见的时候,鲁越早就大步朝着芮娘走去了。   “吃饭啦。”芮娘脸颊薄红,糯糯的嗓音还带着喘,一面把竹篮里的饭拿了出来,一边用小手给自己的额头擦了擦汗。   鲁越帮她擦:“累不累,走过来热不热?”   “还好啦,又不是夏天。”   鲁越这阵子因为下地干活没什么胃口,芮娘便变着花样给他做,泡菜坛子里的泡菜种类越发的多了一些,细细切碎炒肉末,在米饭上盖一层。或者是做酸汤面,泡菜肉丝的臊子下面,撒一把嫩芹菜,酸辣开胃,在饭馆里面也常常有人点。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木墩,现在已经成了鲁越的专座了。村名在周围笑,那笑里也都是羡慕。   芮娘给他也擦了擦汗:“时间过的真快,一年春耕一年秋收的,真累。”   鲁越扬唇,大口大口的朝嘴里扒着米饭,“农民的生活,就是这样。”   “对了,我今天在饭馆里听说了改稻种桑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鲁越点了点头:“听说了。”   芮娘:“那咱们家……”   鲁越又吞一口米饭,摇头道:“我不大想,一是因为这条令刚下,后续如何还不知道,二是因为咱家的地少,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保证自产粮食的。”   芮娘点点头:“我怎么听着也不大靠谱,饭馆里客人议论了两句,我顺便给听见了。”   鲁越已经吃完饭了,将东西收拾进了篮子,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芮娘也笑着点了点头:“好。” 第53章 油鸡枞   四月初, 清明时节雨水极多。   山上的菌菇和春笋正是采摘的好时候,昨个儿刚下了一场雨,芮娘早就打算好, 今天要和鲁越一起上山挖菌子的。   饭馆那边有秀秀在基本不用操心, 芮娘昨天将要准备的一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一大早吃完早饭,背上竹筐带上小斗笠就准备出发了。   “娘, 我们走了。”   鲁越站在自己院门口给老娘打了个招呼,谁知鲁老太太此刻喊道:“二郎啊, 你进来一会儿。”   鲁越和芮娘对视一眼, 先放下东西去隔壁老娘屋里了。   鲁大郎和韦氏也在, 这一大早上的, 倒是稀奇。   见到鲁越,鲁大郎笑了笑:“二弟, 去地里啊?”   鲁越点头嗯了一声。   鲁老太太此时道:“大郎刚才来找我, 说是想商量商量地的事情, 说朝廷现在出了个什么, 什么条令?”   鲁大郎立马道:“改稻种桑。”   “对,就是种桑,二郎, 你怎么想。”   鲁越和芮娘对视一眼,鲁越道:“我不太想, 我还是觉得自家的地要留一口粮。”   鲁大郎深深的看了一眼弟弟:“二弟, 这可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啊。你想想,朝廷都大力支持, 条令刚下, 有好多人现在都在收购田地了。”   鲁越沉默了片刻, 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鲁大郎一噎,然后看向老娘。   鲁老太太叹口气:“咱们家的地,当时分家的时候是均分给你们三了的,家都分了,这地也没有一起种的道理,老大,老二要是不愿意,你就忙活你自己的去吧。”   鲁大郎叹口气:“二弟,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那要是,我愿意出钱买你的那一份儿呢,你愿意卖给大哥吗?”   韦氏一听,在背后又悄悄的掐了一把大郎,鲁越看见了,他还是摇了摇头:“大哥,我就这一点儿地,也帮不到你什么,要不,你问问三弟吧。”   鲁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鲁大郎也不再说什么了。   “哎,行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要是愿意一块儿干的话,兄弟两还能合伙。既然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勉强。娘,那我就准备自己干了啊。”   鲁老太太:“你随意吧,反正地都分了,想咋个整你们随便!”   鲁大郎:“行。”   鲁越也道:“那娘我们走了,我带着芮娘挖菌菇去,中午回来。”   “嗯,去吧。”   出了老娘院子大门,芮娘回头看了一眼,大哥大嫂也正朝外走,她悄悄的扯了扯鲁越的袖子:“我没明白大哥的意思,是想也劝你种桑田吗,还是想收购咱们家的地呀?”   鲁越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不大清楚,大哥开着布庄,或许是想让我也种桑,能帮帮他,但我不愿意,才提出买地的吧。”   芮娘犹豫了一下:“那……你这么拒绝了,大哥会多心的吧?”   鲁越侧过头朝她笑笑:“不会,当时分家的时候地也分了,各家自己做主。”   芮娘放心了:“那就好,咱们走快点儿呀,一会好的鸡枞都被人给挖了……”   -   鲁大郎回到自己房门叹了口气,韦氏略有些不满的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不必和他们说了,你非要逞能说什么做大哥的想拉弟弟一把,现在好了,你看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嘛。”   鲁大郎瞥她一眼:“妇人之见,不管二弟同不同意我肯定都要去说的,他要是愿意,那将来有钱赚我也不介意拉他一把,他要是不愿意,我话也说到了,而且他万一要是愿意把地卖给我,我们不是手上又   多了些吗?”   韦氏:“可问题是人家不愿意呀。”   鲁大郎:“二弟那个人啊还是太保守了,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也不勉强,我回头问问三弟去。”   “三弟你可要把握住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种地,没有理由拒绝你的吧。”   “不知道,三弟快考试了,等他考完回来,我问问吧。”   ……   半个时辰后,鲁越带着芮娘到了京都郊外的后山上。   这片儿山,芮娘已经很熟悉了。去年春耕的时候她和鲁越也来了多次。这片山丘依山傍水,路边到处都是野菜,小草上挂着露珠,野花挤挤挨挨的开的热烈极了,雨后的空气清新的沁人心脾,芮娘脚步轻盈,很快就跟着鲁越到了一片蘑菇丛。   鲁越将背上的筐子放下,大体看了一眼,对芮娘道:“有些蘑菇可能有毒,你别碰我来。”   芮娘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要立马吃掉,而且我之前在甜水村,也摘过很多次的。”   芮娘一边笑一边就走到了那群蘑菇之中,其实这里的蘑菇大多数都是不怎么值钱的,味道也就是过的去吧,像是真正的好吃的,鸡枞、竹荪,猴头菇是不会长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的。   芮娘伸手扒开泥土,将冒了头的菌菇一手一个掐断,扔到了旁边的篮子里,她一口气摘了几十个,抬头一看,鲁越正定定的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二郎?”芮娘有些疑惑的朝他走了过去,就见鲁越一个抬手,手中的柴刀精准无误的朝一个地方劈了去,动作飞快,肌肉贲张,一气呵成。   芮娘吓了一大跳,接着就看见什么东西缓缓的从树上坠下来了,通体碧绿,断成两节的身体竟然还在不断的扭动,冷汗从芮娘的后背上冒了出来,那竟然是蛇!!!   鲁越面色平静的将两截蛇从地上捡了起来装在以另一个竹篓里,回头,就看到自家的小娇妻面色惨白,显然吓坏了的模样。   “别怕。”鲁越露出个笑,笑中竟难得露出一丝少年人的得意。   “死了。”   芮娘回过神,这才出声问道:“你……你怎么发现的?”   这种蛇通体碧绿,经常藏在树上,难以发现。   鲁越漫不经心的背上竹娄朝她走来:“之前上山的时候差点被咬过,有经验。这蛇可以入药,蛇胆也可以泡酒。”   芮娘睁大了眼。   鲁越走到她身边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头:“没咬上,没事的。”   芮娘心中却还是后怕,拉着鲁越去了远离这种绿叶多的地方。   两人的动作很快,没多会儿,这一小片蘑菇从很快就被扫荡一空,芮娘遗憾的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鸡枞,正有些沮丧,便又见鲁越大步朝一颗树下走去。   那大树年代久远,树干粗壮,鲁越捡起一个树枝,在树根底下刨了很久,果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这有!”他笑着回头喊芮娘,芮娘连忙跑了过去。   “真的诶!你是怎么发现的!”芮娘开心的和鲁越一起把鸡枞挖了出来,没想到这里还埋着不少。   鲁越挖完之后在附近画了个圈做了记号:“鸡枞长得深,附近有白蚁。而且鸡枞认地方,这里现在先圈出来,等到来年,很可能还有。”   芮娘认真的点了点头,由衷的夸了一句鲁越:“二郎真厉害。”   鲁越侧头看她,眼里有被媳妇儿夸赞的满足,麦色的脸颊上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窝。   ……   一上午的时间,两人足足摘了两大筐的菌子,鲁越拉着芮娘,开始一步步的下山了。   下山的路难走,鲁越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掌心,似乎生怕她有半点儿闪失。走过最难走的一截路,两人又   在半山腰坐下了。   这里有石阶,芮娘将小竹篮里面的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给,吃点儿吧。”   芮娘递给鲁越一个两个窝头,又扭开随身带的瓜齑酱,给鲁越拨了一点儿。   “慢点吃哦,有点干。”   鲁越看着手上的窝头心里暖暖的:“你的呢?”   “这还有呢。”   芮娘又拿出一个,窝头是玉米面做的,不算暄软,却很顶饿,芮娘一小口小口的吃,很是认真。   鲁越也吃的很满足,明明是最普通的窝头却莫名吃出了一种幸福感,这瓜齑配上窝头,给最平凡普通的玉米面也增添了一股不一样的滋味。   芮娘一边吃一边琢磨:“这一次摘的鸡枞我想做油鸡枞,应该也挺好卖的。”   “那是什么?”鲁越不知道什么油鸡枞,对他而言,鸡枞炖汤,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芮娘笑道:“我也没做过,都是之前在山里学的,隔壁的大娘很厉害,她什么都会,她说油鸡枞就是用鸡枞熬得油配上花椒番椒这些配料,我想鸡枞单煮都那么香,熬油味道肯定不差吧。”   鲁越点了点头:“那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再去摘?”   芮娘笑了:“够了够了,我们也给别人留一点儿嘛。”   鲁越勾了勾唇:“好。”   吃饱喝足又大获丰收,两人慢悠悠的下了山,回到鲁家小院的时候,刚好是正午。   “娘,我们回来了。”   鲁越先对着隔壁嚎了一嗓子,老太太抱着瞻哥儿出来了,“嘿,好家伙,这么多的啊!”   “今天运气比较好。”   芮娘笑着走到瞻哥儿身边,伸手把儿子也抱了过来:“瞻哥儿,有没有想娘。”   瞻哥儿咿呀咿呀的挥着拳头,一边咂嘴一边指了指地上的筐子。   鲁老太太又笑了:“这小东西,都快成精了吧!知道那是好吃的啊?不过我的心肝儿,你现在可还吃不了的哦!”   全家人哈哈大笑,瞻哥儿歪了歪头,继续跟着笑,显然还听不懂大人的话……   -   接下来的日子,鲁越继续忙着春耕,芮娘忙活着饭馆。团圆饭馆已经在虹桥附近小有名气,芮娘勤快,一大早天不亮就和鲁越一起过来,对面的闻娘子每次都笑着和她打招呼:“又这么早啊!”   芮娘:“您也早呀!”   闻娘子:“我是要给别人送酒的呀,这周围的铺子啊,就数你最早了。”   芮娘笑了笑开了门,早上朝食买的人多,可不就得起早吗,她开门的时候看向闻家的酒,发现她们家的酒好像大多都是运向别处卖,好奇让芮娘多问了一句。   闻娘子笑着解释:“这里也就是我家的一个小铺子,我家男人主要酿酒的地方不在这,这酒啊,也不指望着附近能卖出多少的,主要是我男人在酒坊酿好,送到京都郊外的各个小饭庄去的。”   芮娘:“你家酒卖的这么好,一定很香吧。”   “诶,说来你还没尝过我家的酒吧,来来来,快尝尝呀!”闻娘子说着就主动打开了酒坛子,给芮娘舀了一小杯出来。   芮娘不会喝酒,于是回头喊了鲁越。鲁越走过来,在芮娘的示意下尝了尝,放下后道:“不错,很醇很香。”   闻娘子笑了:“是吧,我男人酿酒的技术还是相当可以的!”   芮娘也笑道:“那祝你家生意越来越好,对了,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油鸡枞,送你一瓶,你尝尝。”   “鸡枞啊……这是好东西,不便宜吧……”闻娘子惊讶的接了过来。   芮娘:“自家做的,不费什么钱,你拿去吃就是。”   “好,那就多谢啦。”   等芮娘和鲁越回到饭馆,芮娘问:“怎么样,她们家酒真的很不错吗?我看着每天都有不少的伙计来拉呢。”   “的确不错,怎么了,你想买?”   芮娘眼眸亮晶晶的:“你觉得怎么样?她反正就是在对面的嘛,如果真的不错的话我们可以长期订购,直接就送来了。”   鲁越考虑了一会儿,笑了:“我觉得没问题,酒是好酒。”   芮娘高兴极了,扯着他的袖子弯着月牙眼道:“那今晚你就陪我去和他们商量嘛,好不好。”   “嗯,好。”   ……   今天店里的人依旧很多,而且大多数人,都被芮娘的油鸡枞给吸引了。芮娘并没有一开始就卖,而是选择每桌附赠一小碟,尤其是那些喝粥、吃面试的,一小碟红艳艳油汪汪的油鸡枞摆在面前,没有食欲都难。   秀秀也尝了尝,眼睛当即就瞪大了:“嫂子,这是怎么做的呀,怎么这么香?”   芮娘笑:“也不麻烦,鸡枞清洗干净之后用油熬,熬出鸡枞油,把鸡枞的香味都熬出来,然后加一些番椒、花椒之类的香料,对了,这里面我还加了别的菌子,所以你吃起来口感丰富,有鸡枞的香,也有别的菌子香。”   “太厉害了嫂子……这一叠配粥简直太香了,我都不要啥别的配菜。”   芮娘眨眨眼:“如果配凉面的话也不错,不过现在还不是吃凉面的季节,到时候再说吧。”   秀秀佩服的忙点头:“嫂子你肯定能赚大钱!”   芮娘笑了笑,心中也在盘算,虽然说鸡枞是挖的不要钱,但是每次挖也太费时间了,而且又难得,如果口碑不错的话,她想一瓶卖一百文,每年也就是这个时节才能吃到,也不算贵。   她净了手,准备做中午饭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里忽然来了几位文人,像是赶考的学子,进来之后就去了竹包间,芮娘亲自去接待的人。   “诶,今年感觉如何?应该大体稳了吧。”   “还行还行,你呢,看起来发挥的也很不错。”   几位明显是考试的童生,正在议论着考秀才的事情,芮娘一边斟酒一边也想到了三弟,不知三弟发挥的如何,是不是也在赶回家的路上。   “今年应该还不错,只是下考场的时候听说好些同窗都没来参加,略有遗憾。”   “这是为何?”   “哎,听说天麓学院那边出了点儿事,有个快四十岁的童生因为情绪崩溃所以在学院里持刀伤人,我认识的好几个都被他伤了,这一时还怎么去参加考试的哟。”   “啥,还有这样的事?!”   芮娘一听到天麓书院这几个字,脸色大变,因为鲁恒就是在那里读书,她心下一紧,酒瓶都不慎歪了歪,“这位学子,请问,你知道都有哪些人受伤了吗?!”   那学子吓了一跳,摇了摇头:“不、不太清楚……掌柜娘子可去城里问问,都在议论此事……”   ……   芮娘跑到鲁氏铁铺的时候,鲁越正在和店里伙计说着什么,见到芮娘,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二郎,我听说……”芮娘有些喘,鲁越一把握住的她的手道:“别担心,我刚刚也知道了。三弟没有被那人砍到,只是慌乱中摔了一跤,正在回来的路上。”   芮娘松了口气,对了,鲁越的铺子在城里,他定是比自己先知道。   不过她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三弟摔了?摔的严重吗?”   鲁越摇头:“不知道,他一直没说,还坚持去参加了考试,直到考试之后才道是摔了一跤,应该没有大碍。”   芮娘担心的皱起眉:“但愿吧……”   这件事没能瞒过鲁老太太,在鲁越派去   接鲁恒的人回来之前,鲁老太太就已经知道了。她哭喊着朝院子外跑去,被刚刚赶回来的鲁越给拦住了。   “娘,娘,你等会儿,三弟就快回来了。”   大房那边也被惊动,恰巧鲁大郎今天在家,听见动静也赶了出来。   “咋了咋了。”   “大哥,你劝劝娘,三弟在学院摔了一跤,我已经让人去接了。”   鲁大郎一听,连忙也上来拉住老太太:“娘没事的,三弟肯定没事的。”   鲁老太太:“你们不知道啊!三郎他有什么事都是自己默默抗下,这次一声不响的,我总预感他出事了!!”   鲁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铁铺里的伙计终于回来了,几人顿时朝过看去,就看见一辆马车朝鲁家院子赶了过来。那伙计看见鲁越,唰的一下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越哥,三弟腿伤了不方便,我只能租马车了。”   他话音刚落,鲁老太太就冲了上前:“三郎,三郎!”马车帘子被掀开,鲁恒脸色苍白的靠在里面,他勉强扯了个笑:“娘……儿子不孝……”   “我的三郎!三郎啊……!”老太太的哭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院子,鲁越一边劝老娘,一面和鲁大郎搭把手把鲁恒扶了下来,当两兄弟上车的时候才发现不对。鲁恒的腿上夹着夹板,看上去只是潦草的包扎了一下,并不像是轻伤。   鲁越脸色变了变,然后改了方向,径直将弟弟背下来了。   “请大夫吧。”   鲁大郎连连点头,跑去找周大夫了。   等鲁恒躺会床上时,他已经疼的冷汗涔涔,周大夫很快赶了过来,打眼一瞧,便变了脸色:“这是骨头断了,要接骨,怎么没早点来啊。”   鲁老太太一听,差点儿没有站稳。芮娘在旁边忙扶住了她。   “骨头……骨头断了……”   鲁老太太喃喃的重复,周大夫立刻拿出箱子里的东西:“要先给他把这个药煎了喂了,接骨很痛,一般人是受不了的。”   周大夫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药包,芮娘立马接过:“我去吧!”说着就一把接过,跑去了厨房。   ……   接骨的过程的确惨不忍睹,即便喝了药,鲁恒还是被活活疼醒,一下午的时间,鲁老太太的泪都没有停过。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时,周大夫浑身是汗,松了一口气。   “好了,接下来就是喝药、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头,至少要养三个月,我会不定期来看的。”   鲁越道着谢,把人给送出去了。   鲁恒这会儿也是清醒的,惭愧的看着鲁老太太:“娘,让你担心了。”   “你这傻孩子哦……现在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到底是怎么搞的哦,我的三郎……”   鲁老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   鲁恒苦笑一声:“学院出事的那天,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的,也不怪其他人,但考试在即,我就没说。”   “所以,你是活生生的忍了两天吗?”鲁老太太脸色骤变。   “没有,那童生是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发疯的,我就忍了一上午,是同窗扶我去考场的。”   鲁老太太心疼坏了:“我的傻儿子哦……!哪里有什么事情能比得过你的身体啊,你真的是……”   鲁越回来时,正好听见这话,上前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现在回家了,好好养伤。”   鲁恒点了点头,看向二哥:“多谢二哥第一时间让人来接我。”   “一家人,客气啥。”   ……   这一晚折腾到很晚,鲁家人才各自回到各自房间去歇息了。   大房,韦氏知道这件事后很是唏嘘,拉着大郎道:“我听说那个童生砍了好几个人,可吓   人了,你说这是为啥啊……”   鲁大郎:“还能为啥啊,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中,搁谁谁不崩溃啊。”   “啧啧啧,这读书人的脑筋也是个死的,四十多岁了,还指望着考取功名吗难道。”   “你管那么多干啥,一天瞎操心!赶紧睡了,对了,明天上街买点东西给三弟送去,听见了吗?”   韦氏:“买东西行,你给钱吧,家里没钱了。”   鲁大郎:“不是上回才给你一贯吗,又没了?”   “都多久了!那一贯都是上个月了!最近不吃不喝了呀?”   鲁大郎皱了皱眉:“知道了,明早给你取吧……”   而二房那边,鲁越却是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芮娘翻过身,问:“在担心三弟吗?”   鲁越侧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好在没被那人砍中,只是摔了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明天给三弟熬骨头汤吧,我舅舅伤着腰的时候就经常喝的。”   鲁越寻了她的手握住,感叹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呀,反正饭馆也要用的嘛,顺便给三弟做上一份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鲁越点了点头:“好,先睡吧。”   这一晚,芮娘知道鲁越没怎么睡好,他是鲁恒的哥哥,心疼弟弟也是情理之中,第二天一早,芮娘便上街买了几根最新鲜的牛骨,准备开始给三弟炖汤了。 第54章 小奶猫   因为鲁恒出事, 周围不少邻居都表示了同情和关心。有私下议论的,也有上门探望的,这些都不在少数。好在鲁恒的院子还后面, 而鲁越出面挡了大部分的人,倒也落个清净。   第二天, 韦氏也送来了些东西, 她一大早就去街上买了些上好的补品给鲁恒送去了,鲁恒还在睡着,鲁老太太正好看见, 就将人喊住了。   “娘, 您在呢。这我给三弟买的一点儿东西。”韦氏信心满满,别的不说, 就那一根山参,就整整花了快两贯,她这个大嫂做到这份上, 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鲁老太太的确没说什么, 只是大体看了眼, 就伸手接过了:“知道了, 你去忙吧。”   韦氏笑着应下了。   等人走后,鲁老太太才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花里胡哨的,他的三郎又不是气虚, 吃什么山参哟……   她一边摇头, 一边把东西都带回了自己院子。   而快中午的时候, 芮娘送来了一大碗牛骨汤, 还有清淡爽口的饭菜, 鲁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二媳妇有心了, 我这段日子也在这吃, 照顾三郎。”   芮娘:“您别累着了,有事喊我一声。”   “不要紧,你忙你的去,饭馆也离不开你。”   芮娘笑:“现在好多了,秀秀能帮我大忙。”   鲁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你们自己现在当家做主,许多事看着办就行。”   芮娘笑着应下,转身走了。   她也的确也着急要赶去饭馆,昨天本来说要去找闻娘子谈酒的事情,谁承想给忘记了。   芮娘没想到的是,还不等她找上门,闻家倒是先来了。   秀秀先招待的人,看见芮娘,秀秀立马招手:“嫂子!有客人!”闻娘子也起了身:“宋掌柜好呀。”   芮娘笑道:“您这么客气做什么,叫我芮娘就是,今日家中有些事,来的有点儿晚。”   闻娘子:“我听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单名一个婉字,你喊我阿婉就是。”   “好,阿婉。”芮娘笑着招呼人坐下。“阿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娘子笑:“昨天早上你不是给了我一瓶鸡枞吗,我家那口子,还有我儿子,都喜欢吃的不得了,一大早就让我来买,这不,我一口气买了三瓶!还要呢,结果居然没了。”   芮娘笑道:“是,第一批没做多少,过几天还有点儿。”   闻娘子:“那我先提前预定,你可要给我留一些啊。”   芮娘:“没问题。”   “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昨天我相公也尝了你家的酒,说是很不错,我想问问,阿婉有没有——”   芮娘话还没说完,闻娘子便挥手打住了:“芮娘,你不必说了,咱俩想一块去了,实不相瞒,我今天找你也就是为了这事儿的。你说说咱两家,面对面,你开饭馆我卖酒,这不是缘分是啥!对不对!而且你的手艺又那么好,卖我家酒吧!分成好说!还有你的这些什么糕点啊,酱啊,也往我的铺子放一份!”   芮娘心下一喜,实在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那真的是太好了!那今天……”   “可不嘛!我马上就把酒给你送来!这样,我们立个字据,这酒我卖给别人其实是这个价,咱两投缘,我给你再少一点,我做主了!”   芮娘笑道:“那没问题,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好处,这样吧,我这些糕点和酱也全都比卖价低的放在你那,卖掉了算你的,卖不掉也可以原送回来!”   闻娘子猛地拍桌子:“畅快!要不我说咱两投缘呢,就喜欢和敞亮人做生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家酒坊卖的最好的酒是清酒和黄酒,我一样给你送一些来   ,对了,这个时节其实还有果子酒,你要不要?”   “果子酒,是时节水果吗?”   “对,就梅子酒啊杨梅酒这些的。”   芮娘笑:“要的,那就麻烦你了。”   ……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芮娘把闻娘子送出去之后,秀秀笑着道:“咱们酒坊的酒也有了,从前咱们铺子那些酒也的确有些普通,没想到能以低价拿到闻家的酒,嫂子你真厉害。”   芮娘笑道:“也没什么厉害的,就是运气好罢了。”说完后,她看向了对面的烧饼铺,酒可以合作,其实烧饼也可以。   虽然都是做吃食的,但是人家只做烧饼,其实对开饭馆的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而且最关键的,是别人的烧饼铺能开分店,芮娘自认这份手艺,应当是比不上人家的。   除此之外,还有再往东的香料铺,最好是能把这些合作全都谈下来,这样饭馆的成本就能控制许多,赚头自然也就能多一点,芮娘一边盘算着,心里也默默的有了主意……   她忍不住当天下午就去了鲁氏铁铺,想早一点见到鲁越,将这件事告诉他。   但奇怪的是,她刚刚走到铁铺门口就发现,这里竟然没什么人。   以往一些爱和她开玩笑的伙计也不在,芮娘奇怪地掀开帘子走到后院,就看见一群大老爷们儿围在一堆,像在看什么。   “我的个娘啊,它可真是可爱,这才几个月大吧!”   “啊呀你离远点儿!别吓着它了!”   “我吓着?我看你那张脸最吓人了!”   芮娘好奇的走近两步,忽然有人看见了她,立马拍了拍身边人:“嘿!嫂子来了!”   所有人猛地站直了身子:“嫂、嫂子!”   “你们看什么呢?”芮娘笑着问。   所有人都有些局促的站在她面前:“没、没什么……”   芮娘想往后面看看,还有人侧了侧身子挡了挡。   鲁越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他穿着褂子,手上拿了一个小碗,看见芮娘,脚步一顿。   “越哥来了。”   “那我们走了!”   那些伙计们看见鲁越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一溜烟的就跑了,芮娘正想开口问,视线却被什么东西猛地吸引住,原来那群人一走,身后的东西就露了出来,一个木头的小笼子里,竟然卧着一只毛茸茸的奶猫。   “嘤~”   那猫儿见到芮娘,软绵绵的叫了一声,瞬间,芮娘的视线就再也挪不动了。   “哪、哪来的……”芮娘小心翼翼的走近那笼子,鲁越也笑着一同走过来。   “早上在铁铺后门口捡的,母猫死了,就留了这小家伙,我给抱回来了,准备送你养。”   芮娘眼睛都亮了起来,走近看了看那猫儿:“好可爱呀……”   小奶猫窝在笼子里,嘤嘤直叫,它明显还有些怕生,芮娘伸出手,它朝后缩了缩。   “它是不是饿了呀?”芮娘问了一句,鲁越脸色上有些不自然:“大概是……但我不知道要喂它什么,应该是喝奶……?”   芮娘笑了,她慢慢的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的把小奶猫给抱出来了。   真的是很小的一只,好像还没有鲁越的巴掌大,连“喵”都不会叫,毛发因为在外面蹭了很久有些脏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是鼻尖和四个爪爪都是粉红色的肉垫垫。   “太小了,你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羊奶的,给它找来喂点儿吧。”芮娘拨开那小奶猫肚子上绒毛,笑了。   “是个小弟弟。”   鲁越一怔,这才发现自己都没看,顿时,脸色有些复杂了。   “我以为是个妹妹。”   芮娘娇滴滴的瞪他一眼:“以   貌取人,不对,取猫。”   鲁越忽然就笑了。   “隔壁好像有家狗刚生了崽儿,狗的奶行不?”   芮娘想了想:“行吧,先试试吧。”   “那我去要。”   “诶,你等会,先打盆水我帮它洗洗。”   鲁越看了一眼:“这么小,能洗澡吗?”   “它太脏了害怕有虫子什么的,洗完快点擦干就行了,你打盆热点儿的水。”   鲁越点头,立马去了。   芮娘动作麻利的给小家伙很快清理了干净,仔仔细细的用干帕子擦干,小猫原来的颜色才露了出来,头顶上有一抹橘色,这让芮娘想起了以前在家时,娘曾经喂过的那只猫。   那时候娘想养,可爹说什么都不让,娘只好偷偷喂,在门口瞧见过很多次,那猫儿最后也认识了娘一样,谁都不让摸,娘倒是除外。   只可惜后来娘去世了,她便再也没见过那只猫了。   “芮娘。”鲁越的声音打断了芮娘的思绪,他端着一碗奶回来了,芮娘回过神:“来,给我吧。”   小奶猫像是真的饿坏了,几乎快要钻到碗里,芮娘用手拖住它,还真害怕它一头栽下去,那粉嘟嘟的舌头不停的在舔,啧啧有声,鲁越在一边看着,忽然说了句:“好像很香。”   芮娘和那小猫动作忽然一顿,芮娘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那小猫大概是被吓着了,反应过来后又继续喝,鲁越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你要养吗……”   芮娘笑道:“养,我要养的。”   鲁越见她喜欢,眼里也露出个笑:“好,我们一起养。”   小奶猫喝饱之后,满足的打了个嗝,然后就趴在芮娘手上,一动不动了。鲁越伸手把它抱过来,谁知小奶猫到了鲁越手上,忽然变得有些暴躁起来,可能是鲁越的手太粗,没有芮娘的柔。   鲁越一只手就能把它拖起来,但偏偏一点儿力气都不敢使,一个大男人,忽然浑身僵住,芮娘捂住嘴笑,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小猫还在扭动,甚至还嗷嗷的想咬他,鲁越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无助的看向芮娘:“媳妇儿……”   芮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55章 肉夹馍   芮娘把小奶猫抱回去的时候, 鲁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哄孙子,见两人抱了个东西,在怀里巴掌大还会动, 吓得鲁老太太大喊一声:“你们抱了个耗子回来?!”   鲁越和芮娘均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娘, 这不是耗子, 你再仔细看看。”   鲁越把小奶猫递到鲁老太太面前,鲁老太太仔细一看,哎呀一声, 拍了下大腿, 就把小奶猫给抱过来了:“这么小的猫崽子啊!哪来的啊!”   芮娘:“二郎捡的,说是母猫没了。”   鲁老太太哦了一声, 满心满眼的疼爱:“真是个可怜见的,这么小就一人了,奶奶疼哦。”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 忍不住抿嘴笑。   “喂过了没?”   “喂了点隔壁家母狗的奶。”鲁越道。   “嗯嗯, 再去老李那边要点羊奶, 喂羊奶最好, 它们家的羊刚好最近生崽儿。”   鲁越点头:“好。”   他说完之后又朝鲁恒院子看了一眼:“三弟今天怎么样?”   鲁老太:“挺好,中午芮娘送的骨头汤他挺爱喝,药也都喝了。”   芮娘:“有没有什么要洗的, 我来吧。”   鲁老太太摆手:“哎呀哎呀不用, 我来就行, 还能让你动手。话说这猫崽子, 起名了没?”   鲁越看一眼芮娘, 芮娘笑道:“没呢, 娘给起一个吧。”   鲁老太太笑着把小猫崽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笑了:“头顶一抹金,就叫元宝吧!”   元宝?   芮娘略一沉思,便笑了:“好,就叫元宝。”   鲁越立刻道:“跟芮娘姓,就叫宋元宝。”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一只猫崽子也有姓了,行,就叫宋元宝。”   芮娘看了眼鲁越,心里软绵绵又甜丝丝的,“好。”   鲁家添了个小东西,叫宋元宝,元宝住家第一天,就扭着小屁股不停的宣誓着主权,芮娘给它找来一些旧布,鲁越则把家里的小篮子拿过来,简单的给元宝做了个窝,元宝在篮子里蹭来蹭去的,东闻闻西挠挠的,最后窝在一个最柔软的地方,趴下了。   “这小东西,还挺挑。”鲁越觉得好笑了,用一根手指拨了拨它的小耳朵,谁知下一瞬,元宝嗷呜一下,就把鲁越的手指头给叼住了。   “……”   芮娘瞧见这一幕,又乐不可支的捂着肚子笑,鲁越默默的把手指抽出来,元宝还龇龇的冲着他凶。   “要不算了,不养了。”鲁越故意沉着声音道。   “才不要!”芮娘一把把篮子抱过来:“我要养的,元宝和我姓,我说了算。”   “嘤嘤!”   元宝这会儿也发出奶奶的叫声,像是表示赞同。   鲁越无奈起身:“我去把瞻哥儿抱来。”   瞻哥儿一来,元宝刚才还奶凶奶凶的劲头忽然就没了,也不知怎的,看见瞻哥儿以后就像是看见了同类,连嘤嘤嘤的叫声也软了许多。瞻哥儿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个篮子里的小东西,两个同样小的家伙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然后……   “噗噗!”   “嘤嘤!”   头一次见面,一人一猫就看对眼儿了(bushi)。   元宝贴着瞻哥儿的手猛蹭,瞻哥儿也乐得直笑,当瞻哥儿躺倒时,元宝还用软乎乎的肉垫子在他胳膊和肚肚上踩奶,瞻哥儿笑的咯咯咯停不下来。   芮娘笑道:“这下好了,咱也算是给瞻哥儿找了个伴。”   鲁越却不这么想,看着和谁都亲近唯独朝他凶了吧唧的元宝,他沉声道:“生福妞给瞻哥儿作伴更好。”   芮娘不可   思议的看向他,然后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元宝也猛地竖起尾巴“嗷”的朝他又叫一声。   “……”   鲁越摸了摸鼻子,起身走了。   芮娘在屋里偷偷笑。   ……   二房这边因为有了宋元宝,每天都能听见笑声,韦氏一开始并不知道这边在乐啥,等知道了后撇了撇嘴,忍不住道了句:“心还挺大。”   她最近可是忙的要命,那边竟然还有闲工夫养猫。   大房最近确实忙,鲁大郎忙着改稻种桑的事情,韦氏则忙着回娘家要钱。   上回钱氏从她这框走了十三贯,韦氏回去几次,钱氏要么就说病了要么就说没钱,她一开始的确是病了,被那骗子气的病了,可后来韦氏再上门,钱氏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了。   一开始说什么她回家吃吃喝喝的也花了不少钱,而是什么家里出事也从没让她操心,韦氏听得想笑,一来二去的,干脆就不要那钱了,换成地。   反正大郎最近到处在寻觅着盘地,谁家的地不想种了又不想种桑的,大郎全都想盘过来。可家里的钱有限,韦氏也想帮帮自己的男人,就想了这个法子,娘家没钱但是有地,这跑了好几趟,还真叫韦氏得手了。   鲁大郎回来知道后,也很是开心,难得把韦氏抱起来亲了一口。韦氏有些脸红的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咱们手上的这些地,全种桑之后明年能回本吗?”   鲁大郎:“你就放心吧媳妇儿,不出两年,我肯定让你吃香喝辣的,你在家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好好把大丫给我照顾好,再生个儿子就行了。”   说到这事,韦氏还当真脸色一红,娇羞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可能,真的又要有了。”   鲁大郎一惊:“真的?!请了大夫没有?”   韦氏:“还没,但我有感觉,就和怀大丫之前一样。”   鲁大郎兴奋的搓了搓手,看向摇篮里的女儿,大丫已经半岁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再过几天请个大夫来看看,放心,没有也没事,我又不是娘,不会说你啥的。”   韦氏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月。到了四月底五月初,才终于彻底放晴了。   京郊的人们都进入了忙碌的劳作之中,早晨刚过卯时,小院子里的菜圃,碧绿的菜叶上还滚动着水珠,栀子花已经悄悄的吐露芬芳。晨间的风温润又潮湿,吹在人们的脸上轻柔柔的,初夏,已经慢慢迈着脚步悄然而至。   鲁越在院子里忙碌着,从井里打了几大桶水,将菜圃里的菜和花都浇了一遍,原先鲁越在院门口扎的那一排竹墙,黄瓜的藤蔓已经悄悄的爬了上去,隐隐约约的叶子里已经有零星两三个小一点的瓜影子,鲁越走过去,将那些叶子上的虫顺手一摘,丢到了鸡圈里。   他干完院子里的活,才准备去厨房。   “嘤!”   忽然有什么东西忽然拽住了他的裤腿,鲁越低头一看,元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踩着小短腿正在鲁越脚边急的嗷嗷嗷叫,鲁越蹲下身一把将它捞了起来:“饿了?”   “嘤嗯!”   元宝到家半个多月,已经从秃秃稀疏的一只猫变成了一只稍微好看的毛团子了。身上是橘色和白色相间的毛色,有时候还真像一个金元宝,就是脾气不讨喜,尤其是一大早饿了的时候,要是鲁越不马上去准备它的吃食,那过会儿就要撒泼打滚了。   鲁越一把将元宝捞起来,大步走向厨房。掏四个鸡蛋,打散搅匀加水,什么调料也不加的上锅去蒸,再把羊奶给元宝加热,还没等鸡蛋蒸熟,元宝已经迫不及待的嗷嗷叫了。   “嘘!”鲁越示意它小声些,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昨晚两人闹   得有点儿晚,芮娘难得能睡个好觉。   鲁越把蒸好的鸡蛋羹拨了一点拨到碗里,羊奶也放在了元宝跟前,刚搁下,这小东西就和饿了几辈子似的哼哧哼哧的喝了起来。鲁越看的好笑:“我看就不该叫你元宝,应该叫你小猪。”   “嗯!嘤!”元宝吃的高兴,也懒得和他计较了。   鲁越笑着站起身,把剩下的鸡蛋羹端了进屋,时间差不多了,芮娘慢悠悠的醒来。   “怎么不叫我呀。”芮娘揉揉眼看了眼外头,鲁越把早饭摆好:“不急,今天也不是赶集的日子,饭馆应该不会很忙。”   芮娘一边梳着发髻一边笑:“我看啊,就没有比我更懒的饭馆掌柜了。”   鲁越不以为然:“开饭馆是为你开心的,不是为了赚钱的,太累就不开了。”   芮娘从镜中嗔怪的看他一眼:“歪理。”   鲁越只是笑。   吃完早饭后,芮娘才去了饭馆。   “嫂子你来了。”秀秀正在厨房忙活,芮娘围上围裙走了过去:“早上忙不忙?”   秀秀笑:“还行,不是很忙,大部分都是喝羊肉汤的,没什么要现做的。”   芮娘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案板上的木框里。   这木篮子里装的是对面刚刚送来的新鲜烧饼,热乎又酥脆,就在前几天,芮娘把烧饼铺的合作给谈下来了。这烧饼芮娘尝过,一口下去,酥脆的要掉渣,上面的芝麻粒又香又酥,趁热吃是最好。   但其实搭配羊肉汤,并不一定是这种烧饼最好。烙饼是羊肉汤的绝佳搭配,这种烧饼太酥,适合夹饼吃,用什么夹?这个时候芮娘做的酱料就要派上用场了。   要是图简单的,那就是菌菇酱油鸡枞随意,稍稍愿意多花点儿钱的,就可以吃上肉夹馍了。   肉夹馍里的肉最香的是腊汁肉,炖的香酥软烂,切下一小块,在案板上剁碎,把烧饼中间剖开,将切好的肉加进去,临了再浇上一小勺的腊肉汁。肉夹馍的种类也多,喜欢瘦肉的,可选择加五文吃一个纯瘦的夹馍,若是不那么挑的,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吃肥瘦相间的,肥肉也有肥肉的香,一口下去,油香满齿,伴随着酥脆的烧饼,那确实是让人能产生一种真实的幸福感。   肉夹馍刚刚在饭馆推出的时候,就俘获了一大批食客的肠胃。京都人爱吃面食,这种东西是一年到头也吃不腻的。   很快,芮娘的羊肉汤和肉夹馍,名声已经打到京都城里了,还有不少的人,慕名而来。   中午的时候,芮娘照旧打包了一份骨头汤准备回去了。   秀秀问:“嫂子,三郎的腿可好些了吗?”   芮娘道:“好些了,这阵子人看起来也有精神多了,已经可以用拐杖起身活动了。”   “那就好,我听说成绩快出了,希望三郎中个秀才,也去去倒霉的晦气。”   芮娘闻言笑了笑,“是,借你吉言了。”   芮娘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鲁恒拄着拐杖从房里走出来,芮娘吓了一跳,连忙把食盒一放,上前准备去扶他。   鲁恒见到芮娘,笑了笑:“没事儿嫂子,我现在拐杖已经用的很熟悉了,不用扶。”   芮娘有些担心的站在一边:“真的?”   “真的。”鲁恒一边笑一边用拐杖下了台阶,受伤的腿悬着,木板还没拆。   芮娘走过去打开了食盒:“吃饭吧三弟,今天也有牛骨汤,但我怕你喝腻了,放了些萝卜进去,还撒了点胡椒,味道应该好一些。”   鲁恒:“多谢二嫂了,二嫂的厨艺极好,不必额外花心思都十分美味,三郎实在感激不尽。”   芮娘笑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三郎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我还指望着你照拂呢。”   说到这事,鲁恒的神情忽然暗淡了些许:“其实……我这次大概率是中不了了。”   芮娘正在给他端饭的手一顿,小心的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鲁恒苦涩的笑笑:“二嫂有所不知,我这次去参加考试,全凭着一份不甘心罢了,但当时我的状态极不好,腿疼的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到最后,考官见我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还主动过来问我如何,你说,这样的状态,能考上是不是才奇怪呢。”   鲁恒说完后,芮娘沉默了片刻。   “这不怪你。”她忽然开口道。   “要怪啊,就怪那个发了疯的童生,自己不好,还要连累着别人不好,我听说他已经被官府抓了,官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鲁恒笑了笑:“二嫂说的是,相比那些真的被他砍伤的人,我应该算作是极幸运了,至少还能完成考试。总之,无论这次结果如何,我想我都可以欣然接受。”   芮娘笑了笑:“三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遇到了挫折和困难都不可怕,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多想了,重要的是未来,即便这次没有中也没关系,你还年轻,那四十岁的童生都没有放弃,就算再来一年也没关系。二嫂觉得,你一定会前途无量。”   芮娘说完,鲁恒迟迟都没有说话,等他再度抬头时,眼里已经隐隐有些泪花。他不顾芮娘的阻挡,一定要从案前站起来,深深的朝芮娘作了一揖:“鲁恒,多谢二嫂。”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芮娘连忙扶着他坐下,鲁恒笑着诶了一声,而院墙外,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最后,笑了笑,原转身慢慢的回去了……   -   五月中下旬的时候,团圆饭馆有些开始越发忙碌了。   芮娘的饭馆也开业两个多月了,名声和招牌都在附近小有名声,和邻居的关系也处的很是不错,尤其是到中午的时候,一层几乎是人满为患,二楼的包间,若是来迟了,那也是要稍稍等上片刻的。   有食客略不满了,笑着和芮娘建议:“掌柜娘子,就没有考虑开分店或者是扩大店面吗?”   开分店?芮娘惊愕了,她着实是没想过的。   这家店现在刚开两个多月,虽说一个月的营收还不错,但是去除掉房租和成本,手上也就攒了二十贯不到,怎么敢想分店。   芮娘笑着道还不是时机,不过心里也在疑惑,她开业已经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有见到房东来收租呢?哪怕房东不来,那位当初租房的小哥儿也不见了,芮娘把二十贯的房租早就已经预留出来了,只是人没来,她也一直没机会给出去。   “放榜了!放榜了!”   芮娘正在前台算账,忽然就听见街上一阵的喧哗声,人们似乎都朝着一个地方一拥而去,芮娘动作一顿,也立刻跟了出去。   “怎么了?是放榜了吗?”芮娘忙拉住旁边的一个人问。   “是呀,放榜了!快去看看今年有谁中了秀才吧!”乡亲们都朝放榜的地方跑去,芮娘也坐不住了,立刻和秀秀说了一声,走出了饭馆。   鲁老太太那边,鲁越那边,似乎都不约而同,一家子人,分明没有约定,却齐齐的都聚在了放榜地之前,鲁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芮娘,还不待芮娘看见他,便已经过去将她的手握住了。   芮娘抬眼,撞入了鲁越深邃的眼眸中。   “二郎。”她笑着唤了一声。   “让!让让!”两人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忽然被后面的挤过去了。这里的确不是夫妻说话的好时候,鲁越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两人一同朝榜单上看去。   鲁老太太已经看见了,她摇了摇头叹口气,鲁越和芮娘便也懂了。两人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   鲁越先开了口:“没事,三弟这次是意外受伤了,明年再来就是。”   芮娘也忙道:“是啊,这次纯属是横祸,明年定没问题的。”   鲁老太太:“你们两不必和我说,老婆子我想得开,我就是怕三郎,哎……”   三人慢慢走出人群,芮娘道:“其实我觉得三弟自己心里有数,他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二媳妇你不知道,三郎那孩子吧看着是最听话的一个,有时候啊,懂事过头了,你就说这回受伤的事吧,那愣是要咬着牙一言不发的撑过去,我这个心啊……”   对鲁老太太而言,回回想起这个事情就觉得心痛不已,比起三郎落榜,还是三郎受伤更让她心疼一点。   三人均有些沉默,不知如何回去面对三郎时,不远处,鲁大郎和韦氏一同赶来了。   “娘!如何?三弟中了吗?!”   大郎似乎有些兴奋,身上还带着一丝酒气,鲁老太太嫌恶的皱起眉头:“大白天的,你跑哪儿喝酒去了?!”   鲁大郎一愣:“那中午的时候见了几个朋友……喝了两杯嘛,哎呀别说我了,三郎到底中没中?!”   鲁老太太别过脸不说话,芮娘和鲁越也没吭声,鲁大郎一看就懂了,“没中啊……”   他这个语气,让鲁老太太刚刚熄下去的火又腾的一下烧起来了:“对!没中!你弟弟都成那样了!能考完就不错了!”   鲁大郎被老娘吼了一顿,有些莫名其妙:“娘,您吼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三弟的,其实要我说啊,这学问之事嘛,也讲究个机缘和命,三弟这回啊,就是机缘差点儿,可东边不亮西边亮嘛,要我说啊,三弟不如来和我一同学做生意,娘我跟你说啊,那个改稻种桑……”   鲁大郎话还没说完,鲁老太太差点儿被气的背过气去,她挥了挥袖子,就差没当街呼噜一巴掌到大儿子的脸上了,韦氏都看不下去,在背后拉了拉大郎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娘……对不住啊,大郎他喝高了,您别往心里去……”   鲁老太太气的直翻白眼,根本不想跟这两口子说话,一扭头,迈腿就走。   鲁越和芮娘一直也没说话,见娘走了,也一同跟了上去,留大郎还在原地醒神,不是,他这话,哪里说的不对吗?   -   鲁恒知道这件事后,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意料之中的事情,对不住娘了。”   鲁老太太心痛的无法呼吸,一把握住自己儿子的手:“傻儿子哟,说这些干什么哟,比起功名,娘更在乎娘的儿子……你好好在家养伤,咱们一年不行明年再考就是,别想太多啊……”   “对,二弟,这秀才一举能中的人也不多,放宽心,先养好身体是要紧的。”芮娘也道。   而鲁越,他虽不善言辞,却也鼓励着拍了拍弟弟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鲁恒心中感动:“多谢娘,多谢二哥二嫂。”   或许是气氛有些低迷,芮娘想了想道:“都别说这些了,今晚我来做锅子,我们涮锅子吃吧,就用牛肉汤打底,对二弟也好。”   鲁老太太立马附和道:“行啊,二媳妇手艺好,听你的,你做啥我们吃啥。”   鲁恒也笑道:“那就辛苦二嫂了。”   众人见鲁恒似乎心情好没那么糟,心中也略微放心了一些,芮娘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忽然看见院门口有一个怯生生的身影,似乎在往里张望。她一愣,朝外喊住了人。   那是个小姑娘,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子,人羞怯怯的,站在外头也不敢进来,芮娘喊住人之后就问:“姑娘……你找谁呀?”   那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里面:“姐姐,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递给鲁恒哥吗?”   芮娘看   着她小心翼翼的递上来一封信,还有些愣神呢,那小姑娘就猛地把信一放,掉头就跑了。 第56章 栀子花   芮娘看着面前的这封信愣了愣, 等回过神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小姑娘。   “二媳妇,谁啊?”鲁老太太在里面问了一句, 芮娘回过神来,拿着信走回了院子里, 道:“刚才有个小姑娘, 说要把这个给三郎。”   院子里的人都怔了怔,芮娘将信递给鲁恒,上面的确写的是‘鲁恒哥哥亲启’。   “三郎, 谁家的小姑娘啊, 怎么还给你递信了?”鲁老太太好奇极了,多问了一句。   鲁恒也有些奇怪:“我也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信, 那纸上很空,就简短的两三句话,鲁恒看了一眼, 怔楞了好半晌。   鲁老太太是个好奇的性子, 伸着头忽然就想看上一眼, 谁知鲁恒忽然把信纸一折, 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谁啊?”   “一个……好久没见的朋友。”鲁恒越说脸色越有些不大自然,到最后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避开鲁老太太的提问, 艰难的拄着拐杖回了屋……   这忽然, 就勾起了鲁老太太无限的好奇心。   她转头就去问芮娘:“二媳妇, 你说送信的是个小姑娘?”   芮娘也还没回过神, 点了点头:“对……看着好像也就十五六岁吧, 穿了一件粉裙子, 人怯生生的。”   “这就奇了怪啊, 我从没见过三郎和什么姑娘家说话啊……”鲁老太太自言自语的道。   鲁越在此时忽然开口了:“说不定是三郎在学院认识的朋友吧,他这个年纪,也很正常的。”   鲁越话音刚落,鲁老太太和芮娘就同时看向他,那眼神在一瞬间就变的极其有深意。   鲁老太太:“二郎的意思是……”   鲁越看了眼芮娘,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   鲁老太太的眼神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对啊!我的三郎今年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这今年一年要是在家休养着,一边备考一边不是可以把亲事定下来了吗!”   芮娘睁大了眼:“娘,你的意思是说……”   “二媳妇啊!你快,把刚才那小姑娘的模样还有特点全都给我细细描绘一下,明儿个我就去打听去!”   芮娘:“……”   “好……”   -   鲁恒全然忽视了院子里的动静,他默默的走进屋内关上门,重新躺回床上之后才再次取出了那信纸,慢慢展开——   “鲁恒哥哥,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我说过,等你出榜这日要给你写信的,我现在说到做到啦!我想说的是,你真的很好,很棒,我相信你一定会有金榜题名的一天!祝早日康复,好好养伤!”   鲁恒默默的看着这信,思绪飘到了半年前的一个午后。   他和几名同窗刚刚下课,正预备走出学院的大门,忽然看见街边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也不买花,只是在不断的调笑。鲁恒当时多看了两眼,那小姑娘看起来十分的六神无主,也十分的害怕,整个人都不断的在朝后退。   有一个看起来不大正经的男人想伸手就扯小姑娘的辫子,鲁恒忽然怒火中烧,大步朝过走去,制止了。   “哪来的穷酸书生!少管闲事,滚开!”   那几人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鲁恒,当下怒火中烧,不断的出口警告,可鲁恒一直神色冰冷的挡在小姑娘面前,不让这群人靠近。   “此处是天麓学院,隔壁便是官府衙门,几位,如果还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可要报官了。”   鲁恒一字一句的道,他看起来文弱,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有震慑之力,那几人愣了愣,竟然真的被唬住了。   “切,穷酸样,你不也是看上人家小姑   娘了嘛,小爷让你就是,可怜虫一个!”那几个混混说完就拂了拂袖子,离开了。   等人走远后,鲁恒才回头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提着花篮整个人都缩在他后面,鲁恒道:“没事,他们已经走远了,不必怕。”   小姑娘怯怯的抬头看他一眼:“谢、谢谢……”   鲁恒:“不必客气,你看。”他笑着指了指衙门府门口的那块儿台阶。   “你以后可以在那里卖花,那里有官府衙门,要是还有坏人欺负你的话,你可以第一时间大叫。”   小姑娘认真的看了好几眼,点头:“我记住了。”   最后鲁恒又朝她笑了笑,接着就和同窗一道离开了。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可没曾想到的是,自那天过后,鲁恒每日都会见到那个小姑娘,她并没有去官府衙门口卖花,而是选择到天麓学院门口卖花,于是每日下课,鲁恒都能在门口遇到她。   那小姑娘瞧见他之后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是微微抿唇笑了笑,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终有一次,鲁恒忍不住上去去问人了,问她为什么每日一个人都在这卖花,那小姑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道家中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春夏花多,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卖。鲁恒听后有些感慨,第一次掏钱买了花,而且是一整篮。   从那之后,但凡鲁恒见到她,一定会买上一朵,若手头富裕,就会多买一些,小姑娘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两人的话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学院出事那日,其实鲁恒原本并不会出事,是他那日出门,并未在原来的地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等候片刻,没等到那个熟悉的小姑娘,却等到了那个发疯的童生……   鲁恒叹气,将思绪收回,躺在床上,他再次拿出了那信件,上面的字迹并不算工整,却能看出写的极为认真,他心中大为触动,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残疾人尚且身残志坚,他又有何理由自怨自艾,况且他的家人们,朋友们,都如此的支持并且相信他……   -   鲁老太太并不知道自己三儿子的心思,她如今所有的精力都在那天芮娘说的小姑娘身上。   但是她打听了一大圈,也没打听到这周围有哪家待嫁的姑娘,平时还穿个粉色裙子的。但鲁老太太并不气馁,她决定在自家院子外守株待兔,既然能来一次,说不定就能来第二次。   可惜鲁老太太一等就是七八天,不仅没有等到人,反而连三儿子也开始躲她了。   一问就是在读书,要么就是不方便,总之连鲁老太太想进房间去看看也难了。   哎,儿大不由娘。   鲁老太太又一次感叹起这句话。   她想发动老二去问问,谁知鲁越这两日是闭口不谈这件事,整个人瞧着还有些幽怨,鲁老太太觉出不对劲,问道:“老二,你咋了?”   鲁越抿着唇,显然又是一副闷葫芦的样子,鲁老太太本以为他不会吭声,谁知鲁越开口道:“我不该多嘴。”   鲁老太太:“多嘴?多啥嘴?”   鲁越又不说话了,心中却默默叹了口气,思绪也飘回了那一晚——   芮娘晚上歇下时,不知怎么,一句话都不同他说了,鲁越帮她打水洗澡,换来的也只是简单的“嗯”“好”。   鲁越一开始并没多想,直到晚上歇了之后,芮娘还是对他爱答不理的,鲁越就觉出不对劲了。   “媳妇儿……你生气了?”   芮娘背对着他在收拾衣裳:“没有。”   回答倒是十分的迅速。   可鲁越琢磨了一会儿,却觉着还是不大对劲。   “不对,芮娘……”他不管不顾的就跑到芮娘面前,芮娘冷若冰   霜的小脸这下没能躲开,他语气十分笃定:“你就是生我气了。”   “真没。”芮娘想往前走,谁知道鲁越像一堵墙似的。   芮娘侧过脸,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眼神望着他:“我问你,你白天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三郎那个年纪是正常的?”   鲁越一听,如临大敌。   他就知道,他当时不该多嘴一句的。   “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嘛,你在他那个年纪,都做了些什么呀,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芮娘的语气略带几分戏谑。   鲁越顿时感觉舌尖像打了个结一样:“我没有……媳妇儿,我……”   芮娘默默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看他怎么说。谁知鲁越的嘴越急越笨,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急出了一身的汗:“我能干什么……我在三郎那个年纪,都没见过几个姑娘家……”   芮娘下午听到他说那话的时候心中的确有些酸,但现在已经好多了,尤其是看见他紧张的这个模样,她甚至忽然有点儿想笑。   但是芮娘没有,还是故意板着脸,鲁越一紧张起来全身都是一副紧绷的状态,又憨厚又傻。   要是以前,芮娘肯定不会这么戏耍他,但现在芮娘忽然就想逗逗他了。   “真的?我才不信,你怎么可能没见过人家就答应了。”   “芮娘……”鲁越败下阵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真的,你别戏耍我了……”   芮娘忍不住别开笑,却没让他瞧见,鲁越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眷恋和着迷:“我正眼瞧过的、上过心的姑娘家只有你一个……就连原先那两个,都是被我娘磨得没办法,随便敷衍点了头的,我都不记得她们的样子,我只疼你……”   鲁越的声音真的带着一丝丝隐隐的委屈,芮娘也不忍心再逗他了:“好啦,我知道了,我开玩笑的……”   鲁越还是紧紧盯着她的眼,这次轮到她问:“真的?”   “嗯……不信算了,那我真的生气了。”   鲁越忙道:“别生我气!”他目光灼热,一字一句如同金石掷地:“我第一次见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注意了,真的,我只想对你好,只想疼你。”   芮娘心里如同掉进了汤泉池,软绵绵,又暖呼呼的。   一声声的芮娘似乎是要叫到她的心窝里去。   “我只疼你一个……”   芮娘抿了抿唇:“好啦,大傻子。”   …………   思绪回拢,鲁越想到芮娘,心中火热,手上的动作又忍不住快了几分。   芮娘在饭馆忙活着,又快到夏天了,这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饭馆里对冰的需求与日俱增,冰窖的人一天要来两趟,芮娘每次还会留他们歇一会儿。   这些伙计见她用冰一点儿都吝啬,笑着多问了两句:“掌柜娘子,你可真是大方,我给很多饭馆都送过冰,有比你规模大的,也没有你这么大方。”   芮娘笑:“可能我家卖的肉比较多吧,这到了夏天了,总要给客人们保证新鲜才行,还有厨房也热,我自己也要用的。”   那伙计笑了笑没多说了:“您心肠好。”   芮娘正笑着准备给两人倒杯茶水,眼神忽然看到饭馆门外,上次那个小姑娘,又再次出现了。   “姑娘,你等等!”芮娘见她似乎又要立马转身走,连忙把人给叫住了。   对方显然有些紧张,芮娘笑着走过去:“你又是来送信的吗?”   小姑娘被芮娘这么一问,脸色一红:“我……”   芮娘笑道:“上回三弟收到你的信挺开心的,说你们是朋友呢,既然是三弟的朋友就别这么拘谨了,来进来坐会儿吧。”   那小姑娘听见芮娘这么说,眼神明显都亮了亮,然后犹豫   了一下,跟着芮娘进了饭馆。   芮娘带她到了一处角落坐下,看见小姑娘还提着一个花篮,里面有这个时节最多人买的栀子,也有盛开的极美的海棠,还有最大的一朵牡丹。   芮娘笑:“你的花真好看,怎么卖呀?”   小姑娘看了眼花篮,小声道:“栀子一文一朵,海棠两文,牡丹五文……”   芮娘笑道:“那你给我牡丹吧。”   那小姑娘轻轻把牡丹花拿出来递给她:“我送给你吧姐姐,鲁恒哥哥以前买过我很多的花,这个花不能收你钱的……”   芮娘见她要送给自己,立马改了口:“那送我栀子花吧!其实我更喜欢栀子!”   那小姑娘一愣,或许是明白了芮娘的深意,犹豫了片刻,送了她两朵栀子花:“姐姐心肠好,栀子花更衬你。”   芮娘发自内心的笑了:“你还没吃饭吧,你送了我栀子花,我请你吃碗面吧,今天店里主推的打卤面,怎么样,喜欢吗?”   那小姑娘正准备立马摆手,芮娘先一步道:“那你不吃面我也不收你的花了,礼尚往来嘛,等着啊。”   芮娘立马起身去了厨房,没有给小姑娘拒绝的机会,没多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就端上了桌。   “快吃吧,这是辣酱,喜欢吃辣就放一点,不喜欢也没关系。”   “谢谢姐姐。”   一碗打卤面,配菜丰富,面条用滚烫的花椒油泼过,趁热浇卤,香气四溢。小姑娘大概是真的饿了,再没拒绝,挑起筷子,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芮娘看她骨瘦如柴,心中有丝心疼,忍不住问起她家中来,小姑娘认真回答:“我叫柳芽,不住这边,在流水村那边住着的。”   “流水村?那离京都不近啊!你一个人走来的吗?”   柳芽点了点头:“我习惯了,每天早上出发,晚上再回去。”   芮娘沉默了。   “你父母……”   柳芽垂了垂眼睫:“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我和奶奶……奶奶年纪大了,不能走远路,所以只能我出来。”   芮娘彻底沉默了,好半晌,她才慢慢抬起头,悄无声息的用指腹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够吃吗?再给你添碗面吧?”   柳芽:“不用了不用了姐姐,我吃饱了。”   “你等我会儿啊!”芮娘一面起身一面去了后厨,她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随手拿过一个篮子,往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鸡蛋和腊肉,等她急着走出来的时候,柳芽却不见了。   桌子上,只有一个空碗,还有一个没有被拿走的花篮,那花篮里的花满满当当的,还有最上面的两朵大牡丹。   …………   鲁老太太在自家院子等了一天也没看见人,正有些沮丧,就看见芮娘提着个花篮回来了。   “这哪来的花篮啊?”鲁老太太瞧着还挺喜欢,“这花不错,新鲜着!”   芮娘道:“是上回给三弟递信的那姑娘送的。”   鲁老太太原本正美滋滋的准备朝头上插一朵,闻言一惊:“啥?!你遇见她了?!”   芮娘笑着点了点头:“娘,进去说吧。”   鲁老太太进院子里,芮娘一边找了个花瓶出来把这些花插好,一面和鲁老太太说了今天中午的事情。鲁老太太听完,也唏嘘了好久。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来卖花谋生啊……”   芮娘点了点头:“我不过请她吃了一碗面,她就把这些都给我了。”   鲁老太太听完后叹口气:“哎,造孽哦……诶,她今天没有给三郎带信吗?”   芮娘一怔:“没有……对了,三弟呢?”   鲁老太太此时狡黠的笑   了:“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了,不过没事,你等着啊……”   鲁老太太忽然清了清嗓子,朝里屋扯开嗓子喊:“二媳妇啊,你说你又遇到那天那个小姑娘了?!哦……她还给你送东西了啊……”   鲁老太太话音刚落,里面一直紧闭着的门就忽然一下被打开了。   鲁恒神色不大自然的站在门口,轻咳一声,即便他腿脚很不方便,还是坚持拄着拐杖走到了院中,视线落在那个石桌上的花篮上:“二嫂……她来了?”   芮娘显然被刚才那一幕惊呆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此刻被鲁恒唤了一声才连忙道:“哦,对。我遇见她了,不过没来咱家,是来我饭馆了……这个花,是她送的。”   鲁恒神色依然不大自然:“她……”   “她什么她?!我说三郎啊,你不会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吧!”鲁老太太忽然跳起来道:“还有啊,你这个臭小子,这几天我想见你一面是越来越难了,倒是人家,一句话就把你给匡出来了,你个臭小子!……”   鲁恒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实在有些受不住了:“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你个怂货,看上人家姑娘就是看见了,还不承认,还不给娘说,问你也不说,名字也不知道,要不是你二嫂,娘怎么去给你说亲啊!”   “……”   鲁恒彻底愣住了:“娘……我没说……”   鲁老太太:“你没说啥?你这个兔崽子!你胆子肥了你,又是收信的又是送花的,你还咋,你别说没这个心思,不然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鲁老太太气性上来,谁也插不进去一句话,鲁恒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点头,而芮娘,早就被不知何时进来的鲁越搂住肩膀,两人一起默默的回了自家院子。   走在路上的时候芮娘还忍不住的笑:“娘可真有意思。”   鲁越也扬了扬唇:“是,没想到三弟也有今天。”   芮娘脚步一顿,偏头看他:“你这话……”   鲁越将头一偏,立马装聋作哑转移话题:“芮娘,我摘了杨梅,现在就洗了吃吧。”   芮娘看见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   次日一大早,鲁老太太就去请王氏了。   芮娘瞧见,踮脚笑了笑:“也不知娘昨天和三弟说啥了,感觉三弟应该是松口了,咱们家,快办喜事了吧?”   鲁越今日要去养猪场,正动作麻溜的换衣裳束腰带:“应该是,那姑娘你昨天见了,感觉怎么样?”   芮娘:“挺好的,我挺喜欢的,看着乖巧懂事。”   “那就好,我觉得挺好,就看王婶今天去问,等等结果吧。”   芮娘笑着给他装上午饭:“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觉得啊,三弟对柳芽也有意思,柳芽呢,肯定也是挺崇拜三弟的,要不走那么远来送信呢。”   鲁越笑了,将饭盒装了起来:“这事啊,赌不了。”他一边说一边在芮娘脸颊上猝不及防的亲了一口。   “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芮娘嗔怪的拍了他一下……   -   饭馆今天生意依旧不错,芮娘一中午的时间都忙的脚不沾地,等好不容易歇口气时,好久不见韦氏忽然登门了。   “大嫂。”见她来了,芮娘起了身,韦氏如今也不会老拉着个脸了,尤其是今天,简直可以说是红光满面,笑容满满。   “弟妹啊,我今天来想点几个菜。”   芮娘:“大嫂客气了,你要啥?”   韦氏心情这么好不是因为别的,她今天一大早就请了大夫,那大夫笃定的告诉她又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韦氏自然就忍不住了,立马就准备上街给自己买点补品,顺便啊,再在芮娘这   吃顿午饭。   她现在是花钱喝她炖的鸡汤,总是可以的吧?   韦氏正准备开口,饭馆门口忽然一阵喧嚣,那个许久没有出来的小哥儿终于出现了。   “各位,准备收这三个月的租金了啊!都准备准备吧!”   芮娘一听,连忙转身回柜台取钱了。   韦氏还来不及说话,芮娘就拿着钱袋子出去了,韦氏一听是收租的,也忍不住跟了上去,想听听看这一个月的租金是多少钱的。   那小哥儿已经挨家挨户的开始收租了,芮娘唤住了他:“小哥儿,这是团圆饭馆的,你查查,三个月三十贯。”   那小哥儿一愣。   “不是,掌柜娘子,您这店铺都开了三个月了,您还不知道呢?”   芮娘有些奇怪:“嗯?知道什么?”   那小哥儿笑了:“您这一家真有意思,这钱您收着吧,我不能收,毕竟那地契写着娘子您的名字呢,我怎么还能收租呢?”   小哥儿话音刚落,芮娘和她身后的韦氏同样都愣住了,芮娘半晌才回过神来:“您……您的意思是说?”   “对,就是那位大哥已经盘了这铺子,这铺子就是您的了!”   那小哥儿笑着说完就去了下家,而芮娘久久的都没有回过神来,她身后的韦氏,也一模一样。 第57章 闷葫芦   芮娘拿着钱袋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了, 二郎帮她把这个铺子盘下来了?   她回过神,立马把钱一放,就准备去铁铺了。连韦氏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而韦氏,刚刚在她背后站了许久,待芮娘回到团圆饭馆时, 她也才堪堪回过神来, 拔腿就往家里赶了。   芮娘到了铁铺时,韦氏也刚好回家。   她回家之后拍了拍脑袋, 她回家做什么,她应该先去铁铺告诉大郎才对啊。但是现在也顾不上了,于是韦氏立马先去了鲁老太太房间里。   “娘!”   鲁老太太正在和王氏说话,见到她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有些不悦:“怎么了这是?!”   韦氏没想到王氏也在这,尴尬的笑了两声:“有客人呀。”   王氏之前从田氏那边多少知道了一些韦氏的事情,瞧见她也不是很待见, 尤其是现在分了家,她更是不必顾虑着芮娘,给她什么好脸色。   王氏淡淡一笑, 接着就和鲁老太太说话:“那家的情况啊,的确不好, 但是有一点就是,周围的邻居啊,都说那姑娘勤快的要命,她那个奶奶也估计没几年了, 是个病罐子, 反正啊, 我都看着心疼。我去的时候说了来意,那老奶奶听了好半晌才明白,自然是高兴啊,尤其是听说三郎是个读书人,就更高兴了,只说是让柳芽自己做主,她同意啊,这门亲事就没什么问题。对了,你家三郎的意见呢?”   韦氏在一边听着,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娘,你要给三弟说亲了?对方是谁啊!”这今天一天的消息实在是有些让她消化不来,不由得睁大眼睛问道。   鲁老太太原本正要说话,结果被韦氏这么一大段,就有些不悦了:“一会儿再说!”接着立马问王氏:“那姑娘呢咋样,你见了吗?”   王氏:“见了啊,人是肯定清秀的,长得也不错,就是太瘦了,也难怪,你说那家庭那个情况,想胖也没地方胖去。”   鲁老太太不同意了:“那芮娘不就挺好的,也好生养着。”   王氏笑了:“你以为谁都是芮娘啊,那芮娘之前也瘦啊,只是该长肉的地方有罢了!”   鲁老太太笑了:“说的也是。那我回头再问问三郎,没啥问题的话我在找你去。”   “行!”   王氏满口应下,她现在还喜欢往鲁家来,这鲁家三郎是个读书人,说不定就又封官的一天,她要是能把这桩亲事说成,那不可就美了!而且看看她说的亲,人家芮娘和鲁越,多恩爱呢!   王氏越想越美,笑着笑着便走了,等人走后,鲁老太太才问:“咋了啥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韦氏一想,还是先说自己的事情要紧,于是就笑着道:“娘,我这不是急着给你报喜呢嘛,我今天请了周大夫……我,又有了……”   鲁老太太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差点儿都喷了出来。   “啥?!你又有啥了?!”   韦氏一怔,脸色一红:“能有啥啊……我又怀了。”   鲁老太太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了韦氏的肚子上:“好啊……”   虽然对这个大媳妇有意见,但是鲁老太太对孙子孙女可没有,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大郎还挺厉害啊。”   韦氏脸又红了:“娘……”   鲁老太太笑了:“咋,这是好事,臊啥?这回在家养胎吧?”   韦氏一听这话,神色忽然就变得不自然了:“那肯定的。”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行,回屋去歇着吧,这好消息给大郎说了没?”   “还没,等他回来再说。”韦氏有些怔怔的反应不过来,这就完了?她怀第一胎的时候娘好歹还立马让杀了只鸡,现在怎么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过去了?   因为有些没回过神,韦氏竟然一时忘了自己赶回来的主要目的,她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娘,我今天去弟妹的饭馆了,结果遇到收租的了,说是那饭馆不用给租金,地契写的是弟妹的名字!这事儿您知道不?!”   鲁老太太原本因为韦氏怀孕的确挺开心的,没成想她一张口就又说些自己不爱听的,鲁老太太眉头微蹙,道:“我知道,咋了?”   韦氏睁大了眼:“您知道?!”   鲁老太太已经十分的不悦了,她忍了忍,看在韦氏肚子里又有了的份上没发火:“我知道你想问啥,那钱是老二自己想的办法,我一分力气没出的。你别忘了,现在分家了,老二给自己媳妇儿盘个铺子,别说你了,就是我的手也神不到那么长!”   韦氏怔了怔:“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瞧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太惊讶了……”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韦氏识趣,立马换了个话题:“娘,您真的打算给三弟说亲了,那意思是今年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吗?”   鲁老太太又看她一眼,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也好嘛,三弟现在在家,即便是明年要考,今年也可以定了,好事,好事。”   鲁老太太被她逗笑:“这还用你说啊,我当然知道是好事了,只是让你家大郎死了什么带三郎做生意的心就行。”   韦氏尴尬的笑:“那是大郎那天喝多了,您怎么还记着呀,那也不是我的大郎,也是娘您的儿子嘛。”   鲁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回去歇着吧,不是有了吗?好好养胎!”   “诶,娘,我知道了。”   韦氏走出了鲁老太太的房里,看着那鸡圈叹口气。是,现在分家了,她想喝鸡汤只能去杀自家的,但是娘这又不是没有,要是宋芮娘怀了,娘也舍不得给她吗……   韦氏决定自己回家痛痛快快的杀只鸡自己一个人吃,左右大郎这段日子生意渐渐的有了起色,一只鸡嘛,她还是吃的起的。   -   而芮娘那边,到了铁铺的时候恰逢鲁越出去了,她只好在小屋子里等,等着等着她就发现鲁越最近在琢磨木工,桌面上不知用什么木头雕刻出来的房子还有动物,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再一细看,竟然是他们的鲁家小院,那小院的工程已经起了,里面正在雕刻一只猫,这是元宝?!   芮娘觉得好玩极了,还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外面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芮娘立马把东西物归原处。   鲁越进来看见她,有些惊喜:“怎么过来了?饭馆忙完了?”   芮娘一声不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鲁越脱了外衣转过身,“怎么了?”   芮娘忽然一下冲到他怀里,不由分说的狠狠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你还问怎么了!”   鲁越嘶了一声,又怕下意识的伤着她的牙,根本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我怎么了……”   芮娘眼波如水,原本来的路上还有些怀疑,可现在已经笃定是鲁越盘了铺子瞒着她了,于是娇滴滴的瞪他一眼:“今天那租房的小哥儿来收租了。”   鲁越一愣,随即有些心虚的笑了:“你知道了?”   “对!”芮娘还是气呼呼的:“要不是他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鲁越:“冤枉……我原本打算今天说的。”   芮娘才不信,只是掐他,可惜鲁越浑身都硬的要命,掐也掐不动,鲁越笑着握住她手:“仔细手疼。”   芮娘哼了一声,鲁越亲了亲她的手背:“我就是怕你担心。”   芮娘心又软了,她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她就   是……   芮娘也不别扭了,柔声问:“花了多少钱?”   “二百六十贯。”   芮娘倒吸一口冷气:“咱家哪来的这么多钱?”   “去钱庄支了一部分。”鲁越现在没打算瞒她了,实话实说。   芮娘又是提了一口气:“支用啊……那不是一样的嘛,还得给当铺还。”   鲁越笑了笑:“我还,铁铺有营生。”   “不行!”芮娘忽然坚决的道。   “这不是为了开我的饭馆支用的钱,为啥要铁铺还,要是你早说的话,我早就给你了,每个月要给钱庄还多少?”   “六贯,压力小,那钱庄的掌柜和我熟悉,利也不高。”   芮娘想了想,二话没说就把钱袋打开给他开始取钱:“饭馆是饭馆,铁铺是铁铺,你不要东墙补西墙啊,这是十八贯,是三个月的,给你,不准不收。”   鲁越神色闪过一丝无奈,但是他知道芮娘的脾气,于是只好收下:“好,我暂时保管。”   “不是保管!这就是给钱庄的!”   “我知道,这不是前三个月的我都还了吗,所以保管。”   芮娘听了这话,才嗯了一声。   两人又靠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芮娘道:“其实我知道之后又高兴,又担心的。”   鲁越问:“担心什么?”   “压力呀……真的很大,但是我想想,这样也好,逼着我前进,这段日子饭馆进项还不错,每个月除去成本之类的还有二十贯,我还能给秀秀开点儿工钱。”   鲁越揽住她的肩膀:“没什么压力的,我盘这个铺子的目的就是让你放手去做,不管盈亏多少,干得开心就行。”   芮娘心思甜丝丝的,她从鲁越肩膀上抬头,侧头看他,然后忽然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我知道的,二郎,你真好!!”   鲁越却猛地一下子石化当场,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   晚饭时,芮娘和鲁越慢悠悠的一起朝家走,刚到家,就遇到大郎兴奋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见到鲁越,更是兴奋的挥了挥手:“二弟!”   “大哥。”   鲁大郎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妹也在啊,是这,明天中午上我家吃饭。”   “怎么了,啥好事?”   鲁大郎大笑:“你嫂子又有了,我给她杀只鸡!”   芮娘和鲁越一怔,才反应过来来大哥的“又有了”是什么意思,鲁越勾了勾唇:“恭喜大哥。”   芮娘也立马道:“恭喜大哥。”   鲁大郎兴奋的跑去院子里捉鸡去了,鲁越和芮娘则回了自家,鲁越去看芮娘的神色,正巧发现芮娘也在看她,于是笑着把人抱了起来。   “偷看我?”   芮娘无语的笑:“你长得多好看我要偷看你?”   “那你刚偷瞄我,不是偷看是什么?”   芮娘发现鲁越最近越发油嘴滑舌起来,不像之前那个闷葫芦了,于是又捏了捏他耳朵:“我是想问你呀,大嫂又有了,你羡不羡慕啊?”   鲁越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心中有些好笑,但是也有些心疼。   “我为什么羡慕?”   芮娘睁大了眼:“就……就她……”   芮娘还没说完,就被鲁越一把捂住了嘴,他目光灼灼:“你生瞻哥儿的时候我吓坏了,真的,其实,就以后只有瞻哥儿一个的话我也很知足。”   芮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真的?”   “嗯。”   “那你不想要福妞了?”   鲁越沉默了。   “要是福妞来的话是缘分,没来我也高兴,那是福妞不让你这个   当娘的受罪。”   芮娘被他举高高,俯视着鲁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一下就有了些许模糊。   “笨蛋……”   “大傻子……”   “闷葫芦……” 第58章 杨梅干   次日, 鲁大郎还当真在家里请了顿饭,不过芮娘和鲁越只是略坐坐就走了,因为饭馆实在太忙, 不过芮娘还是道了喜,又送了三十个鸡蛋,让韦氏补补身体。   韦氏心里美滋滋的收下了, 她现在在家根本不出门, 既不用看婆婆的脸色,也不用看娘家的脸色, 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白天哄哄大丫,然后就是安安心心的养胎,日子别提多爽。要是第一胎的时候也这样就好了,依她看啊,这家,早就该分了。   韦氏在家里安心养胎, 二房这边一心忙着赚钱,而三郎那边……   “娘,您能不能不问了……”   鲁恒这几天忽然无比的怀念在学堂的日子, 虽然夫子也常常被同窗吐槽人唠叨,但是若是能让他选, 他宁可现在就回去听那些之乎者也……   鲁老太太:“小兔崽子!你娘这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别不领情!”   鲁老太太这几天一直就围绕着三郎,开口闭口都是问三郎对人家柳家小姑娘的看法——有没有上心、喜不喜欢诸如此类,鲁恒着实没想到自己老娘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被缠的没有了办法, 只好道:“您不是都请王氏去了吗?如果我说没有, 那岂不是对人家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鲁老太太一愣,然后笑了:“好好好,我明白了,有你这句话就行,那娘可就去准备提亲了啊。”   鲁恒忽然一顿:“娘您等会。”   “嗯?等啥。”   鲁恒:“能不能……提亲之后先定下来,缓个两年。”   “啥?!”鲁老太太不解,“缓啥,为啥要缓?”   鲁恒抿了抿唇:“我想等我考上之后再娶她,至少,也得是个秀才吧。”   鲁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明白了:“你这是想让人家柳芽一过来就当秀才娘子?”   鲁恒点头,这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比起大哥二哥,他没有家产,若连个秀才也中不了,怎么好意思娶人家姑娘?   鲁老太太犹豫了,儿子的想法她当然是理解的,但是她也着急啊!要是能尽早定下当然是尽早定下好一点,偏偏……   鲁老太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先不说这个了,我先去提亲,提前之后定日子还早着呢,也要去问问人家柳家的意思,对不?”   鲁恒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便点了点头。   鲁老太太喜滋滋的张罗去了,鲁恒一个人坐在院中,一开始心中十分的欢喜,一会儿又十分的紧张,最后干脆在院中开始锻炼,分散注意力。   -   最近不知怎么的,芮娘的饭馆空前的忙碌了起来。时下六月,羊肉汤喝的人渐渐就少了,朝食换成了清淡爽口的吃食,比方鸡蛋软饼,煎饼,吃着不那么燥热,若是能吃冰的,早上配上一碗冰饮子,就是让一早上都精气神满满。   这冰饮子自然也是芮娘琢磨出来的,一共有两种,醪糟圆子,醪糟就是米酒,只是冰的米酒味道会更突出米酒的香味,配上糯米做的小圆子,吃着也不撑,没什么负担。   第二种便是绿豆汤,到了夏天,绿豆清热解暑最受人们的欢迎,芮娘会在一大早熬一锅绿豆汤,熬好之后立刻用冰鉴降温,说起这个冰鉴,还得是鲁越的巧思,将普通的冰鉴改成了大型的,里外好几层,打开上面的盖子,分区冰镇着不同的食材,相互之间还不会串味。   冰好的绿豆汤自由加糖,喜欢吃甜的就多加一点,不喜欢吃的不加也可,全凭个人喜好。   这两样饮子最近深受欢迎,或许是团圆饭馆的味道更好,也或者是芮娘用冰大方,总之在团圆饭馆吃朝食的人越来越多了,晌午的时候更是。   芮娘最拿手的卤煮,这个时节是正合适的,热炒贵而且冬日里暖和,到了夏天   ,切好的卤煮就是最受欢迎的下酒菜。肘子、牛肉、猪耳朵、鸡爪这些卤煮虽然常见,但是要卤的好卤的香也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芮娘的卤菜有自己的秘方,吃着口齿留香,再配上团圆饭馆特质的料汁,更是一绝。   “掌柜娘子!这料汁还能单独再买一份吗!”有的客人料汁吃完了,扬声问。   “当然可以!”芮娘探头笑,接着就起身再去给他盛了一小碟。   “掌柜娘子,这料汁你是拿什么做的,怎么格外的香!这酸度和辣度都刚刚好,开胃的很!”   芮娘笑:“特质的醋而已,您喜欢就好!”   那人笑了笑,“那肯定是您的秘方了!”   芮娘也莞尔一笑,去了后厨。   其实,这料汁的醋也不算秘方,还是之前芮娘做蜜饯藕的时候,偶然发现用白梅熬煮的水可以和醋搭配在一起,味道多了一股梅子的香气,再用少许的姜蓉、蒜蓉、细红的番椒切碎,配上芫荽,便是清爽可口,又酸又辣的料汁了。   这料汁配肉、吃面都可,夏日清爽开胃,竟然也成了团圆饭馆一道响当当的招牌。   午后。   “卖杨梅咯!新鲜的杨梅!”   芮娘在柜台前算账,忽然就听到了门口一阵吆喝的声音,她侧身朝外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头顶篮筐,手拿脚蹬,背上还背着一个篮子的人在门口吆喝。   芮娘还是第一回 看见这样奇怪装扮的人,而且再仔细的瞧瞧,那人竟然将随身带的小板凳展开原地坐下,还一面用扇子扇风。   芮娘觉得新奇,就多看了两眼。   秀秀此时端着盘子从后院出来,也瞧见了,她笑:“现在这跑腿的伙夫倒是越来越多了。”   芮娘:“什么?”   秀秀一面擦桌子一面笑:“嫂子还不知道呢吧,这个是京都最近新兴的一个行当,叫伙夫,他们啊可不是厨房忙活的,就是专门跑腿的。嫂子你看他头上顶的那个,一般就是一些运送的东西,篮子里的也是,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凳子啊,就是当他们走累了,还能原地歇歇的家伙什。”   芮娘新奇极了,开始仔细观察起来,门口的那个伙夫运送的东西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现在只有篮子里的杨梅,可能是自己摘了卖的,趁着运货的空档,还能卖卖山货,的确也算是一举两得。   芮娘忍不住起身走出门,与那人交谈了几句。   她问了问那伙夫运送的东西,又问了问他们跑一趟的费用,心里大概有了盘算。   原来这伙夫有团队,和京都城里的一些商铺都有固定合作,若是京郊的人,或者是城里稍微远一点儿的百姓想买什么东西又不愿意排队跑腿的,他们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而且这跑腿费也是根据距离来算,买东西的人付,但是卖东西的人,也要少给一点儿。   芮娘大概懂了,还知道了他们所运输的都是一些日常的东西,比方水果、酒肉、药品等等,大件不送,毕竟真需要大件的,叫上牛车或者是马车,岂不是更方便?   芮娘笑着与他谈了好些,还知道了他们固定的地方,最后掏了钱,把那一整筐杨梅都给买下了。   芮娘提着那杨梅进去的时候秀秀还吃了一惊:“嫂子,你要这么多杨梅做什么?”   芮娘笑道:“有大用处呢,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秀秀夸她心灵手巧,芮娘笑而不语,坐在后院里,开始清洗挑拣这些杨梅了。她今日看到了那些个伙夫,自然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既然是酒肉、水果什么的都送,那吃食,不也照样可以送?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和二郎商量。只不过鲁越今天出门了,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枇杷村的养猪场里。   养猪场   早已不是当时的模样了,经过几个月的整改,原先的土泥巴圈圈已经变成了青砖垒起的猪圈,上次来时一共只有二十头猪,现在鲁越又买了十头小猪崽,已经是三十头了。   六间大猪圈,一间屠宰场。   屠宰场也修建的干净整洁,工具齐全。   四周的院墙高高垒砌,上面还圈了铁丝,大门也重新修整,栓了一只看门的大黄狗,威风凛凛的,给吴叔减轻了不少的工作量。   鲁越这段日子还跑了很多家养猪场,打听到了不少的经验。   比方说在饲料里面加什么东西有助于更快的发育,养猪法子也分,有的快速育猪法可以让猪在短期内就达到一个快速增肥的功效,是很多养猪场都会采用的法子,但是这样出来的猪,肉质松软而且口感较柴,并没有真正家养猪肉的紧实感。   鲁越犹豫了一阵子,并没有点头答应。   本身养猪就是成本低不太费事的活计,要在再一味的偷工减料,那出来的东西入口便也太差了。   陈三也表示赞同。   鲁越看着这养猪场已经差不多了,便对他道:“这几个月实在是太辛苦你了,现在基本没啥要紧的事了,回家休息休息去吧,看看媳妇儿和儿子。”   陈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行,鲁越哥,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把事情忙完之后我回去,过两天再过来。 ”   “没问题。 ”   鲁越这次来也给吴叔涨了工钱,还带了不少的东西,老人家也是乐呵呵的,对这个养猪场的信心,也更加的足了。   鲁越下山的时候,和陈三一起,路过一个高大的树,脚步忽然停住了。   “咋了越哥?”   “那树上有杨梅,你陪我去摘一点儿,我媳妇儿爱吃。”   陈三笑了:“行!那我也摘点,那边还有山桃子和野葡萄,都摘一点儿吧。”   鲁越:“行!”   两个大男人,忽然停下了牛车,背着筐子到了一片深山林里摘果子,除了杨梅,鲁越还有意外的发现,这树上有个蜂巢,鲁越和陈三一起合伙端了,里面还有大块儿大块儿的蜂蜜。   两人满载而归,终于在黄昏时分,鲁越到家了。   刚一走进院子,鲁越便闻到了一股酸甜的味道,他放下篮子朝厨房看了一眼,芮娘也同时看见了他,笑着走了出来:“你回来啦。”   鲁越点头:“我摘了杨梅,山葡萄还有蜂蜜。”   芮娘一愣然后抿嘴笑了:“那刚好呀,你进来。”   鲁越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这才发现院子里酸酸甜甜的味道是芮娘在做杨梅,一个锅里有白白的米汤,圆圆的杨梅现在变成了皱缩的一团,裹上了一层浆,看着饱满又有嚼劲,闻起来也是酸酸的,是杨梅的滋味。   “这是什么?”   芮娘眨眨眼:“我今天在街上买了一篮子杨梅,回来试着做做杨梅干,没想到你又给我摘了一些!”   “杨梅干?那不是晒得吗?”   鲁越好奇的问,芮娘笑道:“晒得杨梅干又酸又干,谁吃了都要倒牙的,我用米汤来熬,杨梅干能吸收米汤的米浆,然后再裹糖,晒一晒,肯定比那种只晒的杨梅干好吃!”   鲁越不懂这些,只是点头:“好,你做的肯定好吃,我还采了蜂蜜,要给你拿进来吗?”   “要的要的,正好,我本来打算用麦芽糖呢。”   鲁越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都拿了进来,芮娘见了,也惊喜的不行:“真好,这个杨梅看起来还要更大更甜!早知道我就不买了!”   “怎么忽然想起买杨梅的?”   芮娘这才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伙夫,她朝鲁越笑道:“你先帮我盛饭,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说。”   鲁越道好。   两人吃饭的时候,芮娘把今天遇见的那个跑腿伙夫的事说了:“你感觉怎么样,可行吗?”   鲁越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真的吗?你是真的觉得可以?”   鲁越点头:“对,我明天就去打听一下。”   芮娘开心的点了点头:“好!”   芮娘心中有期待,脸上的笑也就没停下来,杨梅干很快就做好了,这个法子做出来的杨梅干有一股特殊的米香味,一口下去,还挺弹牙。因为有蜜糖的加入,杨梅的酸味被中和了很多,再晒一晒风干,就可以直接装瓶了。   芮娘看着还剩下的新鲜杨梅,准备晚上再煮个杨梅汁。杨梅汁的做法比杨梅干还要简单,芮娘一面煮着,一面就去准备洗衣裳了。   杨梅的酸甜气味很快就从厨房飘了出去,韦氏原本正在床上躺着嗑瓜子,忽然就被这股味道给吸引了。   她这一胎,害喜没有怀大丫的时候严重,但是格外的想吃什么酸的,酸梅子、山楂样样都馋,陡然间味道了一股像是杨梅的味道,韦氏忍不住了。   “大郎。”   鲁大郎原本正在逗大丫,闻言转过身:“咋了。”   “你去看看二房那边是不是做啥好吃的了,挺好闻。”   鲁大郎嗅了嗅:“好像是杨梅?但是弟妹是在弄啥?”   韦氏:“不知道,你去看看嘛,我想吃点。”   鲁大郎想了想:“你想吃杨梅我给你买去。”   韦氏:“才不要,她肯定做啥好吃的了,你闻嘛,哪里是普通杨梅的味道,分明还有蜂蜜的甜味儿。”   鲁大郎知道她这阵子好这一口,为了儿子,他咬了咬牙,抱上大丫去了:“你等着。”   韦氏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摸了摸肚子。   芮娘原本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听见鲁大郎的来意,笑了笑:“大哥,杨梅干还没好,要不我先给你装点儿杨梅汁?等杨梅干好了我再给大嫂送去。”   鲁大郎笑着道:“那真是太麻烦你了弟妹。”   “没事。”   芮娘回厨房,很快就给韦氏装了一壶杨梅汁过来,鲁大郎拿回去后,韦氏撇了撇嘴:“还没好?还要多久啊,这杨梅汁闻着不甜啊。”   鲁大郎:“哎呀你就喝吧,弟妹都说了好了给你送来,还不满意?”   韦氏:“我又不白拿,她要是拿去饭馆卖的,我给钱就是了。现在反正她是开着门做生意的,总不会和钱过不去吧。”说着,她喝了一口杨梅汁,也还不错,酸酸甜甜的,韦氏暂时满意了。   说到饭馆,鲁大郎不说话了,其实他也是昨天才知道那饭馆是二弟盘下来的。   可,他之前分明问过二弟,二弟说是租的。   这事鲁大郎没和韦氏说,否则不知道又要听到什么难听的话来,但鲁大郎心中也总归有些想不通,只是他选择不说,到底是分了家了,这兄弟间,也不像之前那么亲密无间。   ……   芮娘的杨梅干,在风干了一天之后就彻底的好了,她送了两罐去鲁老太太那里,因为着急,便没直接送到韦氏手上,而是让娘转送,鲁老太太应下,芮娘便去饭馆忙活了。   秀秀听说她把杨梅做成了杨梅干,也好奇的尝了尝,随即眼神一亮:“嫂子!你这个杨梅干怎么这么好吃!又酸又甜的!”   芮娘:“好吃吧,我也是昨天试着自己琢磨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好吃!”秀秀一口气吃了两三个:“真的,我之前的时候也自己做过,那杨梅一晒就又干又黑,酸的我倒牙,你这个是怎么做的,杨梅肉居然还是红的。”   芮娘笑道:“   其实就用米汤去熬,然后再去晒,你下次可以去试试。”   “米汤?”秀秀惊讶极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芮娘笑着点头,围上了围裙。   秀秀看了看那杨梅,道:“嫂子,我觉得这个可以卖呀。这一罐二十文,应该没啥问题。”   芮娘有些犹豫,她本来就是打算做一个自家的吃的小零嘴儿,卖的话,她倒是的确没有想过的。   “我再想想吧,虽然这个不费事,但是杨梅时节短,也不一定有这么合适的。”   秀秀道:“行嘞,那这罐给我行不嫂子,你直接从工钱里扣。”   芮娘好笑的道:“拿去吃就是,还这么客气。”   “谢谢嫂子!”   ……   快到晚膳时,鲁越和鲁老太太都来了,直接在团圆饭馆吃的饭,鲁老太太笑道:“成了!今天你王婶说成了!”   芮娘一听,惊喜道:“柳家收聘了?婚期定在啥时候?”   鲁老太太眉飞色舞:“那边的意思是看我们,但我肯定是想越快越好咯,只不过老三那个倔驴,非要说等一等,你们要不去劝劝?”   芮娘:“三弟为啥要等?”   鲁越:“三弟想考功名。”   “对。”鲁老太太点头:“这孩子啊,一根筋,说什么非要等他考上秀才的时候才肯成家,要让人家当柳芽秀才娘子,你们说,这考上秀才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嘛!真是个死脑筋!”   芮娘笑了:“我觉得柳芽不一定在乎。”   鲁老太太立马表示赞同:“可不嘛!你王婶儿说了,那孩子说这事的时候羞的不行,从流水村到京都可不算近,人家为了老三都能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要说这小姑娘心里没老三,我反正不信。”   芮娘看了眼鲁越,问:“你觉得呢?”   鲁越在闷头吃饭,看了眼媳妇儿和老娘:“你们做主就行,和我没关系……”   鲁老太太却是一个毛栗壳敲到他的头上:“啥叫和你没关系,你当哥哥的,都不操心弟弟!”   芮娘却是知道他怎么想的,又被这个闷葫芦惹得想笑,给他夹了一块肉,鲁越受宠若惊。   鲁老太太在一边翻白眼,三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   -   回去的路上,鲁越把今天去谈的结果告诉了芮娘,芮娘今日稍稍有些忙,差点儿都忘了这件事,听鲁越说起才反应过来:“真的,他们答应?”   鲁越笑话她傻:“赚钱的事情,他们都求之不得,怎么会不答应。说是明天会让人先过来看,然后具体的和你谈。”   芮娘:“和我谈?”   鲁越:“你的铺子,当然要和你谈了。不过基本的价格我都问了,价格不贵,只是怎么让大家都知道,就比较难了。”   芮娘笑道:“我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态度的嘛,没事,那明天来了再说。”   “好。”   芮娘和鲁越还有鲁老太太是一起回去的,没成想忽然就遇到了一同回去的韦氏和大郎。看见大儿媳妇,鲁老太太猛地拍了下大腿:“哎呀!二媳妇你早上让我给大媳妇的东西我给忘了!”   芮娘也是一愣,韦氏问:“啥东西?”   “杨梅干。”鲁老太太道:“中午的时候你王婶儿不是来了吗,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儿,顺便就在那吃呢,走的时候她觉得好吃,又听说是芮娘做的,我就直接给她了,瞧老婆子我这记性!二媳妇,还有吗?”   芮娘有些尴尬:“没了……没做多少,还有一瓶今天给秀秀了。”   韦氏听完,嘴角抽了一下:“……”   ……   “行了,不就是个杨梅干嘛,我明天上街去给你买。”鲁大郎回房后看出   媳妇不高兴了,于是道。   韦氏立马转头:“不吃!那街上的杨梅干又酸又干!我不吃。”   鲁大郎觉得奇怪:“那你又没吃过弟妹做的,你咋知道不一样?”   韦氏一噎,她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那天那个味道惦记到心里去了,谁知道,一个都没吃上嘴……   韦氏心里不大畅快,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老娘忘记了,她能说什么呢……她叹口气,将手中的梳子放下,准备明天去集市上,买点儿话梅。   芮娘回房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问鲁越:“要不明天在去集市上买点儿杨梅做一些?”   鲁越:“不用,这杨梅快下市了,明年再说吧。”   芮娘见他这么说,也只好点头:“行,今天秀秀也给我建议说多做些,但是我想着最近的杨梅都不大好了,明年再做吧。” 第59章 鸡丝凉面   次日, 鲁家这边做客,请王氏吃了顿饭。没在家里开火,就直接去的团圆饭馆。媒人说成亲事, 请客是应该的。   鲁恒那边坚持想把婚期说在明年,王氏理解他的苦心,说去和柳家商量了。因为柳芽今年刚满十五岁, 再等上一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鲁老太太叹气, “还想今年看着老三成亲呢,这事儿……”   王氏安慰她:“早晚不都是你家的嘛, 定下来就成。那原本,你想过三郎今年能定亲吗?”   鲁老太太一愣,这话说的在理啊,她原本还以为三郎要再过两年呢,今年突然加快了进度,好像也不错。于是鲁老太太心里舒服了,给了聘银定了日子, 这婚事啊,就算定下来了。   而三郎这腿,也渐渐的在好转之中。虽然大体上还是要靠着拐杖, 但是偶尔也能扶墙自己走走,周大夫来看了好几回, 说是恢复的还不错。   这可把鲁老太太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夸芮娘,毕竟三郎这受伤的两个月,牛骨头汤几乎就是没断过, 老三眼看着都要圆润些了。   “的确要多谢二嫂。”鲁恒感叹。   芮娘笑道:“客气啥, 有空啊, 多给我定几个菜名。你之前定的那几个,都很受欢迎的。”   这个事情鲁恒拿手,于是没事就在家中给团圆饭馆定菜名,也算这养伤期间,他能做出的一点儿贡献了。   而那日后,芮娘还当真和伙夫达成了合作。   具体合作便是,一开始,由那些伙夫们免费带一些团圆饭馆的招牌小食在城里发送,比方有人点了酒,便送一份小卤,有人买了糖,便送一份小点心。   芮娘还请鲁恒写了一下团圆饭馆的招牌和地址,用现在京都最流行的竹篾小牌刻了上去,请那些伙夫代为跑腿儿,一开始可能赚不了什么,说不定还得倒贴。   秀秀一开始都不太明白芮娘的深意,其实芮娘自己也拿不准这样做到底行不行,晚上和鲁越商量时,又觉得有些后悔。   鲁越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做了就不后悔,而且我看好这个事。”   芮娘朝他怀里钻了钻:“真的?”   “嗯。”鲁越捏了捏她的脸颊:“到时候你的名声就打出去了,还愁没有客人上门吗?你现在要愁的,是到时候人来的多,咱们的饭馆地方太小了怎么办。”   芮娘怔了怔,侧过脸看他:“你又有主意了?”   鲁越笑了笑:“媳妇大人没说话,我哪里敢有主意。”   “哼。”芮娘哼了一声,道:“那天是有人问我要不要开分店的,但是我总觉得太快了,其实我一开始开饭馆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好的生意,都做好亏损三个月的打算了。”   鲁越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芮娘嗯了一声,的确,她从来都是没什么信心的。   没信心能嫁人,没信心能嫁给鲁越,更没信心当时成亲没多久就怀了瞻哥儿,到现在,她都已经有自己的饭馆了。   鲁越捏了捏她的脸蛋:“好了,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当平常心去看这个事情,别把它当成全部,要说最近的要紧事情,先把大丫还有瞻哥儿的周岁礼办了吧。”   芮娘忙道:“对呀,大丫都快周岁了,差点儿忘了,我前阵子瞧见,那小丫头已经会爬了,还能拍手咿呀呀的,说不定很快就会说话了。”   鲁越道:“瞻哥儿也快了,不过大丫那边大哥还没表示,看看他怎么说吧。”   芮娘点头:“行,我给两小家伙做身衣裳吧,这长起来是真的快。”   “嗯,好,辛苦你了……”   -   自从鲁恒和柳家的婚事敲定之后,鲁恒每日都更加积极的锻炼,恢复起来自然也   是更快了,转眼又过一月,今年的三伏天,又到了。   三伏熬人,三郎又不方便,换药换衣都是鲁老太太亲自照顾,鲁恒几次婉拒,都被鲁老太太顶回去了。   “你都是老娘生的怕啥!让你早点儿娶了人家柳芽进门你又不干,你说要是你早点成亲也不要我来干这些事情了,你现在没娶,还不是要我来!”   一句话两句话说的,鲁恒只能受着,默默无言。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大哥和二哥,平日是怎么受得了娘的啰嗦的。   他自小开蒙上学堂后,在家的日子便没有两个哥哥的一半多了。   而到了夏天,芮娘的饭馆也是有些遭罪的。厨房的热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好在鲁越早早的就和冰窖谈好了合作,那冰是大量的、不间断的往团圆饭馆送,鲁越还想尽办法做了个铜扇,放在冰盆跟前自己能转,这东西做出来之后让不少人都觉得新鲜极了,说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富贵新鲜玩意,连连羡慕掌柜娘子,周围的邻居就没人不知道鲁越疼媳妇儿的。   芮娘还的确因为这个没怎么受罪,除了这个,也有个别的原因,那就是夏天她基本把菜单都换了一遍。   鸡丝凉面,成了夏天食客们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面条扯到毛细的程度,煮熟后迅速在凉水里降温,胡瓜丝、胡萝卜丝、汆水烫煮过的豆芽依次整齐排在面条上,鸡汤是团圆饭馆一直都有的原材料,鸡胸放凉之后拆丝,也是凉面的配菜,只因鸡胸的肉单吃的口感发柴,比不上鸡腿和鸡翅这些活肉,所以很多厨师,都会选择用鸡胸的肉来配凉面。   最后,撒上几颗花生米,浇上一勺子芮娘秘方料汁,这料汁比起吃卤肉的多了蒜,少了姜,红番椒要选又细又长的,那种更辣,切碎,拌在面里,配上一口清爽的黄瓜丝,吃的人嘴里是冰冰凉凉,却又辣的满额是汗。   “掌柜、掌柜娘子!给我一碗冰镇绿豆汤!”   “我也要,我要冰酿醪糟!”   “莫急莫急!都有!”秀秀就爱这个时候,最好他们吃的越多,点的越多,所以偶尔遇上那些口味重的客人,就多放一些蒜和辣,这时候,定能卖出一两碗的冰饮子出去。   芮娘瞧见了,只是笑。   她白日在饭馆忙着,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全都是鲁越伺候她了。   瞻哥儿现在越发的让人省心,经常骑在鲁越的脖子上骑大马,父子两准时到团圆饭馆把芮娘一接,三个人就一齐回家了。   去年夏天的时候,因为芮娘有孕,鲁越没让她沾冰,虽然是纳凉的有,吃进肚里的却没什么。今年芮娘的身子调理的好,小日子也一直准时,这到了最热的时候,鲁越也同意她吃些冰的了。   晚上沐浴之后,全家人一人喝了一碗冰镇的醪糟圆子,瞻哥儿现在不能喝醪糟,却是能吃糯米圆子了,只是要吃热的,甜甜的,还得必须要芮娘喂,咿呀咿呀的,吃的可开心了。   每到这个时候,元宝就会忽然出现了。   元宝也已经长大了很多,身上的颜色越发明显,白天的时候还有点儿野,只是到晚上的时候就会嗖的一下出现,尤其是当芮娘做了好吃的之后,蹿的比谁都快,有一次将芮娘都吓了一跳,接着就被鲁越单手给捉起来,教训了好一顿。   那之后,元宝不会吓芮娘了,只是逮着鲁越冲,要么唰的一下从房顶窜到鲁越的肩膀头,要么就是咬着鲁越的裤脚不放。全家三口人,只有鲁越会被它这么对待。   但若是瞻哥儿,元宝就会立马放软了嗓子,“喵喵”声都叫的温柔许多,但瞻哥儿这个年纪,瞧见喜欢的东西就是乱抓,而且手上也有了力气,经常一把子把元宝给搂起来,就会不小心揪住元宝的毛,或者是尾巴,元宝疼的嗷嗷叫   ,但是爪子却从来没亮出来过的。   好在鲁越总会第一时间制止:“瞻哥儿,这样不对,元宝会痛的。”   瞻哥儿呜呀呜呀半天,看了看娘,又看了看元宝,忽然委屈的撇了撇嘴,元宝就瞬间急了,回头就是一嘴咬在鲁越的手上。   鲁越:“……”   最后是芮娘煮了羊奶,又蒸了鸡蛋,元宝喝羊奶,瞻哥儿吃鸡蛋,一人一猫在昏暗的烛火下吃的很是愉快,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夜幕降临,黑暗像化不开的墨汁一样笼罩着京都的郊外,只是小屋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夏天到了,芮娘每天都要洗头洗澡,今天收拾的稍微迟了点,加上又马上到中元节,她忽然就有些不敢一个人了。   “要不……你在这陪我?”芮娘不大好意思的喊住鲁越。   鲁越听懂了她的意思,浑身气息瞬间就强烈的激荡了起来,“我陪你!”他语气中的急切让芮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忍住笑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好事情呢!你站在这儿不准进来!”   “……”   净房里外之间是有一个木架子的,还是鲁越亲手打的,但此时此刻,听见那边的水花声,他就是无比的后悔。   芮娘泡在鲁越给她打的木桶里,浑身的疲惫褪去,她忍不住问道:“你说三郎都要说亲了,我这个做二嫂的,是不是要表示一下的?送什么比较好啊?”   鲁越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弟弟弟妹,他随口道:“还早着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芮娘对他这个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满:“就问问嘛,闲聊都不行?”   鲁越:“让我进去就行。”   芮娘彻底无语了,干脆转过头不理他。   鲁越不明白,成亲一年多了,她怎么还是这么羞,平时一盏灯都不让点。若是……   他被自己的想法忽然刺.激到了,反应过来时,浑身都是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时候,也去洗个澡了。 第60章 柳芽进门   夏日的清晨天亮的极早, 鲁家小院的房门早早就开了,院中的栀子花上沾染了晶莹的露珠,朵朵怒放,院门口最开始的那排竹墙下, 不少已经长大的胡瓜一个挨着一个, 竹墙下的好几个南瓜, 也已经成型, 静静的卧着。   芮娘被瞻哥儿闹醒, 醒来后习惯性的摸了摸床边, 温热, 鲁越已经起了。她先给儿子喂一顿早饭, 然后从窗户朝外看了一眼, 男人勤劳的背影正在院中劳作,芮娘忍不住勾唇。   昨晚……   芮娘不大愿意回忆昨晚, 只是红着脸, 操心着净房那边有没有被收拾干净,万一要是娘来了……   鲁越开了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也端进来了早饭。芮娘飞快的看他一眼, 又红着脸别开。鲁越一进门, 灼热的目光便直直的锁在她身上, 芮娘这点儿小动作,自然没有逃开鲁越的眼睛。   “先吃饭吧。”他笑着过去抱瞻哥儿,谁知瞻哥儿吃饱了也不想松开,哼哼唧唧的窝在芮娘怀里不肯起来,鲁越一走近, 美好的风景让他呼吸一窒。   “……你, 你去给瞻哥儿拿衣裳去!”芮娘又红了脸, 把领口一拢,鲁越粗粗的喘两口气,转身走了。   芮娘脸皮薄,早饭间也不肯多看他,说话也是刻意别开脸,注意力大部分都儿子身上。鲁越心里想笑,但还是照顾着薄脸皮的媳妇儿,没勉强,飞快的吃完饭收拾干净,夫妻两就一起出门了。   今天鲁越还是要去养猪场,养猪场的母猪已经快要配种了,这件事要提前计划一下。只不过两人刚出门没多久,不远处忽然就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姐、姐姐……!”   是柳芽,小姑娘跑的很快,气喘吁吁的。许是看见了芮娘,柳芽着急的老远就和她挥手,芮娘瞧见了,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柳芽吗?”她也很是吃惊,鲁越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小姑娘神色全是慌乱,跑着过来还绊了好几下,一到芮娘跟前,普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姐姐,求你救救我奶奶!!”   芮娘吓了一大跳,连忙弯腰扶人:“快起来,有话起来说。”   柳芽却是不肯,哭着摇头:“我奶,我奶快不行了!求你们救救她!我一定当牛做马好好报答你!”   芮娘心下一惊,看向鲁越,鲁越神色严肃,也道:“好,你先起来,别跪着。”   芮娘把柳芽扶起来,小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芮娘道:“别急,你慢慢说,到底咋了。”   “我、我奶今天一早上就昏过去了,我怎么喊都没用,原先给我奶看病的大夫说、说……我奶不行了,我……”   芮娘心疼不已,连忙看向鲁越:“要不请周大夫过去看看吧。”   鲁越点头:“我这就去!”   芮娘拉起柳芽的手:“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去请大夫,你别急。”   柳芽胡乱哭着点头,或许是外面的动静有点大,南边院子的院门忽然开了,鲁恒撑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一瞧见面前这场景,他呆住了。   柳芽也看见了他,略有些无助的眼神蓄满了水意:“鲁恒哥哥……”   鲁恒不管不顾的朝她走来,原本就较为费力的步伐忽然变得快速又坚决,他语气焦急神色慌乱:“芽芽,出什么事了?!”   “鲁恒哥,我奶……”柳芽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哭了,鲁恒心疼的眉头都蹙到了一块儿,芮娘此时道:“三弟也别急,你二哥去请大夫去了,一会儿就立马到柳芽家去看看。”   鲁恒看向芮娘:“多谢二哥二嫂,我也一道去。”   芮娘吃惊的张了张嘴:“但是你的腿……”   “没事,若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到,将来有何颜面去面对奶奶。”   鲁恒说的坚定,柳芽也吃惊的看着他,一时间眼泪都止住了。   “啥事,咋了这是?”   院外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鲁老太太,包括大房,韦氏也走了出来。听说了这事后,鲁老太太也神色一变,“这是要紧事,得去,不行让二郎驾车去吧,我也去。”   芮娘点头:“行。”她话音刚落,鲁越就带着周大夫赶过来了。   “我去驾车。”鲁越二话不说就去赶牛车,柳芽和鲁恒,还有鲁老太太,都一起上车了。   芮娘犹豫了一下,看向鲁越:“我就不去了,瞻哥儿……”   鲁越点头:“你在家等我。”   鲁老太太也道:“有二郎呢,二媳妇你把孙子照顾好!”   芮娘道好,鲁越赶时间,说完后驾着车就往流水村赶去……   韦氏这时候也走了出来,问芮娘:“刚才那就是三弟说亲的姑娘?”   芮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   “看着还很小嘛,弟妹你见过呀?”   芮娘笑了笑:“是见过两次。”   韦氏还想问,结果瞻哥儿忽然在老太太房里哭了一声,芮娘连忙转身,去房里哄儿子去了。   韦氏还踮着脚多看了两眼,这才慢悠悠的回了自家院子。   -   芮娘抱着瞻哥儿去饭馆了,一整天的时间都一直在操心着那边的事情,连那伙夫过来,芮娘一时间都没注意。   “掌柜娘子。”   对方叫了两声,芮娘才回过神来,一看,连忙起身:“抱歉刚才没注意,您来了,进来坐吧。”   芮娘把人请到了后院,那伙夫笑着坐下道:“掌柜娘子,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的那些东西有多受欢迎!”   芮娘一惊:“真的?”   “真的啊!很快就没有了,一开始,是有人担心,不过看了你的竹篾牌,知道是个正经饭馆,又是免费送的,这要的人啊就渐渐多了,一开始还要我们兄弟伙的推销嘞,后来都不用了,这两天还有人问!”   芮娘听说了这事,脸上也露出笑意:“是吗,那比我预想的要好一点。”   “何止啊!我负责的东城区那边现在已经好些人点名要你家的卤肉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的,掌柜娘子,你别小量小量的送了,和我们合作吧。”   芮娘道:“我一开始找您就是想合作的,那现在是怎么做,我先大批量的提供卤菜卤肉?”   那人摆手:“这是一方面,卤肉这些您就别担心了,给我多少,我就能给你卖出去多少,最重要的是我兄弟多,各个地方都有我的人,我想着是若是有人指名道姓就要你团圆饭馆的饭菜,那我的兄弟会第一时间过来,点菜配送一条龙,怎么样?”   芮娘笑:“这当然是好事,也是我一开始的想法,只不过……这可能就要你们的人辛苦些了,京都的人多,你们两头跑,还得及时一些,很辛苦吧。”   那伙夫笑了:“娘子说笑了,我们这种粗人,吃的不就是这碗饭吗,要是怕辛苦,那就干脆别干这行当了。”   芮娘犹豫了片刻:“那……我们先试试?然后一些好拿的点心,卤肉这些,还是大量给你们供应,能卖就卖,卖不出去的话,当天再给我退回来就是。若是能跑成一单,食客给你们的费用我一分不收,我这边的佣金还是之前说的那么多,至于卖的这些吃食,也是按照上回的价格给你们。”   “和掌柜娘子做生意就是畅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您放心,我的弟兄们都很看好这事儿,要不了三个月,您这店的生意,虹桥这片没有饭馆和您能比!”   芮娘笑了:“那就真是要借您吉言了。”   聊完,芮娘亲自送人出去了,再看看时间,已快   黄昏。她抱上瞻哥儿准备回家,谁知刚走出饭馆,就看见鲁越驾着车过来了。   “怎么样?”芮娘急忙上前,鲁越显然也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满头大汗,见到芮娘后神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芮娘便瞬间懂了,她叹息:“后事安置了吗?”   “三弟在那边,他坚持要陪着,娘和我先回来了,但是我一会儿还要过去。”   芮娘点点头:“是,那先回吧。”   两人回去的路上,鲁越道:“现在那边老人没了,柳芽就一个人,娘的意思是早点儿让柳芽过门。”   芮娘皱眉:“可是……”   “我知道,守孝的事情是个问题,但是三弟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具体怎么办,咱们回去再商量。”   芮娘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有个想法,要不先让柳芽在我们这?咱们前院和后面院子不是一直还空着嘛,之前三弟也住过一阵子,柳芽一个人,我确实也不大放心。”   芮娘说完,鲁越想了好一会儿。   “你觉得能行吗?”芮娘问。   鲁越道:“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就是不知道三弟愿不愿意。”   芮娘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柳芽也是一个姑娘家。   两人回到了鲁家小院,鲁老太太也在。   鲁老太太正在发愁柳芽的事情,鲁越和芮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鲁老太太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法子啊。”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道:“我也觉得行,就是不知道三弟愿不愿意,毕竟是个姑娘家,我听说流水村那边风气不好,而且环境也差,估计他也不大放心柳芽一个人在那边吧。”   鲁老太太摆手:“别提了!简直糟糕到了极点,我今天去看了才知道,那是个啥哟,又破又烂的,简直没法说。哎,柳家情况的确也糟糕,哎……”   鲁老太太唉声叹气的,忽然眼睛一亮:“不行就跟着我?诶,对,我这院子不也大嘛!”   芮娘道:“但是您院子不是和三郎在一起……我担心别人会说……”   鲁老太太摆手:“我去你们那住不就行了!我看还有谁说闲话!柳芽没过门之前就算我的干女儿就是,谁敢说闲话,我撕烂她的嘴!”   芮娘睁大眼,干女儿……   但是不得不承认,鲁老太太这个提议是目前最合适的,鲁越想了想点头道:“我觉得行,娘您住前院还是后院。”   鲁老太太笑了:“答应的这么爽快啊,那不就等于我跟着老二你了,不怕我烦了?”   “娘说的哪里话。”芮娘忙道:“二郎之前就一直这么想的,您过来瞻哥儿也高兴的。”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二郎啊,你一会儿再去柳家的时候就和三郎还有柳芽把这个事情说了吧。”   “嗯,我明白娘。”鲁越匆忙扒拉了两口饭,就准备再去流水村了,鲁老太太想了想:“你一会儿把你大哥也叫来,我给他说一下。”   “好。”   鲁大郎今天在外忙了一天,并不知道这件事,刚回来,就被叫到老娘房里了。   他在外面喝了酒,身上的气味难闻,鲁老太太嫌弃的要命,三言两语很快说完,就打发鲁大郎走了。鲁大郎听了个迷迷糊糊的,大概就知道娘要搬到二弟那边去了……   要搬到二弟那边去……   “娘!”鲁大郎忽然反应过来:“您怎么不去我那呀!我那不是也有空房子吗?!”   鲁大郎的声音超级大,鲁老太太被他猛地吓了一跳:“你吼什么呀!吓死我了!去你那?去你那伺候你媳妇儿啊?!你看看你这整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我去了不就是给你媳妇儿洗衣裳做饭吗,那柳芽认识芮娘又不认识韦华华,去你那做什么?!”   鲁大郎抹了把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行,我知道了,那三弟成亲之后,娘你过来住一段时间吧。”   鲁老太太看了一眼大郎,明白了。   “说老说去,你是害怕我搬到老二,传出去不好听是吧?这有啥,自古分家也没说一定要跟着老大住的道理,我愿意去哪就去哪,你说我辛苦二十多年养大你们三个,老了还要顾忌着你们的想法活不成?我话就放在这,要不是老三这事,我还巴不得一个人住哩!”   鲁大郎被老娘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也顿时无话了。   “好,我刚才喝多了,娘您做主就是。”   鲁老太太又看他一眼,缓了语气:“大郎,你现在当爹了,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一个,你要把一家之主的魄力拿出来,管好你们的那个小家,其余的事情,不用那么操心,明白没?”   “明白了。”   鲁大郎走出鲁老太太的房间,被晚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他看一眼二弟的院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叹口气,回去了。   韦氏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倒是没什么所谓的。这段日子她一个人在家养胎,别提多爽了。娘愿意去二房住就去二房住,又不用她洗衣做饭伺候婆婆的,她才不管。   ……   柳家奶奶的丧事是鲁恒和鲁越一手操办的,虽说鲁恒还伤着腿,但他坚持要亲力亲为,柳芽守灵,他便也要跟着守灵。   鲁越没有劝,他也知道劝不动,只是抽了时间把那天和娘商量的结果告诉了三弟,让三弟自己和柳芽拿主意,鲁恒听完想了想:“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鲁越看了眼里头那跪在灵堂跟前的小姑娘:“放心吧,柳芽跟着我们,你二嫂不会亏待她的。”   “二哥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当然是十分放心二哥和二嫂的,这次我受伤,包括芽芽这件事,三郎实在是对二嫂感激不尽。”   鲁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无需这么生分和客气。”   鲁恒心中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   七日过后,柳芽带着东西,搬进了鲁家。   与此同时,鲁老太太也从原先的院子搬到了鲁越小院前面的大院,芮娘提前就将院子全部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帮着柳芽,添置了不少女儿家的东西。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芮娘笑着带柳芽走进了她的房间,大院南北各一间宽敞的大房,老太太住南边,柳芽住北边,幽静又小巧,里面的房间温馨朴素,柳芽怯生生的走进来后,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姐姐……我,我真的住这吗?”   芮娘笑:“对呀,你住这,对面就是娘住的地方,我和你二哥在后面的院子里,有事儿啊,你就去找我就行。”   柳芽抿抿唇,问:“那我平时需要干啥吗?你让我做点儿啥吧,洒扫做饭我都行的!”   芮娘愣了愣,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到舅母家的自己,当时也是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   她没有一味的拒绝柳芽,而是想了想,道:“我说不定还真的要你给我帮忙呢,饭馆现在还缺个人……到时候你愿意去吗?还有瞻哥儿有时候可能也要麻烦你帮我看一看。”   柳芽睁大了眼,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   芮娘便笑了:“好,不过你先休息两天,养好了精神再来,不然干不好活可是不行的。”   柳芽本想说自己行,但听到后半句话,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芮娘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了。   没想到在院门口遇到了鲁恒,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   “二嫂……”他语气有些窘迫:“我能去看看芽芽吗?”   芮   娘抿唇笑道:“进去吧,别待太久。”   “嗯,二嫂放心。”   芮娘看着鲁恒进屋后,笑着回到了自家院子,鲁越正在修竹篱笆,芮娘走过去道:“你怎么一天就都不知道歇一歇的啊!累不累?”   鲁越:“还好,这几天三弟出力多。”   芮娘道:“我看三弟呀,是真的对柳芽上心,两人现在在前院说话呢。”   鲁越看一眼前院,又看一眼芮娘,抿了抿唇:“我也对你上心。”   芮娘正在摘胡瓜,闻言娇滴滴的看了他一眼,没应,直接去了厨房,鲁越笑了。   这一晚的晚饭,芮娘做的挺丰盛的,三伏天,胡瓜收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除了最近店里最受欢迎的鸡丝凉面,芮娘简简单单的把胡瓜切断拍碎,用醋汁凉拌,就成了全家人都喜欢吃的爽口小菜,再熬上一大锅的杂菌汤,鲜美爽口,配上玉米面馒头,夏天的傍晚简简单单的一顿家常饭,也有一种幸福平淡的滋味。   开饭前,三郎和鲁老太太都过来了,大房那边两人今天好似都出门去了,大门紧闭,索性也就没有叫他们。饭桌上,鲁恒和柳芽都略显拘束,两人不知下午在院内说了些啥,柳芽脸颊还带着薄红,一度不敢抬头看他。鲁老太太在一边只是笑,还拼了命的给芮娘使眼色。   饭后,柳芽抢着要去将饭碗给洗了。而一直不怎么喜欢出门的三郎,竟然难得的也多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   ……   因为和伙夫的合作,团圆饭馆的生意肉眼可见的更上一层楼,除了中午,就连朝食现在也需要排队了。芮娘这几日卯时就得起来,秀秀更是在饭馆忙得顾前不顾后,原本那日芮娘只是随口说上一嘴,照这么看,她还真是要再请个人帮忙了。   芮娘和鲁越商量让柳芽去饭馆帮忙,鲁越点头答应:“就是不知道三弟那边愿不愿意。”   “我白天就问过了,三弟说全凭我做主!”芮娘笑着道。   “那就行,你看着办。”   这些日子柳芽在鲁家住着,帮了芮娘不少忙,什么活这姑娘都要抢着去干,喂鸡喂鸭洗碗扫地,芮娘是劝都劝不住的,麻溜的就给干好了。   让柳芽去饭馆帮忙,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柳芽听说后,也重重点头:“我去的,我什么都能干。”   芮娘第二日,就带着柳芽到饭馆里了。听说了芮娘的意思,秀秀也松了一大口气:“柳芽是吧,我叫秀秀。”   “秀秀姐。”柳芽笑着和她打招呼。   芮娘道:“以后你就跟着你秀秀姐打打下手,先熟悉熟悉环境。”   柳芽点头道好,然后眼看着一桌客人刚吃完饭起身,她立刻走过去收盘子收碗筷了,快到让秀秀都吃了一惊:“这姑娘,还真是利索和麻利啊。”   芮娘也笑着点点头,就去后厨忙了。   这段日子,舅母家的鱼塘大丰收,一桶桶的新鲜鱼芮娘要多少就能送过来多少,而且听说邻村的好几个最近也在舅舅家的鱼塘那边定了鱼,芮娘从桶里捞出一条看了看,的确是肥美。   夏日天黑的晚,这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晚,芮娘前两日和鲁恒闲聊时听说京都最好的大酒楼有一种新菜,直接端着铁盘上桌,类似于锅子,只是不涮烫,只是小火烤,芮娘琢磨了十来天,决定今日就从这条大鱼下手,直接杀了烤了,尝尝滋味。   芮娘杀鱼现在也是十分的利索,她一边处理着鱼肉一边琢磨,有好些日子没见舅母了,也是时候,回甜水村去看看。 第61章 烤鱼   新鲜的草鱼个头又大又肥美, 去鳞去内脏,从背部对半切开,用盐、料酒、花椒和胡椒粉腌制去腥。腌制鱼肉的过程中准备配菜,芮娘备了切好的莲藕、香菇、芹菜、土豆、青笋, 切段切块放在一边, 那条肥美的大鱼也腌制的差不多了。   热锅烧油, 将整条鱼下锅煎制两面金黄盛出, 酱料还是芮娘自制的豆瓣, 和葱姜蒜一起炒出红油, 加多量的蒜泥、番椒圈, 最后加一小碗清水, 将煎好的鱼平铺, 再倒上酱汁,配菜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添加, 这样一条完整的烤鱼呈上桌时, 底部还点着小火,盘里微沸, 鱼肉在微微烤煮的过程中吸收了番椒的辣和豆瓣的香, 又因为热油激发出了花椒的香, 一口下去, 直教人舌头灼热,只想喝口冰凉的酒水镇一镇,可筷子却是停不下来的。   