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四个男频男主前女友》作者:大梦当觉 文案: 某一天,学霸文、商战文、娱乐圈文、医术文的世界出现了时空缝隙,于是四个男频男主突然碰面了。 学霸文男主:我是天之骄子,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我。 商战文男主:你以为只有你这样吗? 娱圈文男主:凑巧,我也是。 医术文男主:我也一样。 学霸文男主:我从来都没有动心过,即使对我的女朋友。 商战文男主:你以为只有你这样吗? 娱圈文男主:凑巧,我也是。 医术文男主:我也一样。 学霸文男主:我的心中只有事业,爱情于我是拖累,于是我很快就和她分开。 商战文男主:你以为只有你这样吗? 娱圈文男主:凑巧,我也是。 医术文男主:我也一样。 学霸文男主:我似乎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屠鹭。 商战文男主:你以为只有你……? 娱圈文男主:凑巧,我也……? 医术文男主:我也一……? 屠鹭:“呵。” 【PS】: 1、女主一心为事业。 2、私设比女主前男友还多。 3、有爽点,非爽文。 4、男主视情况而定。 5、更新时间:每天下午五点。 6、微博:大梦当觉就不觉。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屠鹭 ┃ 配角:向薇、吕丽丽、程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超级无敌爆炸修罗场 立意:历尽千帆,专注理想 第1章   重生后的第一天,屠鹭蹲在厕所里嘬烟。   狭小的空间内潮湿闷热,说不上来的气味在鼻尖弥漫。墙面上发黄的水渍汇成一股张牙舞爪地淌到她的脚边,她收回脚,烦躁地扒拉手机屏幕。   屏幕里蚂蚁一样的字体密密麻麻,她眯眼看着,脚下的烟灰聚成一堆。   “白家千金白鹭竟然不是白仲英亲生女儿?白鹭生父到底是谁?”   “被赶出白家后,靠炫富成为网红的白鹭该何去何从?”   “和程晨解除婚约后,白鹭是否会为钱挽回旧爱?”   原来再悲惨的遭遇也只不过是新闻里短短几个标题,屠鹭咬了一下烟头:“系统,没想到你说话算话,真的让我重生了。”   系统道:【本系统信守承诺,秉持原则,既已签下契约就绝不会……】   她吐着烟圈抬眼。   机械的声音一顿,似是想起在任务世界里被眼前的女人□□的恐惧:【这一切都是宿主兢兢业业完成四个任务的结果,是宿主应得的。】   算它识相,屠鹭这才满意向后一倚。   对面斑驳的镜面模模糊糊映出她现在的模样:纤瘦的身体、苍白的脸色,颓靡的神色。她挠了挠额角发痒的伤口,指尖烟气袅袅,哪有一个光鲜亮丽的网红模样,反倒像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不久的流浪者。   她被自己的傻样逗笑,闷咳着吸了一口。   屠鹭其实不姓“屠”,而是姓“白”。她姓白的时候,还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不仅有傲人的身世,还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   然而这一切都在一个月前被打破。一个月前她和情敌扯头花摔破了头,被暴露出自己不是白家的骨血,她只是一个她母亲在婚前留下的父不详的野种罢了。   白家是华国内有名有姓的豪门,她也算得上靠着炫富成名的小网红,一夜之间这件事引爆了整个网络,彻底出了名。   她母亲死得早,她没处说理去,只能像是一只秃毛山鸡一样被扔出凤巢。不仅连窝没了,连未婚夫也弃她而去。   要说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她是白家千金的时候炫富,人们只会称赞她耿直,是个不装模作样的小公主。她现在身无分文了,她就成了低俗虚荣的low比网红,连她八百辈子前和几个小明星喝酒的照片都被挖出来,被打上放荡淫.乱的标签。   人性就是这么回事,又不是你爹你妈随时盼着你好。屠鹭看着地上的烟灰一笑,上辈子是她自己看不开,被赶出白家后以为随了母亲姓从“白鹭”变成“屠鹭”就能重新开始,没想到还是挣脱不开恩怨的束缚。   不知何时,无论她做什么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扰乱她的生活,再加上她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导致崛起屡次失败。   她不服输,从“山鸡”进化成一头“驴”,屡败屡战。后来上天再也看不下去她瞎蹦跶,直接派出一辆卡车把她碾死了事。   要不是系统捡到了她,她早就到了地府质问她那个不靠谱的亲妈去了。   系统全名是“男频男主激励系统”,职责是寻找宿主空投到男频小说世界,影响剧情以达到观察平行世界如何发展的目的。   在屠鹭的灵魂蹲在她那张被碾得像是肉饼一样的尸体旁研究时,它就把她带走,并提出一个交易:只要她进入四个男频小说里,再一一攻略四个男主,然后想方设法被他们甩掉,达到巩固了男主们“一心为事业”的狂霸拽人设的目的,她就能得到一个重生的机会。   屠鹭觉得这个交易自己不亏,于是签署了协议。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四个任务,今天早上终于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根据手机上的信息显示,她现在重生到了被白家赶出去后第一个月,距离自己被碾死还有三个月。   屠鹭摸了摸头上的伤口,烟圈一吐:“你知道就好……我任务都完成了你怎么还不走?”   系统解释:【宿主完成的四个任务还处在考核期,考核结束之前本系统无法离开。】   “你事还挺多。”   系统:【如果可以,本系统也希望能早日和宿主告别。】即使再冰冷的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咬牙切齿来。   屠鹭一笑,弹走烟灰站起来,大门外钥匙一响,有人气冲冲地进屋。   “妈的,一群傻逼,说好十二点走突然提前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够我干嘛的,换完衣服拉泡屎都不够!”   高跟鞋的脚步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门前,厕所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屠鹭你在里面吗?赶紧给我死出来,我要用厕所!”   屠鹭眯起眼咬着烟蒂,外面的人名叫何欣,是她的合租人。   何欣也是一个小网红,和千千万万个一心成名的女孩一样,一个人来到城市打拼,靠着唱歌跳舞获得打赏,一个月勉强混个温饱。   按理说以屠鹭自大、自尊心强的性格不该和别人合住。但她被赶出白家的时候为表示骨气,除了证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带。刚开始,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用身上的零钱挥霍了几天,直到身无分文的地步这才知道生活不易。   将唯一的手机换了之后,这才勉强有了房租钱。第一次面对生活的暴打,屠鹭终于学会节省,用了一半的钱租下这个合租房,两室一厅,小得何欣半夜带一个男人回来,屠鹭能一晚上睡不了觉。   她们两个虽然都是网红,但网红也有不同追求,免不了每天发生冲突。   将烟头冲走,屠鹭双手拄在洗手台上:   “我还要再用一会,你原地解决吧。”   外面沉默了一下,“哐”地一声,厕所门被狠踹了一脚,难听的谩骂顺着门缝钻进来:   “屠鹭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你脑袋是真被撞坏了吧!怪不得你被白家赶出来,被情敌推下楼,你他妈活该!”   “前几天我看你受伤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屠鹭不紧不慢地打开水龙头,水流声盖住了噪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抬高了眉梢。   她是一个要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画着大浓妆。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盔甲,遮住自己全部的心思。   此时的她,额头上还贴着廉价的创可贴,一副穷困潦倒的可怜样,但也没忘了打扮自己。只不过惨白的粉底、黝黑的烟熏妆,再加上殷红的唇色,被汗水糊成一团,入殓师都达不到这个效果,配上这形销骨立的样子她现在往地上一躺直接下葬没问题。   上辈子能活得那么乐呵也是个奇迹。   屠鹭一笑,指尖一抬将创可贴的一角揭开。   白嫩的额角露出来,一指节长的殷红疤痕突兀地横亘在上面,像是白瓷上的裂痕一样醒目而又突兀。   这道疤,是上个月她去前男友家捉奸时反被推下楼梯弄的,上辈子的她认为这道疤是耻辱,每天用创可贴盖住,现在的屠鹭认为它算个屁。   随意洗了把脸,清水顺着尖细的下巴流进领口,湿润的手指一拢,发丝松散搭在脑后,屠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吐了口气。   她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凌厉长相,长眉细目,挺直的鼻梁、尖细的下巴,只有一双微粉饱满的唇瓣能看出属于女人的柔软来。洗去了所有的伪装,嫩白的皮肤更加明显,鼻尖被她搓得发红,眼角的湿痕晶莹发亮,像是沾血的荆棘终于散开,露出里面柔嫩的芯子。   这样脆弱的神情放在她身上太违和。   屠鹭无趣地向镜子扬了一下水,身后的骂声突然加大:   “屠鹭!你他妈有完没完!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门砸开了!”   系统开始拱火:【宿主,她在五分钟之内已经问候令堂三次了。】   屠鹭皱了一下眉,关上水龙头握上手把。   门被猛地打开,门外,何欣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你他妈还敢出来……”   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抓住,冰凉的水珠从对方的指尖滑到手肘,扑面而来的除了平静的呼吸,还有高了半个头的来自脖颈间清新的水汽。   何欣抬起头,猛然一愣。   在诡异的寂静中,屠鹭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她呆愣的表情,她有些陌生地看着屠鹭的脸,半晌才把眼前的这张清丽的面孔与记忆中艳丽的面容对上号。   屠鹭以前恨不得把自己化成埃及艳后,和对方同住了三个月一次都没有看过屠鹭的素颜,原来对方竟然长这样……   “如果以后再让我在你的嘴里听到一个‘妈’字,你信不信我半夜把你的py子缝上,让你永远都上不了厕所?”   系统:【……】幸好,它习惯了。   屠鹭的声音不紧不慢,表情也是淡然,似乎这样恶心而又狠厉的话不是出自她的口。   然而那种说不上来的颤栗从何欣的脊背升起,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句胡说八道的威胁,她还是不自觉缩紧屁股。   “你真她……恶心!”何欣回过神,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赶紧给我让开!”   屠鹭看着她,缓缓松开手。   何欣的喉咙一动,佯装气势汹汹地冲进厕所却差点被门口的拖把绊个狗吃屎。   “M……爹的!晦气!”   门被砰地关上,屠鹭听着里面传来恼羞成怒的声响,突然一笑。   纸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谢谢大家的支持!祝看文愉快!   预收:《四个大佬觊觎我转世》   民女王小花摔破了头一朝觉醒,发现自己的前世竟然是天上的轻缘仙人,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历情劫。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隔壁的王二也是仙人,和她有三生纠葛,前院的李三是大妖,和她有十世孽缘,后村的张大是魔尊,和她有一世情缘。   几个人装模作样、虎视眈眈,就是为了趁她觉醒之前把她拿下,她吓个半死,决定明天就把自己给嫁了。   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和隔壁村的赵四相亲。赵四体弱多病但长得隽秀,小花对他一见钟情。一日花前月下,两人拉着小手她羞得忍不住上了个厕所。   一回头,就看见赵四面无表情地捏死一只狼妖。   王小花:“……”   这最起码是个神。   ……她不嫁了行吗?她要出家! 第2章   她的房间和何欣的是对门。何欣的房间是网红标配:粉色的墙面,五颜六色的彩灯以及堆在墙角的玩偶,竭力想给粉丝主播家庭温馨、富裕的印象。然而谁都不知道那些高端的家具只是一面墙纸罢了。   和何欣的温馨不同,她的房间空旷粗糙,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能算得上是亮色的,只有正对门的一张化妆桌。上面乱七八糟,摆满了各种低端品牌的化妆品,还有最基础的一套拍摄设备。   这点东西,是她孤注一掷地花掉剩下所有的钱买来的“装备”。   她上辈子没什么优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副驴脾气。被赶出去她就自力更生,没什么本领她就接着做网红。   只是她的脾气说得好听是执着,说的不好听是没有方向的莽撞。   她的化妆技术不算高超,靠着优越的底子和腻死人的滤镜,还能让粉丝赞一声大美女。然而到了动真格的,她那点技巧就不够看了。在这个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没有特色和顶尖的技术,就代表着淘汰。   一开始她靠着“白鹭”的那些负面热度确实得到了很多关注,第一条美妆视频刚发上去的时候引爆了网络。所有人都来“观摩”白家的假千金——以前的炫富博主是怎么转型做美妆网红的。意料之中,她得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嘲笑。   第二条视频,没有了新意,只留下一半的流量和吐槽。   第三条、第四条……直到化无可化。   即使她的化妆技术得到了提升,剪辑也有了进步,但群众的耐心被耗尽,最后只得到了寥寥无几的唏嘘。   到最后,她连“白鹭”留给她的仅剩下的一点负面的流量都没有留住,成为了自媒体海洋里最平平无奇的挣扎者。   网友提起“白鹭”,不会记得她曾经是白家的假千金,而是说一句“那个过气网红啊。”   系统好奇:【宿主还是想要继续做网红吗?】   “当然。”屠鹭打开一个罐子嗅了嗅:“自媒体时代无情而又多情,就看你抓不抓得住机会了。”   在那四个任务世界里,她什么苦都吃过,哪里会怕当一个美妆网红。只要能活下去职业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是生活的缔造者。   况且重活一世她也明白了,她就该像那四个王八蛋一样以事业为重,钱不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想到这里,她把补光灯打开,手机摆好,然后坐在化妆镜前深吸一口气。   现在的网红市场已经趋于饱和,要想出名一看运气二看实力。屠鹭从不期待运气,只能靠自己。   但要想在千万网红中脱颖而出,仅仅只有卓越的化妆技术是不够的。紧抓热点、制造热点,如何营销成潮流,这些都是学问。   上辈子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将手机摄像打开,她没有说话,只是把粉底液挤在手背上,默默推开,再用美妆蛋点在脸上。   如果是高端的粉底液再加上她皮肤的底子,大可不必用这一招,只是她现在用的全都是低端产品,要想不浮粉,不得不多费一点功夫。   打底、描眉、画眼线……每一步都有条不紊。   【看来宿主在第三个世界当经纪人的手艺还没有忘。】   屠鹭:“哪敢忘,你以为一个自诩全世界最帅的臭屁明星是那么好糊弄的?”   身后传来故意弄出来的噼里啪啦声响,何欣在换鞋准备出门,马上要面试一个牛奶广告。   对方虽然是一个网红,但也不忘发展副业,没事的时候会去广告公司面试,即使只是一个群演,即使被录取的几率大约在百分之一,那也风雨无阻。屠鹭虽然和对方不对付,但很是欣赏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   她抬眼,透过化妆镜与对方对视。   何欣猛地跳起来:“卧槽!你化的什么妆?吓死人啊!”刚才素颜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折腾那张脸?   屠鹭转过身:“你就穿这一身出去?”   何欣不满:“我这身怎么了?画你的大浓妆得了,你管我穿什么?”   白色连衣裙,黑色短靴,很清纯而又普通的穿着。   但是屠鹭却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的今天晚上,何欣一身酒味地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面试官摸也摸了、看也看了,最后还说她还是不够清纯。   天知道这可是她最保守的衣服了。   气得这女人又叫来一个男朋友安慰她受伤的灵魂,为这事屠鹭两人又打了一架。   屠鹭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角一弯。   大概永远不会有人告诉她,清纯不等于“土”。   何欣被看得直发毛:“你看我干什么?”神经病一样,今天让人浑身不自在。   屠鹭站起来:“你还有多长时间?”   “三十分钟。”何欣莫名退后一步:“我走了,你自己在屋里发神经吧。”   屠鹭拉住她:“给我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内你到机场绰绰有余了。”   “……什么?”   话音未落,屠鹭拿出剪子抻起她腰间的布料,唰唰剪出两个洞。   “……”何欣崩溃了:“屠鹭你他……有病吧!这是老娘唯一一条能遮胸的白裙子!”   听说这次面试要清纯的,她特意把头发烫直,买了一条新裙子,哪想到屠鹭两三下就给它毁了!   屠鹭没说话,直接上窗帘那里扯下一条巨长的流苏:“抬手。”   “你他、他……”何欣满脑子都是自己裙子上的那两个洞,已经气得只会骂这三个字了,她恨不得上手挠屠鹭,然而屠鹭一张口她却莫名其妙跟着做。   “你把我裙子给剪了干嘛啊,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这次面试要是失败了老娘就跟你同归于尽!”   屠鹭用流苏穿洞口在何欣的腰间打了个结,两三下剪下袖口,再拿一双米色的高跟鞋扔在脚下:   “换上。”   何欣想把鞋踢走,一抬眼对上屠鹭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哆嗦,只好一边换鞋一边骂:“你别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屠鹭,你还当你是白家的小公主呢?你现在不是了,你就跟我一样啥都不是!”   屠鹭一笑,在何欣的上唇一抹直接推到穿衣镜前。   “看完就滚吧。”   “我就不……这他爹的是谁啊?”   镜子里,她保守的白色连衣裙被改成白色吊带裙,饱满的胸型一览无遗。本来胸.部以下直接是垂坠的布料,不仅显示不出曲线还凸显小腹,如今腰间增添的褶皱不仅提高了腰线,还修饰了腰形,白色的流苏在腿边扫荡,增添别样诱惑。换掉了黑色短靴,去掉头轻脚重的缺点,米色的高跟鞋不出挑也不会出错。   点睛之笔的是上唇的一点模糊,像是在和情人亲密后一点仓皇的狼狈和暧昧。   又纯又欲。   何欣缓缓捂住脸:“这他爹的是我吗?这也太纯了,但又有点诱惑……能行吗?”   屠鹭倚在化妆桌上:“纯不纯不用问别人,看你自己。你说纯就纯。”   说得矫情一点,清纯不用别人定义。   何欣还有些恍惚,还有点忐忑。她不知道行不行,但她知道一件事,她现在真他娘的美极了!   她真没想到对方就是几剪子,就能让这件衣服和自己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是出自谁之手,她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地看向屠鹭:“那个屠鹭吗,没想到你是真的……”   何欣是真没想到屠鹭是帮自己的,亏她刚才以为屠鹭是在恶作剧还骂了对方那么多句。现在回想脸上又羞又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屠鹭一抬下巴:“我不是叫你滚吗?”   “……对对!我这就滚!我这就滚!”何欣听出屠鹭语气中没有怒气,喜不自胜地往外跑:“我走了!”   屠鹭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叮嘱道:“何欣,广告界也算是半个娱乐圈,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你以为献上一点血肉就会获得机会,那太天真,他们会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还会嫌弃你的骨头太硬……你明白吗?”   何欣看着屠鹭的眼睛,似有所感愣愣点头。   关上门,屠鹭吐出一口气。   【我以为以宿主的脾气,会看着她出丑。】系统对屠鹭做人的第一天表示惊讶。   “我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吗?”   系统肯定:【是。】   屠鹭无奈:“我只是还个人情而已。无论何欣的性格怎样,毕竟在和她合租的这么长时间里,她从来都没有把我的信息泄露出去半点。就冲这一点,我就无法坐视不理。”   “白鹭”的流量有多么大,是个网虫就知道,更别说每天都泡在网上的网红。只要泄露出去她一点丑照,何欣的生活就不会拮据至此。   重活一世,她当然懂得怎么更清醒地看人。   重新回到椅子上,屠鹭打开手机。别人的麻烦好解决,自己的更不能松懈。   对着镜头,她缓缓抬眼。面无表情地揭开自己额角的创可贴。笔尖染红的化妆刷一提,顺着殷红的疤痕猛地划下。 第3章   拍完视频,日头已经偏西。   屠鹭打开了自己在M站的账号。   她现在的账号有一百多万的粉丝,大部分是因为白家事件前来围观的路人,小部分是脱粉回踩的粉丝,几乎看不见的部分是她的死忠粉。   最新一条更新上,播放量只有不到十万,但弹幕几乎被不堪入目的辱骂淹没,夹杂着大量的嘲笑、寥寥无几支持的声音。   以前她能在这样的压力下连发两条视频,足以看出她的驴脾气。   屠鹭一笑,看了一下自己的视频。全长三个小时,当然不可能全部放上去,最起码也要进行第一轮剪辑。   正要去网吧,有人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头儿,明天你来上课嘛?”   是她的小跟班吕丽丽。   由于她头上的伤以及和白家的一系列破事,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如果不是吕丽丽提醒她已经忘了。   能当她的跟班,家世就不会太普通。吕丽丽的家在A城也算是有名有姓,跟着她屁股后也是看在白家能拉吕家一把的份上。但屠鹭现在已经不是白家的人,吕丽丽还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实在让人想不通。   “来。”屠鹭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带电脑了吗?”   “带了!您要用吗?”   “在学校等着我。”   转了一圈,发现和学习有关的东西只有一本书,屠鹭无奈装上。以前的她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学习没兴趣,有课能翘就翘。然而在第二个世界里亲眼看到男主上学有多么不容易后,她当然不会浪费这种机会。更何况她不打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荒废在这间小出租屋里。   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屠鹭戴着帽子,一时之间还没有几个人认出她,几步就到了宿舍。   她的宿舍是四人间,除了有晚课之外她很少来学校住,出了事之后更是很少来,更何况除了吕丽丽之外,她和另外两个舍友的关系也很僵硬。现在几乎把出租屋当成了自己唯一的避风港。   推门进去的时候,意外三个人都在。   三个人,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摘下口罩,靠门的一个微胖姑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兴奋冲过来:“头儿!”   屠鹭点了一下头,把书包甩在床上。   “头儿!你今天怎么没化妆?我差点认不出来。”   “懒。”   “你化不化妆都好看。”吕丽丽把她床铺的灰拍掉:“头儿,您坐。”   【合格的舔狗。】系统总结。   看起来比那四个鼻孔朝天的王八蛋顺眼,屠鹭刚重生幽怨的心情好了很多。   “以后不要叫我头儿,我又不是□□,叫我大名。”   “那……以后我叫您白、白鹭?”   屠鹭看了她一眼,何欣立刻改口:“对不起,我忘了您已经改姓屠了。”   书桌前装模作样学习的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   屠鹭的玻璃心已经进化成防弹的了,她淡然道:“以后叫我屠鹭就行。电脑给我用一下。”   吕丽丽的电脑是高级货,比她那个开机像是拖拉机的二手手机强多了。将手机里的视频导入电脑,屠鹭开始剪辑视频。   美妆视频需要的剪辑技巧不需要多么高超,但是也不是手机上寥寥几个后期功能应付得来的,使用别人的电脑剪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看来金钱还是她目前最缺的东西。   吕丽丽很是自觉地没有看电脑屏幕,她偷偷看了屠鹭一眼又一眼。   偏西的光射进来,跳到鼻尖形成娇俏的光点,凌厉的面容模糊了一点,只能看到一双浅色的瞳孔澄澈如湖。   为什么有的人不化妆会更好看啊。   吕丽丽感叹。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的那条疤,像是精美瓷器上的一道裂痕,让人痛心又懊恼。   以为屠鹭头上的伤只是个意外的吕丽丽叹口气。   “看我干什么,去看明天有什么课。”   吕丽丽回神:“一节专业课和一节公共课。”   A大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屠鹭选的专业是商科,除了要学本专业的课之外,为了学分还要学公共课程。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屠鹭有不小的几率会和同专业的前男友程晨与不同专业的前情敌向薇上同一节课。   而明天的那节课好巧不巧程晨和向薇都在。   吕丽丽也想到了这一点,试探地问:“头……屠鹭,明天有节课程晨也在,你还去吗?”   吕丽丽是知道屠鹭和白家的那些事的,也知道她和程晨的纠葛,唯一特别的是,吕丽丽一直以为屠鹭对程晨情根深种,到现在都忘不了。   其实也不怪吕丽丽,毕竟在所有人眼里,是她一直对程晨和向薇的关系反应巨大,甚至因为“吃醋”跑到了程晨的家里。   如果说最开始屠鹭分不清爱情还是占有欲,那么自从自己被推下楼梯后她还分不清,那就是脑袋瓦特了。   系统问:【你没有告诉她你受伤的真正原因吗?】   屠鹭放下鼠标,向后一倚。   当然没告诉,毕竟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个意外,现场混乱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早在和程晨分手之前,她就因为程晨和向薇走得过近,以及对向薇和自己双标的态度和程晨大吵过一架。程晨每次都拿他和向薇只是好朋友的理由搪塞。   屠鹭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不针对向薇,只质问程晨。但每一次向薇都会跑出来,向她发射眼泪攻击。向薇会哭着哀求她,不要因为向薇自己造成两人误会,她和程晨真的是清白的。   程晨再冲出来,扶着向薇对她又是一轮指责。   两人轮班对她进行道德审判,几次下来,不仅她身边的人不相信她,连她的父亲白仲英都认为她在无理取闹。   屠鹭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未婚夫的候选人那么多,如果没有父亲的干预,她可以随时甩了程晨。只是这两人让人吐不出咽不下的态度让她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   直到一个月前的晚上,她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向薇此时就在程晨家。   屠鹭以为自己终于抓到了两人的把柄,可以拿捏他们借此向父亲要求退婚。没想到到了程家,向薇在是在,却是衣衫整洁地为程母过生日。   瞬间,她就明白自己被算计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向程晨发泄自己的不满。白薇哭着来劝和,几个人拉扯间不知道是谁一抬手把她甩了下去,她顺着程晨家的楼梯滚成一个血葫芦,一抬眼满眼都是血色。   视线朦胧时,看见的是所有人都在安慰战战兢兢的向薇。   她咬牙,不甘地被扯进黑暗。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里,面对的是所有人嫌恶而又震惊的目光。   因为这出闹剧,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被揭露,她不是白家的骨血。   如今一个月过去,她每天把自己藏在那座小出租屋里,深居简出更没有向别人剖析自己内心的习惯,吕丽丽误会也是在清理之中。   想在想来,那通电话太诡异,她滚下楼梯的时机也很诡异,不过她诡异的地方多了去了,现在还觉得自己的死亡很突然。   不急,她才刚重生,一切慢慢来。   “为什么不去?”她重新拿起鼠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狗男女来了踹一边。   吕丽丽松了一口气:“你能去就好。头……屠鹭,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和程晨复合吗?”   屠鹭的视线黏在电脑上,没说话。   吕丽丽以为屠鹭是爱面子故作不在乎:“其实……我觉得你和程晨分开是迫不得已。你要是真喜欢他,重新追……”   剩下的话在屠鹭的指尖下被吞了回去。   嘴巴被捏成鸭子妆:“从今以后,我不想听你嘴里再吐出程晨的名字。”   吕丽丽瞪大眼,屠鹭甚至没有回头,白色的荧光映衬得她的面容更加凌厉。   心脏猛地一顿,吕丽丽狠狠点头。   系统:【你不怕你的跟班脱粉?】   修改名字、上传视频、关上电脑,一气呵成:“被我□□了这么久,你还不是对我死心塌地?”   系统:【……】   晚上,几个人破天荒地默不作声上.床休息。   另两个舍友把窗帘拉得紧紧的,不透一丝光。吕丽丽躺着玩手机,白色的荧光照在她的脸上。   宿舍内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屠鹭在睡前收到一条短信,是何欣发来的。对方已经顺利通过面试,但不是那个牛奶广告,而是隔壁成衣广告,由一个群演晋升为有两个镜头的模特。何欣第一次得到这么大机会,准备通宵狂欢,今晚就不回来了。   意料之中,屠鹭勾了一下嘴角关上手机。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声怒骂惊醒,听着隔壁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拧眉坐起:   “现在是十点,吕丽丽,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你发疯的理由,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缝上?”   “屠鹭,你醒了?”吕丽丽扒在她的床头,又气又委屈:“我不是要故意打扰你的,是我在校友群里看见他们聊天,太生气了。”   屠鹭搭眼一看,原来是在小型的校友群里,有人发了一张她的照片。应该是今天她刚入校的时候被偷拍的,她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体恤牛仔裤,和以前满身名牌光鲜亮丽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许是趁着夜深人静,心里的恶念肆意生长,尖锐的评论慢慢填满了屏幕。   “白鹭真来上学了?我以为她会嫌丢人一直躲在家里呢。”   “人家现在叫屠鹭,不叫白鹭。”   “什么白鹭屠鹭的……她怎么挡得这么严实?是不是怕见人啊?”   “以前就把自己画得像是埃及艳后,现在没钱买化妆品就现原形了呗。”   “她最近不是在做什么美妆视频吗?当她的大网红去呗,来学校干什么。”   其中一个头像是森林的学生说:   “这么好的图片,不发到网上可惜了。”   半晌,没有人回话。“网红屠鹭重回校园,且不敢见人”这样的新闻有多大的价值不言而喻。   在静默中,屠鹭似乎能看到乌黑的恶意顺着网线吞噬着所有人的手机。   吕丽丽眼睛都红了:“是那个富二代洪森,他特别喜欢向薇,以前不敢得罪你,现在看你不是……不是白家人就开始落井下石。你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他煽风点火了好多次。”   黑色的文字在屠鹭的瞳孔里闪烁,沉静的侧脸在黑暗中像是起伏的山峦。   以为屠鹭在生闷气,吕丽丽赶紧安慰:“屠鹭姐,你别怕。这是在校友群,程晨是管理员,他要是看见了肯定不会不管的。我这就私信他。”   已经不用了,因为已经有人在说话了:   “我觉得这样有点过分……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做。白鹭知道了会伤心的。”   洪森立刻发了一个“ok”的表情,有人感叹:   “向薇你也太好了吧。屠鹭像个疯婆子一样追着你咬你那么多次,你还为她着想,你圣母转世啊!”   名叫向薇的id回答:“屠鹭没对我做什么,你们不要怪她。她只是太在乎程晨才会误会我和他的关系而已。而且她本来就因为被白家赶出来心情不好,你们不要针对她了。只要我知道我和程晨是清白的,这就够了。”   在一片溢美之词中,管理员程晨出来收拾残局:“向薇同学说得对,你们是A大的高材生,不要做出降低身份的事。”   吕丽丽握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的:“屠鹭姐,我就说吧,程晨是不会不管的。”   屠鹭一抬眼,半晌吐出两个字:“傻X。”这两个字说得太平淡,以至于不知道到底在骂谁。   “……”吕丽丽:“头儿,你是在骂我吗?”   “我是在骂傻X。再玩手机我就把你连人带机扔到楼下。”   吕丽丽赶紧爬回了被窝。   屠鹭捏了一下眉心,再度合上眼。   半夜,在汇集了肮脏恶意的账号上却默默地发生着改变。   屠鹭把“白鹭”改成“屠鹭”,且上传了新一条视频,直到晚上十点这才审核完毕,默默地出现了“作品”的最上端。   在这样平淡的夜,有人无聊地点开最新一条视频,准备把毫无营养的化妆视频当做催眠视频。   屠鹭的视频,平淡无聊,但弹幕有梗,金桔不断,是睡前必备催眠神器。   指尖一动,悠远的音乐飘了出来,视频的第一幕就是屠鹭坐在镜头前不紧不慢地调试粉底液。她似乎刚洗完脸,穿着宽松的t恤,领口的锁骨若隐若现,在灰色的背景墙下整个人似乎都发着光。   看起来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只是打光的原因吧,有人这样想。   只是弹幕的反应要更“热烈”:   “她怎么又来了?化妆技术不行就赶紧死心吧。”   “她今天打算花什么妆?是上次的兔子妆?还是上上次的复古妆?”   “别说了,我有画面了。拒绝承认带美瞳的和带红唇的就是兔子妆和复古妆,求求屠鹭放过美妆界吧。”   “可是她素颜好好看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素颜这么好看?不当网红当模特也行啊。”   “醒醒,她素颜好看是因为打光,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提前画了素颜妆?”   “别吵了,你们都猜错了,她今天画的是……‘涂墙妆’!?”   果然,画面里的屠鹭把色号最浅的粉底液不要钱地抹在了左脸上,日本的歌舞伎都没她这么大手笔。   弹幕瞬间疯了:“她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吗?”   “我的眼睛!买艾斯!她是疯了吗?”   “艹,我不看了,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悠远的音乐和屠鹭的行为形成了强烈的违和感,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的左眼画了烟熏妆,打上浓重的腮红,再抹上最艳的口红。   就连想要把这个视频当做催眠神药的观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张脸可以辟邪了,我说真的。”   “我做错了什么大晚上的要点开这个视频?”   “屠鹭真是疯了,她被白家赶出来,做美妆博主又不顺利,开始报复社会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在画半面妆?”   “左边烟熏妆右边准备画什么?巫婆妆吗?”   准备安静看完的观众关闭了弹幕,果然,音乐开始变得高昂起来,在悠远的笛声中加入了清脆的琴声。   而此时的屠鹭放下了所有的东西,拿起了最细的线条刷,扫了一下口红,正对着镜头。   此时,在白色的光芒下,她脸上的血丝、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以及瞳孔的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屠鹭抬眼,缓缓揭开额角的创可贴,露出殷红的伤疤。   所有人这才想起来,一个月前屠鹭从楼梯上摔下来,第一次发视频的时候就贴着创可贴,以前有人吐槽她矫情作妖,一条伤疤有什么可遮的。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人不得不承认,在完美面前任何一点瑕疵都是天大的罪过。   这是第一次,像是亲手揭开自己的伤口般,她把自己的缺憾展现给所有人,她的眼神不闪不避,像是天际最远的星,淡然地直视镜头。   直扎人心的缺憾成功让所有觉得无聊的观众停下了关闭的手指。   唢呐的声音突兀地加入,音乐猛地一转,刷子顺着额角的伤痕猛地扫过眉心、路过颧骨、掠过鼻尖,一路蜿蜒前行直到下颚!   这一幕,说不上来的震撼以及唯美,在几乎瓷白的肌肤上鲜红的颜色像是一线血,而她手中的刷子就像是一把匕首,活生生地将脸劈成两半,配上震撼的唢呐声,活生生地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有观众马上打开弹幕,果然,所有人都傻了。   “卧槽!尼玛我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要干嘛?麻麻我害怕!”   “不知道是屠鹭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竟然觉得这一幕很美……”   “艹!她真的要画半面妆!”   不等众人惊呼完,背景音乐又加入了细密的鼓点,如同春雨骤急,视频的速度也加快,几个分镜导入导出,配上旁边行云流水的字体讲解,如同在绘一幅刀光剑影的水墨画。   在红色的分界线上,用虚虚的黑色充当阴影,白色高光寥寥几笔点缀,猩红而又写实的肉色翻卷完成。从额角顺延,嫩白的指尖有条不紊,鲜红而又蜿蜒的线条聚集在额角,又汇集在飞扬的眼尾。白色的高光在颧骨大面积的轻扫,像是鸟儿在日光下闪烁的尾羽。眼线、睫毛,有条不紊,最后是用口红拖长的嘴角,含着蔑视的笑意,又像是沁着红色的血。   背景音渐渐低了下去,观众回神,发现看一个美妆视频竟然不知不觉提了近乎一分钟的心。   弹幕的数量反常地在减少,在最后几个尾音里,屠鹭放下所有的刷子,缓缓抬眼。   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的画面,如同像是在看一幕诡谲离奇的志怪故事:坐在镜前的妖缓缓撕下她迷惑世人的假面,露出里面华丽鬼魅的一面。   左边的脸,惨白如纸,眼眶黑洞如漆,在抿直的嘴角里能看到即使入世也能看出的冷漠。   右边的脸,眼角银白的尾羽斜飞入鬓,夹着鲜红的线条汇在眼角,像是一滴仇怨的泪,嘴角夸张地勾起,藏着看透人心的讥诮。   没有灯光、没有背景、没有美瞳,屠鹭只是静静地直视镜头,就让人想到她是住在深宅藏于深山的鬼魅。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在视频的最下角,一只白鹭不断变换,最后化成一个字:“鹭”。   她不是假扮凤凰的山鸡,也不是白鹭,更不是屠鹭。   她只是鹭,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鹭。   网友久久回神,这才想起来这一个视频,标题就只有一个字:“鹭”。   手上发抖,思绪像是潮水波澜起伏,想要评论什么,却发现眼前一黑,视频结束了。   在这个平静的夜,有一条视频的播放量以恐怖的趋势增长着,五千、一万、三万、十万、二十万……   半夜,屠鹭听到一阵低低的哽咽声,她的眼前被一阵白光照亮,猛地睁眼,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她瞬间转头,一双手在她的脸上摸索着。   屠鹭的心脏剧烈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只听“哎呦”一声,有人摔了一个屁墩。   打开灯,她低头一看:“……吕丽丽,你是选择自己跳下去还是我给你扔下去?”   吕丽丽捧着手机,委委屈屈地凑过来:“头儿,我只是想看你到底会不会真的变脸……”   旁边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抬头,隔壁的两个舍友鬼鬼祟祟探出头,捏着手机投来同样的目光。   屠鹭:“……”   作者有话要说:  程晨不是男主。 第4章   一早,屠鹭的手机就震动不停,从水房出来她边擦头发边听电话。   电话那头何欣的声音几乎可以震碎听筒:“屠鹭,你她爹的也太厉害了!你那个视频给我看出一身鸡皮疙瘩,老娘半夜做梦都梦见你在画皮!”   有些夸张,她又不是真的鬼魅:“你不是在彻夜狂欢吗?怎么有时间看我的视频?”   “我倒是想狂欢啊,半夜不知道谁手欠点开了你的视频,这下可好了,全都在谈论你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没跟她们说你在和我合租。”何欣抱怨。   屠鹭从来不担心这个,拨弄了一下湿发:   “我知道。”   “你今天回来吗?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吃饭。”   “周末回去。正好有事跟你说。”   何欣一口应下。   这么听话还有些不习惯。放下手机,屠鹭一抬眼一顿。   不知何时,水房里的姑娘们都偷偷瞧她,左顾右盼、洗脸刷牙,就是不敢正眼看她。   她看出那些眼神里没有恶意,大多数都是好奇。看来昨天晚上像是吕丽丽一样的夜猫子不在少数。   勾唇一笑,她推开宿舍门。   门内,三个舍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吕丽丽边刷手机边化妆,一看她回来马上兴奋:   “头儿!你看手机没?你上热搜了!现在他们都在谈论你的那个妆。我看了一眼视频,现在播放量已经到五十万啦,晚上涨到一百万不是问题!你的微博一晚上涨了三万的粉,M站涨了五万的粉,真是爽死了!”   开心得好像涨粉的人是她一样。屠鹭无奈,随手搭好毛巾。   热搜屠鹭并不陌生,好的坏的上了无数。现在还只是第一条视频,肯定有大量的质疑,但也带来了更大的流量,因此她心态平稳,并没有太开心。   但看吕丽丽这样,心里好像真的尝到一点成功的暖意。   “少玩手机,如果不想迟到就抓紧。”   吕丽丽看出她佯怒,美滋滋往自己脸上拍粉:“这次我看昨天晚上在网上发图的那些傻X怎么办,只要看过你视频的人都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就该打他们的脸!”   幼稚,屠鹭勾着嘴角。视线一搭吹头发的手一停:“……你在干什么?cos美猴王吗?”   “啊?”吕丽丽疑惑回头:“没有啊,我在修容。”   知道的以为是修容,不知道的以为在脸上画个葫芦直接唱京剧。   屠鹭深吸一口气:“修容棒被你用成了蜡笔,我以为你把自己的脸当成了画布。”   吕丽丽放下修容棒,有些委屈:“我最近吃多了一点,网上说要想显脸小,就得这么修容……”   “……”屠鹭没脾气了。   她在吕丽丽的化妆台上扒拉一圈:“……你没有深色号的粉底液和遮瑕?”   “我们、我们有……”旁边的两个舍友小心地递过来。   屠鹭接过,站在吕丽丽身后抬起她的下巴:“修容要是那么简单的话,谁都是小V脸了。”   清新的水汽靠近,吕丽丽的眼睛亮晶晶的:“头儿,你要给我化妆吗?”   旁边的舍友立刻投来试探而又兴奋的视线,把她当做大师了吗?屠鹭哭笑不得:   “你们都看好了。”   她把吕丽丽的妆卸了,然后用绿色的遮瑕盖在红鼻头上,偏橘色用在眼底的青黑,时间来不及不能一一点开只能用美妆蛋拍开:“要想化好一个妆,底妆是最重要的。”   倒出黄二白的粉底液抹在吕丽丽的脸上:“但是底妆不是越白越好,同理可证修容也不是越黑越好,就像是绘画,什么都要有层次。”   三个人听得云里雾里。   “要想反衬出立体,不用画黑,而是提亮。”屠鹭边解释边倒出粉三白的粉底液抹在吕丽丽的脸颊、额头和下巴上。顿时,吕丽丽的面中膨胀了起来,立刻有了立体感。   最后再用散粉定妆,高光轻扫,一个基本的底妆就完成了。   吕丽丽以为自己被化成了黑人,战战兢兢地抬眼一看,呆了。   另外两个舍友屏住呼吸,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如果说昨天晚上她们还有所怀疑,今天早上就彻底消除了质疑,屠鹭真的神了!   “你不会也认不得自己了吧。”屠鹭想起何欣的傻样,难得打趣。   吕丽丽沉默了一会,突然狠狠地握紧屠鹭的手:“头儿,有了你我再也不用减肥了!”   屠鹭:“……”   几个人磨磨蹭蹭,到了教室座位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有第一排零散地有空位。   最外面坐着一个学校里有名的书呆子,还没上课眼睛已经钻进书里面去了。   吕丽丽咳了一声:“哎,同学,麻烦让一下。”   书呆子不耐烦地抬眼,看见吕丽丽愣了一下。清晨的阳光撒下来,吕丽丽的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脸蛋圆圆却不臃肿,连瞪人的时候都带着娇憨劲儿。   别看吕丽丽在屠鹭面前乖得很,在外人面前也是个大小姐。   视线一转,看到旁边的屠鹭,顿时跳了起来:“对不起,你们进。”   吕丽丽拉着屠鹭蹭进去,小声窃喜:“头儿,我还是第一次享受美女的待遇。”   屠鹭道:“别再叫我头儿,否则我有种带着马仔欺凌弱小的既视感。”   吕丽丽道:“您什么时候都是我的老大。”   屠鹭无奈。抬眼发现几乎大半个教室里的人都在看她,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她懒得判断是好意还是恶意,干脆掏出棒球帽压在头上。   教室突然安静了少许,原来是一男一女先后进来,却坐在教室里最远的两端。   吕丽丽拽了一下屠鹭的袖子:“屠鹭,程……那个谁来了!”   是程晨和向薇。这两个人上课,自然有大把的爱慕者为他们让座。   屠鹭懒得抬眼,刚拿出书本。桌子突然被撞了一下,有人带着毫无歉意的声音道:   “对不起啊。”   吕丽丽一抬眼,瞬间炸了:“洪森?这么宽的过道你撞屠鹭的桌子,你就是故意的吧!”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啊。”洪森对她翻了个白眼,一低头看向屠鹭。   屠鹭的帽檐一动,没有被遮住的尖细白皙的下巴在日光下缓缓扬起。像是湖中甩尾的一条银鱼。   洪森一顿,瞬间收回了视线:“矫情。”   他三两步走到向薇的旁边,对向薇一笑。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吕丽丽更气,撸起袖子就要讨说法。   白色的手腕搭上,轻易地就被拉回来。吕丽丽不服:“头儿,你别拉着我。以前洪森暗搓搓地诋毁你我抓不到他也就算了,今天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我要是不教训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专心上课。”   吕丽丽还想再说,屠鹭捏住她的嘴巴。   坐回位置上,吕丽丽不甘地嘀咕了半天,最后看屠鹭沉静的侧脸突然想起来了,屠鹭应该是因为没了“白家”的光环,开始变得谨小慎微了,想到这里吕丽丽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吕丽丽心中所想地屠鹭被帽檐遮挡的长眸微阖。   钢笔在指尖灵活地转动,她突然笑了一声。   洪森坐在向薇的旁边,向薇放好书本,轻轻问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无论什么时候,向薇温柔的声音都让人沉醉。洪森收敛了嘴角的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碍眼的,耽误了时间。”   向薇不动声色地斜眼,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屠鹭半个下颚角,日光下像是剥去粗糙的山竹外皮露出一点白嫩果肉。   她心下一跳,下意识地看向程晨。对方专心致志地看书,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发了一条信息:   向薇:“程晨哥,上课的时候要专心,不可以左顾右盼哦。(^O^)”   程晨:“放心吧,我不会。”   向薇回头,程晨对她微微一笑。   向薇彻底放下心,她最后看了一眼屠鹭。只是化妆技术变高超而已,并不会改变莽撞无脑的本性。向薇缓缓勾起嘴角,对搭话的洪森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上午的课程并不怎么好熬,窃窃私语、老师没有波动的嗓音都像是在养一只巨大的瞌睡虫,无声地吞噬所有人。   屠鹭边听课,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吕丽丽看不明白,打了个哈欠无趣地打开手机。   一打开,就不由得怒骂了一声:“洪森这个神经病!”   看屠鹭不搭话,吕丽丽就把手机递给她看:“头儿,洪森在群里说你发在网上的视频有可能是假的,也许只是剪辑出来的……”   屠鹭压下她的手机:“听课。”   吕丽丽咬牙:“我知道你不想得罪他,但我可不怕他。你看我下课之后怎么……”   “屠鹭!吕丽丽,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从讲台爆出的声音突然吹散所有的萎靡,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吕丽丽吓了一跳,盯着前面的老师脸色由红发紫,额上出了汗。   a大里是个学生就知道,这个王老师是向来的好脾气,在他的课你怎么玩都可以,但不可以明目张胆。她刚才太生气,竟然忘了自己和屠鹭就在第一排。那么明显王老师怎么会看不见?王老师最好说话,但只要被他抓住就会吃不了兜着走。难道这门课的学分要危险了?   洪森放下手机,闷笑一声。   向薇咬唇向后看:“怎么了?”   洪森得意一笑:“没你的事,等着看好戏吧。”   程晨连头都没抬,闻言冷笑一声:“烂泥糊不上墙。”   屠鹭不爱学习是学校里公认的,以前老师还能看在她家世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她早就不是白家的小公主,自然没有人惯着她。   本以为她变成普通人能改过自新,没想到还是这样不学无术。   程晨摇头,将视线移回书本。   “难道我讲的课这么无聊,以至于你们两个窃窃私语?”老师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格外凌厉。   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吕丽丽脸如火烧。她不想连累屠鹭,刚想站起来,“我们在听课。”短短五个字,让课堂里再度一静。   在身体扭转与课桌碰撞的声响中,屠鹭摘下帽子,站起来平静地看向前方。   长发披散,她狭长的眉眼、饱满的双唇、白皙的肌肤甚至额角上的疤痕都在温软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这就是屠鹭?课堂里的人这么想。好像是屏幕里的真人走出来。本以为视频里完美的素颜是打光或者提前化了妆的结果,没想到本人真的长这样,甚至还比镜头里漂亮多了!   因为以前的纠葛,免不了有人把她和向薇比较,在视线的来回移动中,课堂里渐渐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洪森呆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向薇,而向薇的视线早就飘向了程晨。   程晨没有向旁边看一眼,向薇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程晨开口:“屠鹭同学,你如果不遵守课堂纪律,直接向老师承认错误,老师也不会为难你。嘴硬不会改变任何结果。”他嘲弄一笑。   向薇的心彻底放下,她对老师道:“老师,屠鹭同学好久都没来上课,今天是第一天,也许是不适……”   屠鹭看都没看他们,直接打断:“老师,我和吕丽丽一直在听课。如果您不信的话,我可以回答您提出的任何问题。”   “安静。”老师掌控课堂,低头看她:“那你说,我刚才都说什么了?”   吕丽丽下意识地看向黑板,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连课件都处于空白状态。   她刚想拉下屠鹭,让她不要垂死挣扎,早点承认刚才没有听课还能留点学分。   屠鹭闭一下眼,不紧不慢地说:“您刚才说的是课本第32页。《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第十段第三行。正如列宁所说:‘世界不会满足人心,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改变世界……”   吕丽丽一愣,下意识地翻看教材,嗨,真对上了!   老师挑了一下眉梢:“刚才看了教材吧。”   屠鹭一笑:“我一直在看教材。您刚才进门的三分钟内,先是回顾了上节课将的XXX主义的当代价值,重点强调了第17页第四段第五行。然后又跳跃到第五十二页第六段第三行。画了重点之后又在上课二十分钟后讲回第二十页第一行……”   不知不觉,哗啦啦翻书的声响响遍了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屠鹭的话翻动着书本,眼看着书上的记号和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精确地对上,不由得心惊。   实话说,这门课程是公共课,注定了不会有多么大的难度,大部分学生也就抱着混学分的想法。要让他们简述学了什么到还可以,但要让他们这么巨细无遗地在几分几秒不看课本地情况下说出老师到底讲了什么,这比登天还难!   能做出这一点的,除了这个学生熟读课文、专心听讲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她记忆力惊人!   不,这还不止。吕丽丽看着屠鹭压在课本下的笔记本,上面是混乱的线条,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屠鹭在一上课就没有专心看过课本过!   吕丽丽惊叹地看向屠鹭。   “您提问我之前的十分钟,打开了课本的第二十九页,在提问我之前的第十二分钟……”   “行行行!别念了。”老师被她念得头疼。   “那您现在是信我了吗?”   教室里一时安静。   向薇和洪森握紧了拳头,程晨盯着课本,又转头看了屠鹭的背影一眼,眼神闪烁。   只是记忆力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晃了晃头,看着手机里向薇发过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王老师看着屠鹭,屠鹭淡然回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刚才是在溜号,就看老师给不给她这个面子了。   半晌,王老师拿着书本点了点她:“算你聪明,坐下吧。”   吕丽丽死里逃生,忍不住大呼一口气。   “头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简直神了!学霸都没你这么神!”   “一心二用。”屠鹭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偷师学来的。”   下课后,向薇主动上前,想帮王老师搬课堂作业,哪想到王老转身招手:“屠鹭,你不是记忆好吗,下节课班里所有学生的作业都由你发。”   屠鹭哑然,她知道王老师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只好应下。   向薇扑了个空,嘴角的笑意差点支撑不住。她下意识地转头找程晨,却发现对方早就走了。   洪森眯了一下眼。   屠鹭和吕丽丽抱着作业向外走,此时人多走到门口时停了一停。   身后脚步一乱:“哎哎哎,这么多人挡在门口干什么呢?要走就赶紧走!”   一只手猛地握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嫌她碍眼,猛地向后一扒。   却不想,她纹丝未动。   身后的人一惊,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已经晚了。屠鹭单手抱着笔记,一手握住那人手腕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那人脚上。   洪森顿时痛叫一声,还没等脚上的痛苦散去,手臂一个酸胀,在天旋地转之后他“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周围的人轰然散开,他全身上下无一不痛,咬牙切齿地怒骂时,一只脚堪堪落在他的脸边,一抬眼,凌厉明媚的眉眼对他一弯:   “对不起啊。”   洪森:“……”   此时此刻,他不知是为近距离看见屠鹭的脸而失神,还是因为过去生气而失语。   半晌,等向薇扶起他时,屠鹭早就带着吕丽丽走了。   有向薇的柔声安慰,他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   …………   回到宿舍,吕丽丽余气未消:“都怪那个洪森,总是针对我们,要不然我今天不可能在课上出那么大的糗!要不是头儿发挥技能,我这门课就算是完了!”   另外两个舍友忍不住附和。   吕丽丽越想越气:“还有程晨,他这次怎么没有帮头儿说话啊,真是白眼狼!”   又翻了个白眼:“这两个王八蛋,这么缺德,祝他们下周数学大赛全部落榜!一分钱都得不到!”   正在算自己还有多少钱的屠鹭抬眼:“什么数学大赛?有钱拿吗?”   吕丽丽回头:“咱们校内的数学大赛啊。听说一等奖奖金一万起,二等奖至少八千,三等奖五千。不过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荣誉,而且得了奖的有机会参加半个月之后的数学研讨会。如果校长给力的话就会有陆教授亲自颁奖……”   屠鹭眯眼。   “头儿,你知道陆教授吗?”吕丽丽的语气开始兴奋:“他就是学术界的传奇,刚毕业不久就当上了院士,连程晨都是他的粉丝……”   屠鹭打断她:“我管他是什么鹿叫兽,还是熊叫兽,你就告诉我得奖是不是代表有钱拿?”   吕丽丽愣愣点头。   屠鹭一笑:“那好,帮我报名。”   吕丽丽:“……啊?”   屠鹭报名校内数学大赛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在看好戏。   虽然她在王老师的课堂上一鸣惊人,可是数学竞赛可不是靠“蒙”也是不靠记忆力,就她那个只知道化妆空空如也的大脑,到了赛场恐怕只会写出个“解”吧。   不仅别人不信,连吕丽丽这个资深跟班心里都有点打鼓。   “头儿,你要是缺钱花可以告诉我,我这里有都是,犯不着为了几千块钱折磨自己啊。”   屠鹭没说话,因为她此时正在复习。   王老师的课还可以靠一心二用,然而数学竞赛就得靠真本事了。   屠鹭在第二个世界上完一整个大学,然而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要想重新捡起来还有点麻烦。   不过为了她心中计划的启动金,不得不拼了。   在她为数学秃头的第三个夜晚,系统终于抓住机会嘲讽:   【宿主痛苦的样子,让我想起第二个世界。不过那个时候宿主更有效率。】   屠鹭一愣,她挑眉一笑:   “如果你能再给我找来一个学霸,答对一道题一个吻,我还可以快三倍。”   系统:【……】老子上哪给你找第二个陆章?!   …………   A城是华国最大的城市之一,这里白天车水马龙、浮躁繁华。   然而在城中心,有一个地方无比地寂静,只要一靠近就能嗅到自然的芬芳。   A大校长李元华下车,看着眼前这座竹园一样的建筑眯了眯眼。   听雨阁。A城最大的茶楼。   他整理好衣领,迈入茶楼。   门口,早已经有姣好的茶侍客气等待:“李先生,陆教授在楼上等您。”   李元华点头,他年过半百,上楼略微费劲。来到一间厢房前。还没等靠近,就嗅到缕缕茶香,还有夹杂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馥郁香气,像是尘封百年的古籍,透出岁月的沉静味道。   李元华敲了敲门。   “进来。”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李元华推开木门,一搭眼就看到茶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人。   穿着宽松的改良长衫,一腿微屈,几根手指虚虚提着茶杯,微长的乌发落在挺直的鼻梁上,白皙的指尖在书本上翻阅,室内除了纸张发出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响。   听见声音抬头,耳后的眼镜挂链微微摇晃:“来了。请坐。”   声音不紧不慢,像是雨后的青竹,与这间茶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李元华点头:“陆教授。”   他轻轻关上门,盘腿坐在年轻人面前。听身后茶侍的脚步声远去,这才低头猛地吐出一口气:   “二舅。”   陆章抿了一口茶,镜片后的长眸微弯:   “小华,找我什么事?” 第5章   面对这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辈分却比自己高一辈的年轻人,李元华还是有些不自在。   实话说,自从一个月前知道陆章是自己失联多年的远房二舅后,他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陆章的姥爷李国栋,当年因为人穷志短被李家划出本家,时间长了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有一天李国栋能正大光明地回到本家,且还是被本家三请五请正大光明请回去的。   喜的是,李国栋的外孙,也就是他的二舅,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学术界的神人陆章。陆章这个名字,学术圈的没有人会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不乏天才,但是缺乏“神才”,陆章就是一个神人。他在大学期间就发表过9篇NSC,还没毕业就获得了博士学位。毕业后更是在新材料技术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毕业第一年就获得了昂萨格奖,上个月直接被授予院士头衔。   很多人对其传奇经历很是惊疑,毕竟这样不可思议的获奖速度太骇人听闻。   究其经历,发现陆章的前半生不算离奇。他从小学习一般,到了高三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这才发愤图强。考上了华国第一学府之后更没有止下学习的步伐。   他没有传奇的名师,更没有参加什么补习班,性格温和平淡,除了做实验就是看书,除了成就“有一点”耀眼之外,和那些莘莘学子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他在高中就交了一个女朋友。   虽然到了大学就已经分手,但在其“乏味”的人生经历中,“早恋”似乎是唯一能证明这人出格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李元华咳了一声。   “二舅……”对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叫二舅,李元华还是有些勉强。但如果没有这一层“舅甥”关系,他也不可能坐在陆章面前,李元华五味杂陈:   “这次请您来,还是因为半个月后的数学研讨会。”   陆章没说话,汩汩的茶水流出来,清隽的眉眼氤氲在热气里。   他眉眼低垂,视线落在手里的古籍上,耳后的金链在脸颊上蜿蜒出冰冷的光,白皙的指尖和枯黄的纸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茶水的流动声。   李元华的额上出了汗。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年纪轻轻的小二舅,总有种面对自家那个满头华发不怒自威的老祖宗的感觉。对方一字未出,就让自己如坐针毡。   可是对方只是二十多岁,比自己多读了一些书而已。是因为室内闷热的原因吧,李元华安慰自己。   他抬眼,见陆章垂眸翻看着古籍,书本已经发旧,透着淡淡的古香:“您在看《博异志》?”李元华想到了办法:“原来您对古代的神鬼传奇感兴趣……其实这本书的影印版就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二舅若是喜欢看书,可随时来我们学校……”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诱惑”陆章。   陆章翻了一页书。   李元华喝了一口茶,再接再厉:“您要是来我们学校,那些书您都可以免费……不,全部拿回来观看……我们学校还有一些同类型的书籍,比如《伏羲考》、《东巴经》……”   李元华一口气说了十多本,说了半天,陆章连眼睛都不抬,他不免有些泄气,勉强说完:“只要您能来参加数学研讨会,您想看多少本都可以……”   李元华当校长十多年,今年的数学研讨会第一次在A大举行。能把陆章邀请来,对他、对学校都是一件极为有面子的事。因为谁都知道陆章醉心研究,每天都泡在实验室,这个会那个奖他都没有兴趣。这次能把他请出来,还是看在这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上。   李元华抹了把头上的汗,暗道以陆章的性格不来参加也是情有可原。一是对方不喜吵闹,二是因为本家和陆章外公的关系,两家虽然重新联系,但还是有些隔阂。陆章心里抵触也是情有可原。   寂静之中,清朗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说了?”   陆章放下书本,镜片后的长眸没有丝毫不耐:“刚才不是说你们学校的图书馆里有《伏羲考》、《东巴经》、《新选古代模样集》、《松漠纪闻》、《岭表录异》……吗?还有什么,都说来听听。”   李元华傻了。陆章不紧不慢叙述得一字不差。这人是刚才不是一直在看书吗?难道都听进去了?还是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李元华赶紧回神,暗道有门:“我虽然是校长,但也记不住那么多,想要看书,您不妨来学校直接看看啊。”   陆章看了李元华一眼,突然一笑。   眼角微弯,耳后的金链清脆作响:“算了,看你这么大的岁数就不为难你了。半个月后我会去,但只参加研讨会,其余活动皆不参加。”   李元华大松了一口气:“多谢二舅。”   待李元华出门后,陆章捏着古籍,指尖一搓书本瞬间变作烟雾消失不见。   【去看他的那些假书干什么?我给你的可都是真东西,从谷神子桌上借来的。】冰冷又高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陆章向后一倚,领口有些松散:“泡在实验室这么长的时间,是该放松放松了。”   况且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去过大学校园了。不知想到什么,刚才如湖水般平静的长眸瞬间深邃如海。   趁着周末,屠鹭回了一趟出租屋。   看样子何欣自从面试成功后心情很好,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对方正梳着双马尾给粉丝们唱学猫叫。   屠鹭顿时有种耳朵里进了猫毛的感觉,她拧着眉关门。   何欣听见声音,兴奋转头:“你回来了!”   弹幕有人问她这么兴奋,是不是男朋友回来了。   何欣挤眉弄眼:“不是男朋友,但比男朋友还厉害。”   弹幕顿时一片“yoooo~”飘过去。   “别瞎起哄,屠……你等会,我马上下播。”   屠鹭拿着一杯水,倚在门口等她。   弹幕有人眼尖:“我看见人影了,看样子个子很高。”   “手指好长好白啊~”   弹幕开始没眼看,何欣赶紧下播。   “我等你好几天了,你怎么才回来。”   “学校里有点事。”以前她可是巴不得自己不在出租屋的,变得还挺快,屠鹭一笑:“你呢?怎么白天也直播了?”   大部分的网红都是夜猫子,白天直播还是很少见。   一提起这个何欣的脸色就变了:“别提了,这几天公司新接了一个化妆品的推广,准备给另一个网红,但是领导看我前两天面试成功很有潜力,就准备把这个推广给我。另一个网红说我的活粉还没有她一半,凭什么我拿这个推广……”推广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另一个网红是她的死对头,两人在公司明争暗斗好久了。   “所以你就夜以继日地直播,想要快速涨粉?”   何欣委屈点头。   屠鹭哭笑不得,以对方的灵魂歌声,不掉粉就不错了。   何欣说完,还记得要请屠鹭吃饭的事,就要拉着她出去。屠鹭不想麻烦,直接买了食材在屋里涮锅子。   不大的出租屋内开始热气腾腾。何欣吃得满头大汗,脸上的妆容糊成一片。她一抬头,看屠鹭的脸上也出了汗,但只有鼻尖红了一点,嫉妒得多捞了两块肉。   “我就想不通,不就是比我会撒娇,比我会唱学猫叫吗,怎么粉丝数就能差这么多呢?”何欣吃饭的时候还愤愤不平。   她现在只有二十万的粉丝,别看这么多,大部分是公司给买的水军。每天上线看她直播的,不足三万人。而同公司的另一个网红,明明都是二十万粉,却已经有稳定十万人看直播了。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暗道别人那是小猫撒娇,你那是小猫发C。   看屠鹭没说话,何欣咬了一下唇,试探地开口:“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再不涨粉就被淘汰了。屠鹭……你有没有办法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屠鹭喝了一口果汁:“我又不会唱歌,怎么帮你?”   何欣哼哼唧唧,给她夹了一块肉:“你不是会化妆吗?你也给我化一个那样的妆呗。我肯定惊艳全场!”怕屠鹭不开心,她马上补充:   “我这次要是能比过那个网红,我就把您供起来!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上厕所我就算是原地解决就算是憋死也绝对不委屈!”   屠鹭被呛了一口,她喝下一口果汁:“想让我帮忙,付出这点代价可是不够的。”   何欣咽下一口口水:“还有什么代价?”   屠鹭意味深长地一笑。   周末一共有两天,何欣以为屠鹭会马上给她化妆,没想到她直接消失了一天。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带着一群工人回公寓,搬回了一张一米五长的桌子。放在屠鹭的房间里,已经满满当当了。   何欣呆了:“你这是要干啥?”   屠鹭道:“装修。”   她把M站的打赏的钱取出来,买了裁衣用的长桌、人台以及各种零碎工具。   上一条视频她涨了十万粉,打赏去掉网站抽成,只有四位数。   电脑没能买,生活费几乎见底,下个学期的学费就更不用提了,屠鹭现在看见钱都眼红。   工人还在墙上贴墙纸、换吊灯,她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件短袖,铺在新买的工作台上。   何欣一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催屠鹭。看对方又掏出颜料,不知道要折腾什么,一点都没有为她化妆的意思,她终于死了心,决定靠自己。   “不就是化妆吗?”何欣撇撇嘴:“就像是别人不会似的。”   说着,她“砰”地关上门,决定自力更生。   片刻,外面没了动静,所有工人都走了。门被敲响:“何欣。”   是屠鹭。淡然的,像是爽约的不是她。   何欣没好气地开门:“干嘛?”   屠鹭一笑:“给你化妆。”   黄花菜都凉了。何欣有些委屈,但是还是放屠鹭进来:“我跟你说你今天不给我化成大美女,我就把厕所封了,谁也别进。”   屠鹭:“大美女是不成了,小美女还可以。”   “啊?”何欣急了:“我要是不美谁还看我的直播啊?”   屠鹭道:“那要看你的目的是什么了,想要涨粉我就给你画成大美女,想要直播关注度,我就给你画成小美女。”   说白了,看何欣的主要受众是什么。看她直播的,大部分是直男,如果何欣顶着诡谲的鬼魅妆唱学猫叫,直播间被封了都有可能。   何欣撇撇嘴:“那还是小美女。”   屠鹭问:“对方今晚还唱学猫叫?”   “一招鲜吃遍天。”何欣也无奈,为什么男人这么喜欢这一套。   “比猫还可爱的动物是什么?”   何欣想了想:“兔子?”   “那就化兔子妆。”   “啊?”何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长脸长,一出门别人都说自己能有三十,这样还能化兔子妆?   屠鹭对着镜子抬她下巴,眯眼:“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无可救药。”   兔子妆,只要抓住一个特点:“可爱。”   但是何欣的眼睛太长,想要扩大、阔圆眼睛,就必须画卧蚕。然而卧蚕也不是那么好画的,单单在眼中,就像是挂着一团眼shi,反而显得眼小。   屠鹭直接从何欣的眼头开始画,画到眼中为止。眼尾用腮红大面积轻扫,直到连接脸颊,形成眼睑下至。   剩下的流程十分顺畅,面中用橘红色腮红大面积扫过,点上假雀斑,画上咬唇妆,兔子妆就大功告成。   何欣小心翼翼地抬眼。忍不住扒眼皮:“我眼睛大了好多啊……可是这个腮红也太重了吧……”她更小心地看向屠鹭:“会不会像猴屁股?”   “化妆也有分别,‘画骨’还是‘画皮’手法不同。”   “……什么画骨画皮?”   “明星那种锦上添花就是画骨。你这样的……”屠鹭打开手机滤镜:“就是画皮。”   何欣搭眼一看,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赶紧把手机抢回来:“尼玛,我这也太可爱了吧……比隔壁那个小贱……那个网红可爱一百倍!”   手机里,她所有的轮廓都被模糊,只有那双圆而大的双眼,特别是眼尾,被拉长了不少,还有一张樱桃小嘴,脸上的腮红像是酒后的红晕,配合眼尾的红色,又甜又憨,真的像一只懵懂的小兔子。   何欣抬起头,看着屠鹭抖抖嘴唇。   屠鹭后退一步:“别来这套。”一抬手一件t恤扔在何欣头上:“把这个换上。”   何欣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露脐装,T恤的正面是用水墨画的一只小兔子,墨水在布料上的晕染都变成了毛绒绒的毛发,小兔子抱着萝卜回头,球状的尾巴正对着人,两只大板牙可爱又夸张。   “好可爱,哪里买的?”想到屠鹭刚才拿回来的颜料:“……不会是你画的吧?”   屠鹭擦了擦手上的墨渍:“别废话,快换上。”   何欣套上T恤,转头一看身后还有一团毛绒绒的尾巴。她晃了晃:“屠鹭真有你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老娘真是捡到宝了……”   屠鹭一笑。她倚在门框:“时间不早了,准备唱歌吧。”   何欣满怀信心:“这次老娘萌死那群直男,我就不信我‘喵’不过对方!”   “你不会还想唱学猫叫吧。”   “那、那唱什么?”   “兔子舞会吗?”   “不会……”   屠鹭一抬下巴:“给你三分钟,学会。”   这一晚上,何欣在电脑前蹦跶了四个小时,压抑的兴奋声音不断:“谢谢哥哥的捧场,直播间已经破五万了哦,么么哒!”   “直播间已经六万了呢,多谢大家捧场~”   “……”欣欣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十一万、十一万……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听我唱歌……”   “二十万!欣欣死而无憾了……”   半夜,何欣下播。两人坐在阳台上喝酒庆祝。   何欣打了个酒嗝:“屠鹭,你不知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那么多人给我捧场,还夸我可爱。”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   “我直播了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天。你不知道,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看我直播的日子太难了、太难了……”   屠鹭沉默地和她碰了一杯。   “今天多亏了你。”何欣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弹幕上都夸我可爱,还问我我身上穿的衣服在哪里买的。我说是知名设计师给我设计的。”   屠鹭念了一下“知名设计师”这几个字,一笑。   何欣凑了过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屠鹭吐出一口气:“我只学会了皮毛,这世上什么都精通的人大有人在。”   何欣不信,她看屠鹭已经带上了粉丝滤镜:“他们肯定都不如你厉害。”   不厉害?他们可厉害得很呢。能经商、能算题、能演戏、能治病,还能甩人。   屠鹭冷笑一声,喝了一口酒。   何欣这才想起来正事:“对了,你说让我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屠鹭回神,拎起何欣身上的衣服:“当我三个月的模特。”   何欣:“啊?”   …………   临数学大赛还有一天,一早,屠鹭拉着吕丽丽跑步。   她们两个一个太瘦,一个太胖,都不健康。   操场上,不止有跑步的人,精力旺盛的男生早已拍着篮球对决了一场又一场。   中场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喝着矿泉水。   “程晨,明天就是数学大赛了吧,你有把握吗?”   “你说什么废话,程晨没把握谁有把握?”   程晨一笑:“奖励在我这里不重要,我在意的是,如果得奖就有机会参加陆教授的研讨会。”   陆章是程晨的偶像,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那就祝你成功。”洪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几人喝了一口水,有人对着程晨挤眉弄眼:“那边,是不是你那个前女友?”   程晨回头,远远地看到屠鹭带着吕丽丽跑步,她梳着高马尾,乌黑的发丝甩出规律的弧度。   “什么前女友。”他喝了一口水,压下心里莫名的焦躁:“婚约只是双方家长的玩笑话,况且她又不是真正的白家人。”   “那就好。”有人看热闹似的一笑:“这两天追她的挺多,我还害怕你和那些人起冲突呢。”   程晨转头,果然,操场上已经有五六个男生给屠鹭送水了。如果是一般都女孩,肯定羞涩地推拒,她不仅没有推脱,反而都收下来,一瓶喝一口。   不知是谁闷笑一声:“还挺雨露均沾的。”   程晨皱了一下眉。   洪森一看见屠鹭,手腕就下意识地疼痛,他冷笑一声:“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脑袋空空。听说她这次也参加了数学大赛,自取其辱。”   “就是。”似乎看程晨的脸色不好,有人附和:“我以前可没听说她数学有多好。这次参加竞赛,不会是因为……程晨吧?”   “因为程晨?怎么说?”   “女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她现在不是白家人了,又流落到做网红,程晨是她唯一能扒上的有钱人了。当然得想方设法引起他注意。”   洪森思索了一下,越想越这么回事,他看向程晨:“程晨,你看你上课,她那么久都不上课突然跟你出现在一节课上。你报考数学竞赛,她也报考。你上操场打篮球,她就来跑步,这不摆明了冲你来的吗?”   程晨一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屠鹭。正巧对方一抬眼,也看见了他。   程晨抿了一下唇。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尴尬?他以为屠鹭早就对他死心了,原来还这么纠缠不休。   欣喜?不提别的,被一个女生这么执着地惦记着,是一个男生就免不了得意,他也不例外。   难堪?毕竟在兄弟的眼里,屠鹭只是一个一无是处只能做网红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自量力还觊觎着他,实在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想到这里,他看向屠鹭,越看越觉得对方的眼神欲语还休。不行,他必须跟屠鹭说清楚,不能让对方再白日做梦,打扰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冲屠鹭走去。 第6章   屠鹭一口气喝了五个人的水。   系统忍不住讽刺:【你倒是雨露均沾。】   屠鹭道:“我这人最是公平。”   正说着,吕丽丽拽了拽她的袖子:“头儿,程……那谁来了。”   屠鹭抬眼,程晨已经走到眼前。   “屠鹭。”程晨看了一眼吕丽丽,吕丽丽自动尿遁:“我去上个厕所。”   “不用。”屠鹭把她薅回来,抬眼看程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接说吧。”   程晨一噎,他发现屠鹭比以前更会呛人了。明明是他站着屠鹭坐着,但他总有一种低人一头的错觉。他深吸一口气:   “我来是想告诉你,明天的数学大赛放弃吧。”   本来偷偷吃瓜的吕丽丽顿时一惊,脱口而出:“为什么?”   屠鹭却是懒得瞅他,拉着吕丽丽就走:“傻X。”   “……”吕丽丽听出来了,这次是在骂程晨。   程晨看着屠鹭的背影,暗道她这么死鸭子嘴硬,再不把话说明白,以后就彻底甩不开这块牛皮糖了。   “屠鹭!”他喊了一句,操场上大半的人都看了过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弃吧,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屠鹭脚步一顿,转头拧眉看他。   以为自己说中了屠鹭心中的痛处,程晨有些得意,又有些怜悯:“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来上课,也知道你为什么参加比赛,更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上前一步:“但你做这些都是没用的。无论你是想接近我还是想要挽回我,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   吕丽丽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向程晨。程晨这是在拒绝屠鹭?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他不知道这么说简直是把屠鹭的面子往地上踩吗?他不是知道屠鹭的心意吗?为什么这么冷血?   吕丽丽心疼地看向屠鹭,对方面无表情,似乎是已经吓呆了。   吕丽丽热血上头,撸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论,刚走一步瞬间被拽了回来。   屠鹭拎着水走过去,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她会说什么?会否认还是恼羞成怒给程晨一巴掌?   程晨早就准备好,因为他知道以屠鹭的性格会恼羞成怒,淡定一笑:“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过……”   屠鹭什么都没说,拧开瓶盖哗啦往地上一浇。   程晨退后一步,傻了:“你干什么?”   屠鹭道:“你需要照照镜子。”   程晨:“……”   明明白白地嘲讽他这是在自不量力,想明白了的吕丽丽忍不住闷笑。   她能想明白,程晨怎么会不明白。他的脸色涨红,下意识回头看他的那些兄弟。   除了洪森,所有人都在愤慨和闷笑中来回切换。   程晨深吸好几口气,这才把心中的闷气压下去。他想屠鹭的脾气这么倔,自己这么说肯定伤了她的自尊心,于是准备换个说法:“屠鹭,我知道你还在念着白家……”   “白家?”屠鹭打断了他的话:“你又不是白家的人,我和白家的事关你屁事?”   程晨哑然。   她抬眼,浅色的瞳孔在朝阳下也能散发寒意:“我就直说了吧,我现在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晃了晃手上的半瓶水:“还有,现在有很多水喝,看不上你这滩臭水沟。你以为当初不是白家老头拦着,我能让你自作多情这么长时间?”   “轰然”一声,像是有一幢洪钟震在程晨的脑海。他第一次听屠鹭说这么多的话,平静淡然、条理分明,字字句句都在说一件事:“是他自作多情。”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程晨动了动唇,他还是不敢相信。屠鹭以前对他和向薇走在一起反应那么大,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一定是对方嘴硬。他这么想,心中好受了一些。刚想反驳,远处传来呼唤:   “程晨哥!”   转头,一个穿着白裙的女生连跑带喘地过来,抱着一瓶水,满脸都是汗。   “程晨哥,我在打球的地方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   向薇一转头,惊讶:“原来屠鹭也在,好巧啊。”   屠鹭道:“是很巧。”吕丽丽在她旁边配合地翻白眼。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向薇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察觉程晨的脸色不对,她微微一抿唇:“程晨哥,你再分心也不能跑这么远啊,身后还有人等着你呢,爽约可是不好的行为哦。”   看着向薇意有所指的双眸,程晨似乎想到什么,猛地回神。他接过水瓶,狠狠地灌了一口:   “我记得。”   向薇这才温柔一笑。   程晨深吸一口气,刚一抬头,却发现屠鹭早就和吕丽丽走了,不由得一愣。   向薇抿了抿唇,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程晨哥,怎么了?”   程晨回神,勉强一笑:“没事。”   回去路上,吕丽丽神色有些动摇:“头儿,我怎么感觉程晨和向薇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啊……”   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屠鹭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哪里不对劲?”   “就是……不那么清白的感觉。”   无论是眼神还是语言,都像是藏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让人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但想要追问的时候,他们却给你一种你想多了的态度。   “他们两个要是清白……”屠鹭冷笑一声:“我当初养的那一对天天黏在一起还收养了一只京巴的公猪更清白。”   吕丽丽:“……”总感觉信息量很大。   系统:【请宿主不要随意透露任务世界内容。】   事多,屠鹭开始戒烟,于是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嚼:“还是第一个世界好,有猪养还能被人养,最起码老大虽然臭屁,但也没到这种恶心人的地步。”   系统:【……】它猜姓萧的可能不想当这个“老大”。   大赛时间转眼就到,送屠鹭进考场的时候,吕丽丽就像是送儿上学的老母亲,又兴奋又担忧。   屠鹭告诉她问题不大,转身进了考场。   数学大赛难度较高,因此报名的满打满算没多少人,和熟人一个考场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幸运”的是,屠鹭就和程晨一个考场。   程晨进教室的时候,神色一僵。看着屠鹭心中立刻升起怒火,但屠鹭一眼都没有看他,他又有些不甘起来。   她到底还是来了,程晨想。自己昨天的警告根本没用,难道对方是真的想来参加考试的?可是屠鹭的成绩一直不好,数学更是一塌糊涂,这是从小到大公认的事,他不信一个月对方就能变成天才。   难道是欲擒故纵?   对,一定是欲擒故纵。女人们的心思总是很多。   她在昨天故意说出那种发狠的话,其实心里肯定不甘。今天来这里是故意找存在感,故意扰乱他的思绪。   其实她什么都不会,一会可能只写出一个“解”字来。不过自己可以发发善心,给她抄一两道题,成绩出来的时候对方也不会被嘲得太惨。   程晨为自己的贴心得意,然而等了半晌也听不到屠鹭停笔的声音,他抬头,屠鹭沉静的侧脸在阳光下发着光,指尖微白,操纵着笔杆格外顺畅。   ——一点也不像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程晨的心开始莫名发慌。难道是在乱涂乱画?   “个别同学请专注你自己的试卷,安心答题!”   程晨猛地回神,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小半,不由得暗骂一声。   从教室出来的时候,屠鹭伸了个懒腰。吕丽丽给她打伞扇风:“头儿,怎么样?”   屠鹭搭着她的肩膀:“走,吃饭去。”   “吃饭?你饿了?”   “就当提前庆祝了。”   吕丽丽猛地爆发尖叫:“头儿,我就知道你能行!”   从她们身后出来的程晨,脸色有些苍白。   向薇跑过去给他递水:“程晨哥,考得怎么样?”   看着向薇温柔的眸子,他心里第一次生出烦躁。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向薇狠狠地咬住下唇。   ————   等待成绩的一周内,屠鹭也没有闲着。   她用剩下的零钱好好装修了一下自己的房间,然后又给何欣设计了两款衣服,一件上衣一件短裤。   上衣是一件白色牛仔外套,正面平平无奇,后面是水墨拼接画,古风与现代结合,格外新奇。   短裤是普通牛仔裤,只不过屠鹭用丝巾当做腰带,蕾丝做裤边。   几次直播下来,何欣的粉丝突破五十万,她只是穿着屠鹭的衣服晃一晃,就有不少姑娘要同款。   屠鹭提前和制衣厂打好了招呼,一次只出一百件。是饥饿营销,也是一次试水。   这两件衣服甚至算不上是“设计”,但却是屠鹭迈向设计师的一块基本的踏脚石。   一周之内,她既做衣又化妆,既学习又跑部门,终于申请下来一个“牌子”——LU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现在只有她和何欣两人,但她似乎已经能看到日后的规模。   摸着一沓的设计图纸,屠鹭吐出一口气。   