芮娘第一次这样做鱼,无甚信心,晚间的这一条, 便宜了秀秀和柳芽。三人在忙完之后盛了米饭, 坐在后院的石桌上, 柳芽从未吃到过这般刺激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当下不断的吸着气喝着冰饮,秀秀在一边哈哈大笑。   “芽芽,你不知道,咱们这位掌柜娘子极爱用番椒做菜,以后你就习惯了。”   秀秀来团圆饭馆四个月,口味不仅越来越刁,也越来越重,这脸颊也瞧着圆润了一些。   芮娘笑着给柳芽又倒了杯凉茶:“还吃得惯吗?”   柳芽一边喝水一边给她竖大拇指:“很、很好吃……”   芮娘也很喜欢这个味道,只不过这锅具看起来有点儿丑,她今日是自己用铁锅临时讲究,下面是个小火炉,总不能这幅样子端到客人的桌上去。   “芮娘。”   就在芮娘思索怎么做时,门口忽然响起了鲁越的声音,芮娘一扭头看见他,就笑了。   家里一个现成的铁匠呢,她居然也傻到会为了这种事犯愁。   芮娘莞尔一笑,这笑有些过分的灿烂,让鲁越往进走的脚步忽然都一顿。   “二郎,你来晚了,今天我们吃了烤鱼。”   芮娘笑盈盈的走到他跟前,鲁越看了眼桌上,摇头:“没事,今天请伙计们吃饭了,不是说好的吗,不用等我。”   “嗯。”芮娘还在笑,一边笑一边拉着他过去,指了指桌上:“就是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鲁越不懂,他又没尝,但是看着媳妇儿笑颜如花的面孔,他肯定得夸,也必须得夸:“芮娘厨艺最好,肯定很香,是我没口福。”   芮娘娇滴滴瞪他:“不是说这个,是说这个锅,你看怎么样。”   鲁越这才注意,她们是直接用铁锅吃的。看着面前笑盈盈的面容,鲁越这才灵光一闪,懂了。   “明天,明天我就去做。”   芮娘笑了,挽着他的胳膊扯了扯:“你真好!”   两人忘了柳芽还在跟前,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便红了脸,秀秀已经见怪不怪,拉着她的手,笑着走了。   ……   回去的路上,芮娘笑着道:“最近太忙,都没空回甜水村了,有空你陪我回去一趟?”   鲁越:“好。”   芮娘侧头看他:“那我还想去后山那条小河去,你也带我去?”   “好。”   “还有啊,我还想吃樱桃和桃子。”   “好。”   芮娘就发现了,鲁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以往也答应,但是唇边不会带笑。芮娘便顿住脚,伸手将鲁越的脸一掰:“今天有什么好事情?”   鲁越一怔,拳头抵住嘴唇咳嗽一声,“没有。”   可惜他眼里的笑意隐藏不住,芮娘撇嘴:“我不信。”   鲁越受不住她水汪汪的眼睛,只好笑道:“也没什   么,今天和娘聊了聊,很开心。”   芮娘:“和娘聊?你们说什么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鲁越从养猪场回来,正好遇到王氏和鲁老太太在商量三郎的事情,鲁越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王氏道:“老嫂嫂,我觉得你最近变了,没想到你会对那柳家小姑娘这么上心。”   鲁老太太正在嗑瓜子,闻言一顿:“咋个讲?”   王氏:“我说来你可别多心,你之前的时候想给三郎说个大家闺秀吧?你三个儿媳妇,说起来你可是挑哦。”   鲁老太太怔了半天,把嘴里的瓜子壳一吐:“啥,我啥时候说要给三郎说个大家闺秀了?”   王氏也愣了:“你不想?你的三郎可是你的宝贝疙瘩,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的这么痛快,那毕竟当初芮娘……”   王氏说到一半没说了,后面的话都懂,当初鲁越和芮娘的婚事,差点儿就没成的。   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我看你们真的是……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把三郎拉扯大又去供他读书,一定希望他娶个官家小姐是吧,我还真不是这么想的 !那官家小姐好是好,可那娘家能对三郎好?不见得吧!我娶个二媳妇,最好是要么能干的,要么能生养的,那要么就是要对我儿子好的!这标准对三个儿子都一样!那官家小姐从小吃好喝好的,怕是事事都要压我三郎一头,而且我也和她合不来,才不要哩!”   王氏愣住了:“那你当初……为啥子给二郎还相中那什么员外小姐……”   鲁老太太提起这事就是一肚子的鬼火:“当初真的是被那个张媒婆的话蒙了眼了,糊了猪油了!现在悔啊!其实我一开始看见芮娘就觉得好,要不当初也不会亲自去一趟甜水村了,你说是不?”   王氏道是:“其实我能理解,不管怎么样,你看现在芮娘和二郎过的多好,瞻哥儿马上一岁了,饭馆生意又好,要不说老嫂嫂你有福气呢。”   鲁老太太重新拿起瓜子儿磕着,忍不住的笑:“对对对,是,我现在看见我的瞻哥儿就乐呵,芮娘是好的,多亏你了,这次你帮我和柳家说的亲也好,我就看那柳芽啊,也有几分像芮娘。”   王氏猛地一拍大腿:“咱两想一块儿去了!我也这么觉得的!”   “是吧哈哈哈,来喝点儿茶,口都说干了……”   ……   鲁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儿这么久,不过他没再进去了,而是转身回了自家房,他浑身都充满着干劲,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心里的那股高兴到底是为什么。   芮娘问了好几遍,鲁越只是道,“娘说柳芽和你像,是我们鲁家的福分。”   芮娘一怔:“娘真这么说,我怎么听着不像。”   “真的。”鲁越眼神诚挚又灼热的看着她,直看的芮娘都有些不好意思,转过了脸:“你说是就是呗,快走啦,瞻哥儿一会儿要哭了。”   鲁越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更火热了,是要快点回家,回家才能抱媳妇,他脚步一迈,大步追上了芮娘……   -   八月,芮娘抽了个时间,和鲁越一道回甜水村了。   这阵子太忙,她的确好久都没有回去看舅舅舅母,今天从甜水村还能再去一趟枇杷村,自从养猪场修好,她还没有去看过呢。   芮娘带了好些东西,两人走过了熟悉的小路,回到了甜水村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会儿正是巳时,“舅母?”芮娘唤了一声却没什么动静,难不成是去鱼塘了?   芮娘正准备和鲁越去鱼塘,就听见大门里传出田氏的声音:“芮娘?”   “舅母,您在啊,是我。”   “哦在,你等我一下啊。”   芮娘和鲁越走进院子里,刚   把东西放下,大门开了,田氏笑着迎了出来:“芮娘,二郎,你们咋个来了?”   “好久没来了,老是收到舅母的鱼,今天过来看看呀。”芮娘笑着道,她刚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忽然就看向了田氏。   “舅母……你……”   芮娘应该有一阵没见到田氏了,只见她满面红光,人似乎也圆润了些,和她说话的空档还捂着肚子,芮娘忽然一个激灵。   “舅母,您是有了吗?!”   田氏忽然笑了两声:“被你看出来了?!对,四个月了。”   芮娘又惊又喜,忽的上前两步就抓住了田氏的手:“真的!那您怎么没和我说?!”   田氏抿唇笑:“我是那回在鱼塘忙活着,忽然一下有些头晕,把你舅舅吓坏了,请了大夫,这才发现怀了快两个月了。那大夫说我要安心养胎,所以我这快两个月,都没怎么出门,我啊,最近嗜睡的厉害,所以刚才没听见你们来了。本来想这几天脉像稳了进城去一趟的,没想到你就来了。”   芮娘听了这话,赶忙扶着她坐下了:“可别!舅母您托人给我带个话就行,干嘛还要亲自跑,既然大夫说了你要好好养着,那千万得当心!”   田氏笑:“我都够当心了,你舅舅这阵子根本不让我出门,我一个人啊都快闷死了,你来了刚好,陪我说说话!”   田氏说完,看了眼旁边的鲁越,“瞧我,光顾着和芮娘说话,都忘记二郎了!”   鲁越眼里也含着笑:“恭喜舅母。”   芮娘也不管他了:“舅母快进屋坐着,别站着说话了。”   “好,进屋吧。”   三人进了屋,芮娘这才发现,这屋里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修整了许多,也添置了许多东西。   田氏笑:“说来怕你笑话,这屋子眼熟不,像不像你之前那个西边的小院子,当时我就和我家老杜说,芮娘那西院,二郎翻修的是真不错!你舅舅就给记住了,这今年我怀孕之后,他就东弄弄西琢磨的,也给我整了一番,我现在住着,感觉也挺美气的!”   芮娘笑:“是不错,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田氏道:“这多亏了你和二郎啊……你舅舅那个人啊,以前就是死脑筋,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鱼塘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很多,爱和村里的人说话了,接触的人也多了,家里条件啊,也确实比之前好了,现在又有了这个孩子,也多亏了你上回给我介绍周大夫的缘故!”   芮娘:“舅母快别这样说,这都是您自己挣来的。”   田氏和她悄悄眨眼睛,然后小声道:“可不,我现在就觉得,当初我和你王婶牵你和二郎的婚事真是没错……”   芮娘没想到舅母悄悄和自己说的是这个事,当下脸也一红,连忙看了眼鲁越,鲁越正忙着给她们倒水,似乎没听见的样子。   “那现在家里烧饭呢,怎么办?”   田氏笑:“你舅舅哪里会煮饭哟,还是我,我也不能啥也不干不是,现在我就负责个烧饭,其他的活啊你舅舅全包了。”   芮娘道:“我来,今天我来,您歇着。”   田氏:“行!杀只鸡!我现在可听说了,你的团圆饭馆在京都名气都要打出去了!我也是有口福了今天。”   “您说的哪里话,您要想吃,随时来就是,哦不,我现在上门给您做!”   田氏哈哈大笑,心情显然好极了。   芮娘好久没再杜家下厨了,却还是熟悉这边的所有东西,鲁越替她烧火送柴,没多会儿,一股熟悉的香味就从杜家烟囱飘了出去。当杜功章提着一桶鱼,挽着裤腿出现在门口时,也十分惊喜。   “二郎和芮娘回来了?!”   芮娘一回头,就看着几乎成了一个农民汉形象的舅舅,她微微瞪圆   了眼睛。   “舅舅。”芮娘和鲁越喊了人,杜功章兴奋的道:“刚好!今天刚捞的鲢鳙,本来打算给你舅母炖了补身子,你舅母……”   芮娘笑道:“我都知道了舅舅,您歇着去,我来。”   “好好好。”杜功章高兴的搓了搓手,芮娘惊讶极了,从前的舅舅走在哪里都要端着,没想到如今,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鲁越不解:“笑什么?”   芮娘偏头看了眼自己的男人,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鲁越的时候,那么个五大三粗的高大壮汉,一看就和自己舅舅完全不一样,这让芮娘一开始真的还有些怕他。   她想起过去的事情觉得挺好笑,忍不住拿起了锅铲:“笑你!” 第62章 中秋团圆饼   临近八月, 鲁家有两件大事。   一是大丫满周岁,鲁大郎要给女儿办周岁宴,二是芮娘的饭馆预备推出中秋团圆饼,从七月底, 芮娘便开始在筹划了。   瞻哥儿的周岁宴也在十月, 鲁老太太的意思原本是一起办, 只是鲁大郎不知是怎么想的, 非说要分开, 还说是有一就有二, 难不成将来大丫的生日年年都要跟着瞻哥儿过?鲁老太太想了想, 随他去了。   中秋团圆饼, 京都最流行的做法是用猪油、红糖、白糖、花生碎或者红枣丁做馅料, 外皮略硬,口感稍甜腻, 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人们在中秋节, 也就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   芮娘这次,想在馅料里加点儿别的东西。   传统的红糖和白糖本就甜腻, 那面饼里的糖就可以略少一些, 换成牛乳和面, 让团圆饼皮多出一股乳香, 这完全是芮娘灵机一动的做法,没想到让鲁老太太尝过之后,老娘就彻底爱上了。   馅料里也要大不一样,桂花酱的加入让团圆饼多了一股子桂花的香甜,甜而不腻, 酱料的醇厚在咬破酥皮的那一刻充斥进口腔, 静静流淌在舌尖, 齿颊留香。   再有便是可以加入枣泥,枣泥糕先前在团圆饭馆便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女子多食红枣补气血,这枣泥团圆饼,多针对的群体便是女子。   除了饼之外,鲁恒向芮娘提议提前定做上一些糕点盒子,在一些有名的点心铺,这盒子的设计和选用也是大有讲究。到了重大喜庆的节日,可以说,这盒子有时候比盒子里面的东西更有大用处,芮娘想想,是这个理。   “多谢三弟,幸亏有你,这阵子帮着我的饭馆出了不少的好主意。”芮娘笑着道。   鲁恒摆手:“二嫂对我做的更多,这点儿小事,举手之劳。”   如今鲁恒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有时也并不需要再靠着拐杖走路,他在院中如一棵青松挺立,视线却被二房那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牵动着,芮娘也稍稍侧身去看,笑道:“芽芽和元宝的关系也极好,这小猫儿最近一直跟着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鲁恒轻咳一声:“芽芽的事情也多亏二哥二嫂。”   芮娘笑道:“这是我未来弟妹,照顾不也是应该的吗,三弟,中秋节城里有灯会,你可以带芽芽去转转。”   鲁恒一怔,灯会……他的确是想,只不过……   “多谢三嫂提点,我明白了,我一定奋发努力恢复,再加倍读书,早点娶芽芽过门。”   芮娘笑了笑,嗯了一声。   -   大丫的周岁宴,韦氏最近也很上心,只因这不仅仅是大丫的事情,而是鲁大郎半月之前就和她打了招呼,说是这次宴请不在家中办,而是要去酒楼,会有不少他最近结交的贵人,让韦氏务必要给他操办的风光一点儿。   韦氏谨记在心,早早的便去京都城这一片最有名的酒楼凤香楼定了位置。其实若不是鲁大郎特意叮嘱,或许大丫的周岁宴也就是在家简单的办办就行,但韦氏现在明白了,这不仅是女儿的事情,更是全家人的一个机会。   鲁蓉。早早的,韦氏的大名名牌做好了。其实大名是去年这个时候起好的,但是全家人几乎都没叫过,但到了周岁宴,总不能大丫大丫的喊,韦氏心中一直都觉得,娘当初起的‘大丫’,也太过随意了一些,还透着一股子土气。   在周岁宴的前两天,鲁大郎亲自去通知老娘和二弟三弟了。当鲁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女的周岁宴在酒楼里办时,还是狠狠的大吃了一惊。   “大郎,你这是?!”   鲁大郎和自己老娘简单的解释了两句,鲁老太太沉默了。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周岁宴,我就不去了吧。”   鲁大郎:   “啥?娘您为啥不去?!”   鲁老太太:“你不是都说了,这到时候要宴请一些你的贵人,我一个农村老婆子,去了不合适。”   鲁大郎忙道:“不是的娘!您一定要去!这本质上就是给大丫办的周岁宴,哪有孙女的周岁宴,当奶奶的不在的道理?!”   鲁老太太笑了:“你这是让全家齐上阵,配你应酬去?”   “娘!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咱们家体面吗!?那我以后好,你不跟着享福?大丫将来不享福吗?!”   鲁老太太沉默了。   鲁大郎这次的态度很是坚决,鲁老太太最后还是点了头,没多会儿,鲁越和鲁恒都知道了这件事,两兄弟也一齐沉默了。   两人去了老太太房里,鲁老太太问:“都知道了?”   鲁越点头:“娘去吗?”   鲁老太太:“不去咋整,你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鲁越没说话,鲁恒道:“大哥这事儿做的有些刻意了,小孩子的周岁宴都是在家中办,即便是一些达官贵人,也是如此。”   鲁老太太叹气:“可不是么,要是在家里,管他请谁来,那进门都是客,老婆子我还帮着他招待咧,这一下子跑去酒楼……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鲁越此时开口:“但这毕竟是大丫的周岁宴。”   “哎……就是啊,大郎有句话说的在理,他好了,大丫就跟着享福,希望他这个当爹的,的确能做到吧。”   鲁越回了自家,把这事儿给芮娘说了,芮娘知道后也是一愣。   “凤香楼啊……那里的宴席好像挺贵的。”   “嗯,大哥要请些朋友。”   芮娘明白了,犹豫道:“那咱们……”   鲁越:“去肯定是要去的,再怎么说也是大丫的事情,到时候看情况吧,不喜欢的话,坐坐就走?”   芮娘点头:“行,那我赶紧把衣裳给大丫送去吧,本来想的是当天再给的。”   鲁越伸手接过:“给我吧,我去。”   鲁越拿着芮娘的心意,很快就去了一趟大房,同时也是应下大哥的邀请,之后略坐坐就走了。   等鲁越走后,韦氏才拿起了芮娘给大丫做的衣裳,东看西看的。   鲁大郎:“弟妹的手艺不错,到时候大丫周岁宴你就给女儿穿这身去。听见没?”   韦氏:“那我给大丫买的呢?”   “你买的啥时候穿不行?重要的是态度,二弟也会去,你觉得他看不见吗?”   韦氏撇撇嘴:“知道了,这衣裳还不错,就是颜色有点儿土,怎么老是红的。”   鲁大郎:“红的多好,多喜庆。这个月是大丫,下个月就是瞻哥儿了,到时候你记得也给瞻哥儿备一份礼。”   韦氏:“知道,这还用你说,一定给备份漂亮大气的。”   鲁大郎嗯了一声:“快睡吧,明天有的忙呢。”   -   凤香楼前,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这说明有人在这儿办喜事了。   鲁大郎站在门口,没多会儿,便有些陆续的宾客前来,鲁大郎笑脸相迎,挨个儿都请了进去。   “这是干啥呢?那好像是鲁氏布庄的掌柜?”   “是,听说是他女儿今天周岁宴,请了好些人呢。”   “女儿周岁宴?这排场够大的,不是说他之前做生意被人骗了不少钱?”   “嗐,这都老黄历的事情了,你还不允许人家东山再起?”   “也是。”   百姓们在周围津津乐道,凤香楼前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虽然不一定全是来参加鲁家的喜宴,可这排场看起来,也的确是不错。   鲁老太太是和   鲁越芮娘还有鲁恒一起到的,还有柳芽,跟在鲁恒身后。鲁大郎笑着上前去迎:“娘快进去,三弟妹也来了。”   柳芽一怔,鲁恒淡淡开口提醒:“大哥,还不是。”   鲁大郎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记性,反正都是一家人,快进来坐!”   全家人进屋后才发现,大郎这次的排场的确是大,单是宴席就摆了快十桌,鲁老太太被他安顿在最前面,韦氏已经抱着大丫坐下了,“娘,您来了。”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看了眼这周围,是怎么都觉得别扭,芮娘和鲁越也对视一眼,坐在了娘的对面。   “哟,成员外,您也来了!里面请里面请!”鲁大郎这次请的都是一些乡绅富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这些人联系上的,每个人都是锦衣华袍,的确也是给他了一些面子。   酒席开宴,别桌已经开始酒盏更酌,偏偏主桌上有些异常的安静。鲁老太太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场合,而鲁越和芮娘纯属是吃不大习惯。这酒楼的菜前半段都是凉菜,图简单图省事,看着好看其实味道一般,因为喝酒都要喝个半晌,你现在要是想吃完热气腾腾的饭,怕是还要等上一等。   鲁恒也不大习惯,柳芽更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全程一言不发。而鲁恒相比于不习惯,心中更多的其实还有一丝丝的厌恶。他在学院读书时,就常常听说官场之中也有这样的场合,对此,鲁恒心中极为反感。   好在大丫现在正是可爱的时候,一岁的小丫头,已经会吐几句简单的话,因为鲁老太太平时带这丫头的时间也不短,所以大丫现在会开口喊的就有:“奶!”   “奶!”   鲁老太太一到这个时候,眼睛就笑成一条缝了。   “大丫乖乖哟,都一岁了。”   好在有大丫,这顿饭吃的也不是十分的艰难。这顿饭最后吃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能起身离开的时候,鲁老太太这边就准备走了。   韦氏:“娘,这就走啊?不再坐会儿?”   鲁老太太摆手:“不了,累得慌,回去歇着了。”   韦氏忙道:“那我让大郎送你吧。”   鲁老太太摆手:“你让他忙去吧,不用管我们,二郎啊,你送我回去。”   鲁越应了一声就起身了,芮娘鲁恒柳芽也都跟着起身,一家人从那充满酒味的地方走出来时,才忽然觉得空气清新,神清气爽的。   鲁老太太道:“二媳妇啊,去你那坐坐吧,我想吃碗面,热乎的。”   芮娘笑道:“行,今天有牛肉汤,就吃牛肉面吧。”   “我也去。”鲁恒也道。   “那都一起吧,哎,那都是凉菜,老婆子我实在没吃几口……”   没成想,从凤香楼出来后,全家人又去了芮娘的团圆饭馆吃饭,一人一碗牛肉面,才算吃的暖和饱腹。   鲁大郎和韦氏,则是快黄昏的时候才回去的,鲁大郎喝的醉醺醺的,韦氏嫌弃的让他先去洗澡。   鲁大郎嘿嘿嘿的,先是抱了抱韦氏,又是摸了摸大丫,“媳妇儿你等着,我明年肯定能给咱们女儿赚套嫁妆!肯定让你和大丫享福!”   韦氏笑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鲁大郎一边脱外袍一边笑:“放心吧媳妇儿!”   ……   中秋节,团圆饭馆推出团圆饼礼盒,瞬间就掀起了一小阵风靡。   这团圆礼盒包装精美,上面的花样也取得是花好月圆的寓意,每一盒里有八块团圆饼,四种口味,除了传统的冰糖、五仁馅料,还有枣泥和桂花口味。这种团圆饼礼盒一盒售价八十文,当然也有一百五十文的大盒,还有不算礼盒的散称,便是六文钱一个,适合自家食用。   从初九开始售卖,一直到中秋节当天。团圆饭馆   天不亮,便有人排队买团圆饼了。   芮娘在后厨制饼,秀秀和柳芽就在前面接待客人,这段日子芮娘发现柳芽的算账能力非常快,有时候连她都还要稍稍反应一下的钱数,柳芽总能先一步报出来,这中秋节,芮娘便让柳芽在门口称饼收钱,一上午的时间,柳芽没算错过一笔账目。   刚到中午,团圆饭馆的团圆饼便售完了。   “掌柜娘子,这就没了?!我还没买上呢!”   有人来迟了,总有些遗憾。可惜今日便是中秋节了,最后一锅团圆饼芮娘得送给亲朋好友,只能略带歉意的婉拒,那人也知晓自己来迟,只好遗憾的买了些别的东西走了。   秀秀:“娘子今年的团圆饼大卖,明年是不是要提早预备呀?”   芮娘笑道:“嗯,我其实也没想到卖这么好,明年得提前一个月准备了,今年还是有点儿匆忙。”   柳芽也笑道:“姐姐的团圆饼可好吃了!明年一定要多做些!”   芮娘:“好呀,明年你也来继续给我帮忙。”   柳芽忙道:“那当然的,我要长长久久的给姐姐饭馆帮忙的。”   芮娘笑着起身,把最后几十个团圆饼给大家分了,秀秀和柳芽都一人一份,再送到甜水村一份,还有大哥大嫂、娘和三弟、最后再留十个自家吃。   未时刚过,团圆饭馆提前打烊了。   巧的是,鲁越和陈三正好一同从养猪场过来,在团圆饭馆门前把芮娘和秀秀一接,也准备回家过节。   养猪场今天杀了一头猪,一大半送到城里猪肉铺去了,剩下的一小半鲁越分给了吴叔和陈三,自家也拿了几斤。   “这排骨不错,回家刚好炖了。”芮娘笑道:“不过养猪场的猪现在长得这么好了吗,杀得是哪头?”   鲁越解释道:“就是那头老的,你上回见过,这两天正在配种,它不能再生了,拖下去也不好,索性过节就杀了。”   芮娘想起来了,又问:“那配种还顺利吗?”   鲁越笑了笑:“顺利是顺利,就是不知道能成功几个,至少也得等一个月再看吧。”   芮娘笑着道好,又兴冲冲的看鲁越篮子里的好东西了。   “你摘了好多葡萄呀。”   鲁越:“山里的葡萄熟了,一点儿不酸,你尝尝,我用泉水洗过了。”   芮娘当真摘了一个放进嘴里,这时节的葡萄已经变得乌黑深紫,一口下去,甜蜜的汁水迸发出来:“啊,好甜呀。”   见芮娘喜欢,鲁越也扬起了唇:“你喜欢我回头再去摘些。”   芮娘道好:“这葡萄我到时候还能酿葡萄酒呢!”   她总是能变出很多不一样的好东西来,鲁越扬起唇,牛车稳稳当当的朝家出发。   “哎哟!二郎,你来的刚好!快,快捉住你脚跟前的东西!!”   鲁越提着两大包东西刚回来,低头一看,一排张牙舞爪的东西正在鲁越脚边爬,柳芽胆小,吓得立马后退了两步。   芮娘定睛一看,认出来这是螃蟹。   “哪来的蟹?”鲁越把东西放下,蹲下身就把这些“横行霸道”的小东西抓了起来,扔回来筐里。   鲁大郎这会儿也赶了过来,一起笑着帮他抓:“我早就和娘说了这是活蟹,千万别解开绳子,娘偏不听!”   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笑道:“我想着和鱼一样顶多蹦跶一下,谁知道还这么活蹦乱跳的,趁着我不注意,就从筐子里爬的满地都是了!”   鲁大郎和鲁越很快把一地的螃蟹全都捡回了篮子里,鲁大郎起身笑着道:“二弟,我提前请人从南边运回来的蟹,趁着中秋,尝个鲜!”   鲁越:“好,谢谢大哥。”   芮娘去看那些蟹,惊讶道:   “这么大一筐,个头也不小,估计得不少钱。”   鲁越也看了一眼:“捆起来蒸了吧,叫大哥过来一起吃饭。”   芮娘:“行,那清蒸了去。”   鲁大郎回去之后韦氏问:“他们收了?”   “废话,我亲自送过去的。”   韦氏撇撇嘴,有些遗憾:“可惜了,我今年怀着,没这个口福了。”   鲁大郎笑着上去摸摸她的肚皮:“行了,明年还有,到时候我提前订,肯定让你吃到个头大,味道鲜的。”   韦氏喜滋滋的笑了:“你在家真好,我这一胎比怀大丫的时候享福多了。”   鲁大郎笑了笑:“你好好养胎,争取这次给我生个儿子,到时候我给你打个金镯子。”   “真的?!”韦氏差点儿要跳起来。   “我几时骗过你?”   “大郎,你说老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发达了?”   鲁大郎咧嘴笑:“算是吧,布庄生意的确不错,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开分店了。”   韦氏睁大了眼,心中的喜悦差点儿要冒出泡来:“那咱家是不是要发了!”   “也不一定就发了,还得看明年的蚕丝情况,顺利的话,至少比现在好得多吧。”   鲁大郎春风得意,韦氏心中更是兴奋不已,趁着鲁大郎转身去换衣裳的空档,韦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道:“儿子……你爹真厉害,咱们要享福了。”   ……   芮娘把大郎送来的蟹直接清蒸了,又调了一个料汁。带回来的排骨用莲藕和萝卜炖了一锅排骨汤,又炒了几个热菜时蔬,最后端上一盘子团圆饼和鲁越摘的水汪汪大葡萄。   全家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黄昏将至,月亮慢慢的升起,圆圆的月亮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照亮了鲁家这个小院。鲁老太太第一次吃蟹不会拆,鲁大郎便笑着给她手把手拆好:“娘,蟹要吃这,您尝尝。”   “噢哟,这么麻烦。看着个头大,肉却这么少,这东西贵不划算。”   鲁大郎听着老娘的叨叨笑了:“儿子孝敬您的,多吃点,再贵也不怕。”   鲁老太太笑着拆蟹肉,沾了料汁再往嘴里一放,砸了咂:“嗯,是鲜!”   鲁越也给芮娘拆了一个,芮娘虽然能吃,但鲁越也没让她吃太多,螃蟹性寒,她小日子快来了。   韦氏更是半点儿没尝到嘴,全看一家人去了。不过芮娘做的团圆饼她倒是挺喜欢,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饭后,鲁恒忽然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道:“娘,我的腿也好全了,我想等中秋过完就回学堂去。”   鲁老太太一愣:“回学堂?你和夫子说好了?”   “说好了,夫子说这一年我还能继续在学堂念书,我这次去直到过年都不回来了。”鲁恒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柳芽,“明年,我一定会给您考个秀才。”   鲁老太太摆手:“不是给我考,是给自己。明天让周大夫来看看腿,要是没什么问题,你又决定了,就动身吧,让你二哥送你。”   鲁越道好,芮娘也忙道:“这次去多带些冬日的衣裳吧,还有被褥,要是过年才回来,那还有好久。”   鲁恒:“多谢二嫂。”   鲁大郎也道:“三弟这回好好考,要是缺钱了就和大哥说,明天让你大嫂给你扯几匹好布回来,冬天做几身新衣裳。”   鲁恒:“多谢大哥,只是去年做的还是新的,就不花钱了。”   “那就给你留着,等三弟高中再送给你。”   鲁恒微笑道好。   ……   夜晚,一轮圆月静静的还在空中照耀着,鲁家的院子恢复了寂静,鲁越把院子飞快的收拾好,就去净房给芮娘打洗澡水了。   瞻哥儿在摇篮,看见自己爹忙前忙后的身影,他用力的坐直了身子,朝他挥了挥小肉手:“嘤嘤!呜呜!”   鲁越脚步一停,看向儿子,笑着走过去把瞻哥儿一抱:“咋了儿子,是不是饿了?”   瞻哥儿已经开始长乳牙了,这段时间也能吃些鱼肉和菜泥,这会儿被鲁越一下举高高,小家伙兴奋的直拍手,芮娘这会儿刚从厨房走出来,就看见了这温馨的一幕。   “呜……凉!!”   “凉!”   瞻哥儿看见了自己娘,忽然兴奋的朝芮娘一指,嘴里蹦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鲁越一怔,芮娘也瞬间楞在了原地。   瞻哥儿笑的口水都滴在了领口,却还是兴奋的指着芮娘喊“凉!凉!”   随后又转过脸,伸出小肉手拍了拍鲁越的脸。   “dei~ ”   “die!”   鲁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再回头去看芮娘,两人彼此都红着眼,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第63章 瞻哥儿周岁   中秋过后, 鲁恒的腿已经彻底恢复了。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再次踏上求学之路。   只是这一回离家, 他心中也多了一丝牵绊, 添了一丝不舍。   鲁越的牛车在门口停了许久,柳芽红着脸给鲁恒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两人在院门口说话, 鲁恒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她,小姑娘红着脸,羞怯怯的接了过来。   再不走便要来不及了, 鲁恒咬牙上了车。回头时, 老娘、嫂嫂、还有心中牵挂的那一抹倩影都在门口目送他远去, 鲁恒强忍着转过头,膝上的双拳微微紧握。   这一次, 他定会更加奋发读书,给家中一个交代……   -   瞻哥儿满周岁的时候,“爹、娘、奶”已经都会叫了。鲁老太太第一次听见大孙子喊了声“奶”时,激动的眼泪汪汪,比那天的鲁越和芮娘还要激动,诶诶的应了好几声,还抹了好久的眼泪。   而秋天的脚步,随着瞻哥儿的周岁宴, 也悄悄地来了。   元宝现在成了瞻哥儿最好的伙伴, 小东西已经从刚来的耗子样变成了圆头圆脑的一只, 白天里东跑西跑上下窜跳, 没一个人能管住的它。芮娘院外的那排栀子花和南瓜, 要不是鲁越看着, 也早就叫这小东西给祸祸了。   今天倒是个意外, 一大早的,元宝哪也没去,从门外悄悄进了屋,寻到瞻哥儿的床边,纵深一跃,就窝在瞻哥儿旁边了。今天是瞻哥儿的周岁宴,也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想陪着瞻哥儿,还是想讨点儿好吃的。   周岁宴前几天,鲁越就亲自去了一趟甜水村递请帖,又去了一趟铁矿和枇杷村,郑跛子和吴叔,都是前一天让鲁越赶着牛车给接到鲁家的。   瞻哥儿周岁宴当天,芮娘和鲁越都起了一个大早。柳芽也早早的起来帮忙,今天客人多,肯定是繁忙的一天。   宴席就设在团圆饭馆,早早的,秀秀就贴出了告示——当家小掌柜今日办周岁宴,歇业一天。   一些老主顾看到这告示,乐了,关系好的也愿意送份礼,还能蹭顿饭。   芮娘从两天前就开始备宴席用的菜,所好的是饭馆现在准备的东西多,灶台也多,做起宴席来还有秀秀和柳芽帮忙。这次借着儿子周岁宴的名头,也主要的是让鲁家的亲朋好友聚一聚,舅舅和舅母,也早早的就从甜水村过来了。   田氏怀胎已经快六个月了,肚子已经明显显怀,芮娘忙招呼她坐着,千万别起身来帮忙。谁知田氏笑道:“哪就那么娇气了,我今天肯定要帮忙的,要啥也不干,到时候还不好生的咧!”   芮娘看了看,只好寻了个最简单的活计——刮土豆,让田氏一面坐着一面刮,两人在后院忙活着,也聊着。   田氏从芮娘嘴里才知道了三郎和柳芽的事情,唏嘘不已:“这姑娘家也是个命苦的,不过好在,遇到了三郎。”   芮娘笑道:“是,我都没想到两人能这么顺利,芽芽是个好姑娘。”   田氏看一眼在外面忙碌的柳芽,笑:“这姑娘身上有几分你的影子,也和你一样有福气。”   “怎么又说到我了。”芮娘笑。   田氏:“咋了你还不信?你现在还不信你有福气?你都不知道,甜水村现在多少人都眼红你嘞!”   芮娘一愣:“眼红我啥?”   田氏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了:“就咱邻居的邻居,也姓刘的那家,那家婆子老在我跟前说,说什么早先她原本就要把她的孙女说给鲁家的,都请人去看了,然后那阵子忽然病倒了,她孙女尽孝榻前什么的就给耽误了,这才让你王婶儿钻了风儿,把你说给鲁越了。我一听就是一肚子鬼火,当面怼回去了。谁不知道她病了就那三四天的功夫,说的自己都快不行了似的,那当初是因为那事没说成吗,还   不是因为去京都打听了一下,嫌弃人家二郎名声不好的,真是……现在看见你日子好,二郎也能赚钱,就眼红了,什么人呐。”   芮娘听完后淡淡一笑:“她们都觉得我过得好?”   田氏忙道:“那可不?!难道芮娘你不觉得吗?你看你,才嫁过来没两年吧,儿子,满周岁了,二郎铁铺生意红火还开了家养猪场 ,你自己现在这团圆饭馆都请了两个人了!这日子还不够好?!舅母都羡慕你咧!”   芮娘乐了:“挺好,我挺知足的。”   田氏:“对啊!我也跟着你沾光,我们家鱼塘现在也不错,周围好些村子都在我们那定鱼,这头一年是没啥经验,你舅舅说了,等明年我们也加大投产,多买些鱼苗!”   “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怀着孩子呢。”   “对,这不还有这事儿呢,也多亏你!”   芮娘这下真乐了:“舅母您真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成大仙了!”   田氏也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话音刚落,鲁越抱着儿子进来了,“不说什么了?”   芮娘擦了擦手去抱儿子,嗔他:“就你一天爱听人说话!”   鲁越摸了摸鼻子当真冤枉,他就是刚刚好走进来罢了。   瞻哥儿黏芮娘,一会儿不见就要吵着要娘了,芮娘也稀罕儿子,一周岁的瞻哥儿已经圆嘟嘟的,皮肤随了芮娘,白嫩嫩的,任谁瞧了,那都稀罕的不行。   “来让我抱抱,好久没抱咱们的瞻哥儿了!”田氏也伸手,芮娘还有点儿担心她的肚子,谁知道瞻哥儿还是乖,谁抱都行,就是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直跟着芮娘在转,走哪儿看哪。   田氏乐了:“这小东西聪明的要命,将来怕不是个能当官的!”   芮娘吓了一大跳:“舅母您可别瞎说。”   “嘿!这怎么能是瞎说呢!我们瞻哥儿这么聪明活泼的,将来说不定还真能走仕途呢!”   芮娘笑了:“什么仕途不仕途的,我的儿子啊,我就希望他开心快乐。虽说我是要送瞻哥儿去念书的,但他念好念坏我都不在乎,只要为人正直,踏实上进就行。”   田氏乐了:“你这个说法说的也对,看看二郎,也是子承父业,过得很好嘛!”   芮娘转头看见前厅里忙碌的男人,心里甜丝丝的,笑着道:“是,和他爹一样我就很满足了。”   ……   午时,开宴了。   团圆饭馆上下两层算是坐了个满满当当,就这还只是第一波的人,今个儿吃的是流水席,加上又有平时芮娘的一些主顾,人来人往的就没停下来过。鲁家全家齐上阵,都忙得是脚不沾地,鲁老太太又忙又乐呵的,就连王氏一开始是来吃席的,也看不下去起身来帮忙了。   鲁氏铁铺的伙计、养猪场的人,包括鲁越的一些弟兄媳妇儿也全来帮忙,流水席是开了一桌又一桌。   当芮娘和鲁越一起把瞻哥儿抱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个福星娃娃给吸引了,瞻哥儿从来不认生,谁抱都是笑呵呵的,那些个妇人们都稀罕的不得了,巴不得自己也能生一个这样的胖儿子来,一时间,更是羡慕芮娘了。   韦氏也在人群中坐着,她也大着肚子,没有去帮忙干活的道理,只是帮着招呼招呼这群妇人,一群女人在一起扎堆儿就爱聊,有人就忍不住道:“你说这芮娘嫁到鲁家也不过就一年多吧,这日子咋就过的这么好嘞?我刚刚可看见她手上的那金镯子了,鲁二可真是舍得啊!”   韦氏本来也在一边嗑瓜子,闻言手就是一抖,眼神忍不住看向那个女人,她身边的妇人也道:“啥!金镯子?!你没看错?”   “老娘我认错啥也不可能认错金子啊!!那戴手上的,圆的,金灿灿的,不   是金子是银子啊?”   “啧!真的是,不过这团圆饭馆现在生意这么好,也正常嘛,鲁二不是还有个养猪场咯。”   韦氏有些坐不住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想起身去后厨看看芮娘手上的镯子,这明明是她先嫁进鲁家的,她还没有金镯子呢!   不过韦氏想到分家了,还是忍了又忍。   心里止不住的劝自己,有就有了呗,她今年也会有的,等她这一胎生了,别说金镯子了,金链子也是肯定能到手的,这么想,韦氏暂时又不羡慕了,赶忙给自己拿了块儿点心吃,这回怀胎,她可算是享福了,一定也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芮娘今天的确戴了那镯子,原本她也是不想带的,可这镯子买了小半年了,真就一次没带出去过,鲁越劝她说今天是瞻哥儿的好日子,给瞻哥儿沾喜庆呢,芮娘一听也是,儿子的大事能有几回,她赶忙翻出来带上了。   不过做饭的时候还是没带,这会儿出来见人敬酒,便是人人都瞧见了。   有人羡慕有人感叹,这金镯子在农村妇人的心中就是地位和家庭富裕的象征,谁不想要一个大金镯,有的女人手上也有,可那都是生了好几个儿子嫁了十来年才有的,瞧瞧人家,不过成亲一年多就戴上了!啧!   芮娘抱着瞻哥儿给每桌都打了招呼,后面喝酒的事情就由男人来负责了,吃完了席面,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抓周礼。   男娃满岁要抓周,鲁老太太早早的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备齐了,笔墨纸砚是不消多说的,算盘书本也是放了好几个,至于玩具吃食这些鲁老太太悄悄摸摸的挪到了周边,虽说现在抓周就是意思意思,可这是她的宝贝大孙子,再怎么样也得是图个吉利不成。   芮娘把瞻哥儿给抱过来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瞻哥儿身上,一群人也笑着起哄,还有的人想添乱,往里头扔花扔帕子吸引瞻哥儿注意的,全被鲁老太太哄走了。   “瞻哥儿乖,抓一个。”芮娘笑着哄,小奶娃大概听懂了娘的意思,低头去看,东西眼花缭乱的,瞻哥儿看了半晌,最后咿呀咿呀的笑着,抓了一个印章起来。   鲁老太太兴奋地拍了拍大腿:“好啊!!!”   抓周抓到印章,那寓意便是官运亨通了,周围人都在道恭喜,只有芮娘哭笑不得。她知道儿子抓这个只不过因为没见过,那其余的笔墨纸砚,在三弟还在家时,瞻哥儿都快玩腻了。   鲁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仿佛瞻哥儿现在就已经当上了大官似的。   可怜的瞻哥儿现在还不知道,他奶对他的期望已经从这一刻开始滋生,更不知道,他幼小的肩膀上,将会承担着什么样的重担…… 第64章 麻辣兔肉   “排队排队啊, 每个人都在后面排队不要插队!”   一大早的,团圆饭馆门前的长队已经排开了, 自从芮娘和伙夫的合作正式开展后,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阵子,朝食卖饮子和煎饼,显然已经不大够了。   柳芽和芮娘提议, 她会包包子,京都人早上吃包子也是习惯的朝食,柳芽自己先包了一笼出来给大家尝尝, 芮娘和秀秀都觉得还不错。   于是团圆饭馆的朝食又多了一个品种——柳芽的包子, 加上秀秀的摊饼, 芮娘提前做好的饮子,这些朝食, 巳时一刻左右就基本上没了,若再想吃的,就只能等着中午再来。   秀秀如今摊饼的手艺也是愈发的好了,鸡蛋煎饼抹上芮娘特质的酱料,喜欢吃辣的再放一勺辣酱,不喜欢的就用大酱,撒芫荽和榨菜粒,放几片油炸的撒子, 两三片洗净的生菜, 一卷, 用纸袋一包, 一份八文, 每日早上都供不应求。   而柳芽的包子在芮娘的指点下也受到了食客的欢迎, 皮薄馅多的包子从中间一掰, 冒着热气的馅料香气扑面而来。韭菜粉条馅、白菜豆腐馅、再有传统的猪肉大葱馅,最后还有甜口的糖包子。   这几样都是人们争先恐后排队买的,虹桥这边早上来往生意的人最多,团圆饭馆从卯时开始忙活,一直到午时,都是人满为患。   芮娘每日都要忙到午时结束,可最近因为和伙夫的合作,就连下午也偶尔会忙起来。这群勤劳的人每日不间断的在京都城走街串巷,很快就将团圆饭馆的名声给打了出去,不少京都城里头的人也都知道,城郊虹桥这有个家常小饭馆,掌柜娘子生意很好。   芮娘开始认真思考之前开分店的那个提议。   从三月到十月,店里的进账已经有一百多贯了,再盘一个铺子是不大可能了,只能是租,可租哪里价格多少才合算,这件事情芮娘是半点儿拿不了主意的,只能回去和鲁越商量。   枇杷村养猪场。   前段日子,陈三和鲁越给养猪场现在所有的母猪都配了种,今日请人一看,五头母猪里面有四头都已经配种成功了,还有一头,得再过几天看。   鲁越和陈三都挺高兴,接下来就是重点照顾这几头母猪,这时候配上了,那明年养猪场就又能多至少十头小猪崽。陈三一面擦汗一面笑道:“越哥,咱们养猪场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问猪肉供应了,除了上回那两家,你还有啥打算吗?”   鲁越也擦了把汗,看向这后院的十来头猪,年初的一些中等大小现在也快变成大猪了,他想了想道:“等道过年跟前再看吧,到时候再杀。”   陈三:“诶,我都能预感到,这后面上门的人肯定越来越多,抢着预定咱的猪呢!”   鲁越笑了:“那也不至于,咱的不多,和那些大型的养猪场没法比,今年主要还是供着我媳妇儿的饭馆,自家也要留一些,也要给你们分一些的。”   陈三也笑着道:“是,嫂子现在的饭馆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的好,我媳妇现在开口闭口就是饭馆咋咋咋,饭馆咋咋咋,这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我儿子都胖了不少!”   鲁越坐在凳子上休息,眼神微微眯起,但凡是他想起芮娘,目光便会不自知的柔和下来,就像是在思念自己的心上人。   陈三站起身准备再去把猪圈收拾一下时,忽然看见了养猪场外的一辆牛车,这儿很少会有人来,陈三下意识的就警觉了一瞬,拍了拍鲁越肩膀:“越哥,越哥。”   鲁越站起身刚转过身,就看见马车停下,芮娘从上面跳下来了。   鲁越一愣,立刻大步朝外走去,动作比脑子还快,在芮娘刚刚落地的时候,鲁越就到她身边接着人了。   “怎么过来了?”鲁越语气里无疑是充满着惊喜的,再一看驾车的人,   原来是铁铺里的伙计,那伙计笑道:“嫂子今天来铁铺了,我正好要过来,就带上嫂子一起了。”   芮娘笑眯眯的:“以前老是你接我,这次换我接你呀。”   鲁越不需要她接,但是也想时时刻刻的看见她,这一阵子两人都太忙,单独相处又亲热的时间少之又少,鲁越越发珍惜每一刻。   鲁越本想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谁知手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收了回去,他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刚摆弄完猪,有些臭。”   芮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我又不嫌弃,你是我男人,我还嫌弃我自己男人吗……”   芮娘难得说句情话,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还红了脸,但鲁越却是两眼逐渐放光,只恨不得立刻把人搂进怀里好好亲一顿才罢休。   陈三是个识趣的人,看见这一幕老远就喊道:“越哥,这儿没啥事了,你带着嫂子走吧!我一会儿忙完也就走了!”   鲁越朝他道好,接着便带着芮娘一起朝后山去了。   枇杷村的后山有一条溪流,这里溪水清澈,鲁越每回都会来这儿洗干净身上的污渍,芮娘还从没来过枇杷村的后山,树林看着比甜水村的更要茂密一些。   芮娘见他轻车熟路的,没忍住笑:“所以你每次都是来这儿把自己洗干净的才回去见我的吗?”   鲁越回头朝她笑了笑。   不然呢,臭烘烘的,芮娘要是嫌弃他了怎么办?上回他已经被儿子嫌弃一回了。   “这儿水凉,你别下来,我很快。”深秋的溪水冰凉,鲁越叮嘱了芮娘两句便下河了,他脱掉外套挽起裤腿,露出笔直又结实的小腿,溪水没过他的腿,鲁越弯下身,腰带将他劲瘦的腰肢束起,胳膊上贲张的肌肉有力的掬起一捧溪水,飞快的将身上手和胳膊冲洗一遍,又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深邃的侧脸如斧头劈凿一般,凛冽又富有男人味,芮娘就在岸边看着,时不时捧着脸笑。   许是心有灵犀,鲁越忽然转身回头,也朝着岸边的芮娘也露出一个笑。芮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这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当下也不由的红了脸,别过头不肯在看他。   鲁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好之后就上了岸,又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迫不及待的去抱芮娘。   浮生偷得半日闲,这深山老林的,他也的确没和芮娘亲热过来,一开始只是想抱抱人,谁知道芮娘羞涩的躲了两下,鲁越的眼里就染了火。   “哎呀你臭死了,别黏我。”芮娘红着脸不肯配合,谁知鲁越眼中闪过一丝笑:“刚刚才臭现在不了,而且你刚刚才说不嫌弃的。”   芮娘气急败坏,羞愤欲绝:“我反悔了!我嫌弃死了!”   “来不及了!”鲁越猛地箍住了人,不管不顾的抱着人就到了一颗树后,那树干粗糙,蹭的芮娘生疼,唇上也被一团火覆住,树干上的鸟儿忽然全部振翅飞走,似乎是为了不打扰树下的一双人儿……   ……   从枇杷村回去的路上,芮娘不理他了,是真的不理。她气呼呼的坐在牛车后面,捂着滚烫的脸颊,无论鲁越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回,鲁越心里也打着鼓,虽然不后悔刚才的冲动,但一路上也在寻摸着好东西,准备好好哄一哄他的芮娘。   快到山脚时,还真的让鲁越给遇着了。有个猎户正背着筐子下山,鲁越二话不说就停了车上前去问,那猎户背筐里正好有只刚打的野兔子,还热乎着,他立马就掏钱买下来了,一同买下来的,还有一包竹燕窝。   提着这两样好东西,鲁越才敢巴巴讨好芮娘,芮娘看着那兔子哼哼两声:“太残忍了。”   鲁越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暗淡。   “不过杀都杀了,算了吧……”芮娘气消   了些,终于肯朝鲁越笑了:“回家给你做麻辣兔肉丁哦。”   鲁越受宠若惊。   “这是什么?”芮娘没见过竹燕窝,鲁越忙道:“竹燕窝,可以炖汤,对身体好。”竹燕窝难找,上回他好不容易遇到过一回,那次正好去给大嫂送粽子,就留给她了。   芮娘打开闻了闻:“不知道怎么样,但是家里的南瓜熟了,晚上回去熬南瓜汤吧。”   鲁越见她终于消气,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芮娘面前,也自然什么都道好。   -   麻辣兔肉,是芮娘最近新学的一道菜。   兔子肉肉质细腻嫩滑,比鸡肉还受欢迎,鲁越喜欢吃辣,芮娘便做辣口的。   清洗干净之后将兔肉切块,盐巴、料酒、葱姜蒜抓匀腌制,夏天的时候芮娘和柳芽一起腌了五大缸豆瓣酱,现在正好开坛。豆瓣酱色泽红润,一勺下去,和花椒蒜头一起爆香炒出红油,处理好的兔肉倒入锅中,配菜芮娘选用的笋丁和莲藕丁,倒配菜下去一起翻炒。   厨房里全是花椒和番椒的麻辣味儿,有些呛,却同样让人口生津液,爆炒出来的兔肉最后要再泼一次油,干番椒和花椒铺在最上面,滋啦一勺油下去,激发出灵魂般的香气,最后撒上碧绿的葱花和芫荽。一只兔子,做了整整一大锅的兔肉,端上饭桌时,众人的眼睛全都直了。   包括饭量最小的柳芽,最后也忍不住多吃了小半碗的米饭。   鲁老太太连连咂嘴:“香!这兔子买的?”   鲁越:“在猎户手上买的。”   “真不错,二郎,你回头带上套子,再抓上几只回来吧。”   鲁越笑着道好。   一盆兔肉,最后被全家分了个精光。   饭后,芮娘用南瓜熬出来的甜汤也好了,南瓜黄澄澄的,熬的南瓜汤软绵甜蜜,又因为加了竹燕窝,浓稠软滑,喝一口下去,南瓜的清甜抚平了刚才被辣刺激的肠胃,全家人一人一碗,包括瞻哥儿,芮娘吹凉了喂到儿子嘴边,小家伙一口一勺,吃的满嘴都是南瓜甜,显然也是喜欢极了。   芮娘下午累着了,锅碗瓢盆就全成了鲁越的事,柳芽原本要来抢,被芮娘制止了,娇滴滴的看了鲁越一眼,男人哪里敢有半分怨言,笑着就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回了房,他又要继续去抱芮娘,芮娘把瞻哥儿抱在怀里一挡,鲁越笑道:“两个我一起抱。”   芮娘心中翻个白眼,没瞧出这男人现在越发厚脸皮了。   “你等会儿,我有事给你商量呢。”   其实今天芮娘去找他就是有正事的,结果一通胡闹是把正事忘得影子都没有了,想到下午两人的行为举止芮娘脸就隐隐发烫,真是应了舅母的话,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坏坯子的!   鲁越听说有正事,忙上了炕往她那边凑了凑:“什么?”   芮娘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了正事:“我想开分店了……你觉得能行吗?”   鲁越一怔,随即眼中染上一丝笑。   “笑什么呀!”芮娘瞪他,说正事呢。   鲁越:“我年中的时候就问过你,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芮娘一愣,细细回忆起来,她当时好像一口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时候才开三个多月嘛……我哪里敢又花一大笔钱去开分店呀……”   “那现在呢?”   芮娘忙坐起身,给鲁越把床头的账本拿来了:“你看看哦,现在我手上还有一百多贯,我觉得,也差不多够了吧?”   鲁越:“这得看你想开在哪里,要是还是虹桥附近是够了,要是还想往京都去,怕是不行。”   芮娘愣了下,她的确是想往京都开的,只不过……   “   扩大店面如何?”鲁越忽然开口,“现在的二层有点小,你可以扩大到四层,如果隔壁还有人愿意出售铺子的话,我们就一起盘下来。”   芮娘听他这么说,有些吃惊了。   “可以……扩大这么多吗?”   鲁越捏了捏她的脸蛋:“京都的铺子可能有点贵,但是在京郊开个酒楼也是不错的,你不想吗?先把饭馆做大,再考虑下一步。”   芮娘的眼神忽然渐渐的亮起来了。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有些老主顾一直都在和她聊分店分店,这让她的思维都有些固化了,今天和鲁越这么一聊,芮娘忽然茅塞顿开,对啊,她为什么不能扩大店面呢?   鲁越继续道:“下个月开始准备的话,年前有些紧张,但要是年后开始修,三月就刚好,也正好不是旺季。”   三月……那便是团圆饭馆刚刚开张一年,芮娘笑了:“好!那就年后,过完年就修,行吗?”   鲁越也点头:“你隔壁那家铺子是卖手帕的吧,生意看起来不是很好,最近我会帮你留神打探着,万一呢。”   芮娘笑出了声:“好,我前段时间也听她说起来感觉生意不好做呢。”   鲁越揉了揉她的头:“我知道了,快睡吧……”   ……   次日,芮娘就把这个计划和想法和秀秀柳芽都说了,两人听后,也很是开心。尤其是秀秀,恨不得当场就跑去打听手帕店那边的情况,被芮娘笑着拦住后,这才作罢。   “我就是太激动了,咱们饭馆要扩张了,嫂子,要我说,你的手艺将来把凤香楼压下去不是问题!”   凤香楼,芮娘想起上回大丫的周岁宴,味道的确很是一般……   她笑了笑:“还不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鲁越第二天也把这个想法告诉鲁老太太了,鲁老太太听完之后也表示赞同:“你们看着办就是,我只管照顾好瞻哥儿,不给你们拖后腿。”   “有娘在,帮了我们大忙。”   鲁老太太摆了摆手,然后朝桌上看了一眼:“你三弟来信了,你打开看看吧。”   鲁越忙拆了信,打开看了。   “娘,这信上说三弟过年要去帮夫子整理资料,可能要离开京都一阵,不回来了。”   鲁老太太叹气:“我知道了。”   鲁越收起了信,沉默片刻:“那要不在三弟走之前我接他回来聚一聚吧,离得也不算远。”   “算了吧,你三弟这是一心想考个秀才回来,为了我,也为了柳芽。这孩子和你一样,下了决定的事情就和吃了秤砣一样,谁劝也回不了头,今年就让他一个人闯闯就是,明年开春儿,芮娘的饭馆好了,他也就回来了。”   鲁越点头:“反正娘今年还是跟着我过年,大哥也在,也挺热闹的。”   提到大郎,鲁老太太眼里多了一丝忧愁:“说来,你大哥最近神神叨叨的,好久不见他了,你有空留个神,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啊,就怕这孩子急功近利,又被人骗了。”   鲁越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你去忙吧,我要给我瞻哥儿蒸鸡蛋去吃咯,乖乖,来奶这儿。”   鲁越:“我去吧,我蒸的鸡蛋瞻哥儿爱吃。”   “好好好,你去就你去嘛,我还清闲,是不是啊瞻哥儿,来,奶亲一口……”   ……   “听说了吗,赵家布庄倒闭了。”   “啥?!不是才开没多久吗?!”   “谁知道,说是得罪了什么人,那赵二倒霉了大半辈子了,还以为现在转运了呢,谁知道现在又开始倒霉了。”   “得罪谁了?”   “我咋知道,反正是个什么官老爷,好像说是   赵家的布料出了问题,现在那布庄直接被官府给查抄了。”   “好家伙……真是闻所未闻啊。”   茶余饭后,百姓们都喜欢聊一些最近的新鲜事。   鲁老太太是从王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氏最近经常往鲁家跑,俨然已经和鲁老太太成了好友,王氏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这赵家和你家有过节的吧?我记得之前不就害过大郎一回的嘛,现在好了,真是恶有恶报。”   按理说这是个好消息,可鲁老太太却是半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好好的布庄说没就没了,这也没人问问到底啥原因嘛?”   王氏:“哎哟,那官府那边的事情谁知道,我只知道好像是赵家人给哪家官夫人做的衣裳里面掉了针还是啥的,差点儿把那官夫人给扎着了,你说这能小事吗?不过也有的人说是赵二喝醉了酒在路上得罪了人,最后被人记恨上了,反正说啥的都有,咱就听个热闹。”   鲁老太太心事重重的:“那人呢,现在哪里呢?”   “抓了!他那个媳妇儿现在正在官府前喊冤呢。”   鲁老太太哦了一声,王氏看了眼时间哎呀了一声:“聊忘了,我走了啊老嫂嫂,下次再来!”   “好,你慢走。”   王氏走后,鲁老太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也出了门准备去看看,谁承想刚走出院门,就遇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鲁大郎。   “娘!”   鲁大郎满脸喜色,显然是刚刚赶回来的:“娘你听说了吗!赵家那孙子出事了!”   鲁老太太佯装不知道问:“出啥事了?”   “他个孙子之前不是想用官府绊倒我吗,现在好了,他自己栽了!官府的人要整他,已经关店了!娘,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对吧?!”   鲁老太太扯了个笑:“是,做人没了良心,那可不就是要遭报应的嘛。”   鲁大郎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娘,我决定这次先发制人,他那个铺子的地理位置的确好,我盘下来,开个对门,两边都是咱们家的生意,怎么样?”   鲁老太太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你想盘他的铺子?你想多久了?”   “好久了啊!”鲁大郎兴致勃勃的:“这做生意嘛,最忌讳就是门对门的竞争,你说他当初不就是给我存心添堵的嘛!这一年来,天天盯着我做生意真的是烦死了!”   “所以你就想整垮他,然后把铺子给吞并过来?”   鲁大郎一口应下:“对!”   然后,鲁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   “大郎!你跟我进来!”   鲁大郎一愣,不明白老娘忽然发什么脾气,跟进去了。   片刻后……   “娘!你可不敢这么冤枉我啊!这事儿敢乱说嘛!我可没有故意害他!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鲁大郎听了鲁老太太的质疑,当场就急的跳脚了,鲁老太太看着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又问了一遍:“这件事真的和你无关?”   “无关!”鲁大郎梗起脖子重复了一遍。   “好。”鲁老太太点头:“是娘不对。但是大郎啊,你要切记,别人心术不正,这样害咱们,咱们可不能昧了良心做出同样的事情来,你恨那个赵二娘理解,但是千万,不能丢了做人的良心,明白吗?”   鲁大郎神色有瞬间的恍惚,接着道:“娘放心吧,我做生意也是堂堂正正的,虽然被赵二害,被孟风骗,可他们也打不倒我鲁大郎!娘您就等着看吧,我把赵家的铺子盘下来,明年第一波桑田的成果出来,一定让您跟着我享福!”   鲁老太太摆了摆手:“我还享什么福哟,我现在还不够享福的嘛,现在就很好了,大郎啊,你自己好好做正经生意,踏踏实   实的,比啥都好。”   鲁大郎抹了把脸:“我知道了,娘。” 第65章 丫鬟   赵家布庄关门, 鲁大郎过了三日便把赵家的铺子给盘下来了。而且花了不到一百贯,价格属实是便宜到头了。   很快, 鲁氏布庄便开了一家分店, 鲁大郎直接让人把招牌换成了自己的,里面的布倒是全换了,因为两家铺子离得近, 索性做成了一家亲民店一家贵价店,贵价的这些全部都是上等货品,当然价格也是要昂贵一些。   韦氏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开心不已, 当天就缠着鲁大郎腻歪半天, 她如今也七个月了, 肚子大着不方便,但是人确实是比怀着大丫的时候气色好了不少。   “大郎……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咋了?”   韦氏笑眯眯的:“你不是说发达了给我打个金镯子嘛, 啥时候打?”   鲁大郎一愣,笑了:“就知道你惦记着呢,放心吧,等你生了马上打,最近不是刚把赵家铺子给盘下来吗,手头也稍微有点紧张。”   韦氏听了,笑了笑:“嗯,我知道的, 不过以后你也是有两家铺子了, 肯定能赚更多的钱。”   “这么信我?”   韦氏:“我不信你信谁呀?那天我看见弟妹手上的金镯子了, 不过我一点儿都不羡慕, 反正我也快有了, 而且我又快生了。”   鲁大郎一怔:“弟妹有金镯了?”   “嗯!你不知道吗?瞻哥儿满月的时候我看见了。”   鲁大郎沉吟了一会儿, 道:“年后就立马给你打!对了, 最近你一个人在家,还忙的过来吗?”   韦氏:“还行吧……不过月份再大一点儿的话,可能也有些吃力了。”   鲁大郎想了想,道:“你那个娘家啊,是指望不住了,我回头给你请个丫鬟吧。”   韦氏瞬间就睁大了眼:“丫鬟?!”   “嗯。现在分家了,娘又跟着二弟住,没人照顾你,我买个丫鬟回来照顾你。”   鲁大郎说完,韦氏惊喜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大郎!你真好!”   鲁大郎笑了笑:“丫鬟乖听使唤,选个手脚麻利的给你送来,你看着什么活让她干就是了。”   韦氏兴奋的连连点头:“放心吧大郎,你就只管好好赚钱,家里一切都有我,我一定好好养胎,照顾好大丫!”   鲁大郎点了点头,笑着出门了。   鲁大郎走后,韦氏还觉得如在梦中。买丫鬟……丫鬟……她也要过上有丫鬟的日子了?韦氏不断的畅想,大郎现在就给她买丫鬟,那是不是再过一年两年,家里就能盖楼了?再往后,她也变成了富太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有儿女绕膝……   韦氏越想越想笑,一下午的时间就躺在炕上,哄着大丫,吃着点心。   ……   鲁大郎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院里当真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小丫鬟是跟着一个牙婆一块儿来的,一进门就笑着和韦氏打了招呼。   “大娘子吧,我是鲁大官人请来的,给您送个小丫鬟上门,您来瞧瞧?”   韦氏还没被人这么叫过,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的,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就挪到她身后的那小姑娘身上了。   面前的小姑娘看着略黄了些,瘦瘦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韦氏上下打量了两眼:“多大了?”   “回娘子,十六了。”   韦氏:“叫什么名字呀?”   “莲儿。”   韦氏看向那牙婆:“是不是太瘦了些,这能干啥呀。”   那牙婆笑道:“娘子可别小看这丫头,是从苏州来的,看着矮小,但做饭洗衣样样都行,人也是老实的。娘子是第一回 买丫鬟吧,不晓得这里面的门道,这丫鬟可不能买过于丰满的,娘子晓得我的意思吧?”   韦氏一   愣,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古怪感,这牙婆是什么意思?她狐疑的又看了看那莲儿,问:“除了洗衣做饭,还会别的吗?”   “回娘子,莲儿还会带孩子,上个主顾家也是主母生产,莲儿帮照顾的。”   这听起来倒是还行,韦氏点了点头,又问那牙婆:“我相公看过了吗?”   那牙婆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没有,您家官人就是说了个大概的要求,我就给您寻过来了。”   韦氏嗯了一声:“行,那先留着用几天看看吧。”   那牙婆笑了:“成,那我就走了,人给您留这了。”   “多少钱啊?”韦氏见她起身要走,连忙问道。   “哟,您家官人都给过了,我哪能问您要钱。”   韦氏看向莲儿,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吧。”   莲儿走近,还低着头。   “抬头我看看,上户人家,在哪里干活呀?”   莲儿抬起头,五官平平,脸色略黄,韦氏问话她就如实回答:“在城里的一个员外家。”   “那为啥没干了?”   “员外大人今年要搬家去外地了,我和几个本地的姐妹就留下了。”   韦氏:“你是本地人?”   “也不算,家在程阳县,离京都还有好几十里。”   程阳那个地方韦氏是知道的,确实又远又穷,听说那里很多都养不起姑娘家,所以卖出去当丫鬟的也多。   韦氏点了点头:“行,既然来了我就和你讲讲,我家就我和大郎两个人,我呢现在怀了七个月了,你主要负责照顾我就行,至于隔壁是我婆婆,隔壁的隔壁是我二弟一家子,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别乱跑,明白了吗?”   莲儿点头:“我明白的,娘子。”   “行,那你现在就去把衣裳洗了,然后准备中午饭吧。”   莲儿很快就放下东西干活去了,韦氏一边在院里晒太阳,一边观察着。这买回来的丫鬟是要住家的,但是打发她住哪比较好呢?主院是不可能的,前院更不可能,那只能是去后院,后院最里面的厢房内,倒是适合她,韦氏想了想,心里拿定了主意。   再看向莲儿,果然如那牙婆所说,干活倒是个麻利的,没多会儿的功夫就把院子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洗干净了,被褥也全部都搬出来晾晒,等快到中午的时候,莲儿又来问韦氏想吃什么,开始准备午饭了。   这一上午,韦氏当真是什么也没干。   这样的生活她倒是完全没体会过,就算之前娘照顾她的时候,那嘴里也是有些不大满意的,可现在,她不仅耳根子清净了,比之前还更享福了,韦氏心中别提多美了。   不过,很快,鲁老太太出门溜达的时候就觉出不对劲了。   她疼孙子,也疼孙女,知晓韦氏一个人在屋里,月份又大了,便溜达过来预备搭把手,谁承想进门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家,正在忙前忙后的。   “你是谁啊?”鲁老太太狐疑的问了句。   莲儿也是个聪明的,见是从隔壁来的,又是老太太,连忙上去喊了人,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啥?!丫鬟!”鲁老太太吓得差点儿没朝后摔一跤,莲儿忙上前扶住她,韦氏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出来了。   “娘,你咋来了?!”韦氏笑眯眯的,赶忙把鲁老太太迎了进去,鲁老太太还云里雾里的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进屋后才回过神来:“啥丫鬟!她谁啊!”   韦氏忙道:“娘别激动呀,我慢慢跟你说。”韦氏一面给鲁老太太倒了杯水,一面把莲儿的事情和鲁老太太说了,鲁老太太从一开始的惊吓变成惊讶,听韦氏说完,人却是又沉默了。   “这是老大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鲁老太太毫不客气的问,   韦氏一愣:“是大郎的主意,他就是看我一个人,没人搭把手的……心疼我来着。”   “啥叫没人搭把手?!哦,我不是人,你弟妹不是人,那柳芽不是人了?!你有啥干不过来忙不过来的,在门口喊一嗓子,老婆子我是会装聋吗?!”   韦氏:“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现在不是分家了嘛……那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弟妹的呀……”   鲁老太太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我的个老天爷啊!这都什么事啊!大郎呢,大郎人呢?!”   “大郎一早就出去了……”   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就站起来了:“我去找她!你现在先让这小姑娘哪来的回哪去!真是造孽,丢死人了,我们老鲁家没有请丫鬟的这个做派!赶紧打发人走!”   韦氏没想到鲁老太太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也愣住了,那莲儿更是无措的站在院中,一会儿看看鲁老太太,一会儿看看韦氏的。   鲁老太太见自己说不动,一咬牙,气的回自己院子里上了炕,柳芽正在院子里浇菜,看见这一幕,也赶忙去给芮娘通风报信了。   芮娘听说之后也是大吃一惊,没多会儿,鲁越便也知道了。   两人赶回来的时候鲁老太太已经躺上炕了,气的长吁短叹的,鲁越知道了前因后果皱起了眉:“我去找大哥。”   鲁大郎回家的时候还火急火燎的:“咋啦,到底啥事啊……我那还有两批要紧的单子呢。”   回家之后一听说,拍了拍大腿,进屋去了。   “我说娘啊,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就因为这小事吗?!”   “小事?!这小事吗!”鲁老太太麻溜的就从炕上坐起来了,指着鲁大郎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你现在是飘了还是飞了?当老婆子我是死人啊?”   “你让街坊邻居知道你请个了丫鬟怎么搞,是不是都要笑话死我们老鲁家?!”   鲁大郎被娘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也懵了:“娘,你是不是想多了,那华华怀着肚子不方便,我现在有条件了,请个丫鬟照顾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你个老母!”鲁老太太显然气晕头了,气的连自己都骂。   “别说你弟妹你老娘还有柳芽都在隔壁住着,但凡是分了家,你想自己照顾媳妇儿,行,街上闲着的婆子一抓一大把,你不请,你整个什么丫鬟回来,真真是丢死个人,丢死个人了……”   鲁大郎也无语极了:“我的亲娘啊!你都想哪儿去了!我真无奈了!我和您说不通!”   “说不通是吧,说不通你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最好别让人家知道你是我儿子!”鲁老太太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当真将手边能看到的,能寻到的东西全部朝大郎一砸,鲁大郎懵了,来不及躲,就被砸到了头上,当朝就见了红。   一直在院外的韦氏听见动静,也赶忙进来求情:“娘,您别打大郎啊,大郎这是心疼我……您怎么还动手打他呢。”   鲁老太太气的心梗:“两个蠢货,都一起给我滚,别让我看见你们!二郎,给我关门!”   鲁大郎这会儿也有些气扭不过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拉着韦氏就出去了门,鲁老太太给这屋子里的人都放了话:“最近一段时间,谁也别和我提这个不孝子!否则就被怪老婆子我不讲情面了!”   鲁大郎气哼哼的带着韦氏回家了,韦氏见他额头鲜血直流也心疼坏了,连忙就要起身去找药包扎,莲儿机灵,先一步过去,把东西都给拿了过来。   “娘简直是不可理喻!”鲁大郎十分不理解:“我就是心疼我自己的媳妇儿,请个丫鬟怎么了?!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韦氏:“别生气了,娘只是过惯了苦日子,一时半会儿没想   通罢了,等娘想通了,就不会怪你了。”   韦氏话音刚落,鲁越走到了院门口:“大哥。”   鲁大郎抬头看了眼弟弟:“你也是来教训我的?”   鲁越摇了摇头:“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大哥说。”   鲁大郎听完后站起身走到院外,从韦氏的角度看过去,鲁越似乎与他站在院外说了好久,鲁大郎一开始也略显不耐烦,后来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我说的话希望大哥回去能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鲁越说完就走了,鲁大郎一个人站在门口许久,韦氏忍不住过来喊了人:“大郎。”   鲁大郎这才回过神来,重新回到了院内。   “二弟说啥了?”韦氏好奇极了。   鲁大郎没说什么,而是先看向了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莲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叹口气道:“今天的活干完了,你先回去吧。”   莲儿和韦氏同时愣住,韦氏忙道:“你真的要打发她走了?那以后……”   鲁大郎摆了摆手:“她以后呢,就早上过来,下午回去,就只是白天来给你搭把手,就不住家里了。”   韦氏怔了怔,看了眼莲儿,莲儿怯生生的,不知所措,韦氏叹口气道:“也行吧,这是二弟和你说的主意是吧。”   鲁大郎点了点头:“二弟说的也在理,暂时先这样吧。”接着鲁大郎又看向莲儿,道:“你的工钱我会多给你一点儿,你看这样行不?”   莲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韦氏,最后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   夜幕降临,韦氏扶着肚子躺会了床上,叹口气道。   “我还是不大理解,娘为啥这样,这想法怎么就转变不了呢,你说以后咱家发达了,那请个下人不行吗?娘不是也跟着享福吗?难不成,咱们家当农民一辈子?这吃苦就像吃上瘾了似的。”   鲁大郎也叹气:“娘就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咱家周围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人请丫鬟的,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情。”   “这就是我想说的了,要我说啊,你们家就是当初选地方选的不对,非要住在京郊,那不还是和农民一样?当时城里的宅子多便宜啊,又不是买不起,娘糊涂,你和二弟也是一样的糊涂!”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家也安置了房子也修了,那丫鬟给你留了,就这样吧,睡觉。”   韦氏笑眯眯的:“莲儿手脚是真的麻利,饭也做的不错,要我说,不比弟妹做的差嘞。”   “莲儿?”鲁大郎反应过来:“她叫莲儿啊。”   “嗯,你不知道名字啊?”   “不知道!”鲁大郎翻了个身:“家里的事情你做主,我懒得管了。”   “好嘛。”韦氏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躺下了,其实不住家也挺好的,今天那牙婆的话她后面想明白了,这姿色过好的丫鬟放在家里也是个心患,白天来晚上走,和大郎还见不着面,挺好。   ……   大房这边终于消停了,鲁越那边的灯却还是亮着的,芮娘今天也真是挺好奇的,忍不住问鲁越:“你和大哥说啥了?”   鲁越刚把儿子哄入睡,闻言转头来抱她。   “其实也没什么,就说了些大哥其实心知肚明的事情,然后帮他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法子?”   鲁越:“我让大哥别让那姑娘住家,白天来晚上走。”   芮娘吃了一惊:“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我以为你劝大哥让那姑娘走呢。”   看的出来,芮娘也不是很能接受这件事情,鲁越害怕她生气,连忙解释:“我一开始是劝了,但是大哥说不行。”   “不行?”芮娘着实是有些想不通:“到底为   啥不行呢?”   鲁越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   “大哥说,那是他一个朋友介绍的,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芮娘睁大了眼,愣了好半晌。   “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鲁越:“大哥大概是认识了一个员外,那人应该是和京都里的哪个官老爷有点关系,大哥这近半年,就是通过他和那人也攀上些关系,知道一些消息,包括那改稻种桑的消息知道的也比我们早。那员外听说了大哥家里的情况,就说给大哥买个丫鬟过来。”   芮娘沉默了。   “大嫂知道这个事吗?”   “我不清楚。”   芮娘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送什么不好,送个丫鬟……”   鲁越也皱着眉道:“我问过大哥,大哥说只是一些场面上的应付,让我放心,而且大哥也答应了让她白天来晚上走。”   芮娘越想越觉得这事荒谬:“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抽空告诉下大嫂比较好吧……”   鲁越沉默了,芮娘自己说完也沉默了。   的确,这样的事怎么开口呢,尤其是大嫂今天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别想了。”鲁越将人搂进了怀里:“还有娘在呢,娘会看着的,娘虽然嘴硬,但是她不会真眼看着出啥事的,你放心吧。”   芮娘嗯了一声,朝他怀里窝了窝:“我总觉得大哥变了,自从那次被孟风骗了之后,咱们又分了家,大哥就似乎是急着想做出点成绩出来。”   鲁越单手搂着人,想了想道:“也不全是吧,大哥也有他的责任,那不是除了大丫,大嫂马上又要生了。”   芮娘嗯了一声,片刻后,悠悠的从鲁越怀里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了?”   芮娘忽然一笑,然后问:“你以后发达了,会不会也这样啊……”   芮娘话还没说完,鲁越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芮娘,他的眼神又复杂又震惊,将芮娘都吓了一跳,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幼稚,芮娘笑着道:“好啦,我就是问——”   “呜——”   她还来不及说完,鲁越便忽然堵住了她的嘴,灼热的呼吸伴随着一丝丝的恼怒,他没有给芮娘半分喘息的机会,霸道又强势,芮娘都不知道哪句话惹来男人这么大的反应,到最后,她嘴唇都有些痛了,鲁越才堪堪放过了她。   “这样的话不许再说。”鲁越重重的碾了碾她的唇,凛冽的眼神又有愤怒又有委屈,深深的看着芮娘,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芮娘心也化了,勾勾唇攀上他的脖.颈,道:“干嘛这么生气呀。”   “我只想你一个的。”鲁越灼热的眼神毫不心虚的盯着她看,芮娘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就像一个坚定又温柔的大狗狗。   她想笑,却故意别开脸小声道:“也不怕人笑……”   鲁越便立马又道:“我疼芮娘不怕人笑。”   芮娘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   心如裹蜜……   -   从那天后,莲儿果真每天早上辰时到鲁家,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晒被子打扫卫生,偶尔还能帮着韦氏带带大丫。   韦氏对这个小丫鬟倒是十分的满意,越发在家过起了神仙日子,而鲁老太太,也当真再也好久没去大房了。   韦氏心中不甚在意,只是掐算着日子,这转眼就又要到腊月了,她大概二月生产,不知不觉分家都快一年,去年过年的时候把她累得够呛,今年总算也能享享福了。   韦氏每天享清福,芮娘和鲁越这边却越发的忙碌了起来。一到腊月,那更是饭馆和铁铺都要忙的团团转。   去年腊月,芮娘   的饭馆还没开,她并不知道过年对饭馆而言意味着什么,而今年却是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从腊月初,便有不少的老主顾上门预定今年的年菜。   腊肉、腊鸡、腊鸭、腊鱼,这些平时芮娘自己就会拿来入菜的东西早早就有人点名预定,更不用提平日就卖的最好的卤肉和卤菜。   芮娘根据情况接了一批老顾客的单子,可回去一统计才发现,光是老主顾的就足够她忙活大半个月了,根本没有多余的,而且这些量加起来还真是不少,鲁越今年养猪场,怕是也没有剩余的猪了。   鲁越听说后,安慰她道:“钱是赚不完的,量力而行,先把这批老主顾的做了吧,剩下的随缘。”   芮娘发愁:“可就是这些人的,也怕是有好几百斤……咱家猪还够吗?”   “够!”鲁越爽朗笑道:“不够就买嘛,多大点儿事。”   芮娘也笑了:“那成!”   有了鲁越这句话,芮娘放心了。今年过年,她也可以放开手脚大赚一笔。 第66章 又一年   近年跟前, 鲁越的养猪场也开始进入了收获的时节。   早先整修时,鲁越在养猪场的外面修建了一个屠宰场,直接在枇杷村将猪杀了再运到京都城, 更省时省力。   鲁越杀猪越发熟练, 一天至少能劈三头,只不过这也是个累人的活计, 劈砍三头猪下来,他几乎浑身湿透, 然后陈三会拉着这一车的猪肉, 立刻赶往团圆饭馆。   芮娘最近也是越发的忙碌,做腊肉腊肠的法子秀秀和柳芽都已经学会了,两人手脚麻利,赶在腊八之前就做好了第一批,团圆饭馆后院每日都能瞧见一排竹竿上挂着的一串串肉, 柏叶和柚子皮的熏烤香让人忍不住踮起脚尖探个究竟,一些预定晚了的主顾听说今年的腊味已经被一抢而空时,都不免遗憾的摇了摇头。   秀秀笑着道:“嫂子明年赶紧扩大店面吧,看看咱们这个小院, 都快无处下脚了!”   芮娘也发愁,她无奈的笑, 明年可不止是扩了店面这么简单,首先厨房就得再招至少两个厨子,她一个人, 绝不可能忙得过来。更别说还有跑堂的小二和打杂的杂役了。   刚过中午,陈三又送来了一头猪, 这头猪送完, 今天的躺儿就跑完了。   芮娘看了看后面没看见鲁越, 陈三连忙解释:“越哥还在养猪场,这几天越哥累坏了,大概也是想把活赶一赶,就没过来。”   芮娘有些心疼,今天是腊八,她赶忙让秀秀去厨房给陈三舀一碗腊八粥,自己也开始去给鲁越准备顿午饭。那个男人忙起来,常常就用干巴巴的窝窝头打发自己。   腊八粥是今天团圆饭馆的朝食,中午也还有,腊八节这一天都可以吃腊八粥,熬好的粥又稠又香,配料丰富,腊八粥图一个吉利,也是家家户户每年到了腊八节必吃的食物。陈三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碗,临了芮娘笑着给他递了个食盒:“还得麻烦你帮我给二郎送去呀。”   陈三擦了擦嘴笑道:“放心吧嫂子,我肯定监督着我哥吃完!”   芮娘笑道:“多谢你了。”   陈三提着食盒走了,芮娘继续陷入了忙碌之中,最近这段日子她和鲁越都只有晚上一点点的相处时间,而她总是很快就陷入了熟睡当中。   等忙完了年关,她也是真的要多请几个人才行。   鲁越打开陈三递来的饭盒,原本没怎么意识到饥饿的他忽然就有了胃口,芮娘的饭菜总是那么的体贴,一大碗的腊八粥,两个热腾腾的大包子,一碟炒时蔬和一小碗蒸肉,足够鲁越吃的酣畅淋漓了。他大口大口的朝嘴里扒着饭,心里想着他的芮娘,也琢磨着等年关忙完,要好好带她休息一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年二十□□,到了这两天,还有主顾上门买腊肉卤煮时,便是真的什么也不剩了,那些人强烈希望芮娘能承包上几桌子年夜饭,都被芮娘笑着婉拒了。   “这钱还真就没个能赚完的时候,从前觉得累死也要赚钱,现在倒看开了,觉得这么累,有些钱不赚也罢!”秀秀笑着发表了自己的心得,这段日子大家都真的累坏了,芮娘笑着把之前留好的年货拿了出来。   “给,一人一份,都有!”   秀秀高兴坏了,这一份年货里面有一条完整的猪腿,两吊腊肉,三条腊鱼,还有好几串香肠呢!   柳芽连忙摆手:“我就不了吧,反正……我也住在姐姐家……”   芮娘笑:“也是,那……”她想了想,又把提前给两人包的红包给拿了出来,给柳芽的红包里多放了些:“我给你折成铜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柳芽吓了一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哎呀!拿着就是!”芮娘愣是塞给了柳芽,给秀秀自然也给了一份。   “这是工钱之外额外的,忙了一年了,   最近又这么辛苦,再怎么说也要好好过得年嘛,千万别亏待了自己,买些胭脂、首饰之类的,知道了不?”   两人都感动的点了点头,尤其是秀秀,激动的道:“嫂子,你都不知道今年我有多感恩你能让我来咱饭馆帮忙,我真想一直在咱们饭馆干下去!”   柳芽也忙道:“还有我还有我!”   芮娘忍不住笑:“好好好,你们放心,只要团圆饭馆开一天,一定少不了你们两个人,放心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开心的笑了。   ……   腊月二十九,今年过年天气倒是挺暖和的,去年的鹅毛大雪变成了温暖和煦的冬阳,照在院子里暖融融的。元宝愈发地圆滚了起来,窝在鸡圈边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摆了摆尾巴。   “哎哟,祖宗,可不敢啊!”鲁老太太在院子里纳鞋垫,原本坐在小木马上摇摆摆的瞻哥儿忽然就攀着马头就站了起来,还作势要下地,这可把他奶给吓坏了。   瞻哥儿已经一岁两个多月,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前几日自己已经能扶着小床蹿腾上两步,不过现在是在木马上,可不敢大意了。   鲁老太太连忙丢下鞋垫就去扶瞻哥儿,比她动作还快的就是刚刚还在撺盹儿的元宝,小猫咪嗷呜一下就冲到瞻哥儿边上,喵呜直叫唤,瞻哥儿不懂它的意思还以为元宝和自己闹着玩,更是开心不已,就要伸手抓他。   鲁老太太一把把大孙子给抱了起来:“乖乖哦,可不敢哦,一会儿摔了。”   与此同时,鲁越刚刚回来,一走进院子里,瞻哥儿就伸手朝他要抱抱:“爹!爹!”   鲁越咧开嘴笑了,鲁老太太点了点他脑门,狠狠地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就知道要你爹和娘!你奶我天天带你也没见你这么亲,你爹刚从养猪场回来,臭的很,别去抱!”   “爹!抱!”瞻哥儿非要朝鲁越跟前凑,鲁越伸手把儿子抱了过来,道:“爹都洗干净了,不臭,是不是瞻哥儿?”   “嗯!”瞻哥儿点头,搂着鲁越的脖子,又开始哼唧:“马!”   “嗯?瞻哥儿想骑大马?”   “马!马!”   鲁老太太笑了:“我就说瞻哥儿一回来就惦记着让你抱呢,原来是惦记着骑大马。”   这阵子鲁越每天得了空都会让儿子骑在他身上,父子两在炕上爬着玩骑大马的游戏,瞻哥儿上了瘾,每天都在惦记着。   鲁越笑了,轻轻松松就把儿子驾在脖子上:“先把瞻哥儿举高高,晚点儿再骑大马哦。”   瞻哥儿坐在自己的爹的脖子上,开心的就像个指挥士兵的将士,不住的嘎嘎笑着,等芮娘回来了,他才停了下来。   “凉!凉!”   找完了爹找娘,芮娘身上可不臭,香香的,瞻哥儿最喜欢凑到娘怀里,怎么黏也黏不够。芮娘笑着把儿子抱过来,鲁老太太问:“饭馆都忙完了吧,明个儿不去了?”   芮娘笑:“不去了娘,明天咱们在家自己过年了,哪也不去了。”   鲁老太太笑:“好,辛苦一年了,明天也没什么客,你三弟也不回来,咱们自己在家随便吃点儿就行,别整的太累了,知道了不。”   “好。”芮娘笑道:“我知道了娘。”   ……   夜幕降临,鲁越给芮娘打了热水,芮娘先去洗,忙碌了整一年,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她刚准备起身,净房的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鲁越走了进来。   “呀!”芮娘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进来了?!”   鲁越面无表情:“给你添热水。”   芮娘耳根一红:“不要了,我都洗完了。”   鲁越:“那正好,我洗。”   他说完   ,就开始脱外衣了。   “!”芮娘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她忽然想起上回在这儿发生的一切,当时鲁越似乎就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现在忙完了,他……!   芮娘连忙转身去拿架子上的衣裳,但已经来不及,水声哗哗,她整个后.背都被人掌控住,鲁越的声音瞬间变得有些粗.嘎:“芮娘……”   两人好久没有亲热,一触即燃。   夫妻也快两年了,很多事都有着天然的默契,芮娘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察觉到了男人的急不可耐。   罢了……   芮娘闭上眼随他去了,明日便又是一年的除夕,她今晚,也只想随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放松……   …………   可是……   睡前,芮娘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   什么放松,她再也不想放松了!分明比平日还要累!   她累得整个人都是困乏的,鲁越哄了好久,才把人给哄睡着了。等芮娘睡着之后,鲁越又悄悄的起了身。   他白日也忙活一天,本也有些疲乏了,可现在却恢复了神采奕奕,不仅把净房彻底打扫了干净,还将院里院外都收拾了一遍。干完这些活已经快子时了,鲁越看向空中的月,扬了扬唇。   又一年除夕了,不过明年,他的芮娘还是会在他的身边。   ……   大房那边,韦氏等了好久鲁大郎才回来,等人一回来她便着急问道:“明个儿就过年了,你怎么搞得这么晚?”   鲁大郎:“没办法,有应酬嘛。”   韦氏:“我问你,明个儿过年,咱们去那边不?”   鲁大郎被韦氏这么一问,忽然愣了愣,去不去老娘那边呢……   自从莲儿那事之后,老娘真的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他也主动跑过去了两回,可每次都是热脸贴着冷屁股,加上鲁大郎又忙,这两天竟然把这个事情都忘记了……   “弟妹来喊了吗?”   韦氏道:“喊了,那肯定是喊了,不过弟妹话还没说完,娘就在院门口喊她回去了……似乎不大乐意我们过去。”   鲁大郎在床边坐了下来,抹了把脸:“那不管娘乐不乐意,总要回去的,三弟今年过年都不回来了,我要是再不去,像话吗?”   韦氏小声嘟囔:“那又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娘都这么不待见我们了……”   鲁大郎:“娘在生气,但是说真的,这段日子,莲儿不是也很规矩吗,帮你的忙不多吗?”   韦氏:“挺多的,有莲儿在,我省事多了。”   “那不就对了,我明天再去和娘说说吧,兴许她就消气了,不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哦对了,你给莲儿包红包了吗?”   韦氏一愣,摇了摇头。   鲁大郎叹气:“你怎么连这点儿事也不会做,那都过年了,你也不知道给莲儿包个红包啥的,哎!”   韦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那你的工钱都给她多付了一部分了,怎么就还要多包红包了。”   “你……”鲁大郎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很无语,韦氏见他有些不开心了,便道:“好嘛我知道了,等她初三过来,我再给她就是了,行了吧?”   鲁大郎奏折眉头嗯了一声:“她这两天都不来了是吧。”   韦氏:“嗯,那个牙婆也说了的,初三再来,这是规矩嘛。”   鲁大郎:“行,我知道了,明天过年,你把给娘的礼这些都准备好了吧。”   韦氏:“准备了放心吧,还有你的大侄子,都准备了。”   鲁大郎点了点头:“那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去祭祖呢。”   ……   “娘,这是我给你专门托人买回来的茶饼,你不是爱和茶吗?尝尝,还有这个,   我布庄今年的卖的最好的流行的布料,我直接给你留了三匹最好看的花色!拿去做新衣裳!”鲁大郎笑眯眯的把所有的礼物都摆在了鲁老太面前。   鲁老太太面无表情的嗑着瓜子,哄着孙子,一眼也没往他那边看。鲁大郎有些尴尬,看了眼韦氏,韦氏上前笑道:“娘,大丫今天一早就在找奶呢,小丫头现在和我都不怎么亲,就和您亲!”   鲁老太太听了这话,哼了一声。   “那是,大丫平时你也不怎么带啊,我看不是那小丫头经常在给你带娃嘛?”   韦氏一噎,道:“我这不是月份大了……现在大丫勉强会走路了,正是有点儿疯的时候,我还真是招架不住她。”   鲁老太太别过脸没说话了,又轮到鲁大郎了,“娘,华华这胎的名字我都起好了,要是儿子,叫鲁顺咋样,顺顺利利的。”   鲁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要是孙女呢?”   鲁大郎一愣,韦氏也一愣。   两人好像真的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鲁大郎灵机一动,当场就起了一个:“就叫鲁婉!咋样?”   鲁老太太还是没说话。   好在尴尬的气氛马上就被打破了,“开饭了开饭了!”柳芽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鲁越也开始摆桌子了。   鲁老太太到底没撵两人,起了身淡淡开口:“坐下吃饭吧。”   “诶,娘。”鲁大郎和韦氏终于坐下了。而今年鲁家的团年饭还是依旧的丰盛,八凉八热,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鲁大郎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一年啊太忙了,都没吃到几次弟妹做的饭,真是想念。”   芮娘笑了笑:“大哥是真的太忙了,我那饭馆不是天天都开着呢嘛,想来随时都能来。”   鲁大郎:“是是是,明年我一定常去!对了,今年华华身子不方便,辛苦弟妹了,改天啊我多弄点儿什么苏州那边的蟹和鱼,咱们也吃点儿不一样的!”   鲁老太太:“吃饭!话咋那么多呢!我就爱吃二郎养的猪!那螃蟹有什么好吃的,麻烦的要死……肉就那么一点点……”   鲁大郎尬笑两声:“娘说的是。”   全家人坐在了一起,鲁老太太吃着吃着就又有些伤感了:“哎,也不知道三郎现在在哪儿呢,怎么帮夫子的忙,还要离开京都呢……”   鲁越:“我前两天去问了,说是不远,就京都边上,十五前后就回来了。”   “哎……我的三郎哦。”   鲁老太太想念小儿子,芮娘悄悄的给瞻哥儿递了个鸡腿,悄悄指了指奶奶,瞻哥儿一下就懂了,“奶!”   “奶!”   他大方的把手上的鸡腿朝他奶递,鲁老太太瞬间就笑了:“哎哟我的个乖乖,还是我的大孙子心疼奶啊!”   一下子,刚才的伤感就没了,伸手就把瞻哥儿抱在了腿上,亲了一口。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笑了,而韦氏也看了眼自己女儿,大丫虽然乖,就是看起来没那么机灵了……   -   年夜饭后要守夜,去年芮娘刚生完瞻哥儿没多久,鲁越舍不得她累,早早就把人哄睡着了,今年芮娘却想坚持,她洗漱完之后回了房,瞻哥儿就在鲁越背上骑大马,父子俩在宽大的炕上走着,瞻哥儿乐疯了,还不住的用小肥手拍打着鲁越的背,仿佛真的是在骑大马似的。   芮娘笑了:“瞻哥儿也没骑过马,他是怎么知道的。”   鲁越见她回来,笑着停了下来,芮娘伸手抱过儿子,鲁越笑:“他机灵着!是有一回我带他上街,看见有人在路上骑马,就记住了。”   “我的瞻哥儿真聪明。”芮娘亲了一口儿子的脸蛋,瞻哥儿笑眯眯的,也香了他娘一口。   一家三口上了炕,鲁越难得的拿了一壶酒出来。   “要喝点儿吗?”   芮娘今年能喝酒,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之前用葡萄酿的吗?”   “嗯。”   秋天葡萄成熟的时候,鲁越上山摘了不少回来,全家人都吃不完,芮娘便用葡萄酿了酒,这深紫色的果酒带着浓郁的香气,喝一口,没有白酒的辛辣,多了葡萄的香醇。   “好喝。”芮娘喝了一小杯,眼神也变得水汪汪的。她单手撑着炕桌,鲁越就坐在对面看她。   “看我做什么?”芮娘最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偏这个男人的话更是直白:“看芮娘,芮娘好看。”   芮娘眼波如水,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把身后的账本拿了过来。   一年到头了,今天还有一项重大的工作没有完成——清算这一年的收支。   芮娘记账,如今早已是得心应手,一手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很快就将一年的收支清点的差不多了。   “饭馆进账快有三百贯了,除去之前盘铺子的钱……养猪场的花费和进账……铁铺……”芮娘一边算一边嘟囔,其实这些账目鲁越大概心里都有数,只是看着她在面前拨算盘的样子格外的迷人,一时不由地看痴了。   白嫩的小脸和饱满的唇,看多少遍也看不够似的……   “我和你说话呢,多少呀!”   芮娘喊了两遍,鲁越才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芮娘鼓起脸:“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喊你两遍了。”   “想你。”   “……”   芮娘别开脸不想理这个人了,谁知鲁越笑着从兜里掏出个盒子,芮娘顿时警戒心大起:“你!你又乱买什么了?!”鲁越去年过年给她送了个金镯子,她可不想今天又看见一个。   鲁越笑着打开,还好,不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瓷盒子,是胭脂。   芮娘惊喜的拿了过来,一盒胭脂是不费什么钱的,芮娘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明显喜欢极了:“什么时候买的?”   “就今天。”鲁越朝她挑了挑眉:“试试,看看颜色喜不喜欢。”   “我都洗了脸呀,不试了……”芮娘打开,有点儿像蔷薇红,鲁越却坚持道:“试试,一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洗。”   芮娘拗不过他,也的确想试试看这颜色,鲁越帮她拿来了镜子,芮娘难得撒娇:“你帮我涂!”   鲁越自然只有道好的份儿,只不过他手又粗又笨的,沾了一点儿芮娘就忙喊道够了够了,之后在芮娘脸颊上一擦,手又重了,芮娘笑着拍开他的手:“笨死了!!”   鲁越摸了摸鼻子坐回原来的地方,专心看着芮娘涂胭脂。   “好看吗?”   芮娘有些羞,她还很少这么打扮过自己,一时间都有些不大敢看鲁越的眼睛,而在鲁越的眼里,她白嫩的小脸儿上绽开了两朵红云,一时间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胭脂染的。   “芮娘最好看。”   嘴笨的男人现在哄人也会多加几个字了,他撑起身子就隔着炕桌去亲她,芮娘没来的及躲,唇瓣就被男人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真好看,明天再去给你买一盒口脂。”   “不要了……”芮娘咬唇,她知道自己的唇天生就带着颜色,根本不需要口脂,鲁越也直直的盯着她的唇,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对,芮娘天生丽质,的确不用……”   芮娘软成了一滩水,天知道谁还管洗不洗胭脂的事情,那小半盒胭脂最后都没来得及合上,就那么在桌上静静的搁置了一晚上……   至于何时到了子时,又何时结束守岁的,芮娘一概不知,第二日醒来时,都还反应了许久…… 第67章 狐朋狗友   过年前, 团圆饭馆门口就贴了告示,通知歇业两个月,十五之后饭馆扩张。一些心急的主顾正月里也想尝尝熟悉的味道, 看见门口的告示后, 又满怀遗憾的走了。   旁边的那家手帕店当真只开到了年底,年前芮娘便和那家掌柜签订了转让契约, 盘了铺子,又花了一百多贯, 再加上年后的修缮扩张, 二百贯是起码要的。   除夕那晚,芮娘最后得出的数字差不多是四百多贯,是她和鲁越去年一年的努力成果,现在立刻要拨出去一半,这对芮娘来说又是不小的压力, 但鲁越却道饭馆扩张是大事,这钱是必要的开支。   芮娘想了想,的确也是这个理儿,于是正月十五一过, 还是原先给鲁家干活的那群人,十六准时就到了团圆饭馆。   这回扩张, 不仅门面大了足足一倍,楼高也是加高两层,鲁越亲自监工, 这些人都是鲁家的老朋友了,干起活来沟通顺畅又卖力认真, 而趁着这段时间, 芮娘也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她每日在家陪着瞻哥儿和老娘, 到了饭点再去给鲁越送顿饭。瞻哥儿现在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在院子里跟着元宝,一会在鲁老太太这边玩会儿,一边又跑到娘那边去撒娇了。   而韦氏的肚子越发大了,眼看着离生产越来越近,大丫这段日子也一直都在二房院子里,鲁老太太一边照看孙子孙女,一边问:“二媳妇,你舅母也快生了吧。”   芮娘在院子里缝衣裳,笑道:“快了,比大嫂晚一个月。”   “那最近闲了也回去看看,不知道你舅母那边忙得过来不。”   芮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她的确也是这样打算的,本来年跟前就要去的,结果芮娘一直也抽不开身,只能是让人送了点儿东西回甜水村,舅母生产的话,她肯定是要回去看看的。   说到这儿,鲁老太太忍不住往大房那边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有时候觉得你大嫂那个人精明,有时候又觉得她蠢到家了。”   芮娘也顺着自己婆婆的眼神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问:“娘说的是莲儿的事情?”   鲁老太太也看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芮娘没答话,而是道:“二郎说……”   “我知道。”鲁老太太摆了摆手。   “就是大郎那些狐朋狗友的事情嘛。”   芮娘:“可我看莲儿这姑娘也挺老实的,这么些日子以来,就只是本分的干好自己的事情。”   鲁老太太笑了:“那不然你以为她干什么事?”   芮娘一时无言,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娘……”   鲁老太太笑的更欢快了:“二媳妇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说说就咱们家,就老大那个条件,他是什么高官吗?是什么富商吗?不过是今年手上稍微有了一两个钱,结交了一些边缘的狐朋狗友,那些个狐朋狗友难不成还真把他当成大官一样的,送什么美人啊?”   鲁老太太的话过分直白,芮娘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无非就是试探试探,丢个钩子罢了,那丫头肯定就是个丫鬟,被人买给大郎,可能是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顺便再得个人情,要万一大郎有这个心思呢?不就送到心坎上了?就算没有,送个丫鬟搭把手,也是落个好话,那边怎么着都不亏!”   芮娘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呢。”   鲁老太太冷笑一声:“要不怎么叫狐朋狗友呢。敢在老婆子我眼皮子底下耍这些花招,当我是死人?这些日子,我看着那丫头手脚麻利也还算本分,暂且先忍了,等到大媳妇生了之后,看我怎么收拾这个不孝子!”   说到底,上回韦氏受刺激早产的事情也把鲁老太太吓得不轻,考虑到孙子孙女,这阵子才忍了这么久。   不过京   都有句古话,叫背后不能说人,这不,鲁老太太正在说莲儿,院门口忽然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老夫人。”   鲁老太太和芮娘全都被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就看见莲儿有些胆怯的站在门口:“老夫人,大娘子说是想吃腐乳,家里没有。”   腐乳?   鲁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她想吃怎么不上街买,这腐乳是多难得的东西吗?!”   莲儿被鲁老太太的高嗓门也吓到了,看了眼芮娘,小声道:“大娘子说……想吃团圆饭馆的……”   鲁老太太懂了。   这韦氏是嘴馋了,馋芮娘的腐乳,打发莲儿来要了。   芮娘听后,立马转身去厨房给大嫂拿了一瓶腐乳过来,老太太却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吃腐乳了?”   莲儿道:“大娘子这几日说肉有点儿吃腻了,想用腐乳送粥。”   鲁老太太听了之后讽刺的笑了:“哈!当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吃肉都给吃烦腻了!”   莲儿不知晓该说什么,只是当芮娘把腐乳递给她的时候莲儿轻声朝芮娘道了声谢,芮娘笑了笑。   鲁老太太摆了摆手懒得管这些事情,管她,还不如自己逗元宝好玩儿呢。   ……   过了两日,芮娘提着东西和鲁越回甜水村了,扩张饭馆的事情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两人这段日子也是难得的清闲。   瞻哥儿一路站在牛车上朝外看,别提多兴奋了。   一岁三个月大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看见山上有羊在吃草,芮娘便指着那羊教他说:“羊。”   “瞻哥儿,那是羊。”   芮娘重复了几遍,瞻哥儿一直没开口,直到快到甜水村又看见一群羊时,他忽然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指一指。   “娘!”   芮娘和鲁越都楞在了当场。   随即,鲁越忍不住笑出了声。   瞻哥儿说话没那么利索,豆丁大的娃,经常把“娘”喊成“凉”,现在又把“羊”喊成“娘”,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   芮娘见鲁越笑,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还笑……”   鲁越轻咳一声,摇摇头:“不笑了。”接着就把儿子抱了起来,认真的教:“那是羊,小羊。”   瞻哥儿咬着手指头,似乎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学会了:“小……羊……”   “对,瞻哥儿真聪明。”   见爹夸,瞻哥儿笑了,鲁越回头朝芮娘也笑道:“他能两个字两个字的说了,聪明着,你两个字一起教,他就不会弄错了。”   “对,你们父子两齐心,我不会教。”芮娘玩笑般的哼笑一声,接着就朝杜家小院走去,鲁越赶忙跟上,还小声教育瞻哥儿:“娘生气了,你乖一点。”   瞻哥儿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呜呜丫丫的,像是要说什么。   “芮娘来了。”田氏和杜功章从院子里走出来迎,芮娘忙道:“舅母小心。”   田氏的肚子已经很大,走路的时候都要撑着腰。   “没事,我现在还行,周大夫说还要让我下地多活动活动呢,没必要这么紧张。”田氏笑着道。   芮娘点头,这个倒是真的,她生瞻哥儿的时候周大夫也说了这个话,怀孕了也不能老躺着,不运动,到时候就生的慢。   “呀!瞻哥儿都这么大了,会走路了!”   瞻哥儿被鲁越放下来,瞻哥儿踉踉跄跄的会在杜家院子里走了,鲁越的手还在两边护着。   听见有人喊他,瞻哥儿转头也朝田氏笑,只是他现在还不会喊舅爷和舅婆,只是咧着嘴嘿嘿嘿的,认出了两人。   “瞻哥儿记得舅婆呀。”田氏看见他也忍不住笑,还给瞻哥儿塞了   个红包,这么乖的小胖娃,谁看谁不喜欢。   芮娘这回带了不少的东西,田氏一边看她忙活一边摇头:“去年一年真的是把你累坏了吧,又是饭馆又是家里,我本来说也要去给你帮忙的,结果回头还是要麻烦你。”   芮娘笑:“舅母说的这哪里话,我生瞻哥儿的时候你不是也来照顾我了两个多月吗?”   田氏笑眯眯的看她在厨房忙:“哎呀,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现在家里早就不缺肉了,你过年送来的那些,到现在也没有吃完。”   “留着慢慢吃,您做月子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补一补的。”   说到坐月子,芮娘忍不住道:“坐月子的时候,我……”   田氏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摆了摆手:“我做月子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舅舅已经请了一个婆子,就在咱们村,也方便,等我生完就来。”   芮娘点了点头放心了:“我得空就来看您。”   田氏笑着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那个大嫂也快生了吧,她总没有使唤你吧?”   芮娘:“没,大嫂现在家里请了个丫鬟,从没麻烦过我。”   “丫鬟?!”   芮娘话音刚落,田氏和杜功章都愣住了。   “我的个天爷,你大哥家现在是啥情况啊,竟然还请丫鬟?!”   芮娘神色有些尴尬,随口解释了两句:“可能是婆子不好请吧……”   田氏撇了撇嘴,知道很多事芮娘不方便说罢了。   婆子不好请?给人做工的婆子街上一抓一大把,请个丫鬟……才是少见的吧。   芮娘岔开了话题,只把包裹里面的小衣裳给取了出来,“舅母,这都是我做的,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样子肯定是都能穿。”   田氏开心的接过:“真的是麻烦你了芮娘。”   她嘴上一面和芮娘聊着,心里却到底没把刚才那事放下,女人嘛,谁不都是爱八卦爱闲聊的,她改明儿一定要好好去问问王氏,看她知道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   这回过年,鲁大郎初一初二还在家待着,等到初三的时候就又出门见友应酬去了,今天他好不容易闲了下来,难得的在白日就回了自家。   刚一进门,就看见莲儿在院子里弯着腰洗衣裳,小丫头看着瘦瘦弱弱的,挽起的袖子下胳膊细的似乎一折就能折断,鲁大郎揉了揉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谁。他今天中午的时候又喝了点儿酒,这会儿一时上了头,朝莲儿招了招手:“你过来。” 第68章 蛋炒饭   莲儿动作一顿, 看向四周,然后诧异的问:“您叫我?”   “对,就是你。”这院子里又没有旁人, 难道他还会喊别人吗?   莲儿放下手中的东西, 慢吞吞的朝大郎走去了。鲁大郎看着她,心中有些复杂。这丫鬟, 的确是程袁送他的。说起来,这一年里, 他可没少往程家送好东西, 上好的锦缎、沉甸甸的铜钱、还要明年桑田的利润分成,那都是实打实的东西。那回喝酒,他无意中在酒桌上说了下自家的情况,就被程袁给记住了,说什么把自家伶俐的丫鬟送一个过来, 鲁大郎正是酒意上头,还没理会他的深意,这人就被塞过来了。   程袁是什么意思,是个男人也明白。不过鲁大郎还没有这样的胆子, 他上下打量了莲儿一番,问:“初三来的?”   莲儿点了点头。   “给你红包了吗?”   莲儿一怔, 随即低下了头,小声道:“娘子初三给我了。”   鲁大郎问:“给了多少?”   莲儿不敢说话。   鲁大郎啧了一声:“说就是了,怕啥。”   “一、一百文……”   莲儿声音很小, 但鲁大郎听到耳朵里却仿佛是一道惊雷:“啥!”   一百文?!   鲁大郎当场就无语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给钻下去。据他所知, 程家过年给下人包红包都是两贯起步, 他这个媳妇儿倒好, 倒还真是挺会为他打算的!!   莲儿见他脸色微变,赶忙解释:“不少了……我平时在郎君家里活也不多,也不是住家的,不用太多……”   鲁大郎摆了摆手:“行了你别说了。”越说他越觉得无地自容。这要是让程袁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笑话他。   鲁大郎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了直接取出了几颗银瓜子,递给莲儿:“接着吧。”   莲儿大吃一惊,连忙摆手:“真不用,郎君,我……”   “让你拿就拿着。”鲁大郎皱起眉头,朝前走了两步,主人赏赐不应该拒绝,莲儿犹豫一下,还是伸出双手,那好几颗银瓜子就落到她掌心了。   “最近家里的活干的不错,还有大丫也照顾的好,去给自己买点东西吧。”   莲儿:“多谢郎君……”   鲁大郎嗯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莲儿喊他的称呼——郎君。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呢。   郎君……郎君……   鲁大郎不由得心中美滋滋飘飘然的,接着,他就像一个忽然被人叫醒美梦的人,顿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只因韦氏在屋内喊了一声:“大郎。”   鲁大郎飞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进屋去了。   路过莲儿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多看了她两眼,小姑娘垂着睫毛不敢看他,拿着那银瓜子也不知所措。鲁大郎低声提醒了一句:“赶紧收好,去给我下碗面。”   莲儿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把那几颗银瓜子给装进荷包里了。大郎也走进了屋里。   韦氏刚才在睡觉,此刻揉着眼睛下了炕:“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   “今天没啥饭局,早点回来歇着。”   韦氏看了眼院外,有些警戒的问了句:“你刚看见莲儿了?和她说啥了?”   鲁大郎明明什么也没干,却没由来的有些心慌,随口答了句:“我饿了没吃饱,让她给我煮口面!”   韦氏一听,这才放心。   “就让你少喝酒嘛,空着肚子喝酒多难受啊,莲儿的手艺还不错的,一会儿你多吃点儿。”   “嗯。”鲁大郎坐在了桌前,他原本还想教训韦氏给莲儿一百文这事,结果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咋的,好像他干了啥亏   心事一样,鲁大郎决定把这事儿翻篇,坐在炕桌上磕起了瓜子。   结果,看着那瓜子又想到刚才的银瓜子了,一时被瓜子呛着,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把韦氏吓了一跳,赶忙给他倒了杯水:“咋回事啊,吃个瓜子都能呛着!慢点儿!”   鲁大郎喝口水缓了过来,把那瓜子一推,随手把荷包里剩下的银瓜子扔给了韦氏:“小玩意儿,你拿着玩吧。”   韦氏打开一看,乐了。   “这可不是小玩意儿,这是钱呐。”她知道一些富贵人家会用银瓜子金瓜子打赏下人的,这小瓜子虽然小,但耐不住是真金白银!做工又细致精致,韦氏很是喜欢,把一整个都揣进怀里,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男人:“大郎真好。”   鲁大郎笑了两声。   莲儿这会儿也端着一碗面进来了,规规矩矩的放在了桌子上:“郎君请用。”   又是这个称呼。   鲁大郎随意点了点头,就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了。   趁着鲁大郎吃饭的空档,韦氏忽然道:“弟妹那边开始修店面了,你知道不?”   鲁大郎头也不抬:“能不知道嘛,都那么大动静了。听说二弟要把饭馆加盖两层,隔壁的手帕店也收购了。”   韦氏啧了一声:“这么大的阵仗呢……”   鲁大郎忍不住道:“你老看着他们干什么,我现在也两家店了,那片儿的生意都是咱家的。”   韦氏瞥了他一眼:“大郎啊,人要有志气。你两家店,二郎也两家店啊,那饭馆,就单单是弟妹一个人的!大郎的养猪场你还没去过吧,有空了,也去瞅瞅呀。”   鲁大郎又想咳嗽了,他真是无语了,这娘们就会在他吃饭的时候给他添堵,他两口把面吃完,不耐烦的岔开话题:“徐家老金匠明天上工,去给你打金镯子!”   韦氏一听金镯子,顿时不说啥了,眼神都要放光了:“真的!我可要实心的呀!空心的容易瘪!”   “放心吧!”大郎囫囵吃完了面随手擦了擦嘴,又朝院子里喊了声莲儿,很快,莲儿进来就把饭碗给收走了。韦氏就坐在他对面,鲁大郎哪里也不敢乱看,只可惜莲儿端饭碗的时候不可避免要伸手,那纤细的手腕在鲁大郎面前晃悠了一瞬,那么细那么白,鲁大郎不由纳闷,她是怎么能提得动那么重的水桶的?   ……   团圆饭馆的修建在稳步进行,鲁越的想法提前就和芮娘已经沟通过了,首先是后厨,足足加大了两倍,灶台也从三个变成了六个,这就意味着,光靠芮娘和秀秀,是绝对忙不过来的。   新饭馆新气象,在饭馆开业之前,芮娘就要明确每个人的职责,也要着手开始招人了。   首先就是厨师,她自己算一个,秀秀现在的厨艺也算一个,再来至少还有要两个。而至于柳芽,算账的本事和记人的能力没人比得过她,安排柳芽以后常驻在柜台是没啥问题的。   再来就是杂役小二和洗碗工,这些都好找,手脚利索的小厮和婆子就行。难就难在厨子,这厨子的手艺可关乎这饭馆的前景 ,芮娘是要亲自去验验手艺的。   怎么找芮娘还没有思绪,但是中午快到了,她要先去给二郎送饭。   刚过年,肉实在是吃的有点儿腻歪了,鲁越向来是个好将就的,你就是给他一碗大白饭估计他也照样能全部吃完。不过芮娘不会只给他大白饭的,锅里的剩米饭虽然多,但芮娘起身在鸡蛋罐子里掏了几个新鲜的大鸡蛋出来,准备给自家男人做个蛋炒饭。   鸡蛋打散,金黄色的蛋液和白白的米粒裹在一起,在热油下就能发生奇妙的反应。蛋香和米香神奇的综合在了一起,闻着就让人有饥饿感。不需要过多的食材,简单的翻炒,香味就能被烹饪出来,但芮娘还是撒了一些火腿丁增了肉香,出锅的时候   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热气腾腾的蛋炒饭被盛到碗里,米粒裹着金黄的蛋花,入口脆香,炒饭芮娘用的是猪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精瘦的火腿拌着一口米饭入嘴,香的让人咀嚼都能快上几分,恨不得快点再舀上一勺。   除了蛋炒饭,芮娘又装了一小碟腐乳和一小碟泡菜,鲁越就喜欢吃这些小东西,当然最后芮娘也没忘记给他装一个大鸡腿。男人毕竟是干活辛苦,不吃肉不行。   装好食盒,芮娘准备去饭馆了。京郊到虹桥的这条路芮娘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周围的摊贩也早就和芮娘打成了一片,见到芮娘都会笑着打个招呼。   “芮娘又去送饭呀!”   “芮娘,你的饭馆啥时候才能重新开业?”   “噢哟,你舅舅家的鱼还不错的,新鲜的哦!”   芮娘也都热情的一一笑着回应,她为人热情又能干,丈夫顾家又赚钱,很多人都在背后羡慕极了。   “嫂子来了!”   陈三眼尖,远远的看见芮娘过来就朝里面喊了一声,鲁越正在梯子上,闻言立马转头看向了门外。   芮娘笑眯眯的把食盒放下,鲁越也从梯子上下来了。   “快吃吧,饿不饿?”芮娘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鲁越摇了摇头:“还好。”   他大口大口的扒着饭,芮娘这才注意到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褂子,现在还是正月,他后背都汗湿了,芮娘心疼坏了,“今天早点儿歇歇吧,就算工期耽误点儿也没事呀。”   鲁越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真不累,是屋里烧着炭火有点儿热了。一会儿忙完再去养猪场看看就结束。乖,你先回去歇着吧。”   芮娘不乐意了:“那不行,我也要去。瞻哥儿在家和大丫玩呢,娘和柳芽都在,我跟你一块儿去。”   鲁越犹豫了一下:“行!”他飞快的朝嘴里扒完了饭:“一块儿去。”   芮娘这才高兴。   忙完了团圆饭馆的事,两个人就一起朝枇杷村出发了。枇杷村因为地理环境不好,的确是还比不上甜水村,人烟稀少,因为鲁越好歹在这儿养了一年的猪,多少也能认识几个人。芮娘还在同他感慨着这里的村民过的苦,忽然牛车前面就冲下来了几个小孩儿。   鲁越猛地刹住牛车,认出这几个小孩儿都是养猪场附近人家的,鲁越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几个小孩就急忙说道:“叔!你快去看看吧,你家养猪场的大黄快不行了!”   芮娘心一惊,看向鲁越,大黄就是养猪场看门的那条大黄狗。早就被鲁越专门饲养了起来,这一年来和鲁越的感情也很不错,鲁越脸色也骤变,连忙招呼那几个小孩儿上车,朝养猪场赶去。   “怎么回事?”鲁越在牛车上问。   一小孩道:“我们也不知道,就是今天大黄没来和我们玩,我们放心不下,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大黄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的,吴叔都没发现。”   鲁越皱起眉头:“是被人打了吗?”   “不像,大黄身上没伤口。”   其中一个小孩想起了什么,道:“我昨天看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在养猪场跟前!不知道是谁!”   另一个小孩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去撒尿嘛……一转头,就给忘记了……”   这几个小孩平时在养猪场附近住着,鲁越偶尔见了也会给两颗糖,又和大黄关系好,久而久之的,成了养猪场的熟客。   鲁越:“没事,赶去看看就知道了。”   鲁越和芮娘到的时候,吴叔正在草丛里哭,看见鲁越,这个老人无助的伸手:“二郎啊……二郎……”   “您别担心。”鲁越立刻看向地上的大黄,大黄明显是快不行了,但是似乎就是等着   鲁越来,见到鲁越,大黄一下朝他手心里艰难的拱了拱,最后像是满足了什么心愿似的,这才闭上了眼,咽气了。   大黄闭上眼的那一刻,吴叔忍不住哭了,芮娘也忍不住红了眼,周围的小孩儿全都忍不住呜咽了起来。鲁越手背上的青筋一道又一道,明显在隐忍着情绪。   他冷静下来,检查了一下,吐出的字眼冰冷:“大黄是被人下毒了。”   下毒?!   吴叔吓了一跳,定睛去看,果然看见大黄的唇角溢出了白沫。   “谁!是哪个天杀的给我的大黄下毒!狗.日.的,我非要把他的祖坟都给刨出来!!!”吴叔情绪激动极了,鲁越拍了拍他肩膀安慰。   “吴叔莫急,那人毒大黄,八成是想打养猪场的主意,大黄是看门的,所以要先毒了狗 ,这阵子,我找几个弟兄过来看着,绝不会放过他。”   鲁越说完,又看向刚才说话那小孩,问:“你昨天看到的那个黑影,多高,多胖?”   “不高!是个瘦子!差不多……和吴叔一样高!但是很瘦,鬼鬼祟祟的!”   鲁越思索了片刻,才道:“可能是孙杰。”   吴叔:“啥?!孙家那不孝子?!”   鲁越点头。   当初他用三十贯就让孙杰签了字画了押,但是三十贯对一个赌徒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这到了年跟前,孙杰很可能手上没了钱,回头重新打养猪场的主意。   芮娘也想到了这一点,皱起眉头:“我们要报官吗?”   鲁越摇头:“现在没有证据确定是他,而且……养猪场现在并没有实际损失,就连大黄的死也没法咬定是他干的,官府不会管的。”   吴叔狠狠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个窝囊废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二郎,你当初那个字据还在吧!”   “当然。”鲁越道:“这养猪场现在已经名正言顺是我的了,所以孙杰也知道他没法明着来,只能偷摸着来,等抓到他,我是一定会报官的。”   众人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面前的事,几人合力在养猪场后面挖了个坑,把大黄给安葬了。   “哎……真是造孽啊,大黄前段日子刚生了崽儿,这一下就走了,我的大黄太可怜了。”吴叔还是忍不住落泪。   鲁越也沉默了,他想了想,先让吴叔把那一群可怜的小狗崽儿给抱了出来,一共有三只,都刚出生没几个月。   “这么小的狗没了母狗不行,我来养吧。”鲁越抱起一只看了看,吴叔立马道:“放在我这儿就行!我要给大黄养的!”   “叔,给我们一只吧,我们一定也照顾好它。”几个孩子也立马道。   鲁越想了想,点了点头,让那些孩子们先选了一只,接着吴叔又选了一只,还剩一只,芮娘伸手摸了摸,道:“抱回去吧,这只最小,看着怪可怜的。”   鲁越:“你想养?”   芮娘连忙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抱回去吧。”鲁越二话没说,就把那只最小的塞进了怀里,鲁越安顿好养猪场的事后,就立马准备回去叫人了。这阵子养猪场没了大黄,得多叫几个弟兄过来,势必要把给大黄下毒的人,抓个现行。   回去的路上,芮娘心情也不是很好受,鲁越在前面驾车,她便抱着那小小的狗崽儿坐在后面,这小奶狗比元宝进门的时候还要小,也不知道养不养的大。   很快回了院子,鲁老太太见他们这么早回来也挺惊讶的,再一看芮娘怀里,鲁老太太一愣:“咋!又抱了只猫!?”   芮娘摇头,把怀里的小东西捧了出来。   “狗子?!”鲁老太太又笑了,“哪来的?!”   芮娘和鲁越的神色都略显沉重,鲁越把大黄的事儿说了,   鲁老太太一听,也是气得牙根痒痒。   “个天杀的造孽玩意儿!狗子都下得去手,二郎!找几个人把那孙子给抓起来,送官府!”   鲁越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安排。”   鲁老太太从芮娘怀里把小狗崽接过,心肝都要化了:“哎哟可怜的,以后就跟着奶过吧……”   芮娘想给小奶狗找个窝,她进屋在翻箱倒柜的找,元宝刚回来的时候那个篮子呢……她找了半晌都没找到,然后一扭头,就看见元宝在窗台上卧着,幽幽的看着她。   “元宝……”芮娘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是不是把篮子藏起来了!在哪儿呢?”   元宝喵呜一声,从窗台上准备跳走,结果被芮娘一把抱过来,“家里来个新的小伙伴,元宝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元宝在芮娘怀里一向极乖,这次却极不配合,扭来扭去想从芮娘怀里逃出去,芮娘把小东西翻了个身,爪子在肚皮上挠了两下,元宝嗷的一下,就老实了。   芮娘笑:“你看你的小伙伴多可怜啊,就用下你的篮子呀,你现在大了,睡不下了,改天让二郎给你打个新的,好不好?”   芮娘觉得自己也很好笑,和一只猫儿在认真的讲道理,谁知道元宝似乎像听懂了似的,喵呜两下,腾的一下从芮娘怀中跳了出去,芮娘以为它还是要跑,没想到元宝忽然一下钻到瞻哥儿的小床底下,扒拉扒拉两下,一个小篮子的边缘就露出来了。   芮娘一喜,赶忙过去拿了出来。她这才发现,元宝似乎特别喜欢这篮子,还专门藏在了瞻哥儿的床底下,里面还有新鲜掉下来的猫毛,一看它就是经常在这里面卧着,分明现在卧都快卧不下了。   “元宝真乖!”芮娘笑着揉了一把元宝的耳朵,接着就赶忙去给小奶狗做窝了,元宝幽怨的又看了一眼,嗷嗷的叫了两声,也跟着芮娘跑了出去。   小奶狗太小了,还是只能喝奶,鲁老太太热了碗奶过来,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和元宝一样,一头扎了进去嗷嗷嗷的喝。不过小奶狗好像格外的依赖鲁越,和元宝一点儿都不一样,没事儿就往鲁越怀里蹭蹭,还嘤嘤直叫。   鲁越也疼爱它的紧,亲自上手喂奶,元宝瞅见了,嗷的一声,一跃而起,就往芮娘怀里钻去了。   鲁老太太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说元宝这是吃醋了。   全家人都不信,这么小的小猫小狗罢了,还会争风吃醋?   鲁老太太拍着大腿乐:“你们别不信,再养养看就知道了!!”   芮娘和鲁越都没放在心上,小奶狗比元宝刚到家的时候乖多了,饿了就喝奶,饱了就往篮子里一趴,两个小耳朵乖巧的垂在两边,舌头也是粉红色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芮娘忍不住问鲁越:“它真的是狼狗吗,看着也太乖了。”   鲁越点头:“大黄就是狼狗,它肯定是,只不过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就凶了。”   芮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鲁越心念一动:“叫墩墩吧,看它这么乖,名字越乖狗越凶。”   芮娘笑道:“这是什么歪理?”   鲁越也不知道,想了想道:“就……和贱名好养活的道理差不多??”   芮娘笑他不靠谱,不过墩墩这个名字倒是挺可爱的,想到元宝的大名,芮娘也道:“就叫鲁墩墩,跟你姓。”   鲁越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痴痴的点了点头:“好,就叫鲁墩墩,以后它打了,让它保护你。”   “它保护我啊,那你呢?”   鲁越忍不住去抱她:“我疼你……”   小奶狗被秀了一脸,在窝里动了动耳朵,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大名,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在后世有个响当当的别名——单身狗……   -   正月底二月初,团圆饭馆扩张的进度已经过半,芮娘计划着三月开张的事情也越来越紧迫了,而与此同时,鲁家大房那边,韦氏发作了。   这一次没有早产,只是发作的时候在半夜,鲁老太太和二房的灯陆续都亮了起来,大夫和产婆没多会儿也都到了。   鲁老太太披着棉袄也赶了过去,大丫看见她娘忽然特别痛苦特别疼的模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被鲁老太太抱了出去:“大丫乖哦,不哭,跟奶出去……”   韦氏这一胎做足了准备,以为能生的很快,只是没想到她养胎养的这么精心,生产的时候还是这么遭罪。   产婆在底下看了一眼,道:“省着力气,还有得费力呢,都没开。”   韦氏有些绝望。 第69章 大郎得子   韦氏这胎, 生的还是不大顺利。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折腾了又快一天,产房里才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那产婆到最后也累得不行了, 不过这婴儿的啼哭声听起来还是洪亮有力的。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还是努力的扬起个笑:“恭喜啊老嫂嫂,又得了个大孙子。”   鲁大郎早就紧张的等在门口了, 听见这个话, 兴奋的差点儿从原地蹦跶了起来。   鲁老太太也笑了,抓起一把喜钱就往产婆手里塞:“感谢啊感谢。”   那产婆摆了摆手,“客气啥!”然后接了喜钱, 笑着走了。   鲁大郎兴奋的抱过自己的儿子,开心的都快找不到北了,鲁老太太得了孙子, 笑意自然也是明晃晃的。芮娘和鲁越得了信儿,也都过来道了喜。   “好, 好!我鲁大郎终于也有儿子了!”鲁大郎笑的都停不下来, 当即就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鲁老太太见着摇了摇头:“赶紧放下你这个没长心的!刚出生的奶娃能这么见风嘛!进屋去!”   “对对对,娘说的对!”鲁大郎爽朗笑着,抱着儿子就进屋去了。大郎这才看到床上的媳妇儿,忙走了过去, 开心的道:“媳妇儿,咱们也有儿子了!你快看啊!”   韦氏早就累得虚脱了, 她当然知道是个儿子, 产婆抱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拉住产婆的手问了, 听到是儿子才放心的闭上了眼。她现在脸色苍白, 努力朝大郎笑了笑:“对……我终于给你生了个儿子了。”   “媳妇儿辛苦你了!你放心吧, 再过几天你的金镯子就回来了!到时候给咱儿子也打一个金锁!”   韦氏扬了扬唇, 见大郎这么开心,她终于放心了……她好累,那产婆说她这胎怀的时候又动少了,孩子有点儿大,真真是遭罪死了……不过幸好是个儿子吧,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鲁老太太也仔细瞅了瞅,道:“这娃挺胖啊,就是黑了点儿。”   鲁大郎嘿嘿笑:“华华这胎养得好,胖点好啊,有福气,黑点儿结实!随我!”   鲁老太太忍不住笑了:“是,你出生的时候也就像个煤球似的。”   大儿子生了孙子,老太太说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一时间对大郎也多了些笑意,还让莲儿赶忙去买鱼炖汤,给大媳妇补补身体。   鲁顺,大郎起的名字终于派上了用场,小名就叫顺哥儿,跟着瞻哥儿一起叫。家里再添一丁,鲁老太太转头就让二郎给三郎去捎个信,顺便问问,考试之前能不能回家一趟。   鲁越应了,准备过两天就进城。芮娘给顺哥儿送了好几套衣裳过来,都是男女可穿的蓝色,样式和薄厚,也都是最近刚好能穿得上的。   “二媳妇手巧啊,这衣裳刚出生的奶娃穿刚好!”鲁老太太笑着接过,鲁大郎也笑着对芮娘道谢:“多谢弟妹啊。”   芮娘:“大哥不必客气,这还有一套,是大丫的。”   芮娘记着顺哥儿,自然也不会忘了大丫,大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角挂着泪,无知的看着大人们。   