一周之后,成绩出来。   屠鹭,二等奖。   程晨,没有奖。   惊掉人下巴的结果。所有人都疯了,甚至怀疑有人徇私舞弊,或者判卷人有问题。   这件事以学校出声明,否认一切质疑坚持一切程序合法公平这才平息事端。   宿舍里,吕丽丽比屠鹭还要高兴,尖叫着亲了屠鹭好几口:   “天哪!头儿!你简直太厉害了!你简直是我们宿舍之光!你就是我们滴神!”   屠鹭嫌弃地推开她,吕丽丽抱着她不放:“现在你不仅有奖,还有钱,更重要的是可以参加明天的数学研讨会,头儿,你可以见到陆教授了!你一定要替我要个to签!”   另外两个舍友一同附和。   屠鹭无奈:“我试试吧。”什么鹿叫兽鬼研讨会,她去打个酱油就成。   晚上,她莫名其妙睡不着,走到阳台,一抬头突然发现月亮有四个光晕,她吓了一跳,揉揉眼才发现是自己眼花。   “四个……”   她念着这两个字,莫名打了个冷战。 第7章   周末,本该热闹的大学校园却格外肃穆。   今天是数学研讨会召开的日子,一早很多陌生的车辆进入学校,整齐地停在操场。横幅早早地就挂上,往来教师神情严肃,似乎被这种学术氛围感染,有些惫懒学生去食堂的路上都破天荒地夹了几本书。   此时,全国各地的学术大佬、优秀教师齐聚一堂。在屏息以待中,一排西装革履、头顶地中海的老头儿们沉默走来,他们全身上下洋溢着“知识”的气息,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带着被书本津过的墨水味。   因此在这样一排脑门可顶探照灯的大佬中间,一位穿着白衬衣西装裤、乌发迎风飞扬的清隽年轻人就格外引人注目。   楼上“猫”着的女学生们齐齐探出了头,视线在年轻人身上粘了几圈,落到为首的她们亲爱的校长身上,齐齐嫌弃地移开视线。   李元华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笑容满面地向这些学术界的神人们介绍A大。A大都牛逼之处自然不用多说,也不是他这个校长三两句能讲完的。但这个过场不能省略,只要这些牛人跟在他后面,他甚至能把操场上半年才打开一次的喷泉夸出花来。   他当校长十多年,第一次赶上学术研讨会就把陆章请来,今天倍有面子,踩在校园里的皮鞋似乎都比其他人发亮。   “陆教授……”一穿灰色西装的老头笑眯眯地看着陆章:“听说你是B大毕业的?A大是第一次来吧。”   B大与A大向来势同水火,学术之争已有百年。且不提两校之争,陆章身为学术界后起之秀,荣誉有余,资历不足,引起别人红眼也是情理之中。   陆章一笑,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是,A大特别之处百闻不如一见。虽然我是受李校长邀请而来,但既然我是B大毕业的,我也就代表了B大。学术研讨也是交流之行,希望A大不会让我失望。”   老头一噎,不说话了。   李元华脸色变了变,暗道王老头你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人家现在是院士,还分什么学校!况且不说这人的身份,陆章还是他二舅呢,当着他的面讽刺他长辈,什么道理!   李元华走到陆章身边,刚想说什么,陆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淡然走去。   李元华一愣。说是长辈这小子还真拿乔上了。   “陆教授好帅啊……”楼上,吕丽丽和两个舍友拿着手机放大倍数:“像素这么模糊他都像是在发着光……”   “为什么有的人智商这么高,还要长得这么帅呢,上天太不公平了吧……”   “我要是拿到陆教授的签名真是死而无憾了,头儿,今天靠你了!”   吕丽丽转头,屠鹭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画画:“头儿?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打扮打扮?”   屠鹭将设计稿合上,忙了一早上吐出一口气:“我又不是去会情郎,打扮什么?”   舍友道:“去见陆教授比去会情郎还要刺激多了吧……”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吕丽丽:“你们说,陆教授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们怎么知道。”舍友意识到她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别白日做梦了,陆教授如果有女朋友,肯定也是白富美,如果没有也不会搞师生恋,他看不上咱们的!”   “陆教授一看就是个禁欲的,我想象不出来他搞师生恋的样子。倒不如求他的签名来得实在。”   “他也不会随便签名的。吕丽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别说的这么直接啊。”吕丽丽哀叹地趴在床上:“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我……”   门口传来声响,吕丽丽抬头,一惊:“头儿,你就穿成这样走了?”   屠鹭一冷,有种回到自己质问何欣的时候,只不过这次被质问的对象变成了她。屠鹭哭笑不得:“我穿成这样怎么了?”   吕丽丽顿时气不足:“你穿成这样……太不像学生了。”   屠鹭转过头,宿舍的穿衣镜清晰地照出她现在的样子:一袭白色连衣裙,外罩米色风衣,长发披散,简洁而又精致。但不像是去领奖,倒像是上班。   然而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神,平静悠远,没有一点属于同龄人的光彩。   屠鹭沉默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脱了外套,再将头发绑起来:“这样行了吧。”   吕丽丽跳起来捧场:“好看!像是高中生!”   扯淡,屠鹭扯了一下嘴角。不过这样看还真挺像第二个世界里在高中的打扮。   “我走了,打个酱油我就回来。”   …………   由于在数学竞赛上名落孙山,程晨自然没有参加研讨会的资格。   只不过他不甘心,不只是因为失去见陆章的机会,更多的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一个女人。   凭什么屠鹭能获得荣誉,而他却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他利用在学生会的职权,得到了一个今天在研讨会会场驻守的资格。看着会场里属于屠鹭的名牌,他握紧了拳头。   那里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到现在为止,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学校判错了卷子,又或者是有种肮脏的交易……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下作,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屠鹭能在那么难的数学竞赛里获胜的理由。况且对方既然已经做了网红,长得又那么美,那么一切又不是没有可能……   “程晨哥!”   程晨回过神,发现是向薇。对方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中暑了?”要驻守会场,可能要站一下午。   “没事。”程晨勉强一笑。   向薇咬了咬唇:“程晨哥,你真想参加研讨会?”   一提这个,程晨的脸色又变得不好看。他不能直说是因为输给屠鹭不甘心,只好找个理由:“我只是很崇拜陆章教授,想要看他一眼而已。毕竟这个世界真正的天才不多了。”   向薇似乎决定了什么:“哦。”   既然程晨这么喜欢陆教授,也许,她可以想办法接近陆章向对方要一张签名。   日头正足,程晨让她先回去。待快要开始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过来。   是屠鹭。   清风扬起她的长裙,明明是最纯洁的颜色却配上最冷淡的表情,像是百合花上最凉的一滴露珠。   程晨的心脏像是被冰了一下,思绪瞬间镇定。想到自己刚才的猜测,看到她走近莫名地心虚和羞愧。   只不过是伪装罢了,程晨安慰自己,毕竟他知道这个女人的灵魂是有多么的乏味和恶毒。   待屠鹭走近,他好心叮嘱对方:“屠鹭,这次研讨会对A大十分重要,你第一次获奖肯定没有见识过。在这么多教授面前,一定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特别是遇上陆教授……”   话还没说完,屠鹭直接进了教室。   程晨一噎,脸色涨红。研讨会快要开始,他只好憋着气随她进去。   屠鹭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的旁边是一等奖获得者,也是那天给她们让座的书呆子,王昊。   书呆子看她过来就抬了一眼,接着捧着几本书兴奋得直哆嗦。   屠鹭按住一起颤抖的桌子,忍耐:“你是缝纫机转世的吗?”   王昊转过头:“请你谅解。我马上就要看见陆教授了!他是我的偶像,我、我有些激动。”   说着,他把一沓亟待签名的书放在桌上:“这些都是他的著作,我已经看了一百遍了。但是听说陆教授很少签名,所以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屠鹭看了一眼,什么《新材料在节能建筑方面的研究》、《华国现代数学发展以及运用》、《线性……》。   屠鹭学了一周的数学,看这些就快要吐了,赶紧收回视线。   “那就祝你成功吧。”   等了一会,校长还是没有过来,屠鹭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开始?”   王昊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听说校长陪着陆教授去图书馆了,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他又开始喋喋不休陆教授有多么博学多才。   屠鹭只好忍耐。   “我好像听见脚步声了,他们回来了!”   王昊压抑着兴奋,小声低吼。   屠鹭随意抬眼,门外响起规律的脚步声,行走间似乎能听到腕表与袖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莫名有点心慌。   好像是第二个世界被那个王八蛋抽查作业的时候,她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脚步声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直到那人的长腿迈进教室,她才终于忍不住问王昊:“听你吹了这么半天,这个陆教授到底叫什么啊?”   “陆章啊。”王昊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陆心之陆,文章之章。”   “……”卧槽尼玛!? 第8章   屠鹭活了二十多年,丢过命、穿过书,什么都经历过。按理来说以她的性格已经无所畏惧,然而此时此刻,她脸色苍白,指尖颤抖差一点将椅子捏得变了形。   王昊吓了一跳:“屠鹭,你、你怎么了?”   屠鹭狠狠地一闭眼,她安慰自己应该是自己多想,这世上即使再巧合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怎么可能会有比她两个猪儿子搞在一起还离谱的事!   然而这一次运气还是不站在她这一边。   程晨站在门口,咳了一声:“校长和陆教授回来了!”   话音刚落,教室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有两人进了教室。李元华面上带笑,客气地请身后的年轻人先进。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年轻的教授拎着几本书勾着嘴角走进教室,长眸虚虚一扫。   程晨下意识地抬起手接书,小声道:“教授,我帮您拿着吧。”   教授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谢。”   熟悉的声音一出,屠鹭的瞳孔就瞬间一缩。   真的是陆章……是第二个世界的男主陆章!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有着变态智商的学霸,那个腹黑虚伪的王八蛋,那个她最看不透的前男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这难道不是现实世界吗?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还处在任务世界里没有出去?   屠鹭思绪混乱,心跳如鼓。还没等她的气喘匀,就看到对方转过头。她头皮一炸,猛地低下头。   陆章在门口和各位教授寒暄,腕上的手表精致耀眼,反射出一线光影落在她的眼角,但就像是一根绳子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吸一滞,胸腔疼得几乎要爆炸。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熟悉的脸庞和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教室里每个傍晚落在对方睡颜上的微光,就像是每个晚上在被窝里手机偷偷泄出的寒暄细语,她不可能忘记。   王昊看她反应奇怪,小声关心:“屠鹭,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站在门口的程晨投来视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他到底对这个女人有多少幻想,就知道她会在这种大场面掉链子,只希望一会上台的时候不要太过丢人就好。   屠鹭还是没有回答,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决定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会看见陆章!?”   【宿主。】系统的声音头一次出现了不稳:【故障正在排查中,请宿主稍后。】   废物,屠鹭暗骂了一声。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我根本没有重生?”   想到这里,屠鹭几乎把把手捏断。   【宿主放心,本系统既已与你签订契约,就不会违约。宿主确实已经重生。】   屠鹭松了一口气。   【系统正在上传故障中,在此期间请宿主努力不让陆章发现宿主的存在。否则会对平行世界产生无法控制的影响。】   不让陆章发现她的存在?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已经处在同一空间了,只要陆章一回头就会发现她。她总不能打个洞就钻进地下吧。   王昊递给她一瓶水:“屠鹭,你先喝一口水。马上就要到颁奖流程了。”   颁奖?屠鹭这才想起来,一会陆章还要给她颁奖。如果她上台了会怎么样?陆章会不会吓傻,他那个被他抛弃远走国外的前女友不仅回来了,还成为了一个学生?屠鹭看了看自己身上显嫩的裙子,咬了一下牙。   她捏紧了瓶子,这时王昊着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屠鹭,赶紧坐直!陆教授走过来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陆章被李校长引着,走向教室后面。再过几秒,就会路过她的身边!   陆章看见她的几率肯定是百分之百,她该怎么办?难道要装作不认识?   不,这种办法对陆章完全没用,对方是个老狐狸,这种方法完全行不通。   身边王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临近,千钧一发之际,屠鹭的手一松,水瓶滚在地上,她顺势弯下了腰。   李元华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这几个就是数学竞赛上获奖的同学。”   王昊立刻骄傲地挺直了脊背。   一双皮鞋停在了她的脚边,鞋尖干净,裤脚与鞋面的距离刚刚好,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她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书香,近得只要她一动对方西装裤的布料就能蹭到她的指尖。   是陆章,对方停在了她的身边。   他为什么停下?难道是认出她了?还是在怀疑?   静默中,屠鹭觉得后背和脖颈在发烫,如坐针毡。   在简短的静默中,李元华问了一句:“陆教授?”   陆章道:“没事。”   脚尖再度抬起,几人落座于最后。屠鹭缓缓起身,强行镇定情绪地闭了闭眼。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三秒的时间这么漫长过,漫长到似乎时空被拉长到第二个世界,她在课堂上掉了笔,捡起来一回头,就看到陆章坐在最后一排,侧着脸睡得正香。   金黄的阳光在他的发间跳跃,她恍惚了很久。如今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却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敢。   王昊抱紧了书,在她耳边激动道:“屠鹭,刚才你弯腰没看见,陆教授实在是太帅了……不是,用帅形容他太笼统了,他一过来我差点忘了呼吸……我这辈子能被他看一眼,死而无憾了。”   说着,他叹口气:“陆教授这么优秀,听说从小就品学优异。是老师眼中的好苗子,在我这个年纪他就已经发表了无数篇论文,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他那个高度啊。”   听到“从小品学优异”的这句话,饶是如此紧张,屠鹭忍不住嗤笑。   恐怕是看陆章有了成就,以前的老师下意识地美化吧。   其实陆章不仅不品学优异,他还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头”,不对,他其实是一个“神经病”。   身后的陆章已经落座,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听着对方清朗的声音,她的思绪被带回了那个闷热的夏天。   那是在任务的第二个世界,屠鹭一睁眼就是滞闷教室。头顶的风扇哗啦哗啦响,讲台前的英语老师用着中式英语念着堪比催眠曲的英文。   她一边听着系统喋喋不休的任务介绍,一边昏昏欲睡。   就像是耳边流过一股清泉,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阖着眼皮被老师提溜起来念课文。   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修竹。声音懒懒散散,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薄唇在动,只有两扇黝黑的眼睫在夏风中颤动,白皙的侧脸在阳光下几乎快化了。   屠鹭内心一动。不用系统提示,她就知道这个人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陆章。   一篇课文还没读完,老师就不耐地让他坐下。   陆章面带微笑坐下来,低着头晃晃悠悠,片刻就昏睡过去。   屠鹭眯起了眼,这个人和她想象中的男频男主有些不一样。   放学后,陆章拎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往外走,屠鹭被系统催促跟着他,一边跟着一边听系统介绍陆章的背景。   陆章学习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在班级里的中游不上不下地挂着。本来是高中里最普通的学生,但是因为他家境原因,又不上进因此不讨老师的喜欢。还因为独来独往,虽然性格温和,但也不受同学的喜欢,受到了不少针对。   这种情况直到大学,他获得了系统成功逆袭成学霸,这才有所改变。   屠鹭这辈子的家庭是县上的首富,不用像第一辈子一样养猪做饭。系统特意给她安排这个身份,就是为了让她用金钱帮助陆章,顺利得到对方的信任。   屠鹭拖拖拉拉地跟在陆章身后,看夏风吹皱他的白衬衫,露出劲瘦的腰条。系统催她上去搭话,她“啧”了一声:   “如果想让我完成任务,你就闭嘴。”   系统:【……】到底谁是系统谁是宿主?   屠鹭看陆章在报刊上买了一本书,还没走出巷子,就被几个混混堵上了。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陆章没有表示,直到把他手中的书甩在地上,屠鹭这才看出陆章的脸色有些变了。   【是你美救英雄的时候了】系统提醒。   屠鹭不干,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太傻X,还不如报警来得有用。系统说没用。因为报警之后他们还会再找陆章,陆章在老师那里印象不好,老师也不会管。这是唯一能让陆章对你印象深刻的好机会,无论成功与否他肯定会感激你。   屠鹭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没想到她这一动,引起了那几个混混的注意。直到被混混和陆章怼到一起时,她才明白自己是被连坐了。   【患难与共,好机会!】系统激动。   屠鹭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似乎不打算反抗的陆章,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救下来也挺没意思的。   他们俩被怼到墙角。陆章的书被死死地踩在脚下,混混倒出陆章的书包。似乎看屠鹭被吓呆了,于是狞笑着把手伸向她。   屠鹭刚想抬手,一直不作声的陆章这才抬起了眼,向对面的二层小楼上看了一眼,眸光闪动。他拿起书包狠狠一掷,书包瞬间砸向二楼阳台的花盆,花盆落下猛地坠断一根电线,带着火花甩向那个混混。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推开了那个混混。电线落在地上,像是毒舌一样吐着火花信子。   屠鹭不自觉瞠了一下眼,倒在地上的混混心有余悸,看着陆章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书,缓缓向后蹭了一步。   剩下的几个人对视一眼,觉得陆章这人有些不对劲,连滚带爬地跑了。   屠鹭看着陆章似乎盈载着所有光芒的白衬衫,再看看散落在地的电线,一时失语。   她捡好东西,转身就走。   “你……”陆章叫她。   屠鹭回头,对方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一下她。   屠鹭道:“是你连累我的,我不会说谢谢。”   陆章看了她一眼,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对着她的手掌狠狠地咬了一口。   鲜红的血顺着陆章勾起的嘴角流下,屠鹭头皮一炸:“你神经病啊!”   陆章对她一笑。   第二天,她冷着脸上学,因为家庭原因受老师器重,所以来到办公室送所有人的作业。   没想到办公室里,陆章早就站在办公桌前。他低着头,额角多出了一块青,看起来有些可怜。   屠鹭丝毫不可怜他。   老师头也不抬地对陆章说:“你的事我知道了,但是那些学生我也管不了。你先想办法自己解决吧。”   陆章乖巧点头。转身走到她面前,帮她把东西放好。屠鹭感觉手一痛,作业本撒了一地。老师皱眉:“怎么回事?”   陆章道:“老师,屠鹭受伤了。”   他举起屠鹭的手:“是昨天和我在一起时被高三的那些人弄伤的。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   屠鹭:“……”   老师出离地愤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这也太过分了!屠鹭你家里人知道吗?”   屠鹭摇头,老师松了一口气:“你放心,老师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勉强加一句:“陆章……你、你也是。”   屠鹭和陆章走到门外,屠鹭道:“原来你是故意的。”   对方嘴角勾出像是面具一样的笑。   屠鹭这才知道,对方不仅是一个神经病,还是一个神经病加变态。   往事随风,身后传来陆章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希望此次研讨会能够圆满成功。”   王昊沉醉地道:“陆教授果然像网上说的那样,不仅人品好、性格还好,声音也好好听。”   屠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王八蛋这张面具到底还要戴多久。   程晨走到她面前,皱眉道:“屠鹭,马上就要到颁奖流程了,你一会上台要有a大学生的样子,特别是这次所有学校的老师都在的情况下。”   马上就要颁奖了?屠鹭提取出重要信息,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瞳孔疯狂颤动。   前台,李元华已经将名单交给陆章了。屠鹭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惨状,她一咬牙猛地弯下腰:“我身体不舒服,王昊你帮我领奖吧。”   王昊拉她不住:“……什么?屠鹭?!”   屠鹭从后门遁走,程晨脸色一变,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陆章正低头看着名单,眼角似乎瞄到一抹白裙,他眉头一皱。   李元华喊他:“陆教授,可以开始了。”   陆章回神,低头看名单。白皙的指尖在名字上一扫而过,突然,顿在了“屠鹭”这个名字上。   “屠鹭……” 第9章   白皙的指尖在短短的名字上停顿。   李元华问了一下:“陆教授?”   陆章回神,指尖从纸上收回,神色如常:“这个屠鹭也是a大的学生?”   李元华点头:“是大二的。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得了二等奖。”李校长神色不乏骄傲。   缓缓合上名册,陆章微笑:“看来是李校长领导有方。”   李元华假模假样地摆了摆手,此时助理凑过来,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一句话,李元华面色微变,对陆章道:“陆教授,屠鹭同学身体突然不舒服,咱们这个颁奖流程……”   助理补充:“要不然我把她找回来?”   “不碍事。”陆章不急不缓地说,指尖蹭过属于屠鹭的奖状:“生病的事情谁也预测不了。让别人代领就行。”   看陆章脸上笑意未变,应该是不在乎这种“小事”。李元华松了一口气。   教室外,屠鹭向宿舍快步走去,没等下楼梯就被程晨拽住。   她回头:“你有事?”   程晨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亏我以为你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没想到你是临阵脱逃。”   屠鹭挣开对方的手,转身就走。   看样子是心虚?程晨这两天憋闷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一点,他深吸一口气,追着屠鹭跑:   “想想我还真为李校长不值得,力排众议说数学竞赛公平公正,却选出了你这么个废物。就算你得了二等奖又怎么样,还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你现在连上台领奖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要浪费一个名额?”   似乎看屠鹭一直沉默,程晨越说越畅快:“你不知道里面有全国各地的教授专家吗?你不知道这是陆教授第一次来咱们学校吗?你不知道你临阵脱逃的行为会给a大丢多大的人吗?屠鹭,你太让人失望了。”   屠鹭停下脚步,她挠了挠眉心:“其他的我都可以无视,但是陆章就是个神经病,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夸他。”   陆章教授是神经病?程晨都要被气笑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屠鹭一个得意忘形的蠢货罢了。她还是以前那个“白鹭”,目光短浅、对什么事都毫无敬畏。事实证明一个人即使改了姓,她也本性难移。程晨一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屠鹭还是没有变,几句话就被他打回原形,他何必对她忌惮?   “屠鹭,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句话告诉陆教授,你能在这个学校混不下去?”   屠鹭暗道,何止是混不下去。可能会被他掳回那个又大又幽暗的书房,“严刑拷打”。   看出屠鹭脸色微变,程晨以为她怕了。不由得暗笑。他知道对付女人,必须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枣才行。于是手掌抬起搭在她的肩上,语重心长:“你放心,我不会乱说。我了解你的性格,也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无非是想在白家丢回的面子再找回来,或者想赢过我争取我的注意力。但是屠鹭,有些事只靠着努力是行不通……”   话音未落,只感觉手臂剧痛,两周前在他兄弟洪森身上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眼前天旋地转“砰”地一声,他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身上无一不疼,想要破口大骂,一张嘴却发出疼痛的呻.吟声。   “靠……”   屠鹭的鞋踩在他的脸边,羞辱地踢了踢:“我要是有你的自信,老子早就称霸全国、走向国际了。”   程晨怒火中烧,想要爬起来切被她死死地按住后颈。   “我发现对付你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废物,只靠嘴皮子是撬不开你那腐朽的大脑的。那我只好用武力打开你的脑壳,把这些话牢牢得印在你那光滑的大脑褶皱上:程晨,离我远点。否则下一次我会把你的嘴像是py一样缝上。”   她低下头直视他的眼睛,明明素颜朝天,但黝黑的睫毛掩着淡色的瞳孔,像是月下树底的冰湖,寒气逼人。   刚想破口大骂的程晨突然一愣,思绪像是被屠鹭的双眼冰封住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满腔的怒火,但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冷热交替。但却又一股悄悄滋长的陌生的湍流开始袭击心房。在对方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里,他恍惚觉得,屠鹭是有些变化的。   似乎不再是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向薇暧昧时咬牙切齿的白家大小姐了。   这个认识让他又是陌生又是惊慌,像是有些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他的眼前发生,而他无能为力。   “屠鹭,我……”   又要说什么废话。屠鹭刚从教室出来,心中烦乱,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人身上。将程晨甩下,转身就走。   待她的身影消失,程晨这才踉跄地站起来,有些羞愤而又恍惚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颁奖流程已经结束,到了研讨部分。陆章站在讲台前,衣袖叠到了手肘,露出一节瓷白的手臂。激光笔射在幕布上:   “大学的数学学习,没有捷径,也没有秘籍。但是针对数学学习的思维模式,却是有一套通用法则:一、更高层次的数学学习,不能仅靠记忆……”   斑斓的色彩投影射在陆章的轮廓上,他站在讲台前,任何色彩都遮挡不了自身的光。这一刻,无论师还是生,都沉迷于他清朗的嗓音中。   最后,在寂静中,陆章陈述结束语:“学习,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愿大家都能像是白鹭一样……”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在旁边的李元华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劲,刚想提醒,在几乎没有被察觉到的停顿中,陆章笑着接下去:“冲上云霄。”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程晨恍惚拍手,王昊几乎把手拍肿。抱着自己和屠鹭的奖状还有一大堆的书,他心跳如鼓地往外走。   “同学。”   直到有老师拍了一下他,他这才呆愣地回头。   陆章站在不远处,视线落在他的怀里:“可不可以请你帮一个忙?”   王昊:“?!”   数学研讨会取得圆满成功,所有人鱼贯而出。程晨神情不属地跟在后面,突然听到一道高高的声音:   “陆教授!能不能请您给我签个名?”   程晨抬头望去,原来是向薇。她穿着白色的纱裙,满头是汗,兴奋地举着一本书站在人群外面。   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一个热情真挚的学生。但凡有同理心的人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队伍停了下来,李元华皱起眉。   程晨猛地一愣。他瞬间就知道向薇的用意,对方想要帮他要陆教授的签名!程晨看了一眼李元华几人的表情,第一次没有生出感动的情绪。   这不是在追星现场,当着这么多学术大佬的面拦人,惹怒了他们怎么办?   他给向薇使眼色,但是向薇没有看见。她拦下队伍,深深地鞠了一躬:   “也许您不知道。我哥是您的粉丝。一直想要您的签名,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考试失败,无缘接受您的颁奖。为此他特意选择当志愿者,就为了能见您一面。我知道他不好意思接近您。所以我就替他向您要一个签名。希望您不要介意。”   操场上霎时寂静。虽然向薇没有说出名字,但在场知晓屠鹭和他们两个恩怨的人都知道向薇是为谁而来的。几乎是一瞬间,大部分的学生都把目光射向程晨。   程晨脸色爆红,只觉得一口火梗在喉咙口。第一次埋怨向薇为什么这么鲁莽。他恼恨咬牙,恨不得把向薇从众人面前揪下来,然而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也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   在屏息中,向薇压抑着呼吸看向人群中的陆章。   与一群古板的老头站在一起,陆章反而像是一个大学生。然而周身的气度,以及嘴角含蓄的微笑,都告诉众人,他可不是青涩的学生,而是一个气自华的教授。明明是学术圈的后辈,却能在这么大的场面中游刃有余,不冒进也不怯懦,实在很难让人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更别说加上他清隽的外表,即使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礼貌的笑意也能让人脸红心跳。   向薇咬了咬唇,不自觉地看向程晨做了一下对比。暗道以前看程哥意气风发,但和陆教授站在一起,还是有些稚嫩。   察觉到自己想什么,她马上懊恼地回神。程哥在她心里就是最厉害的,她在想什么?   将手中的书籍颤颤巍巍地向前举,她低下头小声道:“陆教授,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如果您要是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吧……”   洪森站在人群后,看向薇这样卑微,顿时心疼起来。再看陆章动也不动,不由得着急。   李元华有些恼怒,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朝着自己学校的学生发火,刚想让人把向薇拽走,陆章的视线在向薇的手上一搭,笑着对校长助理说了一句话。   校长助理五官扭曲,脸色涨红地把向薇拉到一边。   队伍渐渐散去,陆章和李元华的身影也很快消失,正等着陆章走过来的向薇不由得一愣,接着咬唇:“杜老师,您抓我干什么啊,有点疼……”   杜助理眉头一拧,刚想说话洪森就冲出来:“杜老师,有话好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好意思对一个女生动手吗?”   向薇委屈地向程晨看去,程晨不得不走过来:“杜老师,怎么回事?是不是陆教授不愿意签名?”   向薇的眼眶顿时红了。   杜助理顿时被气笑了,他拎起向薇怀中的书:“你还好意思问?冒冒失失地冲撞了所有教授不说,还拿着盗版的书籍让陆教授签名,你这是拿把a大的面子往地上扔让他们往地上踩啊!”   “盗版?”向薇的声音失了真:“怎、怎么可能是盗版?”   程晨也把书籍抢过来看,杜助理深吸一口气:“陆教授的著作他还能认不出来吗?你知道他刚才说什么吗?他说他很荣幸有人喜欢他的著作,但为了维护正版很抱歉不能在你的书上签名。”   想起陆章清朗平缓的声音,杜助理顿时愧疚,越想越气:“多亏了陆教授给了A大的面子,没有当众挑明,否则你知不知道a大会出多大的丑!”   真是盗版……程晨的手一松,书掉在地上。他又是气又是急地看向向薇:“向薇,你怎么……”   向薇脸色煞白,想说什么眼泪先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想着哥你崇拜陆教授,肯定想要他的签名。于是看旁边的同学人手一本陆教授的书,就、就借来一本……”   程晨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   洪森赶紧道:“程晨,你也别气了。向薇她虽然做错了事,但心是好的。况且这事该怪买盗版书的同学,你怪她干嘛啊。”   程晨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向薇,心里软了一点。他叹口气,拍了拍向薇的肩:“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向薇心里委屈至极,顺势扑进他怀里,哽咽不止。   洪森看了,脸色一变。   三人之间的纠葛杜助理看得明白,懒得看这些小年轻耍心眼。他指了指他们几个人:“所幸这事闹得不大,我也就不追究了。但是我劝你们放下接近陆教授的心思。他看起来好说话,但不代表你们可以厚颜地要求他。况且陆教授的签名连我都没要出来,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几人点头。   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王昊!你真的要来了陆教授的签名?!”   王昊紧紧地抱着书本,脸颊通红低头往前走。旁边的同学把他团团围住:“你藏什么啊,我刚才都看见你拍照炫耀了!”   向薇的脸色一变,马上质问杜助理:“杜老师,可是王昊为什么会有签名?”   程晨的脸色也变了,面对几个人的质问,杜助理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向王昊看去,王昊终于忍受不了,把书皮打开:“都别问了,这签名不是给我的!”   看到上面的名字,程晨和向薇皆是瞳孔一缩!   屠鹭回到宿舍,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她虽然成功逃走了,但是陆章肯定会看见她的名字。到时候会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可是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陆章应该不会联想到他的前女友吧……   但一想到陆章那个九曲十八弯的性格,这样的猜想又不是不可能……   屠鹭想得心累,不由得捏了一下眉心。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屠鹭猛地抬头。她下意识地以为陆章识破了她的身份来找她了,猛地站了起来。   吕丽丽去开门,门外却是王昊。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吕丽丽接过东西,一翻:“……我靠!头儿!是陆教授的签名!”   一声惊叫,直接把另外两个舍友招来了,两人兴奋地围过来,几乎快要把书看穿:“真的是陆教授的签名?我们能摸摸吗?”   “摸什么摸?”吕丽丽把两人的手拍开,满脸通红地递给屠鹭:“头儿!你简直太厉害了!陆教授竟然给你签名了!靠!你简直是a大之光!”   屠鹭接过书,翻开第一页:   “to屠鹭 陆章”   熟悉的字体,人人求而不得的签名,却让她头皮一炸!   真的是陆章的字迹!他为什么要送给自己书?难道是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还是看见名字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将书放下,神情不属。   吕丽丽奇怪:“头儿,你怎么不开心啊,这可是陆章的签名啊……”   屠鹭偷偷向楼下看一眼,顿时做出一个决定。   吕丽丽看她开始收拾东西,吓了一跳:“头儿,你干嘛去啊?”   屠鹭背上背包:“我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两天。”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躲了。   “不舒服?”吕丽丽跑过来:“哪里不舒服?”   “心肝脾胃肾!”屠鹭咬牙,狠狠地关上门。   一想到陆章竟然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现她,或者可能已经发现了她,她现在就浑身都不舒服!   “系统,你最好尽快找出解决方法。我有预感,我根本躲不了几天。”   系统道:【我尽量。】   A市的夜晚,繁华忙碌。   陆章开了一天的会,浑身疲惫。在车里,他揉了揉眉心。在回老宅的岔路口,他视线一转,却来到了听雨阁。   刚下车,就被潮湿的空气扑了满面。快下雨了。听雨阁的茶侍早就等待在门口,殷勤而又优雅地递过伞。   听雨阁的右面,是A城内有名的酒楼,此时在朦胧雾气中还是灯火通明。   门口停着一辆加长黑色轿车,侍者在车前执伞弯腰:“萧先生。”   黑色的皮鞋踏在刚铺好的干燥地毯上,一袭黑色风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那人带着一行人踏入了酒楼。   陆章垂眸,拂去自己身上的雨滴,嘴角的笑意微敛。   系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无事。”陆章笑意如常。只是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罢了。那种天生对立的气场,让人反胃。   接过雨伞,他勾了一下嘴角:“多谢。”   这是一个平静而又不平静的夜晚,有人破天荒地不喝茶,点了一杯清酒。有人第一次来到A市,接受豪门的恭维,有人在狭窄的公寓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屠鹭闭上眼,一时是万一陆章抓到她的担忧,一时是过去两人明争暗斗的时光。   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恍惚身体一沉,回到了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   她做着习题,趴在桌上睡着了。门外就是母亲招待亲戚的笑语声,门内只有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声。   她察觉到了微凉的空气,微微睁开眼。   陆章穿着白色的校服,趴在她的对面。潮热的汗和鬓角的碎发黏在脸上,他向来没有感情的眸子也仿佛变得湿漉漉的。   她将醒未醒,陆章缓缓凑过来,两人呼吸相闻,只有一指之隔,但谁都没有动。   “明天……”陆章垂眸,声音轻飘:“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第10章   屠鹭在公寓里躲了三天,每天都在“已经被陆章发现”和“陆章什么时候发现”中反复折磨。   第三天一早,她被一通电话吵醒:“谁?”   “头儿……”吕丽丽的声音有些闷:“你的病好了吗?”   屠鹭坐起来,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她不适扭头:“还可以。有事吗?”   吕丽丽吸了吸鼻子:“我、我能去你那里吗?”   屠鹭回头,屋内狭窄拥挤,但并不杂乱。她叹气:“可以。”   “谢谢头儿!我二十分钟后就到!”吕丽丽的兴奋几乎冲破手机。   看来又是遇到什么事了,屠鹭放下手机。   不到十五分钟,吕丽丽就到了她的公寓。屠鹭一打开门,就被迎面扑了个满怀。   这也太沉了,她踉跄两步:“怎么回事?”   吕丽丽的体型比她大了一圈,硬是往她怀里挤,哭哭啼啼地不说话。   屠鹭勉强才把这块“牛皮糖”撕下来,将吕丽丽的头抬起来一看:“谁欺负你了?”   吕丽丽低头不说话,屠鹭退后一步,想找烟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了,于是从被何欣弄乱的客厅桌上翻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嚼了。   “是感情的事,还是学习的事?又或者是家里的事?”   吕丽丽在何欣的椅子上划拉出一个位置,小心坐下:“头儿,你看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   屠鹭看了她一眼:“胖了。”   吕丽丽快哭出来了:“我就知道……”她趴在桌上:“我完蛋了。”   屠鹭哼笑一声:“有人贬低你的身材?”   “没有,是我自己……”吕丽丽把手机递给她:“下个星期我就要参加一个酒会,我妈帮我选了一件名牌晚礼服。但是我觉得有点不适合我……”   屠鹭接过,一眼就没绷住。   照片里是一件粉色的拖尾蓬蓬裙,虽然款式看起来不错。屠鹭的视线落在吕丽丽身上,不过她能想象吕丽丽穿上后的惨状了……   吕丽丽悲哀地缩起肚子:“我知道我妈为什么喜欢它,它贵,还是个名牌。