韦氏又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大郎爽朗的笑,她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卧房的帘子被掀开,是莲儿走了进来。   “娘子,鱼汤炖好了,现在要不要喝一碗?”   韦氏虚弱的点了点头,听见她醒了,鲁老太太和大郎也走了进来。   “娘……”韦氏看向鲁老太太,希望能从自己婆婆脸上找到自己想看见的表情,鲁老太太的确是笑着,道:“大媳妇,你这个月子就好好坐,大丫那边还有我和芮娘帮你搭把手。”   韦氏点头:“谢谢娘……”然后又看向鲁大郎怀里的顺哥儿,大郎这半天就没撒过手,这会儿才把顺哥儿给送到韦氏跟前:“媳妇儿你看   看,咱儿子长得真像我!”   韦氏努力扬头看了看,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都是皱巴巴的,不过顺哥儿的确格外的黑,不像大丫,是随了大郎的模样。不过韦氏不在意,男娃家,黑点儿就黑点儿了。   “刚才还是让村上的奶娘喂了一顿,你下奶之后再亲自喂吧。”鲁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还嘱咐了莲儿一些坐月子里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就转身走了。   韦氏看着自己婆婆的背影,心中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婆婆似乎是高兴的,但是又没有当初得瞻哥儿时那种兴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西院里欢笑声阵阵,别提多热闹了。   不过好在,丈夫的开心和兴奋是韦氏瞧在眼里的,她闭上了目歇歇,想着可能到底不是家里的大孙子。但现在分了家,她也有儿有女了,心中也知足了……   -   过了两日,韦氏下奶了。鲁大郎也从徐金匠那拿回来了她心心念念的金镯子。圆圆的一个,韦氏别提多开心了,当即就让鲁大郎亲手给她带了上去,金灿灿的镯子一上手,韦氏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大郎你真好!!!”   鲁大郎得意的又掏出两个盒子,里面是一对儿长命金锁,韦氏问:“是给顺哥儿的?”   “顺哥儿和大丫,一人一个,只给顺哥儿不好。”   韦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开心的收了起来。   鲁大郎想了想,道:“你先收着,顺哥儿满月的时候再戴,戴一会儿就摘了,小孩子招人眼,瞻哥儿还没有呢。”   韦氏不大乐意,觉得这金子买来就是要带的,尤其是听到瞻哥儿还没有那句话,更是巴不得天天给顺哥儿带着。不过丈夫的话她不敢违背,而且细想也是,万一弄丢了,那她的心都要疼死。   反正都是自家的,韦氏喜滋滋的把东西收好了。   等顺哥儿出生后的第五天,韦氏娘家人难得登门了。   现在鲁家分了家,女儿又生了外孙,韦父再怎么样也得来一趟,钱氏这一年被教训的老实了不少,于是也跟着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韦氏的二哥二嫂,刘桂香听说韦氏终于生了个儿子时撇了撇嘴,但是礼不得不备,于是挑了五十个鸡蛋和一只鸡,也登门了。   韦氏这回没有半点儿不高兴,还大大方方的把人迎了进来。不仅如此,她还在前一天就给了莲儿多余的买菜钱,嘱咐她这一天多做几道拿手菜,什么鸡鸭鱼肉样样都要有,要是钱不够了,就再问她要。   莲儿懵懵懂懂的点头照办。   钱氏登门的这一天,韦氏笑的就仿佛和娘家人没有隔阂似的。   “爹、娘,二哥二嫂,来了,进来坐吧。”   刘桂香一进门,就东看看西望望的。   她知道自己小姑子去年分了家,也知道鲁家大郎重新修房子了。于是这一进门,自然想看看这房子修的咋样,韦氏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大方的叫她看。不说别的,就自家现在住的这院子,怎么着也比娘家好个三四倍。   刘桂香心里的确不大舒服,不过面上没显,笑着给韦氏送了礼。   “哎呀二嫂你可真客气,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韦氏笑着去接,那手腕上明晃晃的镯子简直要闪瞎刘桂香的眼,她一口气差点儿就没提上来。   韦氏打金镯子了?!   钱氏自然也看见了,讪笑道:“看来女婿今年不错啊,把我们华华照顾的很好。”   鲁大郎虽然对这个丈母娘还是有意见,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去年的那十几贯钱早就折成地给鲁大郎了,明年带给他的价值可远比十贯来的多,所以鲁大郎也笑了笑:“还行。”   韦氏把顺哥儿抱了出来,又让大郎把大丫从二房那边领过来,听说钱氏来了,芮娘和鲁老太太脸上都淡淡   的没什么表情,但是鲁老太太也并不打算过去招呼这位亲家母。   大丫正和瞻哥儿玩在兴头上,不大愿意回去,鲁大郎只好连哄带骗:“大丫跟我去见姥姥姥爷,回头啊,爹给你好东西。”   “啥?”大丫听了这话,翻个白眼问。   鲁大郎被自家闺女一噎:“反正是好东西。”   大丫不情不愿,还是芮娘笑道:“大丫回去吧,我一会儿把米糕给你留着,肯定不让瞻哥儿吃。”   大丫这才点头,原来婶娘这里蒸了又白又香甜的米糕,她正等着吃呢,听见婶娘这么说,她才跟着自己爹回去了。   去年一年韦氏的娘家人就没怎么登门,大丫自然也不认人,怯生生的随便喊了两句后就蹲在角落里玩自己的,钱氏原本还想抱抱这个外孙女,结果并不怎么受待见。   “这丫头……”钱氏心中略不爽快,不过毕竟是个丫头片子,钱氏也没管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大外孙上。   “这顺哥儿看着挺胖,就是有点儿黑。”刘桂香也看了几眼,笑道:“怪了哦,我刚看见二房那边的小娃,是叫瞻哥儿吧,白白嫩嫩的,二郎也没见的比大郎白多少啊。”   刘桂香是开玩笑般说这话的,谁知刚说完韦氏就甩给她一个眼刀。   “黑点儿就黑点儿,比瘦了吧唧的好。”   刘桂香被她一噎,这瘦了吧唧的,不就是说自家豆子嘛。   豆子平时吃的也不少,可就是胖不起来。   两姑嫂不说话了,就全是韦父和大郎在打哈哈。   男人家说的无非都是赚钱上的事情,韦父听大郎豪情壮志的说了一番明年的打算,心中竟然也有了想把自家的茶田改成桑田的想法了,于是就多恭维着问了几句,鲁大郎拍着胸脯给岳父保证:“现在朝廷对绸缎的需求非常大!养蚕吐丝绝对是能赚的!岳父啊,茶叶一年不如一年了,你也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   韦父心下犹豫,没当场应了鲁大郎,不过心中也到底动了心。   聊着聊着,就吃午饭了。莲儿的确张罗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根据韦氏的要求,不仅有鸡鸭鱼肉,还有各样难得的珍贵食材,大郎还买了一坛子好酒。   只不过当莲儿端着饭进来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忽然安静了一瞬,除了韦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莲儿的身上。   “她、她是谁啊……”钱氏问。   韦氏淡淡笑了笑:“莲儿,大郎请的丫鬟,专门照顾我的。”   有那么一瞬间,钱氏和刘桂香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极了。   韦父也愣了愣,想说什么,但看自家女婿和女儿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到底没说,反倒是刚才就蔫不拉几的刘桂香,忽然又来了精神,想笑又不敢笑,只是拼了命的给自家男人使眼色,希望自己男人能看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韦城当然看懂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直到娘家人走的时候,韦氏还不明白刘桂香在开心什么,她甚至在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拉住了韦氏的手,假惺惺的道:“小姑子,千万要养好身子,保重啊。”   这关心让韦氏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的应下了。   等走远后,刘桂香才忍不住道:“娘,您不管?”   钱氏看了一眼自己儿媳妇,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冷笑一声:“我管得了么,去人家家里都是不被人待见的,我就说了,我这女儿有时候也蠢得要死,随她去吧。”   刘桂香忍不住发笑,是,等着瞧吧,哪个女人还能瞅着一个丫鬟在自家男人面前晃来晃去,真不知道韦华华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家人回去之后,韦氏还觉得莫名其妙的,总觉得刘桂香那话里有话,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抱着儿子哄着哄   着,莲儿进来了。   莲儿开始收拾碗筷,看着这么一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晃荡,那细的一把都能握住的腰肢,白嫩纤细的小手,韦氏终于明白了刚才娘和二嫂那个怪异的眼神,她忽然看向莲儿的脸,这才发现这丫头原本那略黄的脸也在这几个月被不知不觉的养白了,韦氏心中警铃大作:“莲儿!”   莲儿正在擦桌子,被忽然吓了一跳。   “娘子?”   韦氏皱着眉:“你过来。”   莲儿放下抹布,这才走了过来。   韦氏就这么打量着她,五官平平,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出彩,可能是这段日子在家里干活,脸上没了之前晒黑晒黄的痕迹,显出本来的白底子。   再看莲儿身上的衣裳,还是那么老几样,粗布衫,耳朵和头发上也没什么格外的首饰。   韦氏心里舒服了一些,挥了挥手:“没事了,去忙吧。”   莲儿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出去了。   韦氏抱着顺哥儿,安慰自己是想多了,刘桂香那个人就是嫉妒自己现在比她过得好罢了,她现在儿女双全,大郎的生意蒸蒸日上,以后家里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丫鬟和婆子,她得调整好心态才行。   ……   大丫现在一岁半了,走路比瞻哥儿稳当,两姐弟在一块儿的时候元宝就是他们最好的玩伴,现在还多了个墩墩,只是墩墩还小,芮娘护着,大部分时间不让两人碰,害怕没轻没重的,把小狗给伤着了。   元宝对此很不满,经常趁着芮娘不注意就跑到小篮子边上,还预备伸出罪恶的小爪,在墩墩屁股上招呼一下子,好几次都被鲁越抓了现行。   全家人里,元宝对鲁越最凶,见计谋败露,那一爪子就直接招呼在了鲁越身上。它对墩墩可能还收着力气,对鲁越却是没有,已经圆滚滚肥嘟嘟的一只大橘,一爪子下去,那力道让鲁越都有些怀疑人生。   全家人逗猫弄狗的,很快,二月中旬,芮娘的饭馆再次竣工了。   人多力量大,这回连芮娘都没想到这么快,用陈三的话说就是,弟兄们都害怕耽误团圆饭馆赚钱,卯足了力气来干活,毕竟每天都有食客上门来问啥时候开业,啥时候修完的问题。   芮娘笑着道谢,鲁越也给每个人结了丰厚的工钱。这段时间,芮娘把杂役和跑堂都找好了,院子里洗碗的招了两个婆子,都是同村的,手脚麻利话也不多。至于前头杂役,则是吴叔的儿子,叫大柱,小伙子人老实勤勉,只是为人有些内向,到芮娘饭馆里,正好也锻炼锻炼。   难就难在这厨子,到现在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芮娘不愿将就,只好是先和秀秀顶上,再一边寻摸寻摸。   本打算是三月初三老时间开业,但二月二十多似乎一切就准备妥了。鲁老太太看了个日子,二月二十适合开业,芮娘咬咬牙,提前开就提前开!   于是,二月二十日清晨,虹桥跟前的团圆饭馆,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线当中。   “朝食啊!新鲜的煎饼暖和的粥!排队排队!”秀秀熟悉的一嗓子,瞬间唤醒了不少虹桥跟前人的记忆,这都不用咋费力,好些眼熟的面孔就一窝蜂的涌上来了。   “我要一份!”   “我要两份!”   “再给我三个包子!!”   秀秀和柳芽又开心又兴奋的在门口卖起朝食,虹桥街道跟前原先的一些老伙伴也登门贺喜了。   闻娘子进门就一个儿劲的夸赞,“哎呀你这次扩张真是不错啊!瞧这气派的!不过我看啊,还有一处不妥。”   芮娘:“阿婉快说,我马上就改。”   闻娘子笑道:“那肯定就是你家招牌呗!你看啊,你现在都有四层了,怎么还能叫饭馆呢?!那必然是要叫酒楼才行!”   芮   娘也忍不住笑了:“阿婉就别打趣我了,虽说是四层,上面两层在我们招到合适的厨子时,哪敢接客,我就是有四只手八只手的,也算是忙不过来。”   “还没招到?”   芮娘摇头:“没呢,我想起这事儿就犯愁。”   闻娘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找个好厨子的确不容易,慢慢来。”   芮娘笑着道是,不过她也有正事要和阿婉商量,结果又是不等她开口,闻娘子便笑着挥了挥团扇:“我看你这扩张了,我给你的酒也得供应上了吧?我男人这阵子正好新开发了几个新品种,送来给你尝尝?”   芮娘乐了,要不说和有默契的人做生意轻松省事呢,她一口应下,闻娘子喜上眉梢:“你等着便是!”   团圆饭馆今日第一天开业,自然还是有最招牌的羊肉汤,浓郁的汤汁一炖好,便吸引了无数的食客。   快到中午时,忽然从门外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人也不算老,只是看上去有五十来岁,那少年瞧着有些憨憨傻傻的,两人落座后秀秀便上前招待了:“二位用点儿啥?”   那老者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邻桌:“羊肉?那便来两碗羊肉汤吧。”   “好嘞,您稍等。”   羊肉汤很快就端了上来,谁料那老头一喝,眉头便皱了起来,哐的一下把碗和筷子放下,毫不客气的道:“一股膻腥味!”   正在一边擦桌子的秀秀一愣,看向那老头。   秀秀泼辣,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说,您不是故意来找事儿的吧?我们家的羊肉汤是出了名的鲜美,一丝膻腥味也没有,您这是从哪喝出来的?”   那老头冷笑:“旁人喝不出是他们舌头迟钝,老夫我可不迟钝。”   “你——”   原本在柜台和柳芽对账单的芮娘听到了动静,也走了过来,她拉了拉秀秀的衣裳摇摇头,上前道:“这位客人,我们家的羊肉汤用料考究,足足提前一日去腥,尝过的客人都道是鲜美,应当真没有您说的膻腥味。不过要是这羊肉实在不合您的胃口,这两碗就当我免费送您的,可好?”   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芮娘并不愿意和人起冲突,谁知那老者看了她一眼,问:“这羊肉汤你做的?”   芮娘一愣,点了点头。   “八角太重,桂皮太重,遮盖了羊肉本身的鲜,炖羊肉不是一味的靠香料就能遮掩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虽然你的羊肉处理的很干净,但是肥油和瘦肉的比例也有所讲究。”   芮娘沉默了,一边的秀秀听不下去了:“照您这么说,您是行家?要不你给我们指点一下,这羊肉到底要怎么炖,才能让您满意。”   那老头笑了,笑而不语。   “说那么多不就是不想给钱吗,装什么呢……”秀秀真的生气了,谁知这话也同样是激怒了老者,他忽然拍了拍桌子:“谁说我不给钱,给!这是二十文!两碗羊肉汤,让我告诉你吧,炖羊肉,只需要加一味杏仁,便可大大的减少膻腥味,更不需要那么多的香料!!”   说完,那老头便准备起身离开,芮娘一听这话,连忙喊住了他:“等等!”   “您留步!” 第70章 松鼠鳜鱼   芮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叫住了那人, 她疑惑的上前,问道:“不好意思这位师傅,我请教一下, 羊肉里放杏仁的做法……可有参考吗?”   那老者哼了一声:“没有,你信便试试, 不信便算了。”   芮娘笑着解释:“我的确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做法, 觉得有些新鲜,所以多问上两句。”   或许是见她态度不错,那人多说了两句:“鲜字取自鱼和羊, 这羊肉本身的鲜味绝对是够得,只是被大多数人嫌弃膻腥味大量的用香料遮住了,但一物克一物, 放上一把杏仁,味道便会大不一样。”   芮娘点了点头:“有道理。”她仔细的看了看那老者, 笑问:“我看您不像是京都本地人, 是从哪里来?来京都探亲?”   “闲游罢了,我们祖孙没什么亲人了。”   芮娘忙道:“那您住哪?这虹桥跟前有两家很不错的客栈,就在这附近,如果要是不嫌弃,可以经常来我们饭馆用饭。”   那老者看了她好几眼, 随即点了点头:“好吧,等我们落脚之后再来。”   芮娘忙道:“好, 一定欢迎。”   说完, 那老者便带着那少年走了, 芮娘转头立刻回到了厨房, 秀秀不解, 问道:“嫂子, 你怎么那么信那个老头子啊,我怎么觉得他那么像骗子呢?”   芮娘笑:“我也拿不准,只是不想得罪人,一开始搞得那么难看对自己也没有好处,至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试试就知道了。”   这一下午,芮娘在重新炖煮羊肉汤的时候,撒上了一把南北杏,因为不知道那人所言是否靠谱,芮娘只是先用了小锅试验,若是失败了,自己喝了便是。   没想到的是,加了杏仁的羊肉汤倒当真比原先的多了一股子香浓的气息。芮娘说不上来,只觉得这香浓来自杏仁却又不完全来自,似乎是羊肉里的鲜更进一步的被炖煮了出来,因为香料的减少,没有过分的喧宾夺主,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羊膻味,芮娘当即大喜,让秀秀柳芽还有店里的大柱都来试试。   大柱是个囫囵舌头尝不出来,秀秀和柳芽倒是尝出来了,尤其是秀秀,她本身的厨艺就不错,味觉更是要灵敏一些,不得不承认,那人说的是对的。   “能知道这个法子的,怕不是一般人吧。”柳芽忽然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芮娘眼睛一亮,对,这种小秘方,要么是非常有经验的厨师,要么是有什么秘方在手的人。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看来她还得回头,再去找找这个老人家。   ……   当天晚上,芮娘便把这事儿和鲁越说了。   “虽然听上去有些神奇吧,但我总觉得那不是一般的人,可能是非常厉害的大厨?二郎,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一趟?”   鲁越一开始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两个外乡人,又是男人,所以第一时间他是有警戒心的,但是听完了芮娘的话,又见她兴致勃勃的,鲁越点了点头:“好,我陪你,我明天忙完铁铺的事情去找你,你等我一起再去。”   “嗯!”芮娘开心的点了点头:“我肯定等你一起。”   鲁越这才放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对了,你今天见到三弟了吗?”芮娘问。   鲁越今天进城去了一趟天麓学院,他点头道:“见到了,三弟瘦了许多,听说是过年的时候也没休息,夫子都劝他悠着点用功。”   芮娘:“三弟真的是太用功了,那……今年的考试还是去年的时间吗?”   鲁越点头:“对,说起来也就不到一个月了,我说了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三弟让我向大哥道喜,但他还是不打算回来,看来,是一定要等到考试结束之后了。”   芮娘:“我还真   挺佩服三弟的,希望他今年一定中个秀才,这样的话,柳芽守孝期一到,婚事也能正常办了。”   “嗯,三弟有实力,一定会的。”   鲁越和芮娘在屋内正说着悄悄话,院外忽然传来了大郎的声音:“二弟,你睡了吗?”   鲁越一怔,朝外喊道:“没有,大哥。”   鲁大郎:“那我进来跟你商量个事儿。”   “好。”   鲁越来到院中,大郎笑着在院中等他:“二弟啊,是这样,还有十天左右顺哥儿就满月了,这弟妹的饭馆不是扩张了嘛,今年顺哥儿的满月宴,我打算在弟妹这办,你看行不行?”   鲁越一愣,随即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大哥愿意来,是给我们面子。”   “说啥呢!一家人,上回大丫周岁那事,要不是弟妹的饭馆小,我肯定也是要在弟妹那办的,这次你们扩张了,我也替你们高兴!”   鲁越:“好,那你放心。”   “行!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走了,早点儿睡。”   鲁越回了房,芮娘探头问:“咋了。”   鲁越把大哥的想法说了,芮娘一怔:“满月宴……大哥是要请很多朋友的吧。”   “嗯估计是,不过这是好事,也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咱们饭馆。”   芮娘忽然撑住了脸:“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好有压力……”   鲁越笑道:“没什么,我明天就陪你去见那个高人,要是真有本事,请过来便是。到了那一天,再多请些人来给你帮忙。”   芮娘一听便笑了,她其实还没说这个打算,但是鲁越一下就能猜出来,他懂她的心思。   芮娘靠在他怀里,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她手指不自觉的在鲁越胸膛上转圈:“对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最近还有去养猪场吗?”   “没有,我喊了好几个兄弟轮流守夜,他可能是觉得难以下手,就再也没来。”   芮娘气不过,狠狠道:“真是又坏又怂,就知道欺负狗,人来了就知道害怕了!”   鲁越安慰她:“放心,我肯定会给大黄争取公道的。”   芮娘点了点头,心里惦记着顺哥儿满月宴的事,手上的动作是不自觉的在动,可鲁越的心思却被她的小动作勾了起来,他咬了咬牙,忽然吹了灯覆了上去,芮娘惊呼。   “你今晚是不是不困……”   芮娘忙道:“我才没有,不是,我……呜……”   “不困就多来一会儿,嘘……”   ………………   第二天,团圆饭馆的羊肉汤便换了配方,有的食客尝出来了,问:“掌柜娘子又在汤里加了什么好东西,怎么今个儿喝着更鲜美了些?”   芮娘笑而不语。   一上午,芮娘的确在饭馆里等着鲁越过来和她一同去,没成想,对方却是先上门来了。   那老头进来也不啰嗦,直接要了两碗羊肉汤,芮娘看见了,赶忙亲自端了上来。   芮娘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尝了一口,那人喝了一口,脸色果然就变缓和了许多。   “不错。”   芮娘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了:“多亏了您的方子。”   那老头难得笑了笑:“也不全是,你虚心,我之前也和人说过,可惜那些人都不放在心上,我便再也没去过了。”   芮娘立马问:“您去过很多地方,很多饭馆?”   “嗯,老夫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吃。”   芮娘笑了:“那您要不尝尝我今天的新菜?今天刚到了新鲜的鳜鱼,松鼠鳜鱼,请您指点指点?”   那老头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也好。”   芮娘刚起身准备去后厨,鲁越便来了,她看见二郎,自然   喜上眉梢。连忙走过去悄悄和二郎说了两句话,鲁越也看向角落里的那人,对芮娘道了句放心,接着就走了过去。   芮娘笑着介绍:“这我相公,今日投缘,请他和您喝上两杯,酒钱和饭钱今个儿不用您操心。”   那老人抬头看向鲁越,鲁越在他面前坐下了。   芮娘让秀秀端了上好的花雕酒,自己则走到后厨,开始做鱼。   松鼠鳜鱼,其实做法不难,最难的步骤就是给鳜鱼改花刀,这道菜各地都有各地的改刀法子,嫌麻烦的小饭馆常常省略这一步,反正小饭馆吃的就是个味道,至于外形好不好看,并不重要,可芮娘不想将就。   鳜鱼切头,从脊背处剖开,到鱼尾处不断,两面均这样处理,到最后把完整的鱼肉脊背骨头取出来,接着,再把两片鱼肉竖着、斜着切出花刀,切的时候不能切断鱼皮,松鼠鳜鱼最后能不能完整成型,全靠这一步的刀工,芮娘做的十分小心。   改好花刀的鱼腌制、裹粉,之后用热油现炸,炸的过程也要十分耐心,一直到整条鱼的花刀全部绽开,定形之后再摆入盘中,此时的鳜鱼尾巴全部绽开,可能因为像松鼠的尾巴才因此得名的吧。接下来,调糖醋汁,糖醋汁还是用了芮娘自己的小心思,白梅煮水,这法子不常见,芮娘也想看看那人能不能尝的出来。   做好的松鼠鳜鱼表面淋上了橙红色的糖醋料汁,出锅时撒上一小把松子和焯水的青豆,有红有绿还有松子,酸酸甜甜的香味,闻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也不知道二郎和那人聊得怎么样了,芮娘一面想着一面笑着把这道菜端出去,谁成想她刚走到桌前,就看见那老者起身,鲁越也接着起身,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甚至对饮一杯,像是约定好了什么事。   “你们……”芮娘把菜刚刚放下,鲁越就笑着道:“已经和裴师傅说好了,明日便可以来上工,裴师傅工钱要求不多,只是想在京都安个家,这事我已经答应了。”   芮娘睁大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做一道菜的功夫,就谈妥了?!   “原来您姓裴……”芮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裴师傅爽朗的笑了两声:“对,这是我的徒弟,跟着我姓,叫铁柱,只是他小时候摔了脑袋,所以……不过你们放心,他的手艺是我亲自教的,打个下手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他天生一副好舌头,你们过两日就知道了。”   芮娘忙道:“我信您,当然信您,那……这道鱼您还要不要再尝尝?”   裴师傅感慨的点了点头:“不必指点了,娘子的厨艺很好,昨天也是我有意引起娘子注意,既然来掌柜娘子这边,倒是我要先露出一手,也好叫娘子放心。”   芮娘刚想说话,那裴师傅便径直往后厨走去了,鲁越轻轻朝她点头,芮娘便笑了笑没说什么,跟了上去。一直在柜台的秀秀和柳芽也好奇极了,都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于是也都跟着走到了后厨。 第71章 小葱爆猪舌   团圆饭馆刚刚恢复营业, 新鲜送来的食材倒是挺多,这会儿正值晌午,用午膳的食客已经陆陆续续的登门, 裴师傅和铁柱走到后厨,四下观看一眼, 便抄起了铁勺, 道:“客人点什么菜?”   芮娘和秀秀微微一愣神,秀秀忙道:“哦……刚才有桌客人点了一道小葱爆猪舌。”   爆炒,永远是最考验厨师手艺的烹饪工序。它对火候的要求往往达到了极致了。猪舌头滑嫩, 比猪肝还要娇嫩,稍稍一不小心,就会发老、发苦。裴师傅略一沉吟, 便对铁柱点了点头,铁柱见到师傅的这个动作, 心领神会, 立刻就开始处理猪舌。   猪舌头上有一层白色的筋膜需要彻底处理干净,开水汆烫之后就可以直接用手撕,再用刀刮除舌头底部的倒刺,干净之后切成大小均匀薄厚一致的薄片。   这个过程,铁柱做的得心应手, 他虽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干活却是细致又认真, 且动作极快, 尤其是猪舌头软, 要想切成薄厚一致, 对刀工的要求自然也高, 秀秀瞧见了, 都觉得自己可能比不过他。   切好的猪舌头用盐、胡椒粉、酱油抓拌均匀腌制,再用少量的生粉裹个浆,最后再滴上几滴芝麻香油,避免舌头结团,也可以增加一道芝麻油的香气。   这仅仅只是腌制的过程,小葱爆猪舌的葱也分为大葱小葱,大葱取葱白切丝,小葱则直接切断,为了点缀好看,还需要一根红色的番椒,红绿得当,还有姜丝,这些配菜铁柱也很快备好。   最后,在下锅之前,裴师傅调出了一个料汁。小碗里倒绍兴黄酒,酱油,胡椒粉,盐,提前将料汁搅拌均匀。秀秀不懂这一步的深意,小声凑到芮娘跟前问,芮娘也看的仔细,想了想道:“爆炒讲究一个字,快,裴师傅大概是想减少朝锅里直接放调料的时间。”   “啧,这么严格。”秀秀感慨。   众人继续看,等所有的准备都做完后,热锅起油,锅中的油首先要倒得多,油温起来后将腌制好的猪舌头用筷子拨散下锅,芮娘再次注意到这个细节,小声道:“拨散是为了受热均匀,万一结成团,口感便不一致了,和刚才加香油的道理一样。”   秀秀点头,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裴师傅已经把猪舌头重新从锅里捞出了,热油快炸,不到八分熟便起锅,接着倒出一部分的油,留少许,加切好的大葱葱丝,炸黄,锅里的葱香味便被炸了出来。   最后,将大葱丝再捞出,放入其余的配菜,猪舌头再次下锅,倒料汁,开始颠勺。颠勺算是一个大厨“秀技”的一步,颠勺兜火的过程看着吓人,但对于爆炒类的菜必不可少,简单几个动作,火焰升腾而起,秀秀吓了一大跳,芮娘倒是不怕,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一直到最后起锅装盘,芮娘才笑着道:“裴师傅在我们这,真是屈才了。”   裴师傅擦了擦汗笑了笑:“掌柜娘子不必说这样的话,我这个人就是一副怪脾气,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只希望掌柜娘子以后莫嫌弃便好。”   “当然不会。”芮娘忙道。   秀秀忙着去端菜了,前桌的客人从刚才就翘首以盼,面前的菜肴热气腾腾,飘出一阵奇异的香气,猪舌头平时点的人虽然不多,但吃过的都会爱上,鲜嫩爽脆的口感是下酒的绝佳拍档,一时间,隔壁邻桌的客人也被这奇特的香吸引,纷纷也点了一道。   于是,裴师傅和芮娘的聘工一事便如此敲定了。一整个下午,芮娘都是喜滋滋的,同时让秀秀贴出了告示,饭馆三层四层可提前预定宴席,一时间,引来了虹桥不少人的关注。   不过芮娘还是很好奇,鲁越白天到底和裴师傅说了什么,竟然在她做一道菜的功夫里就把此事给敲定了,夜晚,芮娘缠着他问了许久。   鲁越一开始只是笑,显然还想卖卖关子,可芮   娘几个娇滴滴的眼神,鲁越便只好“从实招来”。   “其实也没什么,他呢,本来就想在京都安个家,这段日子去了京都不少的饭馆,和昨天一样,一进去便挑人家招牌菜的毛病。那肯定有很多掌柜不乐意了,当场轰人的有,背地不屑的有,但就没有芮娘一样虚心好学的,所以你昨天留住他请教,今天又真的用杏仁煮羊肉,他心中本也有这意思了。”   芮娘听懂了,忙道:“那他是故意试探?其实他也想在京都的饭馆里找个差事?”   鲁越笑:“他是蜀中人,蜀中这几年连年天灾,想到别处安家也是人之常情。他安家立命的本事全靠这厨艺了,有这样的想法,不正常吗?”   芮娘点头:“正常……当然正常,就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法子,倒是感觉不是饭馆选他,而是他选饭馆了。”   鲁越:“芮娘和我的想法一样,想必之前在蜀中的时候也算一个人物,有些傲气,脾气古怪些。”   芮娘笑了:“我不怕他的傲气,只要手艺好,我拜他做师傅都行!”   鲁越伸手揽过她,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耳朵:“这就是芮娘的好了,芮娘性格这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芮娘。”   “切……你惯会说好听的话哄我罢了……”   鲁越捉住他的手,“我说的是真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信你摸一摸,听一听……”   芮娘另一只手忍不住去掐他……   -   至此,团圆饭馆目前的队伍也齐活了。柜台柳芽坐镇,秀秀负责前厅后厨的联系,大柱在前面跑堂,芮娘跟着裴师傅主要在后厨忙碌,还有铁柱闷声不言,倒和大柱一起成了团圆饭馆的两根柱子,秀秀没少拿这事儿开玩笑。新队伍的磨合期很快,到了不忙的时候裴师傅会秀上两手,众人在后院一起吃饭,很快便都熟络了起来。   顺哥儿三月初满月,这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鲁大郎提前包下了团圆饭馆顶楼,韦氏对此有些不解,还在晚上偷偷问过鲁大郎,鲁大郎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解释。   “就你们女人家一天最是小心眼。去年大丫周岁宴的时候我没选弟妹饭馆,今年弟妹饭馆刚刚扩张开业,顺哥儿又刚好满月,你说我不去,背后的人怎么看?兄弟之间都不帮衬了?再说了,二弟和弟妹现在发展的都不错,我们鲁家虽然分家了,但说出去弟弟好,我这个当大哥的脸上也有面子,懂不?”   韦氏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到时候你那些朋友过来瞧见了,咱脸上也有面?”   “废话。”   韦氏撇了撇嘴:“只怕人家不肯让咱借这个面子。”   “胡说八道,二弟都应了。再说这对二弟和弟妹有什么损失?一家人,对外头的时候捆成绳子,才叫体面,跟你说多了也不懂,反正明个儿你把自己收拾的漂亮些,对弟妹热情些,还有大丫和顺哥儿都穿上弟妹做的新衣裳,知道了没?”   韦氏哦了一声:“那金子呢?明天总能戴的吧?”   鲁大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韦氏这才高兴。   顺哥儿的满月酒,的确是办的体面又风光。   这回在自家饭馆,鲁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拘谨了,早早的就换了身新衣裳过来帮忙,团圆饭馆门口放了鞭炮,又立了个红牌,迎来往送的,别提多热闹了。   虹桥跟前的人本身就多,这没多会儿,整个京郊都知道,鲁家大郎再添一儿,满月酒就在自家的酒楼里办,一时间,羡煞不已。   “这还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鲁大郎先前头倒霉,现在倒是真的转运了啊,又是开布庄又是生儿子的,这还有自家的酒楼了!”   “拉倒吧你,这酒楼是他的吗?!   那是人家鲁二的!”   “那不都是一家人?”   “早分家了!你不知道?!去年就分家了。”   “噢哟,原来分家了,那要是没分家,日子不是飞起来过了?”   “那也不一定,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嘛,鲁老头子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两兄弟都有自家的产业,那一个锅里吃饭,勺子筷子也要打架的,分了好。”   “那倒是,只不过分了也能一起过,你看这不是挺好的。”   “谁知道呢……你看的都是表面罢了。”   百姓们总喜欢对周围的一切事情津津乐道,不过闲聊归闲聊,倒是不影响这边满月宴的开办,刚过巳时三刻,鲁大郎请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饭馆三楼做了个满满当当,有听说这是鲁大郎二弟的酒楼时,都对这鲁家刮目相看三分,鲁老太太和韦氏忙着招呼客人,到底还是自家熟悉的地方,比那当初的凤香楼,还是要自在不少。   大丫和瞻哥儿也在你追我赶,韦氏一面照顾儿子一面还操心着女儿脖子上的金锁,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教大丫千万不要让人给摘了。鲁大郎都听的心烦:“你和她说那么多她懂啥,她才多大!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别让大丫带不就结了!”   “这可不行!儿子得戴,大丫也得戴!不然娘看见了肯定要说我的。”韦氏辩解道,但其实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大丫喜欢和瞻哥儿在一起玩,那能看见的人,不自然也包括芮娘和柳芽吗?   芮娘可完全不知道,这宴席的菜色,是她提前好几天就和裴师傅定下来的。这实际上也是芮娘第一次操办宴席,甭管是谁的,她的确是想操持的漂亮体面,用心程度自然不必多说。   秀秀、柳芽、芮娘、裴师傅、大柱、铁柱,还包括两个洗碗的婆子,这一天就没歇下来过,幸亏是提前就合作的愉快,这忙虽忙着,倒也顺顺当当的。   八凉八热,每桌子酒席都是按照年夜饭的规章来,凉菜可以提前准备,这热汤炖煮倒也勉强算行,就是热炒必须要裴师傅和芮娘一块儿上阵,所好的就是菜色固定,倒也不是很麻烦。   秀秀不停的上菜招呼,陈三也过来帮忙了。整个场面比瞻哥儿周岁宴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是请的人都是大郎的朋友,喝酒的更多。   鲁老太太待了一会儿,就退席了,也来给二媳妇帮忙,韦氏见了,让鲁老太太照顾大丫,她就是惦记着自己的金锁子,鲁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把韦氏那点儿小心思,拿捏的就是透透的。   小娃能懂个啥金子银子的?都是显摆给大人看,大郎的朋友不在意,自家人又有什么好显摆的,真是好笑的要命……   鲁老太太抱起大丫,顺手就把那金锁给大丫藏起来了,接着就领着孙子孙女去了后院,元宝和墩墩也在后院跑跑跳跳的,两个小家伙最喜欢这儿了。   一顿满月宴,一直吃到了快黄昏,除了团圆饭馆,还有一个人给乐坏了,那就是闻家酒坊,芮娘的酒都是从她这里拿,芮娘的第一场酒席就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生意,闻娘子真的乐的差点儿都要在自家铺子跳起来了。也不管其他的主顾,先把所有的酒都往对面送,那些送酒的伙计也是高兴,这么近就能赚一趟跑腿费,真是何乐而不为。   到了晚上,芮娘累瘫在炕上,鲁越在身后替她按摩。   “这酸吗?”   “酸……”   芮娘有气无力的,整个肩膀都是紧绷的。鲁越心疼的要命,道:“不然再请两个厨子吧,你抽身出来。”   芮娘翻了个身:“暂时不了吧,其实也就是办酒席的时候忙,平时还好,也没有那么多酒席要办的。”   “那不一定。”   鲁越的话让芮娘一愣:“什么意思呀?”   鲁越:“今天顺哥儿的满月宴很多人都知道了,都在夸你,而且很快,三弟和柳芽的喜宴也要来了。”   芮娘讶异,她差点儿把这事忘了,若真的是生意越来越好,她倒的确还要寻摸着,不过有裴师傅在,回头问问他带不带徒弟,这倒是也是一个法子。   鲁越赞同。   -   鲁大郎今天喝了个痛快,从团圆饭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了,他撞上了一人,抬头一看,正是程袁。   “是袁老弟啊……今日招待不周啊。”鲁大郎笑着和他寒暄。   程袁显然也喝了不少的酒,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郎兄这是哪里的话,今天是你家的好日子,这酒席办的气派啊,兄弟们都夸这儿的饭菜味道好。”   鲁大郎嘿嘿笑了两声:“兄弟们开心就好,你这是准备去哪儿?走,再喝两杯!”   程袁嘿嘿一笑:“光在酒桌上喝酒有什么意思,这第一场已经结束了,走,老弟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咱们继续喝!”   “好地方……?去哪?”   程袁在他耳边神秘一笑,说了三个字,大郎一个激灵,赶忙四下看了看自家老娘和媳妇儿的身影,确信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吧大郎兄,你这么惧内?!”程袁被他的模样逗笑,出言讥讽。   鲁大郎摆手:“这不是惧内不惧内的问题,今天……是我儿子满月,我就不去了,袁老弟啊,找别人陪你吧。”   程袁脸色一怔,这还是鲁大郎第一次拒绝他,随即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怎么,现在大郎兄家中发达了,就准备过河拆桥了?”   鲁大郎一惊:“这是哪里话,实在是今日不合适,改日,改日吧。”   “改日?能得这样机会的日子也不多,之前想叫你你也是百般推脱,大郎兄啊,男人嘛,有点儿花花肠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就守着家中那一个也太亏了吧,对了,上回我送过去的那丫鬟,还可心不?”   鲁大郎的那点儿醉意,瞬间就没了。   “这可不敢乱说!莲儿在我家可就是个丫鬟,照顾我媳妇儿和我儿女的!”   程袁哈哈大笑:“莲儿,原来她叫莲儿啊,大郎兄啊,都是男人,我懂得,不必在我面前有什么的,要是可心,兄弟我给你创造个机会啊。”   鲁大郎后背都渗出汗意了,他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危险的悬崖边缘。   程袁见他真不肯陪自己去,脸色不悦:“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勉强,不过大郎兄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能有两家布庄,都是谁在后面给你帮忙筹划的,当初那赵家的事……”   程袁的声音越说越小声,鲁大郎却是一身接一身的汗,等到程袁拂袖离开,他那点儿酒意早就散了,他抹了把脸,肚子在风中醒神。   “大郎,干啥呢!”   老娘的声音又正好在背后响起,鲁大郎吓了一个激灵,转身回头:“娘!”   鲁老太太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站着干啥!回去!你媳妇儿也累坏了,早点回去歇着!”   “诶!”鲁大郎忙不迭的应了一声,赶忙转身回去抱儿子去了。   谁知他刚一踏进大门,就看见了莲儿站在门口说话的身影。   原来是今天鲁老太太害怕饭馆忙不过来,于是给莲儿传话过来搭把手,谁知这么巧,人刚来,就和大郎在门口撞见了。   大郎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又是一激灵,朝后退了两步,那模样看上去倒真像是被莲儿吓了一大跳,恰逢韦氏正从里屋出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莲儿背对着韦氏,并没看见她,她以为鲁大郎要摔倒,正喊一声“郎君”要上去扶人,鲁大郎手都快摆出重影了:“没事没事。”   莲儿顿住了脚,鲁大郎猛地   又抹一把脸,立刻换了个方向,从另一道门进屋去了。   韦氏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她缓缓的皱起了眉,在两人之间多看了两眼。   ……   次日,芮娘难得的多睡了一会儿,昨日众人都累,今天早上的朝食摊取消,团圆饭馆的众人可以巳时再去上工。   不过芮娘没去,只因她辰时刚醒没多会儿,甜水村那边便传来了消息——田氏要生了。   芮娘大喜,赶忙就拉着鲁越朝甜水村赶,一路上,她还自责的道:“瞧我,这两日忙得都把舅母生产这事儿忘记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鲁越:“肯定能顺顺利利的,放心吧。”   “嗯!”   牛车很快就到了甜水村,隔老远,芮娘都看到有人陆续在杜家门口转悠了,其中就有王氏,看见芮娘,王氏赶忙笑着招呼:“芮娘回来了,你舅母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芮娘大喜,第一个就冲进了家中。   “舅舅舅母!!”   杜功章在屋里正在答谢产婆,看见芮娘,脸色的笑又灿烂了几分:“芮娘来了,你舅母她生了!”   芮娘和鲁越齐声道喜:“恭喜舅舅舅母了!”   “我舅母怎么样,人还醒着吗?”芮娘忙问。   “醒着,在里头呢!”   芮娘连忙进屋去,田氏正抱着儿子看个稀罕,见到芮娘,田氏脸上也露出个笑:“芮娘,二郎,你们来了。”   “舅母……”芮娘走到床边:“你辛苦了,让我看看,哎呀,真是个俊俏的小家伙。”   杜功章是个读书人,肤色白,田氏模样也不算差,这两人生下来的儿子也白嫩,有点像小时候的瞻哥儿。   田氏有些虚,但精神头却是不错,感叹:“生孩子真是累啊,芮娘,你可真不容易。”   芮娘笑:“可是挺值得的,不是吗?”   田氏眼里有光,看着儿子喜不自胜,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是,我现在就稀罕我家这小子,看也看不够。”   芮娘和田氏说话的功夫,杜功章端着茶水进来了:“芮娘二郎,过来喝口水。”   “诶。”   “舅舅给弟弟起好名字没有?”   田氏这胎虽然来的晚,但是辈分却大,要喊芮娘姐姐,鲁越姐夫。   杜功章笑道:“起好了,就叫杜石砚,小名石头。”   “石砚……”芮娘笑了,鲁越道:“舅舅这是对石头寄予厚望。”   “算是吧。”杜功章又笑着给两人添了茶,芮娘知道生产之后的妇人虚弱,没有多留,看见田氏顺利生产她也放心了,最后只是把东西留下,道是石头满月的时候再过来。   “哎呀,怎么这么客气的。”田氏看见芮娘拿的那些东西惊讶不已,除了一篮子鸡蛋和好些肉之外,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芮娘还细心的和她说了什么药材和什么肉一起炖,可以养身体补气血,田氏记在心里,最后让杜功章亲自送他们出了村口。   从甜水村朝回赶时,芮娘明显心情极好。舅舅和舅母一直都在为子嗣的事情操心,现如今好了,心愿得偿,家里又开着鱼塘,以后日子也是不愁。   鲁越看着她高兴自己也高兴,提议石头满月的时候再备上一份大礼,芮娘欣然应允。   此时,又是一年春光时节,甜水村春光烂漫处处是美景,熟悉的那条小路两边野花挤挤挨挨的,开的热情奔放。两人依旧驾着那辆熟悉的牛车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当走到那条熟悉的小溪边时,鲁越忽然把牛车停下了。   芮娘惊讶看他,鲁越笑道:“上巳节,带你洒水。”   上巳节的洒水是姑娘家们的习俗,芮娘想起第一年成婚时和鲁越在这溪水戏水的场景,不由的红了脸。   “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鲁越停好牛车,从前面绕到后面去抱她下来,明明也是当娘的人了,却轻盈的和当年没什么分别。   “你永远是我的小姑娘。”   鲁越笑着咬了咬她的耳朵,芮娘脸瞬间变得通红…… 第72章 孙杰入狱   鲁越和芮娘回到鲁家小院的时候, 正是快到酉时,瞻哥儿在院子里玩木马,看见爹娘, 兴奋的把手上的东西一扔,“爹!娘!”   鲁老太太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笑道:“看瞻哥儿这机灵劲!早早的就在院子门口守着了, 就等着你们回来!咋样,你舅母得了个啥?”   芮娘走到院中抱儿子,笑道:“是儿子。”   鲁老太太:“好嘛!你舅舅乐坏了吧!”   “是挺高兴的,娘, 你晚饭吃了嘛?”   “吃了吃了。你们呢?我估摸着你舅母也没有闲工夫招待你们的。”   芮娘:“我和二郎将就下, 吃口面就行。”   “行,把瞻哥儿给我吧, 你去歇歇。”   “瞻哥儿啊, 下来,你娘累了这几天了, 奶抱。”鲁老太太作势要去拉瞻哥儿, 谁知瞻哥儿搂着芮娘的脖子不放:“我要娘!”   “这兔崽子!你娘还没吃饭哩!”   鲁越栓好车走了过来:“瞻哥儿, 爹抱。”   鲁越刚要伸手把儿子抱过来, 院子外忽然跑来一个人,全家人定睛一看, 是养猪场的伙计。   那伙计见着鲁越仿佛有了定心骨:“越哥,那孙子抓着了!!”   鲁越一怔:“谁?”   “真是孙杰,现在押回来了,送官吗还是?”   芮娘立刻看向鲁越, 鲁越道:“送官, 马上就送。”   芮娘:“现在就去吗?我跟你一块儿?”   鲁越看向她:“你在家乖乖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没事,这回他理亏,那养猪场我有字据,不怕。”   芮娘眼里还是有担心,但是这么晚,她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便点了点头,抱着瞻哥儿,目送鲁越走了。   鲁老太太问:“孙家那畜生抓着了是吧。”   芮娘点头:“是。”   鲁老太太:“好,这次定让那孙子吃点儿苦头才行!”   ……   芮娘一晚上的时间都在操心着这事,时不时的就朝院外看,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院门口才传来嘎吱一声,鲁越回来了。   “怎么样?”芮娘第一时间迎了出去,鲁越略显疲惫,在看见她之后神色才缓了缓,朝芮娘走了过来。   “别担心,已经在官府了。”   芮娘急忙问道:“官老爷怎么说?”   鲁越:“人证物证都在,这次他跑不掉,今天他是去养猪场是想放火,被吴叔带着人当场逮住了。”   “放火?!”芮娘大吃一惊。   “可吴叔不是还在里面吗,这个人是疯了吗!”   鲁越:“赌徒急了眼,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听说他去年一年把猪肉铺的门面也给输了,所以现在急了眼,又打上了这个养猪场的主意。”   芮娘气得都恨不得骂上那人两句,鲁越安慰她没必要和这种人生气。   “那明天开堂吗?”   “嗯,明早。”   “我要去吗?”芮娘急忙问。   鲁越摇头:“你等我便是,官老爷说私审,放心吧,这回我是状告他,该慌的是他。”   芮娘点了点头,“那你明早还要早起呢,我去给你下碗面,忙活一下午,一口饭都没吃……”   芮娘去厨房了,鲁越又去鲁老太太房里说了这事,恰好大郎也在这儿,听了一嘴。   鲁大郎回去之后,把这事给韦氏说了。   “明早我去和二郎一起看看,我这一年也认识了两三个人,看看能不能帮上二弟什么忙。”   韦氏今天不知怎么的,一直在想昨天晚上在饭馆看见的那一幕,她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你真能帮上什么忙?”   鲁大郎一边擦脚一边道:“试试呗,万一能呢。”   韦氏多看了他两眼:“我发现你这一年的确认识了不少朋友,官场的人都能沾点儿边。”   鲁大郎随意笑了笑:“就还行吧,要不你男人去年怎么早早知道改稻种桑的事情的?”   韦氏随意扯了个笑:“大郎真厉害。”   ……   次日一早,鲁大郎和二郎一起去官府衙门了。芮娘照常去了团圆饭馆,饭馆里的人知道了这事,也都恨不得去官府踩上那孙杰一脚,不要脸的东西!   尤其是秀秀,陈三现在也在养猪场干活,那孙子敢放火,就是准备烧死他男人,秀秀昨晚就差点儿抄着扁担冲去打人了。   一上午的时间,芮娘和秀秀都一直频频的朝饭馆门口看。   韦氏今天也上街了,她出了月子在家闷得慌,也想出去转转,就抱着顺哥儿出了门。韦氏不打算走远,只打算在跟前逛一逛,谁知道刚走没多远,竟然在巷子口看见了一个桃花村的邻居。   那是个婶子,隔着老远,那婶子就认出了韦氏。   “哎呀!那不是华华嘛!”   韦氏原本并不想和这些人打招呼,但既然被认出来了,也只能笑着上前寒暄两句。   “金婶,你咋在这儿。”   原来那人姓金,叫金花,金花婶子笑着拉起韦氏的手:“俺闺女现在也嫁到京都了!我今天就是过来看俺闺女的!”   韦氏:“是吗?妮妮嫁哪儿了?”   “哎呀,那肯定是比不上你嫁的好了,就在京都跟前,离你们鲁家也不远,就那老曹家嘛。”   韦氏心里几个来回,就想起那老曹家是谁了,是附近的磨坊,家底也算殷实。别看金婶嘴上客气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韦氏笑道:“那真是恭喜啊,以后妮妮也算和我们住的近了,让她常来啊。”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说起来还是华华你有福气呢,看看大郎现在多出息,你又生了一儿一女的,现在我就盼着我也能早点抱上大外孙的!”   “会有那一天的。”韦氏笑的脸都僵硬了,又客套的掰扯上几句就算结束,“那我走了啊婶儿,还有点事呢。”   “好好好,你慢些!”   韦氏迫不及待的走了,方才和金花婶子说话的时候她都快被她嘴里那味儿给熏死了,只不过刚走没多久,她忽然又想起来居然没拿钱!韦氏一拍自己的脑瓜门子,想起落桌上的荷包了!   韦氏转身准备回家去拿,她今天上街可是要买东西的,没钱咋整。谁知道刚拐过巷子口,就听见那金花婶子正在和人嚼舌根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看着咋不像?”   金花婶子:“那肯定是真的了……那她二嫂子亲口说的,能是假的?她生完没几天,她娘家人过来亲眼看见的!!”   “我的个天爷,那她也能忍?!一个丫鬟天天在自家男人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她是不是缺心眼呢?”   金花婶子:“谁说不是呢,刘桂香可亲口说了,那丫鬟看上去年纪不大,瘦了吧唧。”   “瘦了吧唧?那大郎能看上?”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嘛,有的男人就喜欢这样的,那叫啥……什么楚什么怜……”   “楚楚可怜!”   “对对对,就这个词……”   金花婶子和那婆子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走了,韦氏早就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直到怀里的顺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   韦氏冷静下来,哄了哄怀里的儿子,接着,就抱着儿子,飞快的回了自家。   回家后,韦氏越想越气,什么东西,那个刘桂香,回家就开始嚼她的舌根了,看她下回回去不   撕烂她的嘴。只不过,想到那两人说的话,韦氏到底还是不淡定了,她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决定等大郎今天回来,问个清楚。   ……   鲁越和大郎是一起到团圆饭馆的,刚一进来,秀秀和芮娘就迎上去了。   “二郎!”   鲁越和大郎脸上都带着喜色,芮娘悬着的心就落下来一大半,陈三也紧跟着进门来,大笑:“今天真是痛快!!”   鲁越知道芮娘担心,上前捏了捏她的手:“没事了,孙杰被押进牢里了,已经判了。”   芮娘心彻底放了下来:“太好了太好了……”   大郎也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弟妹可惜你没去看,今天那孙子算是灰头土脸的,在堂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应了那句话了,叫啥,自作自受!”   鲁越:“今天多谢大哥了。”   鲁大郎摆摆手:“二弟你这话说的,一家人,客气啥!”   芮娘看向鲁越,鲁越解释:“今天能判这么快,也多亏大哥找了熟人。”   芮娘笑:“真是麻烦大哥了。”   鲁大郎摆摆手,心中显然也十分畅快:“没事!我回去给娘也说一声,娘也操心着这个事呢,弟妹和二弟啊,我先走了。”   “大哥慢走。”   鲁大郎先走一步,陈三和鲁越还在团圆饭馆里,秀秀端出提前熬好的柚子水:“快,朝身上洒洒,去去晦气!这回,那孙杰应该不能从牢里出来了吧?”   鲁越:“纵火是大罪,至少几年没得跑。”   秀秀解气:“就应该关他一辈子才行!那种人,出来了也是败类!!”   陈三:“把自己老爹的家产都输光了!也真是丢人,要我说,孙叔当年可真有明智之举,幸好把这个养猪场给俺哥了!”   鲁越想起老孙头,也有些感慨:“毕竟是孙叔的心血,那我也得帮他护着。对了,去打听一下,孙杰把孙家猪肉铺子输给谁了,抵了多少钱。”   陈三眼睛一亮:“哥,你有想法?”   鲁越:“孙叔要是知道,会不瞑目的,打听一下吧,不多的话,就赎回来。”   “好嘞!要我说啊,哥,你就趁着这机会,把孙家猪肉铺盘下来,以后有了自家的猪肉铺子和养猪场,还愁赚不到钱,这日子,就是飞起来过!”   鲁越:“好了,也别想金银混账了,踏踏实实的是要紧。”   “我明白,哥,我这就去!!”   陈三立马来了精神,鲁越也看了一眼芮娘,两人对视一笑。   -   鲁大郎得意满满的回了家,“娘!”他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他今天的确是十分开心的,能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二弟解决了一件事,娘知道了肯定也会夸他的。   结果鲁大郎喊了两声也没听见老太太的身影,倒是韦氏,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了。   “别喊了,娘去村头和人唠嗑去了。”   鲁大郎:“哦,那娘没说啥时候回来。”   “没有。”韦氏现在压着一肚子的鬼火,深深的看了眼大郎:“你先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鲁大郎又哦了一声,跟着媳妇儿进院去了。   “咋了。”鲁大郎进院,没看见莲儿,眼神下意识的在院子里寻了一圈,谁知道下一秒就被韦氏扯了耳朵。   “你看啥呢你!”   “你干啥!!!”鲁大郎一惊,他猛地甩开了韦氏的手。   这娘们,今天疯了?敢扯他的耳朵?   韦氏之前的确扯过他的耳朵,不过都好久之前的事了,鲁大郎可能真的忘了,但今天韦氏显然气昏了头,不管不顾就在院子里喊开了:“鲁大郎,你啥意思!”   鲁大郎一   头雾水的,“啥啥意思,你在说啥玩意儿?”   韦氏看了眼这院墙四周,正是饭点,估计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吃饭,她到底要脸,一头扎进了屋里,把大郎也给拽了进去。   “鲁大郎,你老实和我说,当初为啥要给我请个丫鬟,还是莲儿?!”   鲁大郎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韦氏的意思。 第73章 辣子鸡   为啥给她请丫鬟?   鲁大郎脖子一梗, 辩解道:“你说为啥?那还不是前阵子想着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家没看照看,这事不是商量着来的吗,你现在发什么疯?”   韦氏不依不饶:“是商量着来的, 但是你开口就说给我请丫鬟,为什么不说请婆子?!你说,丫鬟是不是你一早就想好了的!”   鲁大郎隐隐有些头疼, 这个婆娘,现在开始秋后算账了?   他不想把程袁送他丫鬟的事情捅出来,否则还不知道韦华华要怎么在家闹,于是依然嘴硬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嘛!哪里想那么多, 就那天从布庄回来的时候, 看见路上有牙婆卖丫鬟,顺嘴就想到了!你要说想请婆子那就请婆子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   韦氏一怔, 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但她很快就又反应过来, 继续问:“那前天在顺哥儿满月宴上, 你看见了莲儿, 怎么就跟看见了鬼一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苍天!”鲁大郎差点儿从凳子上跳起来。   “韦华华, 你说话可要注意!什么叫亏心事?我喝了酒一时没站稳而已!你成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韦氏气得胸口起伏,怀疑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与此同时,鲁老太太正带着孙子孙女遛弯回来,经过大房门口时,刚好就听到了那么两句。   鲁大郎似乎十分的生气, 怒道:“你爱信不信, 我发现你回回生产之后就爱疑神疑鬼的!你说你好好坐着月子照顾着顺哥儿有啥不行?!家里有人给你洗衣做饭, 有人给你带娃哄睡,大丫也有娘给你照看着!韦华华,做人要知足!”   说完,鲁大郎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 ,便看见了自家老娘,冷个脸站在门口。鲁大郎脚步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娘……都听见了……”   鲁老太太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大郎的胳膊上:“混账玩意,自家的事情一团糟,从来就没给我省心过!”   鲁大郎委屈:“那是华华她一天无理取闹……”   “是不是无理取闹你自己心里有数,滚远点儿,别让老娘看见你!看见你就烦!”   鲁大郎可不敢吼老娘,只好是顺着老娘的话滚远了,他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而鲁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大房屋里。   韦氏坐在床边抹眼泪,看见婆婆进来了,赶忙擦了擦:“娘……”   “顺哥儿呢,吃了?”   韦氏:“吃了,刚哄睡。”   鲁老太太:“这孩子,爹娘吵架,他倒是心大的很。”   韦氏不好意思的低头:“您都听见了……”   “听见了,能听不见吗,你们吼得房顶都快震塌了。”   韦氏:“娘,那是大郎他——”   韦氏话说一半,就被鲁老太太拦住了:“大媳妇啊,这个事我最开始的时候就极力反对,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吗?”   韦氏一愣,想到最开始莲儿进门时候的情景。   “娘……”   鲁老太太摆手:“你说是老婆子我思想落后,对吧,你觉得大郎请这个丫鬟就是为了照顾你,那现在想法怎么又变了呢,大郎干啥了,他要是干啥了,你尽管和娘说,我打断他的腿!”   韦氏一愣,大郎干啥了?他好像的确没干啥……   “可是娘,我现在心里就是有根刺,能不能打发莲儿走?”   鲁老太太叹气:“我早就让你打发你不打发,那现在莲儿在咱们家干了几个月了,手脚麻利人也老实,月子里照顾顺哥儿也用心,现在你刚出月子就要打发人家,这说   出去太难听。”   韦氏愣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些,难道她现在想打发一个丫鬟走也不行了?   鲁老太太想了想,道:“大媳妇啊,你现在先养好身子,什么也别多想,莲儿那边我会替你看着的。”   韦氏沉默了很久,也算是明白了自己婆婆的态度,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点了头:“我知道了娘。”   “嗯,早点儿歇着吧。”   鲁老太太又看了眼大孙子,然后走了。她走出房门后又看了看那院子里晾晒的衣裳,摇头叹气。   大媳妇刚生完孙子,她话不想说的太重,但说到底,现在才反应过来,早干啥去了……   -   孙杰入狱,养猪场总算没有了后顾之忧。去年的年猪杀完之后,鲁越又购进了十头小猪崽,而且去年配种成功的那些母猪现在也快生了,生了之后,养猪场的规模将比去年扩大一倍。   这些猪肉,依然会先紧着团圆饭馆这边,但剩下的也有很多的富裕。陈三去打听孙家猪肉铺子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暂且慢慢寻觅着。   团圆饭馆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在裴师傅的加入后,饭馆的招牌菜多了很多正宗的蜀中菜。   蜀中,嗜辣。   川椒是灵魂。   裴师傅的拿手好菜之一就有人人都爱吃的辣子鸡,这道菜需要用到大量的川椒,制作过程辣椒味尝尝呛的让人受不了,但也正因如此,只要有一个客人点上这道菜,那令人欲罢不能的川椒和花椒味道便会从厨房飘出去,勾起人的馋虫。   辣子鸡最好用童子鸡,肉质细腻紧实,鸡肉剁成小块方便入味,腌制鸡肉时,铁柱裹了一个鸡蛋黄,秀秀笑着问了一句,这个憨厚的年轻人笨笨的解释:“蛋、蛋黄……上、上色……”   秀秀知道他说一句话不容易,于是笑着鼓励:“真不错啊这个法子,铁柱动作也麻利。”   铁柱听懂了,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除了腌制鸡肉,还有姜末、蒜末、葱头、还有灵魂的川椒,川椒的选用也有讲究,有的川椒辣、有的红、有的香,三者缺一不可。   锅热后先炸鸡块儿,鸡块儿想要外酥里内、金黄酥脆需要炸两次,其中对油温的火候的控制全是厨师的看家本领,炸好的鸡块儿单闻着都已经让人胃口大开,更别说再用大量的川椒和花椒炝炒。   热油爆香花椒、葱姜蒜,切好的干川椒下锅爆炒,热油激发川椒的香,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整个厨房里的人都忍不住掩鼻打了个喷嚏,香、辣、麻的滋味被激发到了极致,外面堂屋的食客纷纷翘首以盼,这裴师傅又在做什么美味的吃食了?   爆香之后将鸡块重新回锅,辣味浸入鸡肉里,出锅前撒一勺白芝麻和花生米,装盘的正宗辣子鸡,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小巧的鸡肉块已经充分的吸收了辣油和花椒的滋味,佐一把白芝麻,带着鸡肉本身的肉香,无论是下酒还是送饭,都足以让所有食客吸溜吸溜的停不下来。   红彤彤的辣子鸡一上桌,便有无数的食客争先恐后。秀秀开心极了,飞快的朝后院报着菜名:“一道辣子鸡!这边也再加一道辣子鸡!!”   芮娘今天上街去了,团圆饭馆的其他人也能配合的有条不紊。而今天芮娘上街的目的就是去寻觅合适的鸡肉铺子,因为最近对鸡肉的需求暴增,最好是能寻觅到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   芮娘在街上逛着,顺便也想去看看孙家猪肉铺子的情况。她刚刚走到熟悉的菜市跟前,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嚎哭声。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芮娘侧头去看,就见一个女子从街边一栋楼门前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哭:“求求你们放过我,别卖我……求求你们了……”   门口也紧跟着冲出来两个男人,一   左一右,将那女孩儿抓住,显然是准备抓回去了。   芮娘皱起了眉,看向那楼上的匾额——云香楼。   云香楼……芮娘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且她看着那女孩不断挣扎和哭泣,芮娘心中也不大好受,周围的百姓也有看不下去的,但也没有人上前阻拦,说白了,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被自家人给卖进去的。   芮娘脚下生了根,怎么走也走不动了,而且她越来越觉得奇怪,那个女子的面容好似也越看越觉得熟悉……芮娘仔细的盯着那面容看,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场景,那是她刚刚嫁到鲁家那天,付家婆子带着一个女子上了门,春杏!!   芮娘大吃一惊,越看越觉得那女子像是春杏,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买鸡肉的事情,而是立刻朝鲁氏铁铺赶去,二郎今天没去养猪场,一定能在铁铺找着他!   芮娘刚到鲁氏铁铺门口,鲁越就看见她了,见芮娘这么急,鲁越心下一紧,大步迎了过来。   “芮娘?”   芮娘一把抓住他胳膊:“二、二郎,我、我看见春杏了……”   春杏?   鲁越在这一瞬间,还真的没反应过来春杏是谁,反应了半晌,才想了起来。   “赵家人?”   “对!”芮娘急忙道:“我看见她被卖到了云香楼,哭着往出跑呢,你说春杏好歹也算咱们家半个亲戚,这个事是不是要告诉娘啊……”   鲁越皱着眉,思索了半晌:“赵家之前因为布庄的事情和咱家闹翻了,这事……可能是赵老二铺子亏本,才想起来把春杏卖了。”   芮娘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似曾相识的命运让她有些哽咽,鲁越看见她这样心中也有些难过,低声安慰:“别担心,要不这样,我先让一个伙计去打探一下,看看赵家人以多少钱卖了她,然后我回去和娘也商量一下,要是不多的话,咱们把春杏赎出来,不让赵家人知道?”   芮娘愣住了。   “能、能行吗?”   赵家人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想法子把春杏抓回去再卖吧,芮娘知道,在有的人眼中,人和钱比,不值一提。   “先去打听打听吧,你别急。”   鲁越的话犹如定心丸,芮娘红了眼,她知道自己这次的举动是冲动的,二郎已经为她做了太多,今天还能愿意顾及她的感受做出这个决定,芮娘有些哽咽,点了点头。   ……   鲁家小院。   鲁老太太听了这事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道:“二郎,你怎么想?”   鲁越道:“已经打听了,赵家人不过十五贯,就把春杏给卖了。我和芮娘的意思是,把人赎回来,再给十贯盘缠,让她离开京都。”   鲁老太太看了眼芮娘,然后重重的叹口气。   “二郎啊,你要知道,这事不是钱的事情。”   鲁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但是娘,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鲁老太太看着炕上的两个孙子孙女,半晌咬牙点了点头:“行,二郎,你现在成家立业了,很多事你自己和你媳妇儿拿主意便是。救人是好事,就当给我的孙子孙女积福了。”   鲁越点了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   鲁老太太:“让你大哥来一趟,我有话和他说。”   鲁越脚步一顿:“大哥……这两天我都没看见他了。”   鲁老太太狠狠咬牙:“造孽玩意儿!这赵家的事情他也要管!让你大哥出这个钱!”   鲁越一怔,似乎明白了老娘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没说,先快步出了房门,要先去云香楼赎人要紧。   -   这一晚,鲁越和芮娘躺在炕上迟迟都未能入睡。   春杏已经被赎出来了,鲁越给的盘缠安排的船,晚上便直接从京都出发,去江南,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芮娘翻了个身窝进他怀里:“二郎,今天多谢你。”   鲁越:“夫妻间说这些做甚?”   芮娘轻轻摇头:“还是要说的,你知道吗,春杏她临走的时候拉着和我道谢,哭着说自己不想离开京都,一个女孩子,只身去那么远的地方,的确也是难为她了。”   “但是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我明白……”芮娘喃喃,“二郎,你真好。”她主动握住鲁越的手,柔声道:“我常常在想,我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福气才能嫁给你。”   鲁越被他这个傻媳妇带着傻气的话逗笑了,翻身揉了揉她的脸:“傻芮娘,是我的福气……”   浓情蜜意,两人紧紧的拥在一起,心跳声渐渐趋于一致。   ……   消失了两天的鲁大郎终于回来了,鲁老太太早就抄着擀面杖在门口等着,看见老娘,鲁大郎一个激灵。   “还不滚进来!”   鲁大郎叫苦连天,他又干啥了?难不成还是因为那天那事,老娘还没消气?   鲁大郎进屋后,鲁老太太就关上了门将他臭骂了一顿,鲁大郎一开始低着头没仔细听,听着听着才觉出了不对劲。   “娘……你、你说那个赵家春杏?”   “废话!不是她还有哪个春杏?!”   鲁大郎听完了这事,愣了半天,“好个赵老二,还真不是个东西,卖女儿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这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一个!!娘,那咱们怎么办?!”   鲁老太太的气消了一点点,厉声道:“你二弟昨天已经把人赎出来了!十五贯,又给了十贯当盘缠,让人连夜走了!”   大郎怔了怔,才如梦初醒:“对对对,二弟做的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好事……”   “我还不知道这是好事啊!大郎,好多事我都不想说了,这个钱,你出!没啥毛病吧?!”   大郎一愣,对上老娘睿智又富有深意的眼神,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心虚感,竟有些不敢直视老娘的眼睛。   “我知道娘是怨我盘了赵家的铺子……我知道,这钱我出,我回头就给二弟送过去。”   鲁老太太这才移开了目光,良久,重重的叹了口气。   “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回去吧。你这一连两天都不回家,你媳妇操心坏了。”   话题绕回原点,鲁大郎脸色显出一丝不耐烦:“我这两天就是烦她呢,不爱回!”   “有什么好烦的,你媳妇儿有那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人言可畏!自己留了话柄给人家有什么好埋怨的!再说你也不去看看顺哥儿,怎么当爹的!”   鲁大郎没了话说,只好蔫了吧唧的点了点头,鲁老太太又道:“这两天我看你媳妇对莲儿有些为难,回去问问,有啥事好好说,要我看啊,那莲儿在咱们家始终不是个长久之计,那天你媳妇儿想把人送走我没应,那是为了给你留面子!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就算送人走也是要你先开口,明白没?”   “我明白了,娘。”   鲁大郎蔫着走出了房门,叹了口气。   韦氏这两天的确一直在生闷气,看着莲儿也是越看越不顺心。   即便莲儿和之前一样,早上来下午回,可韦氏总有一百个理由去找她的不是。   要么是大丫的衣裳落了哪件没有洗,要么是今天的饭菜做的不合胃口,再要么桌子上的东西又给她收拾的不见了。   总之,就是变着花样的给莲儿找不痛快。   这下,莲儿正在院子里洒扫,韦氏看着她的细腰,也不知哪里又腾上了一股无名   火,尤其是那丫鬟的腰间还挂了个荷包,一晃一晃的,引着人去看似的。   “莲儿!”韦氏一嗓子,莲儿吓得一激灵,赶忙过来了。   “把你荷包给我暂时放我这!晃晃荡荡的,看着心烦!”   莲儿一愣,随即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将腰上的荷包解下来递给了韦氏,韦氏见她不顶嘴,心中才略微好受了一点点,但当她接过红包后,脸色又是骤然一变。   “你这里面……是啥?!”   自从鲁大郎之前给了她一包的银瓜子后,韦氏没事就会拿在手中把玩,她现在闭着眼都能摸出来里面有几颗,眼前这个荷包里装的明显不是铜钱,这小小的细长的形状,让韦氏当即脸色大变,立刻打开荷包倒出来细看,莲儿睁大了眼,想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几枚银瓜子赫然出现在了韦氏的面前,让她几乎是瞬间,眼睛就红了。   “莲儿!!!”韦氏的语气都是颤抖的,有不解,有怀疑。当然,更多还是愤怒。   而与此同时,鲁大郎也刚刚从老娘那边回来,一只脚刚刚踏进了院门。   “莲儿,你老实给我交代,这银瓜子是从哪里来的!!”   莲儿被韦氏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我、我……”她语无伦次,显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你偷偷拿的!”韦氏第一反应是这个,毕竟自己的荷包也经常放在桌子上,想从里面拿上几颗,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有,娘子……我绝对没有……”   “那这是哪来的?!”韦氏的声音都有些歇斯底里了,莲儿也被吓坏了,白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鲁大郎的声音忽然洪亮的从院门口传来过来。   “我给的!”   韦氏和莲儿都是一愣,韦氏这才看向院门口,发现自己男人回来了。   “大郎?”   男人的话像一盆冰冷的水,将她从头浇到脚,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越来越近,走近,又从鲁大郎那双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漠之意。   “这银瓜子,我给莲儿的,她没有拿你的东西,不信你回去数。”大郎一字一句的朝外吐着话,话不重,却将韦氏砸的晕头转向。   “大郎,为什么……”   鲁大郎脸色上明显有着愠怒的薄红,他当下没有发作,而是从韦氏手中拿过了荷包还给了莲儿:“你先回去吧,今天的活干完了。”   莲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脚步也飞快。   等人走后,鲁大郎才拉着韦氏回了房,重重的关上了房门,鲁大郎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那过年的时候我让你给莲儿发红包,你倒好,就给一百文!你也真的是好意思!我看不过去,给了几颗银瓜子,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韦氏:“我……她跟你告状的,说我只给了她一百文?!”   鲁大郎不可思议的抬头:“没有谁告状!韦华华,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你,你刚才居然擅自动了人家的荷包,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你!!”   韦氏脸色白了一瞬,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心里一口闷气,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鲁老太太的院子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后,鲁老太太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下了炕走出了远门。   “冤家,真是一对儿讨债的冤家!”她准备走出来看看那边又在吵什么时,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清瘦修长的一道身影站在鲁家大门口,看见她之后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娘,我回来了。” 第74章 炸春卷   “三郎!!!”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鲁恒, 他背着一个书筐显然刚刚才走到院门口,鲁老太太看见自己儿子,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大房的事情, 赶忙上前拉住鲁恒:“三郎,你可算回来了!!”   鲁恒是去年中秋之后就离家的,一眨眼竟有半年的功夫了, 鲁老太太如何不思念?而鲁老太太这一嗓子,大房和二房那边,也自然都听见了。   柳芽正在院子里浇花,闻言唰的一下就扔掉水壶冲了出来, 而大郎也压低了声音对韦氏道:“三弟回来了, 暂时不要提这件事了!”   说完,也缓了缓情绪, 从院中走了出去。   柳芽一口气跑到了院门口, 可看见鲁恒后,便又有些踌躇, 不敢上前, 鲁恒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露出一个青涩的笑。   “哎呀你站在那干啥, 赶紧过来!”鲁老太太如何看不出来两人的眼神,笑着就招呼柳芽, 柳芽明显有些羞怯,慢慢的走过去了。   “三弟回来了!可是考完了?!”大郎也走了出来,笑问。   鲁恒点了点头:“对,今天刚考完, 搭了一个同村的顺风车。”   “好好好, 我儿辛苦坏了, 快,进屋歇歇!你二哥二嫂最近忙着还没回来,一会儿就能见着了!”   鲁恒一面和老娘往里走一面道:“我听说二嫂的饭馆又扩张了,真厉害。”   “可不嘛,你二哥的养猪场和铁铺也是很不错的,这半年家里发生了好多事呢!”   鲁大郎也去了二房那边,鲁恒看向大哥,想起一事,连忙从书筐里拿出两个拨浪鼓,笑道:“恭喜大哥又得一子,我在外求学没能在家中帮忙,给,这是给大丫和顺哥儿的,也是我这个叔叔一点儿的心意。”   鲁大郎笑着接过:“三弟真是太客气了,哎呀,大丫看见肯定喜欢极了!”   全家人都在围着鲁恒说话时,只有柳芽默默的给鲁恒倒了杯水,鲁大郎瞧见了,笑道:“还是柳芽贴心,知道三弟赶路累了口渴!”   大哥的调侃让柳芽和三郎脸颊都一红,鲁恒不自然的接过,轻声向柳芽道了句多谢,柳芽轻轻摇头,又站到一边去了。   鲁老太太看着也笑,心里别提多美了。   -   鲁越和芮娘听到消息之后是一起回来的,两人今天一同去了养猪场,回来的时候也正好到了下午。   “三弟回来了?”   鲁越和芮娘一进门便笑着问,鲁恒在屋内听到声音,立刻扬声道:“二哥二嫂!”   家里人都走了出去,就见鲁越和芮娘两人一身的泥点子,鲁老太太忍不住笑:“你俩,这是掉泥潭里了吗?”   芮娘嗔怪的看了眼鲁越,脸颊有些红。鲁越淡定的笑道:“今天在枇杷山上挖了点野菜,可能沾了些泥。”   “快去洗洗,好家伙!背上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泥潭子里打滚了呢!”   芮娘的眼神不大自然,鲁越则是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芮娘摘了好些野菜,咱家好久没吃野菜了。”   鲁老太太笑了:“好嘛,又包馄饨?”   芮娘道:“我来炸春卷吧,吃春卷,不吃馄饨了。”   “春卷?”鲁恒笑:“我今日从城里回来的路上还瞧见路边有人吃春卷,没想到今晚就能吃到二嫂做的了。”   芮娘让大家笑着等便是,众人回了屋内有说有笑,柳芽则帮着芮娘在厨房打下手,准备做春卷。   春卷皮做起来稍稍有些麻烦,不过秀秀的面食最拿手,做了不少多余的,被芮娘拿回了家里,这会儿正派上用场。新鲜的蕨菜荠菜和韭菜都是春天里最受欢迎的,洗净切碎,再准备新鲜的胡萝卜丝、豆芽、葱丝和姜丝,泡发的木耳丝,打几个鸡   蛋,所有的配菜炒成差不多六成熟,就可以用春卷皮包春卷了。   柳芽是第一次包春卷,不过她学得快,基本芮娘做一遍她就会了。   “姐姐,这个春卷皮怎么收口呀?”   “用面糊,在这里沾一点,然后轻轻捏一捏,就能收口了。”   柳芽一下就包好了一个:“我会了!”   芮娘笑着起锅烧油,除了春卷还有饺子,也是三鲜味的,芮娘开始炸春卷,柳芽就在另一个灶台上煮饺子。很快,鲁家的晚饭便准备好了。   金黄的炸春卷是长条形的,圆圆滚滚的一只,皮薄馅多,咬一口,酥脆金黄的春卷皮并不会喧宾夺主,不像饺子,更多的保留了春卷里馅料的鲜。蕨菜和荠菜的鲜美是最适合做馅料的,再配上嫩黄的炒鸡蛋,两三口一个炸春卷,根本让人停不下来。   春日的时令野菜是比肉更让人惦记的东西,因为一年就这么一两个月能够品尝到它的鲜美,过了这一茬,就要再等下一年了。所以鲁家人吃的格外的仔细和珍惜,细细的咀嚼里时蔬还有鲜美的汁水,反倒是那平时已经算是美味的饺子,今日被这平凡的野菜抢了风头。   饭后,全家人坐在院里闲聊。   鲁老太太问起小儿子:“今年的考试比去年的早?”   鲁恒点头:“对,今年提前了两日。”   “难怪,我还说让你二哥按照老时间去接你的,没成想你今天就回来了。”   鲁恒笑:“也想给娘一个惊喜。”   鲁老太太乐了:“是,娘看见你就高兴了。”   全家人默契的没有人问鲁恒考的如何,但是鲁恒脸上的笑意淡定又从容,他忽然起身,从筐子里又取出几包东西摆在了桌上。   “差点儿忘了,我回来的时候恰逢京都里的点心铺子开业,买了点儿给娘和嫂嫂尝鲜。”   “噢哟,三郎有心了,这点心看上去可真是精致啊。”   “这是秦黄酥、桂花糕、还有桃酥。大嫂二嫂,你们也尝尝。”   韦氏今天也在,只是她始终都很沉默,听见三郎唤她,这才勉强笑着上前,拿了一块糕点。   芮娘也尝了尝,笑道:“味道的确不错,不愧是能在京都城里开铺子的。”   鲁恒:“二嫂的手艺也不差,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芮娘笑:“那真是要借三弟的吉言了。”   -   夜幕降临,鲁家的小院里回归了安静。鲁老太太现在跟着二房住,柳芽也在芮娘这边,于是中间的宽阔的大院子就全成了三郎的。鲁恒一个人躺在一个黑漆漆空荡荡的院子里,忽然就有些睡不着了。   东边,不知道大哥和大嫂又在拌什么嘴,偶尔传来几声呵斥声,鲁恒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二哥的院子。可二哥家里太安静了,越是安静,鲁恒内心的那丝丝冲动便无可遏制的蔓延出来。   他的腿已经完全康复,那个小小的矮墙他翻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他半年没有见到芽芽了,她长高了,也长大了,今日在院门口那匆匆的一眼,让鲁恒沉寂了半年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那是他还未过门的未婚妻……   这个想法让鲁恒瞬间掀开了被子下了地,他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筐子最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裹,接着,推开了自己院子的大门。   芮娘正在哄瞻哥儿睡觉,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和二郎都是听力敏锐的人,一点点动静都能发现不对劲,芮娘下意识的就去看鲁越,谁知鲁越毫不在意的上了炕,一把搂住自己的女人:“睡觉。”   芮娘见他这么淡定,心里一个转弯,明白了。   “是三弟……?”她小声的询问,那询问声里还带着笑,鲁越眼底也闪过一丝   笑:“嘘,快睡。”   芮娘点了点头,赶忙轻手轻脚的吹灯躺下了。明明翻墙的人是鲁恒,这院子的主人却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鲁恒整个人,脸是绯烫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简直是,简直是愧对他读过的圣贤书……就在他准备打退堂鼓时,那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忽然在昏黄的窗前晃了一晃。   “谁?”柳芽小小的声音传来,鲁恒心跳的飞快,下意识的看向了二哥的院子。   许是怕吓坏了芽芽,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芽芽……”他低声唤她,柳芽的身影也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那道小小的木门出现了一个缝隙。   “你、你怎么来了……”   鲁恒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被夫子当场抓住的学子。窘迫、无措还伴随着紧张,他没有发现,那道木门的里面,小姑娘与他的反应也差不太多,若是白天,他可能还没有这么紧张,可这是黑夜,无端的就让鲁恒生出了一种心虚感。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赶紧把怀里的东西取出来,也不敢朝前递,只是放在了门边的窗台上。   “芽芽,我给你带的……收下吧,没什么别的事了,早点儿睡。”   鲁恒垂着眸飞快的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之后根本不敢看柳芽的表情,而柳芽微微愣神的功夫,鲁恒已经飞快的转身跑了。   黑夜里,小姑娘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绯红,她过了好半晌才打开房门走出去,将那包小小的东西拿了进去。   油纸包包起来规规整整的,可见主人的爱惜。柳芽慢慢的打开,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根簪子,她微微一怔,才发现这是一根精致秀气的木簪,并不是买的,而像是亲手雕刻的。   柳芽已经十五岁了,可从没有人为她落簪、办过及笄礼。   这簪子的顶端是小小的柳叶,雕刻的精致小巧,柳叶之中,嫩嫩的小芽在悄悄的探头,一如她的名字。   少女的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灵巧的双手将方才解下的发簪重新挽起,将那枚柳芽簪,戴在了头上……   下面还有东西,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好些四四方方的糖块儿,乳白色的,闻起来还有桂花香。   柳芽知道这是什么,她进城卖花的时候在糖铺看见过,摆在最前面的牛乳糖,长得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没有桂花。   捻起一块儿放入口中,牛奶的香甜和桂花的清甜瞬间在舌尖融化。柳芽从没有尝过这般的滋味,她眼神微微一亮,蜜一般的甜从舌尖顺着喉咙流到了心间里……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的明亮……   -   鲁恒此次归家,便在家中安心的住了下来。   那一晚的事情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起,但柳芽的头上却多了一只新的木簪子,芮娘还笑着打趣过这簪子真是趁她,柳芽小脸红红,鲁恒假装没有听见。   春耕要种地,鲁恒这阵子便跟着二哥一起下田,去年考场失利,京郊的很多人看见鲁恒都有些许探究的眼神,但鲁恒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眼神,总是跟着自家二哥,勤劳的下田,插秧。   分家时,鲁恒也分到了地,只是他向来就只会闷头读书,哪里懂得种地的技巧,于是去年大哥来找他时,鲁恒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把自己的地也一份为二,一半给二哥照料,一半给大哥种桑,两边都不得罪,也不至于让大哥失望而归。于是这一年里,他的那几分地,都是鲁越在帮他打理照料着。   两兄弟光着腿在田里勤劳的劳作着,鲁恒掐算着日子,要是不出意外,揭榜应该就在这几日了,但今年考试提前了,具体会是哪一天,他心中也没有个定数。   从晌午干到中午,鲁恒有些累了,鲁越也看出弟   弟累了,朝他伸了一把手:“上去歇歇,一会儿再干!”   鲁恒笑了笑没勉强,兄弟两站在田埂上擦汗,鲁越朝远处张望着,如果不出意外,他的芮娘很快就要来给他送饭了。   每年如此。   可今天,没有等到那道熟悉的俏丽的身影,反而等到了自己的老娘。   鲁老太太就和疯了似的朝田垄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抹着眼泪。   “三郎啊!三郎!”   鲁恒站起了身,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鲁老太太冲到跟前激动的差点摔了一跤,后面还跟了两个邻村的后生。   “三郎啊!他们说你中了!中秀才了!!”   鲁老太太几乎是嘶哑着吼出了这句话,也如同春日的惊雷,在这田埂上方炸开。 第75章 鲁家摆宴   “你中秀才了!!”   无疑, 老娘这句话让鲁恒愣住了,而同村的那些人闻言也全部涌了上来道喜。   “哎呀哎呀,真是恭喜恭喜啊,三郎啊, 你是咱们村这几年唯一的一个秀才了!!老嫂嫂, 你要请客啊!!”村民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有羡慕。   培养一个秀才啊, 那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秀才可以不用给官府当免费的劳力,可以免除跪拜,还可以免除几亩地的租金,房子的高度也可以比普通人家多出三寸。普通农家人不知道秀才后续的仕途, 但是眼前这些切实的利益, 已经让他们足够的眼红了。   鲁老太太乐得都找不到北了:“请个算啥,我要摆流水席啊!三郎啊!愣着干啥呢,赶紧跟娘回去!”   鲁越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恭喜三弟!”   鲁恒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多谢娘,多谢二哥!!”   一路上,有知情的, 都主动和鲁家人攀着话道个喜,不知情的,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也就都知道了。鲁家全家人得了信, 都开心不已,鲁大郎差点儿就要在门口张灯结彩庆祝了, 只是被鲁恒拦住:“那倒也不必,有些过于张扬了。”   鲁老太太也道:“就是!太张扬了也不好,咱们自家人知道, 乐呵呵的就行了!!”   芮娘听说后, 下午团圆饭馆的事情都不管了, 直接带着柳芽回了家,走到院门口就说要给三弟张罗一桌子好菜。鲁恒的视线,却再次落到了她身后的柳芽身上。   小姑娘双眼也是亮晶晶的,明显也盛满了喜悦。   如果说刚才那一路人们的恭喜让鲁恒感到一股喜悦的话,那现在,面前小姑娘的眼神让他才油然而生了一股子骄傲。   鲁老太太唤芮娘:“儿媳妇,也不用过分的张罗,自家做多的吃不了,等过一阵子,咱们摆席!”   鲁恒一听,连忙看向老娘:“娘,您认真的啊……摆席就不必了吧,也不是啥特别了不起的事。”   “胡说!什么叫不是特别了不起的事,我儿子就是最了不起的最了不起的!!”鲁老太太坚持要摆,鲁恒却还有话想说,他还没开口,忽然两个同窗就赶了过来。   “鲁三郎!”这两个后生都是鲁家人眼熟的,常常和鲁恒一起搭车进学堂,他们来到鲁家,手中拿的是揭榜文书,笑着道:“今个儿你要请客啊,你不仅中了秀才,还是一等!”   “啥???啥啥啥!”鲁老太太第一个冲到前头去,这是老鲁家培养的第一个读书人,她知道秀才上头是举人,但还不知道秀才也分等级的,“你们说我们家三郎是一等?啥是一等?!”   那两个后生笑着解释:“就是最好的,以后啊三郎去官学念书笔墨纸砚一概不用自己买,每个月还能领六斗米!每年还有四贯钱呢!”   鲁老太太激动都快哭了,仿佛那四贯钱是四百贯似的,差点没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三郎嚎啕大哭。   “三郎啊,你真是好样的,是娘的好儿子啊!!!”   芮娘也赶忙笑着招呼两人进来吃饭,被两人摆手婉拒:“我们虽没有三郎考得好,也是险上了,要赶忙回家才是。”   鲁家人听了这话才没有强行留人,只是临走时,又朝两人手中塞了一大把的花生糖块,两人笑着没有拒绝。   鲁恒将人送走后,才重新折回了院中,这一看,好家伙,院子里已经摆上了。两大桌,二嫂直接从饭馆提回来了好些现成的凉菜,二哥和大哥已经把家里藏着的好酒也搬了出来,还有隔壁一些关系不错的邻居,也都提着肉提着鸡蛋上门恭贺。   鲁恒笑着摇头,罢了,看见全家人都这么高兴,他心中也高兴。其实这次上考场,他觉得自己考中应该不是问题,但没想到也能拿到一等   ,这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总是令人惊喜的。   只是鲁恒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的摆席只是自家热闹热闹,自打那一天之后,一向不怎么爱出门鲁老太太动不动就开始走门串门了。你要说她是为了炫耀?还真不是。那人家手上拿着东西呢,糖块儿点心啥的,逢人就给,还让人有空来坐坐吃饭,原本有些想酸的,这下也找不到理由了。   那还有些聪明的,赶着上门着巴结。毕竟现在大郎二郎生意做的都还不错,这又出了个秀才,以后鲁家要是发达了,何必和人家作对呢。   这么一想,这鲁家最近啊,就别提多热闹了。   可热闹也都是二房这边的,因为鲁老太太就住在二房,鲁恒白天也都在这边,中间院子没人住,大房那边除了韦氏,大郎也常常不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段日子,大郎忙完了布庄的那边的事情就直接去二房那边,陪着娘和三弟说话啥的,韦氏不好说什么,两人那次的吵架便也无疾而终,但到底,也在韦氏心中落了个阴影,这阵子莲儿来照常干活,她也不怎么和莲儿说话。   又过几日,鲁老太太牵线,把这阵子上门给鲁家送东西的人都请了一顿,就摆在团圆饭馆。虽然没摆流水席,但团圆饭馆的三层和四层还是做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自己儿子的大喜事,鲁老太太全程在各个桌子上游走着招呼着,大郎和二郎自然也来帮忙。   韦氏抱着顺哥儿也在,时不时的看向门口自家男人。大郎高兴的仿佛和自己儿子中了秀才似的,招呼客人也别提多认真和卖力了。   酒过三巡,还有一些并没收到邀请的人登门了,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怀揣着好意,不过也有不是的,比方说程袁。   程袁一进门便爽朗大笑:“哎呀大郎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咱们三弟中了秀才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告诉我,真是把兄弟当外人了啊!”   程家人有钱,身后的小厮直接端上来了一尊玉观音,另一个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红布,想也知道下面是啥。   “三弟啊,这点儿心意你就赶紧收下,以前咱们没机会见面,我姓程,和你大哥是好友,这次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恭喜啊恭喜!”   鲁恒看向这两份厚礼,人微微怔了一下。鲁老太太自然也看见了,脸色也一变,有些埋怨的看向了鲁大郎。   鲁大郎自己都没想到程袁会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还是鲁恒反应过来,上前笑道:“多谢程大哥,来者是客,您快请进来坐着喝杯酒,只是这礼有些太贵重了,我就不收了。”   程袁哎呀了一声:“这点儿礼算什么,你赶紧收下,要是等你中了举人,我再送成倍的过来。”   这话说的,鲁恒就更不敢收了。   不过刚中了秀才,现在就要收这么大的礼,要是被有心之人状告到衙门去,他这个刚刚得来的秀才,怕是都要有些危险了。   鲁恒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是好,鲁老太太一个劲的给鲁大郎使眼色,可鲁大郎也不好拒绝人的,最后还是鲁越看见这边不对劲走了过来,看见那两样东西,鲁越便明白了。   “这样吧,这两样东西我代三弟收下了,本来这几日也打算去程员外府上谈笔生意,没想到今天先见到了,您快进。”   程袁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东西就被陈三给抢过去收下了,还高声大喊:“程员外给团圆饭馆贺礼两份,快给腾个好位子出来!!!”   陈三这一喊,这贺礼就变成了给团圆饭馆的了,所有在场的人也都听见了,鲁恒终于放心下来,向自己二哥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鲁越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今天居然难得陪着程袁在饭桌上坐下了,一杯接一杯的灌,鲁大郎这会儿反应过来,也一同   来帮着陪酒。   一场“送礼风波”有惊无险的度了过去,鲁老太太现在也有点后悔了,赶忙到厨房嘱咐芮娘:“别上那么多肉了,菜也少上一点,赶紧送走这群瘟神得了。”   她是后知后觉,芮娘却早有准备,笑着应了一声。   今天的菜色本来就都是一桌农家菜,比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宴席,而且主食偏多,大家吃饱喝足,今天这顿饭也就算结束。   到了晚上,鲁老太太赶忙把三郎叫到自己房里,忙说自己糊涂了,后悔不已。三郎笑着安慰她:“也没关系,听说隔壁村子的一位秀才也摆席了,所以我今天才点了头,不过娘能意识到,儿子很高兴。”   鲁老太太忙道:“是是是,我儿现在不一样了,以后凡事要注意一些小心一些才是。”   鲁恒沉默了一会,又道:“这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即便我成了一等秀才也不过是秀才,儿子还要继续考学,争取以后能中个举人,让娘当上举人娘,这才是儿子的心愿。”   鲁老太太骄傲的抹着眼泪连连点头:“是,娘也等着这一天,我的好儿子,好三郎……”   鲁老太太和自己小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贴心话,然后便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了,接着,她冷静了下来,又把鲁大郎给叫来了。   鲁大郎就等着呢,他知道娘今晚肯定是又要说他了。不过鲁老太太却是异常的平静,问道:“今天那个程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鲁大郎皱着眉:“那个人消息灵通,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三弟的事情,然后就上门了,我没请他……”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以后的打算!你今天也看到了,那程家人就不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好人,他那个员外怎么得来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娘的意思是……”   鲁老太太:“我的意思是,你三弟以后走读书人的路子,那是要清清白白正儿八经考上去的!和这种人沾染上,只会是成为他的绊脚石!你和二郎做生意的我不管,但三郎不行,今天也是娘的疏忽了,以后家里要尽可能的低调,用三郎的话就是,现在不过是个秀才,他都明目张胆的送钱送玉的,那以后还得了?”   鲁大郎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别光说你知道了,你表个态,其实要我说啊,你最好也别那种人往来,你瞅瞅因为莲儿的事情,你和你媳妇弄得那是鸡飞狗跳的,这阵子我还没问你,大郎,你老实和娘说,你对那个莲儿,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不是,娘!”鲁大郎拢着袖子立马就抬起了头,无语的道:“你怎么也这么问,我要有那心思,还有等到现在?!真的是……”   “一点儿也没有?”   鲁大郎直接侧过身子,瓮声瓮气:“没有!”   鲁老太太看了他好几眼,才哼了一声。   “行,那我再问你,当初那个赵家的事情,有没有他在背后掺和的?”   赵家……   提到赵家,鲁大郎气短了。   想到春杏的事情之后,之前言之凿凿的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尤其是,在老娘那双睿智的眼睛面前。   鲁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的当下就拿起了桌上的鞋垫狠狠抽了几下:“孽种!孽种!”   “娘,好疼!”   鲁大郎嚎了一声,鲁老太太气的心尖颤颤,她冷静了半天才停了下来,看向这个大儿子,呵斥道:“你最好把程家那人给我兜住了!要是敢连累我的三郎,看我不打死你!滚!”   鲁大郎委屈巴巴的,揉了揉脑袋就出门了。   接着,鲁老太太又叫来了鲁越。   鲁大郎顶着满头包出去时,看见二弟窘迫了一瞬,鲁越也奇怪的看了眼大哥,走进屋里:“娘,您找我   。”   “二郎啊……”   看见二儿子,鲁老太太的语气又缓和了许多,她把刚才大郎和三郎的事情都告诉了鲁越,现在在鲁老太太的眼里,没有比这个二儿子更可靠的人了。   鲁越听说了程家那事情之后,也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那程袁不是什么善茬,可能会一直用这件事要挟大哥。”   “你大哥那个蠢货,我是不想和他说啥了,这个事,你有啥主意没有?”   鲁越思索片刻:“现在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只能是说和程家人的关系暂时维持着,今天我收了他的礼,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但是我打算过两日找个由头,就给他送回去了。”   鲁老太太赞同的点了点头:“嗯,二郎你做的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现在落了人家的好,还指不定以后要出什么大事,那这个事情交给你我放心,就全部靠你了,辛苦我的二郎。”   “一家人不说这些,娘,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嗯去吧,这几天你和芮娘又受累了,好好休息。”   -   鲁大郎回房后,心中也有些郁闷。其实他也有些后悔了,他也在想是不是对赵家做的太绝了一点,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鲁大郎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其实那天一回去他就把赎春杏的钱给二弟送过去了,说什么也要二弟收着,鲁越也没拒绝,而且第二天,鲁大郎还去城里烧了香。   韦氏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夫妻两这阵子貌合神离,在二房那边看起来还夫妻恩爱,可回到自家之后便不怎么说话了,韦氏大部分时间都是只哄着顺哥儿,顺哥儿睡了,她也就睡了。   难得的,今晚大郎坐在床边主动的和韦氏说了句话:“明个儿,莲儿来了的话,你打发她走吧。”   韦氏一怔,立刻就回了头。   “你说啥?!”   鲁大郎心中烦闷,随口道了句:“没听见算了。”   韦氏来了精神,她听见了,她能没有听见吗。她赶忙就道:“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鲁大郎忽然觉得一切都好累,随口道:“送走,你之后愿意请婆子也好不愿意请也罢都是你的事,我不管了。”   韦氏因为大郎主动说送走莲儿的事情有些开心,可现下听到他这么说又有些不乐意了。   “你咋了这是,出啥事了,搞得好像我逼你似的……我可从没开口说……”   “不是,娘们家少打听了,赶紧睡,送走了不合了你的心意了?还要怎么样?”   韦氏还想继续说什么,但见鲁大郎独自翻身上了炕给了她一个背影,韦氏撇了撇嘴,闭嘴了。   -   第二天,莲儿果然被打发走了,这次是鲁老太太亲自出面说的,还给了不少的银钱,韦氏原本并不愿意给,但婆婆做主,她也不能说什么,最后还是给了。   莲儿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也没再说什么。   莲儿走后,鲁老太太问韦氏要不要再请一个婆子,韦氏有些蔫,摇头:“暂时不了,钱省着,将来送顺哥儿去学堂吧。”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便走了。   -   四月初,清明时节的雨水颇多,春雨贵如油,对百姓来说这是件好事,鲁大郎最近更是笑意频频。   只因朝廷改稻种桑的文书彻底下来,许多现在才想起来种桑树的人早就失了先机,一时间人人都想养蚕吐丝,大郎手中有桑地,除了自己养,还有不少人现在上门求租或者求买,鲁家大房这边这阵子也热闹的不得了,鲁大郎的钱包也明显鼓胀了起来。   只是越忙,就越少归家,有时候几日不回也是常事,回来的时候倒是多会给韦氏一些银钱。   有了钱,韦氏心   中自然高兴,可看不见自家男人,又让韦氏心中隐隐不安。   这院子里空落落的,和二房那边的热闹,差远了。   鲁老太太最近一直都在张罗着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再有一个月,柳芽孝期一到,二人的婚事就能立马办了。   终于要给小儿子张罗婚事了,鲁老太太这几日,真是别提多高兴了。芮娘也忙着一起张罗,婚前的规矩有讲究,男女不能见,柳芽现在住在芮娘家,二房就相当于柳芽的娘家,那三郎便不能时时前来,免得坏了规矩,于是鲁恒也只能恪守着规矩,天天在自己院子里待着。   挂念着一墙之隔的未婚妻,也不知道为何,往昔让他如饥似渴的书籍和字句,竟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   团圆饭馆的生意依旧火爆,而养猪场的母猪也平安产下了一窝崽儿,养猪场里现在一共有三十头猪,这些肉除了供应饭馆,剩下的,就可以开始给城里的猪肉铺子供应。   陈三这天终于打听到了那孙家猪肉铺的现在主人,急匆匆的跑来了饭馆。   “我就说怎么这么难打听的,原来是那孙子输给了一个赌鬼,那赌鬼又输给了另一个,竟然是转了好几回的手,到现在,已经在一个外乡人手里了,真的是废了我半天劲!”   秀秀给陈三倒了一杯水:“辛苦你了当家的,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嫂子去对面闻家结酒钱了,很快就能回来。”   陈三看了看四周,这会儿铺子没啥人,他拉住了秀秀的手:“媳妇儿,这阵子也辛苦你了,你放心,养猪场最近越来越好,今年肯定能赚不少的钱,到时候我把钱都给你,你管。”   秀秀笑了:“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那肯定的。”   两口子说悄悄话的时候芮娘回来了,她进屋便笑着道:“陈三来了,来接秀秀的?”   陈三挠了挠头,笑:“是,也不全是,我打听到那孙家猪肉普现在的主人了,就是个外地人,不知道好不好谈。”   芮娘听后想了想:“没事,到时候等二郎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嗯,嫂子,这篓子里是我刚在田里捉的黄鳝,你看饭馆需要不。”   黄鳝?   芮娘掀开篓子看了一眼,黄鳝滑不溜秋的十分难抓,也难为陈三能抓到这么多,只是好些条都在筐子里扭来扭去的,看着着实让人倒胃口,秀秀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芮娘知道黄鳝大补,正准备端到后院去,可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鼻而来,让她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熟悉的反胃感。   芮娘脚步一顿,脸色略微白了几分。   “嫂子?你咋了?”秀秀看出她的不对,上前关心。   “是不是这黄鳝的味道太难闻了,嫂子你给我,我让陈三帮你杀。”   芮娘之前过年的时候杀了不少的鱼,鱼腥味对她来说已经是稀松平常,她也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芮娘一面切菜一面想,她这阵子忙,月事又是好些日子都没来,她没放在心上,但今天……   芮娘眼睛一亮,难道……   “秀秀,今天饭馆不忙,交给你了,差不多忙完就打烊吧,我先有事,要去找一下二郎。”   “诶好,嫂子你去吧!”   芮娘从后厨欢快的跑了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笑了。 第76章 双喜临门   鲁老太太这两日因为三郎的事本就天天乐呵呵的, 今天下午,芮娘和鲁越一齐回来之后,轻言几句,鲁老太太差点儿就要从炕上跳起来了。   “真的?!”   鲁老太太又惊又喜, 猛的就抓住了芮娘的手:“二媳妇, 你又有了?!是真的吗!请大夫看了吗!”   芮娘笑眯眯的, 和鲁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刚才二郎急着拉我去周大夫的医馆里看过了,应该没有问题。”   鲁越双眸也亮着:“周大夫说一个多月了,目前胎像平稳, 没什么问题。”   “一个多月……那就是三月初怀的嘛。哎呀, 哎呀,今年真是个好年头,咱家这叫啥,这就叫双喜临门!!前段时间那么忙,二媳妇你赶紧好好休息一下,饭馆那边现在请了人吧, 你把这些事都交给他们!自己好好歇着!”鲁老太太一高兴,就兴奋的说个不停。   芮娘笑:“我知道了娘。”   鲁越:“现在饭馆最忙的时间应该都过去了,到时候我看看如果还不行的话再请两三个人。”   鲁老太太:“对对对, 千万别把二媳妇给累着了。”   鲁恒和柳芽听到消息,也赶忙过来贺喜。   柳芽一进门就开心的拉着芮娘的手:“姐姐!恭喜你!”   鲁恒也笑着道:“恭喜二哥, 恭喜二嫂。”   鲁老太太看向这两人也笑:“也别光羡慕你二哥和二嫂,你们也快了!”   鲁老太太一句话,让柳芽和鲁恒脸都红了, 两人也好久没有见面, 要不是今天两个人一块儿赶过来道喜, 倒还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鲁恒耳根薄红,视线却是时不时看向那个小姑娘。   鲁越和芮娘也对视一眼,目光里含着融化的蜜糖。   韦氏是当天晚上才知道消息的,她抱着顺哥儿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宋芮娘居然又怀了,这还真是一脚接着一脚。她低头看向自己儿子,心里稍稍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和她同时怀孕,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现在分了家,她这胎又是儿子,就算同时怀了她也不怕,看着顺哥儿,她心中好受了许多。   鲁大郎还没回家,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最近一段时间,大郎归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晚。韦氏忙着照顾儿子,有很多事也有心无力,只不过今晚韦氏听着二房那边的笑声,心中有些凄凉。   快到亥时了,鲁大郎终于回来了,这一次,又是醉醺醺的。   “媳妇儿,给我端水泡脚!”   韦氏没好气的端过来一盆热水,哐嘡一下,就放在他的脚边,热水点子溅起到鲁大郎的胳膊上,让他嘶了一声。   “能不能轻点?!”   韦氏坐在窗前梳头懒得理他。   鲁大郎刚把脚放进盆里,就被疼的张牙舞爪的:“这么烫的水,我怎么洗!”   “嫌烫啊,嫌烫你自己去接凉水呗!”韦氏淡淡的道。   鲁大郎猛的抬起了脚,吼道:“你今天又吃炸药了是吧!你是不是一天不和我吵架你一天心里难受的慌!”   韦氏也把梳子重重放下:“我也不想和你吵!可你看你一天天,不是喝得烂醉就是整夜不回,今天弟妹怀孕,你都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好上门送份礼吧!!”   鲁大郎:“那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顺——啥?”   他话说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说弟妹怀孕了??芮娘啊?”   韦氏皱着眉:“不是芮娘是柳芽啊?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鲁大郎抹了把脸,清醒了几分:“是要送礼……这是好事啊,这样,你明天提五十个鸡蛋,一罐子蜂蜜,再买些山货红枣之类的送去。”   韦氏睁大了眼:“啥,送这么多,这不是才怀上表示一下就行了吗,我当时怀顺哥儿的时候,她不也就给了三十个鸡蛋吗?”   鲁大郎:“你现在手上有钱了怎么还是这么抠!!我是大哥,送点东西给弟妹不应该吗?顺哥儿满月的时候人家没送你?没给你张罗?”   “那她孩子也要满月啊,一码归一码啊,不能人家次次给我们一点东西我们要成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吧?!”   鲁大郎懒得和她吵,径直从腰间又摘了个荷包扔过去了:“你缺钱了?这里面的拿去用。”   韦氏一噎。   鲁大郎最近常常如此,只要韦氏提钱,他必会给韦氏一些钱来她的嘴,一开始,韦氏倒的确还吃这一套,只是现在……她蹙起眉毛,打开一看。   “大郎。”   鲁大郎:“干啥?”   “你老实和我说,你现在两家布庄,加上这阵子的桑田,咱家家底现在有多少?”   鲁大郎也皱起眉毛:“你问这干啥,你没钱了就吱一声,我给你就是。”   韦氏走到他跟前,心下转了好几个弯,她想起自己出阁之前娘和她的说的话——抓住钱袋子,才是最要紧的。   “我要管钱。”韦氏忽然开口道。   “啥?!”鲁大郎猛地抬头,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韦氏:“你这么吃惊干啥,媳妇管钱是什么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吗?那不是的大多数人家都这样吗?!我从嫁给你第一天你就没让我管过钱,现在你有钱了,我帮你管着,将来咱们顺哥儿上学堂,大丫出嫁,都要用。”   鲁大郎笑了:“你?当初我给过你十贯的吧,结果呢?转眼就让你那个娘家人给你撺掇了!还赔上了娘的五贯,韦华华,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也有管账的本事?”   韦氏眼睛一下就红了:“鲁大郎!你搞清楚!那是我怀孕你给我的生活费!就算我花光了你有什么权利说我!我大着肚子给你怀女儿!况且最后问我娘家要地是谁去的?!你现在倒是会用这个说事了!”   鲁大郎皱起眉:“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但是管钱这个事情绝不可能,你别打这事的主意!”   鲁大郎的话说的太绝,韦氏自己都没想到,她红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大郎,鲁大郎心中也有些烦闷,独自上了炕转过去睡了。   韦氏坐在床边擦了擦泪,抱着顺哥儿缓了好半天。   …………   二房那边,鲁越又不让芮娘干任何事了。   重物不让提,衣裳不让洗。芮娘哭笑不得:“二郎,不至于吧,我这已经二胎了。”   “二胎也不行。”   鲁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但在芮娘看来,其实她平时就没怎么干过重活,只要有鲁越在,所有的脏活累活就全都是他的。所以现在芮娘只是干一些日常的活计,就好比收个碗盘这样的芝麻小事,二郎竟然都不让她干了。   芮娘根本就不是个闲的下来的性子,所以有些哭笑不得,她洗完澡上了炕,没多会鲁越便也过来了。   两人终于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了,鲁越激动就把人搂进了怀里,从芮娘脸蛋开始亲。   “芮娘芮娘……”   芮娘最受不了他这样的厮.磨,软了身子软了心,一双圆圆的杏眼里也盛满了水意,鲁越大掌轻抚,声音郑重又温柔:“福妞来了。”   芮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福妞?”   “我就是知道。”鲁越眼神笃定,目光灼灼,他抚着芮娘的肚子:“是三月份怀上的,应该是上巳节那一天,我觉得一定是福妞来了。”   芮娘笑问:“那万一要不是,怎么办?”   不是……?   鲁越没想过这个问题,他   坚信芮娘肚子里的是他的福妞,要真不是……   “真不是的话,你就不要了,不养了,还是塞回去?”芮娘开玩笑的问他。   鲁越吓了一跳,随即眼神都柔和下来:“芮娘……别逗我……是福妞,肯定是。”   芮娘不忍心逗他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也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是。”   鲁越深深的笑了,但很快,他的笑又凝固在脸上,忽然变得有些紧张和害怕起来:“那天、那天在枇杷村,我……我是不是不该……”   提到这事,芮娘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你还好意思说!!!”   那天的事情芮娘曾逼着他发誓不准再提,不是在别人面前,也是在她的面前,那天鲁越哄人哄了一路,千万保证,芮娘才消了气。   “我的错。”鲁越连忙把她的手拿起来亲了一口。   “千错万错都是我。”   他实在后怕,不过好在今天周大夫把脉说胎像很稳,鲁越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我疼芮娘,再不会了。”他语气郑重。   “你还提!”芮娘红着脸拧了他一把,鲁越疼的嘶了一声,但是脸上还是笑着的,深深的亲了一口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搂着人睡下了。   ……   芮娘有孕这事,在团圆饭馆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阵子,团圆饭馆的伙计都成了一家人,秀秀听说后,高兴的眼睛都红了,当即要揽下饭馆里的大小事,专心让芮娘养胎。   芮娘笑道:“倒也不至于,只是我可能确实要分一部分精力出去,但我还是会在这儿陪着大家的。”   大家伙儿都爽朗笑道:“掌柜娘子,您放心!”   异口同声似的,接着大家又都对视一眼,笑了。   裴师傅当天就亲自操刀,给芮娘杀了条鱼炖了,鱼汤芮娘也喝过不少,但是裴师傅的手艺总是能让她有惊喜的,大家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而刚过了中午,鲁越就过来接她了。   “嫂子你去忙吧,这儿交给我们就行!”秀秀现在能独当一面了,还有柳芽,加上两大支柱和裴师傅,芮娘的确不用操心什么,放心的和鲁越回去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接我?”芮娘问。   鲁越笑道:“娘吩咐的,让我早点接你回去,下个月三弟就要成亲了。”   “啊,对,我也的确得帮娘去忙这个事情。是五月初五对吧?”   鲁越点头:“嗯,是。”   芮娘笑:“那就不到一个月了,今天去三弟那边量尺寸,打木架这些吧。”   “好,都听你的。”   芮娘知道,婆婆这么快让她回去,张罗三弟的婚事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芮娘也乐得清闲,只要不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发慌就好,去年也劳碌了一整年,歇着就歇着,谁还不愿意多歇着了。   “芮娘回来了?”   芮娘刚走到院中,就遇到了韦氏,韦氏抱着顺哥儿也在这边,院子里有好些婚嫁要用到的东西。   “大嫂。”芮娘喊了一声。   韦氏笑的十分热情,给芮娘递了个篮子:“弟妹啊,恭喜了!拿着,你大哥和我今天才听说你有孕了,这点东西你收着养胎吃!”   韦氏接过来的筐子沉甸甸的,明显就有很多东西,芮娘笑道:“大嫂真客气。”   “哎呀我当时怀顺哥儿的时候你也不是来看我了嘛,收着吧。”   韦氏的一番好意芮娘最后没有拒绝,鲁越帮她把筐子提进去了,鲁老太太要开始为三弟的婚事张罗,妯娌间们也要出一份力。   三弟的院子就是老太太后面的两进大院落,鲁越亲自修的,和二房差不多的布局   ,柳芽住着也习惯。今天就把屋子里的尺寸全部量好,给新娘子做柜子、箱子、洗漱架、梳妆台这些,还要去和村里负责弹棉花的棉花匠说好,冬夏的棉花被一共四床,有个换洗的。   再来便是新房里里外外的布置,新娘子的首饰这些,因为柳芽的情况特殊,芮娘便想着自己这边就把娘家要张罗的活都给张罗了,早早就联系了徐工匠,给柳芽打了一整套的银面首饰,嫁衣这些姑娘家要自己绣,剩下的都是芮娘一手包圆。   她这边忙着张罗娘家事,那婆家事那边就都是韦氏和鲁老太太张罗,韦氏还带着顺哥儿,现在没有人能照顾小孩,鲁老太太便把瞻哥儿小时候用的摇篮都搬到了院子里。   “这都是二郎亲手打的!给顺哥儿用吧,今个儿日头好,你把顺哥儿放下让他在这儿躺着晒晒太阳!”鲁老太太笑着张罗。   婆婆的话韦氏不敢不听,但是看见这些东西是瞻哥儿用过的她心里就不痛快,她给顺哥儿也订了摇篮,只是老木匠还没送过来罢了。   韦氏不情不愿的把顺哥儿放下了,而院子里,走路已经十分稳当的瞻哥儿和大丫都围了过来。瞻哥儿还没怎么见过顺哥儿,稀罕极了,一直围着这个陌生的弟弟看,而大丫则一直在瞻哥儿的面前挡,似乎不大愿意让他看。   瞻哥儿是个对啥都好奇的,也不认生,大丫偏不让他看他偏要看,嘴里还喊着:“弟——弟——”   瞻哥儿的声音把院子里忙活的三个女人都吸引过去了,鲁老太太笑:“瞻哥儿啥时候会喊弟了?”   芮娘:“前几天就会了,二郎教的。”   鲁老太太乐了:“瞻哥儿就是聪明,大丫还不会呢。”   鲁老太太一句话,韦氏就有些不大高兴了,硬着头皮说了两句:“大丫也会了,只是不常开口喊。”   “哦是吗。”   鲁老太太忙着给褥子纳针,没放在心上。   韦氏还想说什么,摇篮那边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大丫不知道怎么了,猛地一下把瞻哥儿推到了地上,瞻哥儿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瞻哥儿还没哭,在院子里同样撒泼的元宝和墩墩瞬间就冲了过来,元宝比谁都凶,嗷的一声,大丫哇的一声,先哭起来了。   “哎哟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在干啥呢!”鲁老太太丢下针线就跑了过去,韦氏和芮娘也大吃一惊。   鲁老太太自然一把先把大孙子抱了起来,韦氏则跑到大丫跟前,不由分说的训斥道:“大丫!你干嘛呢,怎么能推弟弟!!”   大丫委屈极了,她显然也有些后悔,想上前看瞻哥儿又不敢,芮娘感觉到大丫情绪不对,低声哄道:“大丫别哭,弟弟没摔痛,你看弟弟都没哭。”她虽然也心疼儿子,但感觉大丫比瞻哥儿还要委屈,大丫一向乖巧,和瞻哥儿关系又好,应该不会突然推瞻哥儿才对。   韦氏却不由分说的抱起女儿想要教训一顿,还是鲁老太太拦住了人:“行了!小孩子之间,有个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至于嘛!”   韦氏:“娘……那我不是教育教育小孩吗。”   “大丫来奶这,给奶说说!”   鲁老太太虽然疼孙子,但并不冷落这个孙女,大丫犹豫了一下,还是哒哒哒的过去了。她过去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看着瞻哥儿,就像害怕瞻哥儿生她气似的。   “丫……丫错了……”   小姑娘还是懂事的,过去之后就道了歉,还主动去拉瞻哥儿的手,瞻哥儿睁着两个眼睛看着她,也不恼也不气的,大丫拉着他之后他还笑了笑,很明显,两个人又重归于好了。   白日的这个小小波澜在韦氏心中没泛起什么水花,她想当面教训大丫也不过是因为弟妹和娘都在场,她可不想被说自家女儿管教不好,但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韦氏便不想管了,照顾儿子是要紧事。   晚上的时候芮娘和鲁越说起了这事,鲁越回头看她:“怎么,你觉得不对劲?”   芮娘:“哪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才多大呀……我就是觉得,大丫白天那么拼了命的不想让瞻哥儿去看顺哥儿,到底是为啥呢?大丫那么喜欢瞻哥儿,连自己最喜欢的糖块都能给瞻哥儿,应该不是护着顺哥儿不让瞻哥儿看啊。”   鲁越没说话,他正在镜前刮胡子,芮娘看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娇嗔了一句:“我问你话呢。”   鲁越忽然回头朝她笑了笑:“等我想一下,听话。”   芮娘被他一句话一个笑弄得脸有些热,她总觉得自己这次怀孕之后有些怪,身子愈发敏感了,只是经常待在鲁越身边就让她有些脸红心跳的。   鲁越并不知道自己小娇妻的心思,他洗漱完之后就上了炕,自然而然的把人朝怀里一搂。   “要我说啊……”   芮娘环住了他的月要,鲁越忽然一怔。   “你说啊。”芮娘眨眨眼笑道。   鲁越咳嗽了一声:“我觉得大丫不是因为护着顺哥儿不让瞻哥儿看,以前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大狗叫大黑,后来大哥也带回来一只,我看着新鲜喂了几天,再然后大黑就不高兴了,经常在我去喂大哥的狗时护在它面前,就像是挡着我一样。”   芮娘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大丫拦着瞻哥儿,是怕瞻哥儿看见顺哥儿之后就不喜欢她,喜欢顺哥儿了?所以不让瞻哥儿看?”   “有可能。我只是猜,小孩子的心思其实比大人想象的更敏锐,瞻哥儿还从来没和顺哥儿相处过,所以我也是自己这么猜的。”   芮娘想了好半晌,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有道理……大丫推了瞻哥儿之后也愧疚的哭了,这孩子真是……我明天给她做米糕吃吧,她最喜欢了。”   鲁越捏了捏她的脸,觉得她的脸蛋就像米糕,白白嫩嫩的,还是甜的。   “我也喜欢吃。”   鲁越说完,就凑过去亲了一口,灼热的呼吸让芮娘朝后一躲,一声娇滴滴的喘不自觉的就溢了出来,鲁越一怔。   “芮娘?”   芮娘感觉自己丢人到家了,闹了个大红脸,猛地把被子一盖就转了个身,谁知身后的男人可不打算罢休,他在这方面有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天分,媳妇儿的变化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也喘了一声,追了过去。   ……   时间过的很快,四月的春风更是将田地地里的庄稼全都抚慰了一遍,因为鲁大郎种桑的缘故,韦氏这阵子总算是找着一件活计干了——养蚕。   这些蚕是她从大郎那边要来的,鲁大郎其实有正规的养蚕地,但想到她最近总是神神叨叨的爱胡思乱想,就给了一些,也算是给韦氏找个事情做。   韦氏不懂真正养蚕的门道,只知道这些白白胖胖的小蚕虫将来能给她家吐丝赚钱,这就让韦氏很高兴了,还专门在院子里铺了好几个超大的簸箕,里面铺上厚厚的桑叶,专心喂蚕。   鲁老太太没说什么,大媳妇有个事干也是好的,免得成天夫妻吵架,倒是大丫,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些小虫子,没事了就往二房这边跑,韦氏平时就对她管的少,有娘帮她带女儿,她也乐得清闲。   日子过的倒是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   而五月,鲁家又要迎来一门大喜事,鲁恒和柳芽,要成亲了。 第77章 三郎成亲   成亲前一晚, 芮娘去了柳芽的房内。   新娘子出嫁前一天娘家人要教一些事,芮娘自然就承担起了这个责任。她站在柳芽的身后,小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双脸也是红扑扑的。   “芽芽明天就出嫁了, 时间过的真的是快。”   不知不觉, 柳芽都到鲁家一年了。   柳芽眼圈红红的, “姐姐……”   她有无数感谢的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万一。   芮娘擦掉她的眼泪:“怎么好端端的哭了,姐知道你想说啥, 不过马上都是一家人了, 不需要这么客气的,明天你就要出嫁了,从我妹子变成我弟妹,还是一样一样的!”   柳芽破涕为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还要在团圆饭馆给姐姐帮忙的。”   “那肯定的,现在饭馆要是没了你, 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芮娘给柳芽试了妆,又说了一些女儿家出嫁前必须要学的事情,柳芽听得脸色通红, 尤其是到最后,柳芽还小声问了一句:“姐姐……你也这么过来的吗……”   芮娘脸也红了。   其实说起来, 她也就比柳芽大两岁,还不到二十呢。   可家中没人能告诉她这些了,只能是芮娘, 于是芮娘迎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下, 两个本就年岁不大的姑娘家都闹了个脸红。   芮娘咳嗽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你晚些看吧。”幸好还有小册子,要不然有些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柳芽点头,羞怯的把东西接过了。   “新娘子也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一早,三郎虽然接亲近,但是你们要绕一圈才能回来,路途也是很远的。”   这个接亲的法子,是鲁老太太提出来的,因为芮娘是从二房这边出嫁,总不能说迈一个门槛子这亲就算接了,所以绕这京郊走一圈,时间和寓意都刚刚好。   