而且蓬起的裙摆可以遮肚子。但是我一穿上它我就能想象得到我像个放大版的‘迪士尼公主’,不对是公主的后妈,丢死人了……”   这件裙子确实有些幼稚且不配她。屠鹭放下手机:“你以前不是不喜欢酒会吗?怎么突然就想要去了?”   “听说有个行业巨头要来A市,和政府有合作。几家集团准备举行酒会——很秘密的酒会,一般人都进不去。我还是好说歹说才让我爸答应带我去。”她脸颊突然一红:“况且,听说福泉食品公司的董事长的大儿子李群也会去,我也得撞撞运气嘛……”   怕裙子丑是假,怕在心上人面前出丑才是真。屠鹭会意一笑。   对屠鹭吐吐苦水,吕丽丽的心情好多了。她不太熟练地帮她把何欣的东西收起来:   “对了,头儿,你不是说你有个合租人吗,她哪里去了?”   “出去工作了。”   何欣因为上一次狂涨粉,已经有了固定的广告邀约,因此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屋内静得可怕,倒让她想起和那几个王八蛋在一起后,他们忙得顾不上回家,她每天“独守空房”的样子。   屠鹭没有意义地勾了一下嘴角,视线扫过自己的房间,落在她的工作台上。   就像是被猛浇了一盆凉水,她浑身一震!   她忘了,她现在可不是在任务世界那个无能为力的屠鹭,她是现实世界的屠鹭,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理想,她怕个屁!   就算怕陆章找到她又怎样,她总不能永远躲在这个小出租屋里吧,那和以前的“白鹭”有什么不同?想到自己因为陆章担惊受怕了三天,也耽误了三天进度,她就对自己啼笑皆非。   “傻X。”这一次,她是在骂自己。   吕丽丽委屈:“头儿……我又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屠鹭转过身,眼睛亮得让人心发慌。吕丽丽不由得退后一步。   屠鹭走过去,把手放在对方肩上:“丽丽,你相信我吗?”   吕丽丽愣愣点头。   屠鹭勾起嘴角:“那好,七天后你来找我。我会让你父母心甘情愿地丢了那条裙子的。”   送走莫名的吕丽丽后,屠鹭伸了个懒腰,将窗帘猛地拉开。   阳光像是光箭一样射进屋内,温暖驱逐了所有的潮湿幽暗。屠鹭深吸一口气。   “系统,陆章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回馈到上级。上级说具体原因不清楚,但与你改变剧情后平行世界剧情发展离不开关系。这与世界主体——陆章的意志有关。也可能是将你灵魂剥离时,发生了某种故障,导致……】   “行了。”屠鹭听得烦:“不管什么原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送回去?”   【根据上级提示,大约在审核结束之后。】   屠鹭皱了一下眉。情况不怎么乐观,她得做两手准备了。   她让吕丽丽等七天,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精益求精,对于她来说做一件衣服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毕竟在第三个世界里,她陪着那个臭屁明星看过各大秀场,也跟着国际名设计师实战过几个月,所有的设计图稿早已深埋于心。   去布艺商场买了一匹丝绒布,屠鹭打开她那画得乱糟糟的设计本,找到被涂的最黑的那一页,指尖在上面一点。   就是它了。   在制作晚礼裙的过程中,她也没忘了自己的事。   将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她打开电脑。   这个电脑是她用数学竞赛的奖励金买的,运行速度快,剪辑视频绰绰有余。   距离上一次发美妆视频已经过去了两周多。目前为止又涨了二十万的粉。 对于稳定更新的博主来说,她这个速度有些慢了。且长时间不更新,对于她的猜测就越多。   她看了一下后台的评论,一部分是死忠粉对她的鼓励,但大部分还是质疑。   有人说她上次的视频就是一次营销,幕后肯定有团队。也有人说她的美妆视频都是经过剪辑,所以是不是她亲自化的妆还不一定。   这样的评论在后台一眼看不完,屠鹭干脆关了后台。天下绝对没有清者自清的事,屠鹭也不相信那一套自欺欺人的说法。   因此,这一次她不选择录视频,而是选择——直播。   开直播的时候,弹幕几乎将整个屏幕遮住,像是乱爬的蚂蚁,留下满屏戏谑与嘲讽的印记。   屠鹭干脆向后一倚,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脑上的弹幕。   有人问她:“你和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有人嘲讽:“当网红好玩吗?比以前挣得多吗?”   更有人不屑:“你看,我就说她早晚会直播。毕竟当个唱歌主播比当美妆up赚多了。”   然而这些,都在屠鹭平淡的眼神下消失殆尽,有时候恶意就是这样,你反应越大越会让他们猖狂。   待屏幕开始无聊地蹦出寥寥几条无聊的弹幕时,屠鹭才终于说话:   “如果我有其他主播的好嗓子的话,我倒是想唱歌给你们听。”她将化妆品摆出,瓶罐碰撞的响声配上她淡然的嗓音,莫名让人镇定下来。她抬起头,嘴角微翘:   “当网红当然好玩,能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美妆解说,能自力更生的可比在白家混吃等死有意思多了。”   在屠鹭眼里,只要手段正当,无论是网红还是其他职业,从没有高低之分。她从不苛求别人,也不苛求自己。   自嘲且直白的话一出口,弹幕上的戾气顿时少了很多,屠鹭见好就收,她调整了一下摄像头:   “今天是美妆直播,可不是‘屠鹭发布会’。你们想看我化什么妆?”   镜头里,她的素颜放大,清晰到瞳孔里如湖一般的波荡都清清楚楚,弹幕上被这一幕震到失语,片刻,有人兴奋留言:   “半面妆!”   “我觉得你的脸很适合复古妆,我想看复古妆。”   “还是半面妆吧,上个视频我觉得很实用!”   有人反驳:“半面妆好看还不是因为屠鹭的底子不错?我怎么没看出来有什么可实用的?”   “确实,那些美妆up主哪有长得丑的?技巧也就是那样,我还从来没看过谁用过死亡芭比粉。”   屠鹭嘴角一勾:“那好,就用死亡芭比粉。”   弹幕打出一排“???”,她把何欣化妆台上的粉色全部拿过来,先给自己打底,然后用刷子蘸取粉色画眉:   “化妆的本质就是用色彩增加视觉冲击力,所以无论是什么颜色,即使是死亡的粉色,运用得当也会起到惊人效果。”   粉色延展,来到眉心三角区,然后到腮红、嘴唇。弹幕被粉色丑得受不了,屠鹭不紧不慢地晕染,再用珠光浅粉点缀眼皮、延展到下眼角。   “但是单一的颜色会造成视觉疲劳。因此化妆的时候要注意层次性。觉得死亡芭比粉不好看,就加上桃粉加深眼尾,用亮粉提亮面颊。”她没有画眼线,直接刷了眼睫毛,眼睛一眨,像是桃树下的树影,细碎地抓挠人心。   “但是注意,化妆是有重点的。想要突出颜色,就不能用厚重的眼线去压。”她化完了大部分,弹幕开始出现了“yooo~”的声音。   一般都美妆up主化妆,只是展示惊人的技巧和对比,很少有人连滤镜都没有边讲解边化妆,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听进去了。   屠鹭用亮片点在眼尾,直到面颊,再在唇上点上粉色唇蜜。凑近镜头,这一幕美到失语。   第一次,所有人忽略了她的轮廓,直面第一感受就是深深浅浅、沁人心脾的“粉”,眉上的粉色斜飞入鬓,像是一株桃花颤巍巍伸向皑皑白雪。眉眼上的粉点缀着晶莹,包裹着浅色的瞳孔,像是花海藏着幽静的湖。面颊的粉像是春风轻抚,清浅却不可忽视。唇上的粉带着湿润,像是情人留下的暧昧的痕迹。   “像是桃花妖……”   有人这么评论。   屠鹭一笑:“这就是色彩的魅力,也是化妆的魅力。颜色的鲜艳,要冲击对方的视觉,颜色的深浅,要留住对方的视线。掌握了重点,化妆就不是难题。”   在一片:“学到了”的弹幕中,屠鹭看了一眼后台。一个小时的时间,涨了五万粉。   涨粉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单一的“美妆网红”形象,已经开始转变。   她向网友再见,关上电脑吐出一口气。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下午五点,离晚上的酒会还有三个小时。   吕丽丽坐在吕家第二长官——她父亲的车上,来到屠鹭家楼下。   她身边就是那件粉色蓬蓬裙,被嫌弃地摆在后座。   吕行从车窗看了一眼楼上,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屠鹭的家?”   吕丽丽小心点头。在白家出事之前,吕行就对屠鹭的印象不好,认为她不学无术,更别说屠鹭现在脱离白家了。   说不上来的味道冲击着鼻端,吕行皱着眉头:“我不管你们两个在折腾什么,换好衣服五点半之前必须出来。”   吕丽丽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憋屈地点头,她拎着东西噔噔上楼。   屠鹭给她开门,看见她第一眼就是一挑眉:“瘦了?”   小圆脸都瘦成小方脸了。   “这几天愁得吃不下饭,能不瘦吗?”吕丽丽忐忑又期待地往后看:“头儿,你给我做的裙子呢?”   屠鹭扔给她,她兴奋地展开,脸色一垮:“怎么还是蓬蓬裙啊?”   只不过布料从纱制变成绒布,粉色变成黑色,胸前是平直裁剪,加了两个泡泡袖。   屠鹭一笑:“我相信你妈妈的眼光,蓬蓬裙还是有些适合你的。”   吕丽丽以为屠鹭在敷衍她,有些泄气地坐下来。屠鹭把她拉到椅子上,道:“你以为的不是你以为的,有些事试过才知道。”   吕丽丽云里雾里:“啊?”   屠鹭把她脸上粉色的唇妆卸了,又把浓重的眼妆卸了,在微白的底妆上打阴影。   吕丽丽看着刷子上浓重的褐色,有些害怕:“头儿,你这次不会真是要把我化成美猴王吧?”   屠鹭一笑:“你要是瘦成猴子,我还用得着给你化妆?”   吕丽丽一撇嘴。   屠鹭严肃了面孔,给吕丽丽画了一条极细的眼线,贴上假睫毛,用正红的口红描摹唇形。最后将她披散的头发整齐梳好。   “首饰带了吗?”   吕丽丽小心掏出来:“这是我妈的嫁妆,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我小心戴着。”   屠鹭打开盒子,是一串珍珠项链和珍珠耳钉。   她内心一动:“真美。”吕丽丽的母亲肯定很爱她。   吕丽丽看屠鹭沉默:“头儿?”   屠鹭回神:“我给你戴上。”   吕丽丽戴上首饰,又摸了摸自己的丸子头,穿好屠鹭给她做的裙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头儿,我这样穿会不会显老啊……”   浑身上下一点亮眼的颜色都没有,要不然她还是穿那件芭比裙算了。   要是何欣这么说,她早就翻脸了,但是看着吕丽丽这委屈的小样,她叹口气,把她推到穿衣镜前:“你自己看。”   吕丽丽随意一搭眼,猛地瞪大眼。   楼下,一脸严肃的吕爸爸不耐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他叹口气,给自己的宝贝闺女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欢快的铃声从楼道里响起。   吕爸爸等了半天不见吕丽丽出来,皱着眉下车:“丽丽,你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   黑色的高跟鞋小心地迈出,路灯下,似乎有一团莹白缓缓飘出,吕丽丽搓着胳膊小心地抬眼:“爸?”   吕行看着全新的吕丽丽,一时失语:“丽丽,你……”   吕丽丽站在路灯下,丝绒的蓬裙将她的腰勒得微细,黑色的布料显得胸口的皮肤极白,莹白的珍珠在脖颈熠熠生辉,衬得整张面孔都在发光。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更加显得颅骨优越,面颊饱满,下颌角宽大却不臃肿,眉眼很淡,但鲜红的嘴唇成熟而又惊艳。   她就像是一颗珍珠,静静地被包裹在黑色的曼珠沙华里,默默发光。   吕丽丽被看得有些紧张,但她还记得在楼上屠鹭夸她骨相好、身体匀称的话,因此鼓足勇气:“爸,好看吗?”   吕行眼角的皱纹开始舒展,他欣慰地一叹:“丽丽,你长大了……”   从一个穿着芭比裙的小女孩,终于长成了真正的掌上明珠。   吕丽丽兴奋地一蹦,屠鹭在她身后勾起嘴角。   任务完成,她也得回学校了。希望今晚,是个难忘的晚上。   A成最大的酒楼内,此时灯火通明、低缓的音乐带着奢靡四处弥漫。   大厅内,整个A城的商业大佬聚集于此,难得有这样的盛景,谁都知道这都是看在一个人的面子上。   今天晚上真正的主人公——枭途总裁萧靳言。   程晨和父亲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程父严肃了面孔:“一会进去,我会把你介绍给各位叔叔伯伯。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交际在商场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千万不可去内场。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老子都找不到为你说话的人!”   程晨赶紧点头。这次酒会分为内场外场,内场是真正大佬谈事的地方,外场才是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豪门交际的场所。只不过如果萧靳言从外场路过,他见到对方也不是不可能……   他眸光一闪,旁边的女伴拽了拽他的胳膊:“堂哥,站着好累啊,咱们进去吧。”   程晨回神。旁边的女伴是他的堂妹,如果不是一时找不到人,谁会带着这个大小姐。偏偏这个堂妹也是个恋爱脑,要死要活地跟着就为了看福泉集团的李群一眼。   他不耐地拉着她:“走吧。”   到了大厅,一眼就看到正中央的那个奢华的大门,所有人都知道萧靳言在里面,程晨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心慌,不敢再多看。   萧靳言,是枭途电子集团的总裁,在华国市场几乎处于垄断地位。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财产,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产业。只知道他很神秘,除了商业交际,几乎不露面。   看着这里跃跃欲试的公子哥,他握紧了拳头。   这样一个人物,如果搭上了对程家来说,几乎是飞升的效果……   堂妹程悦突然一叫:“李群!是李群!”   程晨不耐,想要呵斥她,程悦早就松开手跑了过去。他暗道早知道带的是这么个草包,就带向薇过来好了。但是想到向薇上次在学校的鲁莽表现,他就又收回了心思。   所以,除了向薇,还有谁?   突然,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清丽的面孔,瞬间回神。酒杯被他捏紧,他自嘲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程悦走到李群面前,对他微笑:“李群,你还记得我吗?”   李群长得高挑清秀,看见她顿时一笑:“我记得,你叫程悦。”   程悦咬着唇低下头,今天为了这次酒会,她特意订做了一条丝绸长裙,垂坠的布料将她的好身材衬得更加曼妙。   李群笑道:“自从上次在你母亲的生日宴会上一别,咱们有好久都没见了吧。”   “有大半年了……”程悦小声说。她美滋滋地抬头,刚想接着搭话,却看李群的目光早已移向别处。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往别处看,猛地瞠大了眼。   那不是、那不是吕丽丽吗?   吕丽丽挽着她父亲地手臂,矜持地微笑,一袭黑裙配着红唇白肤,像是酒会里发光的夜明珠,和所有艳丽的千金相比,她不惹眼,但却是最矜贵的。   李群的脚不自觉地走过去。   吕丽丽正在喝酒,突然被人搭了肩。   一回头:“你是……吕丽丽吧?”   吕丽丽:“……”   靠,是李群,李群主动和她搭话?!   李群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面上露出微笑:“咱们好久都没有见过了,你变了不少,变得更漂亮了……”说完,又懊恼地加上一句:“我没有你以前不漂亮的意思!”   吕丽丽热泪盈眶,头儿!你真是神了!   这一晚,她不知道怎么过的,她和李群一起喝了酒,还跳了舞。最后李群带她上二楼,躲在一个巨大的花瓶处,李群给她小心地指认:“从这个缝隙里能看到内场,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了没有,那就是萧靳言。”   吕丽丽小心地眯眼看,只能看到半个后脑勺。对方的头发很短,耳后一点白色的皮肤就更加显眼,离得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强大凌厉的气场,她吓了个激灵,赶紧收回视线。   李群的目光还仰慕地黏在缝隙里:“萧靳言是华国最年轻的资产破百亿的巨商。但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具体资产,我有感觉,他还不只有电子这一条产业。他太神秘了,是所有男人仰慕的对象。”   吕丽丽根本没听,她满眼就只有李群。   李群侧了侧耳朵:“我好像又听见一点声音,说什么收购的事。”他叹口气:“在这些巨佬面前,一个公司的生死都是一句话的事,太悲哀了。”   说完,看吕丽丽脸色微红,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热?”   吕丽丽回神:“我、我去一趟厕所。”   她心乱如麻地下楼,马上给屠鹭打电话:“头儿!我成了!”   此时此刻,大厅突然一阵安静。那道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灯光亮起,一行人缓缓走出来。   屠鹭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什么成了?”   吕行赶紧将吕丽丽拉到身后,只见在一排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富商中间,一身形高挑的青年大步走出。   他发丝乌黑微短,更显五官轮廓凌厉立体。眉毛粗.长,眉尾顺着眉骨成倒三角,眉骨高耸死死压住修长的眸子,只能看到一排暗影。中庭略长,鼻若悬胆,嘴唇极薄,一袭黑衣似乎带着室外的冰凉,瞬间让人不寒而栗。   “是萧靳言……”   有人喃喃。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程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不让他接近那道门,也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因为真正见到萧靳言本人,别说是说话了,就算是上前一步都难于登天!   吕丽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想旁边有人一撞,她的手机瞬间飞出去:“我的手机!”   程悦退了一步,得意一笑。   手机翻滚着滑到了大厅中间,正巧在一双黑色皮鞋的脚下。   吕丽丽抬眼一看,脑袋“哄”地一声,似乎被炸了。   萧靳言缓缓垂下眸子,有人看好戏,有人不屑冷笑,还有人暗自担心。   他抬起脚,就在保镖想把手机踢走时,手机那边传来冷笑:   “吕丽丽,你要是再不说话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的嘴皮子缝上?”   一瞬间,萧靳言不动了。 第11章   大厅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空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连气温都像是低了几度。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吕丽丽哆哆嗦嗦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躺在萧靳言的脚下,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原地爆炸。   萧靳言的鞋尖堪堪落在手机上,只需要轻轻一压屏幕就会四分五裂,在微微昏暗的大厅里,屏幕上的“屠鹭”二字闪着不能忽视的光。   保镖皱眉,刚想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却见萧靳言缓缓横起手。   一个拒绝的手势,带着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威压。   萧靳言弯下腰,指尖一勾就拿起手机,手机屏幕长时间没有被触,暗了下来。于此同时,话筒里传来了勉强缓和的声音:   “丽丽,怎么了?怎么还不说话?是谁……欺负你了?”   第一次感受到屠鹭的温柔,吕丽丽简直冰火两重天。她颤颤巍巍地,决定装死。   萧靳言垂眸,长睫在眼底投下浓重的暗影,连一点光都不得见。   程晨听出了这个声音,不由得暗急。原来是屠鹭,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萧靳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迁怒对方吧?   手机在萧靳言的手上稳稳地,但旁边的保镖总有种随时欲碎的错觉,他试探地问:“萧……”   萧靳言却瞬间挂掉电话,把手机扔给保镖:“走吧。”   低沉的声音像是机械冰冷的按钮,整个大厅瞬间活了过来。   所有人顿时一愣,这就走了?也对,萧靳言怎么可能会为一个手机为难一个小姑娘?   保镖把手机还给吕丽丽,吕丽丽死里逃生差点瘫坐在地。李群站在她身后,赶紧扶住她。吕丽丽哆哆嗦嗦地道:   “吓死我了……”   吕行走过来,怒气冲冲而又无奈地看向吕丽丽:“闺女,你能稳重点吗?能不吓爹吗?”   吕丽丽也委屈,她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啊。而且偏巧不巧地手机就飞到萧靳言的脚底下。   她转过头,扫了一眼,看到程悦,立刻气道:“肯定就是程悦,刚才她就在我身后!”   程悦拧着眉道:“吕丽丽,你自己出丑别赖别人啊!”   吕丽丽还想再说,程晨就把程悦拉向身后。他其实看到了程悦推了吕丽丽一把,只是在这个时候,所有商业大佬都看着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出这个头:“吕丽丽,程悦确实没有碰到你,我可以作证。”   吕丽丽委屈,还想说话,却被打断。   “行了!”吕行呵斥:“还嫌不够丢人!”   吕丽丽气得直跺脚,看女儿委屈成这样,吕老爹只好咽下口中的埋怨,带着她往外走:“幸好萧总没说什么,要不然我这么大的岁数还得豁出老脸带着你去赔罪。”   吕丽丽不情不愿地和李群再见,被拉着出了会场。   会场外,天空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吕丽丽搓了搓胳膊,突然看见有一个健壮的西装男走过来,客气而又礼貌地对吕行道:“吕总,我们老板想耽误吕小姐一点时间。”   西装男向后指去,不远处一辆黑色加长幻影停在雨中,车窗禁闭,像是夜中沉默的巨兽。   吕行一愣,吕丽丽顿时慌了。   她无措地看向吕行,吕行看了一眼这个西装男,认出他是萧靳言的助理,这个助理代替萧靳言出席各大场合,连福泉集团都李总裁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今天萧靳言要人,他不得不给。   吕行的脸色有点扭曲,还是咬牙让吕丽丽去了。这么多人看着,就算是枭途的总裁有别的想法也不敢做什么。   吕丽丽被带到车前,车窗缓缓摇下,萧靳言侧脸如同拉开帷幕后的老电影,黑白分明,冷峻沉默。   吕丽丽对这种天之骄子根本没什么想法,站在这种人面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只蝼蚁,有种跪下求饶的冲动,哪还有别的心思?   “萧、萧总……”她勉强挤出声音:“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缓缓偏移视线,眸光明灭:“刚才和你通话的人叫……屠鹭?”   吕丽丽浑身一震,莫名觉得萧靳言吐出的最后两个字发音有些“微妙”,让人听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发沉。她暗道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乖乖地回答:   “是……”   萧靳言瞬间垂眸,薄唇微动:“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头儿……”吕丽丽头都不敢抬:“就、就是我的老大!在学校里都是她罩着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似有一道视线审视地在她身上刮了一下,不由得缩起脖子。   “接着说。”   说、说什么?助理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她不仅长得好,学习也好,这一次数学竞赛她就得了二等奖。而且我这身裙子就是她做的……”   身为资深“跟班”,一说起屠鹭的好处吕丽丽就滔滔不绝,待雨滴落在身上,她才猛地停住嘴,暗道萧总问这个干什么?怎么会突然对头儿感了兴趣?难道是觉得头儿的电话冲撞了他?这也不太可能啊……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偷瞄对方。视线一抬,却猛地一愣。   萧靳言的视线穿过她,落在虚无的背后,眼底又黑又沉,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往事和隐秘的心思。长睫垂下来,即使再亮的灯光都吸不进一点光。   瞳孔一动,吕丽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她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找头儿的茬?吕丽丽吓了个半死,这个时候终于智商上线,闭着嘴就是不说话。   萧靳言浓眉一压,吕丽丽差点跪在地上,察觉到身后的助理上前了一步。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机响了。   赶紧打开一看,是屠鹭。   她下意识地关闭手机,却被后面的手一伸夺走,助理恭恭敬敬地将手机递给萧靳言。   吕丽丽一口气没上来,却不敢上手去抢:“萧总,冲撞了您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去找屠鹭,不关她的事啊……”   车窗升起,萧靳言收回视线:“走吧。”   助理将吕丽丽“请”到一边,坐上驾驶位,幻影瞬间融入夜色中。   被留在原地的吕丽丽惊慌失措:“完了完了,他该不会真的去找头儿的茬了吧!”   霓虹灯的色彩在车窗摇曳,萧靳言看着吕丽丽的手机,屠鹭两个字发出的荧光映在他的眼底,指尖微动,却没有按下去。   驾驶位的助理从后视镜上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实话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靳言这么失态过。是的,“失态”。虽然在别人眼里,萧靳言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寡言,但是助理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愣,而且还破天荒地针对一个女生,抢了对方的手机,只为了一个叫“屠鹭”的连脸都没有见过的女人?   身后的铃声消失,应该是久久没有接听自动挂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助理小声道:   “老板,要我帮您查查屠鹭这个人吗?”   萧靳言摇头。   这时,屠鹭的电话又不死心地打过来,他眸光一动,划了一下屏幕。   助理马上屏住呼吸。   “吕丽丽。”那头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带着谁都能听出的怒气:“你竟敢挂我的电话。”   愤怒中带着恃宠而骄的委屈,明明是咬牙切齿的话却能让人心生愧疚,对于某人来说,这是独一份。   萧靳言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缱绻而又克制地一动。   那头的屠鹭没有听见回话,以为吕丽丽在委屈,声音缓和了一些: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助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萧靳言,撇撇嘴。谁敢欺负他老板啊,他老板不把那些奸商欺负得痛哭流涕都算是心情好了。   萧靳言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助理,助理立刻收回眼神。他放下车窗,潮湿的雨水和风一起灌了进来,手机贴在耳边,像是那个骄傲又任性的女人在细细地说着软话:   “算起来,你还是第一次跟我闹脾气……”屠鹭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坐在了什么地方:“行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在那个什么破酒会上受搓了?”   萧靳言垂眸。   她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淡然:“其实这些上流社会就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他们有了钱,就可以放弃一切,拿着‘事业‘、‘未来‘做借口,干着损人利己的事,犯不着和他们计较。”   她声音微轻,说给“吕丽丽”听,也是说给自己。以前的她就是这样,似乎除了金钱之外,就是堕落。   如今的她虽然还是看中金钱,但是心中自有抱负。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踩在无数企业“尸体”上位,曾经除了事业目空一切的萧靳言耳里,就格外地……让人不舒服。   他调整了一下领带,看了一眼手机,还是听了下去。   “还不说话?”屠鹭的声音渐渐有些焦急:“难道不是因为酒会的事?还是和你父亲,又或者是程晨那个傻X?我记得他也在宴会上吧。”   程晨?萧靳言思索。酒会里人太多,除了有生意往来的,毫无印象。   “算了。”屠鹭的语气加快:“你三句话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我也不指望你了。你在你家等着,我马上就出校找你。”   “嘟——”地一声,手机被挂断。   萧靳言看着屠鹭的手机号码,瞳孔左右微动。熄灭屏幕,他关上车窗:“查一查吕丽丽在哪个学校。”   助理低了一下头,三分钟后马上道:“在离这里不远的A大。”   萧靳言向后一倚,阖上眼睫:“去a大。”   屠鹭从宿舍走出来,两个舍友着急地跟在后面:“屠鹭,马上就要封寝了,你上哪儿去啊。”   屠鹭脚步不停,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去看看我的小跟班受谁的欺负了。”   左右不过是吕老爹或者是程晨,那个傻X看她不顺眼,可能也会刁难吕丽丽。   一舍友道:“也不差今天晚上啊,这么晚了你出去我们不放心。”   屠鹭一笑:“遇上我,你该不放心的是别人。”   两个舍友劝她不过,只好放弃。   路过操场的时候,屠鹭瞄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原来是有人在向向薇告白,只不过选的不是个好天气,细雨下蜡烛被浇灭了不少。   向薇接过捧花,低下头红着脸颊,拒绝了对方。   求爱者毫不懊恼,抹把眼泪和兄弟强颜欢笑,赞叹着向薇真是贴心而又礼貌的好姑娘。   屠鹭收回视线,眼看着大门被关闭,她恼恨地咬牙。跟门卫求情了三分钟,门卫冷着脸让她下次早点出发,硬是没有开门。   屠鹭叹口气,视线落在高耸的围墙,活动了一下脖子。   这边,向薇被舍友艳羡地簇拥往回走,硕大的玫瑰花几乎遮住所有人的视线。向薇碰了碰花瓣,暗自打算用玫瑰花能不能做成荷包送给程晨,她母亲绣花的手艺好,程晨应该会很喜欢。   旁边有人眼尖:“哎,那不是屠鹭吗?她怎么这么着急就出去了?”   “快要关校门了吧,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非要三更半夜去做?”舍友看着向薇的脸色,故意翻了个白眼:“你们没发现她最近神神秘秘的吗?不仅突然数学好了,而且化妆技术突飞猛进,动不动就请假。她指定有什么问题。”   向薇勉强一笑:“屠鹭还能有什么问题……”她咬了一下唇,眼睫低垂:“她被白家赶出来,无依无靠,可能、可能就得努力了呗。”   “你还在为她说话啊。”舍友嗤笑:“小心点吧,厉害的女人向来不声不响吃人不吐骨头。你也长点心,别以为这世上旧情不能复燃,你看程学长这几天找过你吗?”   向薇算了一下,不由得一惊。   程晨不只这几天没有找她,连这次都什么酒会都没有带她去。虽然她知道那种大场面她没有资格去,但总也得问一下她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程晨打了一个电话,程晨接了,但是语气疲惫,没有多说什么。   向薇还是放不下心,她将玫瑰花递给舍友,找借口去厕所。   几个舍友看她脸色心知肚明,相视一笑不再打扰她。   她看着屠鹭的背影,赶紧追过去。一路上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雨,满脑子都是屠鹭最近神秘的行程,还有程晨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难道这两个人真的有旧情复燃的趋势?有些事,不想还觉得平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向薇的眼里,屠鹭的背影透着一股惊慌,程晨的语气透着一股心虚。   屠鹭这么晚还出去,程晨也不回学校,难道这两个人……   她来到校门口,不凑巧大门已经关上。她对着门卫瞬间掉了眼泪,哽咽地说自己的母亲住了院,再不出去就晚了,门卫心生恻隐,赶紧开门把她放了出去。   幻影穿过人流,停在了校门口。   这所学校算不上贵族,但达官显贵的千金公子都在这里上学,名车更是不断。但是在幽暗的雨夜,这样一辆黑色幻影静静地停在校门口,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雨越下越大,雨刷在玻璃上划出波浪。   萧靳言握着手机,视线穿过车窗落在这所肃穆的大学上。   大学,他当然上过。但只是没有和她一起上过。   眼底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光亮,屏幕在他的手心下明灭。助理受不了这种窒息:“老板,要进学校吗?”   萧靳言摇头。   往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他开口:“ 你先回去。”   “啊?”助理懵了。他回去那老板怎么办?   萧靳言不等他发问,转身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助理下意识地想要给他打伞,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屠鹭到底是谁啊,让老板这么神神秘秘。咽下满腹的疑问,助理只好道:“那……老板,您自己小心。”   幻影压着雨水消失在夜里,萧靳言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停在这里,钱随便你扣。”   这么大的雨天,不出门打什么车,司机刚想拒绝一听到后半句马上一应:“好嘞!您愿意坐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坐到天亮都可以!”   说着,看了一眼萧靳言。对上对方的视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小心地递过去毛巾:“您浑身都湿了,要不要擦擦?”   雨水显得他的发丝更黑更短,露出耳后洁白的一节。他摇了摇头,看着终于禁闭的大学校门,抽出一根烟。   却没有点燃,他咬在嘴里,闭了闭眼。   明明已经关闭,切断了让人进去的冲动。然而隐秘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却如同这夜里无处不在的风,在心底悄悄滋长。   萧靳言看了一眼手机,屠鹭两个字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他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风衣太过掣肘。他抬眼:“司机,这些钱够不够买你的衣服?”   司机大哥:“啊?!”   换好衣服,萧靳言刚想下车,然而一抬眼,却发现围墙上有一个黑影在鬼鬼祟祟地移动。   他一愣,缓缓收回了脚步。   向薇搓着胳膊来到校外,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屠鹭和程晨的人影,只有一辆停了好久的出租车。不由得懊恼,难道这两个人早就走了,又或者是她多心了?   回去是回不去了,正想找个地方躲雨,突然听到旁边“噗通”一声。   她一转头,原来是屠鹭从墙上利落地跳了下来。对方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伸手就打开坐了上去。   向薇一愣,车里坐的……该不会就是程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多了发的就晚了。   赔罪:前十条评论都有小红包 第12章   大雨一瞬间倾盆而下,屠鹭从墙上跳下来,溅起一片水花。   隔着水雾,只有远处的一辆出租车闪着光亮,她松了一口气开门就上车。   “师傅,去城东锦绣别墅区。”那里是吕丽丽的家。   明明是遮风挡雨的车内,温度却比车外低了几度。她一上车汗毛就站起,不由得搓了一下胳膊。   左边的寒气不容忽视,她一转头,发现已经有了一个乘客。对方穿着宽松的蓝色工装外套,戴着帽子,昏暗的车灯下看不清楚面貌,只能看到鼻梁,连阴影也压不住的挺直。   司机回过头,有些为难地道:“小姐,对不起,我的这辆车已经……”   那人压低了一下帽檐,声音像是含着沙砾一般地沙哑:“走吧。”   司机一愣,挂了一下档:“得,有钱的是大爷,您说了算!”   车轮溅起水花,缓缓冲入雨幕。   屠鹭点头道谢。可能这位乘客和她不顺路,不管怎样在这样的雨夜,一点微小的善意都值得感谢。   男乘客没有说话,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像是蛰伏在夜里的山峦。他占据了半边的座位,和她只有一肘之隔。沉默中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屠鹭感觉愈发地冷了,她向后一倚,摸到一点布料。没有摸到标签,但摸布料应该是是上好的私人定制风衣,看了一眼前面只穿着T恤的司机,暗道这司机深藏不露,恐怕是个有钱人没事闲得体验生活来了。   她将风衣抽出来,叠好放到一边,然后拿出手机。   今天晚上吕丽丽只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挂断了她好几次,最后一次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让她更加担心。   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了两声,旁边突然有亮光明灭。她一愣,看到隔壁乘客刚好将手机塞进怀里。她没有在意,“啧”了一声:“又挂断……”   打开微信,她发了一段语音:“吕丽丽,你现在如果不方便接电话的话就给我回一条信息。”   隔壁乘客似乎也有人找,手机响了一声。他似乎不想让屠鹭看见,微微侧了侧身体,指尖动了动。   屠鹭很是自觉地偏过头,正巧她也收到了吕丽丽的一条回信:   “好。”   .……好?屠鹭还从来都没有被一个字给打发过。她都快被气笑了。但一想自己已经坐上车了,也不差对方这一个字了。   “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   “我马上去找你。”   “不急。”   “现在在家吗?”   “。”   隔壁的手机明灭不停,她自己的也响个不停。看到最后一个回复,梗在喉口的火终于涌了出来,气得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   “吕丽丽,你现在最好在我还有耐心的时候一次性敷衍完我,否则我杀到你家,看见你什么事都没有,老子就缝上你的嘴,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   今天反常地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阴冷潮湿的空气钻了进来,她刚想发怒先打了个冷颤。   旁边的乘客动了一下,幽暗的车厢内能听到一声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手机一亮,信息又发过来:“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屠鹭眯起眼,“啧”了一声。难得吕丽丽这么细心地关心她,以前那个头脑简单的小姑娘只会见了面之后叽叽喳喳地抱怨她穿得少,从来都不会想到提前让她保暖。   态度勉强让她满意,她皱着眉扯了一下嘴角。   察觉旁边的乘客一直侧着头,她关上了车窗。室内的空气终于开始回升,她的神色不由得开始倦怠。捏了一下眉心,问:   “师傅,还有多久到?”   司机看了看路:“大约二十分钟吧。”   时间尚早,她吐出一口气,头顶在车窗上,不一会大脑就开始发沉,思绪也飘了起来。   这样又冷又潮的雨天她短短的一生遇到过无数次,然而能让她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那仓促的一两次。第一次,是在山村里。屠鹭皱了一下眉,寒冷似乎将她送回了那个瓢泼大雨的夜,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一个少年身后,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不耐地喊:   “喂,王八蛋!你真要走?”   前面的黑影止住了步伐:“这里不属于我。”   在被雨水冲刷得迷糊的夜里,他短短的发茬和白得与鬓角泾渭分明的后颈还清晰可辨。瘦削的身体在大雨中稳如修竹,即使穿着破旧的衣衫,他的气质也与这座大山格格不入。   那人微微偏过头:   “你回去吧,如果跟丢了我不会负责。”   屠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你被你后妈送到这里,即使出去了也会被再送回来的!再说下这么大的雨,你偷偷跑出来,不提所有人都在找你,万一你从山上掉下去该怎么办?”   “那也与你无关。”黑影转过身,踉跄前行。   屠鹭咬牙,系统道:【你该追上去,用你的爱感化他。】   感化个头啊!“尼玛一脸臭屁的死样子,我不管了。”   屠鹭转身就走。雷声震震,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砰”地一声击碎不远前的一棵歪脖子树。屠鹭猛地止住了脚步,系统在她耳边放轻了声音:   【这次他偷溜出去,摔到山下摔断了腿,躺了一个月。】   屠鹭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路过那棵歪脖子树,她暗骂了一声,猛地转过了身。   “算了,我这回就当一次圣母……”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朦胧。屠鹭慌了:“那小子呢?”   她上前几步,头顶雷声震震,前途一片幽暗,到处都没有那个瘦削的身影。屠鹭变了脸色:   “姓萧的?!”   “萧靳言!!!”   雷声一响,她猛地惊醒。   眼前还是狭窄的车厢,微微晃动。左边的男乘客还是不动如山,她暗笑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冷昏了头,突然梦到那个臭屁王八蛋。但此时周身却暖洋洋的,她抬了抬指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冷得把人家的风衣团在身上了。   她吐出一口气,幸好富二代司机没说什么。刚想起身还给人家,就听司机小声问:“那个……先生,一会把这个姑娘送到目的地,您看是要我带着您在A城内转一圈还是回到A大,接着在那里待一夜?”   屠鹭眉头一皱,顿时不动了。   这里坐着的乘客,除了她剩下的就是左边的男人。   他刚才只是停在a大的门口,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难道真的只是好心,随她来这么一趟?左边的乘客没有说话,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屠鹭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手机突然一亮,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皱眉接了:   “谁?”   “喂!”那边的声音突然加大:“头儿!是我啊!我手机被抢了,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你的号码,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屠鹭的呼吸一滞,那头吕丽丽还在大呼小叫:“你可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凶险,我在外面站得好好的,要不是那个什么萧总……”   不知何时,电话被她默默挂断,无声的光亮落在她的眼角,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这辆刚好停在a大校门口的出租车,想到旁边那个人手里有些熟悉的手机,更想到“吕丽丽”有些反常的回信……   她闭了闭眼,在大衣下拨通了“吕丽丽”的电话。   