柳芽点点头,双眼也亮晶晶的,“姐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   次日一大早,鲁家二房这边便开始热闹起来了,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今天知道柳芽和鲁恒成亲的人都纷纷前来恭贺,因为女方娘家没什么人,老太太便请了不少邻里邻居,也算是过来撑场面了。   其实不用鲁老太太费心思,就凭着三郎今年中了秀才,他成亲,乡里乡亲的谁会不送一份礼?   不过,这村里的妇人和姑娘们,背后说的就不一样了。   有人说鲁老婆子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临了给自己最成器的儿子说了这么一门亲事,出嫁都要从自家绕一圈走,娘家也没什么家底。   有人后悔自己当初没能早点儿相中鲁家三郎,怎么就没看出人家是个潜力股?也有人看出来了,但当去年鲁家三郎落了榜又摔了腿,好些准备上门说亲的人又打了退堂鼓,现在也只有扼腕叹息的份。   当然也有背后是真羡慕的,柳家一个小小的孤女,嫁过去就成了秀才娘子了,这还真不是天大的福气?怎么能不羡慕?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来者是客,鲁老太太都热情的招呼着他们,而三郎,也总算是终于娶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了。   “吉时到——新娘子上花轿——”   柳芽在众人的注目下上了花轿,芮娘一直在身边目送着她,秀秀也来给柳芽撑场子,这些日子大家都把柳芽当成了团圆饭馆的小妹妹,这送妹妹出嫁,秀秀和芮娘眼睛都有些红红的。   陈三笑:“哭啥,这柳芽不过就是迈了个门槛去了隔壁的事嘛,以后照样还在饭馆!”   秀秀瞪他:“你懂个啥,这叫姐妹情,你个大老爷们啥都不懂,一边儿去!”   陈三摸了摸鼻子,他的确不懂这些个姐妹情,但他也懂兄弟情,一会   儿三郎的酒场子,他也挡酒去!   来鲁家参加婚礼的人的确都揣着这样的心思呢,秀才郎写文章行,喝酒怕是就不行了,一群大老爷们都等着今晚,脸上也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花轿在京郊转了一圈,赶着午时就又回到了鲁家,刚才送亲的现在又变成了迎亲的,芮娘站在三郎的院前,刚才那点儿伤感早就不翼而飞了。   “落轿!!”   轿子稳稳地停在三郎院前,柳芽知道自己到了,人群里又重新听到了芮娘的笑声,这让她心中十分安定。   牵着红绳,她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接着,就是跨火盆,拜堂了。   鲁老太太也是笑的嘴都合不拢,最小的儿子今天也成亲了,她一边笑一边眼睛就又红了,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送入洞房——”   到了洞房,新郎新娘的好友亲人们都可以围观掀盖头,芮娘莫名想起了自己当初成亲时候的场景,鲁越掀开红盖头时,看着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还当真有些害怕。   鲁越就站在她身后,看见她唇角扬起,鲁越也心念一动,在人群中悄悄勾住了她的手,芮娘回眸,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对视的瞬间,心中的甜蜜还是猝不及防的涌了出来。   观礼结束,宾客们也都饥肠辘辘的等着开席了,这场酒席,芮娘把裴师傅都请到了家中,所以这菜色自不必说,进门都是客,甭说随了多少的份子钱,都能吃上这么一顿完美的酒席,有给少的,心中还觉得不大好意思呢。   至于酒水更是管够,芮娘早早的就联系了闻家酒坊,一车车的拉,不过只有一点,不能过分的灌新郎官,鲁老太太还是心疼儿子,尤其是小儿子,平时根本不怎么喝酒。   鲁大郎和鲁越,陈三还有铁铺的伙计们,自然就成了挡酒的先锋。不过鲁恒开心,还是陪着喝了好些,最后人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就赶忙让新郎官离了席。   醒酒汤是芮娘一早就给他备下的,此刻送到他面前,鲁恒感激接过:“多谢二嫂。”   “客气啥,一会儿清醒了赶紧进去吧,新娘子要等着急了。”芮娘笑眯眯的道。   鲁恒耳根一热,心中也有些激动。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如今,他虽还算不得金榜题名,可终究也迈出了那么一小步,而他又恰好是那么的幸运,能够遇到和他情投意合的女子,然后今天,就真的把人给娶回来了……   鲁恒喝了醒酒汤,又飞速的去了净室沐浴,出来后,那三分的酒意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朝着不远处那小小的灯光而去,嘎吱一声门开,坐在床榻边等着的新娘子也微微一颤,转身回了头。   鲁恒不大自然的关了门,将酒席的喧嚣都隔绝到了这扇门之外,这一晚的新郎和新娘心中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羞怯和紧张,不过柳芽谨记着妻子的职责,上前关心了一句:“鲁恒哥哥,你可饮过醒酒汤了?”   鲁恒点了点头:“喝了,二嫂刚送来的。”   柳芽轻轻的嗯了一声。   尴尬的气氛终于消散了一些,鲁恒朝她走了过来,语气尽量的自然:“你呢,可吃了吗?饿不饿?”   “不饿。”柳芽轻轻摇头:“下午的时候姐姐也送了粥和点心过来。”   鲁恒心中对二嫂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柳芽说完,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称呼,她现在已经过门了,不能再喊芮娘姐姐了,于是她垂下眼睫更正了一遍:“我说错了……是二嫂……”   鲁恒忽然心尖一颤。   是二嫂。   她已经是他的妻了,与他夫妇一体,这称谓自然也要随着他改口。   这还是鲁恒第一次有了这样奇妙的   感觉,他喉结微动,看了眼窗外,此时已经接近酉时三刻,天色渐晚,也是时候该歇下了。   “安置了吧。”鲁恒开口道。   小姑娘的脸在他说这话的瞬间变得通红,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起身,准备开始铺床褥,结果鲁恒先她一步,猛地就将人的手给抓住了。   柳芽一震,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就看向面前人,鲁恒眼神也还带着三分的醉,只是更多的情意。   “芽芽……”   他低声唤她,柳芽心慌意乱的应了一声,两颗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鲁恒将人揽到了怀里……   ……   月亮悄悄的爬上了树梢,小院里重新回归了宁静,大红的喜字在月下泛着喜庆又柔和的光,这天地间又多了一对蜜里调油的夫妻,柳芽红着脸,主动在鲁恒耳边轻轻低喃。   “三郎……”   鲁恒的动作又是一顿。   她唤她三郎,他是她的郎君。   鲁恒的心跳飞快,在这绵长又陌生的情愫中,吻住了她的唇。 第78章 鲁家猪肉铺子   “咚!”   铜锣一声响, 京郊菜市跟前的百姓们都纷纷看了过去。   “乡亲们!今天鲁氏猪肉铺开业!所有肉品买三斤送二两,买十斤得一副大肠添头,买的多送得多, 自家饲料精心喂养, 童叟无欺啊!!”陈三一声喊, 洪亮的嗓音立刻就吸引了所有的人。   谁也没想到,自从老孙头去世后, 沉寂已久的孙家猪肉铺子用这样的方式回到了大家的眼前,所有知情的人一窝蜂的都赶了过来, 不知情的也被这热闹吸引了过来。   “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送吗?”   陈三笑了:“真送啊!不过先到先得, 今天一天我们就杀了三头大猪,来晚了就没了!”   “我看看这猪肉品质咋样啊!”   孙家猪肉铺子因为孙杰的缘故, 好长一段时间都无人问津, 对这新来的东家有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知道鲁家和老孙头那事的, 都信任的上前掏钱了。   “哎呀, 要我说早该这样了,这兜兜转转的, 还是你鲁越厉害!”以前和孙家做邻居的摊主进来打招呼。   鲁越正在后院分肉,抬头笑了笑:“之前时机不合适, 现在刚好。”   “可我听说你早先几个月就把这铺子给赎回来了, 咋现在才开业?”   鲁越:“养猪场今年也扩规模了,去年的猪崽儿你总要给它时间长不是?”   那人笑:“说的有道理,你给我割个五斤后腿肉吧!”   鲁越道好, 手起刀落, 利索的就是一吊子肉, 上称刚刚好五斤五两,针都不带偏一下的。   “多的送你的。”   那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厉害。”   鲁越笑了笑。   一上午的时间,劈肉割肉的,鲁越浑身是汗,正值伏天的尾巴,寻常百姓都是卯时就出来买菜,辰时太阳出来没多会儿就热的受不住了,能在这大热天站一上午还不断砍猪的,还真不是一般人。   陈三都看不下去了,给鲁越递了条毛巾过来:“哥,擦擦汗,歇歇吧。”   “没事,不累。”   鲁越显然有些急,他想把这些猪早点砍完卖完,下午才是磨人的天气,他得回家看芮娘。   陈三知道他的想法,笑道:“这是挂念嫂子呢?”   鲁越不否认,扬了扬唇:“是,她一个人在家身子不方便。”   陈三:“也是,嫂子这回是双生胎,毕竟更要遭罪些,但是哥我真羡慕你,双胞啊,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我那天去看老婶婶,她还乐得合不拢嘴呢!!”   芮娘是上个月诊出双生胎的,自从显怀,芮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明显,才四个月左右,就和怀瞻哥儿五个多月差不多了,本来以为是娃儿胖了些,谁知道周大夫照常上门诊脉的时候足足诊了一刻钟,在鲁越的心越揪越紧时,周大夫才惊喜道:“这、这是双胎啊!”   “啥?!”   别说鲁越和芮娘,就连鲁老太太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双胎……双胎?!   “你说我二媳妇怀的是双胎?!”鲁老太太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好在鲁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对!就是两个娃娃的意思!”   周大夫显然也有些激动,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没经手过双胎的孕妇,再看芮娘也慢慢的反应了过来,激动的看向了鲁越。   全家人只有鲁越还楞在当场,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笑:“二郎!你乐傻了不成?!”   鲁越是傻了,但也不是全乐的。他短暂的兴奋过后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丝忧虑,两个……   生瞻哥儿的时候芮娘就吃了大苦,这要是两个瞻哥儿……鲁越瞬间就握紧了拳头。   “二   郎?”芮娘看向鲁越,神色有些疑惑,鲁越当下没说什么,而是朝芮娘笑了笑:“真好。”   鲁老太太一把兴奋的拉过芮娘:“别理他,这闷葫芦乐傻了!二媳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家里的宝!啥也不要干了,我来!”   芮娘本还想坚持坚持,谁知道又过一个月,实在也是没法逞强了。   双胎的肚子说大就大了,速度极快,刚到了八月,就和怀着瞻哥儿最后几个月差不多的样子。她行动不便,饭馆那边暂时也没插手了,在家中安心养胎。   鲁越的心绪也越来越重,猪肉铺的开业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不得已了,这才开了起来。   总算是把所有的猪肉都砍完了,鲁越走到水池边利落的洗手洗脸,陈三知道他归心似箭,笑道:“哥你赶紧走吧,这都交给我了,铁铺那边有伙计你也别操心!!”   鲁越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辛苦了。”   他的确着急,八月的三伏天要磨死人,芮娘怕热,尤其又是大着肚子,冰窖里的冰现在要每天都送,鲁越为此给了不少额外的钱。   他脚步飞快,在回去的时候还顺便去了趟周大夫那,这是从芮娘确认怀双胎之后的事,他经常私下去周家医馆,问问芮娘的真实情况,又让周大夫教他怎么照顾孕妇才是最好。   午后的鲁家小院十分的安静,这个天气的确磨人的要命,家家户户的人都躲在房里不愿出来。芮娘也在歇晌,但她的房间里,两大盆的冰块上挂着铜扇,慢悠悠的转着,给屋内带来了好些凉意。剩下的芦苇草凉席是二郎亲手编的,比竹篾的软和的许多,桌上的花瓶里静静插着一大把的茉莉花,幽幽吐露着芳香,芮娘根本没觉着受罪,这个夏天她连一只蚊子都没见着,正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撺盹。   鲁越回来,先是去净房把自己拾掇了一遍,确保没有猪血味和汗味之后才进了屋子。土炕的角落里睡着他挂在心上的背影,男人一身的疲惫都褪了去,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给芮娘肚子上搭上了一条薄毯。   谁知薄毯一上身,芮娘就醒了。她想也知道身边人是谁,扶着肚子娇娇蹬了蹬腿:“热~”   鲁越低声哄她:“肚子至少要搭盖上,不然着凉了。”   芮娘睁开眼看向他,困意褪去:“铺子怎么样,还行吧?”   鲁越也侧躺在外头,捏了捏她脸蛋:“我走的时候都卖得差不多了,还剩一些,我砍好了让陈三卖。”   “那就好,我知道咱们家猪肉品质不差的~”   “也多亏了你。”   “你养的猪,怎么又亏我了?”   鲁越笑了笑:“今天买猪的好些人都说咱饭馆的猪肉好吃,知道是自家养的猪之后都说难怪,所以才这么好卖。”   芮娘笑了:“你就惯会哄我罢了~你吃饭了吗?”   鲁越摇头:“你不管我,娘应该给我留着的,我一会就去吃。”   “嗯,我这阵子怀孕,弟妹又不在,真是辛苦娘了,诶对了,三弟这回考试,是在八月吗?”   鲁越嗯了一声:“八月中。”   “那不是考完就快回来了?”   原是鲁恒成亲后没多久就要再进府学了,秀才的下一步就是乡试,乡试对无数学子来说都是人生重要的迈进,也就是鲁恒惦记着娇妻刚成亲在家多待了几天,好些同村的,那就是四月底就出发了。   这回是鲁恒第一次参加乡试,考秀才的时候鲁老太太还放心,可这考举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鲁老太太以前和人闲聊的时候就听说过这考举人有考一辈子也考不上的,说那贡院里是环境极差、蛇鼠蚊蝇都有,听得她是心惊胆战。且府学不比书塾,能进去的都是秀才,都是竞争对手,也不知道鲁老太太从哪里听说有个秀才在临考前吃了   同窗给的东西后上吐下泻,别说考试了,小命都差点儿没了。这让鲁老太太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长吁短叹,就操心着三郎。   全家人想了想,琢磨着不行让柳芽也进城去陪着,租几个月的小院子,照顾三郎起居。这个法子让鲁老太太甚为满意,当场就给柳芽拨了一大笔的银钱,柳芽也操心着独自一人进城的丈夫,想了想,点了点头。   于是六月初的时候,柳芽便也进城去了。   邻里邻居知道这事,都有些不解,背地里没少说闲话。大抵就是说,这乡试三年办一次,一个省不过也就一百人左右中举,这头两年多少一等秀才拼命苦读都不一定能中,这鲁三郎刚中秀才,今年只是刚好赶上,去试试水就得了,还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也不嫌花钱的慌。   这话传到鲁老太太耳朵里,当朝就朝人啐了一口。   “我老鲁家现在有的是钱,关你们屁事!”   一两句话吼得,再没人敢当面说闲话了。   也是,人家现在家里铺子好几间,两兄弟生意都蒸蒸日上的,供个弟弟读书还不是小事一桩。只是那些人嘴里这么说着,却免不了一股子酸味。   鲁越这会儿抱着芮娘想了想,道:“怕是不会那么快,考完后怎么着也得收拾一下,再有个什么事耽误了,回来估计也就九月了。”   芮娘:“九月好,九月天气就转凉了,不遭罪。就是中秋节三弟又回不来了,团圆饼这阵子卖的可好了,要不到时候等三弟回来我再做些。”   鲁越低头:“你不做。”   芮娘笑道:“我知道,柳芽做,我告诉她怎么做就好。”   两人在屋里说话的功夫,鲁老太太在外面喊了一声:“二郎回来了?吃饭没有?”   “娘叫你呢,快去吧。”   鲁越起身:“来了娘。”   鲁老太太笑眯眯的在厨房等:“给,这是给你温的饭,快吃。然后这是你媳妇儿的鱼汤,你喝完之后给你媳妇儿端一碗过去。”   这阵子田氏送来了不少鱼,都让鲁老太太给炖了,隔三差五的就给芮娘补,但芮娘着实都已经喝腻了。   腻是腻了,又不能拂了娘的好心,芮娘好些次都是硬着头皮喝下,鲁越看见了,这回不显山不露水的接过来:“多谢娘。”   “说这废话!瞻哥儿今晚就睡我这儿,你们不管了。”   “好。”鲁越端着鱼汤进了卧房,芮娘一看就有些犯愁,谁知她还没开口,鲁越端起鱼汤就替她喝了,把芮娘吓了一大跳。   “二郎,你……”   鲁越:“我今天去周家医馆了,大夫说双胎精贵,不是吃的越多越好,凡事要适量,我说了你的一日三餐,大夫说够了,这些大补的东西不想喝就不喝,我喝。只是娘一片苦心,就别让她知道了。”   芮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心中也暖洋洋的,一时忍不住也搂住了鲁越的脖子:“二郎真好。”   ……   京都城。   旁人都道城里好,却不知道普通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京都城里房子鳞次栉比,一间挨着一间,密的都让人透不过气。柳芽和鲁恒在一间微不足道的小房子里住了两个多月了,柳芽勤快,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的,但还是止不住这边闷热无比,空气也不大好。   两人这阵子都没什么胃口,好在柳芽从芮娘那边学到了泡菜的法子,这才硬生生挨了些日子,酸辣开胃的爽口小菜配上白粥,好歹也有些家的滋味,鲁恒每日在府学用功读书,回来有这样一顿饭菜,也算心满意足了。   明天就要进贡院了,柳芽给鲁恒准备了足足的一大包行李。   里面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祛除蚊虫的香包,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药丸等等,凡是她能   想到的,几乎都在这里面了。   鲁恒从净房回房后,看见灯下为他忙前忙后的妻子,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   “芽芽……”   鲁恒从后面把人抱住:“你别忙了,这阵子你忙前忙后的都瘦了不少。”   柳芽笑:“我不是因为忙才瘦,就是太热了,你不也瘦了吗?三郎在府学辛苦,我做点儿家里的事,不算啥。”   鲁恒心中感动不已:“这次出来陪我,你受苦了。”   “又说这些干啥……”柳芽把包裹最后检查了一遍放在桌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你就是要跟着你走的,别说你这次只是来京都考学,哪怕是咱们家不在京郊在别的地方,我也是要陪你来的。”   “我知道。”鲁恒握住她手捏了捏:“但到底还是苦了你了,要不是我执意要参加这次考试……你我或许……”   “三郎。”柳芽捂住了他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是匆忙了些,但是咱们不也尝试了一回吗?明天就要进贡院了,别想那么多了,专心考试。”   鲁恒胸中翻涌,还是忍不住将心中话说了出来:“这次是我执意要考,但我不后悔,出来乡试才发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不中,三年后我定做足了准备再来。”   柳芽笑了:“谁说你一定不中?我今天看那乡试里好些秀才都年纪大了,年纪大也不一定有优势,要我说啊,三郎天赋异禀,说不定就一鸣惊人了呢?”   柳芽一番话,将鲁恒彻底逗笑了。   “这阵子教你读书认字,芽芽进步极快,成语倒是用的妙极!”   柳芽脸一红,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你就会笑我!”   鲁恒忙道:“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再教芽芽一个,叫连枝比翼……还有一个白头偕老……芽芽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柳芽脸更红了,忍不住拧了他一把:“这些成亲的时候喜婆都说过好多了……看不起谁呢……”   “那芽芽和我就是的,对不对?”   柳芽:“……”   -   大丫八月就满两年,早就满院子撒泼蹦跳了,瞻哥儿一岁八个月,也是整天跟着她后头,在后头就是元宝,最最后头就是墩墩。两人两宠的,你追我赶,别提多疯。   鲁老太太刚包好的饺子,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只要一会儿不盯着,那必然就给你能祸祸了。祸祸之后还满不在乎,面粉弄得满头满脸。   打也舍不得打,骂也舍不得骂,鲁老太太气的只能是跺脚。   “冤家,两个冤家!”   只是过一会儿气消了,冤家又变成乖乖了。尤其是瞻哥儿,用鲁老太太的话说,还真不是她偏心,瞻哥儿现在变成了一个大胖崽,又白又胖,那朝你一笑,简直是心都要化了,就和那年画里的瓷娃娃似的,谁不喜欢?那就是傻子!   瞻哥儿拿捏他奶那是准准的,大丫有时候犯错了,只要瞻哥儿过来求情,那鲁老太太也绷不住了,更别说要是瞻哥儿本人,那更是舍不得说一句的。   鲁越看不下去,说了好些次不能对小孩太宽容,鲁老太太应了,只是当鲁越教训瞻哥儿的时候,鲁老太太就开始教训他。   鲁越:“……”   不过好在,瞻哥儿这孩子没长歪,平素也乖不咋闹人,闯祸的大部分都是大丫,这丫头是真的野,小时候爱哭,现在可不哭了,谁要是欺负到跟前了,那大丫上去就是一掌,对面的小娃就是一屁股蹲,开始嚎啕大哭了。   韦氏管不了这个女儿,只能是鲁老太太亲自教导,大丫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二房。   韦氏倒也不是不想管,只是顺哥儿这孩子有些过于娇气了,自从满月之后不过小半年,发了回烧,拉   了回肚,还出了回疹子,着实是把韦氏吓得够呛。一面照顾儿子都分身乏术,对女儿,更是也分不出啥心来。更别说鲁大郎现在只顾着赚钱,家里钱管够,人没有。鲁老太太就是想教训,有时候也找不见一个影子的。   “老嫂嫂!”八月底总算是气温凉了些,好久不下山的田氏抱着石头登门了。   杜功章也来了,还是提了一篮子的鱼。   鲁老太太见着人就笑:“哎哟,这真是贵客,好久不见了啊!”   田氏:“今天天气好,我们带着石头来看看芮娘。”   “快进快进,二郎,二媳妇!”   田氏刚进院子的时候芮娘就听见动静了,只是她现在怀着双胎,鲁越非要扶着她下炕才行。   “舅母……”   田氏看见她吓了一个大跳:“我的天爷!还真是双胞胎啊!!!快你别动,进屋坐着别动!”   田氏体贴,芮娘也没逞强:“其实也还好,只是看着吓人,我这还没到足月份,就是你们太紧张了。”   “哎呀,小心些好!”田氏扶着她坐下,“怀孕的苦我是知道了,舅母真心疼你。”   芮娘:“我知道的……”   杜功章来又带了不少鱼,鲁老太太拍腿笑:“你们虽然好些日子没来了,但是这鱼真的是没断过,这怎么还带哟!”   杜功章:“反正都是自家的也不花钱,不过今天有新鲜的甲鱼,大补。”   甲鱼也就是鳖,鲁老太太乐了:“这东西难得!今天正好就炖了,今天留饭啊!”   杜功章没推辞,帮着把一桶鱼提进了厨房。   田氏抱着石头坐在炕边,芮娘也笑着在逗娃:“石头也五个月了吧。”   “嗯,三月生的嘛,五个月了!”   “都还好吧,我看你好久没下山,这阵子也抽不出空回去。”   田氏:“都好都好,就是三个月大的时候染了风寒,遭了回罪。”   芮娘:“那您怎么没和我说。”   “哎呀这不没事嘛,我的石头也是个贴心的,不咋让我操心呢。”   芮娘:“那就好,换季染风寒的多,顺哥儿当时也发烧了。”   提到顺哥儿,田氏顿了顿,低声问:“我刚看大丫在你们这,你大嫂现在咋都不管了?”   “没有不管,就是顺哥儿身体不好,大哥又忙,大嫂忙不过来。”   田氏撇了撇嘴:“啥忙啊……你们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好些话啊,有的人不敢在你们鲁家周围说,可在甜水村,都传疯了,我这次来啊,也是要和你说这个事的。”   芮娘一怔:“啥事?”   田氏看了看外头,这才朝芮娘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你大哥今年不是养蚕吗,甜水村不少的地也都是他的,你见不着他,我倒是见着好几回,村里的人更是。我偶尔听村里说,那鲁大郎好几次去转悠的时候身后都跟着个女子,像是丫鬟,还递帕子扇风的,可殷勤了……”   芮娘皱起了眉头:“不是吧,之前莲儿早就叫大哥打发了。”   田氏忍不住笑了:“世上就一个丫鬟啊,今天是莲儿,明天还是枣儿呢,后天还有叶儿,你能管得住?”   芮娘听了这话,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大可能,大哥虽然没二郎这么顾家,但是娘还在,他不会的。”   田氏咳嗽了一声:“我也不是说他一定有了啥,只是鲁家布庄现在一日生意比一日好,你大哥风头盛,有闲言碎语也正常,听听就行了。”   芮娘嗯了一声:“多谢舅母,我明白的。” 第79章 鲁老太太出门   田氏和杜功章今天在鲁家留了饭, 田氏帮着鲁老太太做的,那甲鱼凶猛,杀得时候容易咬人, 鲁越杀得时候还差点儿被咬了一口, 鲁老太太炖的时候倒是给驯服的妥妥贴贴的。   只可惜芮娘喝不了, 这甲鱼性寒,是孕妇大忌。吃饭的时候鲁老太太把韦氏喊过来了, 韦氏今天也分不出手来做饭,没推辞。   饭桌上, 田氏再也没提下午那些话, 只是打量着对面的韦氏, 心下转了好几个弯。   傍晚时分,田氏和杜功章告辞了, 如今杜家也买了牛车, 鲁越送人便只送到了村口。等鲁越走远了,田氏才道:“我越想越觉得当初王嫂子说的那话没错。”   “啥话?”   “咱芮娘有福气的话啊。”   杜功章:“你咋突然说起这个?”   田氏啧了一声:“我给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当初给芮娘和鲁家说亲的时候你说我没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当时的鲁家,鲁老太太凶名在外, 鲁越和鲁大郎也就是有两间铺子,三郎上学也没个边际, 顶多也就算比咱家好点儿罢了。但你再看看这两三年的功夫, 鲁家是不是越过越好了?”   “嗯,你说得对,继续。”   “按理说, 都是一家的妯娌吧, 这鲁家的日子好了, 媳妇儿就跟着享福。可你今天看到韦氏没有,她那气色还不如前几年呢,眉目之间都是憔悴。我知道生娃养娃不容易,可你在看芮娘,那被二郎照顾的,多滋润的,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杜功章笑了:“话也不能这么说,主要因为韦氏嫁的是鲁大郎。”   “对对对,就是因为鲁大郎!还真应了那老话了,嫁对了人才是要紧事啊,我今天拐着弯和芮娘把那事说了,我也只能这样了,其他的我可管不了。”   杜功章嗯了一声:“别想了,鲁家现在分了家,鲁老太太都不一定管这事,你管那么多干啥?”   田氏撇嘴:“我哪有那闲工夫管他啊,就是提醒一下罢了,韦氏虽然和我没啥交情,那万一大郎要真在外头有个啥,那她最后想不过闹开了,还不是会牵涉到芮娘吗?”   杜功章想了想,道:“韦氏也不一定会闹,我看这养蚕的形势一片大好,鲁大郎要真有这心思,这两年说不定就再盖房翻修,娶个小妾,但韦氏能说什么,她什么也说不了。”   田氏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要是鲁大郎存了心纳妾,那韦氏……也是,要是大郎偷偷摸摸的韦氏还能哭诉两句,要是鲁大郎铁了心,她还真没法子了,娘家是个那德行,手里也没个家产的,造孽啊。”   田氏感叹了几句也就消停了,的确,到底是别家的事,和她又有多大关系呢……   白天的时候芮娘没当着田氏的话说什么,但是背后,还是将这话给鲁越说了,鲁越听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将这事转达给了老娘。   鲁老太太好强爱面子,所以在外面坚决最忌讳听到鲁家的风言风语,可没想到,现在流言都不仅仅是家里,都到外村去了,听完鲁越的话,鲁老太太沉默了半晌。   “二郎,这个事你怎么看?”   鲁越:“流言纷扰,我觉得未必是真的,但要想知道真假,问大哥便是。”   “你大哥这些日子整日都跑的不见,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鬼混去了!”   鲁越想了想,道:“不然我去一趟布庄看看。”   鲁老太太摇头:“你这么忙,不必了,我看啊,你大哥这次是准备让我亲自去!就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成天在外面忙什么,我亲自去看看,也顺便看看这些个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鲁越:“我和您一块吧娘。”   “不用!你照顾好家里,尤其是你媳妇儿,还有瞻哥   儿。”   鲁老太太坚持,鲁越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好。   -   次日一大早,鲁老太太就出门了。   韦氏在院子里看见了还有些纳闷,这一大早的,娘去哪儿?大丫刚起来,蹦蹦跳跳的就要去二房,被韦氏拦住了:“大丫!你奶都出门了,你去那边干啥。”   大丫两岁了,简单的句子都会说,回头看了眼韦氏:“找弟弟、和婶娘。”   韦氏一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拉住她:“你去找你婶娘干啥,你婶娘现在怀了孕自己都顾不过来,今天不许去了,在家待着。”   大丫只是重复:“找弟,找婶娘。”   韦氏:“家里也有你弟。”   “要那边!”大丫忽然喊了一声,接着就撒开韦氏的手跑去隔壁了,女儿的话让韦氏愣住了。   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她的女儿……刚才说什么?   要那边?!   韦氏忽然怨毒的看了眼二房那边,起身追了过去,她倒要看看,宋芮娘到底给她女儿下了什么魔咒?   鲁老太太出门了,芮娘带着儿子在屋里,大丫和瞻哥儿就在屋里玩,炕上摆了一堆的玩具,瞻哥儿正拿着一个,朝大丫面前递:“给、给姐、姐——”   大丫开心极了,捧着瞻哥儿的脸就香了一口。这是姐弟两最近表达感情的方法,也不知道是看谁学会的。   韦氏进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不知道为啥她心中怪怪的,芮娘正靠在一边,看见她来了,支了支身子:“大嫂来了?”   韦氏看了眼她的肚子,笑道:“弟妹啊,现在还好吧,怀着双生胎,肯定很辛苦吧。”   韦氏到现在都还记得芮娘诊出双胞胎时候的场景,娘兴奋的都差点要去门口放鞭炮了!而她呢,生了顺哥儿的时候娘不过也就笑了笑,韦氏觉得,她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宋芮娘给压上一头了。   芮娘笑了笑:“还好,也不是很辛苦,大嫂咋过来了。”   韦氏从思绪中回过神,扯了个笑:“没啥,娘不知道今天干啥去了?你说娘不在,大丫还老朝你这跑的,我这不是过意不去嘛,我带她走。”   芮娘一怔,娘干啥去了她当然知道,只是……   韦氏说完,就看向了炕上的女儿,她这个女儿现在见到她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真是还不如一个外人亲……她越想越气,一把抱住了大丫:“走,跟我回去!”   大丫被忽然抱起来,一下远离了瞻哥儿手上的玩具,她两腿一蹬:“不走,不走!”   韦氏极力压抑着怒火:“你成□□你婶娘这跑像什么话!自家是没地方让你玩了吗?”   “我不!我不我不!”   “大丫!!”韦氏真的生气了,声音都高了几分。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大,把大丫给吓着了,大丫愣了一下,忽然哭了出生:“我不我不!我喜欢这!不喜欢你!”   大丫的话让韦氏和芮娘同时都愣住了,韦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芮娘忙道:“大嫂,大丫是现在和瞻哥儿玩在兴头上了……要不就让大丫在这玩?不麻烦的……”   韦氏红着眼忽然看了眼宋芮娘,芮娘一愣,韦氏连忙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了,我抱她回去。”   说完,不顾大丫的哭闹一把就把大丫抱了起来,芮娘楞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韦氏走到门口,她还能听见大丫的哭喊。   鲁越方才不巧正在院外和陈三说话,这会儿看见韦氏抱着大丫回去他也微微一愣,陈三道:“那我先走了哥。”   “好。”   鲁越回了房,芮娘还蹙着眉,鲁越问:“怎么了?”   芮娘便把刚才的事情和鲁越都说了一遍,鲁越闻言也皱了皱眉。   芮娘:“我看大丫哭的厉害,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鲁越想了想:“我把瞻哥儿的玩具送过去看看吧。”   芮娘点头:“嗯呢,那你快去。”   -   鲁老太太今天忽然去了布庄,实在是布庄那些伙计没想到的事,虽说布庄现在有好些都是新招来的伙计,但也有不少人是认识她的。   老伙计给鲁老太太倒了杯茶,笑道:“东家今天出门了,不过应该快回来了,您先喝口水。”   鲁老太太在布庄里转悠了一圈,随口问:“大郎的铺子,现在有没有什么女子?”   女子?那伙计愣了愣,反应过来老太太问的是什么,“这……”   鲁老太太转身,目光严肃:“咋个,问你话都不敢答了?”   “不是不是。”那伙计深知鲁家这位是不敢得罪的,忙道:“是来个一个,现在帮着东家记账……今天和东家一块儿出门去了。”   “记账?!”鲁老太太声音都高了几分:“鲁大郎现在连账都不会记了?要一个女子给他记账?!”   “东家说……说是女子站在前台门面好看……”   鲁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那既然是记账,人又跟着出去干啥?”   “这……”   那伙计答不上来了,鲁老太太冷笑一声:“我看他不是给自己找了个记账的,是给自己找了个丫鬟吧!”   鲁老太太话音刚落,鲁大郎就回来了,他爽朗大笑着进了门,身后果然还跟了个女人,一面走,鲁大郎还一面和她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这单还真是不一定能拿下来。”   “掌柜过奖了。”   鲁大郎笑的开怀,忽然脚步一顿,抬眼就看到了面前的鲁老太太。   “娘?!你咋来了?!”   大郎身后的女子也是一愣,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时,鲁老太太大吼一声:“你跟我进来!!”   鲁大郎看了眼旁边的老伙计,老伙计头低的极低。   鲁氏布庄后面也有个小房子,鲁老太太哐当一下推了门就走了进去。   “娘,你不会是来找我事的吧?”鲁大郎进屋后不情不愿,鲁老太太冷笑一声:“你没事,怎么会怕我找你事。”   鲁大郎坐了下来:“您不用说我也知道,刚才阿喜和你说啥了?是不是因为我请了个女伙计,您就又要说我了?”   “好嘛,既然你能猜到,那就解释解释呗。”   “哎呀娘……您说您老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干啥嘛,我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而且阿嫣对布庄很重要,我之前请她就是因为她出了名的算账快,铺子里最近忙,她帮了我不少忙!”   鲁大郎振振有词的,让鲁老太太噎了一下,不过鲁老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原来你知道外头有流言蜚语啊!我当你不知道呢!鲁大郎你现在真的是出息了!”   鲁大郎:“那些人的话您怎么就那么放在心上呢?当时三弟秀才落榜,他们不是也风言风语的嘛,那时候娘您不是也说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也管不住人家的舌头!”   鲁老太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能一样?!你还和你三弟比?!你三弟那是落榜被人嘲笑,你呢!你是乱搞!”   “娘!”鲁大郎也站了起来:“我的个娘,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您能不能信我一回?!”   “好,我信你,你说你请个算账的我不说啥,就让她坐在铺子前台就行,人家甜水村的人是从你铺子里面看见的嘛?你还成天把人带出去……行,我再退一步,你把人带出去也就罢了,还扇风递帕子递水的……你身边的男人不能干?你自己没手不能干啊?!”   老娘这话让   鲁大郎噎了噎,他皱起眉认真回忆,阿嫣给他扇风递帕子递水了?   鲁老太太冷静了一下,道:“大郎,我不管你怎么做生意,但是咱们鲁家的家风不能歪,这个事情是底线!之前有莲儿,现在又来个什么阿嫣,你真的要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不成?!”   鲁大郎也坐下抹了把脸:“我也不明白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鲁大郎做生意,本就是奔着飞黄腾达去的,难不成以后家里真的不能有个丫鬟,铺子里也不能有个女伙计了?怎么就鸡飞狗跳了?”   “少在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是两码事!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最近这段时间你注意些!我们毕竟还是在村里,不是在京都城中心!你自己有本事了以后去京都城买大宅子请丫鬟我不管你,在村子里让人说闲言碎语,你娘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鲁老太太说完,就气冲冲的走了,刚走到院外,就看见布庄的伙计都围在跟前,那个叫阿嫣的也在,鲁老太太看了好几眼,和莲儿差不多的样子。   鲁大郎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去,出去就没好气的哄散了院子里的人:“去去去!干活去!”   鲁老太太气冲冲的回了自家,院子里安静的很,鲁越正在劈柴。   “娘回来了?”   鲁老太太径直朝院子里一坐:“冤孽!”   眼看老娘在气头上,鲁越识趣的没说话,倒是瞻哥儿这会儿迈着他的小短腿过来了,伸手就把手上的糖人递给了鲁老太太:“奶!!”   奶里奶气的嗓音瞬间就浇灭了鲁老太太一半的怒火,瞻哥儿露出糯米牙,把糖人往前递了递:“奶,吃糖!”   鲁老太太就再也绷不住了,将自己的大乖孙一把抱了起来亲了一口:“还是我的大孙子好!心疼奶!养儿子干啥!只会气我!”   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子,鲁越本想脱口而出这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在老娘的眼里所有儿子都是讨厌的,比不过孙子的一根手指头。   “大丫呢?”鲁老太太挂念这孙子自然也挂念着孙女,问了句。   鲁越抿了抿唇,“回家去了。”他想到了下午的事语气略沉。   鲁老太太眼睛很毒,开口就问:“你大嫂来了?”   “嗯。”   鲁老太太神色一变:“我去看看去。”   鲁越没说什么,只是又重新抄起了斧头劈柴,鲁老太太一把抱过瞻哥儿:“哎呀你小心些!我孙子在院子里你还弄斧头什么的,走,大孙子跟奶走。”   鲁越:“……”   他默默的看了眼手中的斧头,想不明白他娘在担心什么,还害怕他能把自己儿子咋了不成?   -   鲁老太太去到大房那边,大丫还坐在堂屋哭的一抽抽的,眼睛也是红的委屈极了,鲁老太太一看心就疼了:“大丫这是咋了?”   “奶!”看见奶奶和弟弟,大丫撒丫子就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的就冲到了她奶怀里哭,鲁老太太心疼的看着大孙女:“哎哟不哭不哭,这是咋了这是?”   她一边说一边瞪了眼韦氏,韦氏也坐在一边生闷气。   “娘,您别瞪我,这孩子心野了,我教训教训她。”   “心野了?!”鲁老太太瞪大了眼:“啥叫心野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韦氏撇过头不说话,鲁老太太抱起孙女道:“你今天去二房了吧,大丫在二房玩怎么就是心野了?”   “娘!那大丫是我们大房的丫头,老去二房算怎么回事啊!您在的时候也就罢了,您今天出门了她也去,我这个当娘的让她在家陪自己亲弟弟都不愿意,非要胳膊肘往外拐,还说不喜欢我!你说这哪有这样的闺女!”韦氏气的不轻,脱口就道。   “我呸!!”鲁老太太气的手都   抖了起来。   “糟心玩意,糟心玩意!我鲁桂花怎么有你们这一对蠢儿子蠢儿媳!”   人在气急的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鲁老太太抱着大丫就往外走,边走边骂:“老婆子我要跟你们这两个蠢东西断绝母子关系!大丫今天我带走!蠢货,真的是蠢到家了!韦华华,你管好你自己的男人,把你们屋里糟心事解决了再过来,否则别让我看见你!”   韦氏睁大了眼。   她从没见过气到这份上的老娘。   即便之前分家的时候娘都没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韦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不明白……不明白……   过了好半晌,娘的话还在韦氏的耳朵边回响,她左思右想左思右想,总算是想明白了那话外的意思。   管好自己的男人?   大郎又咋了,是大郎惹了娘生气?   娘今天出去是找大郎的?   韦氏擦了把眼泪立马起身,准备去找鲁大郎,她刚走出房门,就和鲁大郎在院子里撞上了。   鲁大郎的心情显然也不怎么好,对上双眼通红的韦氏,他想也不想就开口道:“我今天没心情和你吵架,阿嫣的事情明天再说。”   韦氏一愣。   什么阿嫣。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鲁大郎朝屋里走,反应过来之后歇斯底里的冲上前拉住了人:“你说啥!什么阿嫣?!!!”   鲁大郎也是一愣:“娘没和你说?”   韦氏气的要发抖:“你,你……你在外头有人被娘抓住了?!”   韦氏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嘴唇都褪去了血色。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当初大郎对莲儿是有心思的,只是没了法子才送走,这才多久……   鲁大郎不可遏制的皱起了眉头:“我都说了!今天没心情吵架!你就不能消停一点!”   “我也想消停!谁让我消停!”韦氏彻底崩溃了,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两人现在还在院中,吵架的声音自然传到了二房那边,鲁老太太抱着孙子孙女在院中,听见之后皱了皱眉。   “二郎进屋!今天大丫在这边睡觉,把门和窗子都关起来,听见就烦!”   鲁越看了眼隔壁的隔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80章 家常味   大房那边这一晚真可谓鸡飞狗跳, 吵得不可开交。鲁老太太把大门一关,任凭他们吵去,有的事情一直忍着忍着, 总是有爆发的一天, 至于这爆发的是个什么后果,她现在也不想管了。   只是吵到一半,鲁老太太终究还是想起了顺哥儿, 那孩子本来就体弱, 要是睡不好的,怕是又要大病一场。鲁老太太皱起了眉, 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把小孙子也抱过来时, 那边总算是消停了。   鲁老太太竖起个耳朵仔细去听,没听见顺哥儿哭, 她也就回了炕上,放心了。   韦氏的确吵累了, 夫妻两相对无言,地上还有杯子的碎渣子,她坐在炕头上哭,看着儿子心里止不住的心酸。鲁大郎也确实烦了,刚才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定是吵醒了邻居。   “那现在是怎么样?”   沉默了好久, 韦氏抹了把眼泪问。   鲁大郎烦闷的抹了把脸:“明天我搬到前院去住,你住后院, 彼此冷静一段时间。”   韦氏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又止不住了:“你不如直接和我和离!”   她终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 可嘴唇又一下褪去了血色。   她承认她是冲动的, 和离……她真的有这样的勇气吗?和离之后她就要回娘家, 就那个娘家,几乎是没有她的落脚地,她的顺哥儿,她的大丫……韦氏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嗫喏着唇,显然有些后悔,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掐紧了手心,等待着鲁大郎的宣判。   “我不会和离。”   鲁大郎语气平静。   韦氏一怔,心中犹如一块儿石头砸了下来,是钝痛的,却也落了地。   “那你是准备娶小妾?”韦氏又咬了咬唇问。   鲁大郎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暂时先这样,我去和娘说,我搬你不搬,你照顾好大丫和顺哥儿,每个月的钱我都会照常给你,其他的事后面再说吧。”   鲁大郎说完就起了身,径直从这个屋子里走了出去。他现在要去见一趟老娘,他知道,刚才他和韦华华吵成这个样子,娘听不见就见鬼了,现在定是在等着他表态。   鲁大郎前脚刚走,韦氏就又开始流泪了。   她多想痛痛快快的说出那两个字,可当她说出口时,她又感到了深深的害怕……是啊,现在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又有什么本钱……   她狠狠的抹了把泪,心中酸楚。   -   鲁老太太听完鲁大郎说的话沉默了良久。   “这就是你想的法子?”   “嗯。”鲁大郎疲惫的应了一声:“我本来想把她送回娘家,想了想,就韦家那群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麻烦出来,徒增烦恼。”   鲁老太太:“所以你就想把你媳妇儿晾着?”   “娘!我从前就是对韦氏太轻拿轻放了!当初分家时候闹得一团乱麻我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她!本以为分了家能消停,结果现在这日子倒是越过越糟心!”   鲁老太太听完,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啪的一声,足见用了多大力气。   “就你媳妇的问题,你没问题?!”   鲁大郎抿着唇,不说话。   “我白天跟你说的话你想清楚没有,先说这个事!”   鲁大郎梗着脖子不说话,鲁老太太就明白了。   “好,好的很……大郎,你现在真的是翅膀硬了,行,你的事情我不管了,以后外人说什么我权当听不见,你和你媳妇的事情你愿意这样也行,不愿意也罢,怎么样都好,我就跟着老二住,也不用你操心!”   鲁大郎眉头深深锁着,好半晌,他才道:“娘说的是气话了,我怎么着也不可能不管您,这段日子我忙,辛苦二弟了。   等儿子今年年底做成这笔生意,我一定给您在城里置办一套宅子,到时候您愿意住这边就住这边,愿意住城里去也可以换换心情。”   鲁大郎的话让鲁老太太冷笑一声:“好嘛,我儿真是出息了,出息了!”   鲁大郎起了身:“那我先去歇着了,韦氏我明天让她给您道歉,弟妹和娘都疼爱大丫,她自己犯了糊涂。”   “不必说这话讨巧!我刚才说了,你们的事情我一概不管,不用来道歉!只要消停一点别再给老婆子我气受就行!”   鲁大郎沉默着站了一会,道:“好,我明白了。”   鲁大郎走后,鲁越贴心的把瞻哥儿抱来了,又在屋里和鲁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有大孙子在,鲁老太太心里这才好受了许多。   ……   “就到这里吧,多谢大哥。”   九月初三,一辆马车在鲁家巷子口停下了,鲁恒带着柳芽从马车上下来,给那马夫结了银钱。   “我帮您搬过去吧,东西多。”   那马夫看出鲁恒是个读书人,又是从省城刚刚考学回来的,心里也有些敬意,这马车大,巷子进不去,一些东西只能靠人搬运。   鲁恒惊喜:“那真是太谢谢了。”   马夫帮着鲁恒把东西搬到门口时,正好鲁越从院子里往出走,看见三弟,鲁越一怔,赶紧放下东西就走了上来。   “娘!三弟回来了!”   鲁越一嗓子,便代表着二房这边今天要热闹了,果不其然,鲁老太太抱着大孙子风驰电掣的就冲了出来:“我儿!”   鲁恒朝自己老娘露出个笑:“娘。”   鲁恒这次离家三个多月,比之前大半年时间短一些,鲁老太太只是高兴,倒还不至于那么激动,不过看见自己儿子红光满面,倒是激动的拉住了柳芽:“真是辛苦我三媳妇了,看看把我儿照顾的多好!”   柳芽一愣,羞涩的看了眼鲁恒:“娘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   瞻哥儿和大丫现在也会喊三叔三婶了,奶里奶气的喊了一声,鲁恒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真乖。”   芮娘也笑着慢慢走了出来:“三弟回来了。”   柳芽和鲁恒见到她,都大吃一惊:“二嫂……”   鲁老太太眼睛又笑成一条缝了:“你们每次都错过家里的大喜事,你们刚走没多久,你二嫂就诊出双胞胎了!”   双胞胎?!   柳芽和鲁恒的确惊呆了,柳芽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到了芮娘身边:“二嫂……真的?!”   芮娘笑着点了点头:“嗯。”   鲁恒也连忙喜道:“恭喜二哥二嫂啊!!”   鲁老太太:“现在说恭喜还早了点,等到生了有你们说的时候,快,进屋歇着,我去做饭。”   柳芽赶忙上前:“娘,您也去歇着我来做,二嫂现在怀着肚子不方便,我回来了,就都交给我。”   “瞧我这三媳妇,好,那就交给你了!”   一行人都往屋里走,鲁老太太亲热的拉住了儿子:“快和娘说说,这次赶考顺利不,太平不,有多少把握?”   早先鲁恒考秀才的时候,因为耽误了一年,家里人都知道他压力大没敢问,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次乡试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鲁老太太知道自己儿子心理压力也不大,所以才敢这么问。   进屋后,鲁恒神态倒也放松,一一道来:“府学压力是大一些,都是秀才,有苦读三年的,也有我这种第一次赶上了的,反正我尽力了,听天由命吧。”   鲁老太太笑了:“我儿子的命就是中的命!”   “我听说那贡院环境极差!你这次和芽芽住在哪?环境还好,受没受罪?”   鲁恒忽然正色,看了眼鲁   越芮娘:“这次多谢二嫂和二哥送芽芽过去了,我很好,芽芽照顾我也很好,很辛苦,我们租了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比客栈舒服多了。还有二嫂的泡菜,陪着我熬了一阵苦日子。”   鲁老太太吃惊:“咋?还天天吃泡菜了?”   “娘有所不知,京都太热,没啥胃口,又不敢乱吃,就害怕考试时腹泻,好在有二嫂的手艺。”   鲁老太太听说后眉头皱了起来:“那看来城里也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人,想想都觉得热,哪有乡下好,宽敞,凉快!”   鲁恒笑了:“是,我也觉得家中极好。”   “不说这些了!这次回来,要待好些时候吧?”   鲁恒也笑道:“嗯,揭榜可能要两个月,接着就是过年,考不上明年去府学,也差不多是过完年后了。”   “好啊!那好好休息!”   “这次应该能帮着家里秋收,二哥,到时候叫我。”   鲁越点头朝弟弟笑了笑:“好。”   屋内说话的时候,柳芽已经把饭做好了。时间紧又是中午,先吃一顿垫垫,下午再做好的,厨房里有现发酵好的米汤,直接就下了几大碗酸汤臊子面。   九月秋老虎,现在也厉害的很。气温没凉,中午吃上一碗酸酸辣辣的臊子面开胃又顶饿,鲁恒这阵子在京都人瘦了好些,现在就好这一口。心心念念的泡菜和肉丝一起炒的臊子,掐上一把水芹菜,他足足吃了两碗,可把老太太看的又心疼又好笑。   “慢些慢些,下午吃肉,悠着点。”   鲁恒不觉得肉好,只觉得这就是人间美味。   家里人看着也觉得感慨,都知道科举考试出来有前途,可这其中,苦读和赶考,哪一个又容易了?   瞻哥儿和大丫也在饭桌上坐着,看着三叔吃面他们也吃,吃完了还笑:“三叔能吃,羞。”   童言无忌却又趣,满屋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81章 福妞和福宝   从这天之后, 大房那边变得异常的安静,鲁大郎依然早出晚归忙忙碌碌,韦氏却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老老实实在家中照顾着大丫和顺哥儿, 洗衣做饭。   大丫喜欢二房,韦氏也不拦了,任由这丫头每天都去找瞻哥儿玩, 有鲁老太太在二房这边照看着, 还给她省了不少的事。   今年年头好,秋收的时候, 鲁越照看的那几亩地都迎来了丰收。秋收时, 鲁恒就跟着二哥一起下地,耕地现在一分为二, 还在种地的农民们依然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种桑养蚕的人家却是省了事得了不少清闲。   有人在地里抽着旱烟笑:“我早说了这吃饭要跟着朝廷走, 人不能一成不变,年初让你们改耕种桑你们不干,现在后悔了吧?!”   有农民擦汗回道:“有啥后悔的,钱是钱粮是粮,我不求那么多钱,这粮食放在我粮谷里我就是最放心的!去去去, 别挡道,你发你的财, 和我们没关系!!”   那抽旱烟的人还当他们是嘴硬,笑的更开心了:“蠢货, 这么多粮你能吃的完?还不是要等朝廷来收, 这收粮食的钱还能比的上蚕丝贵?你看看人家鲁家大郎, 还是有先见之明啊,赚的是盆满钵满,我看他明年还能再翻个一倍!怪我自己没远见啊……”   “那你就去找你的远见,养你的蚕,让开!你挡着我割麦子了!”   地里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能听到,鲁越只是充耳不闻,鲁恒跟在二哥身边,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两兄弟挥汗如雨,一心只想把这秋收的活早点儿干完。   天气虽一日日的凉了起来,却也耐不住这挥汗如雨的劳作,午后,鲁恒那身子骨已经快不行了,他看眼自己二哥,肌肉贲张的胳膊仍然力气十足的挥着镰刀,滚滚汗珠滴落在褂子上他也无动于衷,擦都不知道擦一下。   “二哥……歇歇吧……”   鲁恒着实是佩服自己的二哥,三个兄弟里,论勤劳,没人比得上鲁越,至于他自己,只是生的时机好才落了个读书的机会罢了。   鲁越终于停了下来,接过了鲁恒手中的汗巾擦了擦,兄弟里寻了个阴凉处坐下,准备休息休息。   “二哥,我真佩服你。”鲁恒有气无力的说。   鲁越也有些喘,但朝自己弟弟笑了笑:“你没必要这么赶,累了就歇着。”   “那不行。”鲁恒摆摆手:“不能你干活我偷懒。”   “没啥,我习惯了。”鲁恒一边擦汗,眼神却一边习惯的朝田垄尽头看去,快晌午了,田埂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鲁越却知道那不是他的芮娘,他淡淡开口:“弟妹来了。”   鲁恒立刻回头,果然看到了柳芽。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鲁恒明白了他二哥的心思。   “二嫂现在身子不方便不能来送饭,二哥这么赶,是想回去早点见二嫂吧。”   鲁越笑了笑,没否认。   说话的功夫,柳芽就到跟前了,鲁恒赶忙起身去接,“累不累重不重?”   柳芽摇摇头有些轻喘:“不累。二哥,过来吃饭吧,二嫂专门嘱咐我的,里面有你爱吃的。”   鲁越也走了过来,点了点头接过:“辛苦弟妹。”   他拿了饭盒就走远了些,三弟和弟妹想必有话要说,他独自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树墩子边上,打开了食盒。   一大碗的红米饭,铺着一片片梅菜扣肉,扣肉肥而不腻,梅菜干清爽下饭,芮娘夏天腌的酸黄瓜条码在一边,扒上两口,饭里还窝着一个溏心蛋,筷子戳破,金黄的蛋液流了出来,裹着米饭和爽脆的酸黄瓜咽入喉咙,抚平了叫嚣着饥饿的肠胃。   鲁越满足的吃完,视线不禁远眺。   今年的收成不错,粮食可以一分不卖,全都供到饭馆,养猪场和猪肉铺还有   铁铺,这些家产足够进项三百贯……鲁越心中辗转几个来回,就把今年的收支算的差不多了,想到媳妇儿和儿子,还有即将出世的两个崽崽,他浑身的疲惫又顿时褪去,那使不完的劲儿又回来了,小树林边上有汪泉眼,鲁越走过去洗了把脸,重新回到了田地里。   晚上回家,芮娘心疼的要命。   “赶紧歇了吧,还饿吗?”   鲁越洗漱完之后就上了炕把人搂到怀里,“不累。”他伸手摸了摸芮娘的肚子,“又大些了。”   芮娘嗔他:“胡说……你每天都这么说,那要是每天都这么长,那就吓死个人了。”   鲁越只是笑,他说不累,但面色却带着浓浓的疲惫,芮娘忍不住靠在他的肩膀道:“我都听三弟说了,你这么拼干啥?实在不行,请两个人就是了。”   鲁越拇指摩挲着她的肩膀:“年底了,家家户户都忙,不好请人。再说铁铺和养猪场已经没啥让我操心的了,就家里这些地,我抓点紧,下个月就能安心在家陪你。”   芮娘抬起头看他:“你这么赶,是为了在家陪我?”   鲁越嗯了一声,语气郑重。   “你月份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不放心,今年过年你什么都别操心了,安心养着,家里有我。”   从三月到十月,芮娘已经怀胎七个月了,周大夫早早就提醒过,双胎很难足月,从八个月开始就要万事小心……芮娘忽然明白鲁越这阵子越来越沉默的原因,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二郎是担心我?”   鲁越没说话。   夫妻同心,现在有着深厚的默契,许多话他不说,芮娘就明白了。她伸出手寻了男人的大掌握住,因为繁忙,鲁越的掌心有不少茧子,芮娘温柔的摩挲着。   “周大夫都说了呀,我身体好,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你别过分担心了呀。”   应该……   鲁越眸色暗了暗,是啊,没有人能够给他保证,即便是保证了,鲁越也不信,除非是真的到了平安生产的那一天。   害怕影响芮娘的情绪,鲁越没再说了,而是吻了吻她的额头,选择将这份担心独自咽下,“睡吧……明早我去给你买桂花糖,后山的桂花树都开了,还有桂花糕。”   芮娘唇角翘起:“好~”   -   秋收的日子就是这么的磨人,好在的确如鲁越所想,今年的收成几乎是去年的两倍,鲁老太太看着这么多的稻谷,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老婆子我就说咱们家今年运道好,你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看着我心里头都美!”   总算是到了冬日里,秋收的活快干完了,芮娘也快临盆了,鲁越忙完了所有事,守在家里不出去了。   说来也真是奇了,这冬日里刚刚忙完,就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所有的农家汉都别提多开心了,难不成明年继续是个丰收年?那可真的是老天保佑。   昨个晚上又是一场大雪,院子里,柳芽早早的就将腊肉腊肠做好了,搭了棚子用柏叶熏了好几日,挂在房梁下。鲁越把门前的雪扫干净后就去煮了一碗红糖蛋,用芝麻、黑豆、花生、红豆和红糖炖的荷包蛋,大冬天的早上芮娘最爱吃。   他刚煮好,家里那两个贪吃的小东西也跟过来了。墩墩都快一岁了,长成了一直油光水亮的小狼狗,狗是狗,就是这个狼性……   芮娘前天还开玩笑道,墩墩整日都跟在元宝后面,哼哧哼哧的,一点儿没狼狗的威风,倒是元宝凶巴巴的,家里的一猫一狗好像投胎错了似的。   鲁越也没个辩驳的理由,因为的确如此……厨房的门槛有些高,元宝一个矫健的身姿就越了过来,倒是墩墩慢吞吞的,还被元宝拍了一巴掌,这才嗷的一声跟进来了。   “……”   鲁越知道这两小家伙是来找吃的,便把提前蒸好的鸡蛋羹放在了盆里,墩墩心满意足的开吃了,谁知道元宝就围着鲁越绕圈子,一双眼巴巴的就看着他手里的碗,叫个不停。   “这个不是给你的。”鲁越面无表情。   “嘤!嗷!”元宝叫起来也不像个猫子,和狗子差不多,不依不饶的,伸出爪子在鲁越裤腿上不停的扒。   “不行。”   鲁越坚决不给,那爪子就磨得更起劲了。   鲁越没了法子,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来,倒了一点点红糖水在元宝的盆子里,当然也没忘记墩墩,有了甜滋味,元宝才嗷呜一声,趴在盆里开吃。   鲁越无奈的摇了摇头,端着红糖蛋进去了。   芮娘还在睡着,冬日里炕头烧的足,可孕妇怕热,芮娘经常睡着睡着就伸出一只脚出来,鲁越唇角翘起,轻轻在那雪白足底挠了挠,芮娘轻哼一声,就睁开了眼。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一会儿要去转一转。”   月份越大,还不能老躺着,鲁越早就做足了准备,周大夫说孕期的适当活动有助于胎儿摆正和生产,鲁越谨记在心。   芮娘掀开被子准备穿衣,鲁越走过来给她帮忙,芮娘刚穿好衣裳,动作忽然就是一顿。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后天就要过年了,夫妻两对视一眼,鲁越心中顿时一紧,下意识的,鲁越就朝院外喊了声“娘!”   芮娘羊水破了。   好在一切都准备的很快,又是早上不是晚上,鲁老太太迅速穿好了衣裳起来。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我这小孙子是个贴心的,这大早上的,吉兆啊!”   产婆是几天前就搬过来的,大过年的,可想而知鲁越花了多少钱才请得动人家,那产婆接生过双胎有经验,本来还在犯愁芮娘迟迟不发动要拖到年后,谁知现在就发动了,看来这两小东西是个机灵的,赶着出来过年呢。   鲁越被赶了出来,这回不比上回,一共请了两个产婆,周大夫和一个女郎中也赶了过来,产房里拥挤的要命,哪里还有一个大男人的落脚之处,鲁越就是想待也没了地方,在里面绊手绊脚的,没一会儿就被产婆给轰出来了。   男人的手捏的死紧,站在门口也不挪地方,又不敢挡了产婆和大夫的路,就站在窗边,一个劲儿的朝屋里看。   鲁老太太也在屋外等,三郎和柳芽得了信也赶了过来,全家人没有一个不揪心的,鲁老太太站了一会儿,道:“行了,也别站着了,先忙自己的事吧,这女人生产又不是个把时辰的事情,尤其还是两个,安心等着吧。”   鲁老太太越这么说,鲁越额头的青筋就不停的跳,三郎和柳芽还能听进去,偏他和个木桩子似的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不仅是他,瞻哥儿今天也和心有灵犀似的,大早上起来就要找娘,被他爹一把抱起来,一起在窗子边站着。   鲁老太太知道自己也劝不动他,索性一句话都不说,她去了厨房烧水炖汤,这要是生的快,生出来就要用不少热水。   芮娘有了经验,前半头倒是很顺利,产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那产婆见了头就笑了:“胎位正,这第一个怕是快!”   芮娘听着心里也高兴,便是卯足了劲儿去用力,另一个产婆就在一边喂她吃东西,暖暖的红糖水刚入口,芮娘就知道是二郎替她炖的了,心里暖暖的,力气就更足了。   她尽量不去叫,除非是疼的没法忍。每到这时候鲁越手背上的青筋就会多上一根,瞻哥儿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听到娘的痛喊声才猛地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娘——”   “娘——”   小娃啥也不懂,就要哭着进去找娘,鲁越又何尝不想进去,他抱   紧了儿子,唇角紧抿。   芮娘听见瞻哥儿的声音,眼泪也唰的一下止不住了。   鲁老太太这会儿从厨房冲了出来:“乖孙子哦……奶来抱……”   她虽然也心疼儿媳妇,但是这么着不是回事,鲁老太太走到鲁越身边压低声音道:“瞻哥儿给我,你让你媳妇听见瞻哥儿声音,你以为她不心疼,你自己爱站多久站多久!”   鲁越想了想,把瞻哥儿递给娘了,瞻哥儿还想进屋去,鲁老太太抱着就回了后院:“乖啊瞻哥儿,娘给你生弟弟妹妹呢,一会儿就好了,乖啊~~”   瞻哥儿被抱走了,鲁越还是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似乎身子都麻木了,里面终于传出了喜婆的一嗓子:“第一个出来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冲了过来,鲁越自然是第一个。   “恭喜啊!又是个小子!!!”   鲁恒露出了笑意,连忙拍了拍鲁越的肩膀:“恭喜二哥!恭喜二嫂!”   鲁老太太听见之后乐了:“又是个小子啊!好家伙!别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臭小子吧!”   双胎,很大的可能性是一样的。   龙凤胎,鲁老太太想都不敢想。   “福妞会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鲁越忽然开了口,鲁老太太一愣,拍着大腿就笑了:“瞻哥儿看你爹,等福妞都魔障了!你要失宠了!”   瞻哥儿不知道失宠是什么意思,只是心疼娘,嘬着手指头就看着娘的屋子,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   鲁越也没什么心情,又变成了一个木桩子守着,第一个儿子看都不看一眼,这产婆今天也是开了眼,巴巴的把娃儿给洗干净,送到鲁老太太那边去了。   第二个……   就不大顺利了。   主要是芮娘没了力气,里面接生的产婆朝外吼了一嗓子:“还有红糖蛋没!煮一点儿来!芮娘没力气了!”   鲁越眼睛瞬间睁大,转身就朝厨房里冲,把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在外面听到消息的鲁大郎也终于赶回来了。   “弟妹在生呢?”   鲁老太太看见他就没好气,没理,倒是鲁恒点了点头:“第二个了。”   红糖蛋很快就炖好了 ,鲁越端出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鲁大郎走上前问了句是啥,产婆说喝了才有力气。   鲁大郎听了这话,忽然爽朗的笑了两声。   鲁老太太当下一个眼刀子就飞了过去。   “给,这是参片,你让弟妹含在舌头跟下,能补气血提力气,比红糖水好使。”鲁大郎说着就递给了那产婆,鲁越立刻看向周大夫,那周大夫点点头:“是可以,参片是好东西。”   鲁大郎:“那是,这可是西洋参,更是好东西!”   那产婆进去了,鲁越看了眼鲁大郎:“谢谢大哥。”   “兄弟间客气啥!”大郎在院子里巡梭一眼,没见韦氏,心下不满,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不来,没点儿眼力劲。   有了参片,芮娘力气恢复了一些,但还是不顺利,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距离发作都过去了四个多时辰,鲁越手心的汗越来越重,他忽然一扭头,不在门口站着了,而是去了柴房。   “你干啥?!”鲁老太太喊了一声。   鲁越二话不说,只是抱出一摞子柴火,然后就开始劈砍。   又大又粗的柴火在他的手下利落的被砍成好些细柴,一根又一根,根本不停,身上的褂子汗湿了,手也被斧头磨红了,还是不停。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鲁老太太在一边看着摇了摇头,“犟种……犟种……”   但没人去劝,也知道劝不动。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第二个娃娃总算是出来了,嘹亮   的哭声响遍了鲁家院子,产婆大喊一声:“生了!!是个闺女!!!”   鲁越的斧头顿时就被扔到了一边,在院子里都没反应过来时,一道黑影就冲了进去。   福妞来了?   福妞来了!!   鲁老太太这下都没回过神,还是柳芽和鲁恒笑着拉她,鲁老太太这才咧开嘴傻呵呵的笑了。   “孙女???我孙女?!”   “对!您孙女,咱家的小福妞!二嫂可真厉害,龙凤胎呢!!”   柳芽的一句话让鲁家院子炸开,鲁大郎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院外经过的人听见了,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龙凤胎啊,整个村子里也找不出来一个。   鲁老太太当即就挥手吆喝着:“快啊!快放鞭炮!!!”   鲁恒也高兴,但没昏头,劝道:“娘……现在不合适……”   鲁老太太拍了拍脑门:“瞧我!对对对,不合适,先进去看你二嫂!!!”   产婆动作麻利,很快收拾好了一切,但毕竟是两个孩子,芮娘还是太过虚弱,睡过去了。   那女郎中检查了好久,周大夫也细细的把了脉。   “无大碍,但是要好生将养,这个月子,务必要好好坐啊。”   鲁老太太接连点头,周大夫临走前又看了看两个小崽儿,“男娃身子好点,女娃弱些,也要好好养着。”   鲁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是一大把的铜钱塞了过去,每个人都有,还有花生糖块,生了龙凤胎是大喜的事情,产婆和大夫心里也高兴,本就沾了喜气,这下又得了赏钱,出了鲁家的大门,这消息根本不用刻意宣扬,就传开了。   韦氏今天没去那边,她不想过去添堵,听说芮娘生了个龙凤胎,给儿子喂饭的手都顿了好半天,还是顺哥儿呜呜丫丫的两声,韦氏才回过神来。   宋芮娘真是好福气,往前韦氏上街听到有人这么说她还不以为然,现下,她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   她是不是当真没有宋芮娘这样的福气?   龙凤胎啊……   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命?   韦氏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这会儿再不去,就不像话了。   而田氏和杜功章,也刚刚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包括陈三和秀秀,裴师傅和铁柱,反正大家都在京都,就都过来看一看。   一屋子的人都到齐了,田氏听说芮娘生了龙凤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亲朋好友们是自发前来,也足见鲁家的人缘好。   全家人都在兴奋着,唯有鲁越,一直守在芮娘身边。福妞抱过来的时候当爹的还露出了几分高兴的神色,男娃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鲁老太太问他给儿子起好名字没?鲁越只是摇头。   “没想过他,只以为是福妞。”   鲁老太太哭笑不得:“臭小子!芮娘诊出双胎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备一个?!”   鲁越还真没想。   这几个月,他日思夜想的都是芮娘的安危,没空分神。   既然当爹的没准备,当奶的就要发挥了。看着怀里又一个白白的小孙子,鲁老太太乐了:“叫福宝吧,跟着福妞喊,奶的心肝宝。”   福宝?宝宝?   田氏笑了:“老嫂嫂想好了?那家里几个兄弟都是哥儿,咋就福宝有小名呢?”   “那不是大名没想好嘛,那瞻哥儿顺哥儿的大名都是起好了的,福宝没被人疼,就这个吧。”   鲁越没什么意见,家里人也都觉得好,于是福宝和福妞,就在这个腊月天里,降生了。 第82章 三郎中举   年三十, 从早上起就有陆陆续续的炮竹声,预示新的一年,又即将到来了。   芮娘在床上躺了两天, 人虽然还有些虚弱,精神倒是蛮好的。鲁越把她当心头肉一样照顾着, 一对儿女就静静的卧在身边睡觉。   芮娘一会儿看看小儿子,一会儿看看女儿, 眼睛都快看累了。   “福妞……福宝……”   鲁越端着鱼汤进来时,瞻哥儿也进来了。   “这是弟弟和妹妹。”鲁越带着瞻哥儿认了认, 自己则开始喂媳妇儿喝鱼汤。   “弟——妹——”   瞻哥儿趴在边上看,努力的学着新的字眼, 漆黑的眼珠里写满了好奇, 看看弟弟又看了看妹妹,忽然大声一喊:“妹妹!”   芮娘吓了一大跳, 夫妻两忍不住对视一眼笑了, 鲁越问:“瞻哥儿喜欢妹妹?”   “妹、妹!喜、欢!”   幼小的瞻哥儿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床上肥嘟嘟的妹妹眼睛挪也挪不开, 鲁越很是满意:“瞻哥儿以后要对妹妹好哦。”   “嗯!!妹好!”   芮娘笑出声:“你现在说这些, 他能懂什么的?”   鲁越煞有介事:“他懂,瞻哥儿聪慧,什么都懂。他会保护妹妹, 还有福宝,也会保护妹妹。”   “护、妹!”   瞻哥儿的话把两人都逗笑了, 鲁越也喂芮娘喝完了鱼汤, 鲁老太太笑着掀开帘子进了屋:“二媳妇, 我请个了村里的来喂奶, 你见见?”   “娘这是……”   “哎呀, 现在两个娃,我害怕你奶不过来,请个人来帮忙,这两天你不是还没下奶嘛,先补补,不急!”   婆婆体贴,芮娘点了点头,很快,就有一个妇女进来了,那人看着倒是干净利索的,体态也还丰腴,芮娘挺满意,于是今天就先给两个崽子奶了一顿。   福宝和福妞也乖得很,不咋闹,喝完了就睡了,鲁老太太现在可算是有事忙了,统共四个孙子孙女围着她转,她根本就忙不过来。   而过年的事情,柳芽和田氏在院子里一手张罗着。   鲁越:“今年舅母舅舅和石头也在这边过年。”   芮娘笑:“那可就热闹了,多买点儿糖和点心之类的。”   “嗯,一大早就去了,饭馆昨天也关门歇业了,你不操心。”   芮娘坐累了想靠着,鲁越立马给她腰后塞了个软枕。   “我的确什么心也不用操,二郎把我照顾的很好。”芮娘甜丝丝的笑。   鲁越也扬了扬唇,摸了摸她的脸,满心也都是甜意。   -   今年过年,鲁家的确热闹非凡。虽说还没有到福宝福妞满月的时候,但方圆十里,就没人不知道鲁家添了对龙凤胎的,大过年又正是走亲串友的好时节,离得近的,几乎都会上门来道个喜。   鲁老太太将门大敞,来者便是客,只要是愿意来鲁家做客的,那必然都不会空着手走,很快,村里村外都在说鲁家这今年,真是福运亨通,了不得的很。   团年饭是柳芽一手操持的,毕竟是在团圆饭馆待过一年的人,柳芽的手艺也得到了家里一致的认可,往年那张小小的圆桌现在已经坐不下一大桌子人了,鲁越只好把饭馆里的大桌子暂时搬了回来,全家人这才齐齐坐下,吃了团年饭,过了团圆年。   而正月里,还沉浸在龙凤胎和过年喜庆里的鲁家,并不知道还有一件大喜事,正在悄然的朝着他们慢慢靠近。   乡试揭榜原本也没有这么慢,可今年朝廷似乎是年关忙碌的紧,加之又连续下了几场大雪,这乡试的结果一直等到了正月才被揭晓。   中乡试者便是举人,在乡下,举人就该被尊称老爷了。这可   是了不得的荣誉,举人便意味着有了入仕当官的资格,而且中举者是由衙门官差亲自到家门口来报喜,和秀才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正月初八刚过,年味已经淡了许多。鲁老太太一心只想着月底孙子孙女的满月宴,把乡试的事情都快忘了。这天一大早上起来后就开始给芮娘炖汤做饭,又是给孙子孙女洗尿布。农民们也都是闲不住的勤劳命,即便是过完年下了雪,也总有闲不住的下地去翻翻家里的土,亦或是走亲串友在村口闲聊。   也不知道谁眼尖,老远就看到一个官差骑着马从不远处飞奔前来,村口的所有人视线都被引了过去,那官差停下马匹高声问道:“谁知道鲁家在哪里?”   鲁家?   这村里的人就没谁不知道鲁家的,其中一个立马就给官差大哥指了指路:“朝前直走再往西,三进院落的就是鲁家。”   立马有人站出来说话了:“你说的那是鲁越家,官差大人,现在鲁家分了家,你找的是鲁家老几啊?”   “找鲁恒!”   “哦哦,鲁三郎现在和他二哥在一起呢,就是那里!”   那官差听完后道了声谢,便继续策马朝前去了。村里的人半晌都还没回过神来,“官府找鲁三郎干啥……”   有人机灵,敲了敲脑门子:“哎呀!不是早先就听说鲁三郎这次参加乡试了嘛!该不会是中了吧!”   这人话音刚落,周围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了。   鲁家三郎中举了?!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要知道,考个秀才倒也罢了,考中个举人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村子里也不是没有过一等秀才苦读三年进京赶考的事情,一次不中再一次,又一次,有人从二十多岁一直考到三十多岁也从没成功过,最后还是成了庄稼汉,他鲁三郎不过是刚中秀才,怎么可能第一年就能上了?!!   大家伙的心思显然都是一样的,有人犹豫的道:“要不……去鲁家看看?”   立刻,这些人就全都反应了过来,赶紧跟了上去,一窝蜂的都跑到了鲁家家门口。   那衙役骑马,自然比他们快得多,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鲁恒已经站在院门口向人道谢了。   而鲁老太太和其余鲁家人,也满脸喜色的站在院门口。   “真中了?!”有人忍不住高声问一句。   那衙役刚刚得了喜钱,心中也正高兴,便高声喝道:“对,鲁家三郎中举!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   举人老爷……   鲁老太太刚才还没彻底的回过神来,现在听到了这个称呼差点都没站稳,而村里人,眼睛也全部都红了。   发达了发达了,鲁家真真是发达了。   虽说先有鲁大郎鲁二郎生意红火在先,鲁家添一对龙凤胎在后,可这发财做生意和添儿女的事情怎么能和中举当官相提并论?!钱可以拼了命的赚,但这可是他们发了狠一辈子也赶超不到的事情了!   本以为鲁三郎中个一等秀才便了不起了,谁承想人家真的中了举人!这往后便是真正的贵人了,不出小半刻,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村里出了个举人老爷!   这回,鲁家当真可以放鞭炮了。   村里的爷们还好,虽然眼红,但还是立马就上门道喜,能拿东西的就拿东西,不能拿的也要上门认个脸!毕竟那可是举人老爷,以后混熟了,有大好处哩!   可村里的婆娘们才真的是要疯了,先前鲁三郎中秀才的时候便有人眼红了,不出一年人家居然又成了举人。   真是个天爷!她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命和远见,早知道就是一分彩礼不要也要嫁到鲁家去!   还有那柳家女,天地良心!她之前不过还是流水村一个讨生活的小可怜,这才多长时间,居   然一跃就成了举人娘子!!!没出嫁的姑娘们眼睛都红了,巴不得现在就去后山上摘上一把花,以后日日也到城里学院门口去卖!   而鲁家一概不管外面人的想法,鲁老太太这回是真的哭了,若说之前只是喜极而泣,这回就是哭的不能自已。   鲁家人全家心中都大差不差的激动,鲁越都难得的红了眼,重重的拍了拍三弟的肩膀。   鲁大郎也要疯了,闻言,立马就从外头赶了回来,进门便是爽朗大笑,连说了好几声好!   村长也被惊动了,提着一头刚杀的羊就登了门,那乡亲们见了还不是赶紧的杀鸡杀鹅,争先恐后的朝鲁家送。   鲁家也忙疯了,鲁老太太让两个儿媳妇把过年的糖和肉全都又摆了出来,不够的就立马去买,鲁老太太大声喊道:“我鲁家今年又继续过年!这年一直过到正月底!!”   “好啊!要我说还是老嫂嫂有远见!供个读书人出来多不容易啊!以后您就是举人娘了!”   “就是!三郎也是个出息的!以后当了官,可千万要记得我们这些乡亲们呐!!”   举人娘举人娘……鲁老太太喜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是又哭又笑的,抓着糖就往人手里塞,这一下午的时间啊,登门道喜的人都差点儿要把鲁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韦氏也惊了,她抱着顺哥儿自然也赶了过来,虽然她现在变得沉默寡言,可那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柳芽身上打量着。   三弟中举了……   弟妹成了举人娘子……   三个妯娌里面属她现在混得最差,韦氏心里酸不溜秋的,看了眼怀里的顺哥儿,发了狠,看见这场面,她发誓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把儿子给供出来。丈夫多半也就这样了,可儿子才是她唯一的指望,韦氏这么想着,心中也下定了决心。   …………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院子里才彻底安静了下来。都累了一天,鲁老太太也总算是能和自己儿子说上几句话了,全家人坐在了堂屋,鲁老太太感叹道:“说句实在话,我早先虽然觉得三郎能中,但想着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次试考,的确也就是想让三郎去碰碰运气,谁知道我的三郎是这么的争气!一次就中了!我老鲁家今年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这会儿面对着家人,鲁恒也真情流露:“我能有今天,也全都是娘和哥嫂们的全力支持,先前我腿受了伤,也有沮丧和难过。可后来,二嫂告诉我说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考验,鲁恒谨记这句话,再然后,娘又为我娶了妻成了家,我身上又多了一分责任和牵挂,至此我知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辜负家人们的期冀。”   “三弟说的好。”鲁越此时开口,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你是我们的骄傲。”   鲁大郎也立刻道:“对!三弟!大哥真心为你高兴!我们鲁家有你,当真才是光耀门楣!”   鲁恒:“大哥二哥言重了,我们鲁家一条心,一股劲,谁都是不可缺失的一环。”   “好啊,三郎这话说的好,我想好了,过些日子,我们全家就齐上山去,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们爹了,去瞧瞧他这个老头子,要把咱们家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全都和你爹说一遍!尤其是今年咱家添丁,还有三郎中举的事!你爹听了,一定在那边都合不拢嘴了!”   “娘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瞻哥儿这么大还没抱去给爹见过。”   芮娘也忙道:“我也去,我也还没去看过爹的。”   鲁老太太点头:“那就等芮娘出了月子,咱们全家一起去!”   “好!”   全家人坐在一起说掏心窝子的话,鲁恒想了想道:“娘,今天乡亲们送来的都是鸡鸭鱼肉这些吃食,收了就收了,可从明天开始我估计还有不少的人要到咱们家来,我   的意思是……”   “三郎啊,这个事情不用你多说,娘有分寸,现在咱们家不缺钱,娘犯不着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把我儿子的前途都给搭进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点轻重,你娘还是分得清的。”   鲁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专程朝鲁大郎那边看了一眼,鲁大郎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   “那我就放心了,娘,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各房回了各院,月亮悄悄的爬上了枝头,可没人能踏踏实实的睡得着。   三房,柳芽回房后久久都无法入睡,侧躺在三郎身边小声道:“鲁恒哥,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中了……”   鲁恒笑道:“其实……我先前断腿那一年,我当时就暗暗发誓,要是能赶上今年的乡试,我是一定要去试试的,所以那一年我早早离家,在学堂里为夫子跑前跑后,就是为了多学一点知识,也是老天爷偏心我,今天能中,自然也有几分运气。”   柳芽睁大了眼:“所以……那一年你就想好了,你一直在暗暗用功?不仅仅是准备考秀才的事?”   鲁恒想起当时他断腿后夫子的扼腕叹息。   那时候的鲁恒中个秀才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造化弄人,耽误了一年,可正是这一年,让鲁恒下定了决心,院试已经迟了,但乡试时间是固定的,谁也没有说初中的秀才不能赶考。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过年也不回来了,一定要发狠,要是万一老天爷偏心我让我中了,你就是举人娘子了,那以后,你再也不用发愁了……”   柳芽从他怀里默默的抬起了头,双眼是红红的,“不管是不是举人娘子或者是秀才娘子,能嫁给你我就很知足了。”   “傻芽芽……”   鲁恒当然知道,但是他也想让自己的媳妇以后能跟着他享福,过上好日子……   ……   的确如鲁三郎所料,第二天开始便有不少的人想朝鲁家送礼的,这礼可不仅仅是鸡肉鱼肉那么简单了,各种文玩古董的,真金白银的,还有程家甚至都送来了田契和地契,好几间铺子和几亩良田要白送给鲁恒!!!   村里人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马就把自家儿子送去学堂,谁说读书没有用?!看看人家!!   可谁承想,鲁家一个子儿没收,不仅没收,还和颜悦色好声好气的请人喝了茶,这些送礼的人礼一个没送出去,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瓜果点心,一脸懵。   村里有人说鲁家犯傻了,唏嘘不已,可鲁老太太平时吝啬不已,现在全然成了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任你什么好东西一概不收,笑着将人送出去,可只有自家人知道,回屋之后,鲁老太太就捂着心口喊疼了。   “我高估自己了,我以为我不心动呢,可那都是金子啊……金灿灿的……晃眼睛啊,还有那地契,上好的铺子啊,给你和二郎去做个营生绝对发了,我心好痛……”   老娘的话让全家人都笑了,芮娘安慰她:“娘你这样想,以后等三弟当了官,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   老太太一听这话,才缓过来了。   “对,二媳妇你说的对,有远见!我要给我的三郎铺路!明天还来,我继续把人请出去,不仅请出去,还给他们送肉送糖,咱们老鲁家,也不差这几个钱!”   全家人都对视一眼,都笑了。   日子过的飞快,这样的场景一下子也都持续到了月底,正月过完了,芮娘也出月子了。   福宝和福妞两个人简直成了鲁家的福星娃娃,芮娘提前就准备好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小衣裳,还都是红色的小袄。满月这天,两个人一起穿上,别提多招人稀罕和疼爱。   “哎哟我的乖孙子乖孙女啊,福宝和福妞!哎哟香一个!”   鲁老太太这辈子笑   的时候加起来也没这一个月多,抱着两福娃就不撒手了,今天是满月宴,加之三郎中举的事情,两件事一起办,还是在团圆饭馆,流水席大开三天!真可谓是排面气场十足!   这两三年,鲁家的宴席是一场接着一场,人们都道当初的铁匠老鲁家现在真是不得了了,上赶着巴结的一大堆,流水宴开了三天,也把饭馆的所有人都给累坏了。   第三天之后,团圆饭馆又歇业三天,芮娘给所有人都放了公休,让大家好好休息。   而鲁家,也准备在这一天,全家上山,祭拜鲁父。   初春的早上还有点儿微凉,这又是芮娘坐完月子第一次出门,全家人早早起来准备,辰时刚过,全家人一起吃完早饭,就准备出门了。   鲁父去世时,强烈要求和自家的铁矿山埋在一起,所以这一去,至少要赶两个多时辰的路,牛车慢,鲁大郎干脆包了两辆大马车,全家人坐下刚好。   芮娘月子坐的不错,现在又恢复了气色,她抱着福妞,鲁老太太抱着福宝,瞻哥儿和大丫还是在他奶身边玩玩闹闹的,柳芽和韦氏静静的坐在一边。   这也是顺哥儿第一次出门,顺哥儿马上满周岁,现在呜呜呀呀的到处看,只是快一岁的小娃了,看起来还是黑黢黢的,现在还不白,那将来估计也就是这肤色了。   黑点儿倒也罢了,鲁越也黑,可顺哥儿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瘦,鲁老太太一会儿看看大孙子一会儿看看二孙子的,眉头就慢慢皱起来了。   她想问问韦氏是怎么带她的宝贝孙子的,可想到之前的事情,她又不愿意问了。   韦氏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苛待了自己儿子,只能说不一样的奶水养不一样的人,这各人各命,只要她这个孙子能平安长大,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铁矿山不是京都的后山,又大又陡,好不容易,马车晃晃荡荡的到了山脚一处,那马夫就停下来了。   “上面实在上不去了,只能到这儿了。”   鲁越和鲁大郎都来过多次,鲁老太也知道自己老汉那坟偏远,于是全家人都下了马车,鲁大郎给那马夫结了银钱还额外给了一点儿:“你在这等我们,回来还坐你的车。”   “是是是。”那马夫连忙应下。   看着这陡峭的山路,全家人只得是硬着头皮走上去。   鲁家的三个男人负责背着小孩,鲁越和大郎更是一人抱两,女眷们轻装上阵,好在这山上有路,即便是陡峭的台阶,也不至于爬光秃噜的山坡。   鲁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怒:“这老头子就知道折磨我,折磨我的孙子孙女!早就说了让他选近一点近一点的地方,他偏不,非要埋在这么远的地方,苦了后人!”   这话也就是老娘敢说,小辈们没有一个敢有怨言的。鲁大郎一边擦了擦汗一边道:“不然我下山的时候喊几个轿撵,女人孩子多的,一会儿下山估计都没力气了。”   鲁老太太想了想:“先上去吧,一会儿再说。”   于是全家人一鼓作气,终于在半个多时辰之后,到了鲁父的坟前。   除了鲁越和鲁大郎稍微好点,其余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鲁老太太更是当场坐下,缓了好久。   鲁越看向芮娘,眼中都是关心:“还可以吗?”   芮娘朝他笑了笑:“我还好。”   柳芽倒也还好,可韦氏从前虽然也下地种田过,这几年养尊处优,哪里还有从前的体魄,也坐在台阶上,缓了好些时候。   鲁父的坟头上已经有不少的杂草树枝,鲁越取出镰刀就开始砍,每年过年和清明节他都会来祭拜父亲,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做过多少遍,自然熟练的很。   休息完了,鲁老太太开始祭拜老头子了。   烧纸点蜡上香,鲁老太太第一个上前。   “老头子啊,两年多没来看你了,可别怪我,谁叫你当初不听我非要陪着你的矿山石头?这么远,等我再老点儿,就更难过来了。这次来啊,可热闹了,瞧见没,这是你大孙子,叫鲁瞻,瞻哥儿过来。”   芮娘连忙把瞻哥儿送过去:“乖瞻哥儿,叫爷爷。”   瞻哥儿乖巧上前,十分听话的就对着墓碑喊了声“爷!”   这一声喊出口,鲁老太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瞻哥儿乖哦,我的瞻哥儿……这是二郎的儿子,二郎这两年也可出息了,铁铺现在有两家,二媳妇开了饭馆生意红火的不得了,今年还盘了养猪场和猪肉铺子,踏踏实实的,给家里人挣了一大份家产。”   芮娘也朝着墓碑鞠了一躬:“爹。”   “这就是二媳妇,二媳妇今年又生了对龙凤胎,叫福宝和福妞,福妞大名叫鲁莹,福宝才气的名字,叫鲁晟,好家伙,我可真是稀罕坏了,你看见没,白白胖胖的,别提多可人了!”   “这是顺哥儿和大丫,是大郎的儿子女儿,大媳妇你见过的。”   韦氏带着顺哥儿大丫也上去了,“爹,这是鲁顺和鲁蓉,顺哥儿还不会说话,媳妇儿代他给您烧纸上香了。”   “最后!老头子啊!看看这是谁!”   鲁恒眼睛早也红了,这会儿带着柳芽一起上前,两人同时跪下,异口同声:“爹!”   “儿子携新妇,给您磕头!”   “三郎啊!三郎他可真是出息了!!三郎中举了!!”   鲁老太太激动的眼睛又哭了,鲁恒也重重的给鲁父又磕了头:“爹!儿子终于不负您的期望,这次中举,也一定有您在天上保佑我,往后,儿子还会更加勤奋,好生准备会试!”   鲁老太太擦了擦眼泪,走到鲁恒身边:“好了,起来吧,你爹他都知道了,我前天就梦到他了,他也高兴的很,三郎你就好好准备,不管后面是个啥结果,娘已经心满意足了。”   鲁恒重重的点了点头,带着柳芽一同站起身。   全家人依次上前给鲁父烧了纸,磕了头,孙子孙女也都认了全。鲁越和鲁大郎把坟边所有的杂草都清理了干净,最后,全家人一起在鲁父坟前种了一棵松树。   这是鲁越扛上来的树苗,本来去年就有此想法,如今全家人都在这儿,一起种下意义更大。   树种好之后,鲁老太太看了一圈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今年又是一个新的年头了,我希望你们都谨记咱们鲁家的规矩,堂堂正正做人做事!给我的孙子辈们也立一个好榜样!”   “明白了,娘!”   全家人齐声应下,声音在鲁父的坟头盘旋,久久不散。 第83章 五年   转眼, 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五年里,鲁家没再添一个子嗣。几个小萝卜头倒是茁壮成长着。   大丫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小姑娘, 还是文文静静的,最喜欢和瞻哥儿待在一起, 而瞻哥儿已经快七岁了,俨然已经变成了家里的小大哥。五岁时, 鲁越和芮娘就给京郊最好的书塾和夫子送去了束侑,正式送瞻哥儿进了学堂。   顺哥儿比瞻哥儿晚进书塾, 韦氏本想和瞻哥儿一起,无奈因为年岁不够夫子不收。兄弟两现在在同一个书塾念书, 可性子, 却是天差地别的。   顺哥儿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三四岁时就能在田里撒野爬树, 都不知道身上摔了多少个伤疤出来, 常常被韦氏追着屁股后面打,却还是下次照犯。而瞻哥儿, 从小就被一路夸大, 乖巧听话,进了学堂后也被夫子说有天赋,不过才七岁, 已经能掌握九岁学童会的东西了。   而福宝,就在三天前, 才第一次上了学堂。   五岁的小福宝进学堂前搂着自己的爹大哭一场, 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眼泪鼻涕一大把, 把新衣裳都弄脏了, 最后还是顺哥儿用糖哄着弟弟,把弟弟给带进去了,而刚一散学,顺哥儿唰的一下又是第一个冲了出去,瞻哥儿拉着弟弟,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汪!”   一声狗叫,瞻哥儿眼睛一亮,福宝也猛地抬头。不远处,一只油光水亮的大黑狗威风凛凛的等着兄弟两,瞧见人后,那尾巴都快要卷起一阵龙卷风来。   “墩墩!!!”   福宝第一个就冲了过去,墩墩就是他最忠诚的护卫和玩伴,每日不论刮风下雨,总是准时在书塾门前守着,而不远处,还有一只肥嘟嘟的大橘猫正在懒洋洋的舔着毛。   “元宝!!!”   瞻哥儿还是元宝最喜欢的伙伴,看见瞻哥儿,元宝才终于叫了两声,迈着小短腿,骄傲的迎了上来。   这是书塾外每日都会上演的一幕,别家的孩子都羡慕极了,总有人跟上来巴巴的道:“鲁瞻,能让我摸摸你家猫和狗吗?”   墩墩是个好脾气的,愿意给人摸,而元宝,那个傲娇劲儿简直没边了,谁也不让撸,有时候见墩墩没出息的样子,还伸出肥爪子在墩墩屁股上猛地来一巴掌,直接把墩墩揍得嗷嗷叫,一溜烟跑远了。   同村的小孩都目瞪口呆:“鲁瞻……你家的狗……不是狼狗吗?怎么一点儿没有狼狗的气派?”   鲁瞻还没说话,福宝先哼了一声,很不服气的道:“墩墩就是狼狗!最好的狼狗!!”   这些七八岁的小孩扶额:“你说的对……”   当两兄弟和一猫一狗快走到鲁家小院时,最忠诚的墩墩和最傲娇的元宝都会嗷呜一声,抛下他们原本的伙伴,疯了一样的朝门口跑去了。   你要问门口有谁,那门口站着一个五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小姑娘圆圆的,头上扎着两朵鼓鼓的小花苞,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小裙子,趁的肤色雪白,大眼睛水汪汪。   方才还很是傲娇的元宝见到小姑娘,当下就恨不得撒泼打滚求抚摸,把自己那已经很圆很鼓的肚皮毫不吝啬的露了出来。而墩墩,更是要把尾巴摇上了天,哼哧哼哧的围着小姑娘打转转。   “妹妹!”   瞻哥儿和福宝,也紧跟其后冲了上去,迫不及待的拉起了妹妹的手。   “哥哥——”福妞甜丝丝的朝两人笑着,她一笑,嘟嘟的小脸上就露出了两个酒窝,像是盛了蜜糖,圆圆的大眼睛清澈又透亮,藏着小星星似的,只恨不得叫人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瞻哥儿心都酥了,立马牵起了福妞的手:“妹妹,走,回屋去,我给你取糖。”   听说有糖,福妞眼睛都亮了:“哥哥最好了!”   福妞一岁大点儿时,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娘和爹,而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望着三岁大的瞻哥儿,开口就是一句“锅——”   全家人当即就愣在了当场,而瞻哥儿更是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爹!娘!!妹妹是不是喊我哥哥了?!”   芮娘也不可置信,反应了好半天,在福妞的第二句“锅”出口前,她终于也听到了:“对,福妞会喊哥哥了。”   “耶!!妹妹会喊哥哥了!妹妹会喊哥哥了!”瞻哥儿疯了一样的在院子里撒欢,鲁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老父亲顿时酸了,不甘心的指着自己教了半天的“爹”,但福妞又和没事人一样,转过头去了……   鲁瞻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着弟弟就踏进了院子里,刚进来,三个小家伙就异口同声:“奶~~”   鲁老太太唰的一下就从厨房探出头:“乖乖,回来了!”   孙子们散学,这是鲁老太太一天最期盼的事情,立马就从厨房走了出来:“瞻哥儿,带着你弟妹先去洗手,奶给你们熬了南瓜糊糊,一会儿过来喝哦。”   “奶,娘嘞?”   福宝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娘,探头问道。   “你娘今天去饭馆了,最近饭馆忙嘞,一会儿就和你爹回来了。”   五年里,团圆饭馆的名声大噪,四层的小酒楼,每天都几乎是饱满。芮娘早已经不用在饭馆日日守着了,因为裴师傅一共收了五个徒弟,现在个顶个都是响当当的大厨。   秀秀也培养了好一批的杂役和帮厨,大柱已经是灵活的多面手,四层一共八九个跑堂小二全归他管,芮娘俨然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只要定时给饭馆琢磨琢磨新菜就成,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三个小萝卜头。   而鲁家的铁铺和肉铺也是蒸蒸日上。养猪场扩张了整整三四倍,陈三已经成了养猪场的大掌柜,手下还有不少枇杷村的村民,鲁家猪肉的名声也在京都打了出去,除了京郊,还给不少城里的饭馆和铺子供应。   鲁家布庄也开了第三家分店,这几年朝廷的确大力发展绸缎业,销往外邦,鲁大郎因此也赚了不少的钱。   可要说起鲁家三个现在最令人羡慕的,还得是鲁家三郎。   当年中举之后,三郎潜心准备会试,日夜苦读,在乡试的第二年,和柳芽一起去了京城最高贡院,又在贡院跟前住了整整三个多月,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鲁恒依然以中间偏上的成绩成了进士,虽然无缘会元,也总归是一锤定音。   会试成绩虽然不佳,可没想到殿试时,鲁家三郎再次发挥出色,被当今皇上钦点成二榜,要知道进了二榜,高低都能进翰林院。   鲁恒很多年后才知道,当时之所以能进二榜,完全是因为他身边的进士都比他年长不少,鹤立鸡群,皇帝这一年又还年轻,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如今,鲁恒也已经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了。   庶吉士这个职位,虽比不上修编和修撰,却是个好职位。   当天鲁家就又放了鞭炮,可席是没再开的,到底是有了正经官职的人了,许多言行举止,都要谨慎又小心。   现今,鲁恒和柳芽已经搬到了京都里去住,鲁老太太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过去看看小儿子。   瞻哥儿带着弟妹在洗手的时候,大丫也过来了。   “弟弟~妹妹~”   福妞看见姐姐,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瞻哥儿也露出个笑,喊了声“姐”。   大丫和瞻哥儿差不多高,却还是瘦瘦的,鲁老太太私下给那边两姐弟炖汤塞糖的,可这肉就是长不起来。   “大丫吃了没?过来喝南瓜糊糊。”鲁老太太招手。   大丫:“奶我吃过了,我过来,是我娘让我问大弟   ,二弟在书塾又犯啥错了,手心有尺痕……”   鲁老太太看向瞻哥儿,瞻哥儿犹豫了一下,道:“二弟没写夫子昨天留的功课,被戒尺打了五下。”   鲁老太太叹了声:“那就不是个能学习的!何必勉强!”   当然,她这话从没当着韦氏的面说过,这五年,韦氏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从前最是泼辣好斗,如今是寡言少语,再也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一心只照顾着顺哥儿和大丫,早早的,就把顺哥儿的束侑攒好,年岁一到,就赶忙送去书塾了。   这个二媳妇心里怎么想的鲁老太太门清儿,只是物极必反,凡事不能强求。就她二孙子那样的,天生就不是个读书的命,最喜欢和村子里一帮男娃斗鸡爬树的,明显就和大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她也懒得说,再等两年,真正需要她插手管教的时候再说。好在大丫小时候大部分都是养在这边的,虽然瘦巴了点儿,却是个文静秀气的好姑娘,将来不愁嫁!   大丫哪里知道她奶都为她想这么多了,虽说吃了饭,也还是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喝南瓜糊糊,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婶娘家里的南瓜都比自家的甜。   几个萝卜头你一言我一嘴的在院里喝着,墩墩忽然从盆子抬起了头,猛地朝院外叫了一声。   福宝瞬间抬起头,唰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娘回来了!!!” 第84章 干锅鸡翅和鱼肉饺子   福宝第一个冲了出去, 一头就扎到了芮娘的怀里,五岁大的小肉墩,冲击里也不小, 芮娘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但还是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下一瞬,一双大掌就猛地从咯吱窝处将福宝抱了起来,福宝瞪大了眼,就看见他爹神色不算太好的把他举高了。   “你娘累了,别闹。”   “爹!”福宝也喜欢爹,猛地一下被爹举高高,别提多兴奋了。两条小短腿不住的蹬着, 朝他爹怀里蹭。   “爹爹~我也要~”福妞看见了,也一蹬一蹬的跑了过来, 方才看见儿子还语气平平的鲁越, 这会儿看见女儿,却仿佛如春风化冻,眉眼间都柔和了起来, 刚才还被爹爹举高高的福宝一下子就失去了资格, 被他爹放下来后,换做妹妹上去了。   “福妞乖, 今天有没有好好听话?”   鲁越抱着女儿, 语气都温柔了许多,福妞在她爹怀里咯咯咯直笑,还伸手去捏鲁越脸上的肉:“听了!”   福宝委屈了,看向芮娘, 芮娘笑着把小儿子抱起来:“那福宝呢, 有没有在学堂乖乖的?”   学堂?提起学堂, 小福宝更委屈了。   “不喜欢。”   “不喜欢?”芮娘笑了:“不行哦,你看哥哥,在学堂那么乖,福宝要和哥哥学习。”   瞻哥儿被娘夸了,有些羞涩的摸了摸鼻子:“爹!娘!”   心疼双胞胎的芮娘和鲁越也心疼大儿子,鲁越把手上的油纸包递了过去:“糖栗子,瞻哥儿给弟弟妹妹还有姐姐们分了。”   “嗯!”   听说有好吃的,瞻哥儿开心的接了过来。   这会儿,隔壁的顺哥儿也窜了过来:“二叔婶娘!”   鲁老太太笑:“这贼猴子,就知道在分好东西的时候过来了!”   鲁越和芮娘把福妞和福宝放下,走到水池边洗手,鲁老太太道:“累坏了吧,今天谁家办宴席啊?”   芮娘:“刘家,他家小儿子今年也刚中秀才。”   提到中秀才,鲁老太太不自觉的就咧开嘴笑了。“时间可真快,当初你三弟中秀才摆宴席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芮娘围着围裙走进厨房,一边走一边笑:“娘有福气,三弟现在都有官职了。”   “是啊……”鲁老太太一边忙活着切菜一边道。   “是该知足。”   这两年,村里人都说别人是越活越老,偏偏鲁老太是越活越年轻,看着容光焕发的,越发有活力了。   但只有芮娘知道,自家老娘心中还有心事,说完该知足那话后,切菜的动作都慢了慢,芮娘大概能猜到自己婆婆的心思,笑着岔开了话题:“瞻哥儿昨晚还说这个月休沐想去看看他三叔,这孩子从小是跟着他三叔学,学了不少,所以夫子才老夸。”   “好嘛。”鲁老太太爽朗笑道。   “三郎过年之后也忙,这眼看着又快到芒种了,估摸着三媳妇那边的腊肉快没了,你们要真去的话,就带点儿过去,城里卖的肉哪有自家熏的香。”   芮娘笑道:“好。”   “中午吃啥?”   芮娘:“做个干锅鸡翅膀,二郎今天专门跑了好几个铺子,把人家的鸡翅膀都买空了,福妞爱吃。”   鲁老太太笑:“二郎就是个疼女儿的!”   福妞最爱吃鸡翅膀,鸡腿鸡爪都不喜欢,唯独喜欢鸡翅,芮娘一边处理着鸡翅一边笑:“几个孩子二郎都疼。”   干锅鸡翅是芮娘自己琢磨的菜,其实就是从地锅鸡改过来的,女儿爱吃鸡翅,芮娘就把原本的鸡腿肉换一部分成了鸡翅。   鸡翅鸡肉洗净备用,热锅烧油,整粒的大蒜先下锅炸香,葱段、姜片和八角桂皮等香料也放进去爆香,   把作料炒出香味,再放入准备好的鸡块儿鸡翅,炒鸡到六七分熟放板栗,板栗的香和鸡肉仿佛就是佳偶天成,翻炒均匀后加水,小火慢炖。   鲁老太太在一边把面团也准备好了,地锅鸡就是把一种在锅边贴面饼的懒人吃法,偏偏几个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面团揉成一个个的小面球,在等待鸡肉熟的过程中放入水中吸吸水,一会儿扯出来的面饼子才光滑柔软。   鸡肉的香已经从厨房里飘出去了,这群萝卜头闻到香味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厨房跟前探头探脑的,“娘~好了吗?”   “快了快了。”   芮娘笑道:“出去吧,好了叫你们。”   “我们在这陪着娘,先闻闻!”   厨房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这一幕,芮娘只要做饭,旁边一定有一群的小跟班,好香好香的话冒个不停,前几日炸小酥肉,酥肉刚出锅没多久,就没厨房这群跟班们吃了小一半了,芮娘哭笑不得。   鸡肉炖的差不多了,将面团扯成椭圆形扁扁的小面片,沿着铁锅边上贴一圈,这些贴好的小面饼,一半是被铁锅烙熟的,又脆又香,一半是被鸡汤给煨熟的,软糯弹牙,面饼都吸收了浓郁的鸡汤汤汁,一锅直接端上桌,肉和饼都有了,孩子们常常吃的嗦指头。   大丫和顺哥儿也在这吃午饭,只是吃到一半,韦氏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大丫顺哥儿,回来吃饭了。”   “哦。”两人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福妞贴心的又给姐姐和二哥夹了一块鸡翅膀:“吃~”   两人都笑了:“谢谢妹妹!”   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大丫和顺哥儿才慢吞吞的朝自家去了。   韦氏等在门口半天,见两人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小声道:“别人家的饭就那么香!没出息的!”   她原本也就是顺口念叨一句,谁知道顺哥儿当场就道:“婶娘做的饭就是香!”   “你小点儿声!”韦氏戳了戳他脑门。   “小兔崽子!”   进屋后,看见桌子上的烧鹅,顺哥儿也不闹了,这家烧鹅是城里最有名的烧鹅,每天都要排好长时间队,也是鲁大郎现在生意做的四面玲珑,今天一大早就有人送了两只过来。   “娘,你怎么不给婶娘他们送去一只?”顺哥儿边吃边问。   韦氏:“吃的你,哪儿那么多的话,你婶娘家就是开饭馆的,缺这一只鹅吗?”   顺哥儿不说话了,大丫也小口小口的吃着,韦氏看了她一眼,道:“多吃点儿,你看看你瘦的,你奶每次都悄悄问你吃没吃饱饭吧?”   大丫点头:“可我真的吃不下了呀。”   韦氏沉默了,给两人又夹了些青菜。   一家三口默默的吃饭,谁也不问自家爹怎么没回来吃饭的事,这已经是大房这边的共识,孩子们也都习以为常。鲁大郎很少和韦氏同桌吃饭,下午应酬又多,十日里也顶多就两三次,大多数还是给儿女做做样子的。   韦氏心里的苦都苦麻木了,这几年她和鲁大郎的关系就这么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夫妻两分院住了两年,后来害怕被娘骂又搬了回去,可同床异梦,韦氏比谁都明白这个滋味儿。   她现在也不指望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儿子身上,于是刚吃完饭,韦氏便道:“顺哥儿把今天夫子在书塾教的东西给娘讲一遍,不讲完不能出门。”   原本正兴高采烈准备出门的顺哥儿瞬间就耷拉下了脸,他不想讲……也讲不出来……   他想和娘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读书,但他不敢。   大丫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弟弟,起身先出去了。   -   鲁越见三个小家伙乖巧的把饭都吃完了,咳嗽了一声,宣布:“今天大家表现的都很好,明天是个   大晴天,带你们去甜水村,看看舅爷和舅婆,想不想去啊?”   他话音刚落,三个萝卜头齐刷刷的就抬起了头:“真的?!”   鲁越点头:“嗯,真的,但前提是你们要听话,乖乖的。”   “我们保证乖!!”   三只崽明显十分的兴奋,去看舅婆和舅爷,意味着他们可以去甜水村了,舅婆家有石头小舅舅 ,还有超大的鱼塘,舅爷还会给他们钓好多好多的鱼,他们最喜欢去了!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笑了。   夜幕降临,三只小崽子都睡下了。芮娘和鲁越的隔壁小房间里,鲁越亲自打了三张小床,四周全都有木头加高的围栏,完全不用担心三小只半夜会滚下来,这会儿,芮娘把儿子女儿都哄睡之后,鲁越走到身后抱住了她。   “嘘……”芮娘示意他出去,谁知下一瞬鲁越直接把人主动抱起来了,芮娘吓了一大跳,鲁越也朝她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别吵醒他们了……”   芮娘眼波如水,被鲁越抱回了自己房间。五年了,按理说两人早已是老夫老妻,可感情不仅没有被时间冲淡半分,鲁越甚至还越发的迷恋她了。   也到底是芮娘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少女的青涩感完全褪去,犹如一朵绽开的娇艳欲滴的蔷薇花,妩媚迷人,即便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身段儿犹在,肤色如雪,鲁越从脖.颈开始亲,没多会儿,屋内便传出了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来。   “二郎……外面……”   “嘘……”   芮娘害怕吵醒儿子和女儿,只好拼了命的忍着,下唇被死死的咬着,却被鲁越使了坏一般拨弄开,一阵娇/嘤不可遏制的从齿间溢出,芮娘下一瞬连忙捂住,鲁越的吻又铺天盖地的覆了上来。   ………………   事后,鲁越重新打了水进来,芮娘的腿还颤着,鲁越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娇。”   芮娘瞪他,却实在是没力气了。   后半夜,怎么着都由了他去,而且不出意外的是,第二天,芮娘睡过头了。   三小只今天着急着要上山去玩,一大早就醒了,听说娘居然还睡着,福宝笑了:“娘睡懒觉!娘羞羞!”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迈着小短腿去叫醒娘,不出意外的,又被他爹拦住了。   “福宝乖,别吵娘,她昨晚累着了。”   福宝歪了歪脑袋:“娘为啥累了?”   鲁越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你们想吃炸鸡块,你娘昨晚做了好久,自然累着了。”   三只崽恍然大悟。   “那我们不要吃了……娘是不是就不会累了……”   芮娘这会儿已经醒了,一面在屋内换衣裳一面就听着二郎和孩子们正儿八经的胡诌。   鲁越点头:“但是娘都做好了,所以你们一会儿要全部吃完,不准浪费,知道吗?”   “知道了!”三只异口同声。   “我们肯定会吃完的!”   芮娘此时也收拾好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无奈的看了眼鲁越,眼神里还有娇滴滴的嗔怪之意。   “娘!”福宝和福妞紧紧的抱住了芮娘的大腿。   “娘你好辛苦呀,我一定会乖乖吃炸鸡块的。”   福妞:“我以前只能吃五块的,我今天要吃十块!”   芮娘哭笑不得:“傻丫头,那还不撑死呀?”   芮娘无奈的看了眼鲁越,男人若无其事,唯有瞻哥儿皱着眉在努力的思考——娘的炸鸡块,不是昨天下午就做好的吗?   -   “奶!我们走了!”   鲁老太太今天不愿意出门,就在院子门口送他们走,现如今,因为考虑到三小只出门的安全,鲁家   的牛车也变成马车了。   “好,二郎路上慢些啊。”   马车缓缓的前行,从京郊到甜水村的这条路如今也大不一样了,加宽了两倍多不止,路面也好走了许多,没有丝毫的颠簸和不平。   当三只崽看见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时,已经全都不淡定了,不断的从马车侧面探头,“好美啊!!娘!那边有一片的花!”   芮娘顺着女儿的方向去看,甜水村这两年的风景的确越发好了,看着便让人心驰神往的。鲁越虽然在前面驾车,听见女儿喜欢,立马就道:“一会儿有空爹带你过去看。”   福妞手舞足蹈:“好耶,爹爹最好了!福妞最喜欢爹了!”   鲁越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子去。   芮娘也疼爱的捏了捏女儿的小耳朵,谁都知道,福妞是家里的大宝贝,这孩子嘴甜的要命,最喜欢的人每天都要变上好几回,可偏偏,耐不住她爹就吃她这一套。   一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到了杜家门口。   前两年,杜家也翻修了,原先的小院子扩张到了两倍,院落也彻底翻修成了三进,几乎是鲁家的马车一到,正在院子里玩耍的石头就跑了出来。   “姐姐和姐夫来了!”   石头今年和顺哥儿差不多大,辈分倒是大的很,瞻哥儿比石头还大一岁,却还要喊声小舅舅。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称呼无所谓,只要能玩到一起去,大家见面还是十分热闹和高兴的。   “来了来了。”田氏从里屋走了出来:“我就猜着你们这两天要来!今天早上还和老杜说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舅婆好。”   三只崽都礼貌的喊了人,田氏看见了福妞,那是别提多开心了,“福妞到舅婆这儿来,舅婆这有好多好吃的樱桃!”   听见有樱桃吃,三只都兴奋的围了过来,“哇,好大的樱桃呀!”   “福妞尝尝甜不甜?”   福妞洗完了手,兴致勃勃的就拿了一个放进嘴里,刚咬破,小姑娘的眼睛里便迸发出亮晶晶的光:“好甜好甜!我好喜欢!!”   田氏笑眯眯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石头有些羞涩的站在一边。   “那就好,这是石头一大早就去采的,说要留着给福妞吃,我还笑话他说福妞也不一定来。”   福妞忙道:“我要来的!谢谢石头舅舅!”   石头是个腼腆的性格,只做不说,这会儿麦色的脸颊上泛起一丝薄红,接着,又把他篮子里剩下的樱桃全都拿了出来。   “给福妞,也给福宝和瞻哥儿。”   这下,三只崽都有樱桃吃了,围着杜家的小石桌说说笑笑不停。   杜功章和鲁越去看鱼塘了,芮娘就和田氏在厨房忙活。   芮娘:“这阵子都还好吧舅母。”   田氏:“有啥不好的,有吃有穿还有儿子在身边,我现在就过的是神仙日子咧。”   芮娘笑了:“石头去城里读书的事情你和舅舅考虑的咋样了?”   “对,我今天啊,就正好要跟你说呢,你舅舅说要送,过两天就去嘞,只是石头以后进城了,就要麻烦你了。”   “瞧您说的,搭把手的事情,那好的书塾有的孩子还进不去呢,石头有舅舅从小教着,学业肯定是没问题的。”   田氏笑了,她一面切菜一面道:“是啊,你舅舅老说让石头向你们家三郎看齐,看看人家,秀才举人进士走的多顺当!努力都是会得到回报的啊!诶,三郎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吧?”   芮娘点了点头:“过年之后就没回来了,柳芽倒是回来了好几次,说是这阵子差事忙。”   田氏:“也是啊,那毕竟是当官了,事情多,他们现在在京都里住着,你婆婆想儿子吧。   ”   “想,怎么不想。娘虽然不说,心里也是牵挂着的,但是娘又在那边住不惯,柳芽提了好几次要接娘过去,娘都拒绝了。”   田氏:“哎哟,你婆婆那哪里是住不惯,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孙子孙女,加上你三弟那边还没动静,你看看等柳芽怀了,你婆婆自然就过去了。”   田氏说到这儿,芮娘没说话了。田氏说完之后也顿了顿,看了看外头小声问道:“柳芽她……现在还没消息呀?”   芮娘摇摇头:“没呢……”   “噢哟,那你没说让周大夫去瞧瞧?”   芮娘犹豫了一会儿,道:“咋没瞧,上回过年的时候瞧了好几次了,再说了,弟妹现在在京都城住着,三弟又有了官职,认识的好大夫更多。”   “那咋个说嘛?”   芮娘摇头:“没啥,可能就是机缘没到吧。”   田氏唏嘘。   “不过也还好吧,你想想看,柳芽嫁给三郎的时候也就刚满十六,现在不过也才二十出头,还小。”   “是,三弟年岁也不大,我也觉得不着急。”   田氏听她这么说又忍不住笑了:“你不着急,你婆婆着急,你婆婆不说,是因为三郎头些年走的太顺了。不过这恰恰也说明你婆婆这个人还是明事理的,也不能啥好事都占上了,那还了得。”   田氏这话刚说完,就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说啥呢,呸呸呸,芮娘你别多想。”   芮娘摇头:“不会的舅母,不说这个事了,饺子馅调好了,开始包吧。”   “诶,好。”   今天吃饺子,但馅料却和以往大不一样,这是芮娘最近新琢磨出来的鱼肉饺子,用鱼肉做馅,鱼肉和蛋清搅打上劲,配上春日的马齿觅或者是蕨菜,春夏之交,这鱼肉饺子的鲜美俘获了不少食客的心,也成了鲁家饭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娘!你们在偷偷包饺子!”福宝眼尖,在外面就看见饺子皮了,他一嗓子的,芮娘和田氏就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得,这群猴大王们,今天又要祸祸面粉了。   福妞和瞻哥儿都赶了过来,芮娘没了法子,弯下腰认认真真的教:“你们也想包,可以,但是谁包的饺子,谁要负责吃掉。不管包的多难看,多不好吃,能做到吗?”   三只崽彼此对视一眼:“我们能!”   芮娘将隔壁环在胸前:“娘可以相信你们吗?”   “娘可以!”福宝信誓旦旦。   芮娘忍不住笑着戳他的头:“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还好意思说了!”   瞻哥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娘让我试试,我肯定带着弟弟妹妹们好好包。”   看见懂事的大儿子,芮娘点头了:“好吧,去吧,先去洗手!”   “耶!”   几人都纷纷跑到了水池边开始洗手,鲁越和杜功章也刚刚从鱼塘那边回来,福妞看见鲁越又笑了起来:“爹爹!你今天抓到鱼了吗?!”   鲁越向来是个偏心女儿的,立马把手中的桶放下:“爹给你抓了更好玩的东西。”   更好玩?几只崽都不淡定了,就连在不远处用弹弓射鸟的石头也跑了过来,几人同时朝桶里看去,就看见好几只可爱的小乌龟正在桶里慢悠悠的爬着,一只差不多只有巴掌大,福宝最先伸手去抓了一只起来:“哇!它好小好可爱啊!”   杜功章在一边爽朗笑道:“这是你们爹亲自下河摸的,一人一只,石头,你也有。”   “谢谢爹!”   “谢谢姐夫!”   鲁越摸了摸几个崽子的头,芮娘这会儿从厨房端着饺子出来,笑道:“好嘛,你带回来好东西,这几个就不会祸祸我的饺子了。”   鲁越抬头看向芮娘,   他的模样这五年里也几乎没有变,倒是更显得稳重成熟了些,劲瘦的腰肢束起,小腿的裤子也挽了起来。   他在不远处朝着芮娘笑了笑,芮娘不知怎的,心跳竟然有些砰砰砰的加快。 第85章 肉粽   一共六只小乌龟, 除了现在在场的四个小崽以外,大丫和顺哥儿的鲁越也没落下。由瞻哥儿负责先暂时带着,回去给姐姐和弟弟。   全家人在杜家小院子里吃了顿丰盛的午饭, 吃完后,几只崽迫不及待的就放下碗筷,去看自己的小乌龟了。   而大人们,则坐在一起商议今年的打算。   杜功章的鱼塘比起初建时,已经大了一倍,亩产千尾鱼的体量让不少村民都红了眼。因为甜水村的地理位置优越,在村西头那边,也开了一家小型的鱼塘。   田氏提起这事就有些气不过:“你说都是同村的人, 你开就开吧,这世上那么多鱼的品类呢, 你养个别的成不?人家非不, 我们去年主养黑鱼和鲢鳙,人家也是,你舅舅因为这事还想上门和人理论呢, 被我拦下了。”   杜功章也叹气:“就是说啊, 这鲢鳙本来一直就是我们在养,和附近好多饭馆还有你们都有合作, 刘家人现在倒好, 养鲢鳙就算了,还把价格卖的极低,你们说说,这不是纯属和我们过不去!”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 显然没想到刘家人会这样干。   “鲢鳙好养又卖的起价格, 他们应该也是看中的这一点。”鲁越道。   田氏:“谁说不是呢, 所以我和你舅舅决定了,今年把鱼塘周围那一片圈一部分出来,养草鱼。”   “草鱼?”芮娘想了想:“草鱼肉质鲜嫩,开胃滋补,要是舅舅舅母今年养草鱼,那团圆饭馆就主推草鱼。”   田氏乐了:“我们家的鱼卖的这么好,那不多亏了芮娘吗,刘家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杜功章:“你这话就有点过分骄傲了,我听说他们主要想向月牙镇供应,月牙镇那边的好几个饭馆因为偏远,进货进肉都不容易的。”   鲁越此刻道:“月牙镇的饭馆我都认识,要不我改天去问问?要是还没谈下来,舅舅你们也可以去争取一下。”   田氏和杜功章愣了。   “对呀,我咋把二郎在月牙镇的铺子事情忘记了!哎哟,那这个事情又要麻烦二郎了呀。”   鲁越:“没事,我就顺便让人去问问,不费事。”   “好好好,二郎来喝一杯,我今天刚买的酒,少喝点。”   鲁越:“酒就不喝了,一块儿再去鱼塘那边看看吧,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扩张的可能,福妞也还惦记着山上的野花。”   鲁越话音刚落,小福妞就咯噔咯噔的跑了过来:“爹爹,你们又要去鱼塘吗?我也要去。”   福宝、瞻哥儿:“还有我!”   鲁越点头笑道:“好,一起去。只是你们要听话,不准靠近,不准乱跑。”   “嗯!”   全家人吃完饭之后朝杜家的鱼塘去了,春夏交际气温回暖,正是鱼儿产卵和投放鱼苗的好时机,杜功章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恨不得住在这边。   鲁越经常同他来这边,对这里情况熟悉,走到一处后就不让芮娘和小孩子们上前了,芮娘带着几只崽子就在这处等,好在这附近有一大片的花丛,还有飞来飞去的蝴蝶,福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娘,那边有好漂亮的小黄花,我能去摘吗?!”福妞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芮娘顺着她视线看去,那黄花离得不算远,周围平坦开阔。于是芮娘点了点头:“去吧。”   福宝:“我也去!”   芮娘坐在石头上微笑看着儿女们,福宝跑过去之后一把揪下了好几朵,而福妞则挑来挑去,半天下不去手。   “妹妹摘呀。”福宝催促。   福妞哼了一声:“我才不要!我要挑出最好看的!”   福宝挠了挠头,女孩子真麻烦……这每一朵不都是一样好看的吗?   福妞东   看西看的看了好久,迟迟不能决定,终于,在前面找到了一朵很大很漂亮的花之后,福妞开心的跑上前。她刚准备伸手摘下,忽然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小福妞一顿,愣住了。   五岁的小孩子身高完全被半高的花丛挡住,福妞瞪大了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那人,芮娘视线正在四下找女儿,“福妞?!”   福妞忽然回过神来,伸出短短的胖胖的手指头忽然一指:“娘!那边有人在偷鱼!”   小孩子洪亮的嗓音一下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芮娘一惊,赶忙起身去抱女儿,而对面不远处那黑影闻声,则立马撒腿就跑。   “娘!有人偷舅爷的鱼!”   芮娘也看见了,那是个瘦小的男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芮娘立刻朝着鲁越方向喊了声:“二郎!”   鲁越和杜功章回过神,立刻就往过赶。   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让人给跑了。   “没事吧!”鲁越第一时间去看妻子和女儿,芮娘抱着福妞摇摇头:“没事,还远着的。”   福宝和瞻哥儿也跑了过来,跟在鲁越身边。   杜功章咬牙:“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大白天过来偷鱼。”   田氏闻讯也带着石头过来了:“啥?偷鱼?”   芮娘问女儿:“福妞看清那人是在偷鱼吗?”   福妞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他在舅爷鱼塘边上蹲下来了,没看清他在做什么……”   鲁越:“过去看看,或许也不一定是在偷鱼。”   众人朝着福妞指的地方去了,鲁越仔细查看,这周围的草丛上留下了凌乱的脚印,一看便知那人离开的很是慌张。   “专门的大路不走专门翻篱笆!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田氏愤慨说道。   鲁越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他起身:“这人目的不纯,我估摸,若是偷鱼倒也罢了,要是别的目的,最近要小心了。”   别的目的……   田氏和杜功章对视了一眼,杜功章神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明白二郎的意思了,放心吧,这阵子,哪怕我不睡了,也天天要守在鱼塘,谁要是想对我的鱼塘不利,我跟他拼命!”   ……   因为这个小插曲,杜功章下午便守在鱼塘不离开了,芮娘和鲁越待了一会儿后也离开了。回去的马车上,芮娘心中还忍不住去想这个事。   “娘,那个人是偷鱼的吗?”福妞瞪大了眼问。   芮娘摸了摸女儿的头:“不知道,但是多亏了福妞,我们才发现了那个人。”   小福妞得意的翘起了小辫子:“我就知道那是个坏人!他听到我声音之后跑的可快了!一定是害怕爹爹把他抓住!”   鲁越在前面驾车,此刻道:“福妞做得对,以后遇见不对的情况就第一时间喊爹娘,但不要跑太远,记住了吗?”   “嗯!福妞记住了!”   -   那日之后,芮娘听说舅舅雇了好些人在鱼塘周围看守,晚上也几乎住在了鱼塘附近,一连好些日子没出过什么事,大家便渐渐的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而临近端午,团圆饭馆又陷入了忙碌之中。   今年的端午粽子,芮娘早早的就定制了礼盒,还开发出了新口味。头几年,团圆饭馆的团圆饼和粽子在京都都售卖的极好,距离端午还有二十多天,已经有不少的食客登门预定。   今年的肉粽,是芮娘大胆的一次尝试。   这还是因为过年时芮娘进京,在柳芽那边住了几日,那时便有一道糯米饭的做法和肉粽相似,说是宫中御厨最近研制新菜色,味道颇好,被芮娘记住了。   肉粽里的肉有讲究,三分指厚度的肉切记不能太肥。否则肥肉和糯米在一起就   有些过分的肥腻,在包入糯米之前,肉块儿也先要用芮娘特制的酱油腌制一遍。   芮娘在五月时便研制了多次,总算是赶在端午节前将这法子给研制出来了,让全家人都尝过一次,鲁越和鲁老太太都很喜欢。鲁老太太当时就道:“真没想到,这肉和糯米一起吃的滋味这么好,本来以为会腻,还是二媳妇手巧啊。”   而鲁越就是个囫囵舌头,啥也说不出来,只会说好吃。   好吃当然是真的好吃,他也用行动和芮娘证明了,一连吃了三四个,芮娘笑他也不嫌撑得慌。   粽子礼盒里的肉粽量不多,大部分还是甜粽,而散称的粽子,秀秀把肉粽摆在了最前面,吆喝着起来卖,来来往往的不少人听说有肉粽子,也觉得稀奇的很,都买一个来尝尝鲜。   还不到端午节当天呢,粽子礼盒便被一抢而空了。   秀秀乐极了:“咱们今年的粽子比去年的还多呢,谁知道还是能卖完!嫂子的肉粽在附近都打出名头了!”   芮娘笑了:“什么名头,就是吃个新鲜罢了。明天就过节了,后面还有挺多散称的粽子,秀秀你给大家分了吧。”   “诶,好!”   芮娘坐在前台算账,现在柳芽进了京,算账的事情便是芮娘亲手接管过来,这日到了未时,饭馆里吃饭的人陆续都少了,芮娘奇怪的看了眼外头,怎么今天舅舅和舅母的鱼还没送来?   要是平时,这会儿早就到了。   芮娘想着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谁知道,没过多会儿,鱼塘里的一个伙计给跑过来了,进来就慌张的道:“掌柜娘子,甜水村那边出事了,有人给鱼塘投毒,现在鱼塘里死了好多鱼了!”   芮娘惊了一跳,饭馆里的伙计也都呆住了。   “是谁下毒啊?!光天化日还敢干出这样的事情?!”   “是刘家的人,本来这段日子东家只是晚上看管的严,那人可能也发现了,晚上干脆不来了,一大早的,趁着轮换班的空档下了毒……”   刘家……   那便是甜水村另一家开鱼塘的,芮娘赶忙让人去鲁氏铁铺那边报了信儿,没过一会儿,鲁越就来接她了。   两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去了甜水村。   鱼塘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田氏在鱼塘门口有哭又喊,杜功章也悲愤的坐在一边,双眼微红。   周围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官府的人,最前面还跪着一个穿黑衣服的,芮娘和鲁越赶到的时候,福妞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他!”   福妞今天在饭馆里陪芮娘,所以也只能是带上她一起过来。   “福妞妞!”田氏看见福妞,眼睛一亮。   “你告诉舅婆,你之前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这个人?!”   那黑衣人抬起头怨毒的看了眼芮娘怀里的小姑娘,福妞吓得朝后缩了缩,鲁越侧过身子挡住那人的视线,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福妞弱弱的点头:“是他……福妞那天看见的人就是他……”   “苍天啊!好你个刘大河!一个月前你就盯上我家了是吧!你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不怕遭天谴吗!”田氏一边喊一边就要激动地上去打人,被官差给拦下了。   “官差大人,您明鉴啊!这个刘大河一个月之前就在我们鱼塘附近踩点了,多亏了我的外甥女一家,现在这人贼心不死,晚上我家老杜看管的严,他就白天来!官差大人,您一定要我们讨个公道啊!”   “刘大河!你说!我们老杜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就算是开了鱼塘要和我们竞争,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你现在在背后搞这些花样,你真是丢死你们老刘家的人!”   “就是啊就是啊,真是丢死人了。”   “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   “造孽哦……”   田氏一直在哭喊,村民们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纷纷对着刘大河指责起来,刘大河许是被骂的有些受不住了,恶狠狠的呸了一口:“谁让你们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我也不想!”   他说完这话,鲁越犀利的眼神就看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大河自知说漏了嘴,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了,鲁越看向官差,道:“我们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还希望官老爷明察。”   “我们会严查的,现在把人先带走!”   官府的人连拖带拽的就把刘大河带走了,田氏还想追上去骂,被芮娘拦住了。   “舅母,现在鱼塘的事情要紧。”   芮娘的话也让杜功章清醒了过来:“芮娘说的对,鱼塘的事情要紧,走,先去看鱼塘!”   不幸中的万幸是,早上刘大河下毒的时候被人抓了个现行,他手里的那包药粉只是倒了一小半,方才拉扯之中,已经有伙计赶忙截流,又将紧邻的几个鱼塘里面的鱼全部捞了出来,临时用兜网和盆,养在河边了。   但鱼塘的水现在是要全部换了,还得重新用石灰清塘、引水,也有不少的鱼已经翻了肚皮飘在水面,田氏看了一眼,已经要心疼的背过气去。   鲁越:“我来帮忙吧,现在先把没受损的鱼清点一下。”   杜功章绝望的摇了摇头:“没有用了,那些鱼沾了有毒的水,能不能活都是不知道的,而且就算活了,也没人敢买。”   芮娘和鲁越都沉默了,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下毒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这一池塘的鱼总归都没了销路,至于清塘之后的,也保不齐有人担心和疑虑的。   水是活的,能想出这种阴招的人的确是恶毒到了家,杜功章无奈的抱住了头:“至少两年都白干了……白干了……”   芮娘心里也不好受,一时间全家人都沉默了。   鲁越帮着鱼塘处理了整整一下午的事情,等回到鲁家的时候,天都已经彻底黑了。   “咋才回来哟?”   鲁老太太等了一天,急忙问道。   鲁越扶着老娘进了屋,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我的个天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人抓到了吗?!”   芮娘:“抓到了,就是甜水村的人,只是二郎怀疑,那人是受了指使……”   “指使?!谁指使?!”   鲁越摇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那陈大河在情急之下说舅舅和舅母得罪了人,舅舅和舅母平时一直在甜水村,城都很少进,能得罪谁?”   鲁老太太也奇怪:“就是说啊……那人想为自己脱罪,胡说八道的吧。”   “也有可能。”   鲁老太太:“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是跑不掉了,看看官府那边会怎么判,最好是能给你舅舅家多些赔偿,这次这事,估计亏了不少。”   鲁越嗯了一声:“娘放心吧。”   鲁老太太看向芮娘怀里的福妞,福妞已经在路上睡着了。   鲁老太太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孩子也累坏了。”   鲁越和芮娘回了房,芮娘看向怀里的福妞:“没想到今天福妞还起大作用了,可惜还是没能防住。”   鲁越:“这种人想使坏,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但是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   芮娘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放下了:“二郎,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洗了睡吧。”   -   这天之后,鲁越闲了就会去甜水村,杜家鱼塘被人下药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邻居们也都知道了,韦氏自然也从孩子口里听说了,好几回,还和急着出门的二郎打了个照面。   “刘大河……”韦   氏听到下毒那人的名字,觉着有些耳熟,念叨了好几遍。   而当晚,鲁大郎难得提前回来了,韦氏忍不住把人叫住。   “你等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这几年,大郎和韦氏几乎也不怎么吵架,只是淡淡的,鲁大郎没在吃穿用度上克扣过妻子儿女,但娘问起的时候,他也直言,只希望家里安安稳稳的,其他就不求了。   “咋了?”   韦氏:“弟妹舅母家的鱼塘被人下药了,这事你知道吗?”   鲁大郎正在脱鞋,闻言一愣:“不知道。”   “下毒的人叫刘大河,那你总认识吧?”   刘大河……   韦氏继续道:“不是我有意要去管你的事,是过年的时候,你朝家里随意撂的礼盒,那送礼的人就叫刘大河,是一个人吗?”   鲁大郎神色忽然就有些不对劲了:“甜水村的人?”   韦氏:“对啊,听说他今年也开了个鱼塘,可能是想抢杜家的生意吧。”   鲁大郎哦了一声。   “我记不清了,现在想送礼给我的人那么多,好像是有一个吧,不过,我过年带回来的礼盒有一部分是从程家那边拿的,也可能是送给程——”   鲁大郎话说一半,忽然停下了。   “送给程家的?”韦氏继续问。   鲁大郎忽然起了身:“你甭管了!反正这事和咱家没关系!”   “诶你去哪?”   “你带着孩子先睡!”   韦氏叹了口气,也懒得管他了,谁知夫妻两说话声音有点大,把大丫吵醒了,小姑娘看见爹的背影,从被子里探出头弱弱的问了句:“娘……爹又不回来了吗?”   韦氏被女儿问的一噎:“没有,爹有事出门去了。”   大丫哦了一声,乖乖躺下。   韦氏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心里也有些酸楚。   女儿现在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也会问她,可她没办法,她这几年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大郎在外面没养人,但是其余的,她就都不知道了……   “顺哥儿啊……”   看见儿子还睡得很香,韦氏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喃喃:“娘的所有指望,可就都在你身上了……”   -   鲁大郎出门后没多久,就直接找到了梨园,这里今晚摆戏台子唱戏,程袁一定在这。   果不其然,鲁大郎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程袁也看见鲁大郎,兴奋的挥了挥手:“大郎兄!这边这边!”   鲁大郎径直上前,也不顾有人在场,直接问道:“刘大河在甜水村开鱼塘的事情,是你给的钱吧。”   程袁刚刚喝了不少的酒,见鲁大郎这么问,笑着点头:“对,咋了?甜水村水好啊,适合养鱼,我早就想搞了,只是前两年太忙抽不开身来,大郎兄啊,不会因为你二弟妹的舅母在甜水村开了鱼塘这么远的关系,连我和别人做个生意这样的事都不行吧?”   鲁大郎脸色沉了下来:“我没说不行,但是我今天听说,刘大河给杜家鱼塘下药了,这事你知道吗?”   程袁此刻终于坐直了身子,朝着台上喊了声:“停!”   那些个唱戏的人忽然就戛然而止,都退下了。   鲁大郎看了看四周,程袁笑道:“这几年,托大郎兄的福,我在这京郊的家业也越来越大,实不相瞒,这梨园啊,前几个月刚刚被我盘下了。”   鲁大郎:“程员外现在家大业大,何必去山野里盯着养鱼养鸡这样的小事?你怎么看得上呢?”   “哈哈,大郎兄说笑了,这些农民们可赚的不是小钱啊,这枇杷村上的养猪场还有好几家呢,你二弟也和别人一起竞争对不。养鱼这钱只让杜家人去赚,也说不过   去,那别的乡亲们都不过日子了?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什么下药……是几时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鲁大郎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真不知道?就昨天的事,刘大河现在已经被官府拿下了。”   “哦……那是他活该啊!该!杜家的损失如何?不要紧吧?”   鲁大郎拂袖:“我不知道!”   程袁笑着拉他坐下:“哎呀大郎兄,这几年你看看咱们联手,绸缎生意做的多红火啊,人往前看嘛,你二弟妹的舅舅家的事和你有啥关系……对不对,做人嘛,灵活一点,来,喝了这杯!你想看什么戏,随便点!”   鲁大郎看着他递上来的酒杯,犹豫了好半晌,推开了。   “酒就不喝了,今天难得没什么饭局,我也不听戏了,程兄你尽兴。”   鲁大郎说完之后就走了,而程袁看着鲁大郎离开的背影笑意也渐渐淡了:“阿大。”   “奴在。”   “去打听打听,刘大河怎么办的事,真是个废物。” 第86章 酸萝卜老鸭汤   鲁大郎从梨园走出后, 也让随行的布庄伙计去打探了一下这个刘大河以及刘家鱼塘的事情,第二天,那布庄伙计就回来回话了。   “确实是投药了, 而且当场抓了个正着, 百口莫辩, 现在就看官府怎么判。”   鲁大郎想了想, 问:“程家人那边呢?”   “东家,程家人……咱们也跟不住,所以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人过去, 但是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好像听说是有人要给刘大河翻供,不知道是刘家人还是程家……”   鲁大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伙计道:“东家,您是觉得这事……”   “程家人现在野心越来越大,甜水村我好些桑田都被程袁给吞了,我想着息事宁人忍了又忍, 没想到他现在胃口不小,还打上了别的主意。”   “桑田的事我知道, 但是鱼塘的事情……东家,程员外有句话说的对,这个事情说白了也和咱们没有直接关系……”   鲁大郎没说话了,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去把这几年我们和程家的往来账本拿来, 快去。”   “是是是, 我这就去。”   -   因为杜家鱼塘出事, 加上芮娘没和别的鱼塘有任何合作,所以团圆饭馆的鱼肉现在一时半会也供应不上了, 今日好些个点鱼的食客, 芮娘都只能是婉拒。   过了晌午, 秀秀正有些犯愁时,饭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听闻团圆饭馆的水晶脍是一绝,现在点可还来得及?”   芮娘正在前台算账,闻言抬头,就看见了程袁。   他正执着一把扇子,笑着走了进来,进来后便径直坐下,看向芮娘。   “不好意思,这几日饭馆的鱼肉都被预定出去了,一概点不了,程员外,您要不去别家看看?”   芮娘自然知道程袁是谁,他产业越做越大,好几次还和大哥一起来用过膳,芮娘不想得罪他,只是笑着婉拒。   程袁意外的哦了一声:“娘子这是接了大生意?所有的鱼都没了?”   芮娘:“实在不好意思。”   程袁笑了:“那无妨,娘子没鱼了,我这有,程某今日就厚着脸皮,麻烦宋娘子给程某做上一道水晶脍,阿大!”   程袁身后忽然上前一个人,手中提着一个桶,桶里是好几条活蹦乱跳的肥鱼,程袁笑着看向芮娘:“宋娘子,劳烦呀,程某愿意花两倍的价格请你露一手,宋娘子不会拒绝在下吧。”   芮娘看了眼那鱼,顿时明白了程袁这是别有用心。   “程员外说笑了,您家大业大的,想吃条鱼让家里的厨子随便做就是了,何必还这么大费周章的,您有话直说吧。”   芮娘开门见山,她也的确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杜家鱼塘出事的消息早就在京郊城传开了,若说是程袁不知道,那似乎也不大可能。   程袁爽朗的笑了两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我也不绕弯了,宋娘子这边遇到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正巧,我程家今年也和朋友合资开了一个鱼塘,今天来就是想和娘子谈谈合作的事情,这几条鱼,宋娘子可以先去尝尝,自家养殖,品质绝对有保证!”   芮娘看向那桶中的鱼,略微思忖了片刻。   “京郊的鱼塘我应当都是听说过的,不知道程员外,您合作的是哪家?”   程袁脸色微微一变,眯起眼睛看了眼宋芮娘,道:“甜水村刘家。”   芮娘也顿了顿,而后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您要是别家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但是刘家……是绝无可能和我团圆饭馆合作的。”   “宋娘子,刘大河是自己一时糊涂,您可不能因为他拒绝了这单好生意呀?咱们京郊这一片   ,最好的水源可就是甜水村了,杜家鱼塘短期内是没法和您合作了,宋娘子是聪明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团圆饭馆因为这种小事,生意走下坡路吧。”   宋芮娘笑了笑,淡淡开口:“这个就不劳烦您关心了,秀秀,把程员外的鱼送回去,最近一段时间团圆饭馆都没有鱼可以卖了,程员外,如果您想吃鱼的话,可能得让您失望了。”   秀秀哼了一声,将方才阿大提过来的桶又原封不动的提到了他们面前:“程员外,这鱼金贵,您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程袁的脸色不甚好看,幽幽的看向宋芮娘:“宋娘子,经商之道最忌讳感情用事,我从前当您是个明白人,现如今发现您也是个糊涂的。”   “那程员外便当我是天下最大的糊涂蛋吧,大柱,送客。”   “是!”   大柱身强体壮,往门口一站,就和一堵墙似的,程袁脸色沉了下来,最后冷冷的看了眼宋芮娘,让手下人提着鱼桶离开了。   等人走后,秀秀立刻道:“嫂子!真没想到刘家的鱼塘居然是和程家合伙的!咱们这边刚出事,他就登门了,明显是没安好心!”   芮娘也皱着眉,她显然也没想到程家会这么明目张胆,都说这程家这几年行事越发嚣张,看来是真的。明眼人若是和刘家合作了鱼塘,此刻怕是都避之不及,这位竟然后脚就跟着开始揽生意了,当真是目中无人。   芮娘:“今天饭馆估计也没什么人了,我去趟铁铺,对了,如果有点鱼的就推荐我们的腊鱼吧。”   “诶,嫂子放心。”   芮娘很快就去了铁铺,鲁越听说后眉头也紧紧的拧成一团。   “二郎怎么想?会是程家人干的吗?”   鲁越:“有可能吧,我今日也让人去衙门打探过了,有人要给刘大河翻供。”   “翻供?这怎么可能呢。”芮娘惊讶道:“这人证物证都在的事情,当场抓到的,官府难道要装瞎不成。”   “很难说,若是上面有人的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芮娘低声喃喃:“这就是官商勾结吗……”   鲁越看见她失望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芮娘的头:“别担心,这次甜水村那么多的村民都看着的,应该跑不了。”   芮娘:“可是……我觉得不仅仅是刘家的事了。”   鲁越:“嗯,我也没想到程家人会这么做,等等看吧,我听说舅舅现在正在府衙门口盯着的,今天石头又是第一天去学堂,咱们先回去。”   “瞧我,差点儿忘了,快散学了吧,先去接孩子们吧。”   鲁越点了点头,带着芮娘一块儿朝书塾去了。   -   “这个事情,你已经想好了?”   鲁老太太房里,鲁大郎坐在老娘对面,有些犹豫又有些沮丧的道:“想好了。”   鲁老太太:“这次怎么想通了?”   鲁大郎:“也不算吧,只是不想和程家人纠缠了,这五年里,娘您只看见我赚了多少,多么风光,却不知道我背后亏损了多少,程家上头有人,桑田的利润他压我不少,我在外累死累活的,他在家动动嘴皮子就能收走几成的利,我烦了。”   鲁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也是你自己求来的!踏踏实实做生意,也飞不了这么快,该!”   “娘!我是该!但我也不是想着多赚点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吗!这几年您不理解我,现在我都决定和程家人断绝关系了,您怎么还说风凉话!”   “那是你自己想明白的?!”鲁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自己儿子:“是那程家人干了什么突破底线的事情对吧?说说看,他干啥了,让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有犯怯的一天?”   鲁大郎被噎了一下,对上老娘睿智的眼   神,他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奶!”   正巧,芮娘和鲁越带着孩子们也回来了,瞻哥儿一下子就跑到了鲁老太太房里,喊了声奶。   “乖孙哦,回来了?”   “大伯。”瞻哥儿看见鲁大郎,也乖巧叫人,鲁越和芮娘紧跟在后面:“娘。”   “大哥也在?”   大郎朝两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大郎看见芮娘,忽然有些心虚。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鲁老太太笑问。   鲁越:“芮娘饭馆那边出了点事,加上石头第一天去书塾,就去接了接。”   “啥?!饭馆出啥事了?!”鲁老太太大吃一惊,看向芮娘。   芮娘:“没啥……就是程员外今天突然登门,非说要我和他的鱼塘合作。”   芮娘把今天白天的事情说了,鲁大郎听完后脸色忽然变了变,鲁老太太也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自己大儿子。   “芮娘,你去忙吧,二郎留下,我有话说。”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好。”   “那瞻哥儿,跟娘出去和石头舅舅玩。”   瞻哥儿懂事的点了点头,跟着娘一起出去了。   “娘……”鲁大郎刚要开口说,鲁老太太呵斥一句:“当着你二弟的面,你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鲁大郎看了眼鲁越,只好叹了口气,将方才自己想与程家人断了来往的事情说了,鲁越听说之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鱼塘下药的事情……”   鲁大郎立马举起手指道:“天地良心,这件事我绝对是毫不知情的!二弟!大哥就算想钱想疯了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我就是昨天才知道的,然后立马就去质问他了!”   鲁越:“这事,我还是信大哥的。只不过,程家人恐怕现在根本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你昨晚去找他,可他今天又去了饭馆,可想而知这个生意,他是做定了。没有了团圆饭馆还有别的饭馆,他是想吞下京郊这边所有的生意。”   “这人的胃口也真是够大啊……”鲁老太太道。   鲁大郎:“何止,程袁这个人极其贪心,这些年……我桑田……”   “行了别说了!”鲁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想想法子吧,二郎,你怎么看?”   鲁越思索片刻,道:“大哥,这些年,你和他生意往来是不是只有桑田绸缎?”   “对。”   “他可欠你债务,你可欠他的?”   “只有他欠我的份儿,我可从不欠他的。”   “但是大哥你毕竟和他合作了五六年,关系千丝万缕,想彻底剥离干净的话可能有些难,除了钱财,大哥你应该没有别的事情……”   鲁越没说完的话大郎和鲁老太太都听懂了,大郎刚想说没有,鲁老太太便咳嗽了一声。   “当初那个赵家的事。”   在鲁老太太的提醒下,大郎才想了起来,他猛地拍了拍脑门:“娘!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您还记得呢!那赵家人早就不在京都住了,您何苦再提!”   “不提,难道这个事情就不存在了?!那当初赵春杏要不是你二弟和芮娘救下,你良心能安?!”   鲁大郎不说话了,鲁越当初也是知道这事情的,过了好一会儿,鲁大郎才道:“那当初那县尉老爷现在都调任了,都过去多久了……程袁自己怕是都忘记了……”   提到县尉,鲁老太太忽然想到:“你总说程袁上头有人,是谁啊?”   鲁大郎也愣了愣:“这……我只知道他有个姐姐嫁给了一个高官,但是具体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三人均思忖片刻,鲁越道:“如果大哥真的决定了,宜   早不宜迟,我们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如果程家人恼羞成怒,那后面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大哥。”   鲁大郎抱住头有些烦躁:“对付啥啊……我这些年给他送去的钱也不少了……怎么着,他还嫌少吗?”   鲁老太太冷笑一声:“不然呢,放着你这么个冤大头不坑,坑我这个老太婆吗,什么叫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听说过?”   鲁大郎不说话了,鲁老太太也懒得再看他,此时院外,眼尖的福宝忽然大喊了声:“奶,三叔回来了!”   鲁老太太腾的一下就从炕上站了起来。   “三郎回来了,快快快。三郎回来的正是时候,一会儿把这事和三郎也说说,顺便问问程家人上头是谁!”   鲁大郎拍了拍脑门:“对!我怎么把三弟给忘了!”   鲁恒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他和柳芽在门口一出现,院子里所有的萝卜头都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三叔!三婶!”   “诶,都乖呀,三婶给你们带了好吃的,给,瞻哥儿给大家分了。”   所有孩子们都乐开了,芮娘也从屋里迎了出来,喜道:“三弟弟妹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三郎!”鲁老太太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鲁恒笑道:“今天休沐,想着回来看看,顺便买了些点心给孩子们带来。”   芮娘:“三弟每次带的点心这群猴崽们最喜欢了,嘴都越发刁钻了。”   在孩子们心里,三叔现在就是他们最崇拜的人,全都围在鲁恒身边:“谢谢三叔!谢谢三婶!”   芮娘笑道:“三弟回来的也刚好,今天杀一只鸭,大家吃个团圆饭!”   芮娘说着就围起围裙去厨房了,柳芽见了忙道:“二嫂我给你帮忙!”   而鲁老太太则热情的拉着鲁恒,进屋去了。   嘘寒问暖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现在鲁恒是在朝廷当官,不再是那个辛苦求学的书生了,鲁老太太多是叮嘱他少些劳累。   “都还顺当吧?”   鲁恒笑道:“顺当,前两个月太忙了,这阵子好不容易休沐,攒了两三日,回来看看娘。”   “两三日?!”鲁老太太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之前你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就走,这回也总算能在家中休息休息了。”   鲁恒提起此事,面色上总有些愧疚,他不开口鲁老太太便知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你可别说什么让我进城那话,你那小宅子虽热闹,但我就是住不惯,邻居们挨得太近!”   鲁恒无奈笑了笑:“娘说的是,儿子一定好好努力,以后争取换个大点儿的院子接娘过去。”   “哎哟我的儿,娘要愿意住大宅院早让你大哥和二哥买了!你别管这档子事了,只要你仕途顺顺当当的,娘就高兴!”   鲁恒:“娘的苦心我明白,这次回来,也是想和娘报个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七月,儿就能升翰林院修撰了。”   “啥!”   这话可比大宅子趁鲁老太太,她当即喜笑颜开:“真的?”   鲁恒看了看老娘也看了看两个大哥,点了点头:“是,我有把握。”   “哎呀我的儿!你可真是出息了!”鲁老太太兴奋的拍了拍三郎的脸,就和哄小孩儿一样,经历过会试殿试封官那时候的兴奋后,鲁老太太这已经算是相当的淡定了。   鲁大郎也十分羡慕的道:“娘对三郎就是疼爱,不过也三郎该!三郎是最有出息的!”   鲁大郎话音刚落,鲁老太太一个眼刀就飞了过来:“啥话!老婆子我一碗水向来是端得平的!二郎也是好孩子,你自己的事情我还没说完呢,现在你三弟回来了,你自己说吧!”   鲁大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鲁恒   开口问:“怎么了?”   “那个……三弟啊,大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   鲁大郎说完之后,鲁恒思忖了良久。   鲁老太太:“三郎啊,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也不必费心打探这个事情。”   鲁恒抬头,笑道:“不,我刚才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似乎记得,有一次听说户部有一个侍郎,家中有一个美姬,似乎是姓程,那一次是同僚之间的闲谈,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不敢确定。”   “户部?管啥的?”   鲁恒笑着和老娘解释:“户部简单来说就是管户籍、良田、货币,这些和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东西。”   鲁大郎皱起了眉头:“那要是程家上面的人是户部的人……那岂不是掌握了我们这些商人的命脉?好家伙,难怪那姓程的要做生意呢!”   鲁老太太呼拉一下就是一巴掌拍在鲁大郎背上:“你还好意思说?!你给咱们家惹了这么大个麻烦,你还骄傲上了?!”   鲁大郎:“娘……我冤枉啊……”   鲁恒:“也不一定是,姓程的人总归多,我回头再多加留意一些,大哥也不必担心,咱们行事磊落,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他未必能拿你怎么样。”   磊落……   鲁大郎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立马点了点头:“对!”   男人们在堂屋里说话,柳芽和芮娘则在厨房里面准备着晚饭。一只破开的老鸭已经处理干净,柳芽笑着问:“二嫂,怎么做呀?”   “炖了吧,用酸萝卜炖老鸭汤!”   芮娘腌的泡菜是家里老老少少的最爱,柳芽一听便笑了:“行!那我去坛子捞点儿!”   厨房角落的陶土坛子不起眼,可全家人都知道里面有宝藏,打开,一股醇厚的酸辣味扑鼻而来,柳芽当即笑道:“二嫂,我又想抱一个你的泡菜坛回去了!马上夏天了,怎么吃也吃不够!”   芮娘一边剁鸭子一边笑:“多大点儿事!你直接抱走就是,不够我再给你腌,保准管够!”   柳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说着,就先捞了一个酸萝卜咬了一口,脆脆的口感和酸辣的滋味,柳芽忍不住吸溜一声:“就是这个味道!”   芮娘也笑了,回头看了她几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芽芽这么爱吃酸的……会不会……   芮娘本想问一句,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手上的一只鸭子已经剁成了小块,下锅和葱姜蒜一起汆汤焯水,另一边接过柳芽手中的酸萝卜,利索的切成了长条。   芮娘:“再要一碗泡菜水。”   柳芽:“诶。”   焯水好的鸭子还不能直接开炖,锅里起热油煸炒一遍,煸炒的目的是彻底去除鸭肉的腥味,中途芮娘又倒了半碗泡菜水,秘制的泡菜水才是这道菜的秘方。顷刻,厨房里便散出一股特有的酸辣香气。   煸炒过的鸭肉这下才转入砂锅里小火慢炖,许多人嫌弃鸭肉肥腻,所以和酸萝卜一起炖的汤便大大的减少了肥腻的口感,酸爽开胃,快炖好的鸭肉汤离火之前要再淋上剩下半碗泡菜水,撒上芫荽,醇厚酸香的酸萝卜老鸭汤便可以上桌了。   剩下几个快手菜,柳芽和芮娘一人负责一道,没多会儿,都不要两人扯开嗓子喊,院子里那群贪吃的萝卜头早就被饭香味吸引了,跑到堂屋大喊一声:“娘的饭做好了!奶快来吃饭!”   说这话的定是福宝,福宝是全家最贪吃的,用鲁老太太的话说,比瞻哥儿小时候都圆。   鲁家三个男人都起了身,鲁恒扶了把老娘:“娘慢些。”   鲁老太太笑道:“走!吃饭!大郎,去把你媳妇儿也喊过来。”   鲁大郎愣了愣,“诶。” 第87章 朝廷告示   因为三郎的归家, 这段晚饭鲁家吃的其乐融融,包括大郎也是难得的好心情,在饭桌上活跃气氛, 惹得韦氏目光频频。   待回房后, 韦氏忍不住问了句,鲁大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道:“我决定和程家划清界限,往后咱们家和他们, 没有关系了。”   韦氏愣住:“为啥?”   鲁大郎不肯多说,只道:“反正你知道就行。”   他虽然不说,韦氏却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试探性的问了句:“咋?给杜家鱼塘下药的事情当真和程家有关系吗?”   鲁大郎看了眼院外,嗯了一声。   “我的个天爷!”   鲁大郎:“你小点儿声,是怕别人都听不见?”   韦氏:“大郎,你老实和我说,你手上有没有沾过这样的事情?”   “你想啥呢!这种缺德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即便当初那个赵家, 也是他自己撞了上来, 我顺水推舟而已。”   韦氏瞪大了眼:“赵家?”   鲁大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韦氏应当并不知道这件事,鲁大郎想含混过去,结果韦氏反应了过来,瞬间抓住了人不放:“你说的是当初赵家布庄的事?你干啥了?”   鲁大郎被问的有些烦,索性将当初赵家的事全部说了, 韦氏听完后, 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现在你知道了也没啥用, 这事都过去五六年了, 也别再问了。”鲁大郎说完就准备走,谁知韦氏今天不依不饶上了:“这几年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胡来怎么赚钱,但只有一点,你不能害了儿子!顺哥儿以后是要走仕途的!”   “说什么胡话!”鲁大郎不满的道,“我还能害我儿子?我都说了要和程家撇清关系了!你一个女人家别管这么多了。”   许是心中有些心虚,鲁大郎今天语气缓和了许多,若搁在平时,定是已经十分不耐,韦氏也难得恢复了几分从前的蛮不讲理和泼辣,见鲁大郎这么说,韦氏怀疑的松开了手。   鲁大郎:“我还有账要算,你先睡吧。”   韦氏没拦了,她知道鲁氏布庄这几年和程家关系来往紧密,账目更是千丝万缕,单单从鲁大郎过年时带回来的东西就能看出来,而送出去的更是数不胜数。   韦氏也心疼,但想到儿子,她咬了咬牙,也罢。只要顺哥儿以后也能顺顺利利的当官入仕,眼前的利益又算的了什么,当初三郎不是比现在更苦……   鲁大郎回了自己房后,开始仔细的盘算和琢磨这几年程家的往来。   他承认,黑钱是有一些的,但是特别过分的他应当都没有伸手,比方说程家的地下赌场、暗娼园子……鲁大郎想想就觉得头疼,将手边的账本打开一一研究。   这几年,账本都是阿嫣一手打理的,鲁大郎偶尔会大概看一眼,心中做到有数。只是一些和程家背地里的往来,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这会儿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打开,一笔一笔的看过去,这一看,竟然就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   鲁恒休沐三日,便在家中过了夜,昨日在厨房,芮娘见柳芽极喜酸,心中也有一丝丝希冀,谁知第二日上午,柳芽便有些为难的问她借了月事带。   芮娘怔了怔,悄悄拉过她问了一句。   柳芽面露难色:“二嫂,实不相瞒,我月事不准,已经好些年了,所以这次出来时我也没料到,就没有带。”   芮娘:“之前不是看过大夫?没调理着?”   柳芽:“喝着,只是效用不明显,或许是要长年累月的坚持才行……”   芮娘:“那你平日可千万要注意,尤其是生冷之类的东西,切记不沾。”   柳芽点了点头:“多谢二嫂……其实,我也知道你们都在操心着我和三郎   的子嗣,尤其是娘,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定然也是着急的,我也很羡慕二嫂的好福气,可能是我自己福薄吧……”   芮娘大惊:“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现在还小,凡事也不要过急,我听周大夫说过,这种事越急越没有。想我舅舅和舅母有石头的时候也很晚了,你放平心态,自然就来了。”   “嗯!”柳芽感激不已:“谢谢二嫂。”   “你跟我来,我这里有备用的衣裙……”   鲁恒原本打算在家待足三日,谁承想第二日下午,竟有小厮登门鲁家,道是府上有急事传唤,鲁恒不得已,只能提前返回。   “可有说是何事?”鲁恒问府上小厮。   那小厮看了看院中,低声道:“皇上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大概、大概是和北境的战事有关系。”   鲁恒蹙起了眉。   这几年,北境和东境一直都有不少的外邦进犯,尤其是今年,朝廷财政其实一直都在吃紧,边境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不过这样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和翰林院无关,不知这次传唤他……   再想也没有用,鲁恒只能是即刻出发,鲁老太太心中虽也挂念儿子,但知他忙碌,便送着人上了马车。   “娘,我……”鲁恒欲言又止,鲁老太太摆手:“好了,下个月我有空会去你那的,赶紧去忙正事。”   鲁恒点点头:“好,到时候我来接您。”   两人走后,鲁老太太还看着远处,芮娘把福妞抱来,看着孙女,鲁老太太心中的怅然才减轻了一些些。   “二媳妇,我看芽芽今天换了身衣裳,她是来月事了?”   这事瞒不过老娘,芮娘只好点头道是。   鲁老太太叹了口气,但到底没说什么,抱着小孙女回院子去了,芮娘也看一眼巷子口,转身关了院门。   -   鲁大郎从那晚起便一笔笔的清理账目,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清点清楚,京中忽然就传来了一件大事。   当今圣上忽然决定要攻打北部的蛮夷,彻底解决外邦骚扰之忧。   一时间,百姓哗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团圆饭馆自然也不例外。   朝廷要打仗了?   百姓们自然是不希望打仗的,或者说,是不希望波及到自己的战争。不过战事在北方,或许和京都无关?一大早,饭馆里的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芮娘一面听着,一面也忍不住的在想——   一旦到战时,那铁匠世家和私盐便会第一时间被朝廷纳为官用,那二郎……   芮娘坐不住了,正准备起身去铁铺,裴师傅这会儿也从后厨走了出来,“宋娘子。”   芮娘回头,与他交谈几句得知裴师傅的意思是要囤盐,虽说现在还并没有影响到京都这边,但凡事提前准备也好,尤其是饭馆,免得到时候真正需要的时候,手忙脚乱。   芮娘应了,并把这事交给了他和秀秀,自己则去了鲁氏铁铺。   毫无意外,铁铺的伙计们也都纷纷在议论这件事,看见芮娘,大家都笑着指向后院:“嫂子,越哥在里面。”   鲁越刚从窑炉出来,身上一件褂子已经湿透了,芮娘走过去时,鲁越正痛快的在水池边洗脸,水声哗哗,溅起的水点一下打到芮娘身上,鲁越转头赶忙去挡:“芮娘,没碰到你吧。”   芮娘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摇头:“你就这么洗啊,刚出汗,一会着凉了。”   她拉着鲁越去了后院出发,倒了盆温水给他。   鲁越笑:“没事,习惯了。”   芮娘站在他身边默默的看着,她平时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也就看不到刚从窑炉出来的鲁越,男人一身的腱子肉上汗珠滚滚,还不到盛夏,他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芮娘心中不禁有一丝   心疼:“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在这边收拾好才去找我的吧?”   男人笑了笑算是默认。   芮娘也沉默了。   “朝廷要打仗了,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   芮娘:“会对你有影响吗?”   她的语气有些急,明显饱含着关心,鲁越又想抱她了,只是身上还有汗味,他忍住了,道:“暂时不会,但要看战事情况,后续不好说。”   “那最坏的结果呢?”   鲁越:“铁铺被征,给朝廷效力。”   芮娘慢慢蹙起了眉毛:“那你该多累啊……”   被征的铁铺大不了就是损失个赚钱的门道,可芮娘真正舍不得的是他累,要真是到了那一天,即便到时候放弃铁铺,铁匠也难寻,还得被朝廷征用,没日没夜的炼制兵器,鲁父当年……   鲁越看出她的担心,上前揉了揉她的头:“不用担心,这几年都百姓安稳,也不见得一定会影响到京都,或许北边的战事速战速决,很快就结束了。”   “嗯……”芮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两人回家后,鲁老太太显然也知道了这消息,单独和二郎说了好些话,芮娘也在一边。   鲁老太太叹气:“这年头啊,安生日子没过几年,就又要打仗了……要不说当初我烦你爹守着的那铁矿山呢,这手艺,老鲁家守了一辈子,不到打仗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到打仗,那就是苦海!你爹他忙活了几十年,几十年……”   鲁老太太越说越激动,鲁越忙劝:“娘,那时候是所有人都不好过,现在咱们在京都,战事在北边,和咱们没多大关系。”   鲁老太太:“话是这么说,但兵从哪走?东西从哪运?不都是从京都吗,二郎啊,不如就把铁铺给转了吧,谁愿意去干谁去,你现在有养猪场、猪肉铺子,你媳妇儿还有饭馆,咱们家也不愁吃穿,将来铁铺赚钱也好不赚钱也罢,和咱们无关。”   鲁越摇头:“那铁矿山那边呢?爹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即便我不要了,到时候朝廷缺的是人,不是东西。”   “你还提他!当初我就劝他转行转行,倔的要命!现在还要让儿子跟着受苦……”   “娘……”鲁越见老娘越说越心酸,劝道:“没边影的事情,您怎么就想这么多了,别着急,回头我去打探打探。”   鲁老太太叹气:“嗯,打探是肯定要打探的,这件事我也要让你三弟留意的,他毕竟在朝为官,知道的多一些。还有你大哥那边……”   鲁老太太话音刚落,二房那边韦氏急匆匆的跑过来了:“娘!”   “啥事?”   “大郎今天去了程家,貌似被程家人扣下不放了!”韦氏急匆匆的,语气显然也十分着急,屋里的人闻言都是一惊。   鲁老太太:“他程家人想干啥?!什么叫扣住不放人?他程家是官府衙门吗?!”   “不知道,只是程家来人了,说大郎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程袁留他在员外府,要好好谈谈!那语气听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冤孽!”鲁老太太站起身:“现在想着断了,早干啥去了,去之前也不说一声,活该!”   韦氏急了:“娘,再怎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您可不能见着大郎不管啊,您给三弟带个话?三弟现在是朝廷命官了,他一句话,那程家人肯定不敢对三郎怎么样的!”   “你还好意思说!那三郎是多大的官吗?那程家上面也有人你不知道?!还想着这么简单……”   韦氏愣了:“我不知道……这几年,大郎在外面有什么生意,什么人脉那我的确是不知道的呀……”   鲁老太太叹气:“没那么简单,你回去等着吧,把瞻哥儿和大丫照顾好,他自己惹得麻烦让他自己   处理,现在知道麻烦家里人,早干啥去了!”   韦氏抿了抿唇,只好转头回去了,等人走了,鲁越才开口:“要不我去打听一下吧,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打听一下就行了,我估计是老大今天跑去和人直说了,那人家又不傻,能干?上了一条船,再想下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娘别担心,等我消息。”   “我不担心他!我只操心你……”   鲁越笑了笑:“我就更不用操心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儿子心里有数。”   鲁越说完就出门了,鲁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芮娘也看着自己的丈夫,婆媳两对视一眼,鲁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   -   “程袁!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鲁大郎今天的确去了程府,他拿着两人的账本,本想和程家人好聚好散,钱货两清。原本,他也不欠程袁什么,只是想把现下两人合伙的一些桑田均分了,谁知他刚刚说明来意,程袁便冷笑了一声。   “大郎兄,你是喝高了没醒吗?现在整个京郊的桑田绸缎生意都是你和我的,分?怎么分的清楚?”   鲁大郎:“怎么分不清楚了?当初,你我一人一半钱开始干,现在还是一人一半,而且程老弟,这些年真的是五五分成吗,你应该比我清楚。”   程袁又笑了:“怎么不是呢?即便你在现银上吃点儿亏,可要不是我当初的关系,你能知道消息吗?能拿下大关那片桑田吗?大郎兄,这都是生意人,过河拆桥的事情可不兴干。”   “谁说我过河拆桥了!”鲁大郎急了:“我只是不想——”   “你不想什么?”   鲁大郎话说一半被噎住了,程袁冷笑:“大郎兄这是钱赚够了……忽然感化了,不想再昧着良心赚钱了?”   鲁大郎惊愕的看向他:“我鲁大郎做生意,何时昧过良心?!”   “笑话!”程袁忽然站起了身。   “你之前怎么把赵家布庄搞垮的事情你忘了?大关那块儿地,那些农民不肯改稻种桑,最后怎么妥协的事情你也忘了?!”   鲁大郎被一噎,赵家……果然,他心中痛骂程袁好几个来回,但嘴上却强硬道:“当初那赵家的事,是他自己滥竽充数、期满百姓和官府老爷在先!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大郎兄,实话告诉你吧,那赵家老二是以次充好,可是那也不至于抄他店铺,真正决定那事的就是那根针!而那根针,是你兄弟我买通了人家府上的丫鬟!”   鲁大郎震惊的抬起头:“你……你不是说当时确实有针,只是那老爷没发现?!”   “哪有那么巧的事?”程袁哈哈大笑,“而且就算有,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栽赃陷害、谋害官员,这样的罪,大郎兄,你认不认啊?”   鲁大郎闻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不……不是的,和我无关……”   “那赵家老二现在被你逼得,连京都都不敢回,我听说他当初走投无路都卖女儿了……”   鲁大郎看向程袁,语气有些颤:“那……那大关的事情……不是你说用银钱……”   “人家金子都不要,就要地,怎么可能用银钱摆平呢,我的好大哥啊,你太天真了吧,那是你兄弟我,连夜请人,把他们的稻苗都拔了,烧了,这种田没了办法,也只能改种桑田了。”   “你……你……”鲁大郎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袁继续道:“所以说啊大郎兄,现在下船……晚了点儿吧!其实我也知道,你无非就是因为这次刘大河下药的事情牵涉到你家了而已,不然要是别家的鱼塘,你怎么会晓得这个事情?对吧,你更不会今天拿着一个账   本过来和我闹了。但是大郎兄啊,据我所知,你和你二弟,不是早就分家了嘛,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耽误赚钱呢?你不过问不就可以了?”   鲁大郎慢吞吞的摇头,却说不出话。   程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今天就在我这休息吧,好酒好肉招待着,大郎兄啊,人……千万不要和钱过不去啊……”   程袁说着便走远了,留鲁大郎一个人颓废的坐在座位上,冷汗从手心一阵阵的冒了出来。   钱……   那钱……要赚多少,才能算赚够了?   -   “朝廷告示!贴告示咯!”   次日快到正午,京都城大街小巷忽然来了一群官兵开始张贴告示,百姓们一窝蜂的上前:“快看看,写啥了!”   “告示——”   “因朝廷决定派兵彻底扫除北部蛮夷,现收回六年前改稻种桑之决议,家有农田者,需在本年秋收,按照各户亩产三百斤的份额提供粮食,官府会统一收购……”   “!这不坑人呢嘛!”   “啥,啥事?”   “官府,现在又不干改稻种桑了!要种田!今年秋收就要交粮食!”   “啥?!现在都六月了!秋天拿什么交?!”   这告示顿时在京都城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百姓们纷纷炸开。   “先前说改稻种桑就立马改!现在说改回去更快!朝廷打仗缺了粮食和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就是……现在都六月了,秋收就要,怎么可能!那现在改回去,我们去年忙活一年的蚕丝还能赚钱吗?”   “赚钱?想屁吃呢!现在不亏就算不错了!”   鲁家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韦氏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喂鸡。当场,喂鸡的盆就径直砸到了脚上,传话的婶子连忙问:“哎呀没事吧,瞧你,我来给你帮忙!”   “不用不用!”韦氏连忙拒绝。   “真不用啊……那我可走了啊……你啊,别往心里去,这大郎的生意做的开,没了这头还有那头嘛。”   “是是是……”   韦氏心不在焉的应着,那婶子的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也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果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风水轮流转啊,生意做的那么大有什么用,这说到头就要到头了!   韦氏也顾不上别人怎么想了,当即就撩了盆往老娘那赶,二房人已经到齐了,见着她,鲁老太太摆了摆手:“甭说,我都知道了。二郎也打听了,你男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听他怎么说吧。”   老娘话音刚落,鲁大郎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娘,我回来了。”   “大郎!”   韦氏急着去迎,看见人的时候吓了一大跳,鲁大郎神形憔悴,不过是在程家过了一夜而已,竟像是从牢里走了一番。看见媳妇儿,鲁大郎也抬不起头来,径直进了屋,坐下后一言不发了。   “大郎,朝廷的告示,看见了?”   “看见了。要不是这个告示,程袁今天也不打算让我走。”   鲁老太太敲了敲桌子:“到底咋回事呀!你二弟还去程家打探你的消息了!”   鲁大郎看了眼二弟,痛苦的抱起了头,忽然,再也忍不住的呜咽一声:“完了……全完了……桑田赔了,血本无归了……”   -   大郎的话让家里人全都愣住了。   “血本无归?大郎……你可别吓我,大不了,咱们家今年把这批蚕丝销完拉倒……明年继续种地就是了,怎么就血本无归了……”韦氏的声音都颤了,忍不住问。   鲁大郎抹了把眼泪,道:“娘,媳妇儿,二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自从那年改稻种桑我提前知道   了点儿消息,就开始大量的收地,当时用布庄抵押借了有二百多贯,但是农田是农民们吃饭的家伙什,这二百多贯只是微不足道,后来,程袁劝我,买不成就租,和农民谈好,卖蚕丝的钱按照三七分成,三年前绸缎形式一片大好,我一鼓作气,拿下了咱们周围所有的地,每个农民都和我是白字黑纸的画押。”   “可后来那些农民们也不傻,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蚕丝的价格也越来越高,我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把分成比例提到了四六,并许诺说,卖不出去的话,我原价收购,不让农民吃亏,靠着这个约定,我又拿下了大关、月牙镇,甜水村桃庵村那边的地,现在朝廷说不种就不种了,滞销的蚕丝会是一大笔钱……”   鲁越:“不种了也不一定卖不出去吧?”   “不。”鲁大郎摇头:“你们看到的告示只是一部分,今天我在程家,程袁得到的消息更早,他那边听到的风声是,朝廷今年也亏损严重,和几个外邦谈好的生意全黄了,不收了……不收蚕丝了……仓库现在的蚕丝都没了销路……再加上打仗,就算我想自己去做生意也是不可能了,还得给农民赔钱……”   “那,那这部分亏损不能让你承担吧?!你和程家不是一直合作的吗?!”韦氏急忙问道。   这才是让鲁大郎最痛苦的一点,昨天,他拿着账本去和程袁划清界限被拒,今日这东风一吹,程袁立马就变了脸,当场写了个与他划清界限的协议,再然后,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鲁老太太当场要背过气去:“大郎,你可别告诉我,当初和那些农民签字画押的人只有你吧。”   鲁大郎看了眼老娘,嘴唇褪去了血色:“是……”   鲁老太太一听当场就朝后一倒,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娘!娘……!” 第88章 状告鲁家   鲁老太太转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三兄弟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二郎……?”   鲁老太太下意识的先喊了声鲁越,院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三兄弟一同推门而入。   “娘, 您醒了?!”   鲁恒和鲁越赶忙走到了床边, 而鲁大郎站在后面不敢上前。   “三郎啊……你也回来了……?”   鲁恒点头:“今日没什么大事,娘, 周大夫说您要静养休息。”   鲁老太太想起身,鲁越连忙在她腰后塞了个抱枕, 扶着人坐起来了。   “娘……!”鲁大郎忍不住跪下了,鲁老太太看他一眼,想骂也没有力气了。   “三郎,你大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怎么看?”   鲁恒点了点头,看了眼大郎:“儿子觉得,那程家的事肯定不能这么算了,现在最好的法子只有对簿公堂。但是这样的话, 也就意味着大哥可能要受点苦头了。”   “你别管他!就该让他吃点儿苦头!”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道。   “听见了没!对簿公堂!你明天就去衙门击鼓!”   鲁大郎目露难色:“娘, 能行吗……那我和他一起干了那么多事, 状告他,那我不是也可能坐牢……?”   鲁老太太:“不想去是吧?不想去也行啊,你就把这桑田的事情全部自己一个人解决了!不许麻烦你二弟!更不能连累你三弟!能做到?!”   鲁大郎:“我当然不会麻烦二弟三弟了!这个事情反正肯定不可能这么算了!姓程的想让我一个人吃这个大亏,不可能!”   “那你现在除了报官你还想干啥?!”鲁老太太吼道。   鲁越看一眼鲁大郎:“大哥,娘说的对,现在把事情摆在明面上, 让官府处理是最好的。”   “可是、可是我……”   鲁恒:“大哥, 你到底还和程家有什么往来, 趁着今天都说了吧。”   面对家人的犀利目光, 鲁大郎也忍不下去了,只好如实将当年赵家还有大关镇上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鲁恒听完皱起了眉:“这么说,那个程袁还借着你的名头干了这些昧良心的事情?”   鲁大郎:“我也是才知道……”   鲁老太太已经不愿意说什么了,躺在炕上长吁短叹,鲁越坚定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报官了,大哥,这事咱们家也解决不了,只有让官府来处置,你现在去,还算主动坦白,你被程袁坑骗也是不知情的。”   鲁恒:“大哥说的对,不过上回娘说的那个事情,我回去这几天也多方留意了一下,上回说的户部侍郎有一位姨娘,的确是程家的人,程袁这些年,利用他这个姐夫的职位,应该也逃了不少的赋税,只是户部侍郎品阶在我之上,且翰林院所负责之事——”   鲁老太太摆手:“三郎不必说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娘只怕影响了你。”   鲁恒摇头:“那倒是不至于。”   鲁大郎咬了咬牙:“行!我明天去一趟官府衙门!击鼓鸣冤!”   鲁老太太:“行,你明白就好,让二郎和你一块儿去。今年朝廷忽然起兵打仗,对咱们家都有不小的影响,你安生把这件事给我解决了!否则别说你姓鲁!”   鲁大郎不敢再说什么惹老娘生气的话了,回了自己院子。韦氏方才也在外面一直听着,一回去便立刻道:“大郎!你真的要去报官?你万一出了、出了什么事情……那顺哥儿……”   “我有什么办法,娘还有二弟三弟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   韦氏咬牙:“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和那姓程的,这几年黑账,到底亏了多少钱!”   鲁大郎烦躁的抱住头   :“别问了!我也还没细算的!就、就初步欠下的现银大概有两千多……还不算仓库里的那些囤货……”   韦氏眼前一黑:“两、两千……”   “我的天爷啊!我不活了!你带我走吧!”   “老天爷啊……你怎么还不带走我啊……”   韦氏撒泼的劲儿上来,鲁大郎这次却只能生生受着,他痛苦的抱住了头,任由韦氏哭喊着……   -   二房这边,芮娘今天听说这事后也十分的惊讶。   “没想到程家居然这么黑心,大哥被坑了这么多,应该是笔大数目吧。”   “保守两千贯。”鲁越道。   芮娘倒吸一口冷气:“两千……”   这个数目,就是鲁家现在所有的家产加起来,怕是也不大够的。   用钱去解决是不大可能了,而且这么大的窟窿也不能完全由鲁家承担,芮娘道:“看来报官是唯一的法子了,至少在官府的裁决下就算是赔,也不大可能赔这么多。”   鲁越搂着他的肩膀嗯了一声:“明天我陪大哥一起去看看。”   “好,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和我说一声。”   -   次日一大早,鲁越和鲁大郎便到了衙门门口。   “大哥,去吧。”   鲁大郎站在台阶下迟迟不敢上前,鲁越拍了拍他的肩膀:“长痛不如短痛,相信官府。”   鲁大郎犹豫了犹豫,终于鼓足了勇气慢慢一步步的挪到了鸣冤鼓边,接着,就抡起了大鼓,一声接一声的敲了起来。   很快,衙门里就跑出来了几个捕快。   “何人在堂下击鼓鸣冤。”   那几个捕快很快就带着鲁大郎和鲁越进了公堂,这里鲁越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那县老爷自然也认得他,鲁大郎这几年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自然也是认得。   鲁大郎跪倒在地:“草民鲁氏大郎……有冤情奏鸣大人,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哦?有何冤情,说来听听。”   …………   程家。   程袁正在设宴款待有人,小厮忽然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程袁脸色忽然变了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   对面友人见到程袁脸色一变,问道:“出了何事?”   程袁哼了一声:“那鲁大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跑到官府去告我,他也不打听打听,我程袁是怕一纸状文的人吗?!”   那友人一愣:“鲁大郎……?就是与程兄先前一同做蚕丝绸缎生意的那位?”   “是他,他也不想想,他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布庄的掌柜,这几年能吃香喝辣,是靠着谁打点关系打通人脉的,要不是我,他现在还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成日发愁呢!”   那友人笑道:“程兄神通广大,当然不怕这一个小小的生意人了,鲁家……不过这鲁家三郎,前两年好像入仕为官了?”   程袁冷笑:“齐兄,他家鲁三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怎能和你家中相比啊,别说你了,只要我和我姐姐通个信,他们家今年的铁铺、饭馆、布庄,都有苦果子吃!我怕他?可笑。”   “程兄说的是,翰林院庶吉士……我倒是听说,这位庶吉士当年在殿试的时候中了二榜,可见文采还是不错的,年中,翰林院对年限到了的人会予以提拔,他升为修撰,也指日可待了……”   程袁闻言思忖片刻:“当真?”   “哈哈,程兄你有一位在户部当职的姐夫,我家小舅可是在吏部当差……这吏部主管官员的升迁之事,我当然知晓一些。”   程袁渐渐笑了:“齐隆兄啊,今日你幸好   在此,你放心,我程袁做生意从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朝廷需要绸缎,我就和鲁大郎合作,那朝廷现在需要粮食,那咱们联手,岂不美哉?”   齐隆:“程兄说的是,你动作也的确是快,拿下甜水村的鱼塘是第一步,接下来,养猪场、养牛场、屠宰场、肉铺、粮仓,方方面面我们都可以横纵联合,百姓们的钱袋子、粮袋子被我们掌握在手中之后,还何愁啊?”   “哈哈哈。”程袁仰天大笑两声,与齐隆痛饮一杯。   “齐兄,你今日在我府上多留片刻,我先派人去解决了鲁大郎状告之事,待回头与你痛饮!”   “好,程兄,你先去忙。”   -   鲁越和鲁大郎走出衙门时,大郎的腿有些软。   “二弟,县令老爷是什么意思?为何叫我不要离家听候传唤啊?”   鲁越:“大哥,县老爷也要调查,这段日子你哪里也别去了,就在家中就行。”   鲁大郎叹气:“那我也没地方去啊……”   兄弟两一路朝回走,鲁大郎垂头丧气,没多久,布庄里的伙计便匆忙过来了:“东家,您让我好找!布庄有好些桑农在找您呢!拿着当初您签下的字条要求咱们马上回收蚕丝,不仅回收,还要按照当初签订的租赁合约赔偿他们的损失,毕竟朝廷马上就要恢复农耕了,这些地里的桑树还有家家户户的蚕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鲁大郎一愣:“笑话。即便是按照合约,那桑树和蚕的处理还要赖在我头上了?那当初能赚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给我折算成本呢?不管!”   “可、可是他们把布庄堵了个水泄不通……那些东西即便不处理……也的确要赔偿损失啊……”   鲁大郎一时无语,道:“阿嫣呢?让她出来帮我挡挡,她最是精明能干,先帮我打发拖延一阵!”   “阿嫣……阿嫣姑娘……”   那布庄伙计吞吞吐吐。   鲁越见状有股不好的预感,问:“她人呢?”   “她昨日下午就没来布庄了!今日也找不到人!”   鲁大郎一愣,立刻回头和鲁越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沉了下去,心道不好……   -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除了布庄,大郎院子门口现在也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韦氏死死守着院门不让这群人冲进来。   “布庄找不到鲁大郎!我们只能来他家堵!让他快一点履行合约,我们还要早一点种回农田!”   “就是!让鲁大郎出来见我们!”   鲁越和鲁大郎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两人均是一愣。   “他奶奶的,又找到我家里来了……”   鲁大郎想跑,被鲁越拦下了:“大哥,逃避也没办法,去和他们说清楚吧,就说你先解决和程家的事情,自然会出一个解决的法子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鲁越说完,鲁老太太也从屋内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在弟弟和老娘的注视下,鲁大郎咬了咬牙,只好走了过去。   “鲁大郎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百姓们便一窝蜂的围了上去,大郎顷刻就被人群疯狂围住,七嘴八舌的,吵成一团。   鲁老太太在不远处看着,也懒得上前,看了眼鲁越问:“二郎,还顺当吗?”   鲁越:“说反正都说清楚了,官老爷肯定还要传唤,大哥暂时只能在家中等着了。”   “嗯,冤孽。进屋吧,不管他了,他自己惹得事情让他自己解决。”   “好,娘您也进屋吧,周大夫说了您要好生休息。”鲁越扶着鲁老太太进屋去了,二房这边关上了门。   -   一连三四日,鲁家大房这   边都没个消停,陆陆续续都有人上门来找。鲁老太太没让二郎三郎任何一个人去插手这事儿,只是把大丫和顺哥儿接了过来,这几日就在二房这边住下了。   第五日时,官府终于来人了。   鲁大郎看见官府,竟如同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他这几日做梦都是在被人围追,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让他进去清净清净算了!   “官差大哥,你们是来传唤的吧?是要和程袁对簿公堂吗?”鲁大郎客客气气的迎了上去,谁知那几个官差气势汹汹,开口说的话便将他砸了个晕头转向:“对簿公堂?你的确有事要对簿公堂,鲁大郎!有人状告你欺压百姓,用不正当手段诋毁同行!强迫百姓改稻种桑!甚至还买通官府残害官员!即刻和我们去一趟衙门!”   鲁大郎愣住了,韦氏也愣住了。   从二房走出来的鲁家人都愣住了。   “不、不是……官差大哥,我是状告程家的那一个啊!怎么,怎么反被状告,谁啊,谁状告我!胡说八道!”   “有什么话到公堂上说,带走!”   两三个捕快即可上前押了人,这回可不是客客气气的了,而是像带犯人一样把人带走了,鲁大郎还在挣扎,路过二房的时候不断的回头:“娘,娘!”   鲁老太太眼睁睁的看着官差把人带走了,韦氏哭着上前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娘!您可要救救大郎啊!这到底是,到底是……”   韦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顺哥儿和大丫虽然不明所以,也一起跟着娘哭,鲁老太太心肠再硬,也终于忍不住叹气:“二郎啊,你去问问三郎,让他打听一下吧,尽力就行。”   鲁越点了点头:“好。”   ……   鲁恒今日当差归来,在翰林院门口便遇见了自家二哥,听鲁越说完今日的事后,鲁恒略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   “二哥稍后,我立刻与你回去。”   谁知鲁恒刚走几步,便被同僚唤住了:“鲁恒!”   鲁恒一回头,便见到同僚从翰林院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你快去,翰林官要见你!”   鲁恒大吃一惊:“出了何事?”   那同僚看了眼鲁越,鲁恒忙介绍道:“这是我自家二哥。”   “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大哥?有人状告你家大哥,牵连到了你,你快去和翰林官禀明!”   鲁恒立刻回头看了眼鲁越,鲁越眉头也皱了起来:“三弟,你快先去,我在此处等你。”   鲁恒点头:“那二哥稍候我片刻,我先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鲁越点头,就在这翰林院门外等,好在翰林院门外并不像官府衙门,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鲁越在此一等便是半个多时辰,总算是看见鲁恒走了出来。   “如何?”   鲁越关心自己弟弟,连忙上前问道。   鲁恒看眼二哥,苦笑:“我怕是不能和你回去了,二哥,我与你细细说来,你回去告诉娘,我这边不用担心,等我消息。”   ……   一个时辰后,鲁越驾车,返回了鲁家,韦氏还在鲁老太太面前哭,见到鲁越,婆媳两都站起了身,却又纷纷愣住。   “二郎,你三弟呢?”   鲁越神色不大对劲,鲁老太太问完之后心里一沉,顿时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娘,三弟那边也出了点事,这次状告大哥的人是赵老二,他用血书在蜀州那边指名道谢的状告大哥,程家那边也反咬了一口,道是这些年和大哥一起做生意,被大哥坑了不少的钱,有账本为证,还说当年三弟会试之后,收了不少的礼,一封状告,三弟现在要被查了。”   全家人都愣住了,鲁老太太气的手都在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我三郎何时   受过礼?!莫说什么乡试会试,就连当初中秀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收过一分礼!简直可笑!”   鲁越:“看来这个程家不简单,大哥只是去状告,都没有对簿公堂,那边已经开始布局了。”   鲁老太太:“你刚说的那个账本是什么意思?!什么账本?大郎不是说他这边的账本记着的都是他给程家多嘛!”   鲁越犹豫了一下,道:“三弟也不清楚,但我那日和大哥回来的时候听说,管铺子账本的那个阿嫣不见了,如果程家那边也有一本账本的话,我怀疑,那个阿嫣,本来就是程家的人,程家人的心思,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阿嫣?   鲁老太太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怒极反笑:“好一个鲁大郎!他能有今天,完全就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还连累了我的三郎,活该!就应该把他关在狱中,好好的吃几天苦头!”   鲁老太太气的又将袖子一挥回房去了,显然不愿意再管。但韦氏还是泪眼婆娑的看向鲁越:“二弟……”   鲁越:“大嫂,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三弟那边也在想办法,我这儿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韦氏胡乱的点头:“好……好,麻烦你了二弟。”   -   这一桩桩下来,鲁家的气氛忽然就陷入了低迷。   几个小萝卜都不怎么闹了,好似也知道大人们都在忙碌着正事。   奶奶伤心又生气,瞻哥儿便带着弟妹常来安慰,有孙子孙女在身边,老太太的气顺了不少,只是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家里人都很难完全定心下来。   芮娘这边,一开始饭馆的生意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那些亏损严重的桑农听闻鲁大郎生意再次遭受破产之忧,便来团圆饭馆说些难听的话,不过都被秀秀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   秀秀泼辣,加上鲁家也的确是分了家,见芮娘也没什么好脸色后,知晓讨不到钱便又只得离开。   一些老食客在饭馆见到时,便会感叹道:“要不说这赚钱做生意,还得是你宋娘子和鲁二呢,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赚的才是良心钱啊!”   芮娘笑了笑:“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大本事,也承蒙您一直的关照了。”   那人摆手笑道:“不至于,你团圆饭馆的招牌是宋娘子自己打下来的,菜色味道大家都看在眼里,好啊,好啊。”   芮娘心中也宽慰,只是多少也有些担心,今年不过刚开春,家中事出频频。舅舅舅母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朝廷又忽然决定打仗,如今大哥的事虽说是最麻烦的,她心中最担心的却还是铁铺,一旦战事越演越烈……   芮娘曾听说战事最厉害的时候,铁匠会充军,随军前去战场,没日没夜的干活,还会面临敌军突袭的危险,她不敢再想……   “嫂子,嫂子。”   秀秀见她出神,便唤了一句,芮娘回过神来,“嗯?”   秀秀:“嫂子别想了,总归也是你家大哥的事情,你当初和韦大嫂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既然分了家,您也犯不着……”   芮娘:“我想的不是这件事,是其他的事。”   “其他?”   芮娘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秀秀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今天……我想和您告个假,那个,三哥说今天得了空,我们回一趟娘家去。”   芮娘忙道:“可以呀,那你快去。”   “好!那谢谢嫂子,我明天就继续过来!”   芮娘:“不急,最近不是很忙,你慢些。”   秀秀走了,芮娘便只能在饭馆照看,鲁越没多会儿也过来了,芮娘便和他说了这个事,“瞻哥儿和福宝那边你去接吧,我得在这守着。”   鲁越:“我过来   也是和你说一声,我要去一趟铁矿山,郑跛子说有急事,我刚让人回去传了话,娘会照顾孩子们的。”   “现在?”芮娘有些惊讶,“那你啥时候才能回来?他没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估计很晚,不用等我。”鲁越上前揉了揉她的头,芮娘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的情绪,而当鲁越走后,她的右眼皮更是忽然之间跳了好几下。 第89章 大郎入狱   一下午的时间, 芮娘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铁矿山那边很少会来找鲁越,鲁越更是甚少过去,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厨房时, 裴师傅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上前劝道:“掌柜娘子心中有事, 不如去歇着吧, 菜刀无眼,伤了娘子便不好了。”   芮娘苦笑着放下菜刀:“那便麻烦裴师傅了。”   她刚想走出厨房, 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裴师傅, 我记得你说你是从蜀州来的,当时蜀州战乱时, 你的家乡有没有铁匠?”   裴师傅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她真正想问的, 便道:“掌柜娘子, 前朝时,贩盐打铁本就是官营,到了本朝, 天子开恩, 才有今日的京都,但若战乱, 这两门行当的确是最有风险的。”   芮娘了然:“多谢您, 我明白了。”   芮娘走出厨房后, 又在饭馆等了约摸一个时辰, 天色已经渐渐擦黑, 她还是没看见自家马车熟悉的影子, 芮娘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收拾好东西,准备先回家去。   谁料,她刚刚走出饭馆不远,便看见两三个铁铺的伙计忽然跑了过来。   “嫂子!”   人还没跑近,芮娘的心却是一沉。她眼皮狠狠的跳了几下,脸色也白了下来。   “嫂子!”那伙计跑的很急,还不开口,芮娘便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是不是二郎出事了?!”   那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嫂子,铁矿山矿口附近不知道被哪个孙子给炸了!就炸的是咱那片!现在越哥正在山上,我们现在要立马过去了!”   芮娘脸色顿时煞白。   炸……炸山?!   “二郎呢?!二郎呢!”   “嫂子你别急,越哥就在山上,应该在帮着救人,那山上还有一群百姓在住!”   芮娘力气忽然变得极大,死死的拉住了面前人的胳膊:“我问你,铁矿山被炸了是不是会塌方?!”   那伙计一愣:“平时我们取矿石的时候不会,不过那人莽撞……”他话音未落,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正是夏初,惊雷预示着瓢泼大雨。   “不好,若下大雨怕是真的要出事,快!通知兄弟们,立刻上山!”   芮娘忽然大声喊道:“我也要去!!”   “嫂子,不是,您可不能去!现在山上正是危险,您还是在家等我们!”   “不行!我必须去!”芮娘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没有这么执拗过的时候,她的手死死的拽住了那伙计的袖子,就连那伙计也没想到她力气会这么大。   “哎呀!那您先上车吧!真的要下雨了!”   芮娘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这马车都是平日里拉货的车,没有护栏,只有木板搭起来的架子,风声呼呼,一阵阵的惊雷忽然从天而降,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开始砸到芮娘脸上,她死死抓着马车旁边的木板,紧紧抿着双唇。   待马车到了铁矿山山脚时,一直在这边等候的人赶紧冲了过来。   “不好了!山上塌方,现在越哥不知道在哪,郑跛子也找不见了!”   那人话音刚落,便看见了芮娘,一愣:“嫂子?!”   芮娘来时的路上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这会儿心虽是沉了下去,但也坚定无比,她推开前面的人就独自冲了上去:“我去找他。”   “嫂子!”众人大惊。   “这可不行啊!山上危险,您现在去万一出了事我们没法和越哥交代,嫂子!”   芮娘全然不听劝,只是一个劲的闷头上山,这条路,五年前祭拜鲁父的时候她就走过,这一回,她同样坚定的走了上去。   铁铺的伙计们见劝阻不住,只好咬牙:“兄弟们跟上!务必   保护好嫂子的安全!”   山上的雨势越来越大,芮娘也在上山的路上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这边鬼鬼祟祟,郑跛子给鲁越带了话,谁知鲁越刚到山上,就听见后山一声巨响,竟是有人在矿口附近炸了山。   这不是小事,鲁越当即带人上山查看情况,平时开矿时,火药的用量都是少之又少,就怕遇到塌方,今日不仅塌方,还遇上了暴雨,一行人走到半山腰时忽然又是一阵巨响,前面好几处山石滚落,好些村民的家人们也在山上没下来,所有人纷纷拿着铁锹到处寻人。   “嫂子!”   有伙计拉住了芮娘,“嫂子!这雨太大了!前面山石掉落!你真的不能再往前去了!出了事,兄弟们护不住你!我更没办法和越哥交代!”   “二郎!!!”芮娘放声在原地大喊,一声又一声。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脸上,连男人们也觉得有些疼,雨水又冰凉,但芮娘好似毫无感觉,泪水汹涌而出,只是嘶哑着一声又一声的喊着。   “嫂子……”   有伙计劝她,但芮娘全然不动,“别拉我!二郎!二郎……!!”   天空中的惊雷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有山石从山顶滚落,而现在还没见到鲁越和郑跛子的身影,有人见过于危险,道:“别往前去了,这种找法不行,带狗来!兄弟们撤一部分下来,去的人越多越危险!”   有伙计想带走芮娘,芮娘从未如此固执,甩掉了所有人准备去拉她的手,“我就在这!你们别管我了!”   “二郎!”   带队的兄弟见芮娘怎么也不肯走,咬了咬牙,“嫂子,你就在这待着,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你们几个跟上我,留一个人在这看着!”   说完,那伙计也冲了上去。   芮娘看着周围,泪水模糊的视线,她脸上沾满了泥土,又被雨水冲刷掉,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迹,看起来狼狈至极。芮娘不管不顾的擦掉眼泪继续喊,喊到嗓子沙哑。在这山间,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声音被滂沱的雨声和风声很快吹散,但芮娘依然不肯放弃,一步一个脚印一声声的在四周喊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好些个黑影朝过奔来,再往后,山石和泥流再一次席卷而下,芮娘腿一软,再也顾不上其他,拼了命的擦着眼睛朝人群中跑去,一定有二郎……一定有二郎……   风雨的阻力让芮娘的脚步越来越艰难,忽然,她被一个石头猛地绊倒,狠狠的磕在一个石头上,她却全然不顾,咬着牙再次重新站了起来,刚刚站起来,面前的几个人也跑到了跟前,芮娘刚要开口,背后一暖,就被一个人猛地从背后拥入了怀里,她转身,继而瞪大了眼。   “二郎……”   面前的鲁越浑身是泥,脸上还有涓涓的鲜血,目光却是犀利又紧张的,在看到芮娘的那瞬间也终于一松,芮娘还想说什么,但身体却是轻飘飘的再没了力气,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   芮娘是被一阵刺痛疼醒的,她幽幽睁眼,就发现已经回了家中,有人正在给她的膝盖上药,“嘶……”   “别动。”耳边传来一阵温柔又熟悉的声音,芮娘猛地睁开眼:“二郎!”   鲁越就坐在床边,秀秀正在帮她上药。   “二郎,你……”   鲁越浑身都包扎的是白布,脸上和手上的伤口不计其数,眼角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一直到了额头。   “我没事,正在给你涂药,有点痛,忍一忍。”   秀秀:“嫂子,你这膝盖伤的有点厉害,最近都要卧床休息,不能走动了。”   芮娘的视线一直都在鲁越身上:“二郎,昨天……”   秀秀道:“越哥救了不少人!都是那山上的村民,只是越哥伤的也有点重,只可惜炸山的那个人没有抓住,真可恨!真是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秀秀越说越气愤,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在这有点多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嫂子越哥,我出去了,药涂完了。”   鲁越朝她点了点头:“多谢。”   “越哥你真是客气了。”   秀秀走后,芮娘不管不顾的就要朝鲁越怀里扑去,鲁越低下头,将她的一只胳膊绕到了脖颈上,将人半拥在怀中。男人的情绪显然有些克制和隐忍,芮娘毫无所查的摸着他的大掌:“这么多口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鲁越眼中翻滚着剧烈的情绪,并没有立刻回答芮娘的话,芮娘疑惑的抬起头,接着就被鲁越又重重的抱住了。   “芮娘……”   男人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怎么那么傻……昨晚那么危险的情况,你一个人上山去找我,你万一出了事,你叫我……”   鲁越话说一半,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芮娘抬头看他,男人眼底一片赤红。   芮娘也愣了愣,小手抚上了他的脸:“我没事呀……我没有再往前了,只是在原地站着等你,喊你,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哪也不去……”   鲁越握住她的指尖吻了吻:“你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能为了我伤害你自己……你答应我……”   芮娘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鲁越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芮娘,答应我!”   “好啦……”芮娘心疼他身上的伤:“我答应你……”   男人的呼吸这才平复了些,重新抱住人亲了亲额头:“我没事,这些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让我看看你身上。”芮娘执拗的想让鲁越脱衣裳,鲁越却忽然合拢了伤口:“真没事……就是伤口难看……”   芮娘还想坚持,木门忽然嘎吱一声,鲁老太太进来了。   “娘。”   鲁老太太眼睛也是红的,朝着芮娘挥了挥手:“二媳妇,什么也别说了,好好在家养着。”   “娘~”鲁老太太身后跟着瞻哥儿、福宝和福妞,三个崽子也是极其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芮娘看见儿女,心口也酸酸的,张开手臂,三只就一起冲了上去:“娘!”   “娘在,乖~不哭~”   昨夜对鲁家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忘记的夜晚,鲁老太太擦了擦眼睛,道:“二郎啊,那边怎么样了?”   “郑跛子也受伤了,村民倒是没有伤亡,矿口塌了,又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想收回就收吧。”   芮娘在一边听着,问了句:“朝廷的注意?”   鲁老太太:“二媳妇你睡了两天了,昨天一大早就有官兵上门,说是要收回咱们家的铁矿,我想着那就是个祸害!收就收得了!”   芮娘看向鲁越,他点了点头:“我已经决定了,不仅是矿山,铁铺一并转让便是,往后征了也好不征也罢,和咱们家都没关系了。”   芮娘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鲁越。   鲁越也望向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低声喃喃:“没什么事情,比你对我更重要……”   芮娘鼻头一酸,眼睛立刻就红了。   鲁老太太拍了下桌子:“好!娘支持你!我的二郎啊……你这次可真的把娘给吓坏了,铁铺和铁矿咱们都不要了,你好好养伤啊……”   “嗯,还有就是,这次我胳膊的伤,就对外说残疾了吧。如果到后面朝廷实在是需要我,我再去。”   鲁老太太和芮娘又是一愣。   “好好好,我明白了。就这么干,以后啊,你和芮娘就守着咱   们的饭馆,养猪场,猪肉铺,日子照样能过好的!”   芮娘伸手拉住了鲁越的手,眼中也泛着泪光。   ……   芮娘不知道的是,她晕过去两日,鲁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哥入狱了。   那天被押到衙门之后,人证物证都在,赵家的事情、大关镇的事情、包括这两年布庄的黑账,程袁也不知道在背后用了什么法子,总归还没有对簿公堂,直接就将人押送入狱,已经关了两天了。   这两日,韦氏总哭,家里人虽然也着急,但哭有什么法子,尤其是三郎那边,现在也在被查。   鲁老太太走后,芮娘细细的问了好些。   鲁越:“三弟那边也比较棘手,可能年中的升迁无望,但是大哥那边现在却是连人都出不来,大嫂昨天去看过,说是条件太差,还有染了病的。”   芮娘惊得抬起头来:“那可如何了得,能想想法子吗?”   “我让陈三去打点一下吧,至少换一个条件好点儿的牢狱。”   芮娘嗯了一声。   “那这个事情后面……”   “三弟带信回来说,翰林官在帮他调查,翰林官赏识三弟,这件事本就是污蔑,会没事的。”   芮娘:“先把牵涉到三弟的事情解决了最好,就是不知道大哥那边……”   鲁越:“大哥那边免不了要受点苦了,只希望官府能够查清真相,娘的意思是即便要受牢狱之灾也认了,但该认的认,不该认的,也不能白白抗下。”   芮娘静静的靠在鲁越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呢?真的不要铁铺和铁矿山了?”   鲁越半晌没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贴着芮娘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芮娘大惊。   “你、你说的是真的……?”   鲁越:“嗯,昨天那人炸山后,郑跛子发现的,但是这件事没张扬。”   “也就是说……”芮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昨天你是为了这个事去的!”   “嘘。”鲁越赶紧把芮娘抱住害怕她生气。   “没有,一开始郑跛子只是怀疑,加上的确有人鬼鬼祟祟的,但我也没想到他会炸山,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想往出跑,路上又遇到一些村民。”   芮娘后怕极了:“以后再不许一个人进去了,我不在乎你能赚多少钱,哪怕什么都没有都行,我只要你……”   芮娘说着说着耳根有些发烫,但想到昨晚,还是紧紧的抱住了鲁越,鲁越心跳同样很快,也忍不住搂紧了她。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   鲁越托人去牢中打点了一下,陈三回来的时候都直摇头。   “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那味儿!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这要是到了盛夏还得了!我看大哥状态不行,花了十来贯吧,那狱卒让我回去等消息。”   韦氏正在二房院子里,一听这话就又开始哭:“他咋了?”   陈三:“憔悴得很,说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那饭都是馊的,也难怪……”   顺哥儿和大丫听完也哭了,拽着韦氏的衣摆问:“娘……爹为啥要进去呀……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鲁老太太听着也沉默不已,韦氏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一会儿,鲁家门口又一辆马车停下了,众人望去,就见柳芽带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鲁老太太一惊,赶忙就让韦氏去关了院门,拉着柳芽进了屋。   “芽芽,你咋回来了?三郎咋样了?”   柳芽摘掉帷帽:“娘……程家人背后好像不止户部,还有吏部的人,吏部主管的就是官员的升迁,现在三郎年中原本要升的,现在人家就拿着这个说事   儿呢。”   “混账东西!”鲁老太太气的差点又把手边的东西砸了出去:“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那现在三郎那边怎么说,不是说翰林官会调查真相?”   柳芽:“是,但是没这么快,现在已经六月了,不知道大哥的事情得查多久……”   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那这个事情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走动一下吗?”   柳芽:“所好的是三郎为官这几年人缘不错,他好些同僚都愿意为他出来作证,若是别的倒也罢了,说是三郎收礼,那不是可笑吗。”   “就是!当初三郎中举的时候这乡亲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包括当初程家送来的礼他二哥第二天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对了,这个事情,所有的村民都能作证啊!”鲁老太太道。   柳芽连忙点头:“是是是,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娘,这个事情得您出面,我连书稿都写好了,只要乡亲们按个手印,就能算人证!”   鲁老太太立马站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去。”   鲁越:“娘,我去吧。”   “不行!二郎你一身的伤,你在家好好休息!”   柳芽这才注意到一身伤的鲁越,还有芮娘也没法下床……   “二哥二嫂!你们这是?!”   鲁老太太:“看来今年我鲁家不顺当,接连出事,你二哥的铁铺上也出了点事,你先别告诉三郎。”   柳芽惊呆了,尤其是在听说有人敢用火药炸山之后。她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惊愕,再到后来,她忽然冷静了不少。   “娘,二哥……我怀疑那个炸山的人可能也是程家派去的。”   鲁老太太大惊:“三媳妇!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知道啥?”   “娘别急,我这几日和三郎在想,那个程袁明显就是仗着他背后那个姐夫的关系横行霸道惯了,户部主管良田赋税,所以当初他知道改稻种桑这消息知道的早,这次朝廷又收回了这个政策,那他自然想谋别的出路,所以给田婶的鱼塘下药,想包揽鱼塘的生意。但他这种贪心的人肯定是不满足的,所以三郎说他的下一步肯定是二哥二嫂。二哥有铁铺、养猪场、猪肉铺,二嫂的饭馆,哪一个都够让他眼红了。”   柳芽一番话让鲁老太太恍然大悟。   “好个程袁!老婆子我和他没完!”   鲁越沉默了一会,道:“其实我也想过,但昨天人跑了,没抓住。”   柳芽:“二哥别急,还有一点就是,现在朝廷对炮竹和火药管控极严,那个人能有那么多的量,肯定不是正规渠道,二哥,这个事你报官了吗?”   鲁越嗯了一声:“报了。”   柳芽:“那就好,掌管火药的人也是户部,这个程袁嚣张跋扈惯了所以才这么急,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从矿山那边入手……”   “分散视线。”鲁越忽然道。   “昨晚矿山刚出事,今天养猪场那边又有人去了,只是经过孙杰那件事之后,我在养猪场那边有不少的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养猪场也有人盯上了!”鲁老太太惊愕了:“二郎你咋没说!”   “娘,小事,您别担心了。”   鲁老太太咬着牙啐了一口:“等这事过去了,我一定去他们程家的祖坟上啐一口!什么玩意儿!”   “娘您放心,邪不压正,这个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柳芽宽慰道。   全家人在屋里商议对策时,门口忽然又来了一队衙役:“谁是鲁越!”   芮娘心中一紧,鲁越站起身来开了大门:“我是。”   “你就是鲁氏铁铺的人?前天山上出事你在?”   鲁越:“是,我昨天报的官。”   “和我们走吧,有事找你。” 第90章 被抓   鲁越走之前看了眼芮娘, 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接着就和那些狱卒走了。   鲁老太太叹了口气, “我得去和菩萨烧柱香去,今年年头不顺, 希望菩萨能保佑我们鲁家……”   “娘, 我们得先去办村民的事……”柳芽提醒。   “对,我先去办这个事!”   柳芽:“我和您一块儿去!”   鲁家现在没一个男人, 芮娘也想去,鲁老太太看出她的心思,道:“二媳妇, 你就别去了,还伤着。在家好好休息, 把瞻哥儿他们照顾好。”   家里还有五个孩子, 芮娘便点了点头, 韦氏也在, 拉着大丫:“我也在这,帮着弟妹。”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和柳芽一道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韦氏和芮娘, 还有五个孩子。好几年了, 韦氏忽然发现自己好几年都没和芮娘单独相处过了,她看了眼芮娘, 不禁苦笑:“有时候, 还是羡慕弟妹你的。”   芮娘垂眸:“我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劳苦的命罢了。”   韦氏:“不……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来得快走的快, 就说大郎吧, 当初他被那姓孟的骗了一百贯,就该长长血性,急功近利是没有好下场的。这几年,他生意做的大做的好,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来得快去得快,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芮娘慢慢看向她,两人的确好些年没说话了。而孟风的那事,竟然一转眼就过了快七年。   这六七年里,韦氏明显苍老了不少,明明也才二十五六,却如一个三十的妇人了。芮娘想起之前娘偶尔念叨,生大丫和顺哥儿的时候大嫂都吃了不少的苦,这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难怪当初二郎平时对她百依百顺,唯独月子和小日子里,想沾一点儿凉的都不行。   韦氏深深的看了一眼芮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六七年了,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但岁月都格外的偏爱一些芮娘,她如今看上去说是十九二十,怕是也有人信的。   酸吗?韦氏忽然觉得自己酸不动了。   现在三房里,数大房混得最差,她有什么资格去酸?   韦氏叹气,还想开口说什么时,院外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声音,她眼皮猛地一跳,这几天上门找鲁家的人实在太多了,家里的每个人都对叩门声有些敏感。   “是谁?”芮娘也直起身子去看。   “华华呢?!华华!!”   一阵熟悉的尖锐声从外面传了进来,韦氏和芮娘均是一愣,居然是钱氏……   她来做什么?   韦氏:“是来找我的,弟妹我出去,你帮我看下大丫和顺哥儿。”   “好。”   韦氏走了出去,果然是钱氏,不仅钱氏来了,韦父和刘桂香都来了。   “爹娘,你们来干嘛?”   钱氏见她从二房院子里出来,诧异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没顾得上这事了。   “你还问我干嘛!华华,大郎呢?!”   韦氏蹙起眉:“您找他干嘛?”   钱氏:“还干嘛!!华华,你爹跟着你男人做桑田生意的事你忘了?!现在朝廷改了政策,赶紧让大郎把我们今年的蚕丝回收!钱给我们啊,你爹都急疯了!”   韦父:“对啊华华,当初我那十几亩的茶田啊,可都是给了大郎种桑,现在朝廷说变就变,你说我们……”   韦氏冷笑一声:“爹,您也知道是朝廷在变呐,朝廷的主也不是大郎能做的,现在别的桑农来要钱就算了,大郎是您的女婿,您怎么也这时候上门了?”   钱氏:“那再是女婿也要按照规矩行事啊,那亲兄弟也明算账呢,别说我们了,你二哥名下的田也给了你男人,现在你二哥家都快   愁死了!”   刘桂香:“就是!鲁大郎呢?”   韦氏:“你可闭嘴吧,就我二哥那三分地,能亏多少钱?!还有爹,你前两年跟着大郎赚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大郎虽然有很多毛病,但家人一向都是慷慨的,爹,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韦父一噎,脸上忽然有些发热,谁知道这句话彻底把钱氏惹怒,跳了起来:“韦华华!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听听!我们是要回我们应得的,对不对,这是大郎当初亲手签的契约,你总不能不认吧?!”   看见钱氏拿出了契约,韦华华趁着她不注意就一把抢了过来,再然后,就猛地撕碎了。   “你、你……!”钱氏惊呆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这个女儿。韦氏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亏得大郎把你们当家人,你们一心却想着钱,现在连大郎出事了都不知道,今天要钱没有,想要钱,去程家找去吧!”   刘桂香:“韦华华你可真没良心啊!你怎么能这样和娘说话!”   韦氏根本不想搭理她,在院子里梭罗一眼,正好看到鸡圈门口被扫出来的鸡屎和鸡毛,韦氏走到鸡圈口,刘桂香见她不说话就要上前理论,谁知刚走几步,韦氏就猛地一转身胳膊也一扬,一簸箕的鸡毛和鸡屎就泼在了刘桂香面前,有好些都溅在刘桂香的裤子和鞋面上。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继续泼了。”韦氏手中的簸箕里还有一些鸡屎鸡毛,她威胁般的上前一步。   “疯子……疯子!”   刘桂香大喊一声:“爹娘!这就是你们的好女儿!”   芮娘一直在窗边,看见这一幕之后也惊呆了,钱氏气的手在发抖,指着韦氏就要上前去撕,被韦父一把拉住了。   只因鲁家大院附近已经有不少的村民在看,韦父丢不起这个人,“算了……下次再来吧……”   钱氏被韦父拽走了,韦氏瞪了眼刘桂香:“你还不走,都臭死了。”   刘桂香脸色铁青,只恨手上没个趁手的工具:“韦华华,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好啊,我等着你!我的好二嫂!”   刘桂香转头就走了,她身上臭的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韦氏见终于撵走了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她回房后,芮娘和五个小崽子都震惊的看着她,韦氏愣了愣,不好意思的道:“瞧我!我先去洗洗,沾了鸡屎,身上也有点儿味!”   福宝此时凑近顺哥儿身边小声道:“二哥……那真的是大伯母?”福宝从没见过这样的大伯母,在五岁的福宝印象里,大伯母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还有点点怪。   顺哥儿呆呆的点头。   -   这天等到下午,鲁老太太和柳芽还有鲁越是同时到家的。   鲁老太太等不及问:“二郎!如何了?”   鲁越:“炸山的人抓着了。”   “啊?!是谁?!”全家人异口同声。   鲁越走到芮娘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就是山上的村民,但是他不肯说为什么炸山。”   “村民?!”鲁老太太不可置信。   芮娘也蹙起眉:“应该是有人指使吧。”   鲁越点头:“是在一个山洞里抓着人的,他应该是想跑,只是没料到昨天下了雨,他怕了,躲在山洞里,结果还是被树砸了腿,这才被官府寻着人的。”   “该!老天有眼!”鲁老太太恶狠狠的道。   柳芽也在思考:“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关键,二哥,你有何想法?”   鲁越点头:“是,但是不知道官府那边能不能撬开他嘴,而且他被抓,程家人肯定收到消息了。”   柳芽急忙道:“我得回去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三郎,三郎那边再想想法子。娘   ,二哥,等我再有消息再来。”   鲁老太太:“好,真是辛苦三媳妇你了,你转告三郎,放平心态切莫焦急。”   “娘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全家人送柳芽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了。   等家里人回来屋内时才发现,韦氏竟然意外的做好了晚饭。   她站在一边有些局促:“娘,弟妹不是还伤着呢嘛,我随便做了做,都累了一天了,先吃点儿吧。”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坐下了。   “娘……”韦氏犹豫了半晌,道:“要不我明天去那边看看大郎吧,看能不能带点东西进去,陈三今天说的那情况,我实在是……”   鲁老太太看了眼鲁越,想了想,道:“明天让二郎看看方便不,没什么影响的话行,有影响的话就算了。”   鲁越朝嘴里扒了一口饭,道:“应该行,那些狱卒打点钱就行。”   韦氏:“我出我出的!”   鲁老太太看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吃饭吧。”   -   又折腾了一整日,大家都陷入了疲惫。   夜幕降临,鲁越小心翼翼的在床边给芮娘的膝盖上了药,芮娘握住他手:“你现在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   鲁越一怔,下意识的想拒绝。谁知芮娘又道:“你不脱我也不涂药了,快点呀。”   鲁越执拗不过,只好脱掉了。   看到皮肉的那一瞬间芮娘便红了眼,他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皮,好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像一条蜈蚣一样蜿蜒着,芮娘哽咽着捂住了嘴。   鲁越只让她看了一眼,赶紧穿上了。   “都是皮外伤……周大夫开了上好的金疮药,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芮娘抽泣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前、前天……我是不是真的差点、就、就见不到你了……”   鲁越猛地将人搂进怀中,不断的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没有,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铁铺不要了,矿山也随它去,我只要你和瞻哥儿,福宝还有福妞……”   鲁越像对待心上的宝贝一般,将芮娘搂在怀里安抚了好久,芮娘切切实实的感受着他的温度,这才渐渐的缓了过来…… 第91章 对簿公堂   “最多待两炷香, 注意着时辰。”   牢狱内,韦氏带着一顶帷帽和面纱,将脸遮盖的严严实实, 狱卒强调只有两炷香的时间,韦氏连声应下,又悄悄朝狱卒手中塞了几个银锭, 那狱卒左右看了看,将银锭塞到袖中, 出去了。   韦氏走到鲁大郎牢房前时, 大郎正有气无力的靠在角落,蓬头垢面,面前放着一碗清水一个和啃了一半的馒头。这牢房里臭气哄哄的气味简直令人作呕,韦氏忍不住哽咽的喊了声:“大郎……”   接连喊了两三声,鲁大郎才慢慢的转过了头,看见韦氏, 他喉咙里发出干枯嘶哑的呜咽声,整个人都从角落里扑了过来。   “华华?华华?”   “是我是我。”韦氏泣不成声。   “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鲁大郎嗓音沙哑, 眼睛也是赤红的:“你跟他们说, 我没干那些事, 让他们把我放出去……你跟他们说啊……”   韦氏拉住了鲁大郎的手, 心中虽酸楚,却也记得老娘的叮嘱:“大郎,大郎你听我说。”   “娘让我告诉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官府那边正在查, 三弟那边也在想办法, 但是没这么快……可能你还要在这儿待一阵子, 但我刚才已经和狱卒打点了,二弟那边也打点了,晚些会带你去好一点的牢房,不受这些罪了……”   鲁大郎一听说还要在这待一阵,整个人都有些许的崩溃:“我不要……我不要,我想出去……”   “大郎!”韦氏抓住鲁大郎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间太短,娘让我问你……那个给你管账的阿嫣,是不是程袁送过来的……”   鲁大郎听到这话,才逐渐的冷静下来。   阿嫣……   程袁……   鲁大郎摇了摇头:“不是。我怎么会用程袁送来的人管账呢……”   韦氏急道:“但是现在程家也有个账本,就是阿嫣提供的,她在布庄管账这些年,算是个人证,还有物证,你再仔细想想!”   阿嫣提供的?鲁大郎咬牙切齿,终于反应了过来,“阿嫣阿嫣……”   “我想起来了!”鲁大郎忽然喊道:“我最早是在一间茶楼里带回阿嫣的,当是她和人在比试心算口算,我见她把那个茶楼的掌柜都比下去了,又是个孤女受人欺负,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上前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布庄的!”   韦氏一愣:“哪家茶楼?”   “香十里!”   韦氏想了想:“我知道了,我回去和娘他们说。时间快到了,这是几道菜和饭,你先吃了垫垫吧……我得走了。”   鲁大郎听说她要走了,一时也有些激动起来:“等等……娘和二弟真的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吗……还有三弟……?”   韦氏咬牙:“没有。三弟那边现在也出事了,程家不仅状告了你,还牵连到了三弟,我不敢在娘面前说话。还有二弟,前两天因为矿山被炸也受伤了,这个事情现在也在查,总之家里一团乱。大郎,你只能先在这待着,你放心,你先把饭吃了,晚一点陈三会过来给你送东西的。”   鲁大郎的手慢慢滑落,二弟三弟都出事了……完了……他们鲁家……   “时间到了!”狱卒在外面低声提醒,韦氏不得已的将手抽了回来,咬牙道:“我走了,大郎,你好好保重……”   鲁大郎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喏了两下却说不出口,韦氏带好帷帽之后就走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多谢你了,狱卒大哥,还麻烦你能稍稍……关照他一些……”韦氏出去前又给那个狱卒递了银钱,那人笑了笑:“好说。”   等走出牢狱,她这才感觉到天地之间清明了许多,她回头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大门,   转身加快了脚步。   -   “香十里?”   全家人听完韦氏带回来的消息后愣了愣,芮娘沉思了片刻,道:“香十里应该是程家的,我也是偶然听食客说起过一次,这个香十里茶楼的掌柜虽然姓董,但也是程家的亲戚,这样一来,所有事都和程家脱不了关系。”   “看来这局早就开始布了,从几年前!!!这几年大郎过的是什么日子!糊涂日子啊!”鲁老太太愤愤喊道,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还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娘慢些,别生气!”   鲁越:“我马上去一趟官府,把这些情况再交代一下。”   鲁越正准备转身出门,谁料刚走到院子里,就又遇到了上门来的官差。这下也不必他去衙门了,那官差已经认识鲁越,开门见山:“走吧。”   这样的场景在鲁家人看来都习惯了,虽然揪心,却也没有办法。   鲁越走后,鲁家院子里便只剩下几个女人和孩子,福妞贴心的跑到芮娘跟前和娘贴了贴:“娘,爹爹还有叔叔伯伯都会没事的。”   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芮娘忍不住将福妞搂进了怀里:“福妞说的对,都会没事的……”   -   “鲁恒!”   这几日,因为大郎案子的事情,鲁恒也都没有归家,宿在翰林院中,同僚看不下去,也时常关照着他。   “你大哥的案子好像又出转机了,你要不要去问问翰林官?”   鲁恒皱起了眉:“是什么?”   “我只是听说,听说你二哥的矿山也出了事,顺藤摸瓜找到了程家背后,你说说这程家是不是疯了,这节骨眼又去害你二哥!昨天你二哥去报了官,今天县衙决定先就你二哥的事情开堂呢!”   这同僚和鲁恒关系颇好,对这次鲁家出事的缘由多少也了解一些。鲁恒原本以为是大哥又出了事,却没想到会听说到这个消息,当即问道:“我二哥没事吧?”   “没有。也是你二哥福大命大,被炸了山都没事,倒是那个炸山的人说是在逃跑的过程之中被压断了腿,跑不了了,你说说看,这不是命是什么。我今日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二哥在和人对簿公堂呢,那人若招了是程家指使的,那官府必然会怀疑程家的动机,对了,还有那个什么杜家鱼塘……好像也要出面作证。”   鲁恒眼睛忽然一亮:“这是好事!这几条线索都对我家利好!我现在就去见翰林官,我也要去衙门!”   “诶,等等啊!翰林官不是说让你避嫌吗!”   ……   这几日,鲁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京郊,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于是这开堂之日,所有的百姓们都在衙门外头拥挤着,想听个热闹。   杜功章和田氏,甜水村的村民自然都来了,也作为证人出席,鲁老太太和芮娘自然也赶到了,这日开堂对审。先不论鲁氏布庄和程家的纠纷,鲁越只抓着这几件事不放。   一是刘大河给鱼塘下毒,二则,是香十里背后的掌柜实则是程家,这样一来,指认大郎的那账本真实性就有了怀疑,三则便是,冒雨炸山之人也是受人指使,这三件下来,是个人也都会起疑心。鲁越在堂下振振有词有理有据,那上头的县令老爷也自然是摸着胡子开始细细琢磨。   百姓之中也有人开始起哄:“对啊,这么多事,要是巧合也太巧了吧!县老爷,您可要好好查清楚才行啊!”   “就是!鲁大郎不靠谱,可鲁二这些年做生意可是地道的!要真是程家想吞了老二的产业,这一桩桩下来,也可真够歹毒的!”   “我是铁矿山的!我可以作证!官老爷!您可要明察!五日前我在山上砍柴!这个天杀的东西炸了山,我差点儿就没了命!多亏了鲁越!这个人就是我们村上一个普通人   ,他哪来的火药,为啥炸山!这些都说不过去!”   “就是就是!”   “人命关天的事情,可得弄清了!”   百姓们的民意越发鼎沸,县老爷不禁咳嗽了一声:“肃静!”   “堂下所言!本官都已经知晓了!来人,传程袁!”   鲁越长舒一口气,闹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能见到人了。程袁一直在背后躲着不出面,明显是不想对簿公堂,这次能让程袁现身公堂,已经算是一大进步了。   捕快们很快带来程袁,百姓们早就听说过这位程员外,甚至有不少的百姓也吃过程家的亏,一时间恨得牙根痒痒,看向那程袁的眼神也饱含着恨意。   程袁到公堂之上时,鲁恒那边也刚刚赶到,只是他并不是堂上传唤之人,只能在外观审。   程袁上前之后目不斜视,笑着行了个礼:“草民程袁,见过县太爷。”   “咳。”   那县令咳嗽一声:“这是在公堂,程袁。”   程袁笑了笑,改了称呼:“是,县令大人。”   “对于鲁越方才所述,师爷,你再重复一边,让程袁听听,看他有什么话想说。”   那师爷上前:“是。”   于是当着程袁的面,将那几个证人的的证词又重复了一遍,程袁一言不发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鲁恒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自家老娘的身影,总算在人群中见到了,赶忙上前:“娘。”   鲁老太太看见他之后大吃一惊:“三郎!你怎么来了!”   “娘,我今天听说二哥的事情开堂就和翰林大人说了,有半天的时间,你最近可还好?”   “好着好着,就是你二哥和二嫂这些天受了点儿伤,你那边呢?”   “别担心娘,我一切都好,儿子有空再和您说,先听审。”   那边,师爷总算是念完了方才证人所述。县老爷看向程袁:“程袁,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袁微微一笑:“大人,对以上所说,本人,概不相认。只凭几个证人的证词,也不算实际的物证,大人,草民冤枉啊。”   “这……”   百姓中忽然开始交头接耳。   “这不算证据吗?人证不算吗?”   程袁大声喊道:“人证是鲁越单方面找的人证!这样的人证难道我程袁就没有吗!”   鲁越:“错!刘大河是官府抓的,炸山的村民也是官府抓的,何来我找的人?!”   程袁冷笑:“刘大河招了是我指认的吗?就算他招了就能信吗?他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干了糊涂事,我正好与他又做了点儿小生意,就想赖在我的头上。大人!草民也不过是想赚点小钱,伤天害理的事可没有做,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呀!”   人群中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这人真是巧舌如簧……他还冤枉……啊呸……”   鲁越沉着脸看向他:“程袁,若今日只有刘大河一桩事,你我也不至于在此对簿公堂,香十里的事情你又如何解释?董掌柜与你家是亲戚这事赖不掉,我大哥却又那么巧能在那茶楼上遇到了阿嫣,又那么巧,阿嫣一个女子能和茶楼的掌柜比算账,对了,这位阿嫣姑娘若当真有这样好的本事,不如现在就叫过来,让大家伙都看一看,这是不是真的啊?”   鲁老太太听完,立马就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对!”   百姓们纷纷起哄,“就是!鲁二说的有道理!试试!”   程袁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不慌不忙:“鲁越,阿嫣姑娘的事情好像和你的事情没关系,今天开堂,主要审理的不是你的案子吗?大人!一码归一码!鲁大郎的事情还未到开堂日,恕我不能从命。”   “是不是心虚了哦,哈   哈。”   “就是……”   “肃静!”   县令敲案,众人逐渐都安静了下来,程袁此时不动声色的道:“大人,程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却也不会做出这样事情来,不然,程某的家人,怕也是看不下去的。”   程袁在提到‘家人’二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鲁越冷冷的望向他,程袁也得意的与他回望,扬了扬唇。   “县令大人!”鲁恒此时从外面踏了进去,鲁老太太一时没有拉住。   “诶,那是鲁三郎?他不是现在在翰林院当官?”   当初鲁恒中举之后一路考上了进士,殿试又在二甲,当县令的也不可能不认得。   “县令大人,不瞒大人,在下近日也因为这程员外的事情陷入纷争,程员外揭发检举在下行污受贿,之前想与员外当面对质却屡屡没有机会,借着这次良机,在下也想问问员外,在下何时,收了程家的礼?”   “还有这种事……鲁三郎从没收过礼啊?”百姓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程袁见到他之后神色也微微一变,不过强行撑着神色,道:“这不是鲁大人吗,怎么鲁大人没在翰林院,倒是也跑到这公堂之上了,啧啧,这文官最忌讳的就是身有案底,鲁大人最近被这些琐碎的事情烦忧,年中升迁……怕是也有些头疼吧?”   程袁的语气明显含着挑衅之意,可谁想,他话音刚落,鲁恒便犀利的看向他。   “升迁?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怎会知道朝中官员升迁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县令大人,莫非是您说的?”   县令一个头两个大,狠狠的看了眼程袁。那程袁也是一愣,自知说漏了嘴,有些懊恼。   毕竟是同朝为官,虽说鲁恒如今品阶不高,但县令如何不知翰林官颇为赏识于他,当下并不愿得罪人。但程袁那边,他自是也早早就接到了消息,户部吏部的人接二连三的前来,真是让他为难的要命……   思及此,那县令只好搬出刚才程袁的说辞:“今日开堂之事似乎越跑越偏了,这样,本官先宣布休堂,待之后整理人证物证,再行宣判!”   县令话音刚落,程袁和鲁恒便异口同声:“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鲁恒先道:“大人,是黑是白世人心中皆有一杆称,还望您秉公处置,还我家中清白。”   “那是自然的。”   程袁:“大人!这也是我要说的话!另外,程某最近也收集到了新的证据,不知大人何时有空来到程府,我将我这边掌握的证据当面交予大人。”   “交予证据还要当面,真是可笑。”鲁恒忽然道。   程袁斜着看了一眼他,两人眼神中均有火药气。   “这……再议,再议。”   那县令只想早点结束这场堂审,赶忙起身准备绕到后院去,谁知在此时,府衙门口忽然来个侍卫。   “县令大人留步!”   所有人都朝外看去,只见一身穿铠甲的武将大步迈入堂内。   “奉太子口谕,宣刘大人即刻进宫,禀明此案案情!”   “太子?”   “太子?我没听错,是太子?”   百姓再次炸开了锅,这小小的一个纠纷案,居然会被太子殿下留意,莫说百姓,就连鲁恒、程袁,还有县令也全部怔楞在了原地。那刘县令赶忙快步上前:“真的是太子口谕?!”   “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我还能伪造太子口谕不成?!”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接令!下官即刻出发!”   那县令一刻都不敢再耽误,立马跟着那侍卫出发,等人走了,堂内在场的人才堪堪回过神来。程袁这回看向鲁恒的眼神已经十分的警惕和严肃了。   “鲁三郎,算你   狠。”他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挥袖离开,而鲁恒还堪堪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鲁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弟。”   而鲁家其余人此刻也都跑了过来:“三郎!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太子殿下居然会过问此事?!”   这事给鲁家带来的冲击不小,纷纷询问起鲁恒。可鲁恒现下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也不知情……”   莫说太子,本朝官阶制度森严,他在翰林院当差几年,几个一品大官见过的面也是寥寥无几,若非要说是因为他的缘由,那只可能是翰林官帮他出面说了情?可他……   还不待鲁恒想清楚这件事,今日并不知道他来到县衙的柳芽这会儿也赶了过来:“三郎!你快些回去!翰林官在找你!”   柳芽的话让鲁恒回过神来,他只得先和家人告别,鲁老太太道:“你快些去,你那边如果有消息,一定要早些告诉我们啊!”   “娘放心吧,我一定第一时间着人传话。”   等鲁恒走后,看热闹的百姓也散的差不多了,而鲁越和芮娘,则慢慢搀扶着鲁老太太回去。   “二郎啊……你说这个事是好事还是个坏事?”   鲁越:“娘,儿子也不清楚,但既然是太子殿下,我觉得他肯定会调查出真相。”   “二郎说的对……邪不压正,不过大郎的确也干了很多荒唐事,现在我们就只能回去等,至于大郎,让他在里面醒醒神也好……”   鲁越点了点头:“娘说的是。”   回到家中,众人的心情安定了许多,不管怎么说,现在该慌张的也不该是他们。那程袁再有权有势,也不过就只能欺压欺压平头老百姓,到了真正的大官跟前,哪里又说的上一句话呢?   一直到黄昏,全家人也终于有了心情一同坐下吃顿晚饭。只可惜,刚拿起筷子,又有人登门了。   “我的个天爷。”   鲁老太太近日对这敲门声已经越发厌恶,可这回那人倒是不急不慢的,还柔声道:“请问宋娘子可在?”   宋娘子?找芮娘的?   芮娘一怔,鲁越先起身去开了门,门外是个女子,看着模样和打扮却不像是普通人家,那女子上前微微一笑:“我是东宫宫中婢女,奉太子良睇之命,请宋娘子进宫一趟。”   芮娘愣住了,全家人也愣住了。鲁越第一反应是警惕,下意识的朝那女子身后看了一眼,那女子笑道:“如果娘子担心可以稍候片刻,柳娘子也应该很快会到,会与娘子一块儿进宫。”   柳芽?   那宫女话音刚落,果然,柳芽的马车就从不远处缓缓驶了过来。   “二嫂!”柳芽焦急着下了马车,看见芮娘,惊喜的拉住她的手:“二嫂,你与我进宫,咱们家的事,因为你,有转机了。”   芮娘:“我?……”   “对,就是你!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三郎中午不是进了宫吗?他方才着人来和我说的匆忙,我也不甚确定,二嫂,这位是东宫的娥姑姑,放心吧。”   那宫女朝着芮娘微微一笑,鲁家人这才回过神。   鲁老太太:“那二媳妇,你快和芽芽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芮娘忙道:“好,我知道了娘。”   芮娘上车前看了眼鲁越,鲁越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在马车上,芮娘终于忍不住悄悄问柳芽是何事,柳芽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嫂,你知道当今太子身边暂无太子妃,只有一位良睇,你可知她是谁吗?”   芮娘摇头:“我怎会知晓。”   “你知道的!太子在四年前微服私访,私下了一次扬州,然后……” 第92章 赵良娣   芮娘睁大了眼, 似乎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你、你说谁……?”   “春杏,就是那个赵家的小姑娘!”柳芽显然也很激动。   “不对,她现在不叫春杏了,她现在叫赵真真。”   “赵真真?”芮娘喃喃……   柳芽:“对, 你可想不到吧, 是当今太子殿下亲自赐的名……可见殿下宠爱。”   芮娘还是有些没大反应过来。   “春杏当初是被我救下去了扬州不错, 只不过她怎么会遇到太子……这……”   柳芽:“对,二嫂, 这个消息你可是根本就想不到的对吧?其实前几年时,我就听说太子殿下从扬州带回来了一名女子, 甚为宠爱, 很多贵女包括朝廷的命妇都在背后议论了不少,道是这女子出生平民,在扬州时和殿下相遇,殿下当是一心要她, 甚至还想请旨册为太子妃,只是无奈出身实在不行,皇后坚决不答应,最后成了赵良睇。”   “这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说什么版本的都有!你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消息不能流入民间, 但我偶尔听过一嘴,只是不多。那些贵女们在议论的时候大多都带着酸味,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芮娘这会儿总算是捋顺了:“所以说, 当年春杏……哦不对,赵良睇她是在扬州和殿下相遇, 最后被带回京都的。那我们进宫……”   “二嫂!这都是你当初救了她的缘故!虽然具体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了咱们家的事情, 又是怎么和殿下提起的, 不过,我听三郎道,翰林官这次也偶然在太子面前提起过一次,翰林官对三郎也颇为赏识,或许两方共同使了力,才有这样的结果吧。”   芮娘思索了良久,道:“其实也不一定,最重要的还是二郎和三郎,包括大哥,也的确是被那程袁栽赃陷害。程家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他背后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芽:“二嫂说的对!但无论如何,总归是利好的结果,咱们先进宫看了再说。”   “好……还有一事,我听闻,当今殿下似乎年岁不大,甚至和圣上……?”   柳芽抿唇,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太子并非如今皇后所出,太子是圣上还未登基时,第一位心上人所出,当时圣上也甚是年轻,太子五年前下扬州时,也正是少年……”   芮娘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在民间也是一桩美谈,人人都道圣上痴情,心上人即便出身不高,却还是立了长子为太子,不过也是因为太子殿下出类拔萃,十五岁便能监政,得到了不少文臣敬仰。   两人一路闲谈,马车缓缓前行,穿过洒金桥,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市,便到了巍峨的皇宫门前。   这是芮娘第一次进宫,不紧张的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这宫中,巍峨的城墙似乎还无比的漫长,绕过层层叠叠的宫墙,马车这才缓缓停下。   “这宫里……倒是比京都的街市都要长。”   芮娘和柳芽下了马车,便有太监和宫娥上前引路,从此处正式到东宫良睇的澄碧园,大概还要行一炷香的路。   终于,澄碧园三个字印入了眼帘。引路的小太监在此处停下:“就是这里了,两位请。”   芮娘和柳芽向他道谢,刚进了院中,便听见了一个女子脆脆的一声:“宋姐姐!”   芮娘猛地回头,就见到一俏丽少女站在树下,灿烂的朝她们笑着。那少女灵动婉约,是春杏,却又不完全是,芮娘惊呆了,就连柳芽也愣了愣。   “这位便是赵良睇。”宫娥提醒,芮娘和柳芽赶忙行礼,被赶过来的良睇一把托起:“宋姐姐不必多礼。”   “这两位都是我贵人,你们下去吧。”   赵良睇屏退了下人,院中忽然就只剩下三人,芮娘呆呆的看着   面前人:“春……”她刚开口,便意识到自己冒犯了,赶忙闭嘴,谁料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是春杏,宋姐姐,不必拘谨,从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的。”   “可……良睇娘娘,您现在毕竟不一样了。”柳芽提醒:“要不我们进屋说吧。”   赵良睇点头:“也好。”   三人进屋后,赵良睇拉起了芮娘的手:“其实我真的就是春杏,你们不必拘谨,当初若不是宋姐姐救我,恐怕我现在早就不在人世了,宋姐姐和鲁越哥的恩情,犹如再造父母,春杏当初走的太急,始终欠姐姐一句感谢!”   芮娘和柳芽再次对视一眼,芮娘也放松了许多:“那你这几年是……?”   赵良睇:“说来话长,当初鲁越哥送我上了商船,也是我沾了姐姐的福气,那商船上有一位正在扬州做生意的姑姑,是开茶楼的,她在船上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教了我很多,教我品茶煎茶舞茶,说只有学会一些技艺,才能在扬州有立足之地。我与她学了许多,然后到了扬州,先去了她的茶楼,后来那姑姑要离开了,我就用积蓄盘了一件茶馆。那时候我总想着宋姐姐,女子应当也以技艺傍身,不靠他人,可没想到……在那里,我遇到了殿下……”   春杏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分明有些红,看的出来,那段回忆对她来说极其美好,芮娘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的出来,你如今过的不错。”   “是……”春杏腼腆的笑了笑。   “我从小……过的都不大好……在遇到姐姐的时候也是那么狼狈,在扬州的几年,虽然辛苦,过的却是很开心,现在殿下对我很是照顾,我更是感激……”   芮娘信这一点儿,当初她初见春杏,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吃不饱、穿不暖,和她一样的是命苦之人。再后来赵家落魄,她又被后娘卖去了那种地方,若不是被搭救……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   “你命中有福气。”芮娘由衷道。   “这福气,有一半是因为姐姐。”春杏正色,语气十分的郑重。   “先不说这个了,这次见姐姐是因为正事,后面有机会我们再叙旧。”   芮娘和柳芽也连忙点头:“是,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杏:“我不过一个深居宫中的妇人,其实对前朝的事情也并不知情,说到底,也是因为鲁恒哥争气……”   ……   春杏把这几日的经过给柳芽和芮娘都讲了一遍,两人听得晕乎乎的,也感叹这世间缘分。   大抵就是,翰林官凑巧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过一嘴,殿下又恰好在春杏面前说了一句。   或许是捕捉到了那个名字,春杏敏锐的又问了一些,这才得知了鲁家这次的事情,求了好些时候,才有了后来,太子要听案情的经过。   芮娘对她感激不尽,谢了又谢,春杏却道只是举手之劳,芮娘摇头:“不,这对我们全家来说都很重要。”   “那便当偿还姐姐当年恩情了吧……”   芮娘和春杏相继一笑,芮娘忽然又怔了怔,犹豫了片刻,道:“其实这次程家状告大郎的事情……”   “我知道姐姐想说什么。”春杏打住她的话:“我都听说了。”   “其实要说没什么感觉也不大可能,只是那个家对我而言,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于我,甚至还没有姐姐重要,姐姐别不信。”   芮娘:“我明白这种感觉……”   她当初,又何尝不是被生父卖掉的呢?   “那就是了。”春杏拉起了她的手:“宋姐姐柳姐姐你们别担心,殿下答应我查出真相,因为我相信你们,所以才敢开口求殿下,殿下也说,只为真相不会偏私。”   “那便够了!”芮娘   和柳芽异口同声。   春杏便笑了:“好。”   “今日时间紧张,殿下很快就要回来了,改日我定邀请姐姐们过来饮茶。”   芮娘和柳芽连忙告辞,又有宫娥替她们引路,待出了宫之后,柳芽感叹道:“都道是世事无常,我今日才算见识了。这是什么样的命,才能一朝翻身飞上枝头。”   芮娘看了她一眼,柳芽也同样在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而笑。   世间如春杏这样命运的人或许少之又少,可她们,不也是悲苦命运的女子出身?   芮娘从来都对当下拥有的东西万分的珍惜和知足,她并不羡慕任何人,因为与她而言,她已拥有她十五岁时,从未敢想过的一切……   柳芽,又何尝不是呢?   -   从宫中回到鲁家,芮娘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婆婆还有二郎说了。   听说是春杏,鲁老太太惊得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娘、娘?”   芮娘唤了好几岁,鲁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确认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后,鲁老太太才长长的唏嘘了一声。   “命!这都是命啊!!”   鲁越虽然也吃惊,比起鲁老太太还是好上许多。