隔壁男乘客的手机突然一亮,然而这次,他低下头,却没有接。   屠鹭转过头看向对方。男人的面孔隐藏在黑暗里,留下起伏悬殊的轮廓。脑海里的线索都串到了一起,她的脊背不由得开始僵硬。   由于上一辈子突如其来的死亡,她对“生与死”很敏感,几乎是瞬间,被触怒和被玩弄的感觉让她怒火中烧,瞬间抬起手,猛地打落对方的帽子。   帽子滚落在地,凌厉的轮廓露了出来,屠鹭来不及看,马上肘击对方,瞬间压了上去:   “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低沉、伸手利落,车厢顿时晃动了一下,司机反应及时赶紧停了下来:“怎、怎么回事?”   屠鹭没有说话,她死死地揪住对方的领口。出租车勉强停下来,在破旧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射了进来。   男人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先是露出坚毅的下巴,然后是微薄的唇,稍长的中庭,最后是连灯光都点不亮的深邃的眸子。   那双熟悉的眸子波澜不惊,静静地看着她。   屠鹭:“……”   萧靳言轻易地拉下她瘫软的双手:“我可不记得,我教你制服别人时要骑在男人身上。”   屠鹭:“……”   系统……系统……   艹!她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是萧靳言……萧靳言,是第一个世界的男主萧靳言!   系统也被吓得不轻:【……】死机中。   “萧靳言!”   语言系统终于恢复正常,但大脑里像是被大雨砸得稀烂的泥巴,根本想不起来该怎么思考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该怎么质问对方为什么装了这么久,全身的求生技能只告诉她一件事:跑!   她手忙脚乱地从萧靳言身)上下来,但是手软脚软,像是和对方缠在一起一样,反而让狭窄的车厢不断晃悠。   萧靳言本来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被碰到了哪处,难得动了一下眉心。帮她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指尖扒拉车锁,却怎么都扒拉不开。萧靳言转过头,就这么看着她折腾。   他越镇定,屠鹭就越心慌。因为她知道这个王八蛋的脾气,越是志在必得就越是冷静。她打不开门锁,对莫名所以的司机低吼:“给我打开,我要下车!”   司机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打开。   屠鹭推开车门,踉跄地下车。身后萧靳言叫了一句:“屠鹭!”   屠鹭,不记得有多长时间,他喊过这个名字了。   屠鹭一激灵,大步向前走。萧靳言甩给司机一张卡:“在这里等着。”   他也跟着下车,顺手拿走大衣。这里是一处荒废的城郊,除了昏黄的灯光外就是破旧的楼房小巷。   屠鹭走得飞快,瓢泼大雨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打碎,满脑子都是一件事:“萧靳言来了!萧靳言找到了她!”   这个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以对方执拗的性格,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就像是在第一个世界里,对方被后妈坑到山村里,想要逃跑即使冒着瓢泼大雨也要出山。害得自己跟他在山里被雨砸了一夜。   可是找到了她之后怎么办?难道要让她向对方解释,她这个一心回乡的前女友并没有回家,也没有找个庄家汉子嫁了,她现在在A城过得好好的,还发展了“网红”这一副业?   解释了这一遭,她的身世呢?她这辈子还叫屠鹭,但是她的父亲叫做白仲英,根本不叫屠大强。这要她怎么解释?   身后的脚步声加快,高大的身形压过来,连斜砸过来的雨滴都变小了许多。   屠鹭瞬间转身,萧靳言拿着衣服,静静地站在路灯下,修长的身形在夜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   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猜是对方的眼神肯定是波澜不惊的。以前的萧靳言会把野心写在眼底,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古井无波。   系统道:【最好不要让他发现真相,随他怎么猜测。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书中人物,平行世界随时会有坍塌可能。】   简直是雪上加霜,屠鹭面色一白,看着对方走过来,她不禁退后一步。   “屠鹭。”他叫了她一声,视线在旁边一定。   两人在巷子里勉强找个背风的地方躲雨。她冻得脸色微白,他比她在雨中停留得久,浑身都已经湿透,但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屠鹭暗道,冻死你这个大傻X。   两人站在一起,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能给出的只有沉默。屠鹭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气与烟草的气息,问:   “有烟吗?”   萧靳言掏出一根烟,她叼在嘴里:“有火吗?”   他掏出银色的防风打火机,屠鹭低头去够,却不知怎地,这烟头许是被风吹得乱颤,半天就是够不上火。   屠鹭勉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深吸一口气。   萧靳言直接把她嘴里的烟卷抽走,捏在手心:“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离开你之后。”她下意识地说。   说完,她就懊恼地拧了一下眉头。   萧靳言一愣,他垂下眸子,视线却像是落在虚无的夜色。   他一不说话,屠鹭的心就在发慌。她不知道对方现在是怎么想的,只是尽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主动出击,让对方忘记问她问题,这样最好。   她焦躁地问:“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们当初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萧靳言抬眼,视线描摹她的轮廓:“是。”   她冷笑:“当初是不是你提出的分手?”   “是。”雨滴落在他的肩颈,除了简短的一个字,就是令人浑身打颤的声响。   屠鹭抬起下巴:“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能见面,就当陌生人了吗?”   萧靳言的声音微沉:“是。”   “那不就得了。”屠鹭松了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也不管你找我的目的是为什么。咱们俩早就是陌生人了,今天就当是陌生人拼个车。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坐完车就走。”   她转身就走,没想到手腕一紧,瞬间被按在墙上。   冰冷的呼吸靠近,还带着空闷的雨滴声,宽大的身形在墙面形成一块安全而又静谧的小空间。   “萧靳言!”   对方猛地靠近,她一偏头,对方的呼吸像是悬停的蜂鸟,克制地停在颈侧。雨水在唇角被抿得温热,顺着下巴滴在她的锁骨上。   屠鹭的呼吸颤抖,她的背后就是冰冷的墙面,身前就是温热的胸膛,冰火两重天让大脑反复灼烧冰冻,她吐出冷气,但喉口却是灼热的。   对方和她正式见面,不到十分钟,说话屈指可数,她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如鼓。   萧靳言缓缓眨着眼睫,雨水落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如雨滴清浅:“今天的雨,和你跟我在山里那一夜一样大。”   屠鹭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那天,她找不到萧靳言,不小心扭到了脚。却没想到转身就是他。他垂着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背起她就走。   她大喊:“我可不和你出去!”   他顿了一下,沉沉地说:“咱们回家……回村。”   大雨从她的眉梢落在他的后颈,朦胧间,她只记得少年洁白的后颈,和与皮肤泾渭分明的发茬。   就像是现在,微微低着头,像是刺猬一样,不软不硬地刺着她的皮肤。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这个干什么?”   萧靳言又不说话了,他缓缓抬眼,眸色深沉。那里没有屠鹭想象中的怀念,或者是愧疚,只有无尽的幽暗。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一见她手上就变了脸色的少年。   如今的萧靳言,是商业大亨,也是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干干净净的成年人。   他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变了很多。”   屠鹭道:“谁都会变。”   萧靳言缓缓松开了她一只手,视线却没有转移:   “那个吕丽丽说,你现在是A大的学生。”   屠鹭喉咙一动:“我总要提高自己,托关系进去的。”   “她还说你学习很好。”   “我以前学习不好,现在学习好不行吗?”   “还学会了化妆……”   屠鹭偏过头:“女人的必备技能,你问这个干什么,以你的能耐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吗?”   萧靳言缓缓压低:“是,以我的能耐我什么都能查得到,包括你和我印象中的屠鹭所有的出入,但是有些事,我只想听你亲自说。”   两人的胸)膛贴近,明明体温交)互灼)热升起,但是屠鹭却不寒而栗。   她知道以萧靳言的能耐,什么都能查得到,也知道对方的这句话就是在怀疑她……撒谎。   颈部汗毛直立,她睁开眼一只手勾住对方,猛地凑近:   “是你当初抛弃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猩红夹着雨水在她的嘴角流淌,萧靳言闷声一声,下意识地举起手,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长睫恍惚地一抖,放弃地松开手。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眼角,他看着茫茫的夜色收紧手臂,瞳孔缓缓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有白光一闪。   屠鹭回过神,她踉跄地退后一步。抹走嘴角的血:“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一口就当你欠我的。我的事跟你再也没关系。以后再也不见。”   说着,她抢走他手上的风衣,转身冲入雨中。   道路中央,除了之前的出租车,还有一个出租车。   她气势汹汹地往前走,边走边披上衣服。   此时后面的车上车窗还没有关,她伸手就把车门打开,抢走手机,看见里面发愣的女人,满腔的复杂和怒火终于有了去处,微笑:   “向薇,我就知道是你。”   萧靳言走出小巷,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   【五年了,你的心又乱了。】苍老机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   他没说话,看着远处驶走的出租车,沉默伫立。大雨稀释了他脖颈的血液,在朦胧雨幕中,他掏出那根烟,眯着眼点燃。   烟气在雨中缥缈。半晌,终于有一道无奈的声音承认:   “是。” 第13章   屠鹭“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向薇被夺走了手机,还没有回过神:“屠、屠鹭?!”   屠鹭看了一眼窗外无尽的夜色,抬了一下下巴:“师傅,我和她认识,回a大。”   出租车缓缓破开雨幕,屠鹭拉紧风衣,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之后就一直不说话。   她一面侧颜隐藏在黑暗里,一面挂着冰凉的雨滴,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向薇躲到一边,屠鹭越不说话她就越心慌意乱。几次想要把手机抢下来,都不敢动弹一下。   实话说,她本来是不想跟来的。   可是她怀疑屠鹭上的车里有程晨,恰巧有一辆出租车过来,她花了两倍的加钱才说服司机追上去。停在路口时,她看见屠鹭从车上下来,随后跟下来一个男人。   她以为是程晨,脑袋一热就想冲上去,然而看到那人的身形,虽然比程晨高出很多,但穿着很一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程晨就算是再低调,也不会穿这种廉价的衣服。心掉回了肚子里,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压也压不住的像是害虫一样四处爬行的窥探欲。她想知道,能让屠鹭费那么大的力气翻出学校在这个雨夜偷偷私会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在夜里看不清,但是看那身让人寒碜的衣服就能知道那人的身份应该不怎么样,向薇忍不住替屠鹭悲哀,没想到对方被吴家赶出来之后,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男人混在一起。   她唏嘘着,却也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这不是在偷窥,她在安慰自己,她是觉得屠鹭这样做太堕落,怕对方不承认罢了。   闪光灯在夜里急促地一闪,她放下手机刚想让司机出发,就看到屠鹭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而且还不是冲着第一辆车,而是径直走向她。   对方打开车门、抢走她的手机一气呵成,等坐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屠鹭还是不说话。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向薇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她偷偷揣测屠鹭的表情,对方眼睫微阖,寒意中带着倦怠。   为什么不说话?以对方以前的暴脾气肯定会上来就打她,如今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   难道是……向薇转了一下眼珠,难道是对方觉得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向薇松了一口气。她稍微伸直了双腿,对屠鹭轻声道:   “屠鹭,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在跟踪你,或者是偷拍你,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屠鹭没说话,低垂长睫,指尖触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她艰难地踮着脚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巷角破落不堪,昏黄的灯光下雨幕如丝,两人像是黑暗世界的中心在朦胧的雨滴纠缠得不分彼此。   如果忽略了当时的心情的话,这张照片确实不错。   指尖一动,她把照片以及备份都删了。   看屠鹭删了照片,向薇就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对方被自己看见和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抱在一起,肯定是觉得放不下面子。换句话说,那个男人的身份肯定低微或者见不得光,要不然以屠鹭那么虚荣的性格不可能这么藏着掖着。   向薇心里有了底,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她甚至微微靠近屠鹭,轻声道:   “我只是担心你……我们以前就是好朋友。我还去过你家,白伯伯那么喜欢我,还拜托我照顾你。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虽然你现在不是白家人了,但是我对你的关心还是不变的。”   屠鹭转过头,她微微一笑,声音更柔:“今天晚上我看见你单独出门,害怕你遇到难事,于是就跟了上去。没想到看见你和一个男人……抱、抱在一起。”   前头年轻的司机抬眼,车子差点打了个滑。   向薇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上:“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一个那么、那么上不得台面的人在一起。屠鹭,我看那个男人的穿着,可、可能都不如程家的司机。你被程晨哥伤了心,但也不也能破罐子破摔啊……”   不如程家的司机?不知道萧靳言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屠鹭一笑。   向薇赶紧补充:“我、我不是在干涉你交友啊!我是觉得三更半夜的,你和他抱在一起确实、确实挺危险的,白伯伯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她偷偷打量屠鹭的神色:“当时的我一时情急,就不小心拍了下来。本来打算给白伯伯看看,但是被你发现了……”向薇低下头:“屠鹭,你生我的气我不会怪你,只是你千万不要和那种男人在一起。只要你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司机回头,语重心长:“姑娘,听你朋友一句话吧。大半夜把你带出去的人能是什么好男人,女人选男人的眼光一定要准啊!”   “对。”屠鹭关上手机,干脆承认:“你说得很对。刚才那种男人不能要。”   向薇一喜:“你这么想就对了。”她柔和地看向屠鹭:“屠鹭,我是真为你好,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屠鹭打开车窗,雨滴瞬间射了进来,落在她的眼角:“我信你。你确实是‘不小心’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确实是‘不小心’拍到了我和别人在一起。”   向薇松了一口气:“既然照片都删了,那你能不能把手机……”   话音未落,屠鹭的手伸向外面,指尖一松:“既然如此,我也是不小心。”   向薇一懵:“我的手机!”她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伸出手。   屠鹭已经关上的车窗,抹去指尖的雨滴:“你现在下车去捡还来得及,不过可能已经摔成碎片了吧。”   向薇气得脸色涨红,看了一眼前头的司机,咬牙哽咽:“屠鹭,我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我也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摔了我的手机!”   屠鹭回头微笑:“我只是不小心。”   是个人都能看出脸上的故意,向薇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程晨哥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神经病。”   短促地一笑,屠鹭突然转过身轻易地制住向薇,把她困在车座里,带着一身冰冷压了下来:“对,我就是一个神经病。我不需要别人同情,也不需要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无论是白仲英还是程晨又或者是你,管好你们自己!你要是再敢惹我,我就像是扔手机一样,把你扔出去。反正夜深人静、荒山野岭,你摔死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声音平缓,眼睛暗得没有一丝光亮,丝毫不像是假装威胁。向薇忍不住爆发一声尖叫,车子猛地打滑,屠鹭回头:   “开好你的车!”   向薇哆哆嗦嗦地在屠鹭的身)下。眼泪溢了下来:“屠鹭,你、你不敢的。”   屠鹭一笑。   她直接打开车锁,冰冷的空气夹着雨水吹在身上,向薇的身体顿时倾斜了下去。   司机也慌了:“姑娘!你这是干嘛!我可不想摊上命案!”   看屠鹭是玩真的,向薇再度尖叫,猛地扒紧车座:“屠鹭,我错了!我错了!”   比纸老虎还不如,屠鹭无趣地一声关上车门,将萧靳言的大衣脱下来盖在身上:“到学校之前,不许发出一点声音。否则我就把你扔下去。”   向薇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点头如捣蒜。   屠鹭躺下之前,在车内镜上和司机小哥对视一眼,司机夹紧屁股:“我、我保证连一个屁都不会放,您放心!”   她终于合上了眼。   到了学校,大门紧闭,雨滴也渐弱了下来。屠鹭下车,敲响向薇的车窗。   向薇还有些回不过神,哆哆嗦嗦地拉开车窗。屠鹭把东西扔给她:“这辈子,除了我和四个男人在一起的果照,没有什么能威胁得了我。你下次努力。”   向薇不明所以,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完好无缺的手机。   回到宿舍,舍友早已经睡着。她冲了个澡,看着萧靳言的衣服沉思。   “系统,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章出现就够让她头疼了,又来了一个萧靳言。老天真是从不放过她。   【对不起宿主,由于这是现实世界,且萧靳言有商战系统在身,为防对方发现我的存在,本系统无法检索。】   擦头发的手一停,屠鹭翻了个白眼:“我叫你一声废物还真是看得起你。”   系统也委屈,某种程度上,在现实世界里他们几个人的系统都是同一水平的,无法相互搜索,也无法压制。除了针对宿主自身特性形成的事业助力,没有什么其他用处。   况且它只是一个发放任务的系统,能有什么作用?   屠鹭躺在床上,陌生而又熟悉地气息就在旁边,她看着崭新的风衣,一笑:“看来对方这么多年混得挺不错,这间大衣的料子再加手工,没有六位数下不来。”   不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坐着轿车抱着狗,来到灰头土脸的乡下,明明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被迫和她一起养猪喂狗。   那还是她第一次做任务,神智模糊之时猛地下落,一睁眼就是被报纸糊的房顶,还有四周直掉渣的土墙。   屠鹭顿时就懵了。刚才和她交易的系统道:【你现在处在第一个世界——商战文的世界。男主名叫萧靳言,是萧氏集团的未来掌权者。目前被后母设计,以去乡下历练的借口在暑假时送到后母的娘家,但后母用计将萧靳言转送到离家一千里以外的舅舅家。在此期间,你是萧靳言的邻居。望宿主抓住机会攻略萧靳言。】   屠鹭问:“你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还用我干什么?”   【本系统的任务就是用工具人改变剧情观察平行世界发展,在原著里并无“屠鹭”这个人,萧靳言也并没有任何情感纠葛,为达成读者愿望,巩固男主“狂霸拽一心为事业”的人设,特此加了一个炮灰前女友。只要宿主听从我的命令,通关不是问题。】   这个系统还挺豪横。屠鹭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本以为这种任务很是简单,一个半大小子,再牛逼还能牛逼到哪里去?没想到最先打败她的不是萧靳言,而是生活。   从白家出来后,她自力更生了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苦,然而她发现她当时吃的苦和二十多年前的乡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早,她就得被这个身体的妈妈提溜起来,去放猪。回来后还得跟着烧火、喂鹅,哄只到自己膝盖高的妹妹,晚上跟着去山上捡柴火,一天下来累得浑身酸痛。更别说吃的像是猪食,没有一点油水,一家四口每天有主粮吃就算是好生活了。   怪不得这具身体已经十多岁,却还瘦得像是七八岁。   屠鹭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每天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受折磨,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那个小王八蛋。   她艰难地起床,听到汽车碾过碎石的声音。   在那个年代,轿车可是个稀奇玩意,全村的人都伸出头往外看。   屠家院里的大鹅被惊得扑扇着翅膀,四处飞窜。屠鹭赶紧抱住一个叫得最凶的也是最小的,站在墙头往隔壁看。   一辆黑色汽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最先下来的是一双白色球鞋,还有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西装,一个白净的男孩抱着一只狗,抬着下巴下车:“这里就是黄桂芳的娘家吗?”   村里的人哪里见过这种玉做的孩子,都失了神。隔壁街的翠花小姐姐都红了脸。   这里不是黄桂芳的娘家,而是她远得不能再远的舅舅,刘大财的家。   刘大财和她的媳妇摇摇晃晃地出来,说出实情,萧靳言的脸色顿时变了。   系统提醒屠鹭:【萧靳言受到打击,这个时候正是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你们以后是要当青梅竹马的,快用你质朴的热情和温柔融化他被金钱腐蚀和被现实打击的心!】   屠鹭没说话,她抱着大鹅,视线落在萧靳言的怀里。她认得那种狗,是京巴,有钱人才养的玩意,更别说是黑色的了。   她看了看自己怀里抻着脖子的小鹅。   看看对方精致的西装,再看看自己打着补丁的裤子,屠鹭第一次生出“仇富”的情绪。   她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小鹅抻着脖子飞了出去,鲜红的喙直直伸向萧靳言怀里的狗。   萧靳言还没等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被一只鹅扑了满脸。那一天,鹅飞狗跳,新来的小王子被小鹅追得满村跑,屠鹭笑得从墙上摔下来,躺在炕上哼了三天。   回过神,她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他后来那么王八蛋,我当初就该放两只鹅。”   系统问:【宿主还在记恨他们甩了你的事?】   屠鹭眯眼:“怎么会?我玩弄他们感情,他们甩了我,很是公平。”她就是要面子,咽不下这口气。   系统沉默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道:【宿主知不知道任务考核要求?】   屠鹭回神:“不知道,是什么?”   【无论后续剧情怎么发展,必须保证:1、男主的绝对地位不可动摇。2、同一领域内,男主的权威不可撼动。3、感情纠葛上,男主是绝对获利者。】   屠鹭皱眉:“说人话。”   【就是保持男主狂霸拽的人设,且不能让他知道他被别人戴了绿帽子。】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千万不能让萧靳言和陆章他们两个碰面。】   屠鹭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   回到别墅,萧靳言扔掉身上的衣服,他仰躺在沙发上。   偌大的客厅内,空旷寂静。他没有开灯,只有头顶的星盘图在默默发着光。   【已经点亮“电子业”的星点,下一个是服装制造业。】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这是他的商战系统,大学的时候靠着它和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并且夺回萧氏集团。每天晚上,他看着这些被他点亮了一个个领域的星途,会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   但是如今……   他捏了捏眉心,关闭星图。   脚下有毛绒绒在拱,他轻轻踢走:“露露,我今天很累。”   一只杂毛的京巴哼哼唧唧,委屈地自己去自动喂食机。   这是他第一只京巴狗“毛毛”的儿子。毛毛走后,是它一直陪着他,如今岁数也不小了。   倒了一杯红酒,他倚在护栏处,穿城而过的河流上滚过来的水汽比雨水更加寒冷,他抿了一口冰凉,吐出一口气。   【我希望你不会犯五年前的错误,感情用事对事业无益。】   沧桑的声音说。   长眸一动,他没说话。   【宿主,系统是为你……】   他干脆切断了与系统之间的联系,事业做到这种地步,他早已在与系统的交易中逐步掌握主动权。   走到浴室,看着自己脖颈上的鲜红的伤口,指尖不由得一碰。   实话说,很疼,简直比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只凶狠的鹅咬得还疼。萧靳言看着镜子中的小自己,恍惚看到一个圆脸长眼的小姑娘站在墙头对他笑。   脖颈传来刺痛,他抿了一下唇,打开水龙头将自己浇了个彻底。   出来的时候,室内自动升温,电子管家发出机械的声音:“萧先生,zf的吴主任想请您吃一顿饭,洽谈关于新材料产业发展在a市落地的事情。他还强调,只是私人聚会,有可能会请新材料产业专家陆教授参加此次聚会。问您是否有时间。”   拎着司机的衣服,刚想塞到垃圾桶。突然看到上面缠着一根长发,他一愣,语气自然。   “就定在三天后吧。”   咬人的小鹅下了死口,却忘了自己的羽毛也缠在了别人身上。   灯光下,发丝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向来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终于隐约映出了光亮。 第14章   寂静幽暗的宿舍内,手机的莹莹光亮照亮了屠鹭僵硬的面庞:   “所以……如果他们两个见面,会发生什么?”   认真想了一下,如果陆章和萧靳言见面,以他们那种唯我独尊的性格,该不会打起来吧……可是他们真的会见面吗?两个人都处在不同领域,井水不犯河水,见面的几率几乎不存在。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很多。她吐出一口气:“你想得太多了,系统。”   【本系统有责任为宿主预测风险。毕竟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前男友,那么你的任务就会失败。】   “失败就失败。”屠鹭开始耍无赖:“反正老子也重生了,你还能把我杀死不成?”   系统沉默了一下,语气有着不属于机械的微妙:【难道宿主不知道考核失败有惩罚吗?】   屠鹭猛地睁开眼。   【上级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因此针对考核失败的宿主,有不同的惩罚措施。对于宿主,我早已经想好了惩罚方式。】   屠鹭眯起眼,眼前突然蹦出一个透明屏幕,上面带着一串数字。   【只要崩了一个男主人设,你就要付出这些金钱——且无外力帮助,是宿主亲自所挣的钱。】   屠鹭数了一下,八个零……   她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幽幽地道:“你要是敢打我钱的主意,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和屠鹭在一起这么多年,系统终于有了占上风的快-感。它得意地道:“宿主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的钱吧。”   屠鹭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算你狠!”   向薇被屠鹭这么一吓,回到家里躺了三天,每天晚上一闭眼都是屠鹭那张冷漠的脸,一做梦就是自己半截身体荡在出租车外的场景。   反复被折磨了三天,第三天一早终于有了点精神,还没能下床就忍不住给程晨打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虚弱,将自己跟踪屠鹭的原因隐了,委屈地控诉自己帮助屠鹭不成反遭对方威胁的经过。   程晨沉默了一会,问:“你真的看见她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向薇道:“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坐进了一辆车,我怕她出事于是就跟了上去。没想到那辆车突然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巷子口。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她们两个进了巷子口,抱、抱在了一起……”   程晨深吸一口气:“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向薇一愣,她对程晨严厉的口气感到委屈,咬着唇道:“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但是屠鹭确实和别人抱在了一起。况且我已经告诉过你,当时我都拍下来了,就是被屠鹭给删了。我怕屠鹭出事不顾危险跟着她,却被她差点扔出出租车……我知道她要面子所以不怪她,但没想到连程晨哥你也不相信我。”   听到哽咽声,程晨赶紧道:“好了好了,向薇,是我不对。”他顿了一下:“这件事我知道了。虽然屠鹭的事和我们无关,但到底是相识一场,就算不看在以前的情分也该看在白伯父的面子上,这件事我会对白伯父说的。”   向薇被哄得开心,羞红了脸:“程晨哥,我没有怪你。这几天我一直在家养……”   话音未落,那边突然没了动静。向薇低头一看,原来程晨挂断了电话。   顿时,她的脸色开始青白。   她本意给程晨打个电话,是想控诉屠鹭的神经病行为,争取他的关心。没想到屠鹭的话题刚结束,对方就突然挂断了电话?   难道对她病了三天的事,程晨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似乎是看她脸色不好,母亲向海棠端着粥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向薇神思不定,猛地扑进向海棠的怀里:“妈,我怕。”   向薇有个单亲家庭,从小跟从母姓。她母亲靠打零工把她养大。   将粥放到一边,向海棠和女儿一样光滑的脸庞露出慈爱的笑容:“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是不是还是那个屠鹭?”   向薇摇了摇头。她也说不上来,但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而她找不出原因愈发地惊慌失措。   向海棠叹口气,这几天女儿一直郁郁寡欢,她身为母亲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怜爱地摸摸向薇的脸:   “乖女儿,别怕。有妈妈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向薇红了眼眶,她起身低下头:“妈,我就是觉得……最近程晨哥变了好多。好像是自从屠鹭再次回到学校后就变了,他好像对我不像是以前那么上心了……”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呢?”   她也想是这样。向薇叹口气:“不仅是程晨,屠鹭也变了。她明明以前是很……莽撞的,但是现在我看不透她,她学习变得很厉害,甚至超过了程晨哥,化妆也很厉害,在网上的粉丝更多了。而且自从她回来后,我总觉得程晨哥对我冷淡了很多……可是他们两个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在一起了。这一切又都像是我的错觉……”   她越说越委屈,虽然说得含糊,但是向海棠却是听懂了,再看向薇哀怨的神情,她眸光一闪,盯向薇的眼睛道:   “薇薇,你实话告诉我,你和程晨认识了这么久,你和他到底有没有……”   向薇猛地一慌,下意识大声反驳:“没有!”   向海棠皱眉,向薇的脸上冷汗直流,恍惚想起那个混乱的晚上,心中泛起甜蜜,又想到程晨含糊地态度,面上又冷淡了下来:   “没有,妈,你还不相信你闺女吗?”   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哪里骗得了向海棠,向海棠微微一叹:“算了,我信你。”   想了一想,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该责怪女儿太放纵还是该夸她下手快。只是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可不是单单用身体就行的。   “你是说……屠鹭最近变了很多,所以程晨对你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向薇委屈点头。   “那你最近发现过屠鹭和白家联系吗?”   向薇摇头。   还是太年轻,向海棠微微一笑,摸着向薇的头发:“她变得再多,即使再‘改邪归正’,也变不回白家千金。想要拥有一个男人,可不是得到他的心那么简单,还得有枷锁拴住他才行。”   比如,金钱以及地位。   向薇听的云里雾里,向海棠一叹:“你回学校吧。别怕,一切有我。”   二十多年了,是时候让向薇夺回她本该属于她的东西了。   吕丽丽回到学校,抓住屠鹭的手臂哭了半晌。   屠鹭对这个把萧靳言招来的小跟班翻了个白眼,但看她哭得如此委屈,也就饶了她:   “下次遇见困难有直接联系我,知道了没有?”   吕丽丽抹泪乖乖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看屠鹭:“头儿,萧总是不是找……”   察觉旁边两个舍友射过来视线,她马上把吕丽丽拉到一边:“没有,他没找我。”   “那你是怎么拿到我的手机的啊。”   屠鹭顿了一下:“他司机给我的。”   吕丽丽松了一口气:“看来萧总没难为你。我就说这种大人物不会因为一台手机就跑到人的学校找茬的。”   屠鹭:“……呵。”   两人站在无人的走廊,除了挥洒的阳光就是空旷的回声。吕丽丽左右看了看,突然扭捏了起来:   “头儿,其实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自从那个酒会之后,李群就一直和我联系,这周还主动邀请我吃饭了。”   屠鹭看她脸上的红晕,冷漠恭喜:“哦,恭喜。”   吕丽丽咬着唇点头,突然谄媚地道:“而且我妈也挺喜欢我那套裙子的,还问我是上哪个工作室订做的。我没说你的名字,就说是一个知名设计师,所以她想让我帮她也订做一条……”   怪不得今天一早来神情就这么奇怪,原来是为这事。   屠鹭一笑:“可以。你把阿姨的要求告诉我,两周之内我给她做出一条晚礼裙。”   吕丽丽猛地跳起来:“谢谢头儿!”   哪里用得着谢。屠鹭有自己的打算,经吕丽丽这件事的提醒,她的工作室也要走向正轨,用吕夫人打开上层市场,是最有利的选择。   刚想问吕夫人的三围,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看都没看就挂了,吕丽丽问:“头儿,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今天一天就已经来了十通电话了,她干脆把对方拉黑,漠然道:   “陌生人打的骚扰电话罢了。”   加长轿车里,看着自己被挂断了无数次的电话,直到再次拨打对方处于通话中,白仲英怒火中烧:“白鹭!你真是出息了!”   司机回头,斟酌地说:“先生,小姐可能是在忙,您别生气。”   “忙什么忙?”白仲英冷笑:“我看她在晚上捯饬什么化妆倒挺有时间的。”   司机道:“小姐一个人在外,身无长物,可能也只能靠化妆生活了吧。”   白仲英一愣,顿时无话可说。   对于白鹭(屠鹭)这个假女儿,他内心是复杂的。毕竟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但是知道对方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且是屠淑在婚前就留下的野种,他顿时如同五雷轰顶,根本接受不了。   屠鹭每叫他一声爸爸,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做人有多么失败,竟然被戴了绿帽子,还为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一夜之间,他成为了a城的笑柄。在白家众多长辈的威压和外界的舆论下,一气之下他就把白鹭赶出了白家。   没有了野种在他眼前晃荡,他心里顿时轻快不少。只是寂静的夜回到那个空旷的别墅,没有了小棉袄扑上来叫爸爸,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   这次,他听程晨说白鹭和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搞在一起,顿时来了精神头,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虽然把对方赶了出去,但到底他是她爸爸,有管教她的权利。毕竟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父女,他不能眼睁睁地让对方堕落。   这么想着,他心里松快不少。   “我不和她置气。我要亲自质问她。去a大。”   司机调转车头,突然眼前白影一闪,猛地刹了一下车。   白仲英差点栽了下去,他拧眉怒问:“怎么回事?”   司机喘了口气:“白先生,路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怕是一个不长眼的女人。他不耐地整理好衣领:“你下去看看。如果出事了就给她两个钱。”   司机下车,不一会白仲英就听见低低的哽咽声,他拧着抬头,却一眼就失了神。   车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看年纪有四十左右,却风韵犹存,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比二十岁的姑娘都要嫩。   她推着自行车,额角破了一块,对着司机连连道歉,司机似乎说了什么,她感激地望向车内,眼角挂着一滴泪。   白仲英失神了一下,不自觉地走下车。   女人对他深鞠了一躬:“先生您好,司机先生说您不介意我把车蹭坏了,实在是太感谢了!我一个女人有家要养,还要拉扯一个女儿,如果真的要我赔钱,我是真的力不从心……”   白仲英伸出手挽起她,手心上一片嫩滑,看着这女人光滑的脸蛋,不由得恍惚:   “我怎么觉得在哪里看过你……”   女人也是一阵失神,半晌惊喜道:“白先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您忘了吗?二十年前我在您家做过保姆啊!”   白仲英猛地想起来,把这人和记忆力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对比:“我记得,你叫、叫……”   “我叫向海棠!”   女人含着泪一笑。   A市的夜晚,繁华而又寂静。   吴主任一早就来到酒楼,这里环境清幽,价格合理,是很多公职人员议事的好去处。   今日,酒楼全楼封闭,除了留下的几个侍者空无一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会迎来什么人。   晚八点,吴主任准时在门口迎接,在秒针走向六十的那一瞬间,道路两旁突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辆轿车。   吴主任深吸一口气,暗道:“来了!”   只是上前几步,突然为先为谁引路犯了难。幸好来人也不是矫情的,自动下车。   左边,严谨的白衬衫西装,右边,严肃的黑色大衣,两人站在道路的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遥遥相对。   夜风突然来了势,门口的落叶打着旋落在两人脚边。两个天之骄子自然对视。   “莫名地让人作呕。”   ——这是他们对各自的系统下意识说出的一句话。 第15章   包厢里,茶香袅袅。   吴主任先是松了松领口,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   他工作了二十多年,接待过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什么场面没见过, 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过。   左边,坐着全国最年轻最前途无量的教授,也是组织破格授予的院士。掌握着最尖端的新材料科技,对建筑、电子乃至各行各业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右边,坐着电子行业最年轻地位最高的巨头,掌握着无数经济命脉,咳嗽一声无数大型企业会抖三抖的,即使已经对经济有着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谁也不知道他背后还有多少产业。   一个叫陆章,一个叫萧靳言。   平时只能电视上乃至国家级的会议上才能看见的人物,如今却都齐聚在这样一栋清幽低调的酒楼内,实在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且如牛负重。   但是他知道,这两位能坐到一起,绝对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而是看中的gj,乃至利益。   