全家人此刻都陷入了沉默,心中显然都在感慨,鲁老太太感叹之后忽然笑了,边笑边摇头道:“我从前就说,二媳妇是我们家的福星,看来这话真是没错……”   “当初若不是二媳妇救了春杏,今天这一遭!我老鲁家还不知怎么度过呢!天命,天命啊!!!”   “偏偏当初惹得这事的人还真是大郎,后来大郎把救春杏的钱给了,因果轮回,果然就是因果轮回……”   芮娘和鲁越对视了一眼,显然也觉得世间之事有些奇妙,不过有了这个转机,对鲁家来说终究是个好事。   这一晚,所有人终于都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日一早,鲁越便接到了消息,县令重审鲁家的案子,传鲁大郎、鲁越和程袁共同出堂,还有当今刑部主司旁听。   鲁越和芮娘对视一眼,心中此时,有了不少的底气和信心。 第93章 好运连连   “大媳妇, 你赶快把鸡窝里的鸡蛋掏了,一会儿母鸡就给硺破了!”   鲁老太太在屋里喊了一声,韦氏正在院中鸡窝边上, 听见老娘的话, 应了一声。   她这几日都在二房, 顺手帮个忙, 只是她心不在焉的,眼神一直在朝外看。   这次官府开堂居然要审两日,百姓们不能旁听,期间也不能归家,芮娘也跟着去了没回来, 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鲁老太太和韦氏,照顾着五个孩子。   “奶……娘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的小崽们最近也蔫了,福宝和福妞每天望眼欲穿,围在他们奶跟前问东问西。   鲁老太太何尝不急, 只是还得照顾孙子们,坐在院中一边掐豆角一边道:“快了, 我估摸着, 中午吧。”   她话音刚落, 不远处就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和村民的呐喊声。   “鲁家的人回来了!”   村民的喊叫声刚落, 鲁老太太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豆角,韦氏也从厨房一头冲了出去朝外跑去。   鲁越和鲁恒同时下了马车,后面跟着芮娘和柳芽。   “二郎三郎!”鲁老太太激动的朝前跑去。   “娘!”   “娘别担心, 已经都好了!”三郎急忙上前扶住老娘, 知道老娘操心着什么, 也直接说道。   鲁老太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才猛地落了地。   “好……好, 进屋说……”   因为这个好消息, 全家人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进屋之后,鲁老太太:“二郎三郎,快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鲁越先道:“都已经查清了,人证物证都在,舅母舅舅鱼塘被投毒一事、矿山的事、还有阿嫣做假账的事情,全部都是程家人指使的。”   鲁恒:“不仅如此,程家伙同户部侍郎贪污、贿赂、吏部那边还有个齐家,也全部都被揪了出来。”   鲁老太太惊愕:“程家背后的人也都被揪出来了?”   鲁恒:“太子殿下的人做事雷厉风行,这点儿我也没想到。只是牵涉到朝中官员,这件事公布没这么快,但是那个程家人的威风已经全无了。”   “真的?!他咋了?!”鲁老太太听到这忍不住笑了。   鲁越眼中也闪过丝笑意:“也没什么,就是吓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因为这次查不仅仅是这一件事,程家这些年,利用这层关系,在后面捞过的黑钱数不胜数,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他吧。”   “好啊,好啊……”鲁老太太拍了拍大腿:“诶,芮娘,你舅舅舅母呢?”   芮娘忙道:“他们这一阵急着处理鱼塘,今天堂审结束之后就回去了,说过几天再来。”   “这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好的很!”   鲁老太太爽朗笑道,“接下来如何?”   鲁越:“程家给给舅母的鱼塘要付赔偿,矿山那边,现在朝廷要征回,具体的赔偿与咱们无关,三弟的升迁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至于大哥……”   鲁越看了眼一直紧张的韦氏,道:“大哥的话,他自己可能也是有点责任的,但是处罚肯定比之前会轻很多,县令让我们回家等消息。”   鲁老太太也看了眼韦氏,叹气:“这没办法,自己做过的事情总归是要认的,这次能让大郎记记教训也好。大媳妇,你也要明白这个道理。”   韦氏眼睛是红的,此刻擦了擦泪:“我明白娘……只是,官老爷有没有说,大郎他到底会在牢里待多久?有没有一个大概的时间?”   鲁恒:“我估计,可能半年吧。”   半年?……   韦氏说不上来心中的感受,倒是鲁老太太哼了一声:“比我预想的还少了些,最好待上个一年两年的!省   的我烦心!”   全家人都知道老娘说的是气话,也没有说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几个小崽子的肚子咕噜一声响,大人们这才回过神来。   “都饭点了!先吃饭吧!”   全家人都回过神来,这才回过神来,芮娘想了想道:“去饭馆吧!”   鲁老太太刚要开口说话,院门口就传来了秀秀和陈三的声音:“不用去了!我送来了!”   全家人向外望去,就看见秀秀和团圆饭馆的伙计们笑着来了。   “今天我们也听到了消息,来给掌柜和东家去去晦气!”   不仅他们,鲁氏铁铺的伙计们也都来了,众人脸上笑着,手上提着东西,异口同声:“对!今天我们来帮忙,添个喜气!”   鲁老太太乐了:“好!那今天我们鲁家就大扫除!把晦气全都赶走!然后大家伙一起吃一顿!”   “好!没问题!”   全家人都开始忙活了起来,秀秀二话不说就钻到了厨房,芮娘也跟了过去。   “嫂子,我带了饭馆的几只鸡,陈三刚刚在菜市那边买了几条鱼,都吃了吧?”   芮娘好些日子没下厨了,这会儿心情颇好:“把那个鱼做了,鱼头做成剁椒的,鱼尾巴和鱼身连起来,做好运连连。”   好运连连是团圆饭馆的招牌菜,前段时间芮娘研制出来,受到了食客的一致好评,新鲜的鲤鱼划花刀,讲究头尾相接,整条鱼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直接用新鲜的红色川椒剁碎,腌制好上锅去蒸,做出来的鱼红艳艳的,形状也好看,所以叫好运连连。   秀秀笑了:“好,就做这个,我来!”   芮娘笑着道好,自己则来处理茄子,她想了想,看了看旁边的精瘦肉,干脆做一个茄盒。   精瘦肉剁碎,和胡萝卜钉搅打上劲,茄子切成小拇指的厚度,两片一切断,中间不断,夹入调好的馅料,最后裹一层面粉糊和蛋液,下锅去炸谓之茄盒。   这道菜还有一个名字,也是芮娘自己琢磨的——笑口常开,这模样还真是挺像,取一个好意头。   炸好的茄盒并不油腻,因为芮娘还会淋上自己的酸辣甜醋酱,开胃解腻寓意又好,的确是适合今天这日子吃。   院子里面众人也在热火朝天的干着,笑语声洒满了整个院落,扫去了连续十几日的阴霾。   “开饭啦!”芮娘秀秀一声喊,鲁越就把家藏的大圆桌搬到了院子里,今天日头好,坐在院子里吃饭,陈三还带了酒,鲁恒也难得的喝了好几杯。   “这件事,我要敬一下二嫂。”鲁恒忽然举杯,向芮娘。   “当然也有二哥,如果没有你们,这事仅凭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   鲁老太太:“对,二媳妇在这事里面起了很大作用,老婆子我也要谢谢二媳妇。”   “还有我……”韦氏也看向芮娘,她显然有些别扭,但这也是事实。   芮娘看了眼鲁越,略不好意思的也举起了酒杯:“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当初的一些机缘巧合,在这件事本身里我的作用微乎其微,全家人齐心协力,其实才最重要。”   “嫂子说的好!”秀秀第一个笑道,她说完,大家就都笑了。   “对,那我们大家一起喝了这一杯,这个事情就算翻篇了,再也不提了。”   “好!”   全家人举杯齐饮,在院中热热闹闹的吃完了一顿午饭。   ……   天色擦黑,家里的事也忙碌的差不多了,芮娘熬了三大桶的柚子水,准备沐浴的时候用,去去霉运。   鲁越这段日子身上的皮肉伤也总算是开始恢复,芮娘从厨房走出去,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水声。   她走进净房,就看见鲁越正在单手往身上   浇着水,面前还放着一个桶,芮娘一愣:“你这是在用凉水洗澡?!”   鲁越猛地回头,反应过来后窘迫的侧了侧身子:“……没有,温水……”   厨房还在烧水,哪来的热水,芮娘气呼呼的上前,伸手就在桶里探了探:“撒谎,明明是凉的。”   鲁越耳根有些红,手上的毛巾欲盖弥彰的挡住自己,他咳嗽一声:“太难受了,身上黏。”   因为害怕伤口感染,他不能每日沐浴洗澡,但天气渐热,这几日出了汗,难受不已。   芮娘琢磨了一会儿:“你用浴桶洗,我给你烧柚子水!”   鲁越受宠若惊,他也可以用浴桶?   芮娘笑着道:“用吗?不用算了。”   鲁越浑身的血液忽然沸腾了起来,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在这个浴桶里曾经还发生了一段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鲁越无数次想重温一遍,都被芮娘红着脸拒绝了。   今日……   他忽然恨起了自己右手还没拆掉的纱布。   躺在浴桶里,温热的水让鲁越喟叹一声,这浴桶是他亲手给芮娘打的,除了木头的香味,还有她身上独特的香气,躺在这里,让鲁越浑身的血液都往下冲,他努力转移着视线,门忽然又开了。   “柚子水煮好啦!”   芮娘提着一小桶水进来,带着柚子的清香,她小心翼翼的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朝浴桶边缘倒进去:“太烫的话和我说哦。”   鲁越不觉得水烫,只是觉得浑身热,他忽然忍不住抓住了芮娘的手腕,语气有些哑:“一起洗。”   芮娘脸一红,将手抽了回来:“别闹呀……你还伤着……”   “我好了。”鲁越望着她,眼神炙热。   “不行。”芮娘耳根也烫着,但还是坚持道,一心给他的浴桶添满了柚子水。   “你臭死了……”她故意道:“我一会儿要换水洗。”   说完,芮娘赶忙起身走了,鲁越想抓都没抓住,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等全家沐浴完,这一天也总算是忙碌结束。芮娘躺在炕上,两人却都没有了那个心思。   鲁越的伤的确还未好全,只是可怖的伤口总算是开始慢慢结痂,芮娘细细的替他涂药,总觉得过去的半个多月似乎像是大梦一场。   “二郎,你说这事真的结束了吗?”芮娘今日时常恍惚,忍不住问道。   鲁越将人搂进怀中,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结束了,真的。”   “程家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   “大哥呢?他真的还要做半年牢?”   鲁越:“我不知道具体多久,但总归是要的。”   芮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希望大哥出来能好好的吧。”   “嗯。矿山那边,朝廷这几日就会派人来挖,到时候郑跛子会在那边。”   芮娘也点了点头:“那个事情,如果没谱就算了……咱们家现在反正也不缺……”   “我明白,我不会冒险。”   这便是芮娘想听到的话,她又朝鲁越怀中窝了窝:“我知道,二郎对我最好……”   -   又过三日,所有的事情一锤定音。   程袁入狱,他背后的人自然也要受到调查,不过这事便和鲁家无关了,百姓们听闻这个消息,很是大快人心。因为程袁在附近村子里欺压的百姓可不止鲁家一家,赚的黑心钱自然也是数不胜数。   而大郎因为当初赵家和桑田的事情要在牢狱里关押六个月,期间允许家人探望,没收大部分的财产,但大部分的罪责和赔偿由程袁负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韦氏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顺哥儿和大丫还不明白发生了   什么,懵懂的问:“娘,爹犯啥错事了?为啥要坐牢?”   韦氏不知道该怎么说,鲁老太太将孙子孙女拉了过去,道:“你们爹做事情就是不脚踏实地,顺哥儿和大丫可千万要记住,以后无论做什么,踏踏实实守住本分,是第一位。明白了吗?”   两只崽懵懵懂懂的点头:“我明白了,奶……”   …………   十二月底。   京都城又下了一场漫天大雪。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街上没什么人,来往匆匆的生意人和赶路人脚步飞快,快到饭点儿,团圆饭馆里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食客。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扯过门口干净的帕子,拍打掉身上的落雪。   这是今年冬天,芮娘给食客们提供的方便,一进门,帕子和热水自取。门口的案桌上放着一个小火炉,一个水壶,旁边有干净的瓷碗。哪怕是不进门吃饭,路过此处,也可以稍作歇息喝一碗热水。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团圆饭馆的一碗热水,不知道温暖了多少人的肠胃,也温暖了他们的心。   饭馆生意火爆,那食客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后便找了个座位,正值中午,饭馆人极多,但大柱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新食客,上前笑问:“客官来点儿啥?”   “二两卤牛肉!一壶黄酒!再来一碗牛肉面!大碗!”   “好嘞您稍后!”   大柱扬声高喊,秀秀那边就应下了。   秀秀的面食一向都是极好的,冬日里,团圆饭馆的牛肉面也是口耳相传的招牌,韭叶、毛细,按照个人的口味扯出不同的宽度,汤锅里的牛肉汤一直都保持着微沸,浇一碗汤头,大块的牛肉嚼着也过瘾,牛肉和萝卜都可单加,撒一把蒜苗和芫荽,喜欢吃辣的再淋上鲜红的辣油,冬日的午饭,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下肚,能让冻僵的四肢百骸都感受到暖意。   后院,瞻哥儿、福妞和福宝还在玩雪,芮娘从厨房走出来:“瞻哥儿。”   “娘!”   “别玩雪了,带着你弟弟妹妹去洗手,一会儿爹就来接我们了。”   瞻哥儿:“娘,咱们今天这么早就回去?”   芮娘看了眼天色:“对,今天家里有事。”   瞻哥儿乖乖的去了,秀秀走近,道:“嫂子,今天是大哥回来的日子对吧?”   “对。”   “可算是熬出头了,我男人好几次都回来说,那牢狱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芮娘虽没去过但大概也能想得出,而大郎被关了半年多,今天正是出狱的日子,三弟去接人,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鲁越很快就到了饭馆,接上妻子和儿女,一家三口朝回走了。   鲁越肩头上也落了雪,芮娘帮他轻轻拂去:“可还顺利吗今天?”   “顺利。”鲁越咧开嘴笑了:“和郭超谈好了,洒金桥那边的两件铺子也谈好了,明天就让陈三送肉!”   “太好了。”芮娘也开心的笑了,“到年跟前了,能把那边的铺子谈好基本就稳了。真好。”   这六个多月里,鲁越的心思全都投到了养猪场和猪肉铺上,立冬之初,鲁越便开始和郭家谈合作。郭家是京郊最大最老的养牛户,宰牛牛肉一向做生意都地道,团圆饭馆的牛肉也多是从那边进的,鲁越的猪肉品质这两年在乡亲们口中立了起来,老郭家也乐意和他合作,强强联手,赚钱才是最快的。   一家子人欢快的朝着家中走,鲁家小院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停住了,鲁越一看便道:“大哥回来了!”   芮娘忙道:“快,瞻哥儿福妞福宝下车,大伯回来了!”   院内,鲁恒和鲁大郎的确先到一步,鲁越和芮娘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哭声。大郎跪在老娘面前泣不成声,不过区区六个月,他竟然瘦脱   了相,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憔悴不堪,完全变了个样。   “娘……儿子不孝……”   大郎哭,韦氏也在一边哭。顺哥儿和大丫也跟着哭,鲁老太太眼睛微红,克制着情绪道:“好了,起来吧,让人看见了想什么样子。”   还是白日,院外来往都是人,韦氏站在大郎身边扶他起来:“大郎……进屋说……”   大郎入狱的时候还没入夏,这会儿已经是深冬,牢狱里的酷夏和严寒是出了名的折磨人,即便鲁家已经花了钱额外打点过,但从鲁大郎这个状态看,也明显还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大哥,先起来进屋吧。”鲁恒和鲁越都在劝,鲁大郎这时才慢吞吞的起来,进了屋。   鲁老太太看见自己这个大儿子,心中也止不住的叹气:“先吃饭,一会儿吃完了饭再说。”   韦氏今天一整天都在家中准备,这会儿自然是把午饭都备好了。   八菜一汤,有菜有肉,给大郎接风。   鲁大郎一面吃着菜一面啃着白软的馒头,眼泪又忍不住无声的流了下来。   全家人在饭桌上也十分的沉默,鲁恒忍不住道:“大哥,回家了,都过去了。”   鲁大郎再也忍不住了,放下了筷子:“二弟、三弟,要没有你们两家,我可能怎么也出不来了。我……我这个大哥不称职,我给你们跪下了!”   鲁大郎说着就要下跪,鲁越坐在他身边,第一个伸手扶住:“大哥!”   鲁恒也吓了一跳:“大哥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   鲁大郎被扶了起来,鲁老太太也忍不住了:“大郎,感谢不是做在表面上的,你二哥和三弟的确受你那事牵连了不少,出事之后,更是为你东奔西跑,包括你两个弟妹,在这个事情上也出了不少力。当然,你媳妇儿还要你儿子女儿,没有一个人不牵挂操心的。”   “娘说的对……”鲁大郎擦了把鼻涕眼泪:“我说再多也表达不出我的感激,包括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受怕了。”   鲁老太太:“你爹从前说,人要做,不能光说。你这次出来,以后是个啥打算,趁着全家人都在,你说说看。”   鲁大郎看了眼韦氏,擦了擦眼泪:“布庄不要了,我以后和华华本本分分的找个小本生意去做,哪怕重头开始。我再也不好高骛远了,这一点,我要向二弟和弟妹学习。”   鲁老太太看向韦氏: “大媳妇,你也这么想?”   韦氏忙道:“是的娘,我和大郎一起。”   鲁老太太:“好,那你们记好今天的话就行,快吃饭吧,都过去了。”   全家人在屋内吃完了一顿晚饭,外面风雪依旧,夜幕降临,鲁老太太问三郎:“可要回去?”   三郎笑:“不回了,今晚歇下,明日一早便回。”   “你现在升了,不同于往前,凡事要更谨慎小心,歇着去吧,你二嫂早早的就把屋子收拾好了。”   “诶,娘。”   三房各回各家,鲁大郎再次踏入自己这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忍不住又是泪洒当场。这会儿看着自己的小家,一双儿女,他忽然感觉无言以对,好在大丫和顺哥儿先开口喊了声爹。   鲁大郎赶忙点头应下。   韦氏看了眼天色:“大郎,先进屋吧,我有话跟你说。”   鲁大郎牵起一双儿女的手,终于再次走进了自家屋檐。 第94章 温柔和真诚   腊月的集市一向都是最热闹的, 百姓们纷纷在为新年忙碌,勤劳的农民们也寄希望着这一个月能够将自家的好东西卖个好价格,来报答自己一年的辛苦。   虹桥附近摆摊的人数不胜数, 从卯时开始, 叫卖声此起彼伏。原先的菜市更是绵延出了好几里路,从京郊一路到进城的沿线,都能看见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韦氏也上街了, 如今大郎家还清了欠款之后一夜被打回了从前。她手上仅仅余了几十贯钱,这个年, 她还得精打细算着过。   “这鸡咋卖?”   “二百文。”   韦氏琢磨了一下,正准备掏钱, 大丫看见了旁边的鸡崽。那农户还卖鸡崽, 用一个箱子装着摆在一边,嫩黄色的小鸡崽正在里面叽叽喳喳的叫,一只只看着肥嘟嘟的。   韦氏:“您咋还卖鸡崽了?这鸡崽养着明年再卖肉多好?”   那农户笑了:“今年我家这鸡崽太多了, 哪里养的过来哟。老母鸡疯了似的下蛋, 我家都快成鸡窝了。”   韦氏惊了:“您这是咋养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养了五只母鸡,那一天一直就下一个蛋呢!根本没有多的!您养这么好, 喂得是啥?”   那农户还有些犹豫,韦氏立马道:“这鸡我要了!再给我来十只鸡崽!”   那农户这才笑道:“也没什么技巧,就是夏天的时候,那山上不都有知了嘛,你捉点回来, 碾碎了, 拌在鸡食里。平时啊, 有蚂蚱什么的, 也都抓点喂喂,就能养起来了!”   “谢谢您。”韦氏笑了。爽快的掏了钱,那农户给她用小箱子装了十只鸡崽,大丫喜欢的不得了,伸手就抱了过来。   “娘,我抱着它们吧?”   “行,你想养都行。”   大丫兴奋极了,韦氏也到达了自己的目的,母女两又在菜市上逛了逛,买了些新鲜的蔬菜瓜果,然后就回去了。   路过团圆饭馆的时候,韦氏朝内看了一眼,腊月里正是团圆饭馆最忙碌的时候,别说店里了,门外都挤挤挨挨的是人。芮娘的腊味做的极好,这排队的,都要站到虹桥上去。   大丫哇了一声:“婶娘饭馆的生意总是那么的好。”   韦氏点头:“是,回家了,你婶娘那边忙的要命,就别过去添乱了。”   大丫点点头,抱着鸡崽回家去了。她要把这些鸡崽照顾好,给妹妹玩,等弟弟散学之后也给弟弟们看。   团圆饭馆的确是忙碌,因为屋里坐不下,秀秀和芮娘便又想了个法子——在饭馆外面便支了个摊儿,一个长木桌,上面摆了十来个菜,都是裴师傅大锅炒的,来往若是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钱的,二十个铜板就能吃上一份有肉有菜的饭,三个菜一份饭随便选,一时之间,又给团圆饭馆添了不少人气。   “是不是真的?三个菜随便选?”有人高声问道。   秀秀嘹亮的嗓音响起:“当然是真的!荤素一个价!咱们团圆饭馆啊,就是看大家伙辛苦了一整年,年底给大家谋福利呢!老少爷们做生意的,累了饿了的,都能来啊!”   秀秀话音刚落,便有一窝蜂的人拥了上来。   “我要一份!”   “我要两份!我们两个人。”   “给我也来一份!”   “都别急别急,排队啊,都有!一人一份!铜板扔到这个盒子里,我给大家打饭!”   秀秀在外吆喝,芮娘和裴师傅就在屋内炒菜。裴师傅看她一眼,忍不住道:“掌柜娘子果然大方,这二十文一份的饭,也就堪堪保本,万一遇到能吃的,就是本钱也不够的。”   芮娘笑了:“没什么,都辛苦了一年,不打算靠这个赚钱。今天就是二十六了,三十咱们就关门,又能赔几天?”   裴师傅笑了笑:“是,宋娘子想的长远,若是生意不错,明年大可以这么卖午食,只是一份三十文,怕是也有不少人愿意的。”   芮娘眼中笑意更深:“大师傅经商奇才,我得向您取取经。”   裴师傅但笑不语。   -   芮娘和鲁越回家的时候,几只崽子都在院中玩,大丫现在已经会带着福妞踢毽子跳皮筋了,至于毽子,就是鲁老太太在做。这几天家里杀了不少鸡,这鸡毛攒起来刚好做鸡毛毽子,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竟然着了魔,一时间做了十几二十个,还说要上街去卖去!   鲁越一边洗手洗脸一边笑:“娘!这鸡毛毽子一个也就一文钱。”   “我不管它多少钱,就卖个高兴!”   芮娘也笑着走了过来,给鲁越拿了块皂角,“水早就烧好了,你直接去冲个澡。”   鲁越这阵子一直杀猪卖肉,身上的确有些难受。他点了点头,就去了净室。   芮娘则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没想到她一进去,锅里焖着的锅巴饭已经好了,直接舀出来就能吃。   鲁老太太想起来了:“哦,这是你大嫂过来做的,说你们忙就顺手做了。”   芮娘用锅铲翻了翻,土豆焖肉的锅巴饭,这会儿吃倒是刚好,但光吃锅巴饭有点腻,芮娘走到菜圃里掐了几把小白菜,准备打个汤。   鲁越洗完之后,全家人也开饭了。现在三郎不在,鲁老太太基本已经和二房住在了一起。饭点时,鲁大郎也从外面回来了,路过二房时顿了顿,还是先回到了自家。   “回来了?洗手吃饭。”   韦氏给自家也焖的是锅巴饭,只是没有汤,好在还有芮娘之前送的泡菜,鲁大郎在桌前坐下,大丫和顺哥儿喊了声爹。   “今天怎么样?”韦氏问。   鲁大郎:“到处看了看,布庄现在生意都难做,基本都一落千丈,现在朝廷最紧缺的还是粮食。咱们家里的地应该还有好几亩,明年开春我统一开始种。”   韦氏点了点头:“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踏实。”   鲁大郎嗯了一声,目光注意到院子里这些叽叽喳喳的小鸡崽。   “哪来的鸡崽?”   韦氏见他问,神色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买鸡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大婶家里的鸡特能产蛋,说是孵化的鸡都养不下了。我就买了十只……”   “哦。”鲁大郎:“你之前说过你想养鸡。”   韦氏顿了顿:“本来不好意思说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挺好,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咱家的鸡蛋挺好的。”   韦氏神色上露出一丝喜悦:“真的,你真的觉得我行?”   “为啥不行?去试试吧,十只鸡崽,也没啥成本。”   韦氏彻底高兴了:“好!那我试试!”   “好。”   ……   二房这边,晚饭过后众人也早早的歇着了。   鲁越落了锁,芮娘也已经躺下了。   “早些睡?”   芮娘恩了一声:“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养猪场那边还要再去吗?”   鲁越:“不去了。基本都结束了,给吴叔和陈三的分红也发了,猪肉铺那边和你一样,开到腊月二十九。”   芮娘翻了个身,问道:“今年过年,把大哥他们叫来?”   鲁越想了想:“嗯,应该是。大哥今年不顺当,全家今年过个好年。”   芮娘:“今天饭是大嫂做的,你知道吗?”   鲁越摇头:“不知道。”   芮娘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没想到……大嫂这几年变化挺大的,前几年虽然变得沉默寡言,但我总觉得她可能哪天就要   爆发……这次大哥出事之后,倒是慢慢变得和之前一样了,可说是一样,又不完全一样,我说不上来……”   鲁越明白她想说什么,将人又搂了搂道:“别想了,顺其自然就是,咱们家过好自己就行,嗯?”   芮娘笑了,这也是她的想法,她朝鲁越怀里窝了窝,冬日里,鲁越的怀抱就像一个暖洋洋的火炉,根本不需要烧炕也十分的温暖,鲁越顺势将她冰凉的小脚丫暖在怀里。   ……   转眼,又是除夕。今年的除夕与往年并不相同,朝廷在边境打仗,鲁家的铁铺因为被征,鲁越今年额外的清闲。昨晚上下了场大雪,院子里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几只小萝卜头一大早就开始叽叽喳喳了:“堆雪人!爹,我们要堆雪人!”   福宝是个闲不下来的,一早就喊着要堆雪人,福妞在他的撺掇下也吵着要。   至于顺哥儿那毛球娃,早早的就开始在外面打雪仗,弄得一身新棉袄都湿漉漉的。   韦氏举着扫把打:“鲁顺!你给我回来把棉袄脱了!不然你信不信我打扁你!”   鲁顺跑的比谁都快,一头就扎到了二房院子里,躲在了他二叔背后。   鲁越在孩子们心中是大山一般的存在,韦氏气喘吁吁的:“二弟你让,这熊孩子我今天非要把他屁股打开花!”   鲁越笑了笑,一伸手就把顺哥儿抓了过来:“衣裳要脱了,不然一会着凉感冒。”   顺哥儿还是不想脱:“奶说了!过年要穿新衣裳,我脱了就没了!”   鲁越:“胡说,你二婶给你做了新的,明天给你,还有。”   “真的?”顺哥儿一听这话,乐了。他还有新衣裳?!那他不穿这个了,他二话不说就开始解纽扣,韦氏一看更急了:“兔崽子!回去再脱!一会儿又要感冒!”   院子里因为有了这些熊孩子多了不少的欢声笑语,鲁老太太正在给芮娘帮忙准备团年饭,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三郎快回来了吧?”   芮娘正在厨房,看了眼外头:“快了应该,去年是午时回来的。”   “好,今年大雪,没法祭拜老头子,索性不去,也清净!在家里陪陪孙子孙女,挺好!哎,就是你和大媳妇现在都是儿女双全,唯独……哎……”   芮娘知道老娘想说什么,道:“娘,凡事讲究因缘,这不是您常说的吗?芽芽还小,不着急。”   “我是不着急哦,但是三郎现在升官了,又搬去了大宅子,家里显得空旷的很……”   鲁老太太说的是今年八月的事情,程家那件事情过去之后,皇上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从太子口中再次想起了鲁恒,竟召见鲁恒进宫长谈一番。也不知道具体是谈论了些什么,总是,鲁恒升一级本就是年中定好的事情,此番之后,竟一跃而上,升了两级,成了翰林院修编。   虽说小小的修编也无甚了不起,但天子又在第二日亲自赏了一栋宅院,这下,天子爱戴便是人人都看在眼中,一时之间,鲁恒的宅院门庭落市,人人都想上门拜访,也看看这天子亲赐的宅院。京都城甚至还传出了不少消息,道当年鲁恒考取进士之时,文章便被天子一眼看中,只是他过于年轻,这几年正是天子考验和磨练他。   这些话中的真真假假,竟让鲁老太太都一时分辨不清了,只等着今日三郎回来,还想问个究竟。   而鲁恒那边,早上的时候还有不少同僚上门拜访,这会儿,才终于得了空,匆匆备了马车,准备回家。   柳芽早早就在等他了,鲁恒见到妻子,满脸抱歉:“今年也不知是怎的了,来府上的人特别的多,等着急了吧,娘肯定也着急了。”   柳芽笑道:“我没等急,你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了,自然来拜访的人多一些。咱们快走吧,我给家里的礼物都备   好了。”   “真是麻烦芽芽了。”   马车从鲁宅一路朝京郊出发,一路上,都有小孩子们在马路上打雪仗的,放炮竹的,欢声笑语从马车帘飞入了柳芽的耳朵里,她不禁掀开侧帘朝外看去,两三个孩童在一起玩耍的场景十分热闹。   要是回到了家中,家里一共五只崽儿,肯定更是热闹极了。   鲁恒见她瞧外面瞧的入神,便也探头去看了看,发现柳芽的视线一直在那些小孩子身上,鲁恒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症结,伸手过去握住她的。   “不着急,娘也没催过你,不是吗?”   柳芽苦涩的笑了笑:“娘没催我,是因为你。又一年了,家中的五只又长大了一岁,每年过年这么回去,娘怎么可能不着急。”   鲁恒:“因为我也好不是因为我也罢,反正我不急,娘万一催你了你也可以拿我说事,这样娘就不会说什么了。”   柳芽哭笑不得。   “三郎,要不我们换个大夫看看?”   鲁恒想了想,道:“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我听说宫中有位太医似乎不错,只是我从前官阶略低,待上值之后,我便去一趟太医院可好?”   柳芽点了点头:“好,都听三郎的。”   ……   半个时辰后,柳芽和鲁恒一同回了鲁家。   偌大的一家子,再次沸腾和热闹起来,原本正在院中堆雪人的几个小猴崽看见三叔三婶之后全都跑了过来。   鲁老太太在不远处笑着道:“哎呀,三媳妇,你每次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群猴崽子就是认准了!一上来就要!”   “没事娘,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柳芽笑着把东西给孩子们分了,自己则走到了厨房开始给芮娘帮忙。   “你可算来了。”芮娘苦笑道。   柳芽忙道:“二嫂累得很?这交给我,你去歇着吧。”   “不是。你帮我把这个馋鬼抱走。”原来是福宝一直在芮娘跟前站着,芮娘正在炸酥肉,福宝看着那酥肉望眼欲穿,哈喇子都要滴到鞋子上了。   “刚炸出来的已经被他祸祸完了,你快帮我看住他!”   柳芽明白了,笑着把福宝一抱:“小福宝,跟三婶出去,别打扰你娘。”   “我要吃酥肉!吃酥肉!”福宝还对酥肉有着异常的爱,非要闹着吃酥肉。柳芽在他耳边哄道:“三婶带了奶糖,去吃奶糖。”   奶糖……   福宝来了精神。   他爱吃酥肉,但也爱吃奶糖……   福宝不闹了,乖乖的跑过去吃奶糖了,芮娘才松了口气,而柳芽也重新回到了厨房,帮忙一块儿准备起年夜饭来。   “二嫂,家中最近一切都好吧。”   芮娘:“好着呢。你们呢?现在三郎升了,估计忙吧。”   柳芽笑道:“是,的确忙一些,不过也还好,就是逢年过节走个过场罢了。”   芮娘笑:“但到底是不一样了,依我看,三弟之后还有得升呢。”   柳芽:“什么升不升的,我不在意这个,只要他顺顺当当的就好。”   芮娘:“是这个道理。”   鲁越一直在院中陪着孩子们堆雪人,还用木头做各种玩具,孩子们都乐疯了,柳芽从窗子朝外看去,道:“其实我觉得二哥和二嫂的生活也很好,我羡慕的很。”   芮娘:“啥?”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芽芽可别逗你二嫂,你如今是官夫人,将来说不定还能诰命加深,我们不过乡下人的普通日子,有什么可羡慕的。”   柳芽:“二嫂怎么这么说,你和二哥一起走过来七八年,二哥对你初心不改。而且二哥能干脾气又好,对孩子们也是这么的耐心。”   芮娘也朝外看了   一眼,鲁越被几个孩子粘成一团,不管是自家的孩子还是大哥那边的,就没有不喜欢二叔的,而且鲁越最近又是难得的清闲陪着孩子们,几个猴崽子别提多开心了。   “这点儿倒是。”芮娘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这是二郎的优点,所有人第一眼看见二郎,都会以为他冷漠无情难以相处,但只有走近他、了解他的人才知道,温柔和真诚,是二郎最吸引人的品质。   芮娘心中甜丝丝的,收回视线继续忙活手中的事。   下午,全家人在后院一起祭拜了鲁父。今年虽然不能上山,但后辈们的心意尚在。   天色渐晚,村民们的家门口都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鞭炮声,是时候团年了。   鲁家的大圆桌早就换了,在鲁越的巧手下变成了一个能转动的大圆桌,两层,上面能转,方便人人都能想吃到想吃的菜。   一家人,已经走过七八个春秋,但过年的意义总归是不同的。今年对于鲁家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但好在新年来临之际,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新的一年,所有的一切便会重新开始,这就是新年的意义…… 第95章 来客   一年之计在于春。   自古农民们便都明白这个道理, 春节刚刚结束不久,家家户户的农民们便都扛起锄头牵着牛,下地开始耕种了。   这一年, 鲁大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田埂之中。   他一言不发, 埋头苦干。附近的不少村民们却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鲁大郎无视了这些人的言论只是埋头苦干,没多会儿, 鲁越也来了。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   “二弟。”鲁大郎抬起头。他经受了一次牢狱之灾,人消瘦了不少, 但还是虚弱的很,在田里干了一会儿活之后就有些气喘吁吁。   “慢些干吧, 今年春耕天气好, 不着急。”鲁越劝道。   鲁大郎:“到底是好几年不下田了,这身体,真的是大不如前……二弟啊, 你咋就和之前没变呢?”   鲁越笑了, 也走到自家田地里开始干活:“大哥说笑了,我咋可能没有变。”   “不不不,你是真的没有。不仅是你, 还有弟妹,你们真是越活越年轻。”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想到芮娘,他总是这般。鲁大郎在一边瞧着,笑着调侃了他几句, 兄弟两这才一起开始干活。   “大哥, 后面怎么打算的?”兄弟两也多年没有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过话了, 这些年, 大郎除了忙就是忙,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一个人影。   鲁大郎:“嗯……你大嫂想养鸡,让她试试看,我肯定不能闹着玩啊,我要养家,先把地种上,不行的话我准备去城里接些散活,先干着吧,然后慢慢寻梭着。”   鲁越沉默了一会儿,道:“养鸡挺好。现在芮娘的饭馆,就差鸡肉的供应了,大嫂也不一定是闹着玩,你们可以试试。”   鲁大郎侧头去看他:“真的?”   “真的。”鲁越解释:“现在京都没有大规模的养鸡场,因为大家也不重视,总觉得家家户户都有鸡,那些农户们也不愿意花费这个精力,而且鸡肉的价格稳定,除了供应大规模的酒楼,所有地方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利润薄。”   鲁大郎开始认真思考弟弟的话:“利润薄……所以有人不愿意干也是正常的……二弟,你要是真的觉得行,我和你大嫂今年就试试。”   “可以,养鸡没什么成本,而且周期短,比猪好养多了。”   鲁大郎感到一丝羞愧,“二弟,大哥真的不如你……你干什么都能成,养猪场那么脏那么累的活你都能坚持,我真心佩服你。”   鲁越:“也没什么,现在都请了人,自己要干的并不多。”   “对了,铁铺被征,是你和朝廷主动去说的?”   “嗯。”   鲁越解释:“当是矿山出事,芮娘吓坏了,我也觉得过于危险,矿山既然被朝廷注意了,铁铺被征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我当时主动一点,即便到时候真的战事频发,应该不会过于为难我。”   鲁大郎讲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二弟你为了这个家啊!有儿有女有娇妻,的确,没什么比家更重要。”   鲁越深深的看他一眼:“大哥也是。”   鲁大郎苦笑一声:“不说了,干活吧,一会儿日头出来了就该热了。”   鲁越也开始劳作,这会儿刚到辰时,田野间的第一缕阳光映照下来,野草上晶莹的露珠很快被蒸发,薄雾散去,恢复了春日的晴朗明媚,田垄上的野花一拢挨着一拢的盛开。鲁大郎干的很是起劲,踏踏实实的要把自家的这几亩地全都耕完。   而家中,大丫此刻守在那一窝鸡崽前,鸡崽儿比抱回来的时候肥了一点点,还是嫩黄色的,毛茸茸的,大丫一只手就能捧起来。除了大丫,还有福妞,两姊妹简直对这样毛茸茸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争先恐后   的在看着,福妞想摸又不敢摸,一直犹犹豫豫的。   “你别怕呀,它不会啄你的。”大丫小心翼翼的捧起一只给妹妹,福妞在姐姐的鼓励下终于伸出了手,捧了过来。   小福妞在这一瞬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姐姐!它好软啊!”   大丫见妹妹喜欢,也咧开嘴笑了,男孩子们表示对这些小玩意没兴趣,还不如拉着 威风凛凛的墩墩出门去玩。   韦氏在院子里晾晒衣裳,时不时的看一眼正在玩鸡崽的两个小女娃,她正准备让大爷去弄点菜叶子喂鸡崽,忽然就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喧哗。   “哎呀,是这里吧,这是鲁家吧?”   不远处,有个妇人带着一男一女正在这附近打听,有人听了便伸手给她一指,指的就是韦氏这边,之前被陌生人寻上门的恐惧感又出现了,韦氏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生出了警惕之心。   “你们找谁?”韦氏的语气不大好。   那妇人看上去也是个农村来的,穿了一身十分不搭调的桃红色袄子,倒是背后的一个姑娘家看上去有几分姿色,这模样看着还有点熟悉,韦氏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个男人,有些贼眉鼠眼的,这让韦氏的第一印象更差了。   “这是鲁家吧?你是鲁家二娘子?”那妇人也一直上下打量着韦氏,韦氏一愣,找芮娘的。   她摇头:“不是,你找我弟妹干啥。”   那妇人一听‘弟妹’两个字,转了个弯:“你是鲁家大娘子啊?”   韦氏不情愿的点头,那妇人笑了:“我找鲁三媳妇,柳芽!”   “柳芽?”韦氏愣了:“你找芽芽?”   那妇人一怔:“对对对,就是芽芽。”   柳芽的身世韦氏是知道的,她上下打量了妇人好几眼,“你是她什么人?鲁三?鲁三也是你叫的吗?”   那妇人也一顿,“俺是她姨母啊!俺姓陈,是遂州来的!是柳芽的姨母,亲的!”   “姨母?!”韦氏更是惊呆了。   “三弟妹之前从没说过她有什么姨母,还有你这身后的两个……”   陈氏回头一看,“哦!这是俺闺女,叫红桃,这是俺儿子,叫团结!”   韦氏无奈的哦了一声:“你们找她干啥?”   陈氏看了眼韦氏的院子,虽然鲁大郎现在没落了,院子的气派还是在的,她局促的笑了笑:“好侄女儿,你能进来让俺喝口水不,俺们从遂州赶路了一个多月了,吃不够也喝不够的,好不容易寻到了你们家,俺们……”   陈氏一口一个俺们,让韦氏想起了遂州最近来的一批难民,因为朝廷打仗,又加上那边好像闹饥荒,京都的确有不少那边的人,口音也大差不差的,韦氏想了想,先朝着大丫喊了声:“大丫,去给你奶说一声,就说你三婶家来人了!”   “诶!”   韦氏这次对她们道:“进来吧,坐。”   “诶诶诶。”   大房这边院子里有石桌,韦氏就让他们坐下了,进屋她是不大愿意的,因为这几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坐她的炕……   不过韦氏的确端了壶茶水过来,那几个人真是渴坏了,狼吞虎咽的,韦氏一直站在一边默默观察。   要真是三弟妹的姨母,那这红桃应该和柳芽差不多大?只是看她瘦的和搓衣板似的,就和十五六岁的差不多。而最让韦氏反感的就是那个什么团结,一进院子就贼眉鼠眼的到处看,韦氏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水喝完了,鲁老太太还真来了。   一进来,那陈氏便朝过看了一眼,女人之间的直觉最准,她眼睛一转,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起身笑着道:“这是亲家母吧?”   鲁老太太一愣:“亲家母   ?我可不是你的亲家母。”   陈氏:“嗐,俺妹子的亲家母可不就是俺的,柳芽是嫁给了你儿子对吧,她娘又走的早,自然算得,算得。”   鲁老太太觉得好笑,在她对面坐下了:“你是芽芽的姨母?”   “对对对,俺姓陈,俺妹子叫陈娟,当初就是嫁到了柳家,生了柳芽。”   “可有什么信物为证吗?”鲁老太太一语切中要害,对方一惊,韦氏心中也是一颤——对啊,怎么那人说是就是了,没信物,谁知道是不是乱攀亲戚的。   “这、这要啥信物啊……你把柳芽叫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俺是她姨母,她还能认得俺?”   鲁老太太笑了:“可是据我所知,芽芽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你嫁的远吧,也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吧,她可能也完全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   陈氏愣了,她和自己儿女对视一眼,红桃忽然咳嗽一声:“娘……不是有那个吗?”   陈氏恍然大悟:“啊对对对,这个!”她忽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块品相不算很好的玉石:“就这个!这个是俺和柳芽她娘一人一块的,柳芽身上应该有的吧!”   鲁老太太接过看了一眼,似乎在回忆。韦氏也走过去瞅了瞅,印象里她好像还真是见柳芽戴过……难道是真的?   鲁老太太笑了笑,把玉佩递了过去:“您这次拖家带口的来京都……是为了?”   终于问到正项上了,那陈氏一听就忍不住泪洒当场:“嫂子啊,不瞒你说,俺家太苦了!俺男人今年夏天的时候被淹死了,这冬天又遇到了饥荒,俺日子过的苦啊……俺赶了一个月的路,饭也没吃几口,你看……”   韦氏想翻白眼了。   方才她问,是要水喝。   现在娘问,是要饭吃。   得,就得好吃好喝的先给供上,然后才肯张嘴说呗。   鲁老太太看了眼韦氏:“大媳妇,你去拿。”   韦氏笑着应了声好,但转身笑意就没了,走到厨房,寻了好半天才寻到前天烙的饼,现在已经梆硬,她勾了勾唇,放在盘子里,又舀了一碗咸菜,端出去了。 第96章 极品   那饼原本是韦氏准备扔了的, 硬的都咬不动,她也不是有意磋磨人家,要真是遂州逃难过来的, 那边别说饼了,怕是连一颗细粮都见不到, 想必也不会在意,韦氏端上去后还不好意思的道了句:“今天你们来的着急, 只有这个招待了,别见怪啊。”   陈氏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   可当三人捧起饼咬了一口时,神色就十分精彩了。   那陈氏还能沉得住气, 一边咬一边默默的灌水,而旁边的那两个, 却已经开始愁眉苦脸了。   “怎么了?是不是太硬了?”韦氏故作惊讶道。   “哎呀, 瞧我,这是锅盔,锅盔自然就是硬点,但这会儿不是饭点,我再给你们添壶水?”   陈氏尴尬的笑了笑:“不必不必。我们是逃荒过来的, 这种粮食咱我们那边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韦氏笑道:“是伐?我想着也是,你们先垫垫啊, 后面再说, 再说。”   陈氏放下了饼, 终于肯说出来意了:“老嫂嫂,柳芽现在在哪里呢?能不能让我见见 ?”   鲁老太太噙着笑:“你还没说你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陈氏一愣,在一边的团结终于看不下去了道:“那我们好歹是亲戚, 大老远的过来, 她总要出面见见的吧?吃住也要安排一下啊。”   鲁老太太脸色一沉, 韦氏忍不住了。   “你知道现在三弟妹是啥身份吗?见你,有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啊。”   团结也不高兴了:“她不就是当了个官太太嘛,他爹最落魄的时候,还靠我家救济了呢!做人要知恩图报才行吧!”   韦氏还想说什么,被鲁老太太拦下了:“大媳妇别说了!”   韦氏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鲁老太太:“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我们鲁家也不是不讲道理和情面的人,只是现在柳芽和我小儿子呢,的确不常回来。这是我大媳妇,住在这院子,我呢,在隔壁的隔壁和二儿子一起住,这中间的两进院落本来是我的,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先住下,至于见柳芽嘛……”   鲁老太太话还没说完,那陈氏便乐开了花:“行行行!我们就住这这!”   鲁老太太:“……”   韦氏:“……”   “行,那先歇着吧。”鲁老太太不愿再说,直接起身准备走,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韦氏:“大媳妇,好好招待着。”   韦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放心吧娘,我明白。”   陈氏带着儿子女儿欢天喜地的进了隔壁院子,一进去便感叹道:“哎呀呀,这院子可真大!这房子修的,可真气派死了!”   “啧啧,瞧瞧这门,这炕,这桌子……”   鲁老太太的院子也有好些年没住了,只是鲁家人爱干净,芮娘更是偶尔还来打扫,不过最近忙,也到底比不上经常有人住的模样。韦氏扬了扬唇,径直扔了扫把簸箕还有抹布进来。   “哎呀婶婶,真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给我男人送饭,这屋子……就麻烦你自己打扫呗?”   陈氏看了她一眼,也咧开嘴笑:“小事小事,你去忙吧。”   韦氏笑了笑,立马就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那团结才啐了一声:“什么人!瞧她那得意劲儿!娘,我们干嘛要在这看人脸色!”   红桃也道:“就是啊娘……我看他们一家子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陈氏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懂什么!她不过也就是个嫁进来的!来的路上都打听了,那鲁家三个就数大儿子混得最差,你们和她见识什么,眼光要放长远些!瞅瞅人家这院子,还有隔壁的院子和屋子,靠你们两个,我啥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   房子?!看见柳芽婆婆身上那衣服了吗,那都是好料子!”   “那咱们也不可能在这住一辈子啊……”   “糊涂东西!等见到了柳芽和鲁三郎,还没你们的好?鲁家不过做生意就风光成这了,你想想看你表姐过的是啥日子!”   团结眼睛都亮了:“我知道姐夫是当官的,那我和姐夫搞好关系是不是也能当官?”   陈氏笑了:“我的傻儿子,你能不能当官娘不知道,但知道你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你姐嘛,再找个好人……”   陈氏看向红桃,红桃的脸色一红,默默的低下了头。   ……   鲁老太太回去之后,几个小崽都忍不住问:“奶,隔壁是谁呀,为什么要住咱们家?”   鲁老太太看向几个大孙子,笑道:“别管,是你们三婶家的亲戚。不过奶可告诉你们,别去和他们多说话,知道吗?”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奶是为你们好!别被人教坏!”   小崽子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记住了。   -   柳芽接到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今日鲁恒在翰林院议事晚归,柳芽急匆匆的雇了辆马车,赶回了柳家。   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鲁越和芮娘。   三人相遇,芮娘还挺惊讶:“芽芽,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柳芽:“二哥二嫂,我家是不是来人了?”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柳芽急道:“是大嫂托人带的信,我听说后也连忙赶过来了。”   “别急,回去看看咋回事。”   芮娘和柳芽一起往回走,正好问了问:“知道是啥人吗?你不是说你家没人了吗?”   柳芽面露难色:“我爹这边早没了,是我娘,我娘有个姐姐,嫁出去好多年了也从来没往来,大嫂托人传口信说是我姨母,那只能是他们了。”   “他们人咋样?”芮娘问。   柳芽:“二嫂……多少年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这次来肯定有目的。”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鲁家院子门口。刚一进去,就听到了一阵陌生的声音。   “哎呀俺的娘!这泡菜咋都这好吃呢!”   “别吃了别吃了,没多少了给我点!”   芮娘和柳芽对视一眼,芮娘小声道:“我先回,你一会儿过来。”   柳芽点点头,推开院子门走了进去。   院里正在狼吞虎咽的三个人见到她,均是一愣,柳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站在当场,陈氏最先反应过来,把手中的筷子一扔就冲了上前:“芽芽?!你是柳芽吧?!”   “我是柳芽……你是……姨母?”   陈氏咧开嘴就笑:“对对对,是我!哎呀芽芽啊,瞧瞧你,如今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哟!”   陈氏一见到柳芽,就忍不住拉起人的手东看西看的,一会摸摸袖子一会儿看看脸蛋,柳芽极其不自然的把手抽了回来:“姨母……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位……”   团结和红桃刚才从柳芽进来时也看愣了,尤其是红桃,一个劲儿的就在柳芽脸上看。虽说柳芽从前也是苦日子出生,但这些年下来,自然是比红桃看上去美一大截。腰是腰胸是胸,皮肤也是水嫩细腻。   陈氏忙介绍道:“这是你表弟团结,表妹红桃!”   两人笑着和柳芽打了个招呼,柳芽也点头喊了声:“表弟,表妹。”   陈氏:“快快快坐下,让姨母好好看看你,我的芽芽哟……姨母真是好些年没见你了……”   陈氏的语气熟络的仿佛多年未见晚辈的长辈,还是十分疼爱的那种,可柳芽心中却十分怪异,跟着笑了   两声后便不说话了,任由陈氏发挥了好半天。   “姨母。”   柳芽在陈氏说了好半天之后才出口打断了她:“您这次来找我,是……”   “芽芽啊。”陈氏一说到这个话题,立马就开始擦眼泪了:“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姨母过的多苦!遂州闹饥荒!我带着你表妹和表弟是一路从遂州逃难过来的,一路上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表妹还生了一场大病!”   “芽芽,你看你现在成了官太太,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千万要记挂着姨母啊!”   柳芽已经大概明白了,和她自己想的也差不多,她叹了口气,道:“姨母,其实我也并没有过的比你们好很多吧,如今朝中打仗,到处都吃紧……不过姨母既然来了,我自然不好视而不见,这样吧,我这里有五十贯,姨母拿去用,这些钱在遂州也够你们重新买房子,租良田了。”   陈氏一愣,刚要开口,柳芽就继续道:“虽说遂州去年是闹了灾荒,可我听说朝中的赈灾粮已经下去了,而且……最近这段日子那边也下大雪,瑞雪兆丰年嘛,明年想必不会闹饥荒了。就万一还是不行的话,到时候姨母一封信我也是能收到的……也就不必大老远过来了。”   柳芽一番话,陈氏算是听懂了。   她看向这小丫头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团结和红桃也听明白了,红桃忽然开口道:“表姐……这娘大老远的过来一趟,你一开口就给钱打发我们,好像不大好吧……”   柳芽惊讶的看向她:“表妹,这怎么能说打发呢?刚才姨母说家中困难,那困难不需要用钱吗?你们如果手上有钱,这一路,不是可以做马车住驿站了?何至于赶路吃不饱也穿不暖呢?”   柳芽的话让红桃无言以对,陈氏眼珠子一转,再一次抓住了柳芽的手:“芽芽,姨母真不能拿你这些钱,家里的地没了,房没了,姨母不要钱……我只想有个家……芽芽,姨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   自从柳芽进院门,韦氏就一直在隔壁听着,越听越想笑,正巧看见芮娘,还招手过来叫她一块儿听,虽说芮娘并不想听墙根,但是那个陈氏哭诉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不想听也能听的见。   韦氏笑了笑,指着那边小声道:“这就是让柳芽给她在京都安家呢。”   芮娘也大概听明白了,沉默了片刻:“怕是不止。”   韦氏:“嗯?”   果然,那边柳芽开口道:“姨母,那您是想在京郊安个家?说实话,您看您现在住的是我婆婆的房子,那我婆婆的房子肯定不能长住的对吧,其实您要是这么想也行,您还是把这五十贯收下,然后呢五十也能在京郊买一个小房子了,只是地就置办不了了,不过我看团结……应该也是个能赚钱的,一家子齐心协力的把日子给过好,也是有奔头的。”   团结愣了愣,皱起眉头:“我赚钱的话……能寻到啥差事啊?”   柳芽:“杂役,工人,都很急缺的!我那天还听说,码头上招一批纤夫呢,表弟要想去的话明天就能报名。”   “啥!纤夫?给人家拉船的?”   柳芽:“嗯!咋了团结表弟,你不乐意啊?”   团结还想说什么,被陈氏拦住了:“愿意!咋能不愿意嘛,哎呀芽芽啊,你对姨母真的是太好了,你说我们以前饭都吃不起,咋可能不愿意去干活的嘛。这样,这五十贯我就先收下了,然后我们明天就去寻觅房子,不过你也知道,在房子寻觅到之前呢,我们也没地方去,你看你能不能和你婆婆说一声……让我们暂住几天啊?就几天。”   柳芽半晌没吭声,那边鲁老太太不知道何时也走到了院墙跟前听着的,韦氏和芮娘见着了,还吓了一大跳。   “娘……”   “嘘。”鲁老太太示意他俩   小声点,韦氏笑了,三个人一起听墙根,韦氏道:“娘,你会答应吗?”   鲁老太太:“看芽芽咋说。”   柳芽那边,语气十分为难:“这……我试试吧,其实……哎……姨母,不说了,今天你就先休息,也晚了,今晚反正你先在这歇着,好吧?”   拖延。   陈氏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还是恢复了过来:“好嘛好嘛,那芽芽,你进城呀?哎呀你看你的命真好,这京郊这么大的院子嘞,城里还有宅子,有个当官的夫君就是不一样啊。”   红桃死死的看着柳芽,眼睛都要红了,柳芽笑了笑:“姨母真是说笑了,这三间大院子,大哥、二哥、娘的,我们是没有的呀。我们回来都是住在哥嫂家的,所以我也做不了主……城里的宅子就更说笑了,很挤的,京都城人多的。”   陈氏皮笑肉不笑:“是吧是吧,改天我进城找你去?”   柳芽笑了笑:“明天再说吧,姨母,您早些歇着。”   “好好好。”   终于走出来了,柳芽长舒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三个女人都看着她。柳芽不好意思的走了过去:“娘……”   “回屋说。”   柳芽进了屋,才放开了点声音:“您都听见了?”   “听见了,三媳妇,你说的很好。”   柳芽松了口气。   韦氏:“看不出来弟妹,你这嘴也挺厉害的嘛。”   柳芽:“大嫂别打趣我了,我都紧张死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芮娘:“没什么好怕的,总之她的目的不是都清楚了吗。”   “对,二媳妇说的对,不过我看他们这几天还不会走。”   柳芽目露歉意:“娘……真的要给您和嫂嫂们添麻烦了。”   韦氏此刻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哎呀,我是好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现在忽然来了,我还挺开心,对付这种人我是最有经验的,芽芽你就等着瞧吧。”   鲁老太太也笑了:“左右就是为了钱,不怕。我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先住着去,这算什么。”   “我就害怕他们还要吃要喝不肯走……”   韦氏和鲁老太太对视一眼,笑了,“这个事情你就不操心了,早点回去吧,再不走就晚了。”   柳芽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啊。”   “路上慢些。”   等柳芽走后,鲁老太太脸上的笑淡了些,芮娘见了,试探的问了句:“娘是在担心别的?”   “嗯,担心三郎。”   韦氏:“这小事!关三郎啥事啊!娘别担心了,她离我住的近,您就等着吧,我一定能把人收拾的心服口服!”   韦氏信心满满,好像还十分期待的样子,芮娘瞪大了眼。   ……   翰林院那边,鲁恒归家的时候正巧柳芽也刚刚下车。两人在鲁宅门口一件,鲁恒十分的惊讶。   “芽芽?”   柳芽点了点头:“三郎,进屋说吧。”   柳芽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鲁恒,于是进屋后便把今日的事给鲁恒说了,鲁恒一开始听说柳芽娘家来人之后还挺开心的,结果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神色也渐渐变了:“芽芽,你不喜欢他们啊?”   柳芽睁大了眼:“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   “我以为他们是你家……”   “家人吗?”柳芽道:“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这个姨母,后来我娘病重的时候写过信去遂州,想求点救命钱,什么也没等到。一直到我娘死了,我爹又摔了腿,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又去求,才求来了二十文。三郎,你知道二十文能干什么吗?只能买一床薄草席,把人一卷埋了的那种。”   柳芽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鲁恒握住了她的手。   “后来,我爹也走了,我和我奶相依为命那些年,从来没有什么家人上过门。后来我遇见了你,再后来你争气,我也跟着享福……他们这时候上门,只不过就是打听到了你的身份而已,三郎,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我至少不拖累你,我……”   柳芽越说越激动,然后就猛地被鲁恒拥入了怀中。   “不想了,不想这些事情了……”   “你不喜欢,打发了就是了,他们无非是为了要钱。”   “没事的,嗯?”   柳芽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在鲁恒怀中哭了许久,才慢慢缓了过来。 第97章 住下   关了房门。   团结和红桃也忍不住的抱怨。   “娘, 你还说什么柳芽好欺负好脾气,你看看这现在,架子不要太大哦。”   “就是, 还说让我去拉纤夫……谁要干那个又苦又累的活。”团结极不情愿的扭头,手缩在袖子里,吸溜了一声。   “好冷啊,话说这屋子怎么也没个火炉。”   红桃也打了个喷嚏:“就是说, 我刚才还见那个大房烧炭呢, 他们不会不给我们吧。”   陈氏:“行了……差不多就得了,两个祖宗……那不是又炕吗,炕上睡去。”   陈氏显然也在思考什么, 被儿女的话扰乱了心绪。   “就一个炕怎么睡啊。”   “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屋子吗?”   “那还要重新扫……”   “你个混小子!我惯着你了是吧!赶紧去给老娘扫!”陈氏在团结背上就是一巴掌,团结不情不愿的拿上扫帚和抹布出去了。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娘俩,陈氏看了眼红桃, 叹了声气:“你今天看到柳芽了吧,你比和柳芽差不多大, 你看看人家。”   红桃不服气的道:“娘,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我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你看到她那双手了吗?这么些年, 就没干过活的样子,哪像我……”   陈氏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好了, 娘就是随口说说, 你咋了, 娘啥时候让你吃了苦干了活了?而且她之前能有你享福?她就是运气好, 这两年嫁了个好男人罢了。”   “是啊, 嫁得好就是好,麻雀一朝也能成凤凰……”   “行了,你快去洗洗,自己收拾好一点儿,以后咱们在京都扎了根,你也能有这一天。”   红桃看了眼外头:“娘,真的?你说的那个事靠谱吗?”   “废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那我知道了娘,我去洗了。”红桃开开心心的去了,陈氏嗯了一声,四处打量了这屋子好几遍。   -   鲁越今个儿回来,芮娘还和他把这个事儿说了。   鲁越闻言也是一愣:“弟妹的姨母?从遂州来?”   芮娘一边帮他脱衣裳一边道:“可不,你说怪不怪,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现在这个节骨眼跑过来了。我听那意思,是想让芽芽给帮着在京都安家呢。”   鲁越一怔:“安家?弟妹一个女子,怎么帮他们安家?”   “就是要钱呗,弟妹一开始说给五十贯让他们回遂州去不乐意呢。”   鲁越:“弟妹给了?他们答应走了?”   “给了,弟妹估计是不想惹事,一开始就想着给钱了事,结果人家还不愿意走,非要在京都安家。”   鲁越闻言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不该给,人心不足蛇吞象,能拿了五十贯出去就算好的,不能的话这就是个无底洞。”   芮娘愣了愣:“你说的有道理……今天有点着急了,估计弟妹也着急。”   “她既然能拖家带口大老远的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要那几十贯,不过没关系,暂时先这样吧,家里有娘,出不了岔子的。”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鲁越已经换好了衣裳,芮娘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今天去山上了?”   鲁越看了眼外头,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最近不去的嘛……怎么去了?”   “放心,没人发现。”鲁越把人抱住,芮娘顺势就坐在了他腿上。“今天和郑跛子去看了,那处很隐秘,在山背后,很难发现,之前那人炸山的时候无意被郑跛子发现了,但是现在看到的都是原石,提炼很麻烦。”   芮娘:“那现在风声这么紧,能行吗?”   “我得去打听打听,徐家一直是干这个的,我到时候和他通个气。”   芮娘知道徐金匠,她的镯子还是在徐金匠那边打的,“徐家……应该是靠谱的吧。”   鲁越寻了她的手在手心握着:“放心,嗯?”   芮娘点了点头,乖巧的靠在了他的肩头。   夜色正浓,去年一年两人几乎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鲁家出事,接着又是新年,算起来,两人竟然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亲热过了。   念头起,鲁越的眼神就暗了下来。正好儿子女儿都睡了,没有比这个更适合的时候,他伸手探了探,芮娘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夜色里,芮娘的脸颊发烫,倒不是因为这档子事,而是因为最近鲁越总喜欢站着……   尤其是抵着门板,好几次哐哐的响声差点儿将老娘吵醒,还过来问过是发生了什么。   芮娘当场羞愤欲死。   偏偏这个男人现在是越发的淡定,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回话,芮娘死死的咬着他的肩头,祈求他能稍微轻一些。   这一晚,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怕什么来什么,忽然老娘好像又有事过来了,找的还不是鲁越是芮娘。   “二媳妇,你睡了吗?”   芮娘吓得手一滑,就在鲁越脖子上留了三道印子。   她的脸像一块大红布,缓了好半晌才对外道:“还没有,娘。”   鲁老太太:“是这样,明天你有时间了去给芽芽传个话,就说让她和三郎这几天都不要回来,晾晾他们。”   芮娘尽量调整均匀呼吸道:“好,我知道了娘。”   “嗯,早点儿休息。”   “……”芮娘也想早些休息,但她男人不让,娘刚走,这边的动静便又继续起来。芮娘气的狠狠在他肩膀和背后锤了好几拳头,无奈这个男人就像个铁人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毫无疑问,最后芮娘还是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任由他伺候着洗睡了。   ……   次日一早,鲁家小院这边传出了香浓的白粥味儿,只不过今早,除了白粥什么也没有,鲁老太太给各家都打过招呼,人人心照不宣。尤其是韦氏,大郎去地里之前她偷偷给大郎塞了两个包子,但是自家厨房里的,就只剩下稀米汤一样的白粥了。   早饭就是白粥和咸菜,团结一大早就在院门口张望了,只闻见了粥味却闻不见饼味,这可把他急坏了。   不是说京都人每天早上都要吃粥配软饼吗?那软饼还涂抹了辣椒酱,加上土豆丝或者胡萝卜丝,一口咬下去可香!再不然就是吃豆花,可现在……   三人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韦氏来叫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团结最先忍不住,打开房门就喊了一声:“能吃早饭了吗?”   韦氏正在院子里洗衣裳,闻言惊愕的抬起头来:“你们还没吃?!”   团结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连门都没出,哪来的早饭吃?!”   韦氏:“哎哟!我以为你们早上没过来是出门自己去吃了呢!嗐,在我们家啊,那就是饿了就自己上门,这是娘说的,不能惯着小孩子。瞧我这记性,你们是客人嘛,快来吧,厨房还有粥!”   团结气的当场说不出话,红桃在背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摇了摇头,团结咬牙,行,他忍!   先吃饭!   韦氏笑了,讨吃讨喝的还要送过去不成,不好意思,她可不伺候。 第98章 陶家   白粥配咸菜, 昨个儿是锅盔配咸菜。吃的团结是狠狠咬牙,不住的用眼神偷偷瞪着韦氏。他就是不信了,这么大个院子, 就只有咸菜?再好吃的咸菜也禁不住上顿下顿的吃吧。   早饭没吃饱,团结想出去打牙祭。   “娘,他们家不肯好好招待我,你把柳芽昨天给你的钱给我, 我出去买着吃去。”   陈氏又何尝吃饱了, 红桃也是,尤其是好不容易到了京都,想着能沾点儿荤腥, 现在却是一丝肉味儿都没闻到,陈氏想了想,把昨晚柳芽给的钱拿了出来:“走, 咱们娘三也出去下顿馆子去!”   说走就走,三个人把自己拾掇了一遍, 就出门去了。鲁老太太从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三个人出门的场面,她探头看了一眼, 没说什么。   “奶,他们怎么还不走?这两天我们都不好出去玩了。”瞻哥儿不乐意的道。   鲁老太太把大孙子抱起来,现在的瞻哥儿可不是从前的小奶娃了, 又重又敦实,他奶一下子的力气还不够, 只好放弃, 改道去抱福妞。   “好小子, 真是重!去, 带着你弟弟出去玩去, 活动活动!该走的时候总会走的,别着急!”   瞻哥儿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拉着弟弟出门去了。   陈氏三人出门后,先是在鲁家附近溜达了一圈。   “娘,他们村的房子可真大,都是有钱人吧?”   陈氏:“这可不是普通的村子,京都郊外的村子能和咱们山里的比吗?肯定都是有钱的。”   团结啧了好几声:“那我们也能在附近买吗?能吧。”   “傻儿子,只要这次你听娘的话,别说这样的院子,就是比这个大两倍的院子你也买得。”   团结兴奋的嘿嘿直笑,拢着袖子就跟在陈氏后面,屁颠屁颠的进城去了。   团圆饭馆今天依然是火爆的一天,自从去年腊月芮娘在饭馆外摆菜卖之后,这成了饭馆今年的新招牌。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开始张罗大锅菜,菜品有肉有菜还有汤,只要三十文,就能随便吃到饱,周围干工的人最是喜欢这种简单方便的午餐,还不到午时,团圆饭馆门前就排起了长队。   “娘!前面那是干啥呢,咋那么多人!”红桃眼尖,刚过虹桥,就看见了前面排长队的团圆饭馆。   “好像是饭馆,这么多人,这家味道肯定很不错?”   陈氏也看见了:“走,过去看看!”   三个人走到了团圆饭馆跟前,团结跑到前面去看了一眼,回来兴奋的道:“娘!这卖饭呢,三菜一汤三十文,米饭管够!”   陈氏踮起脚尖看了看:“啥菜哟,不便宜嘛。”   “有肉咧!”   饭菜的香味无孔不入的钻到三个人的鼻子里,让饿了好些天的人三个人都馋的不行,琢磨了一会儿,陈氏也挤到前面去,扯着嗓子问:“你们这三十文真的管饱?”   打菜的一般是秀秀,这回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道:“真的!米饭自己打,管饱的!”   陈氏便笑了:“得,我要三份!”   她刚一套前,后面的两个人也冲了上来,红桃毕竟是个姑娘家还顾着面子,团结那是半点面子都不顾,随手就指了三个硬菜——四喜丸子、梅菜扣肉、干笋炒肉片,秀秀一看,虽然有些无语,但还是给他打了。   “好胃口啊,一般呢其实我们建议荤素搭配,这样吃也不怕腻哈?”   团结笑了:“既然是三十文管饱,自然是要挑最划算的吃!米饭,我要双份,双份的!”   秀秀:“……”   “是管饱,但是我丑话说到前面,浪费粮食可是要额外收钱的。”   “放心吧!浪费不了!”   团结迫不及待的接过   盘子,秀秀又看了他好几眼,估摸着是饿久了的难民,但再一看钱氏给钱的那个钱袋子,鼓鼓囊囊的,也不对啊……   三个人还真都选的是肉菜,端到一边的小桌子上,开始狼吞虎咽了。   “娘!这太好吃了!太香了!”团结已经半分形象都顾不上了,吃的满嘴肥油,还不断的往嘴里塞着。   秀秀打完了最后一份午饭,颇有些无语的去了后厨。   “也不知道哪来的外乡人,饿的就和半个月没吃上饭似的!全挑肉菜打!米饭还没吃完就又要一份,我一会儿可得看着,浪费了我的饭,要他们好看!”   秀秀回到后厨便忍不住的嘟囔,芮娘笑了笑不以为意:“总有些爱占便宜的人,没有办法,所幸这样的人并不多,我们亏不了什么的,别生气了。”   “我哪里是生气,就是见不得他们三个外乡人的抠门劲,明明是有钱的,那荷包我都瞧见了,鼓鼓囊囊的,偏不愿意花罢了!”   秀秀这话说完,芮娘的动作顿了顿。   “三个人?外乡人?”   秀秀:“对啊!一女的,带着一双儿女吧应该,听口音不像京都的。”   芮娘解了围裙:“你帮我看着炉子里的汤,我出去看一眼。”   芮娘心里怀疑是家中那三个,走到门口一眼,嗯,果然。陈氏带着团结和红桃正在外面狼吞虎咽,红桃毕竟是个姑娘家吃饭还顾着斯文,再看另外两个,简直已经是不知道斯文两个字怎么写了。   芮娘默默的回了厨房,秀秀问:“咋了,你认识啊嫂子?”芮娘便把这三个人的身份和柳芽的事情说了。   “什么!”秀秀简直要跳了起来:“你、你说这三个人是来投奔芽芽的?”   芮娘:“说是投奔,其实也就是要钱吧。”   秀秀:“我可太清楚这样的人了!之前陈家也有一些个穷亲戚过来,不要脸至极,不过老娘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和他们斗智斗勇,最后全都灰溜溜的跑了!芽芽性子比较文静,能对付的了他们吗?”   芮娘笑了:“芽芽现在可不是之前的芽芽了,挺会来事的,而且他们现在住在家里,有我娘和大嫂呢。”   秀秀想了想,忍不住捂嘴笑了:“别说,就你家大嫂和婆婆,我觉得是最好对付这种人的,不过……他们咋出来吃饭了?”   芮娘想了想:“我估计是大嫂在家懒得做饭打发了,他们吃不饱,就拿着芽芽给的钱出来了。”   “呸!什么东西!芽芽那也赚的是辛苦钱,是让他们在这吃吃喝喝的?!”   芮娘还记着娘昨天的话:“秀秀,一会儿我要进城一趟,那几个人可能认识我,我就不和他们打照面了,不然被缠上了麻烦的要命。”   “嫂子你放心吧,交给我!你去忙去!”   芮娘又等了一会儿,等那三个人都喝饱吃足了,从饭馆的侧门出了门去。   -   陈氏三个可谓是吃了个撑,团结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嗝。   “太香了,太香了,好久没有吃肉了。”   陈氏也是吃的难受不已,扶着墙走了好一会儿:“都是你,一天贪的要命!打那么多饭和菜,撑死老娘了!”   “娘,我明天还要来,三十文,也太划算了!”   陈氏咬牙:“你想的倒是美,哪来的那么多钱给你吃!一个人三十文,三个人就是九十文!这点儿钱够你们吃几天?!败家玩意!”   团结不怎么在意:“没钱了就问柳芽要嘛……反正她有的是钱。”   陈氏却不说话了,柳芽第一次好说话可能真是因为她是来要钱的,但是第二次还会这么好说话吗?不见得。她可不傻,她大老远的跑来京都,目的肯定不是这五十贯而已,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有事要进城一趟,你们先回去。”   “娘,你要进城,干啥?”   “你管我,你个臭小子,还敢管起你老娘来了?!”   陈氏不肯说,团结和红桃也问不出来个什么,只好悻悻的准备回鲁家,而陈氏,则慢悠悠的朝城里走,还边走边问。   芮娘也进城了,鲁恒的宅子现在就在保宁坊那边,背巷里,倒是也算安静。   宅子里更是没什么人,鲁恒和柳芽都是勤俭节约的,就算有丫鬟也只是负责一些简单的洒扫,芮娘去了之后,柳芽还十分的惊喜。   “二嫂,你怎么来了!”   芮娘记得老娘昨晚的叮嘱,把娘的嘱托给柳芽说了,不仅如此,也将陈氏他们三个今天去了团圆饭馆的事情说了。   柳芽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   “我知道了……他们的胃口可真不是那五十贯,合着我那五十贯,就是给她们吃吃喝喝下馆子的钱了。”   芮娘安慰她:“算了,下次别这么容易给就是。”   柳芽:“我明白了二嫂,至于娘的说事情你放心,我现在也没空的,三郎最近这段日子忙的很,我没空搭理他们,只是他们在家中,就要麻烦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   芮娘难得过来一次,柳芽笑着拉她到院子里:“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在做腐乳,你帮我尝尝味道?”   芮娘:“咋还自己做起来了?要的话直接让人说一声不就行。”   “那怎么能一样的呢,我总不能老麻烦你呀,而且说真的,我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自己做做看。”   芮娘跟着柳芽进了院子,她一直都觉得,柳芽的院子看起来还是像那个朴素的农家小院子,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官太太,里面的一草一木,自己种的小菜圃,还有院子角落的泡菜坛子,都让芮娘生出了一种浓浓的归属感,她笑着和柳芽走到厨房,尝了尝刚开坛子的腐乳。   “不错,味道挺好。”   “真的?二嫂你别晃悠我,这是我第一次做。”   芮娘笑了:“我晃悠你做什么,不错就是不错。真的,可以拿去卖了。”   柳芽笑了:“那就好,三郎最喜欢吃这个了,今天回来我就让他尝尝。”   芮娘笑着道好。   她在柳芽的小宅子里又待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准备离开。   而那一边,陈氏一边走一边问,也来到了保宁坊。   只不过,她打听的不是鲁宅,而是陶宅,这陶宅和鲁家差的不远,只是隔着两条街巷,宅子的规模和大小也打岔不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官宅,而且,宅子的主人们品阶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的。而翰林院如今刚好两位修编,一位是鲁恒,另一位,便是先他上去的陶煊。   陶煊此人,可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他背后还有当今的镇国公府,因为陶煊的姨母,嫁的就是国公府的二老爷,有了这层关系,也决定了陶煊这人不过二十刚过,也能位至翰林院不低的职位。   陈氏到了陶宅之后,在门口犹豫徘徊了许久,才轻轻叩了门,没一会儿,就有小厮过来开门了。   “你找谁啊?”   陈氏朝他咧嘴一笑,说了个人名。   ……   陈氏在这院子里等了足足快一个时辰,直等的是抓耳挠腮时,终于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陈氏一见着那侍卫,就大喊一声:“诶贵人!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那侍卫脸色变了变,冷漠的道:“我不是你的贵人,你的贵人是这位,见着陶大人,还不叩拜?”   陈氏打眼一看面前的人,乌黑白袍,一看便是京中世家公子,便立刻跪倒:“民妇陈氏,见过陶大人。”   “起来吧。”淡淡的嗓音在她头顶传来,陈氏颤巍巍的起了身,面前的人好似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气势让她根本抬不起头来。   陶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不想靠近,“确定是她?”   他身边的暗卫道:“正是!属下半年前去的遂州,绝不会错。柳家女,便是她的外甥女。”   陈氏眼睛一亮:“对对对,大人,柳芽就是我的外甥女,要唤我姨母。”   陶煊又上下看了一眼陈氏,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道:“行,去办吧。”   说完,他似乎不屑和陈氏说话,直接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了那个侍卫,陈氏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那侍卫便扔过来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一百贯,定金,事成之后,剩余四百贯会送去。记着,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别说钱了,你的人头都可能难保。”   陈氏被钱砸了个晕头转向,直恨不得跪下给那人磕头:“是是是,民妇记住了记住了。不过大人,您到底要民妇做什么……”   “柳芽和鲁恒成亲快六载,一直没有孩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氏一愣:“知道,知道。您之前就说过。然后您说,只要我带着儿子和女儿来,我女儿红桃就可以……”   “一个女人,嫁到夫家六年都没有子嗣,纳妾还不是早晚的事?况且鲁恒现如今仕途正好,你要是能把握住这机会,你女儿还何愁什么?   陈氏一愣,随即笑开了花:“是是是,大人说的对,那我儿子……”   “你女儿要是能生出鲁家的骨血,你还愁你儿子的前途?更何况,这个事情,我也会帮你的。”   陈氏美滋滋的把那钱全部收到了怀里:“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管事把陈氏从侧门送了出来,陈氏满脸堆笑,就差没在原地蹦跶起来了,等人走后,那侍卫才去见陶煊。   “大人,人走了。这个陈氏是个见钱眼开的,属下真不知道那鲁家是怎么想的,好歹辛苦的供出来了一个读书人,偏偏又娶进来这么一个孤女,还摊上这样的亲戚。这次定品,您一定会顺利高升,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也配和您争。”   院中的竹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子,背对着,乌黑的长发铺散下来,闻言,他冷笑一声。   “穷苦出身就是穷苦出身,一辈子也改不掉这身上的毛病,这就是他鲁恒的软肋啊,又到一年定品之时了,一个寒门罢了,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那侍卫笑了笑:“是,属下会好好盯着,一定会让这个陈氏,把鲁家搞得天翻地覆。”   -   芮娘从柳芽那边离开后,准备直接回鲁家,谁知她刚走不久,就在街巷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陈氏比芮娘早一刻出来,原本是碰不上的,谁知那陈氏手里有了钱,就一直在街市上转悠了起来。看见什么都想买,芮娘瞧见她的时候,正好看她偷偷买了个镯子。   芮娘皱眉。   陈氏买完镯子之后又忍不住看起了旁边的新衣裳,新围巾,看见什么都想买,芮娘一路慢慢的跟着,就发现陈氏这一路至少花了有十贯。   一个投奔亲戚又想安家的女人,这么大的手笔?   芮娘开始心疼柳芽的那些钱,一直快到鲁家,芮娘又见她把这些东西全部装到了随身带的布包里,偷偷摸摸的进去了。   芮娘越想越觉得怪,在不远处偷偷观察了许久。   韦氏正出门倒水,看见她不进院子也纳闷的很:“弟妹!干嘛呢!”   芮娘回过神来,朝她做了个手势,韦氏走了过来。   “我刚看到她……”   “啥!”韦氏惊呆了。   “你说   他们去了你们饭馆吃饭,然后还买了好多东西!”   芮娘:“是……而且我跟了她一路,发现她至少花了十贯。大嫂你说她一天就敢这么花,咱们是不是要把剩下的钱帮芽芽要回来?”   “要,必须要!”韦氏气的不行,但是给钱容易要钱难,现在想要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韦氏想了想道:“弟妹,你看见她把那些东西藏哪儿了吗?”   “她随身带的那个包袱里。”   韦氏乐了:“行,我知道了,你等着吧,这种人不能用一般的法子去治她。”   “大嫂你别冲动。”   “我当然不会,但我有的是办法!”   ……   一下午的时间,芮娘这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她总觉得这个事情好像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她却又是说不上来。   鲁越看出了她的心事,问了一句,芮娘便把白天的事儿给说了。不过她没说太多,因为没过多会儿,那陈氏便开始忽然在院中大吼大叫了。   “谁!哪个天杀的!敢偷老娘!”   陈氏这一嗓子可谓是惊天动地,所有人都被她惊动了,包括鲁老太太,只见陈氏疯了一样的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头就扎到大房去,韦氏正在做饭,就看见她冲了过来。   “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韦氏一愣:“不是,陈婶,你说啥呢,我拿你啥东西了。”   芮娘也赶忙出去,全家人都走到了大房门口。   “我那个床底下的包袱!是不是你拿的!”   团结和红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是一头雾水:“娘,啥包袱。”   韦氏像是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你床底下的,那不是你从遂州逃难带过来的包裹嘛,我想着那一包脏东西脏衣服的,我今天正好大扫除呢,就还想着帮你洗洗,婶儿,我这可是一片好心啊。”   “呸!你有那么好心!我东西在哪儿!”   鲁家人这会儿都在院外了,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柳芽和鲁恒也回来了。今日鲁恒下值的早,听了芮娘带的话后鲁恒想了很久,觉得逃避不是个法子,于是劝着柳芽回来一块儿看看,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韦氏见人差不多来齐了,才道:“婶儿别冲动啊,你的东西都在那呢,喏,就在那堆脏衣服里。”   陈氏回头一看,那一桶的脏衣服里正好有自己的包裹,她赶忙冲过去,一把把自己的包裹抱到了怀里,宝贝的和什么似的。   韦氏笑了:“咋了婶儿,原来你这包袱里面不是脏衣服啊,看起来你就还挺宝贝的,是啥好东西啊……诶不对啊,您说您和红桃妹子团结大弟千里迢迢的过来,挨饿受冻的,难不成身上还有宝贝?咋不卖了?”   韦氏的话让团结和红桃眼睛都红了,赶紧过去:“娘,您这个包袱里是啥呢!我咋都不知道!”   陈氏气疯了,挥退着众人:“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   她说着就要抱起东西往外跑,谁知道团结想把包袱扯过来,这一推一拉之中,包袱忽然散落了一地。正是陈氏今天在集市上买的那些个镯子、衣裳、围巾。都是崭新崭新的,镯子用一个红布包的好好的藏在衣裳中间,但还是耐不住一下子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鲁家院子里忽然有那么一刻的寂静。   “哟!”韦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婶儿!这是你啥时候买的呀!”   红桃和团结也惊呆了,团结眼睛都红了:“娘,您今天进城,原来就是为了去偷偷买东西啊?您太过分了吧!只想着自己!”   “我……”陈氏百口莫辩,甚至还想去捂住这个蠢儿子的嘴,无奈鲁老太太这会儿也走了上来。   “妹子,这咋回事啊?”   芮娘注意到了柳芽,拼了命的给她使眼色,柳芽自然心领神会到了芮娘的意思,上前几步:“姨母!我之前给您那五十贯,是让您安家的呀,您该不会,拿着这些钱,去买了这些东西吧!”   柳芽一番话让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有些路过的百姓也听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而陈氏注意到柳芽也回来了,立马慌张的道:“我当然没有!”   韦氏:“那您这钱从哪来的呀?难道是大风吹来的?还是说,除了柳芽还有人给你钱?”   韦氏无心一句话,却让陈氏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她眼珠子一转,赶忙把这些东西都递给了柳芽。   “芽芽,你看,这姨母是一时的糊涂……芽芽,姨母实在是被这过于繁华的京都迷了眼,要不你看这样,姨母明天就去退,退了好不好?”   柳芽还没说话,鲁老太太便道:“现在就去退吧,现在还不到酉时,人家也没关门。大妹子,不是我说,芽芽给的钱,不是让你们安家用的吗,这些东西加起来已经都快十贯了,这五十贯……不禁花啊。芽芽啊。”   柳芽赶忙应了一声:“娘。”   “咱们做晚辈的,要有孝心,这样吧,你把这些东西拿去退了,剩下的钱,你去帮你姨母寻觅一个宅子,免得她识人不清被人骗了。”   柳芽明白了婆婆的意思,赶忙应了一声:“诶!”   陈氏一听要要钱,则立马大喊:“不行!不行!”   “为啥不行啊?婶儿,你大老远过来,不就是为了安家吗?我弟妹去帮你选宅子,肯定比你自己选的好,也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你看你这一天就花了这么多钱……那五十贯……怕不是几天就没了?”   陈氏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看向韦氏:“我们家的事情要你管!”   韦氏一听也来气了,正准备从岔腰开始好好的和她掰扯掰扯,就见鲁恒忽然不急不慢的从后面走上前来。   “姨母。”   他不疾不徐的一声喊,让疯了一样的陈氏立马就安静了下来,满院子里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第99章 进城住   鲁恒毕竟为官多年, 与普通的人还是不一样的,站在院子里一开口,周身气场便让院子里的人都愣了愣。   “姨母。”他先开口喊的人,倒是让陈氏一下子不会了。   “三、三郎?”   鲁恒点头:“是我。”   不仅陈氏愣了, 红桃和团结都愣了。尤其是红桃, 在一边看着鲁恒后呆呆的,连耳根也悄悄的红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儒雅和斯文的男人,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鲁恒看了眼陈氏怀里的东西, 笑了笑:“姨母, 您来了这么几天了,我因为太忙也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招待您, 要是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 还希望您包涵。”   陈氏也从来没有和真正当官的人说过话, 显得都有些语无伦次:“没有, 没有,很好了。”   “那就好, 我听芽芽说过,姨母的意思是,想在京都这边安个家?”   陈氏:“对对对, 三郎啊, 你看我一个人带着一对儿儿女,实在也是过的难 ……今天是姨母糊涂了,但是这个……”   鲁恒:“这是小事, 要是姨母想安家的话我倒是知道一处宅子, 就在京郊, 而且离这里不是很远, 现在主人挂牌售价大概是五十贯, 姨母意下如何?后续买宅子的事情芽芽直接去,您在家好好休息。”   这么巧?   柳芽有些吃惊的看向丈夫,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鲁恒但笑不语,陈氏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露出个笑:“好,好,当然是好的。”   “芽芽啊,你看姨母我今天真的是糊涂了,这些东西你退了吧,还有剩下四十贯的钱都给你。”   柳芽看了眼丈夫,鲁恒微笑点头,柳芽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道:“东西您留着吧,这钱我收下了,回头我去,您就不操心了。”   “好好好。”   柳芽看向丈夫抿了抿唇,她让陈氏留下东西,是体现三郎的大度,但收回这四十贯,便是不想再被人占了便宜。   此事打住,鲁恒看向鲁老太太:“娘,回来有一会儿了,开饭吧。”   鲁老太太也回过神:“好好好,我儿一路辛苦了,开饭,开饭。”   这次吃饭,陈氏三人自然也上桌了,宴席就摆在鲁老太太这边,一桌子的菜,直接把团结和陈氏的眼睛都看直了,红桃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她时不时的就要偷瞄一下斜对面的男人,心中微微荡漾。   鲁恒毫无所查,还不住的给柳芽夹菜,这让红桃有些眼红,但当事人没察觉不代表别人没有,芮娘在炒菜,好几回在上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红桃的眼神,不仅她,还是韦氏,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稍稍灵敏一些,两人对视一眼,韦氏给她使了个眼色。   饭桌上,鲁家的家教向来是不错的,众人几乎没怎么说话,安静的环境突出了团结吃饭吧唧嘴的声音,格外响亮。   就连陈氏最后也看不下去了,在饭桌底下偷偷的掐了把自己的儿子。   “娘,你掐我干啥……”团结还不明所以,陈氏尬笑了两声:“吃慢些,慢些。”   “这太好吃了!这比我吃过的所有饭都好吃!”团结夸赞倒是真心的,鲁老太太笑了笑:“没事,你们逃荒过来的,受苦了,多吃点儿。”   团结已经顾不上答话了,只是埋头扒饭,一顿饭下来,鲁家饭桌上的肉全部都见了底。   鲁家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空盘子了。   饭后,韦氏给芮娘使眼色让她别动,看看那家子人会不会主动收碗盘,芮娘倒是没想那么多,但看婆婆的眼色,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于是芮娘便没动,明明大家都放了筷子,却还没人起身收碗盘。红桃一顿饭的时间,眼睛大概往斜对面   瞄了好几次,直到陈氏又掐了一把她,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看见自己娘拼了命的和自己使眼色,又看向这一桌子的碗盘,陡然明白过来。赶忙起了身,帮着收起了碗盘。   直到她起身,芮娘才和柳芽才起了身,陈氏还忙道:“诶诶诶你们坐下,让红桃来就好了,你做饭辛苦了呀,让这丫头帮你。”   芮娘笑了笑:“你们是客人嘛。”   她还是没让红桃全部拿,几个妯娌一块儿把桌子给收拾了。   饭后,这三个人终于走后,柳芽才急急问道:“三郎,你说的房子是哪里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鲁老太太也奇怪的看向儿子,鲁恒微微一笑:“没有,我随口说的,只是不想让那钱被浪费了而已。”   柳芽:“啊,可是你不是已经答应他们……”   “我是答应了,但是这个宅子是芽芽去买,我只答应了让他们住,并没有说要送给他们。”   鲁老太太恍然大悟:“三郎的意思是,芽芽去买,地契还是咱们家自己的人的,等于咱们家自己多了一套宅子。”   鲁恒微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娘,实不相瞒,我最近的确是有点儿忙,马上又到三年一次的定品之时了,翰林官早早的就和我打过了招呼,所以我这段时间,可能都一直无心分神。”   鲁老太太彻底明白了。   “儿!娘懂了!你安心去忙你的!三郎啊,陈氏交给娘吧,娘肯定不会让你烦心,芽芽,这个宅子娘去寻摸去,你们就只好好准备自己的事啊,让他们住在家里,不让你和芽芽回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鲁恒:“那真是太感激娘了……”   “这都小事,定品才是大事!你们早些睡!快去好好休息!”   鲁恒和柳芽对视一眼都笑了,走厨房后,柳芽还道:“我总觉得娘对你格外偏心些,有时候连我都不大好意思。”   鲁恒:“没有的事,这就是娘的性格,只要遇到大事,娘永远都是最眼明心亮的那个。”   “这倒是……”   -   这边歇了,那边屋子可没有。   陈氏今四十贯就这么没了,她怎么能不伤心上火,一时间在房里唉声叹气。   团结见了,一边打嗝一边道:“娘,我知道你在叹气什么,不就是心疼那钱,不过娘你也太过分了,竟然瞒着我们去偷偷给自己买东西!”   陈氏拍了他一巴掌:“你个蠢货!我还没找你的麻烦,你还数落上我了!那下午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不知道和你娘我站在统一战线的吗?!真是蠢到了家!”   团结不服:“那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你娘我是瞒着你们偷偷买吗!那不是进城办正事,然后顺带逛了逛!难道后面不会给你们买?!眼皮浅的东西。”   团结:“那你进城到底办啥事了?”   说到这个事,陈氏来劲了,她看了眼女儿:“红桃过来。”   结果她一喊两遍,红桃都没有什么反应。   “红桃,红桃!”第三遍的时候,红桃终于反应过来了,团结笑了:“娘,你女儿这是动了春心了。”   红桃脸色一红,愤愤的朝他啐了一口:“要你管!”   陈氏笑了:“连你哥都看出来了,娘能没看出来?哎,其实这件事啊,本来早就想告诉你们了,怕你们守不住消息,现在过来,娘给你们说娘今天进城干啥了。”   ……   陈氏说完,团结激动的跳了起来:“多少?!五、五百?!”   团结疯了,红桃也疯了,陈氏把人拉了下来:“小点儿声!”   “现在只给了一百贯,后续再给四百,这个事情能不能   成,还要你们两个配合,尤其是红桃,你今天看到鲁家三郎了吧,觉得他还行?”   团结笑了:“岂止是还行,你没见你女儿那眼睛都直了,不是我说,你太明显了,人家也能看出来的。”   红桃脸更红了:“真的有这么明显……”   陈氏打断兄妹两个的调侃:“行,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后面收敛着些,柳芽嫁进去这么就都没有孩子,他们老鲁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鲁三郎都是当官的人了,三妻四妾多正常啊!”   红桃:“娘……可是,我、我要一辈子给他当妾吗?”   陈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脑子的东西,你进门之后要能生个儿子,以后自己不会争取?什么事情都要老娘给你铺好路才行?”   红桃眼睛亮了:“娘……我明白了。”   “还有你哥,等你进府,之后你哥就是他的小舅子,将来谋个差事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陈氏一番言论,让团结和红桃的眼睛都红了,仿佛,那荣华富贵的生活就在眼前,团结立马问:“娘!我接下来需要干什么?”   干什么……   陈氏忽然也愣住了。   对啊,现在鲁三郎只是偶尔才回来一次,他们现在要干什么?怎么做?   这个问题难倒了陈氏,她决定好好思索一下。   “先睡吧,明早早点起来,去送送人家。”   陈氏结束了这个话题的讨论,但是已经完全兴奋起来的团结和红桃又哪里睡得着,两个人几乎做了一晚上的美梦,第二天一早起来,眼下都不约而同的有了黑青。   -   鲁恒昨晚回来只是暂住,第二日便准备离开。陈氏早早的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见着人出来后就笑着上前:“三郎,这是准备回去了呀?”   鲁恒朝她笑笑:“是,姨母,这段日子有点儿忙,怕是招待不周姨母了,姨母别见怪。”   “这是哪里的话!三郎你事业要紧,红桃团结啊,来和你们姐夫道个别!”   团结跑的快,但红桃还扭扭捏捏的站在后面不肯上前,陈氏还纳闷,昨天这丫头不是眼神都挪不开的吗?今天倒是知道害羞了?   “姐夫路上慢些。”   鲁恒朝他们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就准备上车,陈氏立马又道:“三郎啊!昨天你说的那个买房子的事我想了想,你这么忙,还麻烦你真的是不好意思了。我想着,要不我就自己去看吧,然后这买房的钱,算我借的!”   陈氏一番话,让柳芽和鲁恒都惊了惊。   鲁恒还好,但柳芽已经明显蹙起了眉:“姨母,您这是?”   陈氏笑道:“那就是体贴你们太忙了嘛,还要出钱还要出力的,昨天啊,是姨母不懂事,芽芽,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柳芽一时看不出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只好沉默的笑了笑便上了马车,鲁恒当下也没说什么,就此告了别。   陈氏一直目送着他们越走越远后才回头看了眼女儿,小声问:“干啥呢!昨天那主动跑哪去了,这时候矫情做作?!”   红桃委屈极了:“娘……您看我……”   她昨晚实在是没睡好,皮肤有些蜡黄,眼下还有乌青,陈氏明白了,叹了口气:“娘一会儿带你上街,买些上好的脂粉,好好打扮打扮。”   ……   陈氏要自己买房的消息传到了鲁老太太耳里,她一时陷入了沉默。她原本已经打算今早出门给人瞅瞅去,这一时半会儿却又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   福妞和福宝这段日子很不高兴,因为隔壁那家人的缘故,不管是奶也好,娘也罢,每天都很忙很忙,他们出去玩也不能跑很远了。现在奶看上去又愁眉苦脸的,福宝就认定了是隔壁那家   子的原因,气的跺脚,然后转身拿了弹弓,就出去了。   这弹弓是二哥给的,二哥说,见着欺负自己的人就要打,小福宝性子里就带着一股小霸王的气质,二话不说的就跑到西院和中院的隔墙上,从洞里朝进看。   团结正在院子里吊儿郎当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去茅房,大摇大摆,福宝偷偷的把弹弓瞄准,准备吓唬吓唬他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口哨声,福宝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了树上的二哥,顺哥儿正坐在树杈子上得意的看着他,手里也拿着弹弓。   不过福宝这是吓唬人的小弹弓,他二哥那手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家伙。福宝瞬间就懂了,赶忙绕到了树下,顺哥儿小声道:“你别打,让我来。”   福宝咧嘴笑了,静静等着他二哥的表演。   团结果然是去茅房的,他心情显然极好,还在院子里哼着歌,唱着曲儿。中院这茅房,也是多年没被用过,上面的瓦片早就年久失修,顺哥儿见团结进去之后又等了片刻,这才发动了攻击。   一个个的小石头就朝着那茅房上发射去,团结几乎刚蹲,就被头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谁啊!”   顺哥儿的弹弓玩的比福宝可是厉害的多,上的家伙什也都是实打实的石头,几个下去,那上面的几个瓦片就摇摇欲坠。   “谁啊!谁在扔石头!!”   里面的团结还在拼了命的喊,殊不知危险就在头顶,顺哥儿最后来了狠狠的一下子,那瓦片和石头就全部一起掉进了茅房里——   “哎哟我去你大爷的!!!!”   达到目的,顺哥儿一溜烟的就从树上窜了下来,拉着福宝就跑,两人边跑边笑,一溜烟的就跑进了鲁老太太的房间里。   “冤家,这是在干啥呢!”   鲁老太太看见这两个孙子就头疼,而院子里,团结的声音早就吼了起来:“是哪个小兔崽子朝我扔石头的!给我出来!”   鲁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冤家!赶紧进里屋去!”   鲁老太太还是护孙子的,顺哥儿和福宝一听就赶忙跑进去了,乐个不停。   团结还在院子里吼,鲁老太太笑着走了出去。   “哟,这是咋了这是。”   团结捂着头:“哪个兔崽子朝我头上砸石头呢,那石头和瓦片砸下来,这不一个大包呢嘛!”   韦氏那边也听见了动静,在院子里寻摸一圈没看见自家顺哥儿,大抵也明白了是咋回事,站在院门口看热闹。鲁老太太笑了声:“嗐,可能是大鸟吧,家里的几个猴崽儿都出门去了,我们这是郊外,常常还有大鸟攻击人呢,你可要注意些。”   “大、大鸟……”团结捂着头朝天上看了一眼,再低头去看,院子里老太太也回房去了,哪里还有别人。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只能是自己吃个闷亏,回了屋子。   人走后,顺哥儿还在趴在窗户上朝外看,一边看一边笑。   “你个祖宗!别给我惹事了!”鲁老太太进来就朝顺哥儿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但根本不疼,顺哥儿做了个鬼脸,跑回自家去了。   ……   陈氏今天又上街了,不过今天她也学尖了,让团结和红桃一块儿,因为昨个儿已经把事情的原委给那两人也说了,三个人便一起想了个法子,让团结在码头扛货那边报了个名,那扛货的是散工,干一天结一天的钱,干多干少随你的便,团结报完名之后只扛了一麻袋,然后领了几文钱就走了。   三人开始在城里大吃大喝,买东买西。   红桃买了一堆的香露和胭脂,还准备扯一身的新衣裳,陈氏想着手头还有一百贯,就让儿子女儿们花了个痛快。逛完之后,陈氏去了一个小巷子。   “你们在这等我,别跟过来。”   这是她和那个人约好接头的地方,对方说每隔两日的午时就会在这等她,陈氏刚过去没多久,就有个黑衣人来了。   陈氏上前,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大抵是宅子的事情,末了那黑衣人问:“你是怎么说的?”   陈氏:“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今个儿告诉他们说我自己找宅子去,那我不能由着他们找,到时候鲁三郎再不回来,我女儿不就没机会了嘛……”   那黑衣人笑了笑:“算你聪明,宅子的事情你不管了,我会想法子处理,再过两日你就说找到了。”   陈氏大喜:“那真是麻烦大人了。”   “不麻烦。”那黑衣人勾起唇:“你说的对,住的太远了,就没有机会了……”   陈氏和那个黑衣人说完之后就带着儿女回去了,路上团结还问她说了什么,陈氏笑了笑:“你别管,再等两天,咱们就搬家!”   红桃和团结对视一眼,都笑了。   他们刚回到鲁家,鲁老太太已经笑着在院中等他们了。   “回来了?”   陈氏:“回来了,嫂嫂,你在等我们啊。是这,那天柳芽不是说码头有扛货的吗,我想了想芽芽说的对,团结一天也不能老在家里不干事,今天就让他去报了个名,赚了点钱,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   鲁老太太看向团结,笑了笑:“这是好事,辛苦了,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   “是这样,我儿子和芽芽呢,最近都有些忙,帮你们找宅子的事情就落到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嘛,今天出去看了看,还真是看中了好几套宅子,你们要不要去看一眼,可以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定下来了。”   陈氏一愣:“三郎没和您说?”   “说啥?”   陈氏拍了拍大腿,“哎哟,这真是麻烦嫂嫂了,我不是已经和三郎和芽芽说了,这宅子的事情俺们自己看嘛,不必麻烦你们家了,对了,其实我们今天上街就是去看宅子的,也已经看到好几套了!”   鲁老太太惊讶:“你们想住城里?”   陈氏心中转了几个弯,道:“嗐,老嫂嫂,不瞒你说,我的确想进城。这一来呢,红桃还没嫁人,团结也还没个稳定的活计,他今天去那个码头扛货,挺好的,我们在京郊又没有田,还不如城里去寻摸个活计讨生活,你说对吧嫂嫂。”   鲁老太太一双眼直直的看着陈氏:“城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对对对,所以我想着,坚决不能让你们家出钱,就算俺们借!你放心,我肯定黑纸白字的写好,一定不会欠你们的!”   鲁老太太有些无语,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先回房去歇着吧。”   “诶诶诶,您也是。”   -   “什么?他们还想在城里安家!他们怎么不上天去!”韦氏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要炸,鲁老太太赶忙把人按住:“你小点儿声!”   韦氏:“娘!他们简直是得寸进尺!”   鲁老太太:“我现在不是觉得他们得寸进尺,而是怀疑这件事,好端端的,陈氏居然想进城,你不觉得这件事奇怪?”   “没啥奇怪的!他们就是为了钱!城里的房子肯定比这边的房子值钱啊!娘!您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这钱借出去了根本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鲁老太太没说话一直皱着眉,韦氏急的说了好几遍,鲁老太太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韦氏走出去的时候刚好遇见芮娘回来,她小声把这事给芮娘说了,芮娘也十分的惊讶:“真的?!”   “娘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你一会儿也去说说去。”   “我知道了……”   芮娘今天去猪肉铺了   ,提回来了一副羊肝和大肠,她进屋后也不先说那糟心事,而是笑着道:“娘,今天给你做肥肠吃!”   鲁老太太闻言只是嗯了一声没说话,芮娘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娘,这是咋了?”   鲁老太太抬头看她:“二媳妇,你那天见着陈氏,是在哪见着的?就具体的地方,是哪条街?”   芮娘一愣:“就……就三郎宅子出来那条街。”   “啥!”   鲁老太太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你确定?!”   芮娘被老娘吓了一大跳:“对,我确定。我那天去看芽芽,从她家刚出来没多久就看到陈婶了,但是我不确定,她是刚好走到那里还是……”   鲁老太太思考了半天:“我总觉得这事怎么这么怪呢……她这次来,一会是要钱一会要房,现在还要搬到城里,打的该不会是那个主意吧……”   芮娘:“娘,啥主意?” 第100章 油包肝   鲁老太太当下没说什么, 径直出门去了。   “娘你去哪?”   “我去看看你陈婶,你做饭就行,把他们的也做上。”   芮娘:“诶。”   她提着猪肉去了厨房, 鲁越也回来了, 正在院子里洗手洗脸, 这阵子鲁越虽然看似清闲,但实际上却经常上山, 这件事只有芮娘和鲁越知道,芮娘心疼自己男人, 每日还是想变着法的把这饭菜做出些花样来。   猪肝以往总是爆炒,芮娘今天想换个做法,现在饭馆闲了她还会和那些食客聊上两句, 尤其是外地来的,当地的一些特色的美食她都暗暗记住,闲下来的时候自己琢磨琢磨,琢磨成的就是一道新菜, 琢磨不成的,那也就当个尝试了。   油包肝, 芮娘忘记是从哪里听说的了, 大体做法是用猪网油包住羊肝上火炙烤, 猪网油一般般都是人家不要的东西, 在猪腹部的缝隙当中, 呈现网状,用网油裹住羊肝烤透,猪网油的油脂不多, 而且自带肉味, 在一头猪里也搜刮不到多少, 实则是个好东西。   芮娘把羊肝切小块儿再用猪网油细细的裹好,最后用铁签固定。家里的炭火就可以烤,细长的铁签串起来烤制的东西是家里几个小崽子的最爱,甭管烤的是什么,主要就喜欢这个新颖的吃法。   油包肝一边烤一边撒上了番椒面、莳萝面、孜然面,网油随着炭火的炙烤慢慢融化却又不完全融化,冒出滋滋声,猪油的肉香和油香全部浸透到了羊肝里,在表面却又形成了一个保护,羊肝的嫩最大程度的被保留了下来,一时间厨房里香气四溢,几个小馋虫全部都被吸引了过来。   “娘又在烤东西吃了!!!”福宝第一个冲了进来,芮娘简直是服了他,知道逃不过,笑着给三个崽子们一人一串,剩下两串,交给了瞻哥儿:“瞻哥儿给爹拿过去。”   瞻哥儿愉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拿着两串油包肝去了爹爹身边。   鲁越正在修鸡圈,看见儿子递过来的烤肉串,第一眼就朝厨房看过去,芮娘正在窗边,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甜蜜。   很快,鲁老太太从隔壁回来了,芮娘看了一眼。   “娘回来了,吃饭吧?”   鲁老太太没答话,径直进了屋,芮娘察觉到娘不大高兴,给鲁越使了个眼色,男人肯定也看出来了,只是当下朝她摇了摇头,芮娘点点头,明白了。   “什么东西!”鲁老太太进屋后气得不轻,正巧福妞在和大丫玩绒花。   “奶,你咋了?咋不高兴?”   鲁老太太看见孙女,心中气消了一半,但还是忍不住想到刚才的场景——   她刚才去了陈氏院子,提前没打招呼,正好就看见那陈氏正在朝女儿红桃身上比划新衣裳,鲁老太太还没进去,就听见陈氏道:“哎呀呀,我女儿真好看,这年轻皮肤就是好,稍微一打扮,绝对比柳芽好看好几倍。”   红桃一听,露出喜悦的神色:“娘,真的?”   “当然是真的,娘骗你做什么!你呀,就是太瘦了些,应该多吃点儿喝点儿,娘过两天去给你买点儿花胶补一补。”   “这花胶可贵了吧……”   “怕啥!又不是买不起。”   鲁老太太当即冷笑一声,觉得自己也不用问了,当即就转头就走,这会儿回来了又有些后悔,她怎么就没有当场推门进去好好啐她一口呢。   还想和她的儿媳妇比,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过鲁老太太这会儿,已经坚定了陈氏的盘算,其实昨天三郎回来时,那丫头的眼神她不是没注意,只是还不确定,但现在不管确不确定,她都要尽早打发了这一家子人。   鲁老太太想了很久,也大抵是猜出来陈氏的想法,大抵就是看着柳芽没孩子,   想当个妾。鲁老太太冷笑一声,她当时看上了柳芽,可不代表什么人都能进他们鲁家的门,呸!   福妞和大丫被自己奶吓了一跳,鲁老太太吐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孙女还在这,连忙把两个心肝搂进了怀里,“没事没事,奶吐坏人呢,别怕呀乖乖。”   福妞用胖嘟嘟的小指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奶别生气,福妞帮你惩罚坏人。”   鲁老太太笑了:“心肝儿怎么帮我惩罚?”   小福妞想了好久,才道:“嗯……我像我爹爹那样,跟她讲道理。”   福妞一句话,把鲁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抱着小家伙贴了好久的脸,那点儿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   第二日,鲁老太太一大早就出了门,准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宅子的事儿定了,谁知道对方比她还早,鲁老太太刚走到院门口,陈氏他们也打算出门了。   “哟,嫂嫂,这么早?”陈氏笑着和鲁老太太打了个招呼,鲁老太太笑了笑:“出门?正好,咱们今天就去看看新宅子。”   陈氏一愣,目露歉意:“哎哟嫂嫂,我昨个儿不都和你说了嘛,你咋还在操心着这个事的,真不用麻烦了,我们今个儿啊就去把昨天看到的那宅子再去看看,没问题就先定下来。我们是这样想的,如果问你们借钱呢,估计一时之间你们也拿不出来,我可以先租,租便宜!而且租的话也可以让我们感受一下到底行不行?”   “租?”鲁老太太笑了:“大妹子,你到底闹哪出,怎么一天一个样。”   陈氏:“嗐,那不是买房子也是慎重的事情嘛,你说我说的对吧嫂嫂。”   鲁老太太扬了扬唇:“行,那进城就进城呗,反正我也没啥事,一块儿去。”   陈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些,鲁老太太一直就观察着她的神色,见人脸色微变她正准备说话时,红桃忽然在后面道了句:“娘,今天不是要先去金婶家的吗?”   陈氏眼一亮,回头看了眼女儿:“对!金婶家,哎哟嫂嫂,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早上啊,要先去那个金嫂子家里坐一坐,这个金嫂子吧,家住在城里平安街,昨天也是她给我介绍的宅子。嫂子,要不下午,下午我再和你一块儿去看?”   鲁老太太淡淡一笑:“不用了,你去忙的你去。”   陈氏:“诶诶,好,那我们先走了啊。”   陈氏带着儿女赶忙走了,走到鲁家巷子口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陈氏给红桃竖起了大拇指:“闺女,好样的。”   红桃笑了笑:“那是,他们一家人老想跟着我们,真是烦。”   陈氏:“这老婆子精明的要命,搬家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走,跟娘去!”   鲁老太太眼瞅着陈氏越来越远,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大媳妇。”   韦氏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见声音,跑了出来。   “我去找一趟二郎,你看着孩子们。”   ……   鲁老太太去了猪肉铺子,现在铁铺没了,鲁越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不过正是因为在这,鲁越的朋友和伙计更多了些,鲁老太太说明了来意,鲁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   “我这就去让兄弟伙的注意着点,要是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和娘说。”   “对,我总觉得这事蹊跷的要命。”   鲁越虽然没鲁老太太那么细心,但娘交代的事情他还是会细心去办,鲁老太太说完这事,又在他的猪肉铺子里逛了一圈,“比上回来好像大了些?”   短短半年,鲁越已经在城里有三家猪肉铺了,比起铁铺的发展速度还要快,鲁越笑了笑:“没有,就是把后院的那个柴房给拆了,柴房没啥用。”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好着!到时候修建一个冰   窖,咱们的肉还能放时间长些!”   陈三在一边听着,给鲁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婶儿想的就是长远,和越哥想一起去了,越哥也说呢,要修冰窖,做咱们这一行的,都需要。”   鲁老太太也笑了:“这都是生活经验罢了,算不得什么。”   鲁越顺手就叫来了几个伙计,嘱咐几句,那几人听懂了,连声应下,转身就去了。   ……   陈氏今天又和那黑衣人碰面了,她第一时间就把鲁老太太注意到他们的消息和那人说了,那人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这个老婆子已经有警戒了,跟我来,今天就把宅子给你们定下来。”   陈氏大喜,跟着那人就赶忙去了。   那黑衣人让他们在后面跟着,走过三条街巷,又绕过两条小路,终于到了一处民宅。   这宅子看起来不大,只能堪堪住三人,地理位置却是好,陈氏越看越觉得这熟悉。   那黑衣人笑了笑:“认不出来了?这是陶家后面的那条巷子。”   陈氏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眼熟呢!原来来过,不过,大人,您让我们住这……”   那黑衣人又朝前指了指,道:“鲁宅就在那条街,和陶宅是背对背的巷子,你在中间,离他们那儿,很近。”   陈氏恍然大悟。 第101章 搬家   陈氏看了半晌, 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宅子的位置,就在鲁宅和陶宅的中间。   陈氏:“原来鲁宅也就在这附近啊……”   黑衣人:“你没来过?”   陈氏摇头:“没,俺们到京都这么久, 就一直住在他们家里, 进城都防着俺们呢,就连鲁三郎,也就只见到了过一次。”   黑衣人冷笑一声:“鲁家防你们防的可真够厉害的, 那现在宅子定了, 你准备怎么说。”   陈氏想了想:“就说我租的。”   “行,反正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尽快搬过来, 不要出现岔子。”   “您放心, 放心。”   等黑衣人一走,陈氏带着儿女就进去了。   “娘!这地方可真的是大!”团结兴奋极了,一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而红桃的视线则一直都在外面巡视,似乎是想看看鲁宅。   “真不错,红桃啊, 红桃!”   红桃被陈氏一嗓子叫着收回了视线:“娘?”   “收拾东西呀愣着干啥!索性咱们在鲁家的东西也不多, 今天就搬过来!”   三人一样的兴奋,连忙应了下来。   -   “搬家?!现在?!”   鲁老太太在屋里歇晌醒来,就听见韦氏带来了这个消息。韦氏急道:“对!他们现在正在收拾东西,我问他们搬到哪去,还神神秘秘的,只说是保宁坊附近, 开玩笑, 那附近的宅子是他们买的起的吗?娘, 你没有给她们借钱吧?”   鲁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你娘我看起来傻吗?我怎么会借给他们。”   “那她们哪来的钱?”   鲁老太太思索了一下:“保宁坊……好啊,这个主意打得好,大媳妇,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去三郎那!”   “诶……啊?!”   鲁老太太要搬进城里住,让全家人都有些吃惊,但是鲁老太太行动飞速,在陈氏走之后没多久就收拾好东西了,鲁越听到消息赶了回来:“娘?”   “二郎你回来的刚好,送送我,对了,几个孩子们也跟我去,你三弟那院子本来就冷清,你和芮娘忙完之后,再去你弟弟的宅子去接。”   鲁越:“娘,你咋这么突然要去?”   “突然个啥啊,你都不知道那一家子……”   鲁老太太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先上车!上车再说!”   鲁越只好驾着车把老娘送了过去,福宝和瞻哥儿去学堂了,福妞非要跟着,鲁老太太抱着孙女,在马车里坐着,很快就到了鲁宅。   柳芽听说娘来了,惊喜的就出门去迎:“娘!您咋来了!”   鲁老太太抱着孙女下了马车:“我再不来!就要乱套了就要!”   柳芽一愣,还没来得及问,福妞先扑到了她怀里:“三婶!我好想你啊!”   “这丫头,就是嘴甜!”   鲁越今天有点忙只是抽空送老娘,见到这一幕叮嘱了一句:“福妞。爹和娘晚上来接你,你在三婶这要乖,听见没?”   福妞哼了一声:“福妞什么时候不乖,爹爹凶!”   鲁越也就是被这个女儿拿捏的死死的,闻言摸了摸鼻子,“娘,那我走了。有啥事你让人往猪肉铺子带个话就行。”   “知道了别操心了,你去忙你的去。”   鲁越走后,鲁老太太进了屋。   柳芽开心的道:“娘,住前院吧?三郎今日还没下值,他要是知道您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别说这些了,芽芽啊,你过来坐下,娘有要紧事给你说。”   柳芽见气氛有些严肃,也不敢耽搁,赶忙过来坐下了。   婆媳两面对面的坐下,鲁老太太叹了   口气,道:“你姨母今天从家里搬走了,这个事你知道不?”   柳芽一愣,摇头:“我不知道啊娘。”   “他们现在就搬到了保宁坊。”   “保宁坊?!”柳芽惊呆了,鲁宅所在的位置正是保宁坊,他们住在这儿附近?   “可、可这附近好些都是官宅啊,我姨母、我姨母怎么可能……”   “对,所以这个事情才蹊跷,而且他们也没有问咱家要钱,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们要进城,这京都城这么多地方哪个不能让他们选?非要住在保宁坊?”   “娘的意思是说……她们是为了我?”   鲁老太太点点头。   “她到底想干嘛呀。”   柳芽有些生气,而鲁老太太则望向她,道:“三媳妇,有些话,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说,但是现在不说不行了。你也知道,你和老三成婚有六年了,这六年里一直没有个孩子,其实我是着急的,你知道吧?”   鲁老太太说完,柳芽的脸色白了白。   “我知道……娘一直没催过我们,柳芽心里很感激。”   “不催你,是因为觉得人要知足,老三前些年的仕途走的太顺,我也不想给他造成压力,你这些年到底看过没有,是个啥情况?”   柳芽:“娘……我咋可能没有去看过,我看过的大夫都不下七八个了,过年的时候三郎还说,等这阵子忙完了,要请太医来看……至于是个啥情况,好些大夫都说不上来,瞧着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小时候太瘦,发育的不大好,只说让补着,调理心态……”   鲁老太太叹气:“是,那也确实是急不得的。不说这个了,这次你姨母来呢,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我就是觉得她十有八九是冲着三郎来的,你那个表妹,今年也十七了,迟迟未婚娶,那天三郎回去你没注意她眼神?现在又想搬到这边住,这心思……”   柳芽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娘……你的意思是说我姨母想让红桃……”   “是,所以我才要过来。不知道这母女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这阵子我就先在这住下了!”   柳芽脸色都白了:“她、她们怎么能……”   鲁老太太叹气:“孩子啊,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不过话说回来,她当她女儿是个天仙?!太好笑了!”   柳芽缓了好半晌才堪堪好些,慢慢的站起身来:“娘,那我先去给你收拾屋子吧,你早些休息。”   -   一下午的时间,柳芽都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难看的紧。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氏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是奔着最根本的来是么?   鲁宅如今有两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是柳芽精挑细选留下的,一个叫玉瓶一个叫金瓶,见她似乎心情不好,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上前问了句。   柳芽看了两人一眼,问:“你们两个也跟我好几年了,我今日问你们一句实话,在外面,是不是有人说咱们家的风言风语呢?”   玉瓶和金瓶对视一眼,道:“夫人,您指的是……”   “说我没有子嗣,没办法给大人留后之类的,说我们鲁宅冷清。”   金瓶低头不敢说话,倒是玉瓶,犹豫了好半晌才道:“夫人,外人说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您和大人这么些年,大人对您的真心奴婢可是都瞧在眼里,但至于孩子的事情……奴婢的确是觉得应该抓点紧。”   柳芽喃喃:“看来是真的,只是这事,又哪里是我想抓紧就能行的?”   金瓶和玉瓶又不说话了,显然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柳芽眼眶有些红,道:“你们去伺候老夫人去吧,不用在这了。”   “是……”   陈氏三人,很快就在这民宅里住了下来,   刚一住下,团结就上街买了只烧鸡。   “哎!有自己的房子就是好!吃东西终于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团结顾着吃,而红桃则忙着打扮自己,那黑衣人走之前已经打过招呼,鲁恒一般会是酉时下值,从西边的巷子口回,红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一边篮子里的东西,下定了决心。   酉时刚过,红桃和陈氏就在院子口等了,一辆挂着“鲁”字的马车正缓缓的靠近,陈氏推了把女儿,红桃提着篮子就往那边走去。   鲁恒下了马车,正准备跨进自家门槛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姐夫?”   鲁恒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红桃穿了身新衣,挎着一个篮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而她身后还跟着陈氏,三人打了个照面,鲁恒有些惊讶:“姨母,你们……”   “呀!三郎!这么巧!”陈氏赶忙上前:“你是这个时候下值?”   鲁恒嗯了一声,陈氏笑道:“那一块儿进去吧!我们今天刚搬过来,正准备和你们去打个招呼呢!”   “搬过来?”   陈红霞教导:“对!哎呀你说这多巧的事情,就我们同村,有个金婶,先我们一步到了京都,昨个儿她介绍了一套宅子,就在这附近,我们今天刚来!来了之后出来转才发现哎哟喂和你们家这么近!!!你说说是不是缘分来着!”   陈氏一边说一边就准备往鲁宅里走了,谁知道她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柳芽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   “姨母。”柳芽慢吞吞的喊了一句,眼神落到了她身后的红桃身上。   陈氏见到她,笑意更热烈了:“芽芽!姨母搬家了!这不,姨母专程拿点儿东西过来看你呢!”   柳芽闻言,微微一笑:“我听说了姨母。”   听说了?   陈氏还在纳闷,柳芽背后鲁老太太的身影就慢慢走了出来。   鲁恒眼睛一亮:“娘!您来了!”   陈氏的表情却没这么惊喜了,笑意淡了淡:“老嫂嫂,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鲁老太太笑了:“是,缘分不浅。大妹子的速度也是快,我本来啊,想等着你从金婶那边回来陪你去看宅子的,没成想这半天的功夫,你们就能在这保宁坊给住下了。大妹子,你有这样的本事,何必还来找芽芽哟。”   鲁恒听完娘的话,多留意了两眼陈氏。   陈氏笑道:“老嫂嫂,我们这也就是运气好罢了,这房子啊,是金婶他儿子朋友介绍的,只是暂住,租金算借的,以后还要给人家腾地方的呢!”   鲁老太太闻言笑了笑:“那你这个朋友还真是不错,倒显得咱们这做亲戚的招待不周了。”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哟,这段日子多亏了老嫂嫂照顾,今天我这才特意拿了东西过来的!”   几个人在院门口寒暄了好几句,按理说,怎么着都要请人进门坐坐才行,谁知道鲁老太太笑了笑,从对方手里把东西一接:“心意我们收下了,芽芽,也给人家准备一份回礼。”   柳芽似乎早就有所准备,让玉瓶把东西递了上去,陈氏愣了愣 ,鲁老太太道:“今天我过来是有点要紧事,所以就不招待你们了,改天吧,改天芽芽做主请你们过来。”   陈氏一听,立马看向柳芽,柳芽站在一边没表态,陈氏只好道:“哦哦哦,那你们忙,你们忙嘛。”   “娘……”红桃蹙起眉和她娘使了个眼色,柳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红桃当场也不说话了,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也带着一丝丝的怨恨,一闪而过。   鲁宅当真把大门关了,红桃忍不住了:“娘!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陈氏又如何看不出来,咬牙:“这个老婆子,太精明了,走,回去想想法   子去。”   不远处,鲁宅门口发生的一切也被那黑衣人收入眼底,他又观察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   “娘……这是?”   一进屋,鲁恒便看向老娘,鲁老太太也看了眼儿子:“你和我进来,芽芽,你先去歇着,让玉瓶准备晚饭。”   柳芽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鲁恒这才发现妻子的眼睛也红红的,当下更是疑惑了。   这事说到底也出在儿子身上,鲁老太太也没打算瞒着,干脆就将陈氏的主意说了,谁知道鲁恒听完之后,整个人呆了一瞬,才连着说了三声荒唐。   “三郎,娘之前觉得你仕途顺利,从来没有过问过你的家事,其实呢,这些年很多人都不理解娘,觉得你好歹也是娘拼了命供出来的,娶的妻子不说是高门显赫,也得是知书达理。这个事情呢,娘只给你王婶儿解释过,现在也说给你听听。”   “其实那一年你秀才落榜,又伤了腿,娘去庙里给你烧过香,当时那庙里有个老和尚,说你定能高中,只是仕途可能不顺,要失去一些东西。娘当时就想着,失去啥呢?那老和尚说,大抵是高门富贵的姻缘,娘就乐了。娘从来没指望这儿子能给娘娶个什么宰相的女儿回来,加上那时候柳芽的出现,娘想着给你冲冲,说不定也就把这个霉运冲走了。”   “柳芽进门后没多久你就中了秀才,再然后第一年她陪你进了京都,你又中了举人,后来的会试和殿试一路都很顺利,娘就觉得,这媳妇带福,就和你二嫂一样的。所以说这些年,娘知足了,即便你子嗣稀薄,娘也认。但是现在啊,儿啊,你身份毕竟不一样的,你和娘说句实话,你在外头,就没有人想给你送个贴心的人?”   鲁恒一直默默的听着,心中感动,听到这话,却是犹豫了一下。   “大胆说就是,就你大哥当年混成那样,那还有人给他送个丫鬟过来呢,你还能没有?是你自己怕芽芽伤心,给挡住了吧?”   鲁恒听及此,苦笑一声:“是……娘慧眼如炬,儿瞒不过您。”   “其实自前年,就有同僚知会过,只是可能看我态度坚决,最后这些事便也不了了之。但是最近,圣上他……”   鲁老太太一愣:“最近咋了,圣上要给你指人?!”   “其实也不算是指,只是问了一句,若真是指了,我不收就是抗旨。”   “对方是谁?”   “礼部尚书的女儿。”   鲁老太太一惊,“尚书的女儿!能甘愿给你做妾?!”   鲁恒沉默片刻:“那是庶女,但即便是庶女,也是委屈她了,况且儿子根本就没有纳妾的想法,所以拒绝了。圣上知道之后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两下,此事就此揭过。”   鲁老太太惊愕了半晌,才道:“圣上既然能问,那必定是问过那女子的父亲了吧,儿啊,这是圣上器重你!”   “娘,您说的我明白,只是在朝为官,若要凭着后宅的关系得到青睐,也倒是不必。”   鲁老太太点头:“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说这个事了,还是说回这个陈氏身上,我本以为她的目的是要钱,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么简单了,这个事你怎么看?”   鲁恒摇头:“简直荒谬,绝无可能。只不过,儿子在想,他们能这么快住到保宁坊内,怕是背后有人。但是目的……”   “你之前不是说你马上要到定品之时了,会不会是有什么同僚?”   鲁恒看了眼老娘:“若真的是想靠这种手段的话,那此人也未免太过卑劣,令人看不起。”   “嗐!我这个老婆子一天就是喜欢瞎琢磨,三郎啊,最后大事还是要你来拿主意,你说,娘怎么才能帮你?”   鲁恒:“娘,你容我想想,想好了再同你说。这段日子你   就安心在此住下吧,儿也好久没和娘一同长住了。”   “好……”   -   鲁恒回房,柳芽正在镜前通发,见他进来,柳芽起身去迎:“要玉瓶先放水你沐浴?”   “不必。”鲁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人坐下了。   “娘都同我说了。”   鲁恒一开口,柳芽的眼睛就红了。   “哭什么?”鲁恒伸手拂了拂她的泪:“信不过我?”   “哪里是。”柳芽靠在他肩上。   “今天娘第一次问起我子嗣的事情,让我很是愧疚,娘其实一直都忍着,现在还上门来帮我挡着姨母……三郎,其实外面的那些流言我都知道,我就是在想,是不是我真的不贤惠,太自私?”   “谁说的。”鲁恒哑然失笑。   “那些夫人们说的,她们建议我读读女训和女则,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女则里面说,若是主母三年都未出,就要主动地大方地给相公纳妾,至少应该收两个通房,等有了孩子之后抬成姨娘。你从来没有……而且府上的丫鬟就只有两个……”   鲁恒神色渐渐严肃:“你经常听到她们这么说?”   “也不是经常……就聚会的时候说过几次,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个聚会的,什么赏花,品茶,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适合我……”   鲁恒:“不想去便不去了。”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前朝宰相朱大人,与发妻共同奋斗三十余年,他的妻子也只是一届农户出身,但这丝毫不影响朱大人名垂青史。芽芽,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你怎么从未和我说过这些话,你若早说,我定让她们以后莫在你面前嚼舌根。”   柳芽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了他半晌:“三郎……”   鲁恒吻掉了她的泪:“姨母的事情没有这个简单,恐怕不仅仅是想往我府上塞人,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   柳芽点了点头,重新靠了上去:“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   “真的?”   芮娘下午刚从团圆饭馆回来时,便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震惊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而韦氏也是后知后觉。   “娘要去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看来,那陈家的主意真的是打的厉害。”   芮娘:“娘、娘的意思是说,她想把红桃送到三弟府上做妾?”   “是啊!这还不明显?都搬到一起住去了!这陈氏也真的挺舍得下本钱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芮娘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好戏,只是也觉得离谱,她回房后把这事儿给鲁越说了,男人听完之后也沉默了良久。   “难怪今天娘要急着过去。”   芮娘:“在车上的时候娘也没和你说。”   “没有,可能是觉得我是个男人不好说的。”   芮娘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说?”   鲁越笑笑:“我是个粗人,这种内宅的事情自然和我没关系。”   芮娘忽然起了想逗逗人的心思:“咋就和你没关系了,你现在也发达了,男人三妻四妾嘛,岂不是很正常。”   鲁越正准备换衣裳,闻言手一抖,腿也有些软。   他回头,就看见芮娘严肃的看着他,似乎说真的似的。   鲁越无奈的笑了笑:“芮娘别逗我。”   “我怎么就是逗你了?”   “我粗人一个,现在铁铺也没了,哪里算的上发达。三弟不一样,他是文人,还是当官的,自然很多女子喜欢。”   “那照你的意思说,你如果是文人又当官了,也会有很多女子喜欢咯?不要气馁呀,除了文官也有武官的。”   鲁越知道,他的芮娘又在消遣他了。偏偏他又笨嘴拙舌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无奈的去抱人,把芮娘的手拿起来放在胸口。   “你摸摸。”   芮娘当他要耍流氓,眼波如水的瞪了他一眼,谁知鲁越下一瞬便脱口而出:“这里面全是你。”   芮娘噗嗤一声笑了:“这么小,怎么装的下?”   “就是因为小,装了你,就没有别人。”   鲁越眼神灼灼,芮娘含笑看了他很久,最后用拳头软绵绵的给了他一拳:“油嘴滑舌。”   鲁越只是笑。   -   这几日,陈氏好几次想去鲁家,都被鲁老太太以各种理由给挡回来了,第三日,陈氏坐不住了。   她开始拿着东西去给其他邻居们送,很快,有一个小道消息就悄悄在鲁宅这巷子里传开了。   “诶是不是真的啊,不应该吧,鲁大人平日看上去很是温和好说话啊。”   “嗐,这毕竟不一样咯,当官的都怕穷亲戚。我可亲眼见到好几回了,那人就在外面呢不让人进!”   “啧,鲁大人平时都在当值,难道是她夫人的主意?这不是她娘家亲戚吗,她娘家那个表妹,看上去正是豆蔻年华。”   “诶,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咧!我早就说了嘛,那柳家女嫁给鲁大人这么些年,一儿半女都没有,还是福薄啊!现在怕是感觉到危机了。”   “那再有危机也不能这样啊,啧,人不可貌相,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心倒是狠,自家姨母都不让进府的。”   这些话,偶尔被外出的玉瓶和金瓶听见,恨不得当场给那嚼舌根的一锤子,尤其是金瓶,性格豪爽,恨不得当场和人上去对峙,玉瓶稳重,将人拉住了。   “算了,这是在外面,不要给夫人和大人添麻烦,走了。”   两人刚走几步,就看见陈氏又提着东西来了。   “这是金瓶玉瓶姑娘吧?这是回府去呀?”   玉瓶刚要应下,金瓶就阴阳怪气的一声:“陈夫人真是好本事,连我们府上进都没进去,就能认下我们了。”   陈氏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哎呀,这不是早早就听芽芽说了吗,说她有两个好婢女,能干又信心。”   金瓶可不吃这一套,转过身去,小声嘟囔:“哄谁啊……夫人还能和你说这个……”   倒是玉瓶,挡在她面前:“陈夫人,我家夫人这两天病了不宜见客,真是怠慢了,您这是……”   “对对对,我不是听说芽芽病了吗,送些东西过来。还有这两盒胭脂……是给你们的,你们照顾芽芽辛苦了,收下吧。”   “我们可不敢要!您老既然是从饥荒逃过来的,钱应当省着点花,您这些日子给街坊邻居送的东西,都花了老多钱了吧。”金瓶看了一眼那东西,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嗐,这京都城就是比村里繁华,我家团结这阵子一直在码头扛货,这赚的真的是多,这不老婆子我才能跟着享享福嘛。”   “是嘛,那您就继续享福吧,玉瓶,走了。”   金瓶拉着玉瓶就走,玉瓶笑了笑,委婉的还是说了句:“您的好意我会转达给夫人的,东西就不必了,您慢走。”   两人进了府邸,金瓶还不满:“你对她那么客气干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还看不出来了?”   “你以为我想,但现在外面都怎么说咱们夫人的你没听见?有时候没办法的事……一会见着夫人你可别意气用事。”   “知道了知道了。”   玉瓶和金瓶进屋去了,鲁老太太则从屋子里慢慢走了出来,看了眼院外。   -   “娘!柳芽根本就是狗眼看人低!连她府上的丫鬟也敢这么对我   们!真是气人!”   红桃刚才在后面,把玉瓶金瓶的话都听见了,陈氏在他们走后笑意也散了:“行了,不用你说,娘也知道。”   搬家好几天了,情况好像和在鲁家住时没什么分别,现在还是几乎见不着鲁恒的面,红桃急了:“娘,他们现在看出来了咱们的打算,怎么办呀……”   “你别急,娘这些日子和这边的邻居们都见过了。有一定的效用,只是我没想到那老婆子防的这么紧,你正儿八经的进门是不行了,娘要想想别的法子。”   红桃一愣:“别的法子?”   陈氏心一硬,看向女儿:“红桃,别怪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进了鲁家,后面就根本不愁了,吃香喝辣随你挑,至于怎么进,这过程可能要你受点委屈。”   红桃抿了抿唇:“娘……我不怕,咱们家实在是穷怕了,只要能改命,我咋也愿意。表姐根本就看不起我,也看不起咱们全家,我一定要抢了她的男人,抢了她的所有。”   “好姑娘,娘没白疼你。”   -   陶宅。   那黑衣人每天都会准时将这边的事汇报一遍,陶煊听说之后,淡淡的将酒杯放下:“你是说,现在那母女还没进府去?”   “是……”   “废物!怎么办的事情!”   黑衣人:“属下该死……属下原本以为,那鲁家老夫人也是个山野村妇,不管是希望抱孙子或者是别的,至少不会太排斥这件事,退一万步来说,也不应该怎么快察觉这件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   “哼。”陶煊哼了一声。   “聪明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老妇人罢了,你不要告诉本官,你现在连一个老妇人都搞不定了。”   “大人的意思是……”   “马上就要到定品之时了,鲁恒这个人太过谨慎,在当值时本官找不出他一点儿差错,他又得圣上青眼,我命你无论如何要把这事促成,不管用什么法子,弄成丑闻,本官也是昨日才听说,他居然会为了那个柳家女拒了礼部尚书之女,还是圣上的意思,真是滑稽。”   那黑衣人眼睛一亮,阴揣揣的笑了:“属下明白了,若是鲁恒拒了礼部尚书的女儿,又反过头和陈氏的女儿纠缠不清,那在圣上和礼部尚书心中,也不知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若是我是礼部尚书,定要为自家女儿讨回公道,别说他鲁恒这次升迁,只怕是日后见了都恨不得吐上两口唾沫。”   “大人筹谋,属下佩服……大人放心,不出三日,属下定让鲁恒与那红桃的丑闻,传遍整个朝廷。”   “嗯。” 第102章 宴请   “大人, 今天还是从永宁坊绕行?”   到了鲁恒下值的时候,车夫问道。   鲁恒知道这些天陈氏都会带着红桃在巷子口堵他,想了想:“对, 绕行吧。”   车夫应是, 马车便额外的绕行了一圈,快到永宁坊时才停下,鲁恒在此处换了一辆马车, 又抄着小路回了鲁宅的侧门。   鲁老太太:“回来了?”   鲁恒一进门, 便看见了老娘:“娘。”   鲁老太太叹气:“这家子人,还真的是烦,每日都等着你下值的时候守在门口。”   鲁恒看眼院外, 道:“娘, 我今日正是和您说这个事情的,进屋说。”   鲁老太太和儿子一起进屋去了,鲁恒道:“其实这两日, 已经不光是在门口的,她还去了翰林院,儿子是觉得, 陈氏这么做, 背后应该是有人指使的。”   “怎么说,你查到了?!”鲁老太太急忙问道。   鲁恒摇头:“儿子不确定,但是有怀疑的人了,娘,守株待兔不是个法子,儿子想搞清她们的真正目的, 引背后的人出手。”   鲁老太太:“你想怎么做?”   “让他们进府吧, 如果他们真的是受人指使, 能进府,那人必定会在暗中查勘,我已经联系了一个朋友,到时候会在咱们家周围观察的。”   鲁老太太:“行,我也烦透了他们,早点来早点解决!你把这事儿给你媳妇儿说了吧。”   “还没有,一会儿告诉芽芽。”   “家和万事兴,你和你媳妇儿别有心结,到时候等人进来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腌脏事情。”   “我明白娘,您也早些休息,这阵子因为这事,也让您费心费神了。”   鲁恒从鲁老太太这边走后,回房把这事也给柳芽说了,柳芽理解他,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出面请他们过来吧,一直这么拒之不见,也的确不好。”   “好,那便辛苦芽芽了。”   -   次日一早,关了好几日的鲁宅大门终于打开了,而柳芽从府内出来,径直去了陈氏那边。   这一路,不少邻居都在窃窃私语:“终于舍得开门了……”   “就是……好歹是自家亲戚嘞,防的可真够紧的……”   柳芽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径直到了陈氏家中门口,抬手敲门。   “谁啊……”   陈氏这几日都是按照时间蹲,平时三人便在家中睡大觉,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团结仿佛才睡醒似的,十分不情愿的过来开门。   “表弟,今日没去码头上扛活呀。”   团结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瞌睡瞬间就没了,眼睛睁的老大:“表、表姐?!”   “娘!表姐来了!”   团结朝屋子里一吼,陈氏就立马冲了出来。   见到柳芽,陈氏大喜:“芽芽,你咋来了!”   “红桃啊!你表姐来了!快,进来坐啊!”   陈氏喜形于色,她第一反应便是柳芽终于忍不住了,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去鲁宅,又在周围的邻居里面全都明里暗里的知会了一遍,总算是听不下去了吧?   “不用了。”柳芽微微一笑:“我这几日病着,姨母却是每天都到鲁宅来,我实在是感激不尽,今晚三郎说宴请姨母,还希望姨母和表哥表姐能赏光前来。”   宴请?!   陈氏喜不自胜,连声应了三个好字。   “我当然去!当然去的!那、不进屋坐坐了?”   “不了,既然是宴请,我要准备的事情还有点儿多,姨母,晚上等您。”   柳芽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陈氏大喜,等人走之后看了眼看在发愣的儿子和女儿:“还愣着干啥!赶   紧准备啊!”   “哦哦哦。”团结赶忙跑进去了,陈氏则走到红桃身边:“女儿啊,你的机会来了,赶紧去打扮打扮,晚上千万要把握住啊。”   红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娘,这是真的吗?表姐她怎么忽然就变了心思呀?”   陈氏:“多亏了你娘我计谋好啊!她这几日不见我,我就用软法子把他们鲁宅的大门敲开,她柳芽不要脸面,难道她连她男人的脸面也不顾了吗?不管怎么说,今天就算咱们成功了一大步!快去收拾!”   红桃应了一声,也开心的进屋去打扮自己了。陈氏越想越开心,又想起那个黑衣人说过的话,让如果能进鲁宅了要知会他一声,陈氏犹豫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这天鲁恒下值,巷子口终于没有人堵路了,只是他刚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陈氏的声音。鲁恒朝后看了眼随从,身边的人立刻明白。   “哎呀呀,芽芽啊你这宅子真的大气!瞧瞧这院子,这屋子!真是气派!你的命好哟!”   原本宴请也是定在酉时三刻,可这刚到酉时,陈氏早早的就登门了。柳芽自然也不好说什么,陪着在院子里转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鲁老太太自然也在,红桃跟在后面,眼神更是时不时的就朝院门口望,几乎是鲁恒走进来的瞬间,红桃就看见了。她瞬间便想张口喊,想了想,忍住了,悄悄扯了扯团结的袖子,团结见了,连忙道:“姐夫回来了!”   全家人的视线都朝门口看去,鲁恒脚步一顿,笑道:“姨母来了。”   “三郎下值了。”   鲁恒走到众人身边,道:“前阵子实在太忙加上芽芽身体不适,又怕过了病气给姨母,现在才有功夫让芽芽准备宴请,姨母当不会多心吧。”   陈氏:“三郎你真是见外,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哟。你现在是当大官的人了,忙也是自然的嘛。”   鲁恒笑了笑:“那姨母请进屋吧。”   自从鲁恒到了跟前,红桃的眼神便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她倒是也不好意思正大光明的看,只是一会儿低着头,但一会儿再抬头时,视线必然会在鲁恒的身上。柳芽瞧见了,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看向玉瓶:“准备开宴吧。”   “是。”   说是宴请,鲁家无人爱铺张,便是大家伙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期间有人递上了酒,鲁恒小酌了几杯。   饭桌上,陈氏不住的夸赞着鲁恒,年纪轻轻事业有为,一箩筐的好话都在往外蹦,鲁恒也笑着问了好些陈氏家中的情况,说话间自然也是有意捧着,把陈氏乐的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红桃也喝了一杯,她今日出门之前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在陈氏母子三人眼里是美,在鲁老太太眼里就是狐媚子,要不是为了儿子的事情,她可能现在就要当场轰人了。   红桃谨记着娘的叮嘱,说是吃饭,其实也没吃上几口,心里有事藏不住,陈氏一开始还能按捺着,后来也忍不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就只是吃饭了?她琢磨着创造个什么机会让红桃和鲁恒单独相处下,谁知道柳芽中途都起身好几次,那鲁老婆子还愣是不走。   鲁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终于也不再绕弯子了,问道:“听说团结兄弟最近在码头上扛货?很辛苦吧。”   陈氏见他终于问起了自己的儿女,眼睛一亮看向儿子,团结忙道:“还、还行的,也不是很累。”   “每日走货多少,工钱多少?按重量算还是按照件数算?”   团结听鲁恒问这个,他一愣,他就只搬过一回,他哪里知道啊……   团结胡诌了一句:“按件数走,一件十文。”那是他唯一一次搬货的经历,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鲁恒听后唔了一声:“那你赚钱的确也是不   容易的。”   陈氏大喜,刚要开口说什么。鲁恒继而说道:“那前阵子姨母还往我家送这么多东西,当真是太破费了,芽芽,给姨母备的礼物拿上来吧。”   柳芽应了声好,陈氏刚想说不用。   要什么礼物,能帮她儿子解决了正经活计的事情才是要紧。   可柳芽一转身,已经把东西拿上来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字画。陈氏的失望几乎肉眼可见,鲁恒微微一笑:“这幅字画是我一擅长丹青的朋友所赠,他的笔墨价格不菲,赠给团结表弟吧。”   团结哪里懂得欣赏什么字画,当下也兴致缺缺的接了过来:“谢谢姐夫。”倒是红桃,想借机和鲁恒说上两句话,朝前看了看,只可惜那字画她根本也是看不懂的。   陈氏见这么下去怕是又没戏了,于是道:“三郎啊,你看芽芽,我们芽芽之前命可苦了,现在嫁给了你,姨母是真的高兴啊,你看姨母也有一个女儿,尚未婚配……”   柳芽眼睛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氏,难不成她连脸都不要了,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吗?   柳芽还没开口,鲁老太太也坐不住了,婆媳两眼神都变了变,倒还是鲁恒,轻描淡写的挡住了她的话:“姨母,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氏眼睛一亮,他明白?她原本只是想委婉的提一句红桃的婚事,难道他就懂了?   “我倒是有好几个还未婚娶的同僚,有机会的话,会帮姨母留意。”   饭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心思各异。鲁老太太是心中冷笑,红桃则是心酸失望,柳芽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看了眼丈夫,陈氏尴尬的笑了两声:“那真是……真的是太感谢三郎了。”   一顿饭,不管陈氏是提到儿子还是女儿,鲁恒总有办法给周旋过去,看似这宴请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实则根本都没有说到正事上。   最后,天色完全的暗下来时,鲁恒起身送客了。   “姨母,以后咱们邻居,常来常往。”   陈氏自然明白这意思,虽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临了了她眼珠子一转,看向柳芽:“芽芽,姨母想让红桃明天来跟着你学厨艺,你看这今天的饭菜张罗的,多好!我这个女儿就是有些笨,我也是为她操碎了心。”   柳芽看了眼红桃,笑了笑:“姨母,表妹心灵手巧,怎么会笨呢。今天这饭菜都是玉瓶和金瓶张罗的,也不是我。”   陈氏不死心,又道:“那也让你表妹和你学学,怎么管家刺绣什么的,你替姨母教教她。”   柳芽只是微笑:“行呀,只要表妹愿意。”   陈氏看了眼女儿,红桃立马道:“愿意,愿意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陈氏带着儿女回去,走远后,团结才嘟囔了一句:“今天这饭吃的没意思,红桃的事没进展就算了,我的事也没有,姐夫给了副字画有什么用,真的是……”   陈氏也叹气:“但总好过之前连门都进不去吧,行了,你把你姐夫给你送的字画收好,别弄丢了。”   “这能卖吗?我还是更喜欢实际的。”   陈氏又何尝不是呢,但是卖肯定是不行的了,要是被鲁三郎知道了,大家都难看。她叹口气:“别说了,回去吧,娘要去办事。”   “娘,你去见那个人吗?你和他说说,能不能创造个机会?他们一家子太防备了,尤其是那个老婆子。”   “知道了,娘比你们还急,回去吧。”   -   送走陈氏三人后,鲁恒则去了书房,他们前脚走,便有暗中的侍卫从鲁宅离开。   半个时辰后,有侍卫回来给鲁恒回话了。   “见着人了?”   “没有,但是属下见到陈氏先让儿女回去,自己则去了暗巷,那暗巷离陶   家不远,周围也有人盯梢,属下不敢靠的太近。陈氏似乎和一个黑衣人交谈了许久,之后一前一后的离开。”   鲁恒收起了书卷。   陶家?   他冷笑一声,与自己所想无差。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   “爹!娘!”   福妞这两日在她奶身边住在城里,一开始倒是还挺开心的,但后面又开始想爹想娘,芮娘今天忙完之后和鲁越一同进了城,一进门福妞便上前冲了上来,鲁越弯腰,就把娇气包给抱到怀里了。   福妞:“爹爹坏!爹爹说早就要来接我的!结果现在才来!”   鲁越:“让福妞在三婶这儿多住一阵还不好?”   小福妞撅起嘴:“好是好……但还是想爹,想娘。”   芮娘便也笑了,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娘也想你。”   鲁老太太笑着走出来:“咋过来了?要去猪肉铺子?”   鲁越:“不是,进城再看看别的铺子。”   “别的铺子?”鲁老太太一听就乐了:“咋地二郎,你又要开分店了?”   鲁越笑了笑,看了眼芮娘,两口子一向务实,也没打算瞒着老娘:“是给芮娘看,我自己也要再看一间,只是不是猪肉铺子。”   “嗯?”鲁老太太。   “进去说,娘。”   鲁老太太这几日在鲁宅住着也是无聊,二儿子过来还是让她很开心的,尤其是听了鲁恒说的话,鲁老太太差点儿又惊掉了下巴:“首饰铺?!”   “嗯。”鲁越不急不缓,把这阵子忙活的事说了。   鲁老太太听说之后沉默了许久:“你是说……当初炸山那事情,把咱们家铁矿后头的金矿给炸出来了?!”   “算是吧,只是离得其实很远,早些年的时候我不是就给您说过零星挖到过,但是不敢确信,这次炸山的时候,是郑跛子发现的,就在爹的坟头那座山上。”   鲁老太太听说在自己男人的山头上,苦笑摇头:“你爹……你爹他,没想到你爹为了守那堆黑石头,竟然还能给咱家守出金子来……不过二郎啊,铁矿不是被朝廷接了吗?”   鲁越:“铁矿去年被朝廷挖的差不多了,我一直在等,现在朝廷的人撤了,再等一阵子,我们再去。”   “好,不过这个生意还是要和朝廷报备的吧。”   鲁越:“是,官民合营,但如果是自家发现的话,这个合作还是可以自家说了算的,我还在筹备,等朝廷打仗结束吧,现在主要是给芮娘看铺子。”   鲁老太太笑了:“这准靠谱!咱们团圆饭馆现在名声也是不小,芮娘的手艺没话说,走哪都赚!”   芮娘也笑道:“主要是瞻哥儿,我们想等瞻哥儿十岁之后在城里的学堂念书的话,到时候就要提前准备了。”   鲁老太太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儿,赞许的点了点头:“你们考虑的还是周全的,我大孙子的上学事情还是重要,想当初三郎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是不容易。咱们家现在有条件了,我大孙子少受点苦还是很重要的。”   提到三郎,鲁老太太神色又有些怅然了,芮娘瞧出来了,小心的问了句:“娘,三弟的事情还没解决吗?”   鲁老太太叹气:“那狗皮膏药哪有那么好撕掉的,不过快了,三郎说这几天了。”   “三弟说的?”   鲁老太太点头:“没事,你们不用担心,这些腌脏事处理完了我就回去了,铺子看好了吗?”   鲁越:“初步定了两间,还在谈价格。”   鲁老太太点头:“好,这事不用太急,慢慢看,总要选个称心如意的才是。”   鲁越:“娘说的是。”   芮娘:“   娘,我去后院看看弟妹去,正好也从饭馆带了些东西。”   “好,你和她说说话,最近因为这陈家的事情,她心情似乎也不大好。”   芮娘正有此意,于是起身去后院和柳芽说话了,鲁老太太则看向鲁越:“二郎啊,你再和我说说那金矿的事,靠谱吗?”   ……   下午,鲁越和芮娘便回去了,而与此同时,一封帖子送到了鲁宅,鲁恒下值回来刚送走二哥二嫂,接到这帖子大抵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   “贤弟!今日你来,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两日后,鲁恒如约到了陶宅,原来那日的帖子正是陶煊送的,今日在陶宅设宴宴请鲁恒,毕竟也是翰林院同僚,鲁恒还是如约到了。   “陶兄。”   鲁恒今日是孤身前来,陶煊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是一瞬,然后笑着把鲁恒请了进去。   进院后,桌宴已经在园内摆好了,陆煊笑道:“贤弟,你我同僚近三载,咱们一直也没有单独聚聚,今日有空,单独在院中宴请你一回,可别客气啊!”   鲁恒笑道:“陶兄说笑,我既然前来,自是不会客气,今日怕是要麻烦陶兄招待。”   陶煊爽朗的笑了两声:“快请入座!来人啊,上好酒!”   今日并不是休沐,于是这宴请自然也是在黄昏时刻,陶煊将宴席设在了自家花园之中,美酒配美景,中途还有陶宅的舞女前来献舞,歌舞升平的。   天色擦黑,陶煊一直在向鲁恒敬酒,不远处此刻走上来一个红衣女子,一直弯着腰没有抬头,手上端着一木盘,“奴婢给大人们斟酒。”   陶煊挥手:“嗯!这是今年新进贡的绿焰酒,是今年宫中的孤品,也就是我姨父那边送过来了两壶,贤弟,尝尝吧!”   “镇国公府的好酒,自然是要尝尝的。”鲁恒笑着应好,陶煊给那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便上前,靠近了鲁恒。   “大人,奴婢给您……”   那婢女靠近鲁恒,手一抖,瓶子里的酒忽然就撒在了鲁恒的衣袍上,沾湿了一片。   “啊!奴婢该死!该死!请大人恕罪!”   鲁恒还未开口,陶煊便厉声一喝:“混账东西!毛手毛脚的!下去领罚!!”   “是……”   那婢女很快退下,陶煊看向鲁恒:“贤弟,实在抱歉,要不你去后院换身衣裳吧?”   “无碍。”   鲁恒抖抖袖子,那婢女泼出来的酒还真的不少,陶煊:“你这样我怎过意的去呢,去吧,来人,伺候好鲁大人。”   来了两个小厮上前,鲁恒想了想没再拒绝:“既然如此,便麻烦陶兄了。”   陶宅的后院有些黑,只有零星几个下人打着灯笼,小厮在前面带路,鲁恒进了一间厢房。   “大人请在此稍后,奴这就去拿衣衫。”   “有劳。”   门被关上,鲁恒淡淡的坐在了桌边,这屋内看起来干净整洁,还有一张精致的架子床,香炉也还燃着香,鲁恒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手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木桌,似乎在等待。   很快,敲门声响起,却不是方才那个小厮,而是一个女子。   “鲁大人……”   “进。”   那婢女很快进来,端着崭新的衣物,鲁恒忍住心中烦闷,往她看了一眼。   香炉里的香此刻烟雾缭绕,酒劲也有些后知后觉,面前女子还蒙着面纱……鲁恒眼神越发冷了,那女子靠近几步,试探性的道:“大人?”   “本官有些头疼,你先出去吧。”   那女子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大人想必是醉了,陶大人说了,大人若觉得累了,便可以在此处歇   息,小女子可以……”   鲁恒朝桌上一趴,显然一副醉倒的模样,那女子大喜,也不再遮掩,随即掀掉了面纱,这换了衣衫又刻意改了妆容的模样,不是红桃又是谁呢?   红桃小心上前,在鲁恒身边唤了两声“大人”,鲁恒皆无反应,她终于大胆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心跳如雷。   就在她手即将触碰到鲁恒之时,忽然身后出现一个黑影,上前便在她的脑后重重敲击了一下,红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人便已经软绵绵的朝后倒去了。   “属下来迟。”   桌上,方才佯装醉倒的鲁恒此刻重新抬起头来,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那香带走,回去查查。” 第103章 三郎入狱   鲁恒手下的人很快应了一声, 取香炉里的香留作证据。   “大人,那她怎么办?”   鲁恒为官六载,他虽待人一向和善, 但若说没有一点手段和心眼也是断不可能之事,他顿了顿, 问道:“之前安排的人呢?”   “在外等候。”   “叫进来,之后你与我出去。”   “是!外面的人属下也解决了, 那陶煊的眼线可真不少都在附近。”   “这次多亏你了,若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敢, 大人对属下有恩,报答是应当的。况且大人您得太子殿下青眼,属下——”   “先办正事吧。”鲁恒打断了他说的话。   “是!”   鲁恒出门之前最后看了眼红桃,神情冷漠, 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陶煊派去的人终于回来。   “大人,红桃进去半个多时辰了, 一直没出来, 奴才方才去听, 似乎听到男人的粗喘……”   陶煊冷笑一声:“陈氏呢?还有周大人?”   “在,都准备好了, 周大人马上就到。”   陶煊终于起身:“走, 去看看咱们的鲁大人,在干些什么。”   原来在那日陈氏出了鲁宅, 的确去见了黑衣侍卫, 随后侍卫回府, 陶煊知道后沉默良久:“原本指望着那陈氏能自己想办法, 谁知道还是要本官出手,也罢,定品之事就在眼前,本官也实在等不了了。去安排一下,闹出丑闻就行,给翰林院的人也知会一声,到时候一同前来。”   ……   那黑衣侍卫先一步,很快来到那厢房,里面果然传出来了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陈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脸通红。侍卫一个眼神,陈氏便猛地推开了大门。   “我的个天!真是个伤风败俗嘞!!”   这是陈氏一早就想好的词,就等着这一刻发挥。屋里的屏风后一男一女身影重叠,冲进来的团结一把踢开了屏风,但他们都知道这男人是谁,也不敢使大劲,只是为了把这一幕暴露在众人面前,陶煊请来的人都是翰林院里他的人,打着四处找鲁恒的旗号“恰好”经过,就听见这边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喊声。   “啊!!!”   陶煊和姓周的庶吉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陈氏发出一阵喊声,紧接着,早已等候的侍卫冲上前去。   可惜的是,屏风后的男人衣衫整齐,倒是女子昏迷不醒,那男人见到来人,立刻跪到在前:“大人!属下,属下什么也没干!”   不是鲁恒?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这陶府的另一个侍卫,此刻衣襟口虽有些凌乱,但红桃身上的衣裙却的确是完好的。   “怎么是你?!”陶煊怒不可遏!   “大人……属下,属下只是路过,见这位姑娘昏迷不醒,上前搭救!”   “一派胡言!我方才分明听到这里面传来污言秽语!”最前面的黑衣侍卫显然怒不可遏,拔刀指向跪着的男人。   就在众人还没搞清楚面前情况时,外头轻飘飘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   “出了何事?”说话的人正是鲁恒,他站在院外,身边也站着两三位翰林院的同僚,他神情淡然,哪里有半分醉意。众人听见他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回头。见到这一幕,众人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极了。   “天杀的!!!天杀的啊!!”陈氏在看到那个男人不是鲁恒的瞬间已经崩溃了,再看向鲁恒,这种崩溃瞬间达到了极点。   她气血攻心,乃至□□速朝后一倒,团结赶紧将人扶住了。 “娘,娘!”   鲁恒看见陈氏,大吃一惊:“姨母?   来人!”   有人赶忙上去搀扶,而陶煊此刻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已经看出来端倪的他狠狠的看向鲁恒,两人对视片刻,陶煊狠狠的拂袖离开,离开前路过鲁恒身边时,侧身在他耳边说了句。   “算你狠。”   鲁恒眼神眯了眯,当下并未应答。   “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给我押下去!”   事情已出,在外人眼里,这是陶府上的一个侍卫坏了规矩,可在场一些翰林院的人不是没有听见鲁恒的那声“姨母”,当下一个个的脸色可谓异彩纷呈。   好戏只讲究点到为止,知晓陶煊今日可能再无心情设宴,好几位大人便就此别过。那姓周的庶吉士脸色也甚是尴尬,早早便离开了。   陶煊回房后,自是免不了发了一大通脾气。   “废物!!!”   赶来的黑衣侍卫自知把事情搞砸了,连忙跪到在地:“属下知错!”   “知错?知错有什么用?!他鲁恒何时有了这样的好本事你都不知道?你在本官身边还有何用?!”   “属下该死!属下已经将那人羁押,定是鲁宅的奸细,属下一定严惩!”   那侍卫话还未落音,外面就闯进来另一个暗卫:“大、大人,方才那侍卫……”   “说!”   “那侍卫已经跑了!!!”   !   黑衣侍卫猛地抬起头:“这不可能!”   陶煊怒不可遏,几乎是冲上前就拔了那侍卫的刀,“废物!好端端的一个人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他擅长用毒,属下们也是一个不注意!属下该死!”   陶煊怒极反笑:“好,很好!好一个鲁三郎,平日真是小瞧了他,当真会咬人的狗不叫……”   -   鲁恒回到府中,柳芽和鲁老太太一直焦急的在院里等着,见着人,都赶忙迎了上去。   “三郎!如何了?!”   “娘放心,已解决了。”   鲁恒说完这句话,鲁老太太才松了一大口气,柳芽亦是,想到昨日鲁恒才将这事与两人和盘托出时,婆媳两均是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缓了许久。   鲁老太太问:“那……陈氏她们……”   “我临走前将人接走了,送回去了,陈氏没醒,我命人请了郎中,红桃也是。”鲁恒说完这话,神色闪过一丝犹豫,看了眼柳芽。   “三郎,她们要害你在先,你不必感到愧疚。”柳芽了解自己的丈夫,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鲁老太太也愤愤:“何止是害三郎,是要害咱们全家!蠢东西!这次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我们不主动害人,但是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时,也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要是这个陈氏只是蠢,倒也罢了,她属实是又蠢又坏,被人利用不自知,三郎一通分析加上今日这套,我属实是后怕!”   鲁恒:“让娘担心了。”   鲁老太太叹气:“哎!娘的确不知道,你在官场,还要面对这么多的勾心斗角。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倒也不是人人如此,只是陶煊背后有镇国公府,嚣张惯了。这件事怎么收尾,还要看他那边,若是他肯吃下这个亏,我也不会再多追究,毕竟陈氏那边……”   鲁恒没说完的事,婆媳两都听懂了。三郎今日根本没有做绝,否则红桃定是当真没了清白。   “陈氏若愿意回遂州去,此事我不追究,就怕陶家不肯罢手。”   “不罢手的话你如何应对?”   鲁恒笑了笑:“娘总说,人心难测,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今日不少同僚大人都在场,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娘一向教我邪不压正,儿子一直不敢忘记。”   鲁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好,那你的人都全身而退了吧?”   “是,娘别担心,只是和陶家的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儿子问心无愧。”   “那便早日歇着吧,明天,怕是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   ……   “啊!!!”   陈氏第二天,就蓬头垢面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了,她不管不顾的就跑到了鲁宅。谁知刚出门,就被人给拦下了。   “你去干什么?”是黑衣侍卫,他连拖带拽的将陈氏拉进了门,又哐嘡一声将门关上了。   “俺去找鲁恒!还要找你!你们!你们今天必须给俺一个说法!”   陈氏气急败坏,红桃也醒了,正在屋子里闹死闹活。   那人道:“你去也没用!我们都被鲁恒设计了!你现在去,只会被人当做笑话!”   “设计……什么设计?……”   陈氏呆住了,那人看他一眼,将昨晚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说了。   陈氏听完,愣了好半晌:“你是说……鲁三郎早就知道俺们的计划,故意让那男人毁了俺女子的清白?”   “对。不瞒你说,我家大人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手腕。现在倒好,我家大人和你都是被他给陷害的。”   陈氏一听,当场坐在了地上:“俺的天爷!俺要杀了他俺要杀了他们老鲁家!!!”   “你杀他有什么用!想报仇吗?”   红桃从屋里冲了出来:“报!我要报仇!!”   那人勾了勾唇:“我也跟你们说句实话吧,事到如今,你想嫁进鲁家的事没戏了,但是只要你们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凶,最好是让鲁恒身败名裂,我家大人许你们一千贯,再送你们两套宅子,回去了,有了钱和地,你女儿照样能嫁人,儿子也能飞黄腾达。”   团结和红桃立马看向陈氏:“娘?”   陈氏坐在地上擦了把泪:“好!你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还有那个柳芽,俺也要她付出代价!”   -   柳芽思忖了很久,让玉瓶打探着陈氏那边的消息。谁知道居然说是那边没哭没闹,陈氏也没有出门,柳芽觉得不大对,去见了鲁恒。   鲁恒闻言思忖道:“我本也等着她来找我,与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但不知……”   鲁恒话音未落,鲁宅忽然进来了一个人,是翰林院的书童,上前在鲁恒耳边轻言几句,显然十分着急。   鲁恒听完,立马起身:“芽芽,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出门了,我需要进宫去办些事,很快回来。”   “进宫?”柳芽睁大了眼,她实在有些看不懂三郎的所为,但鲁恒神情严肃:“对,你在家等我,很快。”   -   未时,团结却突然跑到了县衙状告,咚咚咚的敲鼓声引来了不少百姓观望。   “草民状告翰林院鲁恒大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哗然。   状告朝廷命官,定是出了大事了,所有人都跑上来东一嘴西一嘴的问,团结按照陶家之前给好的话一字一句的说了,边说边洒泪——   道是自家小妹因为鲁家三郎和他夫人的设计没了清白,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要求他细细说来,团结却又含糊其辞,只说要见到官老爷才肯说。   “状告命官可不是小事,这县衙可不敢接你的案子!”有人在人群中高喊一声,团结眼睛一转:“那便麻烦各位帮我想想法子!我的状告书就在这里!请各位父老乡亲相帮!”   一时间,保宁坊这边所有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团结的状书一桩接一桩的传了出去。流言蜚语最是致命,尤其是并不知道真相的,有人道是鲁恒喝醉了酒胡来,有人道是鲁家夫人设计陷害,说什么的都有。总之不到半   天时间,曾经那个寒门进士朴素廉洁的形象已经被传的牛鬼蛇神。   鲁老太太听说后,气得当场倒在椅子上,捂住了心口。   “混、混账东西……竟然朝我儿子身上泼脏水!”   “娘……”柳芽也气得眼睛通红,但是老娘身体更是要紧,她忙着给老娘顺背:“娘别急,等三郎回来商议,再等等。”   “三郎……三郎人呢?”   “三郎进宫去了,说是有急事。”   “进宫……”鲁老太太心口着实疼的厉害,哎哟声连天,柳芽不敢耽误,立刻让玉瓶去请大夫。   -   这两日,鲁家其他两房日子倒没这么大起大落,老娘不在,鲁越和芮娘按部就班的照看好铺子,闲了就进城来看,芮娘的确有心在京都开分店,跑了好些地方,却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地方。   直到他们在永宁坊附近闲逛时,听到了关于三郎的流言蜚语。   芮娘当场就变了脸色,再去看鲁越,也同样是脸色铁青,上前抓住那人就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那人被鲁越吓了一跳,有身边的人也在京郊住,认出来了他:“哟,这不是鲁家二郎嘛,你们家要大祸临头了!要我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走的太顺是要栽大跟头的!”   那人的阴阳怪气让鲁越怒火中烧,拳头眼看着就要抬起来,被芮娘一把拉住:“二郎,冷静!”   芮娘把鲁越拉到了一边:“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莫冲动,走,去三郎那边问问就知道了。”   鲁恒脸色稍缓,跟着芮娘立刻赶去了鲁宅。   -   陶府。   陶煊昨夜一夜未眠,此刻单手撑着头在案桌前小憩,门开了,有人进来。   “都办妥了?”   陶煊以为是侍卫,未抬头便问,接着便听到哐嘡一声,他猛地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怒不可遏的看着他,旁边是一张踢飞的凳子。   “爹?!您怎么来了!!”   要说陶煊的爹,如今正是朝中兵部的人。陶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你干的什么蠢事情!”   “爹……您知道了?!”   “废话!鲁恒今日进宫,参你一本!这事你可知道?!”   陶煊睁大了眼:“他参我一本?!他参我什么?!”   陶父冷笑:“你干了什么你不知道,鲁恒参你利用那个什么陈氏陷害朝廷命官!此事你真的做过了?!”   陶煊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我做了,但是爹,我反被他陷害了!今日我正在想法子解决这事,你别管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会儿大理寺的人就要上门了!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儿子,我早就同你说过,定品之事不要急不要急,你倒好,联合一个乡下妇人给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个蠢货!”   陶煊不服气:“爹!马上就要到定品之日了!!我和鲁恒同官几载,他不过一个农户出身,却事事压我一头!姨夫也一直不给我一个准话,我也是急了!鲁恒就像一个无缝的鸡蛋,你以为我愿意铤而走险嘛,那个陈氏蠢得要死,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糊涂啊!你姨夫是什么人!?镇国公府!能明面上帮你嘛!让你不要操之过急操之过急,你非要争这一时的逞强好胜,你知道鲁恒上次定品为何连跳两级?你知道吗?”   陶煊皱眉:“爹的意思是说……”   “他们鲁家看似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背后似乎和东宫有瓜葛!这件事也就是朝廷少部分人知道,我也在怀疑当中。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立刻进宫与我面圣,将这件事禀明!”   陶煊皱起眉,陶父怒喝:“怎么,你还不愿意了!你姨夫现   在也在背后给你想法子!你个不孝子,还准备给我惹出多大的祸端!”   陶煊:“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陶父陶煊两人刚走出大门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上之人正是兵部的人,下马见着陶父便立刻道:“大人!宫中刚刚传来的消息,道是鲁修编触怒圣上,已发配天牢!!”   一语毕。   陶父睁大了双眼,陶煊也惊呆了。   “谁?鲁恒?!”   “正是!”   “为何,快细细说来!”   “属下不知内情,只知道是鲁大人状告公子不成,反被圣上指责他私养暗卫其心可诛,又似乎因为其笔下文章有大不敬之意,惹了圣上不快!”   陶父和陶煊全都听明白了——简单说就是,鲁恒状告不成反而把自己给兜进去了,陶煊当即痛快的仰天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爹,我说什么来着,他不过就是一个农户出身,这次还妄图参我一本,可笑!”   陶父却还在细细思忖:“儿啊,切莫高兴的太早,你与我先不进宫了,去镇国公府。”   -   柳芽在府中左等右等,一直都未能等到鲁恒归来,可没想到午时刚过,竟然等到了一封圣旨,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鲁宅的上空。   “你、你说什么?!三郎下狱了?!”   传旨的太监也不远多说,只淡淡的道:“是,审案期间,家人不得探视,知会一声,这宅子,陛下也可能会收回,鲁夫人,您还是尽早做准备吧。”   鲁老太太在一边听着,这回是真的晕倒了。   鲁老太太晕倒的时候,鲁越和芮娘恰好赶到,鲁越大吃一惊,推开门口的人就赶了过去。   “娘!娘!”   ……   鲁老太太晕过去期间,柳芽将昨夜和今夜的事情都和鲁越芮娘说了。   鲁越蹙起了眉:“三郎走时,没有和你多说什么?”   柳芽摇头:“没有,三郎只是走的很急,让我在家中等候,但我没有想到……二哥,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郎官场上的事情我也从不过问。包括那陶家陷害之事,我也全然没有想到。”   芮娘听后也思忖了好久:“三郎平日报喜不报忧,倒真不知道官场之上如此险恶,不过现在这些事不重要了,芽芽,你是否知道一些和三郎平时交好的人,让他们进宫打探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柳芽想了好久:“好像、好像是有两个,我现在就去传话!”   “好一个鲁三郎!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大门口,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嚣,原是那陈氏又在门口撒泼了,她拿了个铜锣,就坐在鲁家大门口开始敲击:“走过路过的乡亲们都来看看啊!鲁恒毁我女儿清白!如今真是老天有眼!这就是清清白白的鲁大人!乡亲们都来评评理啊!”   柳芽脸色惨白:“我去赶人。”   芮娘拦住了她:“现在不是和她一般见识的时候,三郎的事更重要,从侧门走吧。”   柳芽想了想,点头,又看向一边的鲁老太太,眼睛红了:“娘怎么办……都怪我……拖累了娘……”   “弟妹,别这么想,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芮娘看向鲁越:“二郎,不如把娘接回去吧,这个地方不安全,芽芽也和我们回去?”   柳芽慢慢摇头:“二嫂,我得在这等着,刚才那个太监说官府可能要抄家,我得在这,你们先带娘回去吧……”   鲁越点头:“那我现在就去驾车。”   -   鲁三郎下狱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到两个时辰,整个京都便已经都听说了。   鲁大郎在田里干活,听见消息就往回跑,刚好遇到了正在停车的鲁越。   “二弟!”   “大哥!”   “我在田里听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越面色沉重的摇头:“不知道,今日我和芮娘在城里也是刚听到消息,就去了三弟那,没见着三弟,只接回了娘。”   “二郎……”   鲁老太太一路都在马车上躺着,这会儿总算是悠悠转醒,鲁越忙道:“大哥,娘受刺激晕倒了,先请大夫来吧。”   鲁大郎大惊,赶忙一块儿帮着把老娘从马车上抬了下来,送进了屋里,院子里几个小崽子正在玩,看见奶躺着了,一窝疯的全都赶了过来。   “奶!奶咋了!”   鲁老太太已经醒了,慢悠悠的看了眼孙子们:“奶没事……二媳妇啊,你把这几个崽子带出去先,我有几句话和二郎和大郎说。”   “好。”芮娘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韦氏听闻消息也赶了过来,拉过芮娘急忙问:“到底咋回事?”   芮娘看了眼屋内,把柳芽给她说的昨夜的事给韦氏也说了。   韦氏一边听,一边瞪大了双眼。   ……   鲁老太太也给两个儿子说了一遍,叹气:“伴君如伴虎啊,三郎出事,这不是小事,二郎,你怎么看?”   鲁越眉头紧锁:“娘在三弟那边住了这些日子都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何况我们,只是有一点儿子明白,兄弟齐心,不管三郎这回能不能安然度过,咱们都是一家人。”   鲁大郎立马点头:“娘,我和三弟想法一样!之前我被程家陷害,三弟也帮了我大忙!这次三弟出事,我虽然不认识什么官场上的人,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鲁老太太点头:“那就好,二郎,你和你媳妇儿进城,去三媳妇那边,我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大郎啊,咱们家就交给你守着,我的五个孙子孙女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可都交给你了。”   “娘放心!”两兄弟异口同声。 第104章 变天   “鲁三郎出事了,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他是那个前几年最年轻的举人吗?”   “就是他,真是个世事无常啊, 我听说他对天子大不敬!这件事可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就要杀头的!”   “啧啧啧, 这人顺风顺水到了一定阶段,那便是天降灾祸咯!没办法, 这就是命!老鲁头当年不也是,铁铺刚刚要起家的时候朝廷就打仗了,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嘿,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你说他们鲁家是不是命中犯什么东西啊。你看看老大生意顺风顺水的时候哐嘡一榔头入狱了,家产全没了,老二现在铁铺也没了, 老三现在事最大,直接得罪了圣上!这可是要杀头的!就算没杀头,可全家人光靠着老二一家子, 怕是不得行哟……”   这人话音还未落, 哐的一下一盆水毫不留情的就泼到了他们脚边, 再一抬头看,韦氏正端着盆冷眼蹬着他们俩。   “再在我们家门前嚼舌头根子, 下一次, 我这水就是开水或者是粪水了!”   “泼妇!就是个泼妇!”乡里乡亲都知道韦华华的泼辣,赶忙啐了一口走了, 韦氏也朝门口吐了口唾沫, 随即关上了大门。   鲁家院子现在就韦氏和大郎在家, 二郎和芮娘都进城去了, 韦华华关上门,看了眼树上,原来顺哥儿刚才又爬上去用弹弓瞄准那两人,韦氏喊了一声:“祖宗,别给我惹事!下来!”   顺哥儿哦了一声,一溜烟的从树上溜下来了,进屋看他奶去了。   -   “二嫂!”   这几日,鲁宅门口多了不少官兵把守,芮娘在侧门打点了一个官兵只说是进去送点东西就走,好说歹说了半天,才终于进去了。   柳芽看见芮娘,急忙就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芮娘进屋去问:“怎么多了这么多官兵?”   柳芽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大早就来了,我现在也不能随意出门去了,昨天我托人去问了好几个三郎的同僚,结果他们现在都说不知道,三郎现在进宫已经一天多了,二嫂,怎么办,我这心里真的是慌得不行了!”   “你别慌,芽芽。宅子的事怎么说?”   “早上宫里来了人,说是让我准备腾,但是现在人又不见了,来了一堆官兵过来也不说话,我还巴不得他们早点让我走,也好过在这儿坐牢!”   柳芽话音刚落,门口就来人了。   “罪妇柳芽接旨!”   柳芽和芮娘心头同时一惊,柳芽上前跪下了,那太监也不啰嗦,只让是她三个时辰内搬走,宅子收押,柳芽没说什么,接了旨,但起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敢问公公,我夫君他……”   那太监看了她一眼,大声:“鲁大人触怒圣上关押天牢,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柳芽愣了愣,那太监却又飞快低头小声道:“鲁大人让您回老家,切莫多问。”   这句话是趁着柳芽接旨的时候小声说的,她听清了,故而一愣,待再反应过来时,那太监已经走了。   随后,门口把守的官兵也走了,只进来了两三个小太监,开始指挥着搬院子里的东西。   芮娘赶忙上前,柳芽还有些没回过神:“二嫂……刚才那太监偷偷和我说让我回咱们家等着……是三郎带的话……”   芮娘也是一怔:“他说是三郎说的?”   “对……”   芮娘想了想,道:“那说明三郎暂时没事,先回家吧……”   “好,不过二嫂,我还是想拖拖人想想法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牢里见一面三郎。”   “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芮娘和柳芽刚走出鲁宅大门的时候,又遇   到了撒泼而来的陈氏,她从转角处冲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朝柳芽身上泼脏水,被芮娘眼疾手快的看见,猛地将人拉到了一边。   “柳芽!你个小贱蹄子!你伙同你男人一同给我们母女下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爹当初病重的时候是给给你们寄钱的!你个白眼狼!”   芮娘惊呆了,柳芽亦是。陈氏龇牙欲裂的模样哪里像是从前巴结鲁家之时,况且这说出口的话实在是难听透顶,柳芽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毫不怯懦的上前:“我爹病重?你还好意思提?!就你们家当初寄过来的那几个铜板?!”   “呸!那世道!谁家有钱,嫌少啊?嫌少也不是你恩将仇吧的理由吧!你妹还是个黄花闺女,你们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柳芽怒不可遏,此刻芮娘挡在了她面前,不疾不徐的道:“我叫您陈婶是尊你,但现在看倒是大可不必,自从你们第一天上门,你和你女儿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人要知足,芽芽当初一个人在京都卖花的时候没见得你们上门来寻,现在倒是冠冕堂皇。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事,我们鲁家做事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你们一个个的,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孤儿寡女,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陈氏刚抬起来的手就被一个男人牢牢握住,鲁越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就在一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一甩,陈氏就朝后几个踉跄,不可思议的看着鲁越,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下:“来看啊!鲁家的男人打女人了!乡亲们都来看啊!这就是鲁婆子培养出来的几个好儿子!哎哟我不活了……你打死我算了吧……”   鲁越懒得理她,多看她一眼也不愿,而是径直走到了芮娘身边:“铺子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芮娘朝他笑了笑:“辛苦了呀。”   柳芽见陈氏还想动手,气急,终于忍不住上前道:“我当初和我奶奶相依为命的时候你们从未过问我的死活,现在却要来打扰我们家!我话放在这里,你不是想让红桃来给我男人做妾嘛!行啊,我现在答应了,你来吗?!要来的话现在就赶紧来啊!我们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氏脸色煞白:“疯子……真是个疯子……”   “红桃,你来吗?你愿意做小就跟来,三郎现在在狱中,我家宅子现在也被查封了,你说三郎害你,那我们负这个责,就看你敢不敢!”   陈氏坐在地上撒泼的时候红桃和团结也赶过来了,红桃听完柳芽这番话之后神色明显犹豫了,芮娘拉过柳芽:“别和他们浪费时间了,咱们走。”   陈氏和红桃没有一个人追上来,柳芽冷笑一声:“不过也就是个攀炎附势的小人!”   ……   柳芽和芮娘回了京郊的家,第一时间去看了鲁老太太,鲁老太太这两日气血攻心还在床上下不来,看到柳芽,神色激动:“三媳妇!三郎那边怎么样了!”   “娘!”柳芽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宅子今日被查封了……”   “查封?”鲁老太太难以置信,不过柳芽很快又将那太监偷偷传的话说了,“娘……所好的是三郎现在应该无碍,您别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鲁老太太如今有气无力,鲁家一家子齐聚家中,但宫中的事对他们来说过于遥远,一丝消息也打探不出,全家人陷入了沉默。   “做最坏的打算。”鲁老太太沉默良久,忽然开口。   全家人都看向老娘,鲁老太太像是下定了决心:“宫里的消息我们打探不出来,但是可以早做准备,大郎二郎,你们怎么想。”   鲁大郎看了眼鲁越,先道:“娘,我和二弟商量过了,都是一家人,自然还是要以救三弟为主,要是能花钱,不管花多少钱,都要花!”   鲁越也道:“我的意思也是这个,我和   芮娘也商量过了,三弟那边,我们尽力去打点一下,朝廷现在征战缺钱,三弟只是惹了圣上不快,应该不至于罚的太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了官职回家,也照样能安身立命。”   芮娘:“是啊娘,我和二郎想好了,京都的分店就不开了,咱们全家到时候就住在这边,若是三弟被罚去了别处,那咱们也走。二郎的猪肉铺子和团圆饭馆现在统共全当了也能换不少钱,我不信还救不出三弟来。”   柳芽听了这话,当下大为震撼:“二哥……二嫂……”   她确实没想到家里会如此这般,鲁老太太听完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从小,你们哥三儿,我只送了三郎去读书,家里情况那时候实在不好。尤其是老二,生下来的时候,你爹的铁铺刚好就没了,你是跟着我们吃够了苦的……大郎好歹还享了几天福,我的二郎啊……好不容易,你成家立业了,现在又……娘不忍心,娘不忍心啊……”   鲁越眼眶也泛上丝红,“娘……别这么说,人才是要紧的,钱算得了什么。”   “你和芮娘这么多年的打拼……娘是看着你们过来的,你们两个是我最放心的,现在你三弟出了事……咱们全家……都对不住你!”   芮娘眼也红了,“娘,要是三弟能平安回家,日子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二嫂二哥!”柳芽忍不住噙着泪,“我先给二嫂二哥跪下了。”   柳芽说着就要下跪,被芮娘一把拉住了:“芽芽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现在也只是抱着能用钱解决的希望罢了,若不行,还得另想办法的!”   鲁越也道:“弟妹,先起来吧。”   全家人心神都陷入了沉重,对于平民老百姓来说,或许这就是灭顶之灾,鲁家一时也没了法子,大门紧闭,只能默默的等着消息。   -   与此同时,陶宅里传出一阵爽朗大笑。   “当真?”   “属下亲眼所见,鲁宅现在已经被封,柳家女也已经回了京郊,属下还打探到,鲁家准备变卖家产救人。”   “哈哈哈哈笑话!得罪了天子,岂能是两三个臭钱能解决的!到底是乡野村夫,毫无见识!”   “是,到底是农户出身,登不得台面,不过大人,咱们这次也算被那鲁恒摆了一道,若是那鲁二郎真有此想法,大人可否趁机……”   陶煊想了想,笑了:“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听说鲁家有个团圆饭馆生意火爆,你去打探着,能弄到名下更好。”   “是!大人,那鲁大人那边……”   陶煊摆手:“他再也不是什么大人了,我已派人去打听了,鲁恒入狱是事实,圣上如今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到了,我派人去查了他写的那文章,竟然讽刺这两年的赋税制度,简直是狂妄自大!”   “可是老爷似乎还有所担心……让您这两日不要与朝臣们一块儿出头参他。”   “爹就是越活越小心了,这消息是姨夫派人说的,镇国公府的消息还能出错吗?”   “是,那属下要提前恭贺大人,此次定品您定能心愿得偿!”   说到这时,陶煊忽然想起:“陈氏那家子呢?”   “属下正要禀报,那陈氏方才还来问,属下听她的意思是……想拿钱走人了。”   “拿钱走人?”   “对,大抵也是觉得鲁家没有了指望,想走了。”   陶煊冷笑:“行啊,那就让他们走吧,你去安排一下,之前答应的是多少钱?”   “一千。”   陶煊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办事利索些,不用我教你吧。”   那黑衣侍卫勾了勾唇:“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   宫中。   皇帝的养心殿近几日安   静的厉害,太监总管黄福进殿后屏退了一边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上前弯着腰唤了声:“陛下……”   “如何?”   “奴才都打探过了,鲁大人入狱后,鲁家的人都在奔走想法子,听说,鲁家那个二郎,已经准备变卖家产了。”   “变卖家产?”高位上的男人缓缓放下书卷:“这鲁家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他要变卖什么,说说看。”   “奴才听说,那鲁家唯有这个鲁二郎家境殷实,他家夫人就是在京郊开酒楼饭馆的那位,叫团圆饭馆,他本人前段时间把铁铺主动征给了朝廷,另外自己在做猪肉生意。”   “哦?”皇上来了兴致:“倒是勤劳。”   “可不是呢,这鲁家三子,倒是都挺有趣。”   皇上看眼黄福:“鲁三郎,也有趣?”   黄福立马低头:“这……陛下圣心决断,奴才不敢妄言。”   皇上勾了勾唇:“让周志坚进来传话吧,朕交代他的事情应该办的差不多了。”   “是……”   “等等。”   黄福立马站住:“陛下。”   “你去盯着点,这鲁家要是真的有这个想法,怕是有人要按捺不住了。朕虽然以大全为重,但也不忍朕的子民平白被骗。”   “奴才明白了。”   -   芮娘提前给团圆饭馆的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众人知道鲁恒出事,心中也都是心痛惋惜,秀秀十分不舍:“嫂子……咱们要是缺钱,筹筹行吗?我是真的舍不得咱们这……”   芮娘又何尝舍得:“这不是筹一筹能解决的事。”   裴师傅则问:“娘子可有门路了?”   芮娘摇头。   “既然还没有门路,暂时也莫心急吧。”   “多谢裴师傅提醒,我明白。”   芮娘话音刚落,门外就来了个人,大柱进来传的话:“娘子,外面来了个人,说、说是要收咱们饭馆!”   芮娘大惊,她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放出去,怎么会有人知道的。   团圆饭馆的人面面相觑,芮娘想了想:“我先去看看,你们先忙吧。”   芮娘走了出去,对方是个男人,一上来便和芮娘谈价,芮娘默默的听了良久,也大概明白了那个人的意图。   对方出价一千贯,芮娘差点儿笑出了声,但还是好言好语的将人送走了,等到回到饭馆,秀秀听说这个价,差点儿都掀桌子了。   “什么想占便宜的东西!太小瞧咱们饭馆了吧!”   芮娘也就当个笑话,淡淡一笑:“没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的。”   “就是,气死我了。”   芮娘安抚了秀秀几句,让大家还是安心在这里干活,随后去了鲁越的猪肉铺,鲁越听说了这事之后,忽然笑了。   “这么巧。”   芮娘:“怎么了?”   “今日也有一个人上门,开口便是大砍,这也真是奇了。”   “你也遇到了?!要多少?”   “全部。”鲁越失笑。   “出价?”   鲁越比了个二,芮娘乐了:“那你还是比我的值钱。”   鲁越摇头苦笑。   两人把这事当成笑话,回家也给众人说了,鲁老太太听说之后长叹一声:“他们哪里是不知道正常价格,只是想趁着机会捡漏罢了。”   “娘说的是,但真心想要的人还是多的,先等等看有没有门路,能确定救出三郎之后,我们再谈。”   鲁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两日,她叹气的时间怕是比前半生都多,就连大孙子们守在床前,也不大管用了。   -   自从这天之后,一连三日,不少人都   上门来打探,芮娘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都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直到第三日下午,有个神秘的食客在团圆饭馆用完膳之后留下了一张纸条,芮娘正想追出去,那人头也不回:“给宋娘子的!”   芮娘一愣,随即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几个大字——钱财救不了鲁恒。   芮娘立刻追了出去,外面街市人声鼎沸,却再难寻到那个人的身影了。   芮娘心事重重,全家人亦是,若是连钱也没了法子的麻烦才是大麻烦,鲁老太太卧床不起,咳嗽一声比一声的大,鲁大郎和韦氏这段日子也几乎是每天都在二房这边待着,尽力照顾着老娘。   所有人如今看鲁家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可怜,更是避之不及。倒是田氏偶尔来看过几次,带了些东西,只是也止不住的叹气。   这样的灾祸,对他们而言没有丝毫的办法,不像大郎当初若狠了心,倒是可以用钱财摆平的。   心病难医,大夏日的,鲁老太太的咳嗽却是越来越严重了。鲁越每日除了照看铺子、照看家里,还有便是在各大药铺寻访郎中。   这日午后,他正在药馆抓药,听得那医馆两人正在议论。   “这么重的伤,难治了,下手真的狠啊。”   “就是,对一个妇人家如此,怎么下的去手的。”   “何止啊,还有她儿子和女儿,听说女儿被抓走了,儿子也被砍了,只可惜胳膊都断了,还不撒手,抱着怀里的钱呢!”   “钱?这是谋财害命?”   “谁知道,但现在也没有个官府来啊!”   “也就是咱们医馆掌柜人好……”   鲁越听后问了句:“里面有病人?”   那医馆大夫笑了笑:“今日我出城采药,在城外见到的,这妇人不知是不是被土匪所害,浑身是血,我见她尚有一丝鼻息就将人救了,只可惜我力量微薄,不知道能挺多久。”   鲁越点头:“您是个好人。”   鲁越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冲进来了一堆官兵,所有人都大惊,“咋、咋了这是?”   那官府的人二话不说就进屋去了:“你今日是不是救了个妇人?”   “对、对啊……她咋了……”   “她是重要的证人,来人,带走。”   证人?!那医馆大夫当即腿软,以为自己救了个犯人,好在那些官兵并没有为难他,直接带人。鲁越退到一边给他们让路,但等官兵把里面的人抬出来后,鲁越也愣了。   那躺着的,浑身包扎的不像样的人,正是陈氏。   -   鲁越急着回家,要把这消息告诉家里人。没成想他又走出不远,街上忽然又多出了许多官兵,还有不少的百姓们纷纷出来看起了热闹。   这些官兵像是缉拿人的,而且规模不小,鲁越顺嘴问了个前面的男人,那伙计还在嗑瓜子,随口道:“你不知道?”   鲁越摇头。   “出了何事。”   “镇国公府,出事了。这是多大的消息,兄弟你居然没听说,这开国元老啊,镇国公被皇上一纸令下,缉拿了。”   “怎么回事?”   “那咱也不知道呀,现在只能等朝廷通告了呗,不过这可是头等大事,这个镇国公府吧,这些年干的僭越事也不少了,估计皇帝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哦,对了,一同被抄的还有那个陶家。”   “陶家?!”鲁越大惊失色。   “对,你知道啊。我还打听了一下陶家是谁呢,这次这案子不小啊,牵涉到了好多官员,啧,变天太快,要出大事咯。”   鲁恒心中闪过几个念头,他二话没说立刻转身就朝自家走,临了还不小心把提的肉落下了,对方在后面喊:“哥们你的肉!”   “送你了!”   鲁越头也不回。 第105章 虚惊一场   鲁越出城后, 往城里涌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多,鲁越不断的挤开人群,待到鲁家院门口时, 前来围观的人却更是多。   芮娘在人群中看见他,拼了命的向他招手,鲁越走到她身边,还不待开口,便听得芮娘兴奋的道:“我觉得三弟要回来了!”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真的?”   “当然!”芮娘给他指了指那边, 好几个官员在同柳芽说着什么, 看柳芽的神情,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   官兵走后, 柳芽急忙向家人道:“娘, 现在官府说接我去天牢, 我要去见三郎!”   鲁老太太连忙道:“好好好,你快去。”   鲁家全家人在门口送她,柳芽一步三回头,最后上了马车。   鲁越看向在门口焦急的老娘, 上前安慰道:“娘, 我今天在街上听说了一些事, 我觉得三弟应该真的能回来了。”   鲁老太太忙拉住他:“你快说来听听!”   ……   柳芽上了马车, 这马车周围都是人,她并不敢随意掀开帘子张望。马车穿过了热闹的街市,纷繁嘈杂的声音让柳芽心中越来越紧张,一直到马车慢慢停下,她的心却也跳到了极点。   “夫人, 到了。”   柳芽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她已做足了准备, 可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却惊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是什么天牢,而是一座宅院,就在皇城边上。一位太监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夫人,鲁大人在里面恭候您多时了。”   柳芽还在愣神,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傻愣愣的跟着那太监往里走,刚踏过门槛,就看见鲁恒从里面走了出来。   “芽芽!”   柳芽眼睛一亮:“三郎!”   夫妻两都朝着对方奔去,握紧了双方的手,“芽芽,辛苦你了。”   “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芽快急疯了,周围的人也全都默契的退了下去,三郎安抚她:“芽芽别急,你与我进来,我细细说给你听。”   ……   柳芽在这个宅子里足足与鲁恒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也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所以……这是陛下与你设的一个套?”她不可置信的问。   鲁恒点头:“半月前那日我本来是打算进宫与太子禀明陶煊陷害我一事,我将前因后果都与殿下说了个清清楚楚,殿下听完之后原本打算替我陈情陛下,可没想到,陛下那会儿也正好到了东宫,将我们两个人的对话尽收耳底,他忽然走了进来,让我与殿下都惊了一惊。”   “陛下当时问,如果给我一个机会能铲灭奸臣,帮他一个大忙的话敢不敢,我自然连忙应下。但陛下又说这次行动可能会让我的家人受到些许牵连,我当时问过陛下能否给我半日回家同家人解释清楚,可陛下却道演戏要演全套,我当时出宫又进宫的话,也容易引起人的怀疑,所以我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正因如此,让你们都担心了。”   柳芽眼睛都红了,可见这些天的担惊受怕,鲁恒见状赶忙将人拥入怀里:“都过去了,芽芽,都过去了。”   柳芽:“那你今天能回家了吗?”   鲁恒摇了摇头:“恐怕还得几日,我现在还需在此帮陛下善后一些事,但今日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回去之后等我,让娘他们别担心。”   “娘她……”   鲁恒看到柳芽欲言又止,急忙问道:“娘怎么了?!”   柳芽只得把这段日子家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鲁恒,听说娘病了,鲁恒沉默了良久。   “是我愧对家人了。”   “三郎也别这么说,很多事于你是大义,你也是身不由己。”   鲁恒叹气,又与她聊了   许久,最后时间差不多了,鲁恒才依依不舍的将人送走。   “回去告诉娘和兄长嫂嫂们,不用为我担心。”   柳芽点头:“我们在家中等你,三郎。”   -   柳芽回去的路上,心境已和来时完全不同,她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家中,然后将鲁恒告诉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家里所有人。   鲁老太太听说之后,愣了好久。   “娘、娘!”   回过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全家人阴霾了许久的神色也终于出现喜意:“那、那三郎何时能回来?!”   “快了,三郎说还要在那边善后,朝中的事我也不懂,他只说让你们放心,过几日,就回来了。”   “好好好。”鲁老太太忽然就从床上起了身,确定般的又问了一遍:“这么说,我的三郎没事了?”   “没事了娘!”柳芽笑着道,鲁老太太忽然就咧嘴笑了:“没事了……没事了……”   “快,快扶我下来!”鲁老太太立马就要下地,瞻哥儿他们这会儿也跑到跟前问:“奶,你病好了!”   “哎哟喂我的乖孙们!奶好了!彻底的好了!”鲁老太太把几个小泼猴全都抱了过来,福妞开心的和奶贴了贴:“太好了奶!我好想你呀!你快起来呀!”   “好好好,奶这就起来了!”   鲁老太太还当真瞬间恢复了过来,人也有精神了,说话也有力气了,下了地,抱着几个大孙子就嘎嘎转了两圈,屋内所有人都对视一笑,笼罩在鲁家上空的阴霾,终于散了。   -   朝廷在三日之后终于张贴了告示,将此事公之于众,一时间,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在纷纷议论此事,而同时,还有一道圣旨,也由太监大总管,亲自送到了鲁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歼灭奸臣,翰林院鲁恒功不可没,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朕欲遣鲁恒为户部侍郎一职,定正三品,其母鲁氏夫人,教子有方,封四品诰命夫人,钦此——”   这道圣旨可谓又是惊雷一枚,炸响在了鲁家的院子。   鲁恒不仅没事而且还升官了!不仅如此,还给自家老娘挣了个诰命回来!!!   全村的人又疯了,鲁家的人也疯了!鲁老太太跪在地上愣了半晌,还是柳芽笑着小声提醒她:“娘,娘……”   黄福笑着上前:“老夫人,接旨吧。”   鲁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毕恭毕敬的上前:“民妇……接旨……”   黄福笑着把圣旨递到了鲁老太太手上,笑着道:“这次……让您心惊了,这诰命的封赏,一是鲁大人给您赚回来的,二呢,也是圣上这次对您的补偿,您老可要享福了……”   “享福享福。”鲁老太太只顾得上抹泪,什么话也说不上来,黄福传完旨就准备走了:“诸位不送,鲁大人稍后片刻应该也就回来了。”   鲁越还是送了送,道了谢。而鲁老太太在一边又哭又笑,还没有冷静下来。   直到又过片刻,一辆马车停到了鲁家大院门口。   鲁恒回来了。   “娘!”   鲁恒一下车,便径直给鲁老太太跪下了,鲁老太太的眼泪也再也止不住,冲了上去:“儿啊!我的儿!”   院子里看到这一幕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感动的,纷纷都红了眼,鲁恒低着头,握着老娘的手也落了泪。   “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好儿子,没有,没有,我的儿子是要去做大事的人!娘没事,没事。”   鲁恒肩膀抖动,母子两在院子里缓了许久。鲁恒稍稍冷静了一些:“这诰命之位,母亲可高兴?”   鲁老太太:“高兴!娘这辈子也没有这么高兴的时候!我   的儿有大出息!有大出息了!”   “娘高兴就好,儿子这段日子日思夜想,怕是不能弥补娘为我做的万一,儿往后当更加勤勉向上,为母亲挣一分荣光!”   鲁老太太抹了把眼:“娘知足了,娘什么都知足了,从今往后,娘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其余娘什么也不求了……”   鲁恒:“这次有惊无险,已经平安度过了,娘放心……”   和老娘这边说完,鲁恒又看向了院中的鲁越,鲁越和芮娘默默的朝他微笑,鲁恒上前,也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三弟……”   接着,还有鲁大郎和韦氏。   “这次出事,两位哥哥为我奔走,三郎实在是无以为报,我实在是……”鲁恒又一次哽咽。   鲁越扶他:“三弟不必这样说,都是一家人。”   鲁大郎:“就是啊三弟,我之前出事,你和三弟妹也为我跑了不少,咱们兄弟就是互帮互助,一家人嘛!”   “三弟起来吧。”   鲁恒缓了缓,此刻鲁家院子外面也涌来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也有表示祝贺的。这样的场景让鲁老太太一下子想到了当年三郎中举时候的场景,一晃已经六年多,当时的兴奋也历历在目。鲁老太太看着院子里的三个儿子,五个孙子,手上还拿着当今圣上亲赐的圣旨,忽然觉得,活到这个份儿上,值了。   田氏王氏还有团圆饭馆的伙计们都赶了过来,秀秀笑着喊:“太好了,这算是虚惊一场,转危为安?”   陈三笑:“本来就没有危,会不会说话!”   “对对对,没有危。要我说啊,这就是大福气哩!”   鲁老太太看见热心的乡亲们也笑了:“对对对,大福气。”   “老嫂嫂,三郎会试殿试的时候都没放鞭炮了,今天放一下吧!这可是你的喜事!”   “就是啊!诰命夫人!”   鲁老太太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看向三郎,鲁恒微笑点头。   鲁老太太:“好!那咱们今个儿就放,放大的!二郎啊!点炮仗!” 第106章 糯米糍粑   鞭炮声驱散了鲁家一连多日的阴霾, 同时,也让整个鲁家小院重新热闹起来。鞭炮放完,不少的乡亲们又送来了东西, 虽然说这次并不摆席,但到底也是喜事,鲁老太太让三个儿媳妇摆了些糖和水果,每个上门的人都请进来坐了坐。   到下午快黄昏的时候,芮娘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 堪比年夜饭。   鲁恒喜欢吃芮娘的八宝鸭, 芮娘便让秀秀从饭店捎了一只准备好的鸭子,这会儿正好上桌, 鲁恒夹了一筷, 又作了一口泡菜, 感叹道:“在宅院那几日,我提心吊胆,虽然每日都有御厨做的精美饭菜,可我最想念的还是二嫂的手艺。”   芮娘笑道:“吃食和心境有很大的关系, 三郎是在家中吃饭吃的自在。”   鲁恒笑了:“二嫂说的有道理。想到从前求学之时, 二嫂总是会做酱和腐乳, 那时候在学院, 吃到之后便尝到了家中滋味。”   说起这事,芮娘问:“三弟,其实我和你二哥,最近也在琢磨着早些送瞻哥儿去学堂的事情,三弟, 城里的学堂条件真的很差吗?”   一边吃饭的瞻哥儿听到娘说起自己, 瞬间挺直了小腰板。   鲁恒看了眼瞻哥儿, 笑了笑:“倒是还好,只是肯定比不上家里,冬日没炕夏日没冰,不知道我们的小瞻哥儿,吃不吃得了这个苦。”   “我能!”快六岁的瞻哥儿一下子就挺直了腰板。   “我要向三叔看齐!”   小家伙严肃的表情逗笑了所有大人,鲁老太太笑道:“乖孙子!你三叔去城里上学的时候也是十好几岁了,你才多大!你爹你娘能放心?!”   瞻哥儿闻言,立马就看向了自己爹娘:“爹~娘~”   芮娘不说话,鲁越看了眼他:“问你娘,家里你娘说了算。”   芮娘抬眼娇滴滴的瞪了他一眼,瞻哥儿笑了:“爹总是怕娘,娘答应我吧。”   全家人哈哈大笑:“傻小子,你爹那不是怕你娘,是疼你娘!”   “疼是什么意思……”   芮娘闹了个红脸,大人们只是笑不再说话了,瞻哥儿看向大丫,他姐也是什么都不懂,都纷纷摇头。   ……   这一晚,鲁家所有人终于都能睡一个好觉。   芮娘躺在炕上,等鲁越也上来后她翻了个身:“二郎,说真的,瞻哥儿的事你怎么想?”   鲁越伸手将人揽到怀里,道:“我是觉得,如果真要这么早进城的话,太匆忙。你想,瞻哥儿现在去,你肯定放心不下吧,我们要在京都买宅子,你还要琢磨开分店,这些都得有打算。”   芮娘嗯了一声:“先前三弟出事,我本来都放弃这个打算了,可现在又想盘算起来了,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   鲁越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想开我们明天就重新去看铺子。”   芮娘也笑了:“那好,其实之前看的那几家我还真的看上了洒金桥那边的,和咱们虹桥这里的特别像。”   鲁越陷入了回忆,的确,那间铺子让他想起了当年团圆饭馆刚开始张罗时,两人也是看上了团圆饭馆临近虹桥的地理优势,芮娘看上的那间不管是位置还是布局,和当年的都很像。   鲁越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你要是真喜欢,明天就去看看,没卖的话,就把它盘下来。”   芮娘扬起唇:“好。”   鲁家自去年到今年,的确也是经历了不少的风浪,夫妻两也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的说过话,不过这一晚,芮娘睡得格外的香甜。   ……   “娘!”次日一早,芮娘又是被福宝闹醒的。他不知道在外面遇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大早就在窗外喊,芮娘习惯性的朝床边一摸,鲁越已经起来了。   如今早就到了夏日,但芮娘早上起来鲁越还是会煮一碗红糖蛋给她,因为快到芮娘的小日子了。这些年,鲁越记得比她自己都清楚,鲁越端着刚打开房门,福宝和福妞就蹿了进来。   “娘、娘,你快看!”   原来是福妞今早和大丫一块儿出门采花去了,外面一夜之间栀子花都开了,福妞脸颊红红的,摘了一大把新鲜的栀子花想献给娘,芮娘笑眯眯的问:“福妞专门给娘摘的呀?”   小福妞连忙点头,芮娘便在女儿脸上香了一口:“福妞真乖!真是娘的小棉袄!”   小福妞开心极了,一边的福宝却不乐意了:“娘,那我是啥?”   “你呀?”芮娘故意笑着不说话,福宝急了,缠着他娘问了好几遍,芮娘不说他还趴在桌上凑到跟前问,在一边的鲁越看不下去了,把福宝一提:“别打扰你娘吃饭。”   “哼!娘偏心!”   芮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娘的小棉袜。”   “棉袜?!”   福宝一下就瘪起个嘴:“我不要当棉袜!我不要!”   芮娘正要笑着收回这话哄儿子,鲁越冷不丁的来了句:“棉袜有什么不好?棉袜贴心,而且是必需品,每天都要。”   被爹这么一哄,福宝忽然就开心了:“棉袜好!我要当棉袜!我要天天跟着娘!”   芮娘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偷偷掐了一把鲁越,然后岔开了这个话题:“福宝你今天怎么没去学堂?”   福宝:“今天我们休一天!哥哥知道!”   芮娘点了点头:“那你今天和妹妹在家里乖乖的哦,娘一会儿要和爹进城去。”   “进城?!我们也要去!”   芮娘刚想说不行,就见两个小家伙睁大了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心一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些年,带他们两个进城的机会是挺少的,因为芮娘和鲁越都太忙。鲁越犹豫了一下,点头:“今日倒的确可以带上你们。”   “耶!”   “不过——”   两个崽子的欢呼声被他们爹一声“不过”打住,鲁越点了点他们的脑袋:“不准喊累,不准让娘抱。”   福宝第一个答应,但是福妞是惯会撒娇卖乖的:“那爹爹抱~”   鲁越一向疼这个女儿,更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无奈的点了点头。   -   早饭后,鲁越和芮娘便带着儿女上街去了,“娘我们走了。”   鲁老太太应了一声:“路上慢些。”   鲁恒也笑道:“二哥二嫂多逛一会儿,家里有我。”   圣人给鲁恒放了三日休沐,让他好好的陪陪家人,鲁恒这两日便打算全住在家中,陪着老娘。   鲁越和芮娘便放心的上了街,瞻哥儿因为去学堂,完美的错过了这一趟出游,芮娘在马车上告诉两个崽子:“一会儿要给哥哥买点心的,你们提回来啊。”   福宝点头,小胖手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芮娘揉了揉儿子的头。   辰时的虹桥人已经极多,京都不论何时都这么的热闹,鲁越把马车停在了老地方,一家三口,穿过虹桥,开逛。   清晨的街巷两边朝食摊最是令人眼花缭乱,热气腾腾的包子、酪浆,还有刚炸出锅的撒子。这是福宝和福妞的最爱,金黄色的撒子是细长的面绕成一团下锅现炸的,是全家小孩子都喜欢的零嘴儿。明明在家吃过了早饭,但福宝和福妞见到撒子后还是挪不动脚,芮娘买了一份之后,两人才高兴地接了过来。   撒子他们喜欢掰着吃,一段一段的,吃完了再掰,嚼的嘎嘣脆,香的停不下来。   原本以为两个崽子能消停一下了,结果没走几步,又   遇到了一家糯米糍粑。团圆饭馆里也有糍粑,只是那东西费时费力,而且一售即空,城里这种卖糍粑的老手艺人做出来的味道更纯正。糍粑要在大石臼里反复的砸,出来的糯米糍粑才软嫩弹牙,这家的糍粑还有其用心的地方,破开夹心,里面夹一勺糖浆或是蜂蜜,绝对是吸引小孩子的独家秘方。   见到那两个贪吃的小馋虫又挪不动步了,鲁越无奈的摇头。再一看芮娘,也被那糍粑给吸引了。鲁越二话不说的就掏了钱:“三份。”   “谢谢爹!”两个崽子异口同声,芮娘也朝他甜甜一笑:“谢二郎~”   鲁越不爱吃这些,心里却也觉得甜丝丝的。   好不容易逛吃了一路,一家三口终于到了洒金桥。今日洒金桥有庙会,这下子可彻底不得了了,就和捅了马蜂窝一样,福宝看见之后闹着要去,鲁越把儿子抱起来:“等会儿,先去给娘看铺子要紧。”   原来上回两个人看中的那间铺子还在挂牌售卖,但是今日来相看的人特别的多,芮娘见状,顿时有些极了。   鲁越还算是能冷静一些的,在芮娘耳边低声道:“可能有的是托,别急,一会儿再进去看看,别表态。”   买铺子盘铺子鲁越比自己拿手,芮娘便放心的交给了他,两人进去之后准备和之前一样不表态自己想做什么随便看看,可没想到一进门,看见这个新的小哥儿,两方都给愣住了。   “哟!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把您二位给吹来了!”   这笑的比花还灿烂的小哥儿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在虹桥的那位,当初盘团圆饭馆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都笑了。 第107章 米汤鸡蛋   既然都是老主顾了, 那小哥儿便也直接打开天窗说了亮话,而芮娘和鲁越也没再掩饰, 三人坐下开诚布公。那小哥儿笑道:“二位的生意如今在京郊做的风生水起, 咱们这也算是兜了一个大圈。这铺子已经挂出去很久了,却一直是没有敲定下来,可能就是在等你们。”   鲁越和芮娘对视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报了心中底价。那小哥儿听了之后, 叹了口气。   “要是你们半个月前来, 这个价格我应该是不会出手的,但是现在呢, 也的确没有遇到合适的有缘人。就这样吧再加这个数, 我这边今日就和二位敲定下来,如何?”   鲁越看了眼他比划的数字,点了头:“行。”   ……   等走出铺子的时候, 芮娘还有些恍惚:“咱们这就是又盘了一间铺子吗?”   鲁越笑道:“对, 你又有一间铺子了。”   芮娘回想起七年前刚刚盘下团圆饭馆时,她觉得这铺子价格太高准备放弃, 没想到鲁越帮她第二日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谈好了, 那时候芮娘还觉得不可思议, 她居然就这样拥有了第一间铺子。   时间过的飞快, 如今的芮娘倒再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烦恼了额,足额盘下了这座洒金桥旁边的小铺子, 一家四口又在城里转了转,这才回了家中。   鲁老太太听说之后, 也很是为他们高兴。   “没想到咱们家的团圆饭馆要开分店了, 日子过的可真快。”   芮娘:“当初也多亏了娘的支持。”   鲁老太太乐了:“我什么也没干, 都是你们小两口一手奋斗起来的。当初二郎来和我说的时候我只是没阻拦,但是也没想到你们现在能做的这么大,芮娘的这酒楼四层了,现在又要在城里开一间。”   芮娘:“在城里开和京郊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我现在就只是希望开一间小的就知足了。”   “二嫂,就你的手艺,一定能在京都城里站稳脚跟!”柳芽说道。   鲁恒也附和:“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的。”   芮娘笑道:“那就要借三弟和弟妹的吉言了。”   铺子的事情很快就定好了,除去筹备的时间,开业时间定在中秋前后。现在已经是夏日,说起来也没剩下多久。   而鲁恒在家歇息了三日之后,也终于要再次离家,这次离家之前,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而且连鲁恒都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来接,马车停在了鲁家门口,又引起了一阵瞩目。   在鲁恒离家之前,镇国公府的案子也彻底有了结论。镇国公欺压百姓、贪污敛财,削去爵位,男子流放,女子入奴,令人唏嘘。而陶家的处罚虽然没有这么重,也是罢免了官职,按律惩戒。而陶煊还涉及□□,陈氏至今还尚未苏醒,暂且都收押在天牢之中,等待发落。   鲁家从前的宅子倒是没有归还,因为圣上又重新赏赐了一座。离皇城中心更近,更大。   鲁恒离开之前站在院门口向家里人道别:“这次回去,当再无风波,我和芽芽会将家中收拾好,到时候接家人们过去暂住。”   柳芽也道:“娘住不惯城里,但是这次的宅子又大又宽敞,娘可一定要来。”   鲁老太太笑了:“好嘛,去,等过一阵子就去。”   “那我们等您!”   ……   日子回归了平静。   自从鲁家的危机解除,团圆饭馆的伙计们更有了干劲,用秀秀的话说就是,大家现在都有了雄心壮志,恨不得把京都城里的饭馆也给做大做强!最好做个五层六层的!气派!   芮娘在一边听着直笑:“哪里有这么容易?”   “嫂子别不信,我觉得咱们总有那一天。”   芮娘一边拨弄着算盘一面笑,也没再打击秀秀的热情了。也是,六七年前的她,不也是怎么都想不到如今也能做成这样吗?   午后,鲁越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朝廷打了胜仗,铁铺可以回归了。   这个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城的每一个角落,不仅如此,朝廷为了嘉奖鲁家的贡献,许诺拨银两让鲁恒整修铁铺,芮娘知道后,也惊讶了半晌。   鲁越神色显然也很是轻松:“即便如此,但是我没有要。”   芮娘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见鲁越气定神闲,她心念一动:“你是想和朝廷谈金矿的事情?”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笑:“芮娘懂我。”   芮娘也挺开心,不过开心归开心,这意味着鲁越又要陷入忙碌之中,而鲁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更是连呼了几声。   “二郎现在厉害了!”   几个小孩子也都围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道:“爹爹厉害!”   鲁越笑了笑,揉了揉几个孩子的头:“爹摘了桃子,去吃吧。”   “太好啦!”   鲁老太太在一边笑道:“你就惯他们吧,这群猴儿天天盼着你上山去给他们摘东西去。”   在孩子们的心中,的确如此。鲁越每次上山总能带回来一些这些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山货、水果或者是野花,从来没有空手的时候,孩子们见到他,都会一窝蜂的涌上来。   “瞻哥儿给你娘洗一个拿过来。”鲁越道。   已经十分的懂事的瞻哥儿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芮娘正在厨房忙,今日两人回来的稍晚,晚饭已经吃过了,厨房的锅里有熬好的米汤,芮娘准备用沸腾的米汤冲一碗鸡蛋,给鲁越喝。   农家饭蒸米饭时都有一层米浆,小孩子都喜欢喝,比米糊稀一点却饱含了大米的清香。滚烫的米汤冲开打散的鸡蛋液,鲁越不喜欢喝奶和糖,这是他的。至于芮娘和几个孩子的,不仅加了糖,还加了牛乳,香香甜甜的,鸡蛋变成了滑滑嫩嫩的鸡蛋花,喝一口,从身到心都能暖起来。虽然是夏天孩子们也喜欢,到了冬天,那更是一天要喝两顿。   也亏得家里的鸡多,也肯生蛋。   说到这鸡蛋,也还真的多亏了韦氏。韦氏这一年多以来,将家里的鸡养的挺好,原来好几只肯下蛋的老母鸡原本每天都能下单,现在每天都能下两个蛋了!   韦氏每天就守着她的鸡,鲁大郎也来了兴致,帮着她一起把家里的鸡圈全部翻修了一遍,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芮娘见到了,还和鲁越说过这个事。   “大嫂家的鸡现在挺好的,还有鸡蛋,咱们饭馆扩张了,可以让她来养咱们买。”   鲁越闻言扬了扬唇:“你是饭馆掌柜,你安排。”   芮娘笑了笑,便去和韦氏商量了。   谁知韦氏一听就笑着应了:“我也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你大哥说二弟当初就说过的!”   “二郎说过?”芮娘微微睁大了眼。   韦氏惊讶:“是,你不知道?”   芮娘赶忙跑回去扯耳朵去了,鲁越弯着腰只是笑,“你心中愿意才行,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芮娘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呢,我一心只为了饭馆好。”   鲁越忙道:“芮娘说的对,是我不好。”   这话里透着明显的偏爱,芮娘心中柔软,忍不住勾住了他的手。   “明天就七夕节了,你带我去城里逛逛吧,就咱们两个?”   鲁越微微睁大了眼,受宠若惊。   现在有孩子,他和芮娘单独相处的时间的确是短,好些机会都是他争取来的,没想到芮娘居然愿意和他单独出去   ,鲁越半晌沉默着没说话,芮娘不大高兴了。   “不乐意呀?”   鲁越忽然掉头就走。   芮娘愣了:“你干嘛!”   鲁越回头朝她一笑:“马上就去安排铁铺的事情,明天专心陪你!”   芮娘噗嗤一声笑了。   “傻不傻……” 第108章 花好月圆夜   七夕, 又名乞巧节。到了这日,所有的姑娘家都会出门游玩赏灯,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护城河边, 尤其是鹊桥之上, 到处都是结伴而行的人群。鹊桥自然是取那神话的名字,修建在七夕池边,前两年刚建成,便成了京都风靡一时的景点,引来众多男女在上面定情幽会。   有那些个生意头脑上佳的人,很快就在鹊桥边上摆起来小摊。卖什么呢?同心锁、许愿灯、鲜花、簪子、成对的玉佩, 总之一切象征着美好爱情的东西都无比的受到欢迎,秀秀之前瞧见了, 甚至还想也去凑个热闹赚一把, 被大家笑话她财迷。   鲁越和芮娘是第一次去,快中午时鲁越就来接她了。团圆饭馆的人都跟着起哄。   “嫂子快去!今天饭馆不用操心!”   “对!你和越哥好好去玩!”   芮娘笑着道好, 摘了围裙换了衣, 便和鲁越一同出门了。   芮娘还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崽子,鲁越道:“已经和娘说好了,不用担心。”   芮娘侧头笑着问:“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期待。”   鲁越:“不明显吗?我希望更明显一点, 让所有人都知道才好。”   芮娘忍不住锤他:“油嘴滑舌。”   但这几年,两人的确很少闲下来有自己的单独时间。今日正好是个好时机,鲁越带她从京郊一路逛到了七夕池, 不在意时间,也不去想其他。   七夕池边有很多在乞巧的姑娘, 所谓乞巧, 便是在七夕当日, 女子们会聚集在一起玩的小游戏。   有对月穿针的,有在茶杯里投针的,还有比结网的。女子们齐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时不时就有人欢呼:“得巧了!得巧了!”   鲁越看向芮娘:“要不要去?”   芮娘笑着嗔他:“那都是姑娘家玩的,我又不是小姑娘了。”   鲁越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芮娘眼波如水的瞪了他一眼,两人之间的甜蜜似乎连水都泼不进去,惹得好几个路过的小姑娘目光频频。   最后芮娘还是没有去乞巧,但是和鲁越一同登上了鹊桥,桥上人已经很多了,大多数都是男女,还有不少人在桥墩上挂同心锁的,芮娘看了好几眼,刚想问鲁越,就见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对锁,芮娘惊呼:“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你买糖葫芦的时候。”   鲁越有些讨好般的看着她:“我还买了最结实的。”   芮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再结实不也是一样的吗?不如你去打?”   鲁越有些委屈:“来不及了……”   芮娘笑的更是开心,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傻子,到底还是接了过来:“那行吧,一起挂。”   鲁越点头,然后视线被边上的人吸引,他顿了顿,又道:“等一下,我还没买刀。”   买刀?   芮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旁边的人都用刻刀还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芮娘又想笑了,但看见鲁越匆匆忙忙的背影,心上也泛出一阵暖。   最后,在一轮明月的见证下,鲁越和芮娘终于也在鹊桥上挂好了同心锁。   天色渐晚,暑热褪去之后气温刚好,鲁越和芮娘又沿着七夕池慢慢散步。路上遇见个什么零嘴甜食的,鲁越也都会给芮娘买上一份儿。只是河边草木多,时不时的还有蚊虫。   鲁越从袖中取出了蚊虫膏,给芮娘的手腕和耳后都涂了些,芮娘笑他准备周全,鲁越狭长的眼眸中淡淡一笑:“夏日里,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芮娘细想,她在夏日好像真的没怎么被蚊虫叮咬过,她心口一荡,朝鲁越靠近了几分:“你怎么这么好?”   鲁越心中也是一动,抬   头看她。   月色正好,两人的位置又是在桥墩之下,周围没人,芮娘正在低头给胳膊涂药,腰肢就被一双大手揽住,她还来不及惊呼,声音就被堵在了火热的唇齿之间。   一朵云悄悄的遮住了天上的月亮,周围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纱,只有陆陆续续黏腻的水声从桥下传出,伴着粗重的呼吸。   回去的路上,芮娘脸颊还带着烫人的温度,刚一进院子里,盼爹娘一下午的小崽子们便全都冲了上来。   “娘,爹,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娘,你的嘴怎么肿了?”   瞻哥儿眼尖的发现了娘的不对劲,芮娘眼波如水的瞪了一眼鲁越,男人气定神闲:“我们吃辣了。”   福宝一听,哼了一声:“娘和爹瞒着我们去吃好东西!”   鲁越早有准备的掏出一袋子桂花糕:“给,去吃吧。”   崽子们见到有吃的,瞬间就将这事儿抛到脑后了,倒是鲁老太太,用揶揄的眼神看了他们好几眼。   “回来了?歇着去吧。”   老娘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让芮娘和鲁越都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们进去了,娘也早点儿休息。”   鲁老太太嗯了一声,顺哥儿和大丫也在这边。原来不仅是二房今天出去了,大房那边,鲁大郎也难得的拉上韦氏出了门。   韦氏一开始还别扭极了,跟着自家男人在外面逛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说来,她还真的是记不清多久没有和大郎一块儿上街去了,大郎前些年做生意,几乎从没有时间陪着韦氏上街,偶尔到了过节,也只是多买些东西带了回去。   今日倒是难得,夫妻两心平气和的逛了一晚上,大郎身上的钱不多,只够给韦氏和女儿买了一只普通的花灯,但韦氏却喜欢的很,提了一路。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才慢慢往回走。   韦氏最近养鸡着魔,时不时就操心着自家的鸡,等快走到家门口时,鲁大郎踌躇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华华。”   韦氏回头。   “咋?”   “等秋天天气凉快一点儿的时候,我们开养鸡场吧,你养,我卖,还要其他的脏活累活,都是我的。”   韦氏一愣,眼里慢慢蓄满了光:“真的?你和我一起养鸡?”   鲁大郎笑了笑:“嗯。”   “从前我总觉得你就应该在家照顾孩子相夫教子,现在是我错了,你比我能干,等中秋一过,我就去请二弟看地方去,咱们也搞一个大的养鸡场,后面和京都城的饭馆都谈生意,专门给他们提供。”   韦氏看了他很久,夫妻两相视一笑:“好。”   而鲁恒那边,自从任职户部之后,他比从前忙碌了许多,但这日还是提前下值,回家陪伴柳芽,还在回去的路上买下一个卖花姑娘的一篮子鲜花。柳芽在家中等他,夫妻两对月畅饮,说了不少知心话。   对鲁家的三对夫妻而言,尤其是对鲁恒和柳芽来说,这个节日的意义更是重大,两人在院中的花廊下静静的看着天上,上弦的新月昭示着新的开始,柳芽忽然道:“三郎。”   “嗯?”   “我们今天再试试吧。”   鲁恒看向她,这还是成婚这么久以来柳芽第一次主动,她羞红了脸,慢慢靠倒在了鲁恒的肩膀上:“今天有织女的保佑,万一就成了呢?”   鲁恒忽然笑了,良辰美景,他当然也不愿意耽误,一把将心爱的妻子抱了起来,大步迈向了房中。   ……   八月十五花好月圆。在这一天的一大早,团圆饭馆的分店,便正式开业了。   芮娘精心准备了快两个月,所有的一切都已备妥。在虹桥旁边的团圆饭馆经过六七年的发展,早就   成了一间气派的大酒楼。倒是城里洒金桥的这间,颇有团圆饭馆当年最开始的模样,也不知是念旧还是其他,就连装修风格也颇为相似,一时间令鲁家人,还有团圆饭馆好些老的主顾,都感到甚是怀念。   “嫂子!你还记得咱们第一天开业的时候,朝食是啥吗?”   秀秀扯着嗓子笑问。   芮娘笑道:“咋不记得,羊肉汤早就煮好了,在后院热着呢!”   “好嘞!”   说起这羊肉汤,倒还真让众人感怀,就包括裴师傅亦是,提前两日便将今日的汤精心备上,里面加了杏仁的小秘诀,还是很多现在京都饭馆都不知道的秘方。   一碗清澈不油腻的羊肉汤,两个月牙饼,秀秀的一声张罗,团圆饭馆分店,就正式开业了!   有些早就听说过的主顾见饭馆终于开到了城里来,纷纷急忙过来尝一尝滋味,而即便是一直在城里不知道团圆饭馆的,也都被门口的长队所吸引,前来凑个热闹。   “小娘子手艺不错啊!”   这些年,团圆饭馆的学徒已经有了好几拨,但今日,芮娘还是亲自操刀,和裴师傅坐镇这边,一时间,招牌菜是一道一道的往出端,让好些京都城慕名而来的人,都没有失望。   而快到了中午,鲁恒和柳芽也一起来了。   “快看!那不是鲁大人吗?!”因为先前镇国公一案,不少人都认得鲁恒,见他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团圆饭馆,又给饭馆里带来了一批新的客人。   “二嫂。”   鲁恒进门,就笑着含了声芮娘,声音不大,但是被许多人都听见了,一时纷纷惊讶,这饭馆居然是鲁家的,当即奔走相告,小小的两层楼,瞬间就被坐满了。   芮娘笑道:“今日真是沾了三弟的光了。”   鲁恒:“要不是二嫂的手艺好,我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鲁恒上任不到两月,倒是的确办了许多为民的好事,先前那户部侍郎能为程家行那么多的方便,背后没少行搜刮民脂的事情,在鲁恒上位之后,将能力范围的大小事全都肃清了一遍,抓捕了好些暗藏的大鱼,也给用心经营商铺的商贩谋得了不少的福利,百姓们都人人称赞。   如今得知鲁家的饭馆开业,这自然是人人捧场,快到未时,团圆饭馆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秀秀怎么着也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么多的人,一边擦汗一边忙碌,柳芽也赶来帮忙,她在团圆饭馆一年多,手脚利索,一点都不差。   今日是中秋,鲁恒有半日休沐,一家人要等团圆饭馆忙完之后再返回家中团圆。   而今年的团圆饼不出意外又是一抢而空,即便芮娘比去年又多做了一倍,但两家店,还是撑不到未时结束。芮娘照旧给亲人好友们都分了一份,刚分完,鲁越就来接她了。   “越哥来了!”   门口有人喊,芮娘立马转身回头,鲁越今日也忙,铁铺收回后中秋节又是给大家放一波福利的时候,而猪肉铺子到了这个时节更是需求突然增多。男人浑身是汗,面色却是神采奕奕的,看见芮娘露出一个笑,憨厚又温柔。   芮娘这边也差不多忙完了,上前替他擦汗:“瞧你,去后院洗洗,三弟在楼上,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家!”   鲁越接过帕子笑着点了点头,就去了后院。有些食客瞧见了这一幕还在笑,“本来还在猜测掌柜娘子是否未有婚配,现在倒是让我们死了这条心。”   秀秀一听大惊,赶忙扯了扯芮娘的袖子,芮娘笑着摇了摇头:“京都人就是这样,爱开玩笑,别理就行。”   秀秀这才点了点头,那些人的确也就是随口说说,很快便笑着继续喝酒吃肉,芮娘则走到了后院,递给鲁越一块团圆饼:“先吃点,垫垫肚子。”   今年的团圆饼芮娘自创了一种   新的馅料,咸蛋黄,这法子其实也不算她自创,在中秋节之前,春杏忽然派人朝鲁家送了两盒点心,这让鲁家都受宠若惊。芮娘在吃到其中一块儿酥饼的时候就发现这宫中御厨把酥饼的馅料和咸蛋黄搭配起来,味道倒是颇为不错,于是芮娘收到了启发,在今年的团圆饼里也试着做了一下。   咸蛋黄是用鸭蛋做的,提前就用白酒和精盐腌制了一月,每一颗咸蛋都是芮娘精心挑选的,腌好之后表面呈现淡青色,光滑干净,切开之后,蛋黄的油多,用筷子一戳,便有黄油冒出,且颜色越到中心越红,这样的红心咸鸭蛋即便是单吃,送粥,味道便已经是极佳。   而芮娘把蛋黄剥出,晾晒以后包在团圆饼中,烤出来的团圆饼饼皮吸收了咸鸭蛋的香,而蛋黄也吸收了面饼里的牛乳,吃起来甜而不腻,口感绵软也带着蛋黄的沙感,令人回味无穷。   全家人先吃了几块儿团圆饼,然后就准备回家了。   鲁老太太已经在家中等了,几个孩子们也早就迫不及待了,韦氏正在院子里掐菜,大郎正在杀鸡烫鸡毛。眼尖的福宝听见动静第一个就冲了出去:“爹,娘!还有三叔三婶都回来了!”   “这孩子,耳朵永远是最尖的!”鲁老太太一边掐菜心一边笑,现在她也不激动了,一家子反正住的不远,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走动也是经常的。   “娘。”   “诶,回来了,歇着吧。”   柳芽走到鲁老太太身边给她帮忙,芮娘也开始准备忙活团圆饭了,大郎今年又搞来了一批大螃蟹,处理蟹的功夫就交到了鲁越的身上。   而没过一会儿,田氏和杜功章也提着鱼过来了。   “真热闹呀!我们也来凑热闹了!”   见到田氏,芮娘急忙喊了声舅母,比芮娘还着急的是瞻哥儿福宝还有福妞,三个孩子好久没见到石头舅舅了,兴奋的小脸红红。石头性子闷不爱笑,但此事眼里明显带着光,忽然递给了福宝福妞们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关押着一只野兔。   “这是石头抓的,就说今天要带过来给妞妞福宝呢!”田氏在一边笑道。   福宝和福妞开心极了:“谢谢石头舅舅!”   这只兔子看起来不大,毛茸茸的,没必要杀了吃,所以石头就想送给福宝福妞养,果然,福妞看见之后眼睛都亮了,当即跑到鲁越身边去,央求着他爹爹给小兔子做一个家。   鲁越对女儿向来是有求必应,看了眼便点了头:“好,福妞等着。”   “爹爹最好啦!”   鲁越笑了笑,一低头,就看见元宝在他的裤腿边上不停的挠,嗷嗷嗷的直叫,鲁越无奈扶额:“知道了,也给你重做个新的,可以了吧?”   听了这话,元宝才舔了舔爪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院子里有说有笑,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团圆饭也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鲁越又搬出了那张熟悉的大圆桌,全家人都围坐在了院子里。   今年中秋,明月依然不缺席,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悄悄的就升了起来。   “月亮出来啦!”福宝永远是第一个发现的,鲁老太太早就说了,这小子机灵的要命,将来是个经商的好手!全家人一起向天空望去,今年的月亮也是又大又圆,全家在此时举杯:“来喝一杯!庆祝团圆!”   “干杯!”   今年的中秋团圆饭也是慢慢一大桌子,鲁老太太笑呵呵的站起来说了几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首先呢,是一年的团圆时候,咱们全家都在,一个也不少。”   “其次啊,今天芮娘的饭馆又开了分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第三啊,就是你们大哥准备开养鸡场了!”   鲁恒听到这惊讶的看向鲁大郎:“大哥,什么时候的事?”   鲁大郎嘿嘿笑了两声:“之前就有这个想法,现在才刚跟二弟开始寻觅地方。”   “大哥瞒的真好,我们都不知道。”柳芽也笑着说。   韦氏忙道:“哪里是瞒,就是一直在准备,八字还没一撇呢。”   鲁老太太也笑呵呵的:“对对对,不过怎么都好,今年呢,咱们家虽然说发生的事情多,但是也算平安度过了,来,开始动筷子,吃吃吃。”   桌上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两盆螃蟹,一盆是直接清蒸的,另一盆,是芮娘拆了肉做成了香辣味的,都吸引人,见长辈们动了筷子几个小孩子们也才纷纷开始拿了一只,鲁家的家教一向都很好。   柳芽却没拿,鲁老太太问了句:“三媳妇咋不吃?”   柳芽还没开口说话,鲁恒便笑道:“娘说的三件喜事,我再补充一件。”   全家人的动作一顿,都看向他。   “那就是——”鲁恒先看向柳芽,和妻子对视一笑:“我和芽芽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今天中秋节团圆,才真的是全家都齐了。”   “!!!”   鲁恒的话让全家人都惊呆了,鲁老太太更是喜得差点儿把手中的蟹都扔掉了,“什么时候的事!!三郎,你怎么才说!!”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鲁恒和柳芽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了,还是鲁恒道:“也就刚一个月,请了宫中太医才诊出来的。”   “好啊!好啊!”鲁老太太这下又激动了,拍着大腿连说了三声好。大房和二房也不住的向鲁越表示着恭喜。   “那照这么算来的话,差不多就是七月上旬怀上的?”鲁老太太显然高兴极了,还在算日子。   柳芽和鲁恒又对视一眼,显然都十分不好意思。   到底是哪一天,可真的是太清楚了。   几个小崽子听了之后也反应了过来,最高兴的,那莫过于福妞,她差一点儿就要将手中的螃蟹腿舞飞出去,开心喊道:“我也要有弟弟和妹妹啦!我终于不是最小的啦!”   福妞的话将全家逗得哈哈大笑,鲁老太太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的傻妞妞,你这是把压力给到了你三叔三婶。”   柳芽无奈的笑,就是,一个都够头疼了,福妞还想要弟弟妹妹。倒是鲁恒笑了两声,“福妞说的对,三叔努力。”   柳芽登时偷偷给他一拳,“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鲁老太太乐得不行:“傻妞妞,最小的有什么不好,招人疼呀!”   福妞想了想,歪头:“奶也疼哥哥姐姐们啊,奶最疼福妞了,还有爹娘,什么时候都不变。”   听听这甜的发腻的话,芮娘都被自家女儿逗笑,再看鲁越,老父亲的眼神早化了,看着闺女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一顿团圆饭,鲁家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心中的喜意自不必说。   团圆和墩墩也一人捧着自己的饭盆吃的开心,院子的花圃里,黄澄澄的南瓜在月色下静静躺着,芮娘种的蔬菜和水果个个都冒了头,静静的等着主人们的采撷。   这是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是丰收的节日。   一块小小的团圆饼象征着思念,月亮每个月都会圆,中秋节也每年都会有,但是与家人的时光却值得永远珍惜。   芮娘坐在饭桌上静静的看着舅舅舅母,丈夫和儿女,婆婆还有兄嫂们,她想起十六岁的自己,忽然,鲁越不知何时在桌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芮娘侧头看了他一眼,鲁越也朝她笑了笑。   花好月圆夜,正是团圆时。   鲁家的幸福也终究还会延续下去。 第109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正月里, 一年的农忙结束,辛苦了一年的人们都在这个短暂的节日里与家人团聚休息,养足精神, 继续准备来年的辛勤劳作。   这是芮娘到舅母家的第一个新年, 年三十当晚,舅舅杜功章拿出了珍藏的好酒,芮娘小酌了一杯,当晚又守岁到快卯时, 第二日一家子人都是晕乎乎的,芮娘醒来的时候,也几乎已经到了巳时。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她赶忙起身去把院子里,鸡圈和鸭圈的鸡已经饿的扑着翅膀直叫唤了。   芮娘赶紧先把这群祖宗给喂了,毕竟每日就指着这几只母鸡下蛋,鸡食洒在鸡圈里, 几只鸡一窝蜂的全都涌了过来,一看还真的是饿狠了。鸭圈那边也是, 芮娘全都细心的喂了一遍,然后才捡了些柴火, 到厨房烧水去了。   大年初一早上要吃饺子,昨晚守岁的时候芮娘已经和田氏包了不少,两个馅, 猪肉大葱和韭菜鸡蛋,农家最常见的两种馅料,昨晚上吃完之后剩下的用罩子放好在外头, 天气冷, 今天早上重新下锅煮一下, 早饭吃刚好。   芮娘烧好了水煮好了饺子,田氏起来了。   “不是说多睡会儿一会儿一起做饭吗,你怎么又开始忙活起来了。”田氏见芮娘又把所有的活都干了,问道。   芮娘笑道:“没事呀舅母,反正我也是睡不着了,就早点起来干活吧。”   田氏笑:“你啊,就是太勤快了,以后去了鲁家,可别什么活都抢着干,知道了吗?”   芮娘笑了笑没说什么,田氏就知道她又没听进去,索性也懒得说了,杜功章这会儿也起来了,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吃了个早饭。   “一会儿我想上街去,舅母。”吃完饭,芮娘忽然道。   “上街?做什么去?今天是初一。”   芮娘解释:“我之前绣了些新年的帕子,就想等着这两天去卖了,我会在下午吃饭之前回来的。”   田氏知道她心思多,拦也是拦不住的,点了点头:“行,你愿意弄的话你就弄吧,不过早点回来,初一路上人少,你回来晚了,我怕是也没有牛车肯拉你了。”   芮娘连忙点头。   全家人吃完了早饭之后,芮娘回了屋子,篮子里是她早先就做好的帕子,之前王婶拿去卖的那些,只是一部分,还要一些芮娘精心准备的绣样,都是准备等到今天还有明后天去街上卖的。   她换了一件衣裳挎上了自己的小篮子,准备出发了。   原本以为今日进城的人不多,可没想到,在村口她就看到了好几个熟人,其中就有王氏。   王氏瞧见她也挺惊讶的,“你咋要进城去了?”   芮娘有些不大好意思,因为按理说待嫁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农村没这么多的讲究,加上芮娘道:“我以为王婶您今天要走亲戚不出门,才想着自己出来。”   王氏乐了:“你还不知道我了,我就是个爱财如命的,啥过年啊过节啊,在我这都没有钱重要,不过你来的正好,咱俩搭个伴!一起进城去!”   芮娘自然连忙道好,她一个人的话,也还稍微有点儿害怕的。   牛车拉了一整车人,都是些村里的村妇,里面有些知道芮娘指了鲁家的就开始打量她了:“大妹子,听说你答应嫁到鲁家去了?咋想的?”   芮娘没明白这话意思,也就只是看着人不回,那妇女袖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道:“那鲁家老二的名声可不咋好,谁给你说的亲?咋……”   “呸呸呸!”   这妇女嚼舌头根,殊不知说亲的人就在一边坐着,王氏一听就冒了火,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咋,你是住在人家鲁家每天听墙根儿啊?人家那鲁二名声咋就不好了?”   “哎哟   我去,你不知道他之前那两房?都说不定是克妻的!”   王氏气的不行:“放屁!那两房一个是过门之前就病死了一个是跑了,连礼都没成,咋算的?!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所以人家名声才不行!”   “你这么激动干啥啊!你是人家鲁家的老娘啊还是你闺女要嫁过去啊!”   王氏把芮娘一拉:“她就是俺半个闺女!而且这亲事就是我说的,咋了,你不服气?”   那妇女一听是她说的亲事,又见宋芮娘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便不搭腔了,扭开身子坐在一边和其他女人们闲聊,王氏狠狠的投过去一个眼刀,芮娘拉着她摇了摇头,大家便都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这赶牛车的人或许也是过年不想在外面多待,驾的极快,等终于到了城里时,王氏都有快吐了。再看芮娘脸色也不大好,王氏朝那个车夫也抱怨了几句。   “王婶,歇歇先吧。”   芮娘提议,王氏也点了点头。   “哎哟那老头子,不知道急啥呢!晕死我了!”   芮娘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掏出个小水壶和小竹筒,给王氏倒了一杯:“王婶你喝点儿,能缓缓。”   王氏道了声谢接了过来,这水甜丝丝的,喝下去只有她果然好受了很多,问:“芮娘,这里面加的啥?”   芮娘笑道:“没什么,秋天的时候摘了点儿金银花还有菊花,一起熬的水,下火解腻的。”   王氏笑了:“你就是手巧,还别说,咱们冬天里天天睡那大炕,我还真的是有点儿上火。”   “那您就回去用这两样熬水喝,很简单的。”   “好好好,我回去就试试去。”   王氏缓了好半晌才终于缓了过来,对芮娘道:“咱们走吧,从这儿进城还有好一截路。”   芮娘点头道好。   城里和村里还是大不一样的,一路上,人虽然不多,但是商铺却是照常开门,从城郊到城里要过虹桥,虹桥边上还有很多的小摊主。   “芮娘啊,刚才那女人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婶子和你保证,鲁家绝对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差,那鲁家二郎……”   “王婶儿,您不用解释,鲁家的人我相处过几次,挺好的。我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我肯定是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些人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王氏便笑了:“婶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贴心的!你信婶儿的,你将来嫁到鲁家去,日子定不会差!”   芮娘笑了笑:“诶,我肯定信婶儿。”   路过虹桥的时候,芮娘看着两边的摊铺都极其羡慕,有一个农家妇女,带着两个小女孩,正在路边摆摊,前面用木板写了招牌,小碗菜。那菜是用小碗盛的,一份不到十文,素菜更便宜,约莫五文不到,可以根据自己的饭量和胃口随便拿,按照份数结账,芮娘瞧着新鲜,多看了两眼。   再往桥对头有一口井,不少人在此处打水,还有一些男人干的就是在这里替人打水的活计,毕竟有些老幼妇孺,力气小,便是他们这种人赚钱的机会了。   芮娘一路看一路瞧,实在是佩服京都城里这些生意人的头脑,各行各业,都能在这儿找到出头的路子。   王氏带着芮娘到了一条商业街,道:“你就站在这路口卖,看到一些成群结队的小姑娘呀,妇人呀,你就上去问。不过吧,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人少,规矩要等好一会儿。”   芮娘忙道:“没关系,我就是试试,卖不掉的话就算了。”   “好,那婶子今天就不陪你了,我要去给你叔抓药,然后咱们到时候就在这儿见。”   “好,婶儿,你去忙。”   王氏走了,剩下芮娘一个人在这卖帕子,这条街上的确没有什么人,但是旁边有一些胭脂水粉的铺   子和成衣铺子,应该是很多女孩子都会来买东西的地方,芮娘似乎也明白了为何王婶儿会选在这个地方,这儿的女子肯定多,帕子和刺绣什么的好卖。   芮娘在街口站了好一会儿,街上的确没什么人,但还是偶尔有些妇人的,瞧见芮娘的帕子,也觉得新鲜。   “小姑娘,咋初一还出门做生意。”   对方是个卖腊肉的,芮娘笑:“您不也是吗?”   “嗐,我们这就是趁着过年赚钱的。”   “我这帕子也是,应景。”   “是吗,那我瞧瞧。”   芮娘看了一眼那妇人的穿搭,给她挑了一条米白色的。   “这帕子不是丝缎的,可以反复洗,但是我在下面绣了个柿子,希望您来年事事如意。”   “哎呀,这绣工可真不错。我看见过好多绣花啊草啊鸟的,还没见过绣柿子的呢,这颜色趁着也好看,真不错!多少钱?”   芮娘:“十文,不过今天看在是新年的份上,收您八文。”   “你这女娃娃有意思,成,我也看在今天是新年的份上,买两条!这个我要,我还有个女儿,你帮我选一个。”   芮娘大喜,连忙帮她仔细的挑选了起来,最后拿了两条,一条浅绿色绣豆蔻草和一条浅粉色绣杜鹃花的,那妇人选了粉色的那条,欣喜的给了钱,芮娘心中也很是欢喜,虽然赚的不多,但总归也是新年的第一份收入。   她在的地方,和鲁氏铁铺原本不在一个街坊,只是今日鲁家铁铺的一个兄弟伙家中忽然有急事,鲁越听说后,便喊了陈三一道过来给人帮了忙,那人恰好就住在附近。   街上没啥人,显得天气还是很冷。陈三把手拢到袖子里,看了眼鲁越,不禁笑道:“哥,你真是火气重!大冬天的还穿这么少。”   别人冬天基本都是棉袄,但鲁越似乎很少穿,还是秋天的衣裳,顶多厚实一些,他们刚给人搬完东西,鲁越还嫌热,把外套给脱了。现在出来了,鲁越整理好了衣衫:“多干些活就不冷了。”   陈三苦笑:“可别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越哥你放过我吧。”   鲁越笑笑:“开玩笑的,今天铺子又不开门。”   陈三点头:“那倒是。”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街上走过来一个老头,拿着一个草靶,上面插着好些糖葫芦,这让鲁越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他去甜水村的场景。   鲁越不禁看走了神,陈三疑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越哥?”   鲁越这才回过神:“嗯?”   “看糖葫芦啊?想买就买嘛,哈哈,这玩意秀秀也爱吃,我也买点儿去。”   鲁越摇头:“你去买吧,我不要。”   陈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鲁越收回了视线,忽然,他的眼神顿住,街道的另一个尽头,一个小小的不那么真切的身影忽然闯进了他的视线。   鲁越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可当陈三回来拉着他要走的时候,鲁越忽然又回过神来:“你看那边!”   陈三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嘿,这大年初一的,哪家小娘子在这儿做生意啊!”   鲁越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之后,二话不说的就拿过了陈三手里的糖葫芦,陈□□应过来时,鲁越已经大步朝过走去了。   芮娘这有半个多时辰,卖了一共四条帕子,她也没有一直守在那,而是在周围看着机会转一转,没成想,就转到了这边。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芮娘下意识的回头准备回对方是否需要帕子,结果回头,什么又没有看见。   鲁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芮娘快要回头的那瞬间他忽然闪到了一边的巷子里。芮娘回头没看见人,正觉得奇怪,陈三忽然走近鲁越在他耳边低声一喊:   “那是未来的嫂子吧?!”   