如今新材料产业如火如荼,gj大力扶植,在哪个市落地就是天大的福祉。陆章身为这个新材料实验的主导人,对新材料实验落地有着巨大的话语权。萧靳言身为电子产业的领头羊,正致力于融合新材料达到电子转型企业升级。因此怎样这两个人合作,且开创新的产业,就是各个省市眼红且一直努力的目标。   不仅是a市,连萧靳言所在的b市,乃至陆章的老家c市,都在对这个项目蠢蠢欲动。   也是凑巧,这两个在各自领域一动都能让所有人颤三下的大佬,都来到a市出差。借着gj扶植的东风,也是抓紧这个机会,zf一定要让他促成这个合作。   因此这个聚会很是私密,是他动用了在陆家和萧家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的结果,他空有长辈的名头,没有长辈的底气,在两人面前十分气虚。   侍者把茶送上来,他拎起茶壶:“二位,这茶是上好的龙井……”   陆章抬起手,慢条斯理地盖住自己的茶杯:“对不起吴主任,我不喝这里的茶。”   萧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我不喝茶。”   吴主任一顿,额上的汗顿时下来了。   其实这两个人能坐到一起,就是对这个合作有同意意向,剩下的就是利益角逐的过程。他本以为这件事会水到渠成,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   讪讪地放在茶壶,他抹了抹汗:“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二位的习惯。”   “这不能怪吴主任。”陆章微微一笑:“是我没有提前告知。”   吴主任没敢放松,回头打量萧靳言的表情。对方黑沉沉的眼睛一抬,他赶紧收回视线,搓了搓手道:   “二位应该不用我互相介绍吧。”   陆章抬眼,金丝眼镜也随之抬起:“萧总裁的名头,早有耳闻。”   萧靳言也转头:“陆教授也让人久仰大名。”   窗外夜风轻拂,落叶落在木质的窗棂上,被无情地挡回落地。两个天之骄子自然对视,半秒后——   “请帮我倒一杯茶吧。”陆章不动声色地捂住胃,对吴主任微笑:“麻烦吴主任了。”   萧靳言抬了一下手:“请给我一杯水。”   【检测到宿主胃部不适。】沧桑的声音在萧靳言的耳边道。   喉结滚动,一口水下去他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一些。   “何止是不适。”萧靳言微微抬眼,他现在浑身都在排斥,像是一只黑豹误入雪狼的老窝,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收回自己的獠牙。   【能让你排斥的人定然不普通,需不需要我查一查这个小子?】   “不用。”萧靳言垂下黑沉沉的眸子:“一个只知道研究的书呆子罢了,能造成什么威胁?”   【是否让我帮你查一下这个男人?】另一边,陆章的系统也在问这一个问题。   将茶杯倒扣,陆章不紧不慢地一笑:“不必了。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罢了,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吴主任察觉了一点气氛不对,赶紧用上他摸爬滚打练就了十年的玲珑心思,没直接提项目的事,而是道:   “二位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今天在此相聚,能给我吴大伟一个面子,实在让我不胜感激。”   吴主任把茶像是酒一样干了,开始发挥他的拍马功能:   “听说陆教授不仅致力于研发材料,在数学方面也是颇有建树。像您这么年轻的学术人才真是不多见。”   吴主任转头,舌灿莲花:   “萧总的枭途集团也不仅在做电子研究,听说最近有意往线上发展?互联网产业好啊,gj正在大力扶持,您真是深谋远虑。”   吴主任把头摇成个拨浪鼓,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把场子盘活了,千错万错、马屁不错。陆章和萧靳言就算是再高傲的人,也不得不给这个老头一点面子,面上终于不是虚伪的客套和紧绷的冷漠了。   吴主任一笑:“二位这么优秀,能来我这么个小小的聚会,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当初我托人拜访两位长辈,没想到真的会被接待,如今……”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一响。   吴主任看了看,原来是自家的丫头。他挂断了,但没想到这孩子气性大,一直打个不停。吴主任刚想关闭手机,陆章就道:“也许是有要紧的事,吴主任不必急于一时。”   吴主任松了一口气,孩子大了就是不好管,尤其是女儿更让人操心。他向萧靳言打了声招呼,弯着腰出门。   顿时,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室内的温度似乎比室外还要低。   陆章垂着眸,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茶水,汩汩的水流声反而让人愈发烦躁。   萧靳言拧了一下眉。   【宿主,这也是商业谈判。请保持情绪稳定,速战速决。】   是的,这也是商业谈判。萧靳言暗道,即使心中再作呕,也要保持冷静。   他抬眼:“陆教授,听闻你的新材料研究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恭喜。”   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呼之欲出的压抑,明明是肯定的话语听着却像是带着微妙的嘲讽。   【他是在嘲讽你的研究速度吗?难道这个商人不知道克制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技术速度,能这么快取得成果已经很惊人了吗?】陆章的系统发出高傲而又不满的声音。   茶壶落下,陆章微笑:“听说您终于将电子产业做到极致,准备挑战线上产业,同样恭喜。”   萧靳言拧眉,有些压不住火:“吴主任说您是最年轻的院士,想必从小就品学兼优吧。”   想到自己高中时的成绩,陆章顿了一下:“您过奖了。我从小学习很是一般,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夸张。萧先生能在商界如此呼风唤雨,想来从小就在优越的环境长大吧。”   想到自己在乡下摸爬滚打的那些年,萧靳言握了一下拳。   【怪不得你会对他作呕。】这是两人的系统对他们说的同一句话。   这么欠揍又扎心的话,即使是系统听了也想上拳头揍人。   就在气氛降到冰点的时候,吴主任推门进来:“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因为一点感情的事哭哭啼啼,我耽误了一些时间。咱么刚才说到哪儿了?”   萧靳言沉默。陆章推了一下眼镜:“吴主任,该说正事了。”   “对对对!”吴主任拍了一下自己的地中海:“你看我这记性。”   正襟危坐,三个人终于开始谈论起了合作的事。   夜深人静,在经过两个小时的拉锯,终于达成了初级意向合作。吴主任美得挺直了腰杆,美滋滋地送两人出门:   “萧总、陆教授,感谢你们为a市的发展做出的努力!a市的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   陆章和吴主任握手:“您严重了,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科研工作者的使命。”况且他还有无数研究,c市用不了就只能“雨露均沾”。   萧靳言点头:“吴主任客气。”b市的集团在他的领导下已经发展到极致,要想扩大规模当然得要试探别的领域。   三人满意而归,吴主任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由得暗叹。如今华国有这么多的青年才俊,是在是a市之幸。这两个天之骄子,谁要是能收服其中一个,那可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动,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赶紧追了上去。   “萧总、陆教授。”   两人回头。   想到这两人一冷一傲的性格,吴主任有些为难地搓搓手,但是为了自己的闺女,拼了:   “其实前几天我拜访二位长辈的时候,也和他们说了不少的……私人话题,尤其是两位的终身大事。”   陆章眯起眼,萧靳言拧眉。   “我说这个没什么别的意思!”吴主任赶紧摆手:“实际上两位父母实在是忧愁此事,但是不敢对两位多加置喙。”毕竟这两个人已经是行业大佬,在外面说一不二,在家里更是掷地有声。两人的父母知道他们一心为事业,更不敢多提婚姻大事。   “我听说二位以前就只交过一个女朋友,但都分了。至今都没有消息。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就想让我问问二位,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陆章和萧靳言的瞳孔竟然同时一缩。   “阿嚏!”屠鹭猛地打了个喷嚏。   【宿主感冒了。】   “我身体好得很,可能是有哪个王八蛋在念叨我吧。”屠鹭关上衣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本书和一件风衣。   她已经想好了,不管系统扣她多少钱,先挣钱才是正经。   对于那个惩罚她心中自有打算,毕竟对于这个系统她可是一直戒备着。   她可没有忘了当初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对方颐指气使的样子,现在能这么乖,还不是被她“蹂。躏”的结果。   车到山前必有路,屠鹭上辈子是条驴,这辈子也是条驴,她就不信有什么能难倒她。   “系统。”她的声音难得柔和:“你那个惩罚是真的吗?你看他们几个出现又不是我的错,这么惩罚我就过分了吧?”   【这是规定。】系统对于这几天占了上风表示满意,声音也终于不是唯唯诺诺了:【评判标准就是看平行世界发展,但崩塌融合超出了系统控制范围,也算是失败表现。现在的情况也可能是宿主做任务时产生了不可预估的错误,造成世界融合。我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屠鹭没摸到烟,于是找了根棒棒糖嚼得咯吱作响:“那也成。反正我这辈子就爱钱,你要是收走了我的钱,那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大不了我再撞死在墙上,死后把尸。体捐献给科研院,又或者是陆章。我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学霸系统,一定能找到你的存在。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把你给撕碎……”   系统赶紧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可能!】   屠鹭一笑:“行吧,咱俩来谈条件。”   拉扯了一个小时后,系统终于答应,在后两个世界审核的时间内,只要让陆章和萧靳言不发现她就是他们共同的前女友,就不扣她的钱。且罚款减少三分之一。   屠鹭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满意,但决定先不逼这个系统那么紧。   而且她也有底气,这两个王八蛋那么要面子,怎么可能突然谈起前女友。   她只要安心地度过这几个月就好。   至于第三、第四个世界……   屠鹭上网查了查,以老三的影响力,网上不可能没有他的姓名。   很好,是真没有,看来第三个世界和第四个世界好好的。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她拿出吕夫人的需求单子,走到人台。上一次陆章来校她有惊无险地躲过,前几天萧靳言找她也被她打发。感情的事对她来说无用,她这辈子就要像他们一样专注事业。   希望老天保佑,这两个王八蛋不要再来打扰她。   …………   阴沉的夜晚,袅袅的茶香夹着古朴的书香,是难眠之人最好的慰藉。   陆章推开书房的门,一进去就是有一整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暗室。四个墙面、无数三人高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   无论是古今中外还是科研文学,这里的书籍数不胜数、应有尽有。然而这里的书对于他的私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更多的都在他的脑海以及系统里。   随手拿出一本《静心诀要》,翻了五页,放下。   抽出一本《地藏经》,看了三行,放下。   够下一本《心灵鸡汤》,看了十个字,放下。   【心思不诚,是对书籍最大的侮辱。】系统说。   陆章摘下眼镜,金链旖旎地勾在脖颈上。他一口饮进茶水,将茶杯放下,道:   “对于书籍,我从来都没有不诚过。”   用力抽出一本书,是压了很多年的《山海经》,薄薄的灰尘扬起,在灯光下如纱般聚散。他随意地一翻,突然一顿。   在属于鸟类的开篇空白处,一只被画得歪歪扭扭的猪头正在冲他笑。   指尖一颤。光影与灰尘形成的朦胧中,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圆圆的脸,细眉细眼的小姑娘瞪大眼看着他,以为他睡着了,偷走他的书,在上面涂画:   “陆章,你再敢因为我错题就打我手心,我就把你的书全撕了。”   他瞬间睁眼,小姑娘吓了一跳,恼羞成怒:“你装睡!”   他凑过去,把对方的嘴巴捏成猪嘴:“既然你觉得这种惩罚措施不好,咱们就换个激励模式怎么样?”   小姑娘脸色羞红,却并不退缩:“什么激励模式啊,你给我演示演示……”   比如,一道题一个吻。   灯光“啪”地一声响,陆章瞬间回神。他看着手上的书,被自己捏皱成一团。   他的心,不静了。   又是淅淅沥沥的雨天,萧靳言松开领带,闭眼躺在沙发上。   智能管家问:“萧先生,是否需要开灯?”   “不用。”他摇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再度来到阳台。轮船静静地在江上飘过,七彩的闪灯映在他的眼底。   萧靳言一口饮进,想起刚才被吴主任问到的那个问题,仿佛咽下的酒都变成了冰碴,冰凉刺喉。   半晌,他看向天空,繁星皆无。这世界似乎从没有在他的脚下。   他难得勾了一下嘴角,转过头看着空旷冷寂的客厅,突然道:   “给我的助理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明天的会议推迟,给我半天的空闲时间。”   “好的,先生。”智能管家应承。   “那么请问您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中途插入行程呢?”   借着江风引入冰凉,他的喉咙反而像是含着一口火热:“你不需要知道。”   他只是突然想当一个慈善家而已。   比如……投资一个大学。 第16章   一早,屠鹭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她起身摸了摸眼睛,发现心慌得也厉害。   环顾一周,舍友睡得死沉,外面阳光正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这几天都事情太多了,导致她开始神经兮兮的了。无奈一笑,把几个舍友叫醒,她去洗手间洗漱。   冰凉的水从下巴滚落,她抹了一下潮湿的镜面,耳边有女生抱怨水龙头又不好使了,昨天晚上滴了一夜的水,吓死个人。   还有人抱怨空调的声音也大,还总是耗电高。   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古井无波,像是与这些抱怨生活琐事的年轻人隔了一个世界。   无所谓地一笑,刚想回宿舍,走廊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啊啊啊!”   屠鹭皱眉,有人风风火火地从走廊蹿过:“我的妈呀!都出来看!咱们学校来大人物啦!”   吕丽丽揉着眼睛探出头:“一早上的吵什么啊,谁来了把你们吓成这样,难道是哪个明星?”   “不是。反正是一排黑车进了学校,还有咱们学校所有的领导,甚至有几个在电视上看过的眼熟zf工作人员都在!”   “这么大排场,难道咱们学校出了什么事?”   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屠鹭皱着眉回到宿舍,吕丽丽三个人早就堵在窗口,像是电线上的一排小鸟叽叽喳喳:   “我靠!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让咱们学校的李校长再次出马,上一次他出来还是最高端的数学研讨会呢!”   “老李头这一个月还挺忙,这是又遇上什么好事了?红光满面的。”   “这么多人围着一个,还打着黑伞,我看不见啊。”   吕丽丽的脑袋伸出窗外,恨不得把自己抻成个长颈鹿。眯着眼睛尽力看,也只能看到被众星拱月的大佬穿着一身黑西装,被雨伞挡住了半边的身体,只露出一双长腿。   她看得兴奋,忍不住回头想把屠鹭拉来。屠鹭打开衣柜换衣服,赶紧过去拉对方:   “头儿,先别换了,你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她眼尖地看到屠鹭柜子里有一件不属于对方风格的风衣,下意识地探头去看。屠鹭“啪”地一声关上门,吕丽丽问:“头儿,你你那件风衣还挺好看,是在哪里买……”   屠鹭转过身,直接打断她的话:“你看见什么了?”   “哦。”吕丽丽想起来正事,赶紧把屠鹭拉到窗边:“你看李元华,脸上的褶子都能当菊花了,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让他这么开心。”   屠鹭下意识地抬眼,眼皮突然狠狠地一跳。   看着如此大的排场,还有全是阴沉沉黑色的队伍,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要转身:“有什么可看的。”   也就是在这时,那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脚步一顿,突然按下助理打伞的手。   风声仿佛都安静了几秒。   明明是一瞬间的事,但在屠鹭的眼里仿佛满慢了十多倍。她最先看见的是对方短短的发茬,如同黑森古树下的白雪,白皙的皮肤也渐渐露了出来,越过高耸的眉骨,是黑沉狭长的眼睛,悬胆高鼻之下,是微抿的薄唇。   眼前的一幕似乎与那个雨夜狭窄的车厢里发生的事重合,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屠鹭的思绪却像是被冰封住一般,完全不动了。   又、有他妈的是萧、靳、言!   “卧槽!是萧靳言!”吕丽丽忍不住失声尖叫。   萧靳言黑沉沉的眼睛猛地抬起,屠鹭心脏就像是被重鼓被狠狠地一捶,瞬间停跳,她手脚发软地靠在墙上,马上低下头躲过对方视线。   然而即使不用看,即使隔着一道墙,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冰冷又凌人的目光直直地刮在她身上。   萧靳言……靠!这个王八蛋怎么来学校了?!怪不得她早上眼皮一直在跳!   吕丽丽三人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处在看见萧靳言的兴奋中。   “我的妈呀,打死我也没想到是这个大佬来咱们学校啊。”舍友死死地捂住脸:“怪不得那么大的排场,卧槽要是萧总裁的话这个排场也太低调了,学校怎么没把咱们所有人都弄出去列队欢迎啊!”   “低调多好啊……”另一舍友感叹:“要是人多了把萧总裁挤坏了该怎么办,哪能轮得到咱们看啊。”她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我靠这简直太帅了,比电视上还要帅……”   吕丽丽凑到舍友手机前去看:“萧总太有钱了,以至于我们一直都忽略了他的外貌……”   她乐了半天,不见屠鹭搭话,一回头看见她坐在床上发呆,赶紧拉她:“头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心不在焉。萧靳言来了啊,那可是最年轻的商业大亨啊!你不开心吗?”   开心?屠鹭扯出一个假笑。她哭都来不及呢。   舍友回头:“你们说萧总来咱们学校干什么啊。”   “视察?看咱们校长那么开心,肯定是有好事呗。”   “什么好事啊……”   几个人兴奋地叽叽喳喳,屠鹭按了一下额角,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系统道:【以萧靳言的性格,你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这一天会到来。】   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天会到来。毕竟她知道萧靳言虽然有一点偏执,但更多的是高傲,与陆章那种胸怀沟壑的傲然不同,他是真的有傲骨。   无论是在穷乡僻壤的山村,还是在诡谲繁华的商场,他从来都没有低下过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因此她上一次对他撂了狠话。本以为以他臭屁的性格肯定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还找上门来了!   她难受地捂住额头,吕丽丽看她变了脸色吓了一跳:“头儿,你怎么了?”   屠鹭道:“我肚子疼。”   “你肚子疼捂脑袋干什么……不是,你肚子怎么又疼了啊?”   屠鹭对她咧出一个虚弱的笑。   病遁,是百试不爽的万能技巧。   李元华带着所有校董向前走,觉得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腰椎终于挺直了。这一个月,是他当校长最舒坦的一个月。不仅把数学研讨会风风光光地办了,还把陆章请来了。他本以为自己的职场生涯已经走上了巅峰,没想到昨天晚上来了一通电话,直接把他送上了职场云巅!   那一桶本来以为是骚扰的电话,竟然是萧靳言助理打来的!并且对方还说萧靳言今天会亲自到校,视察学校建筑设备情况!   李元华懵了,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对方发来了具体的流程,更让他忐忑。   今天早上一早就把各个校董拉起来,顶着他们质疑目光,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怎么能凭借一个电话就能确认萧靳言会来呢?   而且仔细一想萧靳言是什么人,那是动辄上亿只能在重量级会议以及电视上看到的神秘商业大亨啊!他放着大把的会议和商业不参加,来这里干什么?   心中打鼓,可是那份庄重的挑不出错误的邮件又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觉。   随着日头上升,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炎热,额头渐渐出了汗。几个校董也越来越不满,渐渐地有人甩着袖子离开。   就在他以为这也是自己异想天开的时候,大门口终于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车鸣声。   一辆黑色加长古斯特出现在了校门口,片刻,一排助理下来,有人恭敬地打开车门。瘦削高挑的黑影下车,凌厉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抬,霎时间,李元华知道自己的春天又来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恭敬地请萧靳言进来:“萧总,您能来我们a大,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   萧靳言抬眼,看着眼前围了一圈的校董,点头道:“李校长客气。我这次是低调来此,希望不要大动干戈。”   李元华看了一眼身后一排的加长轿车,抹了抹额头:“是,低调、低调。”   黑伞“啪”地打开,萧靳言反而像是主人一样走在前面:“走吧。”   李元华吐出一口气,对着那几个和他平时不对付的校董得意一笑,挺直了腰杆走在后面:   “萧总,您能在百忙之中来到我校,实在是我们的荣幸,也是学生们的幸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刚要入秋的风还留恋着一点暖意,被阳光剪得细碎的树影就在脚底。萧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刚要启唇,突然内心一动。   他拨开黑伞,向右抬头。   越过层层树叶,在被粉刷得精致暖黄的宿舍墙面上,一排排女生捂着嘴,眯着眼往这看。细碎富有朝气的声音和鸟儿的啼鸣重合。在被阳光模糊的笑脸之间,他心有所感,瞬间就在重重星星眼中抓住一双冷淡而又震惊的眼神。   微微抬眼,那人就像是被揪住尾巴的狐狸,瞬间蹿了回去。   整理袖口的手落在表盘上,带着思忖的情绪一转,他抬眼:“李校长,我要捐建一处校区。”   李元华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虽然知道这种商业大亨来到学校,不可能是为了进修,就只能是捐个图书馆或者教学楼,求个美名。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这么大手笔,捐建一个校区的啊!   a大是什么规模,捐建一个校区就相当于捐建一个中小型学校了!   萧靳言是疯了吗?还是说真不愧是商圈大佬,一出手就出最大的?!   这确实有些夸张,旁边的助理也觉得自家老板今天有些不对,赶紧“找补”:   “李校长。培养人才是国家重点项目,也是所有高校目标。我们萧总身为华国人民,自然不能忘记这份责任,况且我们也有能力支撑起一处校区的出资。您就放心吧。只是这具体的……”   “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生源来收容这多余的一个校区。”李元华回过神,觉得这事是有些夸张:“目前为止教学楼和学生人数兼容得刚刚好,多余的校区只会造成资源浪费。萧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李元华这人是看中利益,但还没有那么夸张的野心。多一个校区,如果整合资源不利,会导致师生怨声载道,他等于好心办坏事,这个风险可不能冒。   萧靳言皱了皱眉,问:“那这里哪里需要修建?所有的宿舍翻新一遍……”   助理愣了,他跟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虽然知道老板花钱从不看数字,况且以枭途的规模,一项计划以亿打底,金钱在他们眼里就只变成了数字。但是无论怎么“大手大脚”,他总感觉今天老板这钱花得有些着急呢?   就跟那私人会所里的土大款,硬生生地拿钱砸,生怕花不出去似的……   他知道这样揣测老板有些过分,但是老板今天真的不对头……   助理虽然爱心中腹诽,但业务能力没落下,顺着萧靳言的意思问:“李校长,你们这里缺什么楼,请直说就行。”   李元华卡壳了。以前的商业人士和爱心人士为留个名、学生都是捐一栋教学楼或者图书馆,哪有上来就问人家要什么的   这不是相当于有一桌的满汉全席,问他到底爱吃什么吗?   看出李元华的为难,助理暗道自己老板真是给人出难题。   这时,上课铃响。远处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快要进了教学楼。李元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故作自然上楼的程晨:“程晨!”   他不好说,但学生好说啊!李元华觉得自己找到了好方法,松了一口气:“快过来!”   程晨就等着他这一句话呢,几乎是小跑地过来,整理了一下领口,正色道:“校长、萧总您好。我叫程晨,是程氏食品集团……”   李元华打断他:“萧总,这是我们a大的学生会会长,对于学生的需求他最明白。您要是觉得哪里有疑问,可以问他。”   程晨脸色涨红,猛地直起身体。   他没想到,上次自己在酒会错过的机会会落到他的身上,能和萧靳言近距离接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只要他这次把握机会,充分展现自己的才能,能被萧总赏识不是问题……   程晨?萧靳言缓缓抬眼,眼底黑沉:“前几天,你就在我的酒会?”   他竟然记得!程晨没发现萧靳言语气的微妙,以为萧靳言对自己印象深刻,连连点头:“是!我就在那个酒会!上一次没能和您搭上话实在是遗憾。没想到这次您就来了学校,我实在、实在是荣幸之至!”   萧靳言看了他一眼。   【我似乎看到了你心里有一条至黑的暗河,在试探地翻涌。】   萧靳言没说话。   【只是一个在她嘴里出现过的男人而已。宿主大可不必。】   “和她无关。”他道。   系统发出沙哑的笑声,懒得质问他为何又会放着重要的会议不参加,绕过大半个a城来到这里。   屏退了碍事的那些校董,只剩下几个助理和程晨还有李元华。   程晨深吸一口气,看着楼上那些艳羡的同学,脸上忍不住溢出志在必得的得意神情。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半秒,就听萧靳言道:“再找一个人。”   助理补充:“一个学生不可能对学校全部了解,李校长,咱们边走边说,您能不能再找一个学生作陪?”   李校长下意识地就想起学霸王昊。可是王昊今天去隔壁市参加全国的数学大赛了,那么还有谁能胜此重任?   程晨面色有一点不好看:“萧总,我在学校三年,这学校里的每一块砖我都熟……”   萧靳言看了一下表,光滑的表面映出他微拧的眉头。顿了一下,沉声道:   “听说你们上个月办了一个数学大赛……”   他说话很少微顿,这几乎不到半秒并没有人注意到的停顿,几乎囊括了他所有私心以及……第一次“假公济私”的生涩。   “对!”李元华眼前一亮:“数学大赛,我怎么忘了。程晨,你去把李杰叫出来。”   李杰是三等奖的获得者,大四学生。因为家境贫穷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不少的奖学金,因此对这个学校感情很深。   程晨猛地一皱眉,李杰……在每次校内大赛上压他一头的男生,上次数学大赛自己就是低他一分这才丢了三等奖。他能想象得到那个穷小子会用家境博取同情、获得萧靳言赏识的情景。   李元华看他发愣,催促他赶紧去,他咬了一下牙,刚想去教学楼,却猛地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   虽然穿得严实,但是那高挑的身材,还有白皙的皮肤很难让人不认出来。   是屠鹭!   他心中一松,下意识地道:“校长,李学长最近在忙着写论文,就先不打扰他了吧。我觉得一个人很适合。”   他笑得太过明显太过开心,让人没法忽略。   萧靳言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微微偏移落在远处的白色的身影上,垂下眼整理了一下袖口。   【啊……似乎已经看到暗河里的毒蛇在翻滚呢。】   系统忍不住嘲讽。   萧靳言抬起头,对着远处的身影眯了一下眼。   程晨说着,直接就跑过去,把刚走到拐角的人影一抓:   “屠鹭!”   屠鹭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程晨?”   程晨难得对她咧出一个微笑:“萧总想要两个学生陪同参观学校,校长正找你去呢!”   屠鹭瞬间抬起头,远处的那道黑影沉默伫立,明明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   完了。   她想,被抓了。   尼玛她一直害怕被萧靳言抓住的情景没有发生,反而被程晨抓了!   看着程晨什么都不知道的以至于纯洁的笑容,屠鹭心中复杂地情绪转了十万遍,半晌想不出感叹的话,只能吐出一句:   “程晨,你个傻X。” 第17章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晚夏,但屠鹭却感到不寒而栗。   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阳光热辣地刺在头顶,然而她却感觉浑身都在冒寒气。   萧靳言就在她的身前,宽阔的脊背、修长的大腿,以及露在手腕处精致的手表无一不在展示这个男人如今的地位以及高贵。   她只要微微加快一步,就能踩掉他的鞋,只要手臂弧度大一点,就能与他的手撞上。   如今的情况就像是把她绑在一辆车上,前面就是一碰就炸的“炸。弹”——简直快要了她的亲命了。   她想不通萧靳言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是念着自己上一次咬了他一口,要还回来?   又或者是要……   她的思绪飘了一秒,就落了几步,回过神发现那几个人都回头看她。   萧靳言逆着光,没有被发丝遮挡的耳廓发粉,一双长眸清亮,带着晦暗的情绪。   程晨按捺着不耐烦,勉强挤出一个笑:“屠鹭,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屠鹭看着程晨,暗骂了一声。她刚才本来已经快要逃走了,没想到被这个傻x给抓了回来。突然,她想到什么,问系统:   “程晨也勉强算是我的前男友,萧靳言要是知道了该不会出事吧?”   【程晨的威胁性太小,不在考核范围内,宿主可以放心。】   屠鹭吐出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如果程晨也算在考核范围内的话,那她以前在白家结交的那些小明星岂不是更危险?   她皱着眉走过去,热风带走额上的汗,勉强吐顺一口气。   萧靳言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头上的伞,然后给助理一个眼神。   助理愣了一下,马上会意,原来老板是想换个人打伞。马上小跑着把伞递给屠鹭,然后把她带到萧靳言旁边小声道:“同学,麻烦你了。”   屠鹭:“……”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高自己一个多头的萧靳言,感觉靠近他的这半边身体有些发麻。她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陪走的,没想到还要兼职助理的工作?   萧靳言闭了闭眼,皱着眉看向自己向来机灵的助理。   助理感觉老板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有些不明所以地回视。   程晨暗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接近萧总的方法,赶紧走过去:“屠鹭,我来吧。”   屠鹭松了一口气,萧靳言高她太多了,她这么举着很是费劲。刚想把伞递过去,萧靳言长腿就迈了出去:   “走吧。”   屠鹭一顿,只好尽力举高雨伞追了上去。   程晨握了一下拳头,再接再厉:“萧总,我们学校有一百多年了,是全国知名的学府。近年来在‘211’以及‘985’工程的支持下……”他滔滔不绝地说,声音和远处的蝉鸣鸟叫混成了一体,被夏日的热浪蒸成了模糊的聒噪。   屠鹭站在萧靳言的身边,右臂微微举高,赤.裸的皮肤若有似无地蹭在他微硬的西装布料上,黑伞以及他高大的身影都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再加上他身上自带的冷气,这样的环境比她毫无遮挡地站在太阳下好多了。   ——除了她必须要因为身高差距而不时踮起的脚,以及还要控制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能这样打完伞就把萧靳言送走,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抬眼,猛地一怔。   在被黑伞遮住的这相对密闭的空间内,不知何时萧靳言已经转过了头,微微垂着眸子看着她。他的鬓角带着细汗,发丝更加乌黑,明明半侧身体被曝露在阳光下,然而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一双长眸,明明像是黑潭一样幽暗不见光,如今像是被太阳晒软了般,带着隐约波光。   ……里面映着一个发愣的,小小的她。   瞬间,她想起那个站在河边眺望远方少年,他回过头,热得鼻尖都出了汗,眸光却如冰般坚定:   “我早晚是要离开的。”   屠鹭的手一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不妨对方突然抬起手握住了伞柄。   两人的手指堪堪交错,带着这个夏天粘热暧昧的潮湿,对方袖口里的的手表撞在她手腕的皮肤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握了一下手腕。萧靳言握紧了伞柄,缓慢地收回视线。阳光洒在他的脸庞,像是冰层融化,恍惚给人柔软了一瞬的错觉。   李元华几人听见声音,程晨赶紧过来:“屠鹭,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来吧。怎么能让萧总亲自打伞呢?”   说着,他就要接过伞。   只是这手刚伸出去,伞面微微一动,萧靳言垂眸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似乎有冰棱直插在身上,程晨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这手也缩回来:“萧总,是、是否要我……”   萧靳言一句话没说,直接越过了他。   程晨不明所以,觉得萧靳言的态度变得太快。刚才不还是很平静吗?怎么现在就冷冰冰了,难道那伞是什么传家宝别人都碰不得吗?   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他回想自己刚才的言行,并没有什么错误。所以就只能是屠鹭的问题了。   他皱着眉走到屠鹭身边:“屠鹭,你刚才做什么了惹萧总生气了?”   屠鹭摸着发麻的手腕,闻言扯了一下嘴角:“程晨,你要是想要在萧靳言面前表演原地空翻,就可以尽情地招惹我。”   原地空翻?程晨想了一下,立马会意猛地退后一步。屠鹭还想要像上次一样打他!他觉得没面子补充一句:“惹到萧总没有好果子吃,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她已经知道后果了。   几人走到教学楼前,程晨受到李元华的暗示,有些紧张,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在他看来,萧靳言来这里捐楼就是图个美名,对方就算再有钱也不是个冤大头。他以后是要搭上萧靳言的,怎么能一开始狮子大开口就把对方得罪了?   这么一想,心里有了底,决定先试探一下:“萧总,我们学校师资力量雄厚、设备也齐全,就是有一样不好。虽然大部分的设备都很先进,但也不乏老化的,有时候ppt都放不出来。师生都抱怨好久了。”   李元华眼皮子一抽:“萧总,其实老化的设备也就那么几台,没必要……”   萧靳言没说话,视线微微一偏。   屠鹭正在发呆,过了好久才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李元华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她敷衍地点头:   “可以,我没意见。”   萧靳言皱了一下眉,助理马上道:“同学,找你就是为了充分考虑学生意见的,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说。”   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屠鹭吐出一口气:“这个教学楼是建筑学院搬走之前建的,现在已经空了很长时间了。外墙老化,地基也塌陷……”   还没等她说完,萧靳言微微抬了一下手:“就按她说的办吧,学校里所有的设备换成枭途最新款,再建一栋图书馆。”   程晨一噎,李元华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走到男生宿舍的时候,程晨看了看萧靳言的脸色,觉得自己的胆子可以大一些:“这个宿舍虽然是新建的,但是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需要再向外扩一扩……”   李元华看向萧靳言,萧靳言偏移了一下视线,屠鹭愣了一下,木着脸道:   “明年学校就要扩大生源,扩建之后的宿舍住人只能是勉强。况且也要把里面修修吧,女生宿舍的水龙头坏了很多,空调的噪音也大。听王昊说男生宿舍也是这样。”   萧靳言说:“建新的,换旧的。”   李元华涨红着脸,给屠鹭一个大拇指。   走到校内池塘,程晨深吸一口气,说:“池塘旁边的亭子有些少,夏天时就很少有同学来这里乘凉……”   李元华捅咕了一下屠鹭。   屠鹭干巴巴地道:“池塘太小,亭子太少。”   萧靳言说:“扩了、建了。”   李元华热泪盈眶,拍了拍屠鹭的肩。   走到体育馆,程晨觉得自己这次必须拿出勇气,咬着牙道:“体育馆还是十多年前建的,现在有点小了……”   李元华直接打断:“让屠鹭先说!”   “……”屠鹭道:“别说了,你还是直接建了吧。”   萧靳言点头:“好。”   程晨:“……”   李元华激动得要厥过去,抓住屠鹭的手小声道:“屠鹭同学,你简直是咱们a大之光!”   屠鹭干巴巴一笑,下意识地看了萧靳言一眼。   对方双手插兜站在前面,似乎心有所感,微微回了一下头。   凌厉的轮廓一半化在温暖的阳光里,又与那个瘦削冰冷的少年重合。   他说自己肯定要离开这个小山村,然而下一秒目光一变,像是揉了一滴温水,弯下腰挽起裤腿:   “又要吃鱼?真是拿你没办法。”   真是拿你没办法……   屠鹭感觉脸颊一烫,瞬间收回了视线。   又来了……助理哀愁地想,那种老板像是土大款一样拿着一袋子金银珠宝往台上撒的既视感又来了。   由于老板单身多年,助理这种不发达的发现“奸.情”的神经终于在今天抖动了一回,他的视线在萧靳言和屠鹭之间来回移动,联想到几天前老板在深夜来到a大的诡异举动,半晌找到了一个他老板这么诡异的理由:   这是看上了这个女学生了,老板终于意识到他这个身份、这个年纪应该走的道路了:   他想一掷千金,泡人家清纯女大学生……   助理洞悉一切地眯起眼。   屠鹭正在接受李元华的感激,程晨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他找屠鹭,一方面是为了不让李杰来,一方面是因为屠鹭够蠢,在她的衬托下自己可以尽情地展现自己的才能,这样萧靳言才会注意到他。   没想到萧靳言会这么听屠鹭的话,难道是因为……她是女生?   怎么可能?萧靳言那么大的一个人物,贴上来的女明星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会看上屠鹭?   这么想着,程晨抬眼看屠鹭,她今天穿着单调的白裙子,不施粉黛,但被天气闷热的脸颊发红,鼻尖挂着细汗,清凌凌的双眸没有任何热切的情绪,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就送来了清风。   自从遇见向薇后,他就很少这么观察过她,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屠鹭很美,是他以前一直忽略的美。   好吧,萧靳言确实有可能会一时被美色所惑,对她听之任之。   程晨心里有吐不出来的酸涩,一方面按捺不住内心的鼓动,一方面又嫉恨屠鹭用美色迷惑萧靳言,让自己失去了这个表现的机会,他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脑袋空空的网红,即使被萧靳言看上又如何,只可能是随便玩玩罢了。   这样想着,他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决定不能就这么放萧靳言走了,上前几步,对萧靳言道:   “萧总,其实我们这个体育馆还是很不错的,除了良好的隔音设备……”   他走上前,对这个体育馆赞美得滔滔不绝,屠鹭听得挖了一下耳朵。   她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病遁了。于是把李元华拉到一边道:   “李校长,我觉得天太热了,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在李元华的眼里,现在的屠鹭就是一个大功臣,赶紧道:“行、行,你先回去。”   屠鹭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阳光刺在她的脸上,她用手挡了一下,就在眼前变暗的一瞬间,手臂突然一紧,只听轻轻的“砰”的一声,她瞬间被拽到了一处黑暗之地。   身后是冰冷的墙面,她的精神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挣扎,脚下的篮球滚落一地,她似乎踢到了一个人的腿,以及松软的垫子。就在她想要喊叫的时候,有一双微凉的手突然按在她的嘴上,克制的呼吸就喷在颈边。   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屠鹭突然安静下来:“……萧靳言?”   对方微微抬起身体,即使伸手不见五指的杂物间也能看到他微亮的长眸:“屠鹭。”   屠鹭松了一口气,她眯起眼:“你把我弄这里干什么,不怕校长他们找你?”   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在耳边道:“不用担心,有刘助理。”   果然,门外传来李元华惊慌失措的声音,刘助理镇定地解释。   他的声音带着固有的低沉和轻微的气音,伴着门外近在咫尺的说话声,恍惚间屠鹭会以为他们在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萧靳言把她抓走藏起来,然后告诉担忧的她:“不用怕,外面有人守门。”   她控制不住地想笑,但隐秘狭窄的空间里,彼此纠=缠的呼吸,再加上贝占合的身体,却让她在好笑之余,控制不住地心脏鼓动,想把自己缩起来。   她抬眼,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靠感觉找他的耳朵:“你这是强抢女大学生,如果不放我走我就喊了。”   嘴唇却似乎扫过什么温热,是嘴巴?还是脸颊?她猛地抬起头。   耳边的呼吸乱了一瞬,萧靳言道:“你碰到的是我的脸。”   屠鹭松口气,萧靳言似乎对她的放松有些不满,微微压低身体,西服的衣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我没有强抢。我是正大光明。”   