鲁越一怔,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陈三乐了:“我刚才还没认出来呢!难怪越哥你跑的这么快,还拿了我的糖葫芦。”   鲁越以拳掩唇忽然咳嗽了一声:“陈三,帮我个忙。”   陈三一怔,立马道:“没问题越哥!”   ……   芮娘方才又卖出去一条,再看篮子里,还有大概五六条的样子,比她想象的好,她准备再去下个地方看看时,陈三忽然就走了上来。他带了个帽子,芮娘没有认出他,或者说芮娘去过鲁氏铁铺的次数很少,也记不住几个伙计。   “帕子?怎么卖?”   一般来买帕子的都是女子,见一个男人上来问,芮娘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给家人买的,便耐心的推荐了起来。   “我都要了。”   谁知芮娘还没说完,对方就全要了。芮娘一愣:“您是买给……?”   “我媳妇儿,我丈母娘,我娘,还有我姐,反正家里的女眷有多少都送,你这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芮娘惊讶了半晌,才道:“好……不过我就总共就六条了,我是卖八文一条,您全要的话就给四十五文吧……”   陈三二话没说就付了钱,芮娘把帕子给他包好,等人走之后还没回过神来,这就全部卖掉了?   陈三闪回了巷子里,摘下帽子:“哥,任务完成。”   鲁越嗯了一声,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陈三立马心领神会:“我就留一条给秀秀!剩下的都给你!”   “没事。”鲁越只是拿走了一条白色的,他并不是想把这些都据为己有,让更多的人能看到芮娘的手艺,也是她希望的。   “你先回,我在这等会儿。”   陈三懂,笑着把手上的糖葫芦都给了鲁越:“越哥拿着吧,一会儿我路上再买。”   “好,多谢。”   那边,芮娘卖完了帕子准备去找王氏,她刚走没两步,忽然朝后看了一眼。   这会儿已经快午时了,眼光从巷子口边上的瓦房上洒下来,鲁越还在等她稍微走远一点儿再出来,殊不知,他再一转身,就看见芮娘站在他不远处,眼睛微微睁大的看着他了。   两人对视片刻,鲁越难得的感觉到耳朵有些烧。   “那个……”他想开口解释,可是笨嘴拙舌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芮娘也呆呆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上的那条帕子上,鲁越反应过来,赶紧朝后背一藏,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芮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忍住低头笑了笑,脸上也泛上了一丝薄红。   她一笑,鲁越的紧张也消除了一大半,也不藏了,从背巷口走了出来。   “怎么发现的?”鲁越有些好奇。   芮娘指了指他脚下,鲁越便明白了,影子。   “聪明。”他笑了,由衷的夸奖了一句。芮娘似乎是轻哼了一句,没说话,转身就走,鲁越赶忙跟上。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了芮娘和王氏约定好的地方,芮娘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有些羞恼了。   “你、你跟着我干嘛?”   鲁越一愣:“我……见你一个人,不放心。”   芮娘又别过脸去了,婚前男女本来就不宜见面,现在倒好了,这规矩是完全被打破了,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我和王婶儿一块进城的,她马上就过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快回去吧,今年还是大年初一呢。”   “没事!我娘看见我就烦,我不回去她省心。”   芮娘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他,鲁越脸不红心不跳的,殊不知此时在鲁家小院里,鲁老太太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了。   芮娘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王氏的声音:“芮娘,久等了吧。”   芮娘一惊,赶紧回头对鲁越道:“你快走吧!一会被王婶儿看见了!”   但芮娘没想到的是,王氏是多精明的性格和好眼神,鲁越的身高又完全不容易忽视,王氏在看清人之后脚步一顿,眼睛一转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她忽然扯着嗓子对两个人喊了句:“哎哟,我忽然想起我还要去办个事儿!芮娘啊!婶子怕是不能和你一块儿回去了!二郎啊,你帮婶子把芮娘送回去吧,麻烦了啊!”   芮娘:“……”   鲁越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看向芮娘。   事到如今也没了法子,芮娘只好硬着头皮和他朝回走。   鲁越这会儿才敢走到她身边,只是也不好太近,只是把糖葫芦递给了芮娘:“吃吧,昨天瞧你还挺喜欢的。”   其实昨日,鲁越之所以要跑的那么早那么急,也是他估摸着婚前再也见不到芮娘了,所以趁着过年的时候过去瞧瞧,谁知道这才过一晚上,他就又给芮娘送了个糖葫芦。   芮娘原本不好意思接,但是看他一个大男人拿着糖葫芦怕是更招人视线,于是便接了过来,小声道了句谢谢。   从方才的街口到城郊还有好长一段路,走着也是走,鲁越就朝旁边的摊铺看,遇见个什么卖栗子的、烤地瓜的、还有发糕的,都会给芮娘买上一份儿,芮娘想拦,却发现这男人动作太快,根本就拦不住。   “你买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芮娘小声抱怨。   鲁越:“吃不完拿回去慢慢吃,反正大过年的。”   芮娘声音更小了:“我舅母看见了肯定要问,我要怎么说,和你见面了?”   鲁越一愣,这点儿他倒是没有想到,他犹豫了一会儿,把那块甜甜的白白的发糕递给芮娘:“没事你吃,吃不完的给我,我吃!”   芮娘脸瞬间就烫了起来,不想理他的混话了,转身就走,鲁越又是一愣,大步追了上去。   走了好久,芮娘脸上的红才褪了下去,两个人也走到了虹桥,彼时的虹桥还没有成片的商业街,鲁越观察了好一会儿,看见芮娘似乎对这两边的摊铺很感兴趣,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那边,我听说要盖铺子了,一片连着的。”   芮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收回了视线。   两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气氛却莫名的和谐,那块儿发糕最后还是被芮娘解决了,因为她没有吃午饭。这发糕整的很是不错,又白又软,一口下去只是白糖的清甜香,糖在何时何处都是贵东西,很多商家都选择以次充好,但好糖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齿颊留香,甘甜醇厚。   芮娘不知不觉吃完了一只,才想起来鲁越,她略有些窘迫的看向他:“你不饿吗?”   鲁越摇头,他看着她吃都饱了,哪里会饿,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城外,鲁越看了眼不远处的牛车,道:“你在这等我,我去租车。”   芮娘点头,等鲁越走后,她却到了一个煎饼摊子跟前。   鲁越刚才在路上给他买了不少的东西,她掏出自己今日赚的铜钱给了那煎饼摊的摊主:“一份煎饼,多点辣和芫荽。”   “好嘞!”   芮娘之前吃饭的时候便发现,鲁越很喜欢吃辣,就是吃酸菜肉丝面他也要放一大勺的番椒油,想到这买煎饼的钱是她今日自己赚的,芮娘心中也忍不住雀跃,脸颊绽开一朵笑。   那摊主瞧见了,揶揄:“小娘子是新婚吧,瞧着可真的甜蜜极了!” 第110章 番外(二)   那妇人一调侃, 芮娘脸色瞬间一红,忙道了两声不是,紧接着, 付钱后就赶忙拿过那妇人递上来的煎饼,转头就走。   这煎饼也是八文一份, 还用油纸包住的,一看便做的很是讲究, 鲁越那边刚刚租好车过来,就看见芮娘递给他了一份煎饼:“趁热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我们吃完再走。”   鲁越受宠若惊,伸手接过。   “看起来不错。”他张口便咬了一大口,金黄酥脆的饼皮伴着酱香、榨菜和芫荽的滋味在口中散开, 鲁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些饿了, 连着咬了几大口, 芮娘看他吃的挺开心,微微一笑。   鲁越动作忽然一顿,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有些粗鲁, 略有些窘迫, 芮娘倒是丝毫没觉得, 她以前倒是没有仔细观察过鲁越的长相, 其实他不蓄胡, 人还是十分英俊的。高挺的鼻梁下是菱形的薄唇,下颌线凌利,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阳刚。   芮娘忽然回过神来, 别开眼, 心跳微微加快, 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片刻,鲁越几口将那个煎饼解决后,就牵了牛车,芮娘上了车,坐在了后面。   “你不饿吗?”鲁越问。   芮娘摇头:“刚才吃了一个米糕了。”   一个米糕还不够鲁越垫底的,不过他的视线扫过了芮娘纤细的腰肢,当下没再说什么了,默默的收回视线,开始驱赶牛车。   牛车行的很是稳健,大年初一的路上也没什么人,从京都到甜水村的山路鲁越很熟,他尽量行的都是大道,免得牛车颠簸。   两人在车上没说几句话,也是都有些不好意思,京都的建筑在芮娘的视野里越来越远,两人已经快要进山了。田地里的山丘的影子越来越近,家家户户的烟囱上也冒着白烟,到底是过年,这走亲戚的也多,自然每天厨房都要做上一大桌子饭菜。   “你这么送我耽误时间,家里真的没事吗?”芮娘忽然问道。   鲁越:“没事,家里没什么亲戚,也没什么客人。”   芮娘哦了一声:“我也一样。”   鲁越听着她的话似乎听出了一股孤独,他正准备说以后不会了,但想到她脸皮薄,到底是没有开口。   前两日下过雪,虽说已经停了,可这路却是不好走,尤其是到了山上,下来的时候还容易些,回去的时候就看出了艰难。牛车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鲁越开始频繁的驱赶也没有用,再经过一个崎岖不平的路段时,那牛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愣是停住不走了。   鲁越和芮娘都是一愣,尤其是芮娘,牛车忽然一停,她不受控制的往前去,手还来不及抓住两边的栏杆,小巧的鼻子就撞到了鲁越的后背上。   “没事吧!”   鲁越连忙回头,芮娘捂着鼻子摇头,鲁越一把把她的手拉了下来,还好,鼻头只是稍微有点儿红,看来没有大碍。   鲁越心下松了口气:“我去看看。”   芮娘心跳如鼓,点了点头。   鲁越下车,上前拉那牛,可即便他力气再大也是枉费,而且这牛车后面的连接处也有一些松动了,不敢再使蛮劲。   芮娘也慢慢下了车:“它不肯走,是不是饿了?”   鲁越点头:“有可能。”冬日里,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草可吃,倒是不远处的林子里还有些常青的灌木,鲁越没了法子,道:“那牛车主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没法子了,只能先让他填饱肚子,才能继续走。”   芮娘点了点头:“现在天色还早,没事。”   鲁越看了眼那边:“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芮娘点头,就见鲁越一个人去了灌木丛里,折了一些树枝过来,喂到那牛跟前,有了食物,它才终于肯慢悠悠的跟着鲁越走了。芮   娘也跟了上去,鲁越用树枝把牛引到那篇灌木丛边,任由它吃个够,而两个人,暂时也只能在这儿等了。   这片灌木林在甜水村的半山腰,周围人家倒是稀少,不远处是甜水村风景最好的那条消息下游,上游这会儿还有冰雪,下游此时已经是流水潺潺了。   站在这干等着也是无聊,鲁越走到一边开始捡起了树枝,起初,芮娘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等他抱回来一大摞之后芮娘才反应了过来。   “要生火吗?”   鲁越嗯了一声:“太冷了。”   寒冬腊月的,又是在户外,他倒是还好,袖子都撸了半截,怕冷的只会是芮娘,火堆很快就生了起来,鲁越细心的把周围的落叶全都扫到了一边,在山上生火,就怕零星的火花引发山火。芮娘坐下前,鲁越搬来一个石头,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个小毯子:“给,别把衣服弄脏了。”自己却是盘腿就坐下,一点儿也没有介意。   小小的火堆很快升了起来,暖融融的气息在周围漫开,芮娘的确有些冷,她的手冻红了,这会儿却因为这小小的火堆还是慢慢回暖。她忍不住伸手在火堆上烘烤着,火苗不大也不小,鲁越对柴火控制的极好,零星的火花是不是的蹦出响声,冬日的山野里,周围异常的安静。   “想吃地瓜吗?”鲁越打破了沉默,忽然问。   芮娘:“地瓜?”   “嗯。”鲁越起身,从牛车后面翻出了两三个地瓜拿了过来,芮娘惊讶道:“你随身带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外出,经常上山,习惯了。”   鲁越熟练的把地瓜埋在土里开始烤,芮娘有些奇怪的问:“你经常上山吗?”   鲁家明明在城里有铺子,芮娘实在是想不出他上山要做什么。鲁越一边把地瓜挨个埋起来烤,一边道:“这两年才少去点儿,以前也没钱吃肉,上山打些野味。”   芮娘睁大了眼。   两人坐在对面,隔着跳跃的火光,鲁越的面容变得不那么真切,“你还会打猎呢……”芮娘轻声问道。   “就打点儿山鸡、野兔之类。”   鲁越说完,忽然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芦苇荡,风声簌簌,但芦苇荡里偶尔也有一些不寻常的动静,鲁越忽然起身:“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芮娘刚想问他干嘛,鲁越已经走远了。芮娘一个人坐在火堆边上烤火,不远处的牛正吃的欢快,她用树枝学着鲁越的样子在火堆里翻动,以免那些地瓜都被烤透了。   很快,鲁越就回来了,他身上沾了一些干芦苇叶,但是神情却是喜悦的,芮娘抬头一看,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野鸡,被鲁越捏着翅膀,毫无招架之力。   “哪里来的野鸡!”芮娘惊讶极了。   “野鸡冬天喜欢在芦苇荡或者干草堆里,好抓。”   芮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抓回来一只,鲁越把野鸡用绳子捆好,道:“野鸡的鸡肉比家养的更香,你回去之后炖汤或者小炒,都好吃。”   芮娘闻言眼睛睁的更大:“这是给我的吗?”   鲁越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家不缺。”   鲁越把野鸡放在了牛车后,接着回到了火堆边。   “谢谢……”芮娘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道谢,鲁越熟练的从火堆里扒出那几个地瓜,清理掉上面的土,地瓜的表皮已经烤成了黄色,轻轻一撕,就能露出里面橙红色的地瓜瓤。鲁越把第一个递给了芮娘:“小心烫。”   芮娘小心翼翼的接过,的确有些烫,只是吹一吹的话刚好,橙红的地瓜瓤是地瓜里最好最甜的品种,稍微一抿,满口都是甜蜜的绵软。   第二个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不是红心的,但鲁越把这个留给了自己,芮娘瞧见了,想和他换却又意识到自己已   经咬过了不大好。   鲁越意识到了她的意图,随口道:“没事,对我来说都一样。”他吃东西的速度的确很快,两三口下肚,一个地瓜也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芮娘没忍住笑道:“那你先前来我家做客,我做的红烧肉你也是这么囫囵吞枣的吗?”   鲁越忽然被一噎,立马抬头眼神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当然没有!”   他说的如此之快仿佛生怕芮娘生气,芮娘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鲁越也有些窘迫,耳根子隐隐发烫,他想来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只是不停的重复:“你手艺好,我们全家都喜欢。”   芮娘心中也升起一股喜意,脸颊有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她慢慢的品尝着手中的这个烤地瓜,一个朴素的地瓜,在冬日里却成了能慰藉肠胃温暖人心的食物,芮娘小口小口的吃着,心中也泛起了一丝甜意。   那头老黄牛,总算是吃饱喝足了,这会儿精神满满的叫了两声,鲁越和芮娘也将几个地瓜全都瓜分干净。   快到酉时了,鲁越虽然心中不舍,也不得不起身熄灭的火堆,他彻底的检查好没有火星子之后,这才把东西都收拾好,对芮娘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芮娘点头,上了牛车。   这会儿,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也冒出了做饭的炊烟,自己再不回去的话,舅舅和舅母该着急了。这次牛车行的很稳,很快就回到了杜家的小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田氏应该在屋里,芮娘下了牛车,和鲁越道别。鲁越深知,今日他再见芮娘只是一个意外,等明天之后,他定是有一个多月见不到她了。   “那我进去了?”芮娘见鲁越还傻愣愣的站在面前,慢吞吞的问了句,鲁越回过神来:“你进,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芮娘一怔,这就两步路……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诶,那你路上慢些……”   芮娘走进了院子,回头看了一眼,见鲁越还没有走,她便进了厨房,从厨房的窗户那看他,鲁越在杜家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大概是确信芮娘已经进屋去了,这才转身离开。   田氏这会儿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也来到厨房,一看见芮娘,道:“你可算回来了!去哪了?”   芮娘:“不好意思舅母,今天牛车少,耽误了一会儿。”   “我就说嘛,初一不好搭车的,诶,这是啥,哪里来的山鸡?!”   芮娘胡诌:“路上捡的,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猎户落下了。”   田氏乐了:“你今个儿的运气好,一年的运气肯定都好!!!”   芮娘笑了笑没说话,围上围裙开始做饭。今天是初一,婚期是二月初六,算起来,也的确是快了。 第111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团圆饭馆在京都开了分店, 可谓是一时红极,原本的伙计们芮娘全部做了就近分配,家住在京郊的就在留在老店, 愿意来城里或者离城里近的,就到新店。这么一来,还得在招一匹的新伙计,就连京都的人也没想到, 这团圆饭馆刚开业没多久,就要招聘伙计了。   打听了才知道人家是分店, 生意在城郊红火的不得了。而且掌柜娘子给的薪水高, 还管饭, 一时间纷纷来了不少的人应聘, 倒是把芮娘和秀秀忙得团团转。   最后团圆饭馆的伙计足足扩了一辈,而裴师傅第一批收的学徒,都可以有自己的学徒了。   坤元二十五年,距离团圆饭馆第二家分店又过去了十年,在洒金桥旁边的这家小饭馆也早已经变成了五层楼的酒楼, 门口的招牌迎风飘着,门楼辉煌又气派,饭馆已正式更名为团圆酒楼,成为了洒金桥旁边的标志性建筑。   正是午时, 街上的人挤挤攘攘的, 洒金桥上更是人满为患, 京都的热闹不减当年半分, 到了饭点, 人们纷纷走近团圆酒楼, 抢得一个好位置, 约上三两个好友,来上一壶好酒。   店里现在掌勺的早就是大柱了,大柱如今也是团圆酒楼响当当的招牌,手下的学徒数都数不清,后厨里人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有食客问:“今个儿掌柜娘子不在?我可想她的手艺!”   负责大堂的还是铁柱,现在的铁柱早已是八面玲珑,一边给这位老主顾上酒一边笑:“按理说我们掌柜的是五日来一次,不过你今日可算有口福了,掌柜一会儿就到。”   “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大柱笑:“掌柜公子今日小考归来。”   “这么早?!我记得你家掌柜娘子很是年轻啊!”   大柱乐了:“那是!咱们家公子今年十六,十四就成了童生,在天麓学院一等一的成绩好!”   “这么神!”那食客哈哈大笑了几声:“你家掌柜这是准备培养个状元了?”   “这可真不一定!”大柱笑着和那人聊了几句。   “行!那我就等着,等她来了,我就要点你家的招牌菜!”   -   今日的确是小考结束的日子,街上,几个学子打扮的人互相搭肩边说边笑的走着,有人眼尖,立马喊了声:“鲁瞻!”   在最前面,有人顿住脚步回头,他身量欣长面容秀气,却是一身正气。看见同窗后,鲁瞻笑了笑:“你们几个能不能走快点?!”   “我们又不是你,在这京都城有这么大一栋酒楼!诶话说你娘肯定在酒楼等你吧,真羡慕你,又有口福了!”   鲁瞻笑了笑,没否认:“我娘的确说今天要在酒楼给我接风,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们和我一起去。”   “真的?”几个同窗闻言眼睛都一亮。   “当然!一顿饭而已,辛苦了这么久,走吧!”   “啧啧啧,今日我们也能尝到团圆酒楼的招牌菜了!走!”   鲁瞻:“得了吧你,上次去我家,我娘没招待你?”   “瞧我这嘴!婶儿那饭菜滋味我终身难忘,哪能不记得哟!走走走,快走!吃饭!”   鲁瞻和几个同窗有说有笑的朝自家饭馆走,这一路上,京都城的叫卖声不绝于缕,两边的摊贩各色各样,京都这两年的包容性,导致了越来越多的女子上街做生意,漂亮的女孩子们在街边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关注,上前询问的人自然也就多一些。   京都城的治安好,大多数人都是友善的,有眼尖的一个同窗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卖梳子的摊铺:“鲁瞻!那不是你弟吗!”   鲁瞻迅速朝过一看,就看见比他大概矮了半个头的鲁晟正在那梳子摊前和一个小姑娘搭话,   鲁瞻一看脸色略沉,快步就走了上前。   “小妹妹,这个多少文?”   “十五。”   “那这个呢?”   “十二……”   “哎,我两把都要了,能不能便宜点儿——诶诶诶——”   鲁晟讨价还价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被他哥一把扯住了耳朵拎到一边:“鲁晟,你胆子肥了?竟敢当街调戏小姑娘了?”   这眉眼还带着少年气的人不是福宝又是谁,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将手抱在胸前:“我说哥,你好歹马上就是秀才了,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龌龊!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满脑子都是文人的迂腐思维!我就是想给娘买把梳子逗她开心而已!”   “你还好意思说了?这会儿是学堂散学的时间吗你就跑出来闲逛?”   鲁瞻一语切中要害,福宝脸上忽然就闪过了一丝心虚:“夫子说了功课做完可以提前走!”   “是吗?那咱们现在就去问问?”   “诶诶诶,哥——你这是干嘛呀!”   鲁瞻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摇头:“你啊,就是玩心太重!”   “怎么会呢!你看这个,这个是我今天才做出来机关,爹看了都夸我呢!”   鲁瞻:“你又胡说八道了,爹这会儿定在铁铺里,怎么会看见的?”   福宝吐了吐舌头,将东西一收:“反正什么也瞒不过你,但你放心,一会儿爹看见了肯定夸,咱们走,我肚子好饿!”   “你等等!你去哪?”   “还能去哪?你可是娘的心头肉,今天你小考结束,娘提前就给家里所有人打了招呼,说今天一个都不准缺席,在酒楼四层,给你接风呢!奶也在!”   鲁瞻一愣,没想到家里人都会来,不过他也赶忙跟上弟弟的脚步,免得娘和奶都等久了。   殊不知,现在芮娘和鲁老太太正从家门口走,原本是计划要半个时辰前出门的,可鲁老太太非说要算准了时辰才能跨出大门一步,这是对孙子的前程好。   芮娘苦笑不得,但是也得顺了老人家的心思,倒是门口坐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道:“奶,那可是迷信,信不得?”   “我的心肝,这可不全是迷信,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风水黄历,可是宝藏!”   福宝一听这话,连蹦带跳的跑到她奶身边,豆蔻年华的少女,这会儿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笑起来眼睛完成了月牙,甜丝丝的勾住了她奶的胳膊:“我知道,我和您开玩笑的,奶说什么都对,福妞都信!”   “你这丫头!吃的蜜?嘴这么甜!”   “是呀,我刚刚吃的蜜饯,您尝一个,可甜了!”福妞说着就朝鲁老太太嘴里塞了一个,直把鲁老太太甜的心里发颤,心肝心肝叫个不停。   芮娘从厨房走了出来,今年的她已经是个妇人了,但美艳不减,成熟的妩媚和风韵更是吸引了更多的目光,福妞看见她娘,有时候都要惊叹岁月的偏爱。   “福妞,过来帮我打个结,你大哥在学堂住了有两个月没回家了,也不知道这衣裳他还能不能穿!”   福妞笑着上前:“娘,您就放心吧,两个月大哥变化不会太大的,肯定能穿!”   “这可不一定,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我的瞻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头一日比一日蹿!”鲁老太太在一边感叹:“当初,你们三叔就是这么过来的,每回回来,次次都不一样!”   福妞没见过那时候,便笑着问娘,芮娘给儿子的衣服打好结之后也笑道:“是,你们三叔那时候和瞻哥儿差不多,也是隔上一段时间回来。”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三叔三婶儿了,也没见到秋秋妹妹了!”   “快了,端午的时候就能见   着了!”   福妞笑着期待,忽然,从隔壁院子扔过来好几个东西,一下打到了福妞的脚下,吓得福妞哎呀一声,抬头过去,那树上正咧嘴笑的可不是她二哥。   福妞生气了:“二哥!你干嘛呀!”   “放心,你二哥我眼神好着砸不着你,这是我从山上刚弄下来的榛子,你不是想吃吗,尝尝!”   福妞哼了一声:“都掉地上了!”   鲁顺也服气了自家娇气的妹妹:“那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谁料他还没下来,就又传来了韦氏中气十足的叫骂声:“鲁顺!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从树上给我下来!!!” 第112章 番外(四)   鲁顺一溜烟的从树上跑了下来, 韦氏拿着扫帚就在后面赶。   “娘!娘!下来了,下来了!”   顺哥儿一溜烟的跑到了隔壁, 躲在他奶背后, 韦氏气急败坏:“你今年都多大了?你以为你还和五六岁小孩子一样!成天不成器爬树上山的,看我不打死你!”   “娘,今天大哥小考!您可以别败了好日子!”顺哥儿也是个机灵的, 完全知道怎么拿捏她娘, 话音刚落,韦氏就急忙看向鲁老太, 鲁老太太不管这些, 佯装没有听到。   韦氏一看, 立马扯着鲁顺耳朵就出来了:“你还拿你大哥说事儿,我还没说你呢,你和你大哥前后脚进的学堂, 现在连个童生也不是, 你给我出来!你个混球玩意, 赶紧给我换衣裳去!”   也难怪韦氏生气, 这几年, 全家几个孩子里,还是顺哥儿最喜欢惹是生非,上山下河爬树掏蛋,就没有这孩子不敢干的。至于在外面和人打架受伤, 更是常有的事, 大郎和韦氏齐上阵, 揍得顺哥儿是鸡飞狗跳, 也不见好转。不过稍微大点儿后, 打架是少了, 但泼皮爱玩的性子还是那般,逃课是常事,就喜欢往山上跑。   鲁老太太无奈的摇头,家里几个崽儿都大了各有各的主意,就说福宝吧,这孩子虽然也爱玩,可是还是分得清主次的,学业虽然没有瞻哥儿没有那么出挑,至少不差,而且这孩子怕是继承了他爹的手艺,对什么木工特别的感兴趣。   终于到了时辰,芮娘扶着老娘出门去了,韦氏说她和大郎稍后来,一路上,所有的人都热情的芮娘打着招呼,也是知道这如今的鲁家,人丁兴旺、风光无限。鲁大现在在枇杷村、后山村,都承包了两个大型的养鸡场,所产出来的鸡品质不错,口碑也颇好,不仅在当地的村子里卖得好,在京郊和京都也是能叫得上口碑,芮娘的两家酒楼专用的就是大郎鸡场的鸡,一年的收入也是颇丰。   二郎自然不必说了,鲁氏铁铺如今和朝廷签订了合约,在整个京都已经有了三家铺子,且不止是铁铺,话说鲁家前两年还挖出来了一座小型金矿,鲁家掌着矿,这城里的银楼金楼,几乎都有鲁越的一份儿分红,再加上芮娘的两家大酒楼,鲁家的养猪场和猪肉铺,任谁听了不说了一句羡慕,现在街上迎面走到十个人,怕是四个五个,都和鲁二的产业存在这关系。   鲁三郎更是不必多说,天子青睐,太子看重,不过而立之年,已经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如今只待这一人户部尚书下位,鲁恒上位,官拜一品,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皇帝亲自上次的宅院气派恢弘,且这样一位大臣,和发妻恩爱不相疑,生有一女,如掌上明珠。   京郊的老人们回想起当初的鲁家,谁人不叹一句?到底是时候不一样了,这鲁家这些年走过的脚印,经历过的点滴,都是一家人共同奋斗得来的。   下了马车,芮娘到了城里的酒楼。   她刚下来,就见鲁瞻在门口等着了。   “奶!娘!”   看见孙子/儿子,鲁老太太笑的眼角的褶皱更深了,上前就给了大孙子一个熊抱:“好家伙!真高了!”   芮娘也笑着道:“还真的,幸好我的衣裳做的长了些许,是高了。”   “娘,都是有您给儿子做的好吃的,我才肯长!”瞻哥儿两句话就把芮娘逗乐了,芮娘笑道:“那这次离家再给你多做些,可好?”   “好!”   “奶奶好!婶婶好!”鲁瞻旁边的几个同窗也都礼貌的喊了人。   “我们今天是来沾光蹭饭的!”   鲁老太太和芮娘都笑了:“快进快进,平日里多亏了你们的照顾!”   大家伙有说有笑的上了四楼,包间是铁柱早就备好了,一个大桌子,凉菜也已经都上了桌,鲁瞻一看:“娘!   这待遇也太高了吧!”   桌上光是凉菜都七八个了,鲁瞻的两个同窗也目瞪口呆。芮娘笑:“也不是光为了你,今天你三叔和大伯他们都来,相当于团圆饭!”   “三叔也来!”   “嗯!你三叔知道你今天小考,说是一会儿要过来问你的答卷,你能答吗?”   鲁瞻笑了笑没说话,旁边的同窗笑道:“婶婶!这小考鲁瞻肯定没问题,您就放一百个心!我们夫子都说了,让他全力以赴的准备明年的乡试就行!”   芮娘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真的瞻哥儿?你咋没和娘说过!”   “娘……那结果没出来之前,你也知道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鲁老太太:“嘿,你这臭小子,都瞒着你奶了!你奶啥大风浪没见过,你肯定能行!”   鲁瞻笑了笑,特别亲热的靠近他奶:“我知道,奶对我最好了,我一定争气!”   “诶,奶的乖孙!”   芮娘:“你们先坐,我去厨房!”   “娘,少做点儿,别累着了!”   “放心。”   芮娘一出现,整个团圆酒楼都引起了喧哗。   “嘿!掌柜娘子来了!做两道招牌菜?!”   “今日没时间了,今日我炖汤,请大家都喝,我儿子回来了!”   芮娘和每个熟悉的食客打了招呼,听说是鲁家的公子回来了,人人也都表示理解。   “行!那我们可等着掌柜娘子的汤了!”   芮娘笑着道没问题,到了厨房围上围裙,所有厨师都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芮娘便开始准备做菜了。   今天大哥那边刚好送来了最新鲜的一批鸡,芮娘便想着给儿子做一道团圆酒楼才上的招牌菜——炉焙鸡。   这道菜用材精简,但是做法却很是别致,鸡肉处理干净之后简单的汆个水,用水煮成八分熟,然后迅速的离火,放入冰水中给鸡肉降温,等凉下来之后切成小块。   起油锅,炸蒜瓣,蒜瓣炸成金黄保持完整,捞出来放在一边,接着下鸡肉和姜片,中火满炒,这一步炒鸡,要等鸡肉表面变成金黄色,析出金黄色的鸡油,接着用璇子倒扣在碗中,转成小火。到这一步还不算完,用醋和黄酒调出一个酒醋汁,这汁子也是芮娘请教过好几个资深厨娘和厨师得出来的法子,璇子将鸡肉倒扣在锅中,调好的酒醋汁就从璇子的周围缓慢的倒入进去,分好几次慢慢烹,这种烹饪法子中途不需要在往锅里加水,而且醋味已经被慢慢的烹掉,只留下醋香。因为无水烹饪,鸡肉的鲜味全部被最大程度的浓缩在了一起,出锅前,撒上番椒圈和炸好的蒜头,翻动,便可以出锅装盘。   芮娘做饭时专注且认真,刚刚好把这些东西全部备好,准备摘下围裙洗手时,她后背忽然就传来了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芮娘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唇,头也不回的道:“也不怕人笑话你?”   “不怕。”鲁越正气凛然,双手绕过她就去拿案板上的馒头:“我拿个馒头垫垫,他们笑话我啥?”   “你!”   芮娘有种被人捉弄的感觉,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又是十年过去了,她美的更加妩媚,鲁越也越加成熟稳重,但两人之间这如胶似漆的气场却仿佛还是连水也泼不进去一样,芮娘娇滴滴的瞪他,鲁越只是笑。   看见鲁越大口吞咽着馒头,芮娘更生气了:“你中午又没吃饭是不是?”   “吃了,又饿了。”   虽说现在铁铺不需要鲁越亲自上去,但是毕竟还是好几个产业,哪怕每天到处都跑一遍,人也是有些受不住的,芮娘最怕他中午忙起来就不吃午饭,所以只要是鲁越出门,芮娘一定会做一份饭装好,晚上回来再检查。   芮娘打开饭盒,确实空了,哼了一声:“一会儿上去和儿子吃好的,别吃馒头了。”   “人都到了?”   “大哥应该是刚到,还有三弟,不知道来没。”   鲁越点头:“那我先上去,你别太忙了,不用准备太多。”   “我知道啦,都是大柱提前做好的,我没做什么,但毕竟是儿子的大事,放心吧!”   鲁越捏了捏她的脸颊,眼里满是宠溺,这么多年过去了,莫说感情冷淡,就是连个红脸拌嘴也是没有的。所有知道鲁越和芮娘这两口子的,谁不说一句羡慕。   鲁越上楼去了,芮娘做完炉焙鸡之后又炒了两个儿子喜欢吃的拿手菜,这才上了楼,铁柱也把剩下的热菜都备好了。   门打开,一屋子的人都齐了,鲁恒和柳芽坐在一边,瞻哥儿正在给自己的三叔说白日写的文章,鲁恒一面听一面点头,等瞻哥儿说完了,笑着点了点头:“夫子所言不错。”   芮娘刚好听到这话,眼里迸发出喜悦:“三弟,真的?”   “二嫂。”   鲁恒笑着喊了一声她,随后点头:“自然是真的,瞻哥儿这文章,的确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文采,秀才之名,没什么问题。”   鲁老太太闻言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孙子!”芮娘也和鲁越对视一眼,笑了。   鲁瞻:“多谢三叔,这也多亏了三叔你平日对我的教诲!”   这话说的不假,鲁瞻启蒙后,但凡是能鲁恒回家,那必然是要指导一番,等进城念书后,这样的机会便更多。   “也是你自己刻苦读书,我只是略加点拨而已。”   “好了好了,都别客气推诿了,我的儿子是好儿子,孙子也是好孙子,快坐下吃饭吧!”鲁老太太笑道:“瞧瞧二媳妇张罗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今个儿真是又团圆了!”   鲁恒现在身居高位,的确繁忙,这样的机会一年里也没有个几回,上回过年,正月初三便匆匆上值,之后便是清明回来了一趟,再然后,便是今日了。   “这二嫂的手艺当真出神入化了,这道鸡是怎么做的,看起来没有什么配菜,却格外的好吃!”柳芽是第一次尝到芮娘做的这道炉焙鸡,瞻哥儿笑道:“这是娘新创的一道菜,叫炉焙鸡,娘知道我喜欢吃鸡肉,就寻了这个方便保存没什么配菜的法子,我每次去学堂的时候娘都会给我装上一份,不过还是吃到娘刚做出来的好吃!热腾腾的!”   芮娘看着大儿子,目光都融化了:“那就多吃些。其实这鸡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烹饪的时候有些小技巧,一会儿我教你。”后半句话是对这柳芽说的,柳芽笑着道好。   “也是大哥大嫂现在的鸡肉品质好,食客们都说喜欢。”芮娘又看向大郎一家,鲁大郎和韦氏都笑了笑:“那就好,今年养鸡场又扩建了一倍,我们也是有些担心。”   “好着!”   大人们在饭桌上闲聊,至于几个小孩子,福妞正在和秋秋聊天,福宝则和顺哥儿展示着今天刚做出来的新玩意儿,鲁越看见了,随口问了句:“又做什么了?”   福宝一听这话,立马兴奋的拿了起来:“爹我就知道你能发现!你看这个,是我今天拿木头刚做出来的,打开着,这里能跳出来,这边合上,一扭,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福宝兴致勃勃的说着,他的手工,是鲁越亲自教的。鲁越看了一眼之后点头:“不错,做的很是精巧,不过有什么用处吗?”   福宝一听更兴奋了:“爹,我觉得,这个特别适合放女孩子的首饰,比如娘的镯子,就可以放这,钗子和耳环,把这里做大一点儿!”   福宝的想法,从小就特别的多,其实若是别的家庭,很多时候都一定会被父母训斥不学无术。但是鲁越不会,鲁越从来是鼓   励和赞赏,比如现在,他就点头笑道:“不错,想法很好,将来做出成品送到银楼去,说不定会很畅销!”   福宝乐了,看向自己大哥:“大哥,愿赌服输!”   大人们都奇了:“你们两打赌什么了?”   鲁瞻无奈笑道:“赌他做的这个玩意儿,能不能得到爹的夸赞!”   鲁老太太哈哈大笑:“这就是瞻哥儿你不懂你爹了,你爹这上辈子就是个泥瓦匠,谁他都说好,不偏心!”   “泥瓦匠是啥意思?”   “和稀泥!”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芮娘更是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丈夫,鲁越也在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   酒楼四层包间里时不时的就传出欢声笑语,全家人又在一起,吃了一顿开心的午饭。   饭后,鲁恒还得去忙正事,福妞和秋秋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依依不舍,柳芽道:“不如让福妞去我们那住两天吧,我也怪想这孩子的。”   福妞看向自己的爹娘,芮娘笑着点了点头:“行呀,过两日回来。”   “娘最好了!”福妞开心的跳起来就在她娘脸上香了一口,惹得鲁越深深的看了一眼。   全家人又各自投入到了各自的繁忙当中,只是鲁越和芮娘已经闲了下来,夫妻两和自家两个儿子慢悠悠的朝回走,两个儿子走在前面,瞻哥儿和福宝的兄弟感情还是很深的,尤其是瞻哥儿没了学堂里的那股拘谨,便和自己亲弟弟能打成一片,笑呵呵的朝前走,边说边笑。   而鲁越和芮娘走在后面,鲁越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芮娘也习惯了这种依赖。   看着前面的两个儿子,芮娘道:“二郎,你说瞻哥儿现在我是不咋操心了,那福宝呢……那孩子好像学习不如他大哥,而且玩心也挺重的。”   鲁越扬了扬唇:“你觉得福宝不如瞻哥儿?”   “那倒没有,就是怕这孩子对未来没有规划,他整日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鲁越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当娘的,怎么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还是说你平时在瞻哥儿身上花费的时间太多,忽视了福宝?”   芮娘睁大了眼,看向他,鲁越继续道:“福宝他看似大大咧咧的玩心重,其实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很清楚,他喜欢琢磨喜欢钻研,就好比说木工,我当初也只不过是教给他一些皮毛而已,但是福宝自己就很感兴趣,还有一些机关小玩意,你千万不要看不起这些,能做好了,将来有大用处。”   “我怎么会看不去。”芮娘道:“福宝之前给我做个那个厨房用的削皮工具,我不知道有多喜欢,帮了我的大忙!”   “那就是了,瞻哥儿的天分或许是读书,但是福宝不是,我虽然不知道福宝将来能做什么,但是他一定也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芮娘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终于,一家子都回到了鲁家院子里,鲁瞻有些疲累了,芮娘笑着让他先去洗漱休息。而后,走到了二儿子的房间:“福宝,娘能进来吗?”   “能!”   福宝在房间里不知道又在摆弄些什么,芮娘笑着走到他身边:“娘给你做了件新衣裳,快试试。”   福宝睁大了眼:“给我的?”   “嗯!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不是!”福宝开心的接了过来,朝自己身上比划,“我以为娘前段时间忙着做衣裳是给大哥的。”   芮娘心口一跳,戳了戳他的脑门:“娘是给你大哥做衣裳,但还能忘记你和妞妞不成?三个人,都有!”   福宝开心极了,赶忙脱掉外套就穿在了身上,“娘帮我看看,好看吗!!”   芮娘笑着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点头:“好看,娘的福宝也大了,也成大小伙子   了,刚好。”   福宝嘿嘿笑了两声,又脱了下来:“我改日再穿,免得弄脏了,其实娘不必给我做新的,大哥去年的衣服也都是新的呢,我穿大哥的就行。”   芮娘心口又狠狠一跳,揉了揉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头:“胡说,你也是娘的心头宝,哪有不给你做新衣裳的道理。”   “我这不是怕您累了吗。”福宝笑道。   芮娘心中却想着丈夫说的话,视线落在了他白天拿出来的那个小玩意上:“能给娘看看吗?”   “当然!”   福宝递了过去。   芮娘打开,试着波动了几下,也笑了:“果然很像一个首饰盒,那福宝不如给娘做一个真的吧,这个太小了,娘的首饰也的确多的有些放不下了。”   福宝慢慢睁大了眼,激动的看着他娘。   “娘,您说真的!”   “当然,你愿意给娘做吗?”   “怎么不愿意!我一百个愿意!”福宝跳了起来:“我明天就去做!娘,你是要红木的还是松木的?要刷漆不,啥颜色?娘我给你刷个朱红吧,好看!而且娘你看这,这里我还留了放镜子的地方,要是做大一点儿,这样打开,这里嵌入一面镜子,就是移动的梳妆台了!”   福宝越说越兴奋,想法也是十分的多,芮娘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一直微笑着鼓励。   福宝说完后,兴奋还散不下去,不过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便把白天买的那把梳子拿了出来递给了芮娘:“娘,我给您买了个梳子,之前您那个梳齿断了。”   芮娘有些惊讶。   她的梳齿是断了,但这样的细节她自己都没有在意,但儿子却替她发现了还记住了,特意买了新的送给她,芮娘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只是摸了摸福宝的头:“好孩子,娘特别喜欢。”   “娘喜欢福宝就高兴!”   “早点睡……娘回去了。”   “嗯!”   芮娘回到房内,鲁越正笑着看她,芮娘心口酸酸的,把那把梳子试做宝贝一样,当下就用了起来。鲁越走近她:“高兴了?”   “不高兴!”芮娘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故意道:“我的梳齿断了你都没发现,还不如儿子!”   鲁越一愣,这才看向她平时用的梳子,也不辩驳,只是无奈的笑。   芮娘是开玩笑和他提了一嘴罢了,谁知道刚打开抽屉,里面也静静躺着一把木梳,这把一看就是鲁越亲手做的,图案都是芮娘喜欢的。   这回轮到鲁越看着她了,芮娘咳嗽了一声,主动朝他靠了靠:“二郎真好……”   “福宝也好……”   鲁越勾了勾唇,打横将人抱起,也不说话,只是用行动讨要回来。   芮娘惊呼一声,随他去了。   ……   一个月之后,小考放榜,鲁瞻赫然上榜,一等秀才。 第113章 番外(五)   朝廷举办乡试三年一次, 鲁恒那年初中秀才便是当年就赶上了乡试,鲁瞻则还要等一年。芮娘也舍不得让他这么快的就投入到下一场考试当中,小考接榜之后没多久, 鲁瞻便再次踏上了求学的路。   一晃又是大半年, 这半年的功夫,鲁家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 只是乡试在八月, 年初的四月里, 顺哥儿也参加了小考,等五月结果出来, 韦氏生了好大一场气。   榜都没上,自然也说不上几等。韦氏在家气得捂住胸口直叫唤, 还是大丫回来了一趟才让韦氏稍稍好受了些。原来一年前城里开办绣坊学堂,适龄女子皆可参加,大丫感兴趣, 韦氏就把人送了过去。女孩子学门手艺将来也不会吃亏, 鲁老太太也挺看好。   那女子学堂的管理更是严格, 很少归家, 这次是听说弟弟小考失败, 大丫才专程赶了回来。见着顺哥儿,大丫也没客气,哐哐就是两下, 直接把弟弟揍了一顿,揍得顺哥儿龇牙咧嘴的一顿乱叫。   “姐!你出去半年, 更野蛮了!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家!”   大丫把笤帚一扔毫不客气的指责他:“你不争气还好意思说我!我去读书都比你强!”   顺哥儿不说话, 做了个鬼脸就跑了。大丫回了房, 韦氏还蒙着头巾躺着。   “娘。”   “大丫回来了……”   韦氏看到女儿, 才觉得心思顺当了些,这些年随着时间,越发觉得女儿好了,至少女儿贴心不惹事。   “在那边学堂一切都还好吧?”   大丫给她娘倒了杯水:“好着呢,就是听说娘病了,回来看看。”   韦氏叹了口气:“别提了,你弟那个不争气的玩意,气死我算了。”韦氏提起顺哥儿就一肚子的火,大丫看着她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娘是咋想的,还让顺哥儿再来一年。”   此时,顺哥儿也猫在窗台下听,韦氏叹气:“你知道我的,就想让他读书考个功名,但这孩子怕是真没那个天赋和福气,你爹昨晚和我商量,不行就让他自己去摸爬滚打去,咱们的养鸡场,他想弄就去帮忙,我是懒得管了。”   韦氏话音刚落,顺哥儿就一头冲了进来。   “娘!您说真的!”   韦氏看见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头一扭就冷这个脸,顺哥儿却是开心极了,上前就围着他娘:“娘!我去帮你经营养鸡场!一定不让你操半分心!交给我,你就享福了!读书我是真的不喜欢,我也不知这块儿料,娘!您就答应我吧!”   韦氏不说话,顺哥儿就在旁边软磨硬泡,因为总算看到了希望,就不住的拉着他娘撒娇。韦氏一开始还能绷着个脸,后面也绷不住了。   “行行行!我是懒得管你的事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都这么大的小伙子了!”   顺哥儿兴奋的跳了起来:“娘!您真好!”   ……   鲁老太太知道这事后,也点了点头:“我早说了,顺哥儿那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啥人干啥事,他喜欢上山下乡的跑,这养鸡做生意说不定还真是一把好手!”   韦氏听了婆婆的话,也只能是叹口气,感叹自己这辈子也没有那样的命。   又过了两个月,鲁瞻回了次家,这回,就准备前往贡院了。   芮娘在这之前,可算是操碎了心,乡试在七八月,本就炎热,那贡院的环境一直都差,吃穿用度一个不小心,人就要被抬着出来。瞻哥儿和鲁恒当初还不一样,从小更是没吃过什么苦,这进去之前,芮娘光是准备工作就准备了好久。   换洗衣物这些自是不必多说,芮娘最担心的是贡院的饭菜,用玻璃罐子给瞻哥儿准备了好些开胃的酱料和小菜,不易坏,带进去也方便。但即便如此,环境太差也没有   什么胃口,于是芮娘去了好几个药铺,特意自己用草药和薄荷做了一个蚊虫膏,让瞻哥儿待在身上,一是可以防蚊,二是薄荷滋味也可以提神醒脑。   等乡试结束那日,鲁越驾车,全家人一起在贡院外头等候。   亲眼看见出来的学子有的还真是被抬出来的,即便能走出来的,也都是大汗一场,虚弱无比。   芮娘着急的张望着,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瞻哥儿。瞻哥儿倒还好,只是消瘦肯定是比离家前瘦了一些的,她赶忙迎了上去,见着之后就是心疼坏了。   “瞻哥儿,还好吧!”   “大哥!”   见到爹娘和弟妹,鲁瞻笑了笑:“我还好。”   芮娘见他眼窝都凹陷下去了,眼睛就是一红,鲁瞻见了,赶忙就拉住了娘的手:“我真没事呀娘,那环境也没想象中的差,就是味道难闻一些,但是我有娘准备的那些东西,真的没遭什么罪。”   芮娘心疼儿子,自然不忍心儿子再在这儿受罪,赶忙就拉着瞻哥儿上了马车,家里如今也有马夫了,鲁越也坐在车内,一家人东一嘴西一嘴的问,鲁瞻笑着一一作答。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知道,那进了贡院,甭管你是什么世家子弟还是寒门秀才,都得排着队“进舍”,那舍和舍之间也根本不分什么三六九等。冬日里,严寒刺骨,夏日里,那是闷热难忍。乡试考三日,这前后进场之后便不能再出来了,别的都能忍,唯有这方便一事实在是为难人。有的考生在中途如果出去方便到也不是不行,但回头那文章上就要被戳章子,确实难看。是以,这三日能不吃东西的就不吃东西,全凭硬撑。   “那你呢?”芮娘一听说自家儿子饿了三日没吃,心疼的都要掉眼泪了。   鲁瞻苦涩的笑了笑:“娘,那我也不想被盖戳子,不然太难看了……”   “回家吃吧,你娘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鲁越道。   “谢谢爹娘!”   福妞和福宝也没想到大哥这么辛苦,福妞赶紧把路上买的糕点递给了瞻哥儿:“大哥快吃!”   鲁瞻接过:“谢谢妞妞,可惜我现在还没缓过来,饿,但是咽不下去。”   芮娘一听又急了,鲁瞻忙道:“没事的娘,等回去我想先洗个澡,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好好好,咱们先回家。”   ……   很快,马车停在了鲁家小院。鲁老太太见着大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也急忙迎了上去,“哎哟我的瞻哥儿可算回来了!”   “奶!”   鲁老太太早就在家里把饭菜都张罗好了,热水也备好了,就等着给孙子接风洗尘,大丫今天也在,见到鲁瞻,姐弟两也露出喜悦之色。   “大弟。”   “姐!”   大家本来还想问问瞻哥儿考试的情况,但见到瞻哥儿一脸疲惫,鲁老太太一个眼神,谁也没有问。鲁越先给儿子打水洗了澡,芮娘也进了厨房给儿子加两个菜。   夜幕降临,鲁瞻终于回到家中,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晚饭的感觉极好!他将贡院发生的乐事给家里人都讲了一遍,逗得他奶是哈哈大笑。   “我的瞻哥儿受苦了,一会儿早些休息,接下来,可以放松一段了。”   鲁瞻:“诶!”   其实他并不想休息,就如同他娘看到的,他眼下乌青倒不是在贡院受了多大的罪。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点儿身外的罪都受不了,他便不能叫鲁瞻。他最希望的,是这次能够高中,也让一直最心疼他的娘当上举人娘,扬眉吐气一番。能不能有状元命他不敢说,但是举人应该还是没问题,而且要是运气好,能拿个解元回来,那他娘才真的要扬眉吐气,还有视他如命的奶。   瞻哥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   着,巴不得接榜之日快点儿到来,这么一晚上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这两年重视读书的人是越来越多,这乡试放榜的速度也越来越标准化,只是京都本来就是集中了所有秀才的地方,到了接榜这日,贡院门口早就被堵了个人山人海。因为鲁瞻大抵心中有数,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在哪个位置,所以倒也没这么着急赶过去。倒是鲁老太太和芮娘,一大早起来便开始烧香拜佛,芮娘倒还罢了,尤其是鲁老太太,就差点儿没把天上的神仙挨个拜上一遍了,谁劝也是没用的。   到了中午,众人见鲁瞻还是不急不忙的,心中也有了数,只是到底还是想亲眼瞧瞧,便准备上马车,准备前往贡院。   谁知道刚出门,外面就敲锣打鼓的来报喜了。   “恭喜啊恭喜!这真是一代比一代强,你们老鲁家是文曲星下凡啊!恭喜府上大公子摘得解元之位,恭喜恭喜!!!”   解元?!   全家人都蒙了!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冲了出来。   “你方才说甚!解元?!”   “是是是解元,就是头名!榜首啊!!!”   鲁老太太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兴奋来总结了,而是上前就给了大孙子两个熊抱:“好家伙好家伙!我的乖孙啊!奶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   芮娘和鲁越反应过来后,脸上也无不是自豪和喜悦。芮娘眼含泪花,鲁瞻安抚完奶之后又看向了娘:“娘,今日你也是举人娘了!”   “诶!”芮娘忍不住流泪,家里人都在喊:“不仅不仅,是解元娘!”   鲁大郎和韦氏都来道喜,村里人问讯也都赶了过来,这里面有一部分老人都是从鲁恒中举那时候过来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村子又出了一个解元!这真是老天都在眷顾着鲁家!   鲁家人将那差官兴高采烈的送走了,跟着,村里各家各户的都来排队道喜,这下也不用出门去了,全家人都在家里庆祝着喜事。   福妞笑道:“大哥之前考完还不动声色,我猜着中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大哥藏得更深!”   福宝也附和:“就是!大哥一句话都不说,可把我们急死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叫惊喜!要是提早说了,可不就没有这个惊喜了!”说这话的是顺哥儿,他话音刚落,韦氏就又怒又笑的给了他一巴掌:“那你啥时候能给我这么个惊喜!回回都是惊吓!”   顺哥儿揉着胳膊:“娘……”   全家人哈哈大笑。   鲁家这晚上,迎来送客,自然是又折腾到了半夜,晚上时,鲁瞻躺在床上想着白日他爹娘和他奶的高兴劲儿,解元之位,其实他并不能十拿九稳,但是没想到如今拿到了,那人往高处走,这想要的自然就更多了。   开春就是会试和殿试,会试要是能把会元拿下,殿试时候或许能拼一把状元,虽说殿试钦点状元并不是一定按照会试的名次,但三元及第,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他要是能率先拿下两元,到了殿试,圣上万一愿意成人之美,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想到这,鲁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更睡不着了。恨不得半夜爬起来就读书,争取开春就把那两元狠狠拿下。   芮娘和鲁越自然是不知道儿子的鸿鹄之志,只是解元,芮娘晚上便兴奋的睡不着觉了,眼睛一直都是红红的,等两口子回了房之后鲁越还笑话她太感性,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又是红眼又是掉泪的。   芮娘不服气,擦了擦眼泪:“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瞻哥儿是咋走到今天的,这孩子从小聪明,可也不是神童。上学堂的时候夫子就说,他比别人都刻苦努力,五岁开蒙,到现在十来年的寒穿苦读,你没看在眼里?他这性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只怕我担心,怕他奶担   心罢了……”   鲁越把人搂到怀里,也颇为感慨:“我怎么可能没有看见,瞻哥儿吃的苦,我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今天我也是高兴,咱们也培养出来了一个解元,真高兴,是这辈子最高兴的第二件事了。”   芮娘诧异的抬头:“还有一件是什么?”   鲁越笑道:“真想知道?”   芮娘彻底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快说!”   鲁越贴近人的耳朵,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芮娘听后沉默了半晌,最后,朝他胸口给了一拳头,鲁越哈哈大笑,搂着人睡下了。   ……   乡试接榜的时候都已经是冬日了,春节过后,鲁瞻二进贡院。这一次,芮娘的心态好了很多,只是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放平心态,会试尽最大的努力就行。   鲁瞻一面感叹他娘的知足,一面连声答应着,在全家人的期盼和操心中踏上了会试的路。   这回会试和殿试连着的时间不长,一般是会试结束之后,很快就能出来结果,再然后,这些要参加殿试的学子就要由翰林院统一安排。这时候的鲁瞻还不知道他三叔和几个主考官的关系不错,不过鲁恒自然不会帮他说话,但看到听到自家侄子的文章时,还是忍不住感慨了几句。   原来鲁恒如今虽不在翰林院任职,但他的文采还是得到朝廷上下一致认可的,另外几位主考官即便看不见名字也能从这文章中分出高下,不因其他,因为鲁瞻的文章风骨,视野独到,实在非池中之物,好友相见,几人都心照不宣的将文章念给鲁恒听了一段儿。   “鲁兄,这篇文章风骨极佳,鲁兄,你觉得与你当年比之如何呀?”   鲁恒笑:“台兄简直取笑我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当年不过是勉强中举,幸好会试和殿试走了个运气罢了。这一听便知是乡试前三甲的水平。”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当年鲁兄你是初中秀才,第一回 参加乡试便中了举人,这样的才学,要是沉淀一年,三甲也不是不可能的嘛。只是老天想要你早点为民做事罢了!”   这话说的玲珑,众人哈哈大笑,这几位倒是鲁恒在朝多年的知心好友了,一番话说下来,回去之后又仔细看了看这鲁瞻的文章,摸着胡子笑了许久,做出了决定。   距离鲁瞻二进贡院半月,会试的成绩便再次敲锣打鼓的送到了鲁家——再中会元。   这下,鲁老太太和芮娘才真的敢开始做状元梦。尤其是鲁老太太,别看她念叨了一辈子的状元孙状元孙,真到了这个关键性的时候,紧张的手都在抖,村里有老人还记得当初瞻哥儿周岁时抓周的情形,纷纷上前恭贺:“老话怎么说来的,三岁看老三岁看老,这当年瞻哥儿抓的是个印章,那就是要当状元当大官的命!!!”   几句话把鲁老太太说的是心花怒放,当下就继续跑到屋内开始烧香拜佛。芮娘倒是还好,现下还有一件事让她更忙,那便是一夜之间,那来鲁家说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了。   这事,其实从一年前就开始有人陆续上门了,只是瞻哥儿如今不过虚岁十七,尚且不急,而且如今的鲁家,平常京郊的人家不敢高攀,这城里的富家小姐们也在观望。等鲁瞻拿下解元之后便来了好些个人,这会儿拿下会元,更是人挤人差点儿挤破了脑袋。   芮娘每日应付着这些个媒婆,才终于知道了当娘的辛苦。这当娘的,自然是希望给自家的儿子说一门好亲事,所以在挑选儿媳妇的时候眼光就高。因为这事,福妞没少过来和她娘开玩笑。   “娘,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一个恶婆婆,就话本子里的那种。”   芮娘正在桌上看着各家女儿家的消息,闻言大吃一惊:“胡说,娘才不会。”   “真的!你看你多严格啊,看这些女儿家的资料比对你女儿都用   心。”   芮娘哭笑不得:“你个傻丫头,等你成亲的时候,娘比现在还用心!这娶媳妇儿好歹是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可是要嫁出去的,娘才担心呢!”   福妞一听这话撇了撇嘴:“我不嫁人,我就要陪着爹陪着娘。”   “胡说,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福妞一听就难受了,正巧鲁越进来,听见嫁人两个字,心口也是一跳。   “咋了,妞妞咋了?”   老父亲最怕听到的就是闺女要嫁人,福妞一见他爹,也急着扑进了他爹怀里:“爹,妞妞不嫁人!”   鲁越听不得这个“嫁”字,立马挥手道:“娶我女儿的人还没出现!不着急!”   芮娘哭笑不得。   最后芮娘看了好久还是没松口,说是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定,但对每个媒婆都是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也不伤人和气,福宝和福妞不是很喜欢那些个媒婆,抱怨了好几句,被芮娘左右手都戳了一个脑门戳。   “你们以为我稀罕应付?那还不是为了你们!你娶妻,你嫁人,还不是要靠媒婆!得罪了人看你们怎么办!”   福宝和福妞不以为然,开开心心的跑出去了,大哥都不急呢,他们急什么。   芮娘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瞻哥儿年岁还小是第一,这第二嘛,便是她也想等一等着殿试的结果,万一真有这个命呢,成了状元郎,那他儿还愁没有一门好亲事吗。   好几次芮娘想到这个事情都要笑出声来,鲁越倒是平常心,只道是什么都好,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早就超出了预期的千万倍。   又过半月,终于到了殿试。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更是喜欢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新人才。鲁瞻虽然并不是出身贵族世家,但与那些个世家子弟站在一起,气度和谈吐均是不凡。皇帝问了几个问题,鲁瞻均是对答如流,即便他是第一回 面见天子,也毫无紧张和胆怯。   再看文章,皇帝点了好几下头,视线落在了右下角的鲁瞻二字上,忽然便笑了。其实在殿试之前,皇帝特意命人不要告诉他会试的结果,便只想亲自看看这些人的真实文采,现在看到面前的青年人,又想到了当初那个瘦弱的鲁恒,仿佛也看到十几年前正准备大显身手的自己。   毕竟是自己的爱卿,况且这文章的确担得头筹,皇帝只是略微问了一遍之后便下定了决心。   钦定状元。   消息传来,京郊的大街小巷全都沸腾了,鞭炮烟花齐飞,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鲁家祖坟这次是真的冒了青烟,竟然出了个状元郎!!!   鲁老太太差点儿没有站稳,芮娘和鲁越当朝被人套上了一个大红花!   “恭喜啊恭喜,稍后状元郎可是要骑着高头大马游行京都的!你们鲁家,可算是大威风咯!!!” 第114章 番外(六)   五月的天气, 说热不热说冷不冷,芒种时节,勤劳的人们都会早早起来劳作。鲁家院子外的栀子花大片大片的盛开, 幽幽吐露着花香。一大清早,二房这边还静悄悄的, 大房那边却已经开始叽叽喳喳了。   顺哥儿自从去年春天小考失败, 韦氏和大郎便歇了让他继续念书的念头, 这一年里,瞻哥儿中了状元,几个小的也没落下。先说顺哥儿, 到了养鸡场之后, 还别说干的挺像模像样的,去年的一窝子鸡崽儿今年个个长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不仅在养鸡场那边, 在家里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吃, 尤其是顺哥儿亲自养了只大公鸡,卯时刚过,就梗起个脖子直叫。   所以韦氏一大早就带着一肚子的气, 冲到顺哥儿房间里就把人喊起来了。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养的鸡叫不醒你吵醒其余人,赶紧起来给我喂去!”   顺哥儿这才揉着眼睛, 不情不愿的走到了院中。   大丫也被吵醒了, 打开窗子就抱怨了好几句,谁知顺哥儿和她姐斗嘴斗习惯了,张口就道:“就你这么懒, 将来怎么嫁的出去,而且脾气比娘还爆!!”   顺哥儿是张嘴就来, 谁知道大丫不仅没生气, 还同情的看了一眼他, 接着,顺哥儿的背上就挨了狠狠一下:“我叫你胡说八道!!!”   “哎哟,娘!”   “你个臭小子! 哪有这么说你姐的!还要我脾气差是吧?嗯?你再说一遍!”   大丫幸灾乐祸的关上了窗户准备起床,外面鸡飞狗跳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鲁老太太也起来了,自从瞻哥儿中了状元,老太太越活越年轻了,这一把年纪了还能早上嘎嘎做饭,只可惜院子里的活早就让鲁越干完了,男人起的最早,鸡鸭喂完,院子里的柴火也是整整齐齐的。   “二郎今天又要出去?”鲁老太太心疼孙子,也心疼儿子,即便知道鲁越现在手下的产业请的伙计足够的多,但还是心疼他整日都要跑来跑去,有时候忙起来,也是经常都顾不上吃饭的。   鲁越回头笑:“娘,今天不出门,今天要和芮娘进城。看看之前看好的那几个宅子。”   “对,我的大孙子马上就要当官了,你们在城里置办个宅子也好。”   原来自从鲁恒被钦定为状元郎之后,就任职了翰林院的修撰,这个官差,鲁家可是不陌生的,想当初,鲁恒为官五载,那一年家中出事最多的时候,便是升为了修撰,现如今又轮到了瞻哥儿。   状元的府邸自然是有皇上亲赐的,于是芮娘和鲁越这次也是下定决心在城里换一套大点儿的宅子了。昨个儿晚上商议的时候,芮娘想着要么就一步到位置办个大的,全家都能住的那种,鲁越应了,只是这样的宅子价格不菲,买的时候更是要仔细。所以两口子今天就打算进城去寻摸。   至于大房,韦氏倒是也有这个想法,但却不是现在,不因其他,只因为现在顺哥儿接手了养鸡场,那以后还得是经常往山上跑,而大丫,婚事也还没个着落。   这两日韦氏的确就在寻思这事,所以听不得顺哥儿说他姐的婚事,一说就是一顿打。韦氏私下也问过女儿,可大丫这丫头这两年也十分有自己的思想,说什么非良人不嫁,不肯盲婚哑嫁。   这可愁坏了韦氏,嘴都说干了,什么姑娘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盲婚哑嫁也能找到命定的人,还把这段日子收集到的一些优秀人家一一给大丫过目,可大丫就是不点头,可是把韦氏给急坏了。   也把附近的媒婆给急坏了,这些媒婆大多数是一批,瞻哥儿那边拿不下来,大丫一个姑娘家也拿不下来,走出鲁家一个比一个的挫败,也不知道什么公子哥或者姑娘家才能入了这鲁家的眼。   韦氏叹气,不得已只能去找鲁老太太商量。   “娘,您说着这可咋办,大丫这丫头现在这眼光是高了还是咋?和我这个当年的也不说,媒婆选了那么多她也不看,真是急死我了。”   鲁老太太听说之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按年岁说,大丫比瞻哥儿还要大一点儿,一个姑娘家,这婚事的确是该定下来了。当奶的自然也为了孙女着急,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大丫这一年在城里,是不是认识了城里的哪个公子哥儿,心动了?”   鲁老太太这话可着实把韦氏给惊着了:“娘!你的意思是说……这!这怎么能像话呢!”   “你冷静一点。”鲁老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我的孙女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吗,大丫是个好姑娘,只是城里毕竟不是咱们村里,见到的人多,优秀的人也多,那些个媒婆我可太清楚了,大多是看着大丫是村里长大的姑娘,介绍的人也都是这附近的,大丫看不上也正常。”   鲁老太太一分析,韦氏冷静下来了。   她刚才的确想多了,可一想到,那个绣坊管的特别严格,大丫估计是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这才松了口气,分析了一下婆婆说的话,觉得有道理。   “可是娘……您说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哪里能给大丫去寻摸更好的人家呢……”   鲁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儿,道:“这事你暂时别管了,我来看。我的孙女,即便没念过书,那现在她三叔、她弟弟,能是普通人吗,这些媒婆真的是,你啊,你的眼光也要跟着高一点,现在是别人求着来娶,你自己别乱阵脚了,看看芮娘。”   韦氏一听,忙接连道好。   也是,鲁家现在的行情,大丫的婚事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吗,她越想越觉得婆婆说的有道理,这群媒婆!当真她的大丫是什么人都行,韦氏回到房中,重新去看媒婆介绍的那些人,越看越气,幸好没松口,当即就把这些个人家全都淘汰了,紧接着,韦氏去了一趟二房,趁着芮娘还没出门,和她说了几句话。   韦氏和芮娘在马车前说完后,韦氏便心花怒放的回去了,芮娘心里也挺高兴的,上车后,鲁越便问:“说什么了?”   芮娘:“大嫂的意思是,大丫现在也到年纪了,让我帮着掌掌眼,还有柳芽。”   “嗯。是到年纪了,那你帮着看看。”   芮娘:“那肯定了,大丫的婚事也算是我们鲁家第一门婚事,当然要慎重了。”   鲁越看一眼她:“你还不想让瞻哥儿娶?”   提起这事,芮娘叹了口气。   “我当初挑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儿子,可你儿子现在可是大出息了,状元郎,那状元郎的婚事是我能决定的吗?那天见到芽芽还说呢,说皇帝有意给瞻哥儿指婚,说是三弟在朝堂上听到的,我这心啊,一下子就揪起来了。”   “指婚不好?”   芮娘瞪了一眼鲁越:“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指婚当然好了,但是皇上指婚的能是普通姑娘家吗?千金大小姐将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相处。而且我现在就愁,也不知道瞻哥儿自己咋想的。”   鲁越终于忍不住笑了:“好的你看不上,差的也看不上,你啊,当了娘之后就是想太多了。”   芮娘托腮:“我也觉得我变了,想太多了。你说咋整呢,但这是我自己的儿子啊,不想不行。”   “现在不正好,你有空就去想想大丫的,还有福宝的婚事。”   芮娘一愣:“福宝?”   “福宝和福妞可一样大,你让我操心福宝,可是要也张罗福妞的了?”   鲁越瞬间就不说话了,芮娘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忍不住继续道:“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当爹的还不是,那福妞还真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你就是老父亲的心态,也得改!”   鲁越让芮娘说的灰溜溜的   ,摸了摸鼻子闭上了眼,继续逃避这个话题。   -   自这天后,芮娘倒真的把大丫的婚事上心了,瞻哥儿的事她想通了,那男娃都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定瞻哥儿哪天就自己看上了哪个姑娘,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可姑娘就不一样了,接触的人少,万一做长辈的没有把关好,这可是耽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芮娘一闲下来就和韦氏去商议去了,还有柳芽,她在城里好办事,用不着几天,就递来了一份名单,全是如今京都城里炙手可热的人家,韦氏一面看一面笑,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鲁家的想法是,讲究门当户对。虽然想大丫嫁得好,但要是太高嫁了,那未免会被婆家看不起,韦氏也是最自家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最上头那些皇家贵族,压根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最好是能找个家世清白人又上进的,最关键的是人品贵重。   看来看去,还真叫芮娘看上了一个,对方姓董,读书人出身,家世清白,家中父亲如今正是京都纱白县县令,距离鲁家不过三十里,儿子董钰今年刚中进士,和鲁瞻来说是同岁,未来前途也算不错。   韦氏琢磨了好久这个人,当天就拿着画像去给大丫看了。谁知韦氏刚进门,就见大丫慌慌张张的把什么东西藏到了枕头下:“娘……娘你咋突然进来了?”   韦氏是多敏感的人,怎么会没有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她心中警铃顿时大作,上前一步:“你干嘛呢?”   “没干嘛呀,就练习绣坊布置的绣样……”   “绣样?拿出来我看看。”   大丫眼神躲闪:“还没绣好,我不想让人看……”   韦氏:“那娘又不是别人,我帮你看看。”   大丫还是不愿,韦氏心中虽然有怀疑,但还是尊重女儿,于是当下没提,只是转了话题说起了这个董家的事情,谁知道大丫一听,还是十分的排斥。   韦氏一听,这回脸色沉下来了:“这你也不喜欢,那你也看不上,你到底想要啥样的?”韦氏气呼呼的说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她:“难不成……你是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没给娘说?”   大丫大吃一惊,抬头:“娘!”   韦氏看她这反应,当下就沉下了脸:“大丫,你把刚才的东西拿出来给娘看,和娘说实话!”   大丫低着头,脸渐渐红了。   韦氏和她一直僵持着,好半晌,大丫终于妥协,从枕头底下把刚刚没绣完的东西拿了出来。   韦氏一看,当即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是一方帕子,帕子还是紫色的,一看便知不是女孩子用的样式,右下角绣的也不是什么女孩子会用的花色字样,而是一个字——勋。   这可不得了了,韦氏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去关上了房门,就连顺哥儿回来开玩笑的要进来,也被韦氏怒喝一声赶了出去。   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骂,顺哥儿明显感受到了他娘的愤怒,吓得后退两步,然后就看见他娘把房门嘭的一声关了。   紧接着,就听见房屋里传来大丫的一声喊:“娘,不要——!”   顺哥儿吓了一激灵,立刻转身就跑,跑去找他奶,他婶娘。   芮娘还正好在家,听了这事,和鲁老太太对视一眼,鲁老太太:“你说你娘发了好大的火?多大?”   顺哥儿急得直跺脚:“很大很大!奶,您知道我的,啥时候怕我娘发火,但我确定,我从没见我娘那么生气过,您快去看看吧。”   鲁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赶紧起身和芮娘一块儿朝大房那边去了。   “大媳妇,大媳妇!”   ……   几个女人在房里呆了很久,整整两个多时辰。鲁家的男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没人敢进去问,只能在外面默默   的等。   好不容易,大门总算是开了,鲁老太太严肃的走了出来,芮娘紧跟其后,再然后就是眼睛通红的大丫和韦氏。   “看什么看!都散了去!”见着门口几个大男人杵在这,鲁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福宝和顺哥儿对视一眼,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奶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凶过了?   鲁越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是当晚听芮娘说完,才大概知道了原委。   原来大丫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一个武将,两人似乎暗生情愫,那武将如今正在服兵役,偶尔会去绣坊外面远远的看她。最近那武将要去巡查外地,大丫想绣个帕子送给那人,被韦氏给发现了。   鲁越听完,很久没有说话:“大嫂不同意?”   芮娘:“别说同意了,大嫂都快气疯了,让大丫把那个人的姓名家世全都说出来,大丫一个字都不肯说,娘问也不肯开口。但大丫说两个人就是正常相处,可能就是动心了而已。”   鲁越:“要是个正经人家,也未必不可,大嫂一直想让大丫嫁给读书人吧,所以有些落差。”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丫的品性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哪里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少男少女嘛,也很正常。”   “娘咋说?”   “娘说,明天就让三弟和弟妹去打听,先把对方是个啥人搞清楚,要是个坏心眼的,那定是不准的。”   “嗯,那就明天等等消息吧。”   ……   柳芽那边的动作也的确是快,第二日就从城里带回了消息。屋里几个妯娌齐坐一堂,赶紧让柳芽从头说,柳芽喝了口水,道:“别急,我昨天和三郎一说,他立马就把那人问清了。那是个武将,现在在□□营,是个百长夫,姓周,单名一个渊,字子勋。”   想到大丫那帕子上的“勋”,众人都点了点头。   “子勋?能给自家孩子取小字,说明这家人出身不差。”鲁老太太道。   柳芽忙道:“娘说的是!这周家,不是普通人家,祖上是有赫赫战功的。只是到了周渊祖父这一辈,听说是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先皇,被罚了,这一下子才没落了。”   韦氏皱起眉:“那不就是罪臣?”   全家大惊,这罪臣可是不得了的。   柳芽摆手:“那也不算,要真是罪臣,子孙哪里还能有官职,只是没有从前风光,只能算是普通门第吧。”   韦氏撇了撇嘴:“我倒宁愿他们没有风光过,就怕风光过没落的。”   鲁老太太思忖了一会儿,又问:“说说那人,本人咋样。”   “这周渊,是个沉默的性子,平日在军营里,也是甚少和人打交道,为人铁面无私,听说他手底下的官兵,就是亲信,犯了错,那板子也是照打不误的。”   韦氏眉头皱的更深了:“这简直冷血无情啊!”   鲁老太太看了自己大媳妇一眼没说完,让柳芽继续说。   “大嫂说他冷血无情也不对,也有人说,这周渊对一些小动物是极其爱护,军营里的犬比他自己吃的都好,还有周渊要是上街看到乞丐,经常一给就是一吊钱。”   “人傻。”韦氏立马拍桌子给了结论,柳芽和芮娘对视一眼,都笑了。   “行了。”鲁老太太都看不下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有家室没有?可有什么不良传闻?”   “没有没有。”柳芽赶忙道:“这一点我是打听的最仔细的。确定没有,这个周渊,可以说是不近女色,府上连个丫鬟都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全家人的心思都揪起来了。   “就是他实在是太清心寡欲了,他十七的时候就有不少媒婆登门,但是都被挡了回去,直到现在二十二了,那   些个媒婆都已经放弃他了……”   “二十二了!”韦氏差点跳起来。   “这么大了!”   芮娘也道:“那年纪是稍微有点儿大了。”   鲁老太太却摆手:“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大点儿疼人,我二郎成亲的时候也不小了。”   说到这,芮娘先低下了头,柳芽笑着看了一眼她。   “最重要就是他一向不近女色,这现在忽然怎么又看上我家大丫了?这就奇怪的很,而且一直不喜欢女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鲁老太太一针见血,屋里所有人都楞了。   就在这时,屋子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大丫一下冲了进来:“他才不是!”   屋内的人安静了一瞬,随后,韦氏变了脸色:“你这丫头!大人说话,你听什么听!现在真的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大丫涨红了脸:“这是我的事,而且……我也不是故意偷听……”   她端着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聊就聊到了饭点。   鲁老太太倒是没生气,而是朝孙女招了招手:“大丫过来。”   大丫走到了鲁老太太身边,嗡嗡的喊了声:“奶……”   “大丫啊,你是奶的大孙女,奶不操心你的婚事是不可能的,你愿意和奶说说,你和那个周,是咋回事嘛?”   ……   夜幕降临。   韦氏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大郎这几日对这个事情也知道,只是今天白天他出门和农户谈生意去了,回来就看见自家媳妇躺在床上,晚饭就是简单的两个菜,热水也没烧。   鲁大郎叹口气:“咋了,白天三弟妹带回来的消息不大好?”   “还不大好?!”韦氏一听,立马就从炕上弹起来了:“你知道你女儿看上的是谁吗!”   韦氏呼啦啦、飞快的、竹筒倒豆子一样的把周渊的北境和性格都说了,越说越嫌弃,到最后都气得胸口起伏了。   “我也不是要求她一定要高嫁给什么高官侯门,但至少要是个文质彬彬又知书达理的吧。她倒好,看上个武夫!还是个家门败落的!”   鲁大郎:“我觉得……”   “最气人的是!下午娘和大丫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娘出来的时候心情似乎还挺好的!弟妹也觉得这周什么渊还是什么勋听上去没什么大问题!大郎你说说!这还叫没啥问题!”   “话也不能那么说……至少从你说出来的这些……”   鲁大郎刚想说什么,被韦氏一个眼刀狠狠的打回去了。他识趣的闭了闭嘴,洗脚上炕。   “要我说,咱们猜没有用,最要紧的是见见不就完事了吗?”   “见?怎么见,你闺女说自己是一厢情愿单相思!人家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这话才让鲁大郎慢慢皱起了眉头:“啥!你刚不是说那个什么会在绣坊外等她?”   “啥呀,那就是远远的看一眼,两人正儿八经说的话都没几句,我真是见了鬼了我。”   “那咋……那咋……那咱闺女,咋看上他的?”   鲁大郎这会儿,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韦氏哼了一声不说话:“你明天自己问她去,我是管不了了,我的个亲娘……我真是头疼死了……” 第115章 番外(七)   周渊这个人, 很快就在鲁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当几个小辈听说后,尤其是顺哥儿, 瞬间炸了天。吵着要去见那个什么勋,还说要试探试探他,被鲁老太太训了一顿。   韦氏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感到不满, 不过自从大丫和鲁老太太聊过一次后, 鲁老太太倒是没在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了孙女,不准私下和他见面, 至于这帕子, 是别再送了。   大丫沉默的回了房间, 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谁也不想见,要是想问出她什么,那怕也是更难。   鲁老太太之后又叫过来韦氏,和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后。韦氏也沉默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也不肯说话了。   第三日,芮娘和柳芽就准备出门一趟。   这次出门, 就不再是为了自家的事情,她和柳芽商量着,三郎安排的人,直接让柳芽和芮娘能去和这个周渊见上一面, 见着了人, 再做评判不迟。   于是刚过巳时,一辆马车就悄悄接近□□营扎营的地方了。   这□□营, 隶属于京都的军队, 但却负责京郊的安全, 营地也扎在京郊,并不在城中。芮娘和柳芽见这马车越走越远,心中也纳闷了。   “这人的负责的辖地既然是在京郊,扎营的地方也是在京郊,可大丫的绣坊学堂可是在城里,这也不是离得近啊,咋还天天去绣坊跟前等大丫呢。”   柳芽笑:“二嫂,大嫂要是问我还理解,你咋也问这个问题呢。你和二哥如胶似漆这么些年,你们不懂感情,那真是没人懂感情了。”   芮娘一愣,随即明白了柳芽的意思,脸上染上一丝薄红:“二郎还真没干过这样的事。”   “二哥没等你,难不成还没大老远的去找你?”柳芽笑着问,她表情似乎胸有成竹,仿佛芮娘要是否认,她下一瞬间就能列举出来好些事情了。   芮娘不说话了,她和二郎算是认识没多久就成亲了,成亲之前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唯有的几次独处,都是鲁越大老远的从京都跑到甜水村去。有一次就为了给她送一支糖葫芦来着。而婚后,也几乎都是风里雨里不停歇的去接她,哪怕偶尔有事情给耽误了,这样的情况倒是少之又少。   柳芽见她这般,还有什么不懂的,但笑不语。马车稳健的朝前行进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看上去不像是个军营,倒像是个驿站,不过门口重兵把守,这也意味着没有找错地方。   芮娘和柳芽到了之后,很快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人上前领路。   “二位夫人,鲁大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这边请。”   柳芽和芮娘从后门绕了进去,这外面倒还有一个凉亭,带路的人在此处停下了脚:“二位夫人稍等。”   柳芽和芮娘便在这等,两人看了看这四周,芮娘道:“还得是三弟面子大。”   鲁恒现在官拜二品,的确早已不同往日。柳芽笑了笑:“可别提了,他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只要回家时还是我熟悉的三郎,就够了。”   “那是肯定的,三弟怎么会变呢。”   两人在这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或许是在京郊的缘故,并不是芮娘想象中的军营模样,远处还能眺望到山脉和树林,令人心旷神怡。   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到了。   芮娘抬眼看去时,第一印象便是吓了一跳。因为这人面相的确是有点儿凶,身形魁梧,看起来便不甚好相处。   不过……芮娘自己嫁的就是鲁越……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就这样……她稍微惊讶之后便很快镇定了下来,仔细的看向了对面的人。   柳芽显然和芮娘的看法一样,周渊来之前正在练兵,一听说要去见什么夫人,他本就是十分不情愿,所以这面色   上看起来也不甚和善。   “不知二位找周某,所为何事。”开门便是开门见山,毫无委婉的打算。   芮娘咳嗽一声,和柳芽也直接说明了来意。   一个领兵的将士,面色无波动时的确有些害怕,但在柳芽说话时,芮娘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听到“鲁蓉”两个字时,这个武夫,情绪明显还是波动了。   再看芮娘和柳芽,神色忽然就缓和了许多。   “二位此来……”   芮娘也不打算继续绕弯子了,让女方的人先上门来本来就已经算是主动了,如果对方没有一点儿诚意的话,那这桩婚事不考虑也罢。   可没想到,柳芽和芮娘说完之后,周渊沉默了片刻,接着,起身,朝两人鞠了一躬。倒是把芮娘和柳芽都吓了一大跳,周渊正色,说了好些子话。   ……   在回去的路上,柳芽和芮娘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柳芽道:“我现在听了这人说的吧,倒是对他挺佩服,二嫂,你怎么看呢?”   芮娘也点了点头:“不过这个事情到底最后还是要大嫂大哥还有娘点头的,先回去吧。”   韦氏和鲁老太太早就在等了,芮娘和柳芽一到,韦氏就迎了上去:“如何,见着了吗?”   “见着了见着了,大嫂,进屋说吧。”   几个女人又进了屋,这回,算是把这两人之间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原来,半年前,周渊偶尔上街,正好遇到了在绣坊附近的一个小偷,大丫那次正好是与同伴一次上街,荷包被摸了。大丫反应机灵,当场把人抓住了,谁知那贼恼羞成怒,竟然掏出匕首要往大丫脸上招呼,被路过的周渊刚好看见,三下五除二,就被周渊给制服了。   那贼在被周渊抓住的时候匕首就差一点儿从大丫脸上划过去,大丫惊魂未定,连声道谢。而周渊只是确认她没事之后,就把人给扭送官府了。   这是两人第一回 见面。   这是鲁老太太说的,鲁老太太毕竟昨天和自己的孙女聊了半天,还是问出来了一些事情,韦氏一听这事,惊呼:“大丫怎么从来没说过!”   “大丫这孩子和瞻哥儿都一样,都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估计是怕家里人给担心,提都没提一句的。”鲁老太太道。   韦氏听说后,心中五味陈杂:“那后来呢?”   “那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还是怎么,大丫又在绣坊附近遇到过好几回,两人回回还能打个照面,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熟络了。”   “巧合?”韦氏道:“真是巧合?”   柳芽点头:“还真是,我这边听说的是,周渊那阵子,正好是代替一个朋友轮班,负责的辖区就在大丫学堂那跟前。我和二嫂今天和这人聊了好些时候,也觉得这人的确是仗义,他之所以迟迟没有来提亲,一是因为马上要去外地了,而是因为也不知道大丫对他的心思。今日听说我和二嫂是大丫的家里人,立马就说三日后登门提亲。”   “提亲?!”韦氏睁大了眼:“怎么这么快就提亲了?!”   “大嫂,你之前不是还嫌慢吗?”   “那、那也没有这么快的呀,我都没见过他 。”   鲁老太太:“这次来不就是让你见的?正式提亲也好,私下见面总是不像话,把这个事摆在明面上倒是还行。”   韦氏:“……”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对这个人还挺满意的?”   芮娘笑道:“实不相瞒,大嫂,的确,我觉得这个人虽然说不善言辞,比大丫大了点儿,但大一点疼人,而且算是挺有担当的,也挺有本事的。也没什么不好的癖好和名声,算是良配。最重要的,是难得大丫喜欢呀。”   鲁老太太点头:“对,二媳妇   ,你刚才说有担当怎么说,再说说你和芽芽今天过去,和那人说的话。”   芮娘和柳芽便把今天和周渊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谈话间,是很能感受到对方的真诚的,而且一个二十出头的大老爷们了,在说到大丫的时候还会脸红无措,这绝不是没有意思的表现。   柳芽又道,和周渊对话结束后,在三郎的安排下,也见到了不少军营里的其他人,周渊这个人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说他仗义有担当,就包括当初在绣坊学堂巡视那事也是他手下的一个士兵家中母亲生病,周渊主动帮他,一个人负责两头包,的确辛苦至极。   鲁老太太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孩子不错,要是三天之后上门眼缘也不错的话,倒是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大媳妇,你觉得呢?”   韦氏还在思考,鲁老太太便让柳芽和芮娘都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鲁老太太才语重心长的道:“大媳妇,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先前想让顺哥儿考功名,现在想让大丫嫁个读书人,可是觉得读书人高人一等,所以才对这个周渊这么不满意的?”   韦氏想了一会儿,叹气:“娘,您还不知道我吗。您说我自己小算盘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但我都是为了儿女打算呀,读书当然是好的出路了,你看大郎,做生意一辈子,风风雨雨的,多累,也让人操心。您当初拼了命的供三弟出来,现在老了不也享福了吗?”   “这话对,但也不全对,我是享福了,可这不是三郎一个人的功劳。二郎不好吗?大郎现在也很好啊,我养了三个儿子,哪个在我眼里都一样,都是顶呱呱的,看看二郎现在日子过的多美气,人呐,要学会知足。我看这个武将也有武将的好处嘛,至少能保护媳妇儿!现在好些文弱书生,也是只知道读书,让他们杀个鸡怕是都不敢拿刀的。”   韦氏没忍住笑了。   “那可不行,咱家是开养鸡场的,找个女婿回来不敢杀鸡也是个闹心的。”   鲁老太太也笑了:“所以三天后你看看吧,看了再说!”   韦氏想了想,“行!听娘的!”   -   大丫那边,听说周渊三日之后要上门提亲,愣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才猛地跳起来抱住了芮娘和柳芽。   “二婶!三婶!你们真好!”   芮娘和柳芽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大丫会是这个反应。   “你这丫头,就这么喜欢他啊……”柳芽没忍住笑话她。   大丫毫不在意:“女子有喜欢的人主动些也不是什么坏事的,爱是最诚挚的感情,不丢人。而且我又没对外表现……你们是我的婶娘嘛……”   芮娘和柳芽都笑了,捏了捏大丫的脸,这事就算定下了,只等着三天之后周家上门。   -   三日后,一大清早,门外果然来人了。   这周家来的人是个老人,瞧着和鲁老太太差不多大,还有一个媒人,不是京郊这边的,看着眼生。鲁家人把人请了进去,大丫在后院韦氏没让出来,自然,周渊也暂时还没露面。   这是规矩,先由长辈谈,若是满意了,双方再见个面。   鲁家这边自然是鲁老太太和韦氏坐镇,芮娘和柳芽在边上旁听,谈话间,众人才知道原来周渊的父母都不在了,就是在十年前那场战役中,父亲为国捐躯,母亲伤心过度八年前也去了。所以今天只能让周奶奶出面,而且在整个谈话间,也能看出周家人的家教很好,周奶奶提起自己这个孙子也是满腔的心疼和遗憾,也将从前自己丈夫得罪先皇的事情毫无隐瞒的说了。   “都怪我家那个,要不然,我孙子这么优秀的人才何至于如今还是个百夫长,就是当个将军也是绰绰有余的。”   周奶奶叹气,显然对孙子很是抱歉。   “实不相瞒,这几年我给子勋也看了不少人家,但是这小子都没有点头,他前日忽然告假回家,张口便让我前来提亲,还真是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就想着,今日赶紧上门来看看,是哪家的好姑娘,能让我家那臭小子都春心萌动了。”   这话说的顺耳,韦氏听着也觉得舒心,她的姑娘可不就是好姑娘嘛。   大丫虽然在后面,可不代表她没听见这些话,当她听到周渊的身世时愣了半晌,乃至于根本没听见后面的话。   鲁老太太和周奶奶聊了许久,最后到了差不多可以敲定的时候了道:“虽说你们周家如今大不如前了,可我的大丫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即便我们一家子从小都对她呵护如珍宝,但面对你们这样的人家时老婆子我还是有些担心的。”   周奶奶:“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咱们把话说敞亮了也挺好的,自从我家老头子惹了这么一回事后,我现在就是想通了,什么功名名利,那都是和危险并存的。我经历了大富大贵,也体会过一落千丈,所以早就看开了这些,只要两个孩子真心喜欢,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您说是吧。况且,你们鲁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您能培养出那么优秀的儿子和孙子,孙女自然也是不差的。”   鲁老太太于是也笑了:“行,那咱们就把这事儿说定了,让孩子们见一面吧!”   大丫在后面,福妞在她身边小声起哄,大丫红了脸,而周奶奶朝外喊了一声,一个身材高大但略有些局促的男人,也进来了。   这便是周渊了。   只见他上前给鲁老太太还有其余长辈们都行了一礼,举止端庄,谈吐斯文,不穿戎装的时候还是文质彬彬的,可见周家家风。   韦氏看见对方之后也愣了。   原本她以为对方是个壮汉,五大三粗蓄胡子那种,没想到见着之后可以说出乎意料,周渊本身出身不差,身量修长,穿上长袍,也算的气度不凡,出类拔萃。   这一看顺眼,心中这杆秤就忽然动了动。   又听那周渊说了几句,语气颇有诚意,谈吐也绝不只像是个武夫,至少比自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好上太多,韦氏便有些板不起脸了。   最后,周渊郑重的和鲁老太太和韦氏保证,若是能得蓉蓉为妻,日后不管飞黄腾达亦或是遇到任何困难险阻,身边都只会有她一个人,夫妻一心,不离不弃。   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人不会感受到周渊这番话中的诚意,福妞在后面听着都有些感动了,拼了命的给大丫使眼色,大丫双颊红红的,只是抿着唇笑。韦氏彻底没了什么意见,倒是鲁老太太,最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听闻子勋你马上要去外地巡查了,这次外出多久归来,可有危险?”   大丫一听到这个话,心里也忍不住揪心起来。   周渊道:“多谢您关心,不过这次巡查只是照例外出,任务也比较简单,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奶奶也补充道:“这几年朝廷还算安稳,我心里也还放心。”   鲁老太太点头:“那便好。大媳妇,让大丫出来见见,咱们这些老人,就先避避吧。”   “诶。”   福妞笑着推搡姐姐,大人们也都起身离场,这算是提亲的最后一环,男女双方见个面,交换个信物,这婚事就算正式定下了。   所有人都走了,周渊看向门后,片刻,一玲珑身影从背后走了出来。大丫垂着头,略有些羞涩的走了出来。   周渊也有些局促,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这时候该主动的时候便要主动。他上前两步,目光有些炽热,开口第一句话带着急切也直白:“你愿意嫁我?”   大丫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本就有些隐隐发烫的脸颊忽然就烧了起来,双眼飘忽。   这人…   …   若她不愿,那两个人现如今是在干什么。   周渊钢铁男人,根本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见人不答,心中也十分忐忑,且见面前人都不愿抬头见她了,心里更是凉飕飕的。   难不成是她家里人逼迫她的?想到这儿,周渊眉头紧锁,连神情也难看了起来。   大丫本来就羞答答的,半晌也不知道怎么回话,结果对方也是个木头疙瘩,她犹豫了半晌,决定直接把绣好的帕子递给人,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对方冷冰冰的脸。   大丫一愣,神色也僵住了。   他怎么这幅表情?   大丫心里还是打起了鼓,可周渊这会儿的担忧却又烟消云散了,她抬头了,所以他看到了她的脸。双颊绯红,羞中带怯,绝不是被勉强的。既然不是被勉强的,那就是愿意嫁了……?   周渊一颗心不仅平复了,而且还有些加快,喉结滚动了一瞬,目光也变得炽热了。   “这次我去南州,大约五个月便回。五个月,准备婚期也够了,后日祖母便来下聘。”   “这么快?!”大丫惊呆了。   “既然婚事定了便抓紧筹备,以免……夜长梦多。”   大丫不知道会有什么夜长梦多的,见他急切,便以为是家里催得紧,没多想,只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长辈们决定吧……我都行……”   周渊见状,胸口起伏更有些厉害了。   发乎情止乎礼。他朝后退了退,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   “你及笄时未曾相遇,所幸在京都也有落簪定情之说,这根玉簪是我亲手雕刻,希望蓉蓉不要嫌弃。”   大丫看着他缓缓打开那木盒,心如鹿撞。   那是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簪,上面雕刻的是她最喜欢的梅花,她冬日里经常在绣坊门口买一只腊梅,难不成他都瞧见了?   周渊用眼神询问了她的意见,大丫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周渊才靠近了两步,抬手落簪,意为情定。   两人靠近的瞬间,胸膛里的两个心脏频率出奇的一致,都跳的极快,而后快速分开,平复了许久。   大丫思索片刻,也从袖中将那方帕子递给了他:“愿君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周渊接过那帕子,速来没什么表情的份上罕见的露出个笑。   “好,我定早日回来娶你。”   大丫没吭声,只是咬了咬唇,周渊便笑了。   临走时,周渊在前大丫在后,两人眼看着便要走出门外,周渊忽然停下,转身问道:“你乳名丫丫?”   大丫一愣,分明是大丫……   可不止为何,丫丫这两字从他口中念出来让人心口忽然一跳,她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周渊便继续一笑:“改日再赠给丫丫另一只,今日先走了,丫丫勿送。”   大丫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再反应过来时,周渊已经站在院外了,他恭谨的朝家里的长辈一一道别,鲁老太太和韦氏都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大丫,大丫脸一红,扭头就回房去了。   待回了房间,大丫才把那根玉簪拿了出来,这玉簪上刻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若不是刻意看根本发现不了,当她看见时,也才忽然明白了周渊刚才说的那句话意思。   只见上面一行小字——赠吾妻蓉蓉。 第116章 番外(八)   大丫婚事一定, 韦氏就少了一桩心事。周渊果然在三日之后就上门提亲了,这一次,鲁家人痛快的应了,接着, 就是等周渊巡查回来, 大丫安心待嫁了。   大丫的事情定下来了, 就意味着顺哥儿的事情又要韦氏操心了。不过男孩子的家婚姻大事不像女儿家,不用那么急, 况且就顺哥儿这个混样儿, 韦氏一早就没想着他能娶着多好的姑娘, 大抵就是个农家姑娘, 只要手脚勤快家门清白,能过门之后安安心心和他们一起过日子就行了。   俗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一天一个样。韦氏就完美的印证了这句话, 一开始听说大丫喜欢了一个武将,感觉天都要塌了,现如今倒好,听说了周渊以往的战功和事迹,说辞就变了。   会武功多好,能保护大丫,年纪大了疼人, 这周家还真不错, 聘礼出手也体面大方, 诸如此类的话, 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在大丫的婚事定下后, 鲁家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边是福宝也要马上去参加乡试了。前年年初,福宝小考揭榜,二等秀才。虽然比不上他大哥,但是据说这一年的考题很难,京郊中秀才的人大幅度的减少,福宝能在这么激烈的竞争中突出重围,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因为朝廷人才紧缺,原本定于三年一考的乡试竟然加试一场,这才让福宝这回也有了机会前去试试水。而鲁瞻现在,早就已经在朝为官快一年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次福宝进贡院,芮娘也心疼,但是心疼之中,准备倒是更加从容和充分了。况且全家人都知道福宝的志向不在于此,抱着平常心参加乡试,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可以令人接受的。   福宝在八月初,就进了贡院。   这贡院负责举国上下的考试,也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才,福宝本身就是个天南海北什么人都能聊的性子,这短短几天之内,可算是结交到了不少的朋友。   贡院里的备考气氛沉闷,这考生也大抵分成了两派,喜好读书一心考取功名的,那便是闷着头铆足了劲,生怕人打扰,有一些本身家族就还不错,参加科举只是为了完成家族任务的,那便没这么紧张,要是有个什么新鲜事,那定是能吸引他们的眼光。   福宝也属于后者,他天生性格不受拘束,喜欢一切新鲜的东西,刚进贡院没多久,就在院子里耍起了自己做的球。这溜球用一根弹性绳子固定,绳子的一端系在手上,另一端的球能通过手的动作抛出去,还能通过绳子收回来,在福宝的手中收放自如,颇为有趣。   很快,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好奇的问他这是怎么玩的。福宝性子开朗,毫不吝啬的讲述起了自己的制作,还大方的将手中的球给他们玩,不出小半日,福宝就在贡院里收获到了一群有共同话题和爱好的好哥们。   “你这想法可真不错!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一位姓单的考生和福宝交流的十分愉快,可以说到了相见恨晚的地步,福宝和他聊的开心,也就好不吝啬的就把带来的所有宝贝都给他看了。“哇,你这个九连环,看起来可是真的不错!”那人的夸赞一看便是真心实意,福宝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啊,你真的觉得不错?”   “是啊!你这个和普通的不一样,能让我试试吗?”   “当然!”   福宝大方的把自己的东西全都递给了那个人,很快,两个人便打成了一片。在交谈中福宝才知道对方的身份,单家是如今工部尚书的名号,这位便是工部尚书的独子,单成昊。   单成昊听说福宝姓鲁,当即也眼睛一亮:“去年的新科状元鲁瞻是你的什么人?!”   福宝一愣:“他是我大哥。”   单成昊一听:“果然!哎呀,你大哥可真厉害!自从他去年成了新科状元之后,你不知道我爹娘每天   我和我念叨,那是你亲大哥,你听的念叨,更不少吧。”   福宝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他并没有听到多少的念叨。   “我爹……和我娘可能是觉得有我大哥就可以了吧,并没有怎么念叨我……对我的学业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着都行。”   单成昊听说之后,忍不住瞪大了眼。   “你说真的?”   福宝点头:“嗯。”   “苍天!这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我这一年多以来,就是在你大哥的阴影下生活的,但是你这个做弟弟的,居然……居然……”   福宝听出,这位兄台好像真的有点儿崩溃,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别难过,我这还有几个宝贝,都是我自己做的,要不要给你看看……”   单成昊这才止住了哀嚎,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要的要的,快给我看看。”   ……   乡试三天,没想到福宝在这个贡院里还认识了一个好朋友,三日之后,两个人还在贡院门口依依道别,别的考生都是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地方,他俩倒是好,还互相约定过两日去城外踢蹴鞠。   芮娘和鲁越自然是一早就在门外等,这一次,鲁瞻也来专门接弟弟,所以当福宝和单成昊有说有笑走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鲁家的人。   “大哥!”福宝见大哥居然也来接他了,有些激动,一声大哥,让单成昊瞬间瞪大了眼,不由自主的看向面前人:“这个、这就是你大哥……”   单成昊连忙上前,甚至抢在了福宝前面站在了鲁瞻面前:“鲁大人好,我一直听说你,今日终于有幸见面了!久仰久仰。”   福宝热情的介绍:“这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单成昊!大哥,他老早就认识你了,还说你是他的阴影!”   单成昊立马去捂福宝的嘴:“是榜样!榜样!”   鲁瞻笑了笑:“原来是单大人的独子,幸会,幸会。”   单成昊也笑了笑,接着又分别礼貌的和芮娘和鲁越行了晚辈礼,听说是福宝的朋友,芮娘热情的邀请他去家中做客。单成昊笑着说过几日必当登门拜访,只是今日家中也已经来接了。   原来单家的马车也在不远处了,单家父母自然不会亲来,是府中的书童和下人,单成昊和鲁家人告别后,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福宝见那马车走远,才问:“大哥,你怎么一听他姓单就知道他家的身份了?”   鲁瞻笑了笑:“在朝为官,不敢说所有人都认识,但了不起的几个还是有所耳闻的,而且整个朝中姓单的就只有工部尚书一家,如果不是他的话才奇怪。”   “难怪,大哥,你现在越来越有官样了!这个工部尚书很了不起吗?”   “很了不起,一品,而且为人非常有才学,不仅文章写得好,还十分擅长理学,本朝最厉害的水车就出自他的图纸,为许多的农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福宝听说之后愣了愣:“这么厉害……我知道那个水车……大哥,真羡慕你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芮娘拉过福宝:“你别羡慕你大哥了,考的如何,你能中举考上进士的话,也照样能当官。”   福宝笑着道:“嗐,娘您还不知道我吗,我就那样呗,反正我都认真答了,能不能行的话,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芮娘摇头,对他的性子也是无奈,不过她对儿子从来都是不强求,瞻哥儿那是恰好自己就喜好读书,福宝就是不读书留在身边,她也觉得是好的。   全家人一起回了家,当初瞻哥儿有的待遇福宝一样都有,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芮娘给福宝夹了好多菜,叮嘱他这几日可以好好休息了,谁知福宝摆了摆手,“一会儿还要去钻研我的新宝贝呢,不休息了   !”   福宝喜好手工,原来后院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宝贝库,各种工具木头一大堆,平时还轻易不让人进。只要儿子高兴,芮娘便随他去了。   顺哥儿那边,自从接手了他爹娘的养鸡场之后,做的居然也是风生水起的,养鸡场不仅扩大了好几倍,如今还有再开一间的想法了。   大郎的意思是不求快,让儿子韬光养晦,但顺哥儿除了养鸡场,还搞起了山货。这也得益于他从小爱往山上跑的缘故,竹荪、鸡枞、山参、燕窝,好些城里需求的东西顺哥儿都能找到,不仅能找到,量还不少。再稍微的包装一下送到城里,那便成了许多达官贵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因为市面上如今鱼目混珠、滥竽充数,好的山货现在可是真的很难得了。   顺哥儿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鲁老太太就怕他走大郎的老路。不过眼下看来,自己的这个二孙子是真的对大山有一种质朴的热爱,也对城里的那些荣华富贵没啥兴趣,毕竟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见着顺哥儿学业虽然不靠谱,但是赚钱的脑子却是灵光,鲁老太太也渐渐放心了。   说回福宝,乡试结束后没两日,单成昊果真上门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去说要来新科状元家中,单家居然带来了许多礼品。这倒是让芮娘和鲁越有些惊讶,当天芮娘就在自家摆了一大桌子好菜,笑着招呼单成昊。   “我们家福宝轻易不带朋友上门呢,多吃些,别客气。”   “福宝?”单成昊听说了福宝的小名,哈哈大笑。   “这乳名起的真好,真有福气!”   福宝也笑了:“你就没有乳名吗?”   “我有表字,宴之。”   “宴之,好名字!”   单成昊也笑了,举杯和福宝喝了一杯,当他的筷子伸向这满桌子菜色时,当真是眼睛都瞪圆了。   “福宝!伯母的手艺也太好了!你和你大哥都太幸福了吧!!!”   芮娘正好端上菜,单成昊立刻漂亮恭维话说了一大堆,是将芮娘也逗得心花怒放的,忙让两个人慢慢吃,要是不着急回去的话,今天就在家里住下了。   单成昊胡吃海塞了一顿,满足的摸着肚皮道:“在家的时候我爹娘根本不让我放开吃,什么都管。”   “饭都不让你吃饱?”福宝惊讶的问道。   “也不是吃不饱,就是好吃的不能吃太多,不利于自律,不爱吃的也不能不吃,人不能挑事。”   福宝啧了一声:“那你可真的太可怜了。”   单成昊笑了笑,“走,踢蹴鞠去,之前说好的!”   “走!正好消化一下!”   这是单成昊第一次远离了京都的繁华,深入到了乡野之中,两人在偌大的田地里玩起了蹴鞠,少年的身影意气风发。   彼时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一年后,两人双双中了进士,更没有想到,福宝会拜在工部尚书的门下,单成昊的父亲成为了福宝一生的引路人和贵人。两人也成为了一生的挚友。   或许文采并不出众的鲁晟后来迅速成为了工部的一代名人,在朋友和恩师的帮助下研制出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工具、机关、乃至于兵器。   这是后话。   -   大丫的婚事就定在年底,周渊回来时已是十月,十二月成亲,这期间两个月新人是不允许见面的。   只是周渊一直惦记着未婚妻,刚回来的时候便上门拜访过,只是没见到人,因为这是规矩。大丫也惦记着他,可惜在婚前,也是只能安心在家绣嫁衣。   意外的,顺哥儿和福妞成了这两人的中间人,周渊不知用什么法子和顺哥儿混熟了,经常性的让顺哥儿带个东西回来给大丫,而大丫的东西也交给了他。   至于福妞,就是喜欢缠着大丫问东问西的   ,还帮大丫出主意准备婚事的细节,虽然牵挂彼此,但大丫也怀念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相处的日子,就这么偶尔和周渊互通着书信安心待嫁,日子过的倒也的确是快。   十二月十五,天气晴,鲁家大姑娘鲁蓉,要出嫁了。   出嫁前夕,韦氏和女儿秉烛夜谈了一晚上,第二日,鲁家热闹非凡,毕竟是鲁家的大喜事,这乡里村里的邻居和京都城里的好些人全都上门恭贺,一时间看礼的人竟然有半条街那么长。   鲁大郎嫁女,心情也是百感交集,丰厚的嫁妆自然是不必多说了,鲁老太太和芮娘包括三房更是都添了一份,大丫出嫁,场面绝不逊色于京都的许多贵女。   一晃十几年,鲁老太太看着穿着嫁衣的孙女泪眼婆娑,韦氏也是泪流满面,当初从怀孕、生产、大丫的牙牙学语,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这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啊……大郎也红了眼,顺哥儿更是哭得像条狗,鲁家全家人在不舍和泪水中送着大丫上了花轿。   而周渊那边,这次外出有功,回来时有了军功,来接亲的场面也不算小,有知情这周家家世的,也都感叹一句大丫有福气,可也有人说这是周家的福气,现在的鲁家可不是从前的鲁家了,瞧瞧着鲁家大姑娘的嫁妆,这周家和鲁家结亲,还能差到哪里去?   人们众说纷纭,最后只能用一句“门当户对,喜结良缘”,献上自己的祝福了。   “周渊今日娶蓉蓉,定当照顾她一生,爱她护她,还请岳父岳母放心。”   在鲁家人面前,周渊起誓,韦氏和大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吉时到——”   “走吧,走吧。”鲁大郎挥了挥手,侧过头压抑住吼间的哽咽,而此刻盖头下的大丫也已经泪流满面。   花轿绕城一周,于午时正刻进了周家的大门。这是一栋古朴的大宅院,单从正门就能看出主人家的风□□派,即便略显古旧,但气度依然不凡,今日,这古宅迎来了新的女主人,宅子里外焕然一新。   新妇跨火盆、拜天地,周家人少,大部分宾客都是□□营的人,只是在这其中,又有一份殊荣,让众人仰望。   那便是当今太子也给这婚事添了一份礼,或许是看在鲁瞻的面子上,或许是周渊此次本就立了功,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这周家在这几十年里一直默默无闻,或许到了这一代,有什么东西也会悄然改变着。   洞房花烛,周渊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新娘,含羞带怯的坐在床头,心中一热,就握住了大丫的手。   大丫抬头看他,两人心均是狠狠一跳。   周渊想与她说说话,倒也不急着去行那周公之礼。   “丫丫,今日我在岳父岳母前所说均是真心实意,你放心,即便我现在军职不高,但我日后也会为你争一份前途,你等我……”   “我知道,但我不在意……我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功名……”   一番真心话,让周渊心中越发火热,他忍不住拥住了自己的新娘子。洞房花烛,今夜还很漫长……   若干年后,当那个落败的周家再度风光的回到众人的视线里时,门口的牌匾已经赫然变成了——将军府。   这依然也是后话了。   -   “放榜了放榜了!”   会试放榜。   今日恰逢春日最忙的时节,两家酒楼根本分不出人手,芮娘脚不沾地,即便知道这是儿子会试放榜也难得分身,福妞笑着跑了出去。   “娘,我先去看看哥哥的名次,稍后你和爹爹再来!”   “路上慢些!”   福妞笑着跑上街了,街上人山人海,一部分是赶着集上街来的,另一部分也是去看会试放榜的。   福妞眼尖手快,很快就挤过人群来到了贡院跟   前,只不过这里都是些赶考的男子,她一个小姑娘家,还是不慎在贡院门口差点儿摔了一跤,幸好被一人拉住了胳膊。   “姑娘,你没事吧?”   对方文质彬彬,一看便知是个儒雅书生,福妞连忙起身朝后两步,礼貌道谢:“多谢公子,我没事。”   “没事便好,今日会试放榜,贡院门口人难免多了些,你一个姑娘家前来,可是替自家兄弟看榜?”   这人说话的声音极好听,犹如那山间的清泉和春风,福妞一向虽然在家中大大咧咧的,但是对外人还是略有些局促,她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如今早已开春,厚重的棉袄脱下,福妞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裙,清风吹过,发丝飘到鬓边,福妞下意识的拨动,对面的人忽然一愣。   “福妞!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福妞眼睛立刻一亮,对方正是单成昊,这段日子以来,单成昊和鲁晟走的近,福妞自然与他有所往来,见到熟悉的人,福妞开心的露出一个笑:“宴之哥哥我马上过来!”   “公子多谢,我已寻到我要找的人了!”   福妞毫不吝啬的朝面前的人也笑了笑,接着就朝着单成昊去了,她一笑,如同春水化冻,两个小酒窝盛满里蜜,月牙眼弯弯,仿佛闪烁着细碎的光。   在少女离开之后,那身量欣长的少年才忽而一笑,视线也看了过去,他身后很快找上来了一个书童,有些气喘。   “小、小主子,您去哪了,让奴才好找……这里人太多了,您可别丢下奴才呀……”   “单成昊……”少年看着不远处那两个有说有笑的身影忽然低喃了一句。   “我记得,工部尚书家中不是独子吗?”   “啊?小主子,您怎么忽然问这个?”   “回答即可。”   那书童想了想:“对啊,单大人膝下只有一个独子。”   “那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否有什么表妹投亲。”   “哦,啊?”   那书童啊完,面前的少年人已经不见了,也不是朝着那门口的榜单而去,仿佛早已对榜单上的结果心知肚明。   这次会试放榜,鲁晟位列十八,单成昊位列二十五,两人成绩都还算是不错,再往前看,会元之位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裴念琛。   有学子议论:“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   “你糊涂啊,这是摄政王的独子!看来今年这会元之位不是出自寒门咯。”   “摄政王?对对对,的确是摄政王,没想到啊,这小王爷十六岁掌兵,文采居然也这么好,第一次参加吧,就拔得头筹。”   “废话,人家那是天潢贵胄,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是普通人可比拟的。”   “那又如何,寒门状元,不是才出来了一个,只要你努力,什么都有可能。”   “说的倒也是……” 第117章 番外(九)   自会试接榜, 福宝也颇为争气的考上进士之后,芮娘对孩子们已经基本没有什么要求了。而且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更让不少人对芮娘羡慕不已。   团圆酒楼先前因为鲁瞻高中状元时摆过一次宴席, 如今又听说掌柜娘子的小儿子再次中了进士, 都纷纷上门来沾个喜气。这次虽然没有大摆宴席, 但是自家还是小小的庆祝了一番。   鲁瞻高中之后, 皇上给状元郎赐了一栋宅院,就在皇城附近,瞻哥儿想接爹娘进京住, 但芮娘和鲁越去过一回, 都觉得这地方过于的吵闹,住不惯。   而福宝这次又中了, 意味着两个儿子都马上进京, 鲁越和芮娘在京中买宅子的事情也总算是提上了议程, 寻觅了良久, 最后在永乐坊附近看上了一套。   三进大院落, 内里还有一个小园, 虽然不是特别的大, 但位置极好,东边接着保宁坊, 西边过两条街就是永宁坊,可谓是闹中取静。而且这宅子周边的宅院也不算多,有两三家,周围种了一大片竹林, 一看便知也是喜欢安静的邻居, 邻里之间不拥挤闭塞, 芮娘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 就指明要定下来了。   在村子里住惯了,她还真不想住那种挤挤挨挨的房子。这宅子各方面都挺符合要求,没过两天,鲁越就给买了下来。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鲁家人搬家了。   鲁老太太和二郎住惯了,这次也终于松口一起进了京,主要是老人家提前也来看过这宅院,心中也挺满意。还有自己心疼的孙子孙女都在这,她可放心不下。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鲁越提前按照家里人的喜好和布局,把这宅子也修整了一下,当全家人搬过来的时候,和京郊的鲁家大院还挺像的。   原来的院子自然是不能动,现在就交给大郎和韦氏一起照顾着,要是鲁老太太想家了,全家在回去住上一段时间,两边轮换着来,反正也不是很远。   乔迁之日,全家人在新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而元宝和墩墩更是活灵活现的也进了城,这回进城,两个人洒脱一样的跑了起来。元宝现在懒得要命,倒是在新宅子里,还活泼了一些。   中午过后,鲁恒和鲁瞻是一同下朝之后就过来了,见着大儿子越发稳重,芮娘心中也十分欣慰。   “奶!爹娘!”瞻哥儿有好几日没见到爹娘和奶了,一回来就仿佛怎么也长不大的,高中状元后皇上虽然赐了府邸,但瞻哥儿还是一有时间就喜欢往家跑,现在爹娘终于也搬过来了,瞻哥儿今日就让随从带了东西,要在家里住下。   芮娘笑他胡闹:“你那宅子是皇上亲赐的,还有不住的道理?况且我和你爹就喜欢清净才买的这里,你要上朝,太远不方便。”   福宝在一边笑道:“就是!大哥,你现在可是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还是住在你的状元府吧,我和爹娘住!”   福妞:“还有我!大哥,我和三哥会帮你吃掉所有好吃的!”   鲁瞻幽怨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妹妹,而芮娘则飞快的捕捉到了小儿子话里的意思:“福宝这话啥情况,你大哥婚事定了?”   全家对于鲁瞻的婚事,在鲁瞻中了状元之后便有了心理准备——皇上大抵会赐婚,但是具体是哪家的姑娘还没有定,而现在福宝这么说,全家人的视线就都集中了过去。   “嗐,宴之说的,说可能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叫什么我给忘了。”   鲁恒笑道:“福宝这消息是灵通。”   听到鲁恒也这么说,全家人便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便赶忙打听起那兵部尚书家的女儿,鲁瞻还有些难为情,鲁恒和福宝便替他说。   朝中六部,但凡能做到尚书之位的都是从一品大员,家世自不必说,这六部当中,唯有兵部尚书曹家家中一共   有五个姑娘,而且这五个姑娘一个塞一个的好看,长女去年刚刚出嫁,二女儿甚至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三女儿今年刚刚及笄,四女儿五女儿年岁尚小,如果皇帝真的要指婚,大概率是从曹家二姑娘和三姑娘里面选。   “京都第一美人!大哥,天哪,你真是好福气!”   福妞感慨,全家人都笑了。   鲁瞻咳嗽一声:“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娘,你别听他们说,皇上的心意谁又能猜得准。”   鲁恒点头:“是,但不管是谁,瞻哥儿的婚事最迟今年就能定下,二哥二嫂,你们也不用担心。”   芮娘和鲁越对视一眼,看向大儿子:“是,我才懒得操心了,你们三个,最好今年都能把婚事定下来,各自成家立业去!让我和你爹过两天安生日子!”   福宝和福妞都一愣,立刻跑到爹娘身边:“我们才不要!今年让大哥先搬走!我们还要陪着爹娘呢!”   众人皆笑,鲁瞻摸了摸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鲁恒看向福宝,问:“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就是从单家公子那吗?”   福宝嗯了一声:“对!他经常和我说这些,他人脉广,认识的人多!”   鲁恒笑了:“看来咱们的福宝是还没有入朝为官,先把事情都给打听清楚了,这单家公子我也听说过,倒是个人来熟的,许多世家公子和他关系都不错,福宝封官的消息还没下来,人倒是认识了不少。”   福宝嘿嘿笑:“朋友多好办事嘛!”   他话音刚落,芮娘就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要办啥事!以后踏踏实实的别给我惹事就不错了!”   “娘……您还不放心我……”   “不放心!”   全家人哈哈大笑,最后大家其乐融融,在新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   新家一切都是崭新的,包括鲁越和芮娘的小院子,精致的架子床是鲁越专程找人定制的,芮娘第一回 睡这么精致的木床,还有些不大习惯。   但屋里装了地龙,炕是肯定用不上了。   净室也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但芮娘最喜欢的浴桶还是带了过来,只是架子和屏风比原先的更大了,上头摆着的花露和花瓣都有好几种。   芮娘瞧见了,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二郎是什么时候帮她准备的,不过这些的确让她在新家的第一晚,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沐浴后,芮娘回了房,鲁越还在房里忙活,也不知道他又在鼓捣什么,芮娘走近后才发现他是正在给芮娘摆弄香炉。芮娘笑着伸手:“我来吧,你手笨死了。”   鲁越收回了手,他的确不知道怎么鼓捣这些小东西,不过除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其余的家里实用的地方,鲁越总是有办法调整的妥妥当当的。   “你从哪搞来的这些?”芮娘给香炉里加了香,问道。   “妞妞说这样弄你会喜欢。”   芮娘一猜就知道,忍不住扬起了唇:“合着你们父女两,联合起来讨我开心呢?难怪我说浴房那里面的花那么多,原来都是这丫头的主意。”   鲁越眼神闪着光,朝她靠近了两步,凑到跟前闻了闻:“芮娘……你好香……”   芮娘脸一热:“能不香吗,你闺女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鲁越忽然笑了两声,一把就把芮娘给搂到了怀里,芮娘脸一红,随他去了。   要说起来,自从儿女大了,那档子事做起来还真的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鲁家院子虽然也不小,可是福宝和福妞大了就分开住了,挨着芮娘和鲁越的院子,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前面还有老娘在,这有时候的确是挺尴尬的。   现在换到了大宅子,福妞住在最后院,离主院还隔着一条花廊,老娘的西边院   子更是隔着一座假山,这屋里就是闹出再大的动静,鲁越都是丝毫不担心的。   只苦了那张精致的架子床,在这一晚上就经受了它不该经受的。芮娘咬了好几口鲁越的肩膀,只可惜男人皮糙肉厚没有一点儿感觉,只是莽着一股儿劲,倒是闹出了比那土炕还要大的动静。   第二日,芮娘就要鲁越把这床给拉走了。   福妞见着了还奇怪问了两句,鲁越言简意赅:“你娘睡不惯。”   福妞还笑:“是爹睡不惯吧!娘肯定喜欢这架子床,多精致啊!”   芮娘刚好从屋里走出来听见,脸一红,又转身回去了。   好在鲁越脸皮厚,神色无异的把这事揭过去了。   ……   半月后,福宝封官的旨意终于下来了,令全家都很意外的是,福宝这次没去翰林院,而是去了工部,七品主司,算是侍郎下面的副主事,鲁恒听闻之后道:“看来这工部尚书赏识咱们家福宝啊。”   福宝自己是全然不知道,虽然单成昊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可他只去过单家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见了一面,单尚书问他对于如今治理黄河的看法,福宝说上了两句而已。   “福宝能去工部,也算是能施展才华了,是好事。”   芮娘和鲁越得知后也甚是欣慰,而福宝这边落定之后,瞻哥儿的婚事也总算是定了下来。   圣上亲赐,曹家二姑娘与状元郎喜结良缘,婚期定于明年六月。   距离婚期还有八个月,礼部操持,倒是可以给芮娘省下很多事,双方父母要在这之前见上一面,这件事由鲁恒在中间牵线,这桩喜事,也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都道,鲁家这几个儿女,成材的成材,结亲的结亲,真是年年岁岁,都有喜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