屠鹭感觉有一些喘不上气,她喉咙一动:“好啊,你敢正大光明地就这么抱着我出去吗?”   “我敢。”萧靳言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只怕你不敢。”   屠鹭一噎,不敢说话了。   萧靳言道:“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停了一下,问:“那个程晨,和你是什么关系?”   屠鹭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总裁吗?自己去查。”   “我说过,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屠鹭道:“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摆明了不信:“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夹杂着爱恋、嫉妒,不屑、以及不甘。我猜他是对你爱而不知的对手,或者是你的前男友。”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沉。   屠鹭被“前男友”三个字吓了一跳,心虚地说:“他不是。”   “屠鹭,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他的手微微抬起:“如果不告诉我,我不会放你走。”   他带着她缓缓腾挪,不知道碰倒什么突然摔倒,两人倒在垫子上,挤落一地排球,发出不小的声音。   李元华突然疑问:“什么声音?”   脚步声一近,屠鹭瞬间屏住呼吸,萧靳言的呼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把她按在了怀里。屠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比自己的慢一拍。她竖起耳朵,微微偏了偏脸颊,“咚!”他的心跳似乎狠跳了一下。   在脚步声快要接近门口时,刘助理道:“校长,可能是老鼠吧,别管了。对了,在萧总方便的这段时间,您再给我讲讲a大的历史吧。”   “好、好。”   李元华的脚步声远去,屠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萧靳言推开,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现在好歹是一个总裁,玩什么捉迷藏。”   萧靳言道:“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你。”   屠鹭一噎,她想了想凑过去。指尖一抬,就能触到他的脖颈,指腹下微微凹凸不平,还能摸到上次她咬下的伤疤。   “我猜你还有一件事不敢做。”   脖颈下的脉搏一震,他的声音平稳:“什么?”   “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来这里找我到底是为了复合,还是为了报我上次咬你的仇?”   萧靳言的呼吸猛地一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射过来。   半晌,他没有说话。   屠鹭就知道会这样,这个王八蛋每当遇到为难的事或者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就会当哑巴。   就像是在第一个世界里的乡下时,他就经常这么看着她。   那一次,她被他从山上背回来,两个人因为初见的“被咬”之仇关系缓和了许多。他决定找机会再逃跑,她答应帮他保守秘密。   他带来的那只京巴,已经快脏成了泰迪,每天在猪圈里打滚,和她家养的那两只公猪混在一起。   乡下的生活无聊而又平淡,每天的闲暇时光,就是看河边的大人小孩摸鱼,摸出的往往都是手指粗细的小鱼,和农村的大酱煮在一起,就是能吃上好久的鱼酱。   没有油水的鱼酱除了咸腥只能吃出一点香味,但那个时候就算是孩子们上好的菜了。   屠鹭放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着孩子们站在河边捞鱼,孩子们分团体,萧靳言这个新来的自然不能融入进去,每次都能看到他一脸严肃地站在河边,眺望远方。   别的孩子以为他脑子有问题,但在他眼里,那些小孩子全都是心智不健全,因为抓鱼就笑得像是白痴。   萧靳言在乡下的日子不好过,屠鹭也不好过。系统总让她用爱心温暖萧靳言冰冷的心灵,但是屠鹭觉得自己也很惨,没有一个人来温暖她。   这天,西街的老李家又病死了一条猪,被扔在了村边的壕沟里,屠鹭被臭得头疼,和家里人抱怨。   半夜,她睡得朦朦胧胧,就闻到一股臭味,然后又是一阵怪香。第二天一早,她吃到了来第一个世界后的第一口猪肉,她幸福得热泪盈眶。问父母家里怎么有钱买猪肉,屠老爹和屠老娘对视一眼,让她快吃别说话。   她破天荒地多吃了一大碗饭,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但没当回事。直到她带着大鹅小鹅回家,在壕沟处没有看见那只病死的猪,顿时明白过来,吐得昏天黑地。   回到家,她一看见猪肉就吐,并且表示一口都不吃,被母亲塞到嘴里也吐了出来。   屠老爹把碗摔在桌上,一巴掌就扇过来。指着小妹骂她浪费粮食,小妹都能吃凭什么她不能吃。   母亲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她的不懂事,也哭这个贫穷的家。   但是当时的屠鹭一点都没有懂这种悲哀,她只是气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她被打了屁股,趴在炕上一声都没哭。只是脸憋得煞白,家里人没办法,借了钱买了猪肉给她吃,她都没有张口。   直到萧靳言过来,他趁没人在的时候静悄悄地出现在她面前,屠鹭满心哀怨,干脆破罐子破摔:   “下午三点李家有一趟去县里的马车,你赶紧走吧,不要在这种破地方。”   萧靳言看着她不说话。   她皱眉:“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是哑巴吗?”   萧靳言转身就走。   直到夜晚,她的窗户被敲响,屠鹭艰难地爬起来,小心地打开窗。萧靳言湿漉漉地站在窗外,手捧着一晚被炖得乱七八糟的鱼酱,抖着手给她:“给你……”   屠鹭看着他身上的杂草,还有腿上被水草割伤的血痕,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竟然也去摸鱼了。   【本想着让你去拯救萧靳言,没想到反而是这小子照顾你。】系统恨铁不成钢。   系统不说话还好,它一说话屠鹭的喉咙就是一酸,憋了好几天都眼泪顿时下来了。   她想,她是在攻略萧靳言,但又何尝不是被他攻略。   在这个世界里,她尝过贫穷的苦,也尝过被重视的甜。是萧靳言教会了她如何在逆境中生存。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在眼前渐渐渲染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屠鹭回神。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复杂,忍不住起身抱住他。   短短的发茬和以前一样地扎人,就在萧靳言想要抬起手的时候,她道:   “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远处,程晨跟在刘助理身后,还在滔滔不绝,刘助理不住点头,嘴角挂着克制的微笑。   屠鹭转身就想走,却被程晨一眼看到:“屠鹭,你去哪儿?”   屠鹭没空理他,李元华说她身体不舒服,对方不依不饶:“那也等萧总回来后再走吧,这样多不礼……”   屠鹭吐出一口气,捏了捏手指,决定今天就把气发泄在他身上就好了。   就在她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手腕突然若有似无地一紧,屠鹭一回头,萧靳言已经大步走过去。   程晨左右看了看:“厕所是在那边吗?”   助理自动给萧靳言打伞,萧靳言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天很热。”   程晨回神,马上拧开矿泉水递过去:“萧总,这是新买的矿泉水,您放心喝。”   萧靳言一抬手,却不是接水,而是接过伞。程晨下意识地松手,这水就倒在了萧靳言的鞋上。   “啪”地一声,矿泉水滚落,水洒了一地。   在场的人顿时一静,李元华脸色一变,程晨脸色也是一白,下意识地弯下腰:“对不起、对不起萧总,是我的疏忽……”   只是这腰刚弯下一半,就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是程氏集团的公子,有必要这么卑微吗?   他这么想着,腰弯得慢了,试探地抬眼。   萧靳言执着伞,黑沉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地落在他身上,程晨脸色一白,浑身一个激灵马上给他擦干净。   “不必了。”萧靳言退后一步,像是怕他的手脏了自己的皮鞋:“李校长,这次a大之行我很满意。再会。”   他不等李元华的回应转身就走,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刘助理叹口气,看了李元华一眼又一眼,啧啧两声也跟着走了。   这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似乎已经说了。   程晨还弯着腰,脸色涨红得犹如猪肝。不给他补救或者献殷勤的机会,这就是最大的无视以及侮辱。   李元华叹口气:“程晨啊,什么时候你还不如屠同学细心了。不是我批评,你这次的表现真的不怎么好……”   程晨几乎咬碎了牙,勉强挤出一个笑:“校长,是我不好,我下次努力。”   屠鹭收回视线,看着远处萧靳言上了车,真是来去如风。   她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真是拿他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是很多吧…… 第18章   回到宿舍后,屠鹭决定不躲了。   系统问她:“你怎么突然不跑了?”   屠鹭一哼:“我躲累了歇歇还不行?”   系统跟了她这么长时间,哪里不懂得她的脾气,顿时察觉出她语气里的微妙:“……你该不会是想和萧靳言复合吧?”   那倒没有。屠鹭躺在床上,按捺下心中听到这个名字涌起的复杂。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感情牵绊脚步的人。以前是“白鹭”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软弱多情,经常听到他与哪个女明星传出绯闻。奶奶陆心慈虽然慈爱,但对父亲的行为听之任之,对她也并不多加管教。   在物质优渥环境长大的她,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虽然对白仲英的行为很不齿,但不知不觉自己也长成那种多情而又无情的性格。现在网上还在把她以前的花边新闻翻来覆去地炒,就是她以前不懂事时做下的“孽”。对于程晨,她更多的只是被忽略、被比下去的不甘。   重活一世,她更加看明白自己,当然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只是萧靳言和陆章……   想到在任务世界屡次分手的那段时间,她吐出一口气:“还不是时候。”   现在她除了一个只有她和何欣的破破烂烂的工作室,事业尚在起步,谈什么都太早。   系统提醒:【以萧靳言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况且这个时空bug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修复,只要不耽误她的事业,几个月的再续前缘她也无所谓。   谈到事业,她精神奕奕地坐起来:“吕夫人的衣服还没有做完,我不能再偷懒了。”   这一次,她选择给吕夫人做的旗袍。旗袍的价格大多体现在布料上,用上好的真丝印花绸做布料旗袍自然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但是这次屠鹭没有选择真丝,而是选择用棉麻。   比起艳丽照人的丝绸,触手柔软、低调内敛的棉麻比更能舒适地贴合皮肤,且以吕夫人成熟的气质也能压得住。   暗红底色红花做底,墨绿细草点缀,这样的布料不至于太过扎眼也不至于不起眼。屠鹭根据吕夫人的身材裁剪出样式,用黑色压着白色的蕾丝绲边。本来是低调的沉闷的颜色,被白色一压,顿时有了亮色。她也没有用现代样式增加拉链,而是用吕丽丽给她的红玉珠子做盘口。珠子是上好的南红玛瑙,一颗一颗地缝在立领和右衽上,像是盛开的曼珠沙华里晶莹剔透的花蕊,在灯光下晶莹地闪着光。   做完已经是一周后,屠鹭将旗袍小心包好,交给吕丽丽。   吕丽丽按捺不住好奇,率先打开一看,然后失语片刻,看着屠鹭喃喃道:“头儿,这件衣服能先给我吗?你再给我妈做一件呗。”   屠鹭被气笑了:“你以为做一件衣服那么容易?而且这件衣服的设计其实很普通,等你去秀场看过就知道,那些人才是把旗袍做出了设计感。”   怕吓到吕夫人,她只是做了最传统的旗袍。真正被设计过的旗袍,缺袖加纱、布料变换、夸张刺绣、怎么怪异怎么来。   要不是这次她暂时找不到手艺高超的绣娘,她也想在这件旗袍上设计刺绣,毕竟她的那沓子设计稿里大部分是诡谲怪异的鸟兽花纹。   摸着旗袍,吕丽丽神思不属地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去过秀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装逼的场合了吗?”   还不是那个世界上最自恋老三有着世界上比例最好的大长腿,不时被国际设计师“借”走当模特,耳濡目染她也学到了不少。   “啊。”她敷衍了一下:“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吕丽丽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屠鹭虽然对自己的设计有信心,但到底是第一次面对吕夫人这种“上层”,怕她们过重看中面料而觉得不入眼。没想到第二天,吕丽丽直接打电话过来,兴奋地道:   “头儿!我妈昨天穿着你的旗袍去打牌,在她的姐妹们面前狠狠地嘚瑟了一回,现在好多太太都在问她的旗袍是在哪里订做的!我妈问你有没有时间,再接两单?”   屠鹭吐了一口气,她拉开窗帘,第一缕阳光穿过高层大厦,落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有。”   吕丽丽开心地一笑,又问:“头,她们问起你的名字,我没有说,以后有人问起我,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告诉她们……”屠鹭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个不起眼的小牌匾,上面“LU”两个字母熠熠生辉:“我叫……林幽。”   林幽——lu——鹭,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真正的名字接受所有的荣誉。   自从屠鹭接下几个订单之后,日子好过了许多。她把自己的房间又装了一遍,增加了不少缝衣工具。只是现在工具齐全,就是缺人。   何欣在这件简陋的工作室里,只能充当模特或者打下手的角色,屠鹭有时候只能全包全揽。但是她空有想法,技术跟不上,有时候还要花大价钱请老师傅帮她缝制。就比如给吕夫人订制的那件旗袍,她本来是想在上面绣上更夸张的暗红牡丹,但碍于一时找不到技术精湛的绣娘,只好作罢。   看来招募人才迫在眉睫了。   这天,她刚从学校出来,就看到一辆宝马停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车牌让她压了了一下帽檐,转身就走。   “白鹭!”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过来,屠鹭皱眉转头,看着车内的中年人:   “白仲英?”   白仲英被屠鹭挂了无数通电话,直至被拉黑,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尊严被她碾在脚底,终于受不了来这里找她了。   “白鹭。”白仲英冷了脸色:“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   “是前父亲。”   她这辈子也是奇了,不仅有一个前未婚夫,还有四个前男友,更有一个前父亲,谁能有她的人生精彩?   “你!”白仲英的脸色涨红,想到来之前做的心里建设,勉强压下怒火:“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屠鹭吐出一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如果你叫我屠鹭,然后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我就勉强听你说一两句话。”   眉头跳了跳,白仲英发现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越来越硬了,而且仔细观察,几个月不见面上更加冷淡,明明不是白家的血脉,却给他一种他爷爷白旭升的既视感。   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屠鹭点头:“还好。”不愁吃不愁穿,还能顺便发展一下事业。   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为此时的情况感到酸涩,白仲英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想起程晨说过的话,试探地问:“那你最近……有没有找男朋友?”   这老头原来是查户口来了,也不知是幸灾乐祸她的近况还是终于想捡回他们俩那点塑料父女情。她一笑:“找了。在我出了白家之后,一共找了四个。”   “我是在问你正经的。”白仲文皱眉:“胡说八道什么?”   “我也是正经回答啊。”   白仲文一噎,他觉得自己又开始看不透这个女儿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那么火爆地脾气此时一定会对自己据理力争,那么他就会觉得这个女儿是有怨气的,有怨气就代表着有转圜的余地,然而她现在这么平静,甚至和自己开玩笑那就说明,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不,这怎么可能?一个多月前不还是哭着让自己不抛弃她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变了态度?难道是在强忍悲伤假装平静?   想到这里,白仲文有了底气,冷笑一声:“可是有人告诉我,你现在和一个不怎样的男人在一起,半夜三更私自出校,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个“有人”,除了程晨没跑了。   屠鹭磨搓了一下指尖,笑意如常:“我现在可不是白家的小公主了,能有人要我就不错了。您问的这个问题很是多余。”   白仲英猛地一皱眉,对方的话又像是指责,又像是自嘲,让他没法接,只好暂时按捺:   “你现在确实不是白家的公主,但也代表着白家的颜面。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以前的白家千金沦落到和一个司机一样的人混在一起!”   屠鹭转头,看着白仲英的眼睛:“白先生,您现在到底是在为白家的颜面还是在为白家曾经的小公主找我谈话?”   白仲英一怔,嘴里的话滚了半天,挤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当然是白家的女儿。鹭鹭,我毕竟曾经是你的父亲,我不想看见你堕落。”   “可是我已经不姓白了。”屠鹭道:“您一腔父爱用错了地方,您现在也没有立场干涉我的交友。”   她打开车门,一真见血:“您要是觉得空虚寂寞冷,大可不必在我这个假女儿身上找温暖,随便找个女人生个二胎,要个亲生的不是更好吗?”   白仲英一噎,眼睁睁地看着屠鹭离开。对方的背影纤瘦高挑,恍惚间与那个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肉团子重合,心中一酸,白仲英顿感一痛:   “白……屠鹭!三天后就是你奶奶的寿辰,你能去看看她吧!”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懊悔。众所周知屠鹭是他被戴绿帽子的“证明”,让她这么正当光明地进了寿宴,那还得了?   就在他想要收回这句话的时候,屠鹭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放心,白家的大门我不配进,礼物我会送到的!”   白仲英拍打了一下方向盘,车突兀地鸣叫一声。他叹口气,转身回到了白家的别墅。   到家之时已经是半夜,灯火通明。他解开领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由得涌上酸楚。   以前这个时候回家,明明有小棉袄绷着脸拿着热茶等着他的,但此时只有一室冷寂。   想到以前的平静温馨日子,他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要不然就把屠鹭接回来吧……不,不行。   他猛地清醒,且不提屠鹭是屠淑和别人生出的野种这个事实,就是外面的舆论他也无法放下,他不能让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一个心甘情愿替别人养野种的王八。   别墅的管家看他心情不好,给他递来一杯热水,由于母亲陆心慈的不喜,白家上上下下已经很久都没有保姆了。白家这个别墅有保姆,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雇佣了几天就被母亲给辞退……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想到那个温柔柔弱的女人,心中一热。马上站起来:“管家,叫司机备车。”   夜半,他敲响了一处简陋的楼房房门。   “谁啊。”轻柔的女声传来,有人打开门,白仲英看着眼前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喉咙一紧,勉强保持镇定:“我、我路过这里,就是讨一杯水喝。”   “原来是白先生。”门里的向海棠愣了愣,马上溢出一个温柔的笑。   系统问屠鹭,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奶奶过生日,她准备送什么。   屠鹭站在窗口,抿了一口酒,吐口气道:“奶奶对我还不错。贵的我送不起,只能做力所能及的吧。”   她找出一卷画轴,摊在工作台上,看着旁边的毛笔颜料,捏了捏手指:   “希望我的手艺没有生疏。”   直到夜半三更,外面的灯光已暗,屋内蚊虫都睡了觉,她这才停下来。   毛笔一扔,她伸了个懒腰。   系统点评:【看来陆章教得不错。】   屠鹭也点头:“也不看看是我用多少吻换来的成果。”   系统:【……】卧槽,她好不要脸。   从向海棠的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白仲英红光满面地去了白家老宅。   陆心慈才六十多岁,但已经满头银丝,除了脸蛋保养得好,干瘦的身体、虚弱无力的双腿都显示她已经风烛残年。   屠鹭被赶出白家的事她也知道,但这个老太太没多大哀伤,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让白仲英有些事不要想得那么死,人活一世千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且让白仲英有时间把屠鹭带回来,让她看看屠鹭到底怎么样了。   白仲英当然不会让屠鹭回来,只好敷衍答应。   走到二楼,他接过与母亲同龄的管家轮椅,管家虽然也年近六十,但身体还是像壮年一样健康,每天辛勤伺候老太太,从无怨言。   “妈,这次寿辰,您想怎么办?”   陆心慈睁了睁眼,看着窗外飘零的树叶一叹:“一切从简,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好。”白仲英答应着,一边暗算该请多少商界人士来这次寿宴,他的面子不给,白家老祖宗的该给吧。   老太太抬眼问他:“鹭鹭最近怎么样了,我这次生日她会来吗?”   “她……挺好的。”白仲英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还胖了许多。只是最近学业忙,没法来见您。”   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陆心慈点了点头:“对了,这次我过寿辰,你得帮我邀请一个人。”   “邀请人?”这么多年母亲还是第一次在寿辰上主动邀请人,白仲英来了兴趣:“您要邀请谁?”   “陆章。”   “陆章?”白仲英一时想不到那么远:“哪个陆章?”   “b大教授,哪个学术新贵陆章。”老太太无奈补充。   白仲英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您邀请他干嘛啊,人家一个教授又是院士,每天忙于研究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我要是邀请他他也不能来啊。”   “他是我娘家亲戚,最近回了陆家本家。”陆心慈费力解释,拍着轮椅:“陆家现在把他当成祖宗供着,我能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对方拉拉关系吗?况且他是做科研的,和zf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咱们结交他有利无弊。”   白仲英为母亲的远虑感到佩服,母亲操劳一辈子就是为了白家,不由得一叹:“好,我去邀请。只不过以年龄来算的话,我是不是该叫他表弟?”   “表弟个屁!”陆心慈用尽全身力气抽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他是我表弟,你该叫他表舅!”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这几天入v 第19章   白家老太太寿辰这一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a市一改前几日的阴雨绵绵,今天不仅艳阳高照,还送来了凉爽的微风。   站在白家大门前,一眼望过去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植和精致的亭台,越过黄木纹的花园小路,能够看见别墅内有十多个佣人在忙碌,低缓的音乐传来,树影之中隐约可见在电视上才能出现的大人物,他们推杯换盏、低声浅笑。空气中夹杂着蛋糕的香气以及熏人的酒气。   这就是有钱人过的生活?向薇眸光微闪,暗暗握紧了拳头。   “薇薇,进去吧。”程晨道。   向薇捏了一下裙摆:“程晨哥,我有点、有点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程晨一笑:“我们程家和白家是世交,你这次还是我的女伴,况且你也是白伯父正大光明邀请来的,在这里你就是白家的客人,不比别人差多少。”   对,她是白伯伯亲口邀请的,怕什么?想到母亲叮嘱过她的话,她瞬间有了一些底气。她现在是白家的客人,可不是什么被白家赶出去的连白家大门都不能进的人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她带着微笑和程晨踏入了白家别墅。   白家分为内院外院,外院里是来贺寿的各界人士,内院里环境寂静,老太太坐在轮椅上,眼睛要耷不耷地看着满园的菊花:   “我就说在老宅随便找几个老家伙聚一下就好,非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听着外面传来的欢笑声,老太太有些不满。   “仲英也是觉得高兴。”老管家推着她往里走,刚染黄的草堪堪擦过脚尖:“这样的好日子也是图个热闹。您难道就不想听那些小辈们对您说吉祥话?和那些老头老太太坐在一起多无聊啊。”   陆心慈不由得一笑:“还是你会说话。”   “妈。”   陆心慈回头:“仲英啊。”   杜管家自动松开轮椅:“白先生。”   白仲英直接走过去,推着陆心慈往回走:“妈,人差不多都来齐了,我带您去前院。”   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制止。陆心慈黄瘦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你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能干什么。”白仲文眸光一闪,自然一笑:“当然是忙着准备您的寿宴,这么大的一个日子我还能去哪?”   陆心慈抬眼看他,目光并没有因为衰老而变得浑浊,看得白仲英心脏一颤,讪讪地一笑,不说话了。   “哎……”陆心慈长叹一声,想要训斥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手:“仲英,你也老大不小了,甚至养大了一个女儿,有些话我也不好跟你说了。但是你应该知道,白家已经不是过去的白家了,你爷爷白旭升在世时,白家如日中天,你父亲白世昌在世时更是辉煌一时,要不是他们两个英年早逝,白家就绝不会只是现在这个规模。”   她转过头,目光因为回忆变得虚无:“如今白家交到你手上,我不求你重振白家,但也不希望白家葬送在你手上。”   “就只是出去玩了一晚,哪有您说得那么严重。”白仲英看了看旁边的杜管家,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承认我没能力壮大白家,但咱们这不是好好的嘛,您没看见外面那些恭敬谦卑的人,哪个放在a市不是数一数二的?咱们白家还没你说得那么不堪。”   陆心慈看了他一眼,觉得多说无益,摆了摆手。   老太太岁数大了难免伤春悲秋,白仲英蹲下来:“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就不会一直不收心。你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但不能带到我面前来。”   白仲英想到被邀请到白家的向薇,心虚一笑。向薇没见过老太太,且这次是和程家一起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是,我会记得。”   “等人都齐了我再下去,现在我头疼得很,带我回二楼。”   两人赶紧推着老太太回二楼,伺候她躺下后,杜管家关上门,回头对白仲英一叹:“白先生,夫人她岁数大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您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惹她生气了。”   白仲英刚想下楼,闻言一皱眉:“杜管家。”他端起派头:“这么多年我叫您一声杜叔是我白仲英念旧情,您不会真以为您是白家的什么人吧。”   杜管家一噎,白仲英冷笑一声:“伺候好我妈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多嘴。”   说完,他转身下楼。杜管家抿直了嘴唇,看着白仲英的背影眸光一闪。   听着门外的响动,陆心慈恍惚地抬起头,微微一叹。   白家无论是哪个别墅,都会有她单独的房间。屋内檀香袅袅,黄梨木柜上摆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全家福,那时候白仲文的爷爷白旭升还在,她抱着白仲英坐在白世昌的旁边,笑得甜蜜。哪想到不到一年之内,父子两个先后过世,只有她一个人辛苦地撑起白家,又把白仲英拉扯长大。   第二张就是她丈夫白世昌的照片,白家的男人都是剑眉星目,双眼狭长,让人望而生畏。   照片里的白世昌直视镜头,明明只是一张照片却像是有直穿人心的力量,陆心慈脸色微变,“啪”地把照片倒扣在桌上。   向薇跟在程晨的身后,程晨把她介绍给那些同龄的少爷小姐,很是巧妙地没有提她的背景。向薇本来低着头,但是看到程晨给她买的新裙子,又拿到了白仲英特意交代过的的果汁,顿时有了底气,在这些光鲜的豪门子弟面前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比起这些靠着家世的酒囊饭袋,她并不觉得自己差什么。   程晨被程父叫去和几个友商寒暄,她自己一个人顺着台阶走,脚下是高端的大理石,手心下是光滑的实木扶手,她目光闪烁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这就是屠鹭以前过的生活……她以前不是没有来过白家,但每次都穿着普通,每一次都能看到屠鹭穿着精致的红裙,站在她现在站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样屈辱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如今……   向薇忍不住勾起嘴角,缓缓握紧了扶手。   一抬眼,就看到一件红色的房门,在素雅的二楼里很是突兀。向薇的心重重一跳,她左看右看小心地开门进去。   这里是屠鹭的房间,不用猜仅凭借着摆设就能看出来。衣柜里大量的红裙。梳妆台上各种名贵的首饰,对方的衣物间的面积比她家还要大,更不用提单独的卫浴,还有单独的书房。   当然,书房屠鹭是不会用的,以对方空洞的大脑,肯定不喜欢读书,至于现在能拿到数学奖,那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指尖划过化妆台上的每一件,向薇的眼里闪着光,她压抑着兴奋听了听门口,然后缓缓地躺在屠鹭的床上。看着精致的天花板,耳边响起母亲临走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薇薇,好好表现。妈妈向你保证,你想要的早晚都是你的。”   【你怎么不回白家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系统问屠鹭。   屠鹭拎出一个空箱子,扫了扫上面的灰:“什么我的东西?”她勾了一下嘴角:“我这辈子从白家赤条条地来,就得赤条条地走。”   况且那也不是她的东西,她当初能一分不拿地从白家出来,现在也不会去觊觎。   只是她的东西无所谓,母亲的……   想到那个早早故去,给她留下了这么多烂事的母亲,她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算了下次再说吧。   皮箱拉好,何欣从隔壁探出头:“屠鹭,你拿着箱子要出门啊?”   屠鹭点头:“是,工作室人手不够用,我必须再找一个绣娘,顺便再买一些绣品。”   何欣应了一声:“早点回来。”   屠鹭拉着箱子开门:“好好看家。”   …………   向薇从屠鹭的房里出来,刚一下楼就遇见了程晨,程晨问:“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向薇脸色有些不自然:“刚才……我觉得有点闷,就去后院透了透气。”   程晨也没多想,带着她下楼:“白家奶奶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一会要亲手把礼物送到她手上。白伯父那么喜欢你,她也会喜欢你的。”   向薇捏紧了手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   片刻,陆心慈被白仲英推着出来,坐上二楼的升降电梯。陆心慈搭眼一瞅,眉头一皱:“你陆表舅怎么没有来?”   白仲英被“陆表舅”这三个字呛了一口,勉强回答:“还没来。不过他的司机给打来电话,说是马上到。”   “好。”老太太点头:“不要怠慢了。对了,你准备了‘十八颗’了吗?记住是龙井御茶园的。”   “十八颗茶叶?”白仲英懵了:“您要喝?”   老太太眉头一皱:“是给你表舅准备的!人家是泡在书本里的金贵人,和咱们能一样吗,你还想用你那几千块钱一两的茶叶打发了?!”   白仲英赶紧道:“我马上托人去买。”   “不用了白先生。”杜总管接过轮椅:“十八颗可是有价无市,您现在想买也找不到门路。幸好我已经提前准备了,堪堪得了一两。”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白仲英脸色微变,勉强一笑:“妈,您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   老太太看都没看他,被杜管家推着转身就走,白仲英暗自咬牙,朋友过来:“仲英,怎么了?”   白仲英回神:“没事。”   一行人下楼,几个小辈与陆心慈见礼,陆心慈点头受了,向薇站在程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白仲英道:“娘,这姑娘你应该不认识,这是……”他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吐出那个名字来,转口道:“这是程晨的同学,听说今日是您的生辰,特意来给您贺寿。”   白仲英的那点小九九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明白,顿时淡着脸点了一下头。   陆心慈不冷不热,向薇有些委屈地咬了一下唇,勉强一笑:“奶奶,祝您生日快乐。”说完,垂头走到程晨的身后。   程晨碍于长辈都在,不敢多说什么,向薇更加委屈,向后一退,碰到一个人:“……洪森?”   洪森看了程晨一眼,对她一笑。   两人正低声说话时,门口一直低声絮语的人就像是突然被掐了脖子,所有人顿时回头,佣人低声提醒:   “陆教授来了!”   “陆教授?”程晨的父亲程有为一笑:“我可不记得咱们这个圈子认识什么陆教……”   话音未落,门口一阵沉香传来,一个清隽的年轻人踏进屋内,长眸一抬,笑道:   “称教授客气了,各位叫我陆章就好。”   程有为硬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咽得太生硬以至于脸色涨红喉咙发出“咕”的一声。   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在意程有为的出糗,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陆章是谁,提起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即使不在众人的口耳相传里,也会在各种实验研究的新闻里。只要新闻里报道了攻克什么难题,其中必有陆章的名字。   假如你不知道有些明星的名字,那也情有可原,但如果你不知道陆章的名字,那就是你落伍至极。   不过这样的一个学术新贵,远在天边的能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白家?   此时大厅里一阵沉默,陆章随手把东西交给管家,对陆心慈笑道:“白夫人,我来得迟了,实在抱歉。”   陆心慈双手撑着,险些激动得站起来:“不迟不迟,你来的正好。”   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白仲英得意一笑,暗道还是母亲高瞻远瞩,赶紧把陆章请到上座:“陆教授,您能来这里真是让白家蓬荜生辉。”   陆心慈一横眼:“还叫教授?”   白仲英一梗,勉强挤出一个笑:“表舅。”   屋内又是一静,本来在旁边又惊又喜的程晨也是一愣,表舅?陆教授竟然是白伯父的表舅?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今天能在白家看见陆章,简直是上天助他。   想到上次在学校里吃的瘪,他握紧拳头,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不能错过。   陆章坐在陆心慈的旁边,陆心慈道:“表弟,虽然咱们两家分离多年,但还是血缘关系让我们重聚。多谢你来看表姐。”   陆章垂眸一笑,耳边的金链在脸颊微微晃动:“白夫人客气,如果有心即便是相隔万里也是能再会的。”   这话挑不出什么错误,但陆心慈莫名地觉得心里不对劲,她暗道自己真是越来越爱多想,赶紧一笑:“是这么个理儿。”   白仲文赶紧让管家把茶递上来,陆章抿了一口微微抬眼:“好茶。”   说着,让管家把东西拿上来:“白夫人,听说您信佛。这是一块印度沉香老料,希望您喜欢。”   管家打开盒子,顿时一股清雅的香气飘了出来,陆心慈爱不释手地碰了几下,让管家赶紧收好。   “我喜欢、我喜欢。”送什么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人来了,这就是给她极大的面子。   程有为见状,赶紧给程晨一个眼色,程晨会意,马上打开一个盒子:“陆奶奶,这是送给您的玉观音。希望您能笑纳。”   陆心慈点头,让管家收下。   陆章看了一下表,没有作声。程晨有些失望地退回去。   陆心慈斜了眼神,看着陆章嘴角的笑,再看看他再也没有动一口的茶,顿时明白。有些人看起来处处周到有礼,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但是一言一行真是让别人清楚地明白,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可不是他们白家能高攀的,不由得暗叹。   向薇见程晨盯着陆章跃跃欲试,眸光一闪,上前一步道:“陆教授,听说您对传统文化很有研究,能不能请您看看我母亲绣的这幅贺寿图?”   陆章抬起眼。   向薇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展开了绣品,一共一米多长的绣布,在阳光下绣线流光溢彩。   陆心慈不自觉抻着脖子去看,向薇深吸一口气,得意地道:“这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绣出的贺寿图,图中央是一个变形的寿字,周围是大红牡丹。为了这一个绣品,我母亲用了不下于二十种针法,熬了一个月才绣出来的。”   她看向陆章:“陆教授,您觉得怎么样?”   白仲英还不知道向海棠还有这一手,顿时与有荣焉,在母亲身边道:“妈,这可是下了功夫的。”   陆心慈瞪了他一眼,但碍于人家是真用了心的,也不好说什么。   陆章微微垂眸,视线划过细密的针脚,点了一下头:“很不错的绣工。”   向薇大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勾起嘴角。   陆心慈皱着眉想外看了看,白仲英知道母亲的心思,小声道:“妈,您别等了。鹭鹭现在是真不能来。”   陆心慈摸了一下佛珠,没说话。旁边的洪森听了,忍不住小声嘲讽:“这没血缘的都能用心送礼,养了二十多年的怎么像是白眼狼一样。”   洪父瞪了他一眼,他不忿地说:“瞪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先生,有快递。说是给老夫人的。”   “交给管家吧。”   “可是送快递的让您当面拆开,说是和您有约定。”   白仲英想到什么,马上快步走来。陆心慈问:“什么东西?”   “没什么。”白仲英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这个长长的盒子。   “白伯伯,我帮您。”向薇说着,帮他把东西小心地取出,然后缓缓打开:“……这是一幅画?”   众人偏头看去,原来是一幅水墨画。画中央是寥寥几笔画成的寿桃,桃粉、浅粉、大粉层次分明,几笔下来寿桃的烂熟几乎要破纸而出,似乎一掐就能渗出水来。墨绿混着黑色的枝干张牙舞爪,旁边是一串写得规规矩矩,但多得令人眼花缭乱的祝寿成语:   “祝奶奶福寿康宁,福寿绵绵,福寿年高,福寿齐天,福寿双全,福寿无疆,龟鹤遐寿,龟年鹤寿,极寿无疆,期颐之寿……”   屋内渐渐响起忍俊不禁的笑声,向薇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坐在上头比那尊玉观音还要端正的陆章突然抬起了眼睛,看着上面的笔迹眯起了眼。   又念了差不多十多秒,向薇这才念完,她看了下面的落款,皱了一下眉:“这个落款写得太龙飞凤舞了,我认不出来。”   有人调侃:“老太太,是您哪个宝贝孙子给您写的啊,倒是挺有心的啊。”   程有为笑道:“看出来还挺有两下子,仅仅是几笔,这寿桃的样子就跃然纸上,这功力没有十年下不来吧。”   程晨也忍不住赞同:“画得确实不错。”   “到底是哪个孩子啊?”   陆心慈一边得意,一边想了想,自己哪有什么孙子,难道是娘家的人?   所有人都在追问白仲英,白仲英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又是得意又是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半晌,连陆心慈都在催他,他只好破罐子破摔:“这是……屠鹭送来的。”   霎时间,大厅一静。   屠鹭?就是那个白家的野种?   所有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当着白仲英的面夸那个野种,这不是找事呢吗?   片刻,还是程晨最先发出声音:“许是从哪个地摊上买来的吧……”   程有为道:“白先生,亏您好心还认那个假女儿啊。这姑娘确实不像是白家的人,老太太贺寿就拿这种东西糊弄?”   “笔法简陋粗糙,措辞毫无新意,这样的东西也能送过来,看来这孩子真是对白家没情分了。”   陆心慈看着那幅画,越想越是寒心,不由得别开眼。   洪森走到旁边围着画转了一圈:“其实画得还行,但是比起向薇母亲的绣品还是差远了,陆教授您觉得呢?”   “你不要这么说。”向薇道:“无论好坏,毕竟是屠鹭的心意嘛。”   说着,她把画轻飘飘地就要扔在桌上,只听“啪”地一声,茶杯突然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十八颗千金难买的茶水就贡献给了地面。   向薇吓了一跳。她一抬眼,就看到陆章一边甩走手上的热水,一边面无表情大步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要入v,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照旧打个广告:《四个大佬觊觎我转世》   民女王小花摔破了头一朝觉醒,发现自己的前世竟然是天上的轻缘仙人,此次下凡就是为了历情劫。不仅如此,她还发现隔壁的王二也是仙人,和她有三生纠葛,前院的李三是大妖,和她有十世孽缘,后村的张大是魔尊,和她有两世情缘。   几个人装模作样、虎视眈眈,就是为了趁她觉醒之前把她拿下,她吓个半死,决定明天就把自己给嫁了。 ???   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和隔壁村的赵四相亲。赵四体弱多病但长得隽秀,小花对他一见钟情。一日花前月下,两人拉着小手她羞得忍不住上了个厕所。   一回头,就看见赵四面无表情地捏死一只狼妖。   王小花:“……”   这最起码是个神。   ……她不嫁了行吗?她要出家! 第20章   向薇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而她的手一松,画轴马上掉了下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伸,瞬间接住, 陆章稳稳地画轴握在手心里, 转身铺展在桌上。   纸面哗啦一声响,他伸出手, 指尖缓缓划过上面的笔迹,颊边的金链反射出的一线金光射在落款上, “屠鹭”两个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   指尖一颤,他的瞳孔微微闪烁。不会错, 这就是屠鹭的笔迹,这就是屠鹭画的画,这世上即使有同名同姓的人, 也不会有连笔迹、绘画手法都一模一样的人!   想到这里, 他的手背青筋暴起,但指尖也只是在轻薄的纸面上轻轻一缩。   洪森看陆章皱着眉一直不说话,背着手凑过去:“陆教授, 您也觉得这画不怎么样?”   陆章还是低着头, 但视线一抬,嘴角微微勾起:“你对国画有研究?”   不知为何, 那笑意还是一如往常温和, 却让洪森不寒而栗,结巴道:“我、我也就是外行人看个门道……”   陆章缓缓起身, 手掌却没有离开画卷一分:“请拿笔墨来。”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做客者, 而是不怒而威的大学教授。   白家人顿时一愣, 还是管家提醒:“小姐的书房里有上好的毛笔砚台。”   白仲英赶紧派人去取, 陆章接过毛笔,草草磨了墨沾了一点就在纸上一蹴而就。众人屏息去看,原来是在那个寿桃的旁边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笔锋苍劲有力,方圆兼备,秀丽颀长,和旁边的寿桃遥遥呼应,相得益彰。连不懂国画的白仲英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程晨挤出人群去看,忍不住低声道:“一蹴而就,几笔就能看出功力。真不愧是陆教授!”   以前他们都说陆章是全才,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这是夸张,如今一看真是服了!   洪森不懂这个,只能跟着众人鼓了鼓掌。   向薇就站在陆章的旁边,被他身上的书香熏得微红了一下脸颊:“我虽然不懂这个,但也能看得出陆教授画得好。只不过……要是换一张新的纸就好了,这样就可以送给陆奶奶了。”   陆心慈也有些惋惜,但还是欣慰点头:“都一样的,大不了裁下来再装裱起来。”   陆章擦了擦手指,笑着环看众人,最后指尖点在屠鹭写的“福寿康宁”的“寿”字上:“那么大家看看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同?”   “小姑娘的字怎么配和您的相比?”洪森说着,还是忍不住弯下腰去看。   程晨眯眼一眼,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扒开众人凑近看。   这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刚才离得远他无法看清屠鹭的字,这次离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观察屠鹭的笔锋以及笔势。他视线左右移动,看看屠鹭的字,再看看陆章的字,看得眼睛都快花了,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屠鹭的字,不说与陆章的字不说一模一样,最起码有九成像!   两个人的运笔都是圆润之中自带锋芒,只是陆章的更加内敛,屠鹭的多一分张扬霸道。   所以陆章的字就是天上人间难得真品,那屠鹭的算什么?真的上不得台面?这岂不是连陆章的都一起骂了吗?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章。   陆章缓缓垂眼,眼镜后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怎么样,程同学,你看出什么了?”   声音轻缓,却不知为何,让程晨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他迅速站起来不再说话。陆章微笑着看向众人:“各位都看出什么了?”   白仲英有些迟疑地开口:“我觉得有一点点像……”   向薇也觉得有点像,但不敢说,有人失笑开口:“怎么可能……白先生是看错了吧,一个丫头的字怎么能比得上陆教授?”   “对啊,完全没有可比性啊。”有人附和。   “不,不只是像。”程晨神思不定,突然道:“是如出一辙,完全就是一个风格!它们的相似性有九成!”   霎时间,屋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呆了,对程晨的这番话半晌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同一风格?什么叫相似性有九成?屠鹭的字就那么厉害?   向薇眼神闪烁,勉强一笑:“那也只是陆教授看了屠鹭的字,下意识写出来的吧,相似也是情有可……”   程有为道:“也许只是那丫头从哪里淘来的好东西呢?也不一定就是她写……”   “陆教授的字多出名啊,屠鹭是在模仿……”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而陆章的视线环视一圈,在那样通透的蕴含着无数知识的双眸面前,所有暗藏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们的嘴硬、他们的高傲、他们的卑劣,全都清清楚楚地映在那双深邃的瞳孔里,顿时所有人都止住了话头。一时间,整个大厅里的空气似乎让人窒息。   向薇的脸色通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缩回洪森的身后去,但转头一看洪森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类的弱点之一,就是高傲。】   “你漏说了一项,还有蝼蚁眼界,傲不自知。”   他收回视线,缓缓卷起画轴,待将它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这才发现自己被烫伤的右手有些发抖。然而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毫不停顿地写完了一个字。   发红的指尖缓缓地在纸筒上摩擦,他抬起头问:“你们谁知道屠鹭的地址?”   白仲英下意识地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屠鹭现在的住址,顿时赧然。耳边听着一两句八卦,对白家与屠鹭的那点事陆章已经能猜得七七八八,他带上纸筒,对陆心慈一点头:“对不起陆夫人,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陪您过寿了。”   陆心慈此时经过刚才的一折腾,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花了大功夫,不惜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为砝码去娘家本家把陆章请来,本以为能让自己和白家长脸,没想到今天这一屋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陆章虽然一句重话都没说,但句句都讽刺着他们“愚昧”,眼眼都看不上他们的“卑劣”,这样一个寿辰真是让她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咽下口中的酸涩,对着陆章还得扯出一个笑脸:“没事的陆教授,今天真是让您受累了。您有事在身就先去忙吧。”   陆章转身就走,程晨突然跟了上去:“陆教授,您是不是要找屠鹭?”   陆章回头,程晨道:“我知道她在哪。”   话音刚落,向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程晨看都没看她,快步跟了上去。   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即使心中有再多嫉妒也不能像上次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机会被别人抢走。   向薇跺了一下脚,也跟了上去。   白家大门外,陆章的司机——他的学生早已经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教授,您总算出来了。”   说着,看他手里的东西就要去接,陆章躲过:“这个我可以自己拿,请带我去一个地方。”   “教授您总是这么客气。”学生抱怨:“下午不是还有一个会吗?难道你还有别的事?说吧,要去哪?”   程晨和向薇一前一后坐进了车。程晨道:“去西街23号。”   车子缓缓启动,向薇咬着牙看向程晨,就差亲口问他你怎么会知道屠鹭的地址的。   程晨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他知道此时该给向薇一个交代,然而此时此刻他内心复杂,什么都不想说。   坐在驾驶位的学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正常,主动开口:“这两位是……”   程晨道:“我们是a大的学生。”   “原来都是学生啊。我是b大的,跟着教授来这里实习。”说着,他问:“西街23号是哪里?”   向薇看了一眼程晨,程晨咳了一声:“是我们的同学家。陆教授得了她的一幅字……”   “哦,字啊。”陆章的学生笑了一下:“你们接触教授接触得少不了解,教授对那些什么古籍字画最是痴迷,以前还收集过很多志异孤本,偏爱什么鸟兽神怪,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程晨和向薇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陆章这么着急寻找屠鹭,许是因为那幅字吧,看来他很惜才。   虽然用“才”这个字形容屠鹭让程晨很是不舒服,但想到她最近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再想到她刚才的那幅字画,也许屠鹭在他没有察觉到时候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任何往上爬的机会,无论是对萧靳言还是陆章。   后车厢的两人心思各异,陆章没有心情去管。他摘下眼镜,车窗外的风暧昧地撩动长睫,纸筒在他的手下温顺地躺着,隐约透出来一点点墨香,恍惚间这点墨香渐渐浓重,眼前被墨色渲染,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天。   他和屠鹭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放学的路上,日头偏西,他的影子就在她的脚下。她拎着一张纸摔摔打打,不时泄愤地踩了他的影子两脚。   他回过头,对她微笑:“只有弱者才会对无法反抗的事物发泄。”   屠鹭道:“你不是还活着吗,你用你的影子反抗啊。”   陆章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头”就在她的脚下,她跃跃欲试地抬起脚,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屠鹭忍不住嘲笑:“你还不是反抗了。”   夕阳下,她终于把绷着的脸散开,眼睛眯起来肉肉的嘴巴扯平了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夕阳下的少女脸蛋红润,比身后的晚霞还要灿烂。   陆章嘴角上像是面具一样的笑意终于一寸一寸地消失,他抬起头,绚烂的色彩映在他的眼底。   半晌,他推了一下眼镜:“这只是本能反应而已……”说完,视线落在她手上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上:“你不高兴是因为输了绘画比赛?”   以屠鹭的家世老师的话应该很是委婉,不知道到底画成什么样让她这么恼怒。   陆章看了过去,她干脆就要把纸撕了。他三两步上来夺过纸张展开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原来纸上不是什么素描,也不是什么水墨画,而是最普通的蜡笔画,即使色彩使用得很是得当,也挡不住它线条卡通的事实。   屠鹭恼羞成怒:“你也觉得它幼稚吗?”   陆章勾了一下嘴角:“这不是‘觉得’,这是‘事实’。”   屠鹭把纸扔在他身上。陆章捡起来跟上去,屠鹭就要上车:“我要回家了,你不要跟着我!”   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他不紧不慢地推了一下眼镜:“你要来我家吗?”   屠鹭:“……啊?”   带着屠鹭来到家里,他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书桌,桌面上没有多少书,但有一套绘画的专用笔和各色的颜料。窗帘被风吹起,露出墙上贴得板板正正的科比海报,床底下的篮球也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屠鹭道:“你不务正业,怪不得学习这么不好。”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闷咳:“弟弟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他母亲说:“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同学,说是向她请教数学题。”   “想学习可以,就怕他有别的心思。妈,你要好好管教他了。”说着,哥哥咳了两声:“我回去休息了。”   “写完作业早点休息,我会看着他的。”   嘴里的话滚了滚又咽了下去,他微笑如常:“我学习确实不如你。”   屠鹭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又用你那丑得要死的笑敷衍我。”   窗外的光透过玻璃折射到屠鹭的眼角,她瞪了他一眼,浅色的瞳孔格外澄澈,像是雨后的池塘一样倒影出所有的阴云。他下意识地收起嘴角的笑,面无表情地道:“你不是想画画吗?我教你。”   屠鹭道:“你把我叫这里原来是想教我画画?你学习还没有我好呢,我不学。”   他直接把一张国画扔在她面前,屠鹭呆了一会,问:“在你这里学画,要付出什么代价?”   视线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转了一圈,他垂下眸子道:“算是为班级争光,没有什么代价。”   屠鹭狐疑地看向他。   两年后,他在夜半敲响了对方的窗口,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把他放进来,手上沾满了颜料直接抹在了他的领口:   “今天要画什么?”   “今天要画人相……”他的视线终于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红唇上,缓缓地摘下眼镜:“首先,我们要熟悉彼此的五官……”   屠鹭气喘之余忍不住发出闷笑:“原来这就是学费……”   纠缠的热气仿佛还吹在脸上,陆章一眨眼猛地回神。   他看了一眼手心下的画轴,摘下眼镜捏了一下眉心:“到了吗?”   学生道:“到了到了,拐个弯就到。”   戴回眼镜,陆章的目光重新变得澄澈,待车子停下,他捏了一下手里的画轴,马上下车。   程晨和向薇也跟上来,向薇看着这个寒酸的小区,心里有些替屠鹭悲哀,还有一点隐秘的说不上来的快意。然而一回头,陆章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栋楼,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酸来。   这么费劲地找屠鹭做什么,也许那幅画只是屠鹭托人画的呢。陆教授看到真人恐怕会大失所望吧,向薇忍不住想。   陆章回头:“屠鹭住在几零几?”   程晨为难地说:“我只知道有人看见她进过这个单元,至于到底在第几层我还不清楚。”   陆章难得皱了一下眉,学生兴冲冲地道:“原来陆教授您是要找人啊,要不要我帮忙?一间一间找很快的。”   陆章摇头:“不用了小赵。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后就休息吧。”说完,他拍了拍小赵的肩:“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本以为可以带你去参加会议,但被我的私事打乱了计划。”   “陆教授您又来。”小赵哀嚎:“您跟我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您又不是那种只知道使唤学生的老师……”   陆章很想一笑,但此时只有勉强勾一下嘴角:“我知道。明天再和你联系。”   小赵点头,回头道:“两位同学,我送你们回去吧。”   程晨和向薇都是一愣:“教授您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陆章没有理他们,他看着这个一共有十层的单元楼,镜片一闪。   程晨知道此时他在陆章的心里形象肯定不怎么好,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走,小赵道:“同学,我知道你们想帮忙,但是陆教授就是这个脾气,别看他每天笑眯眯地好说话,但一旦说出口的命令就不会更改。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程晨咬牙,只好不甘地把名片给小赵,再挤出一个笑:“这是我的名片,陆教授……和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   小赵收下:“你们a市的人还挺热心肠。说吧,都想去哪,我免费送你们一程。”   程晨和向薇不甘愿地走了,向薇回头看着陆章高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有些唏嘘:   “程晨哥,你说陆教授要是看见了屠鹭,知道了那幅画不是她画的,该有多失望啊。”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画的?”程晨下意识地回。   向薇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看着向薇越来越红润的眼睛,好像是快要破水的桃子,程晨一怔。满心的复杂、嫉妒、懊悔都变成了疲惫。   他叹口气道:“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向薇抹了抹眼泪,勉强一笑:“我理解,你今天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程晨松了一口气,向后一仰闭上了眼。   向薇打开窗口,新做的指甲在手机后壳抓出刺耳的声响。   陆章看着这栋单元楼,从程晨的话不难推断出,屠鹭刚搬来这里不久,且深居简出。   他向后退了几步,视线一排排扫过去。这栋单元楼老旧,外墙早已掉皮,但为了防小偷,家家窗外都焊了新的防盗网——除了五楼。   五楼的窗户,不仅没有防盗网,还用厚重的窗帘挡着。他眸光一闪:“五楼……”   顿时,迈开长腿就进了楼道。   【你确定你要进去吗?】高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陆章的脚步一顿,看着漆黑的楼道抿直了嘴唇。   【陆章,你要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他干脆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在那些不眠的日日夜夜,在那些看不进书的烦躁时刻,他的心早就告诉了他答案。   他一口气上了五楼。五楼有两个住户,陆章抬眼一看,右边的房间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张牙舞爪地写着“LU”。   陆章的拳头握了握,敲响这个房门。   片刻,有人开门:“来了!谁啊。”   门一开,何欣不耐烦地抬眼,眼皮子刚抬到一半,猛地睁开:“您、您不就是那个、那个陆、陆……”   “我叫陆章。”陆章紧紧盯着她,目光似乎穿过她落在身后:“我来找屠鹭。”   “陆教授!”何欣猛地尖叫出声,差点掀开房盖,只是下一秒意识到什么:“您是说,您要找屠鹭?”   “是。”陆章闭了闭眼,额上见了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按捺着最大的焦急,他客气地问:“能请您帮我把她叫出来吗?”   何欣还没有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陆章要找屠鹭。明明屠鹭叮嘱过她不能把她的行踪告诉第三个人,但是面对陆章这个众所周知的大教授,她早就把屠鹭的叮嘱忘了,别说屠鹭现在的行踪了,连屠鹭每个月挣多少钱她都能告诉他!   她呆愣地转身,突然想到什么遗憾地道:“您来得不巧,屠鹭刚出门。”   “出门?”陆章脸色微变,克制了一下问:“能不能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您说话还真客气。”何欣搓着手一笑:“屠鹭刚走没多久,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前几天听说她要找绣娘,还念叨着苏州的绣娘应该比较多……”   话音未落,她抬起头看见陆章的表情吓了一跳,明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屏住的气息还有几乎停滞的身形都让人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淡定。   “陆教授……”何欣小声地试探:“您没事吧。”   半晌,陆章松开握紧的双手,抬眼看何欣:“抱歉。我想知道屠鹭大约在什么时候出发的。”   何欣拿出手机:“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您现在追出去已经晚了。但明天还有一班飞机应该来得及……”话音刚落她就失笑:“您看我说什么呢,怎么能让您去苏州。要不然我把屠鹭的电话给您吧,您有什么事就跟她直接说。”   陆章闭了闭眼,嘴角的笑比平时少了三分:“谢谢。”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一抬,突然一定:“对不起,我可以进屋吗?”   “啊?”何欣抬头,虽然这位教授在客气,但是微微前倾的身体以及额上的汗都在显示他的焦急以及蓄势待发,何欣赶紧道:“您、您可以进来。”   话音未落,陆章就冲了进去。他大步走到屠鹭的房间,视线在她的梳妆台上还有衣柜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到工作台上那一片颜料上,点点滴滴可以想象得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何欣小心地探头:“陆教授,您在找什么啊,用不用我帮您?”   陆章没说话,他的长眸微微发亮,用手机搜了搜然后对何欣道:“我已经找到了,谢谢。”   找到什么了?这个陆教授怎么神神秘秘的?她莫名。   陆章把画轴放在她的桌子上,轻轻地把门关好。匆匆抽出名片递给何欣,语气微快:“以后如果有麻烦请打这个电话。”   言外之意,是屠鹭有什么麻烦就可以打这个电话。何欣很是明白,她接过名片,刚一抬头对方就没了身影。名片上似乎还带着墨香:“……这是怎么回事?”她回头看了看屠鹭的房间:   “难道我借了屠鹭的光?”   陆章挽起袖口,看着手上的表皱了一下眉,大步走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麻烦去一趟城东绣品一条街。”   城东绣品一条街。   屠鹭失望地从一家绣品店里出来:“这里的绣娘、绣工都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且她们都有固定的摊位,根本不接受雇佣。”   系统道:【你在第三个世界里接触的都是华国顶级的绣娘,这种快消品摊子当然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屠鹭揉了揉眉心,她为以后的定制特意准备一个小拉箱,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不仅绣娘没有找到,连一件满意的绣品都没有买到。   【也许只有华国的苏州才能让你满意。】   屠鹭吐出一口气:“难道我必须走一趟?”   站在人群里,看着人来人往她突然感觉后脖颈一凉,不由得摸了摸脖子:“我怎么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着,她突然瞄到一家摊子上摆放的一块绣品,放下刚才的不适,快步走过去:“老板,请帮我把这个拿下来。”   放在手心里,同体瓷白的料子触手生凉,是真丝的。上面绣着一只鹿和一只鹭,草长鹭飞,黄鹿抬起头眺目远望。两只动物栩栩如生,一派秋高气爽的好气象。   这样的意境要是做一个男士长衫,肯定不错。   “姑娘,您这眼光可以啊,一搭眼就看上了我们店里最好的绣品。”   虽然绣工真的很高超,但这种套话屠鹭还是听过就算。   似乎看出她不信,老板一笑:“看您的样子也是设计师吧,苏州的刺绣听说过没有?这就是从苏州来的,咱们来的可不是什么廉价货,你看这细密的针脚、看这设计全绣品街独一份!这还是苏州有名的大师崔静绣的呢,听说她这两年渐渐退休了呢,流传到世面的绣品越来越少了。您要是不信,把绣品放在阳光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静’字?”   屠鹭狐疑地抬起来,真丝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两只动物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熠熠生辉,屠鹭终于在鹭的翅膀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静”字,她眼前一亮:   “还真的有。”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视线微微下移,绣品下面出现了一双皮鞋,精致干净。视线上移,绣品上面是一头乌黑的发,细软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颤动。   后颈又是一麻,她僵硬地放下绣品,像是揭下一块幕布,缓缓露出身前人的面容。   先是饱满的额头,在太阳下挂着细汗。然后是微细的剑眉,微微拧着。在金丝镜片后狭长的双眸,最后是最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嘴角。   每一个五官她都无比熟悉,却又那么让人惊恐。   屠鹭:“……”   “陆!章!”   心脏就像是被人猛地一捶,她倒吸一口凉气。后颈的麻痒像是带着电流直接从尾椎骨袭上脑海,屠鹭的头皮一炸将绣品一扔转身就跑。   只是对方的手臂早就等待在那里,微微一伸就拦住了她的细腰。屠鹭感觉腰身一紧,双脚就离了地,她像是别人手里的小鸟一样扑腾:“放开我!”   “屠鹭。”陆章的手臂稳稳地环住她的腰身,低低地唤她的名字。   屠鹭不听,挣扎过程中碰到了他的右手,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一顿,这时那块绣品从天空落下,正好盖在她的头上。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她惊慌失措,下一秒就被陆章打横抱起,屠鹭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刚想把绣品摘下来这才想起来,现在陆章是全国人民都知道大教授,她现在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这么大剌剌地走在街上被别人拍下来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暗自咬牙,狠狠地一勒陆章的脖子。   陆章面不改色微笑:“我已经找到你了,除非你把我的手臂折断。否则我不可能放开你。”   屠鹭一惊,她总是被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欺骗,然后忘了他是一个神经病的事实。   陆章付了钱,稳稳地抱着她,穿过人流、穿过所有怀着好奇、笑意的目光,将她抱进车里,司机师傅都看呆了,现在的小年轻都玩这么大的吗?   陆章关上车门,屠鹭在后排坐起来,扯下头上的绣品瞪向对方:   “你是怎么找来的?”而且还是这么精确的位置,她来这条街谁也没有告诉。   陆章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对她道:“我去过你的家。看你的东西摆放得都很整齐,就猜你不会出远门。”   以屠鹭的习惯,但凡整理行李房间就不会那么整齐。   屠鹭:“……”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个高智商的神经病,不仅是个高智商的神经病,还是个对她了解至深的神经病!   【你被他抓到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系统说。   “你不用幸灾乐祸。”屠鹭在心里低吼:“你信不信陆章一旦不受控,就会把我的脑袋挖出来把你揪出来?”   系统被吓得不说话了。   屠鹭回头,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陆章对司机道:“去南街56号。”   “南街56?”司机呢喃,那不是一片老宅吗?又贵又破谁会在那种地方住?而且他看这个男乘客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屠鹭也下意识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到二十分钟,到了南街,陆章打开车门,伸出手低头看她。她刚想拍开他的手,但看到他红肿的指尖还是收了回来:   “我自己可以走。”   两人下了车,司机暗笑这小两口是在闹别扭呢。车子拐到拐角,他突然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刚才那人不是陆教授吗?原来陆教授有女朋友了啊……”   屠鹭看着眼前这个老旧但整洁的老宅,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进了狐狸窝,被叼进去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陆章推开大门,带着她进去。   “这是我在a市的住所。因为很少来a市,所以一直荒废着。”   说完,他调整了一下袖口,微微一笑:“如果知道你在a市,我早就应该来这里。”   轻飘飘的话,若有似无的笑意,听得屠鹭头皮发麻。她刚想说话,陆章就打开房门。   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屠鹭深吸一口气,反正跑也跑不掉了,只有面对了。   进了宅子,才发现里面并不像是外面一样破旧,陆章拉开窗帘,里面除了古朴的家具现代的设备一应俱全,中西结合低调又不失高雅。   这里确实是陆章的风格。   陆章给她倒一杯水,然后道:“我去换个衣服,希望十分钟之后你能想好怎么解释你不在国外,且成为了白家女儿的事。”   陆章转身,指尖一垂领带就掉到了屠鹭的膝盖上。   屠鹭视线一垂,莫名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闷热,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打算跑吗?】系统问她。   屠鹭道:“怎么跑,你又不是不知道陆章的恐怖。”他这个人不仅有恐怖的智商,还有超出常人的执着。抓她就像是抓一只小鸟一样容易。   当初在第二个世界,她和父母因为偏心哥哥的事吵架,她拿着钱就走。在外好吃好喝三天,第四天一早就被他堵在了酒店。   当时的她人都傻了,陆章仅凭她的几句话和在书本上的寥寥几个字就能猜出来她到哪里,甚至根据她私藏的零花钱以及习惯推测出她住在哪个酒店。   这不仅是高智商,还是智多近妖。   被他抓住,就像是在自己身上黏了一个钩子,除非他亲自放手,否则她就无法逃离。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眼角,仅仅是恍惚了一瞬间就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屠鹭还没有想好怎么编故事,就发现陆章没有在屋里,反而是右边的房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她狐疑地走过去,浓重的书籍香气飘了过来。她小心地推开门,顿时愣了。   只见在门背后,有一个偌大无比的地下室,一排排的书籍陈列在此,昏黄的灯光下好像是古墓里肃穆站岗的兵马俑。   “他的书房竟然已经扩建到这么大了……”   【与陆章所读过的书籍相比,这里只是九牛一毛。】   屠鹭小心地下去,视线略过一排排书籍,看得眼花缭乱。走到最后一排,嗅到一股清雅的芳香,她顺着气味寻过去,在书架中间,看到了一点微光。   越走,这光芒就越亮,越靠近,这气味就越清香。   终于走到中间,眼前微微一亮,原来是陆章盘坐在茶几前,茶几上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汩汩的茶水从壶嘴流下,他转头,换了一身民国长衫,领口扣得严实,耳边的金链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想好了吗?”   灯下,他清隽的五官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砰”地一声,书房的门禁闭,屠鹭的心也跳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不是进了狐狸窝,而是进了蜘蛛洞,再也出不去了。   陆章道:“过来。”   就像是被迷惑般,她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回过神已经坐到了他对面。   半晌,没有人说话。她狐疑的抬头,却看到陆章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的面孔成熟了很多,眼神蕴含着更多深奥的隐秘,但看向她的神态还是像以前一样,带着克制的、审视的、绵软的温和。   她内心一动:“你要知道什么?”   陆章抬眼:“你为什么没有在国外上学?而是到了a大?是转学还是重读?”   屠鹭抿嘴不说话。   陆章再问:“你为什么会成为白家的人?你的父母呢?”   屠鹭低头装死。   陆章最后问:“上一次我们在a大是不是差一点就碰面?”   屠鹭挠了挠眉心,咳了一声。   反正她现在的战略就是装死,她知道有些事多说多错,倒不如让一根肠子九十九个弯的陆章自己猜,可能比她自己瞎胡说得还要严密。   茶杯在指尖转了一圈,陆章突然道:“屠鹭,你知不知道老师在提问问题的时候,学生不回答就会受到惩罚?”   屠鹭一愣,她下意识地抬头,陆章已经缓缓压了过来,耳边的金链就在她的眼前微微晃动。   他动得不快,就像是知道她跑不掉似的,甚至给了她逃跑的时间。然而屠鹭像是被迷惑般没有跑,只是慌乱地退后一步,却退到了书架上,“哐”地一声有书砸下来,掉到她的腿上,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一颗猪头。   指尖一颤,书本就滚到了地上,与此同时陆章的脸已经凑近,灯光下他的面孔有些模糊,只剩下那一双狭长的氤氲的眸子。   “记不记得我在教你数学题的时候,做错题的惩罚是什么?”   两人呼吸几乎相闻,他轻声问。   屠鹭的指尖不由得一缩。她当然记得,作对了奖励一个吻,做错了惩罚……还是一个吻。   灯光似乎在他的眼底晃动,两人对视。似乎都回到了那个粘热的夏天,陆章本来嘴角挂着微笑,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变得恍惚,眸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除去重逢的狂喜、愤怒,以及你来我往的试探,剩下的是谁也忽视不了的沉浸在心底的思念。   他的手撑在书架上,过于用力以至于一排书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了两人一身,他微微弯下腰替她挡住。屠鹭的视线自然落在他被扣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玉一样的脖颈被束缚在立领里,带着被桎梏的,呼之欲出的欲-望。   屠鹭的喉咙一动,恍惚回到那个藏着两人小秘密的书桌前,他也是这么看着她。熟悉的气息凑过来,她不自禁闭上眼。   “啪”,微小的声音,原来是他的眼镜碰到了她的鼻梁。   他“啧”了一声,一瞬间,屠鹭猛地回过神将他推开,深深地大喘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中招了!   要是被他勾-引成功,岂不是他问什么她说什么?   毕竟她可太知道陆章的手段了,他就是一个男狐狸精!   陆章被推倒在地,领口有些松动,无奈地看着她。   屠鹭找回了一些底气:“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蓦然,陆章的脸色微变。他缓缓坐起来,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本被她涂画过的书不说话。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他突然道。即使没有问出什么,但从屠鹭的眼神里能猜到一些东西。   是经历了很多,无论是在第三个世界还是第四个世界,又或者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庞大的人际关系、令人惊奇的经历以及狗血的身世背景。好像要把她的脑袋累成浆糊,直到她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一样。   脸上的热气渐渐消失,她偏过头道:“你不是说过吗,人早晚都要成长的。”   在萧靳言那里,她被迫褪去一身骄傲,跟着对方在穷苦里摸爬滚打,知道了生活的不易。   而在陆章那里,她踏入了他复杂的世界,跟着他在知识的海洋里挣扎,学会了如何为人处世。   系统教给她的攻略任务,不仅是一次重生,还是一次历练。   她说得轻巧,但陆章却微微一动眉头。他看着她,目光像是描摹她的轮廓,但身体却没有动。   这样绵软的目光比刚才的靠近还要让人浑身不自在,她背过身: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要是不想说的话是不会说的。有些事你自己查吧,即使觉得有问题也不要问我。”   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章还是没有动,目光遥遥地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也没有收回。坐在灯下,脸色却寂静得像是被遗忘在某个幽暗死寂的角落。   这一次,能言善辩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语言是无力的。   比如关于时光的鸿沟,比如关于分离的苦痛。   ……只是,他不会放手。   屠鹭上车之后,一个圆脸男生也刚好到了陆宅,不由得挠了挠头:“奇怪,什么时候竟然有一个女人敢进教授的宅子!?”   屠鹭回到公寓,把自己摔进床铺,突然感到外套里有些硌,一掏就掏出一块绣品,猛地坐起来:“这王八蛋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啊。”   系统道:【你玩不过陆章的,就从了他吧。】   “那萧靳言怎么办?”屠鹭下意识地回。   【……】卧槽!好渣!   屠鹭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系统道:【……是,是本系统太天真。】   屠鹭捏了捏眉心:“其实这两个人我都玩不过,不过只要他们没有发现他们都是我的前男友就好。”   话说回来,债多不愁,无所谓是来了一个还是两个。   她算了算日子,过几天就是国庆,也许趁着放假的时候她能去苏州躲一躲……   在等待假期的这段时间,屠鹭先把一个贵夫人的订单做了,因此手上有了一点余钱。   工作室的规模太小,如果以后再招人这样的小公寓是不行的,况且已经被陆章发现也许也会被别人发现,她必须要另谋住处。   手头宽松就体现在衣食住行上,屠鹭觉得自己在正常范围内花销,但在别人看来她的这些钱来路可不怎么正当。   向薇还在气上次程晨因为屠鹭凶她的事,这几天少不了对向海棠抱怨。向海棠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好好学习,也报一个设计班,好好提高自己不要因为这些事耽误了学业。   待白仲英过来,两人腻在一起,她摸着白仲英的胸膛,忍不住道:“英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跟我有什么见外的。”白仲英因此寿宴的事出了大丑,还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因此这几天没少找向海棠的安慰:“你说吧。”   向海棠起身:“事先说明,我这可不是告状啊。实在是薇薇太担心了,没处说才悄悄告诉我的。”   说完,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白仲英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鹭鹭?不可能啊。我查过她周围的人,除了吕丽丽没有什么有钱人和她接触,更何况前几天我还因为她和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的事吵过架。”   向海棠脸色微变,顶着白仲英的目光突然想到什么,试探地道:“如果不是她的朋友,也许可能是亲戚呢?”   “她能有什么亲戚。除了白家,就是一个死去的……”   白仲英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在去苏州的前一天,白仲英又找上门来。   坐进车,屠鹭开门见山:“您找我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白仲英抽了一根烟,一脸复杂地看向屠鹭:“鹭鹭,上次你给你奶奶的画,我收到了,只是……”   屠鹭点头:“只是被陆教授偷走了。”   “怎么能是偷走呢?”白仲英呵斥:“那是觉得欣赏才带走的。你这孩子不知好歹……以后看见陆教授不能这么说话。”   屠鹭诡异地想笑,她点头:“好的。”   察觉话题拉远了,白仲英咳了一声:“最近你的零花钱……够吗?”   “够。”屠鹭道:“吃穿不愁、生活无忧。您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就走了。”   眼看着她要下车,白仲英赶紧拉住她,叹口气把一个账单交给她:“你看看吧。”   屠鹭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原来这上面是支出账单,打款人是王力,收款人很是神秘,就一个字:“崔。”   “王力?”   “咱们家的那个老司机。”白仲英又吸了一口烟。   屠鹭懒得纠正他口中的“咱们”家,问:“您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白仲英面色复杂,半晌道:“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一笔钱,让司机每个月给对方打三千,已经十多年了。”   屠鹭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账单。   每个月三千,还是十多年?   这个“崔”到底是谁?   白仲英道:“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每个月给打钱……”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屠鹭有些激动:“您是在怀疑我母亲在给他的奸夫打钱?白先生,我母亲也曾在白氏企业工作过,她的积蓄远远超过这上面的存款。如果要是养另一个男人,这点钱能干什么?”   白仲英赶紧安抚她:“我知道、我知道。”他吐出烟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白仲英不是没有爱过屠淑,只是他的爱被分成太多份,每个女人她都爱。在屠淑在世的时候,他就不仅有一个女人。屠淑过世后她就成了他的白月光,因此他这才收敛点,哪想到屠鹭竟然不是他的女儿……   他看向屠鹭:“鹭鹭,这个人也许和你母亲有着什么联系一下,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就由你处置吧。”   说着,递给她一个地址。   屠鹭看着上面的地址,目光微闪,又是苏州,看来苏州她是不去不行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上了苏州的飞机。   与此同时,两个男人一起发送了好友申请,她一个一个地点击同意,然后关机、睡觉。   到了苏州,已经是下午。   屠鹭没着急去那个白仲英给她的那个地址,她心中忐忑,怕看到的是什么可疑的男人,又或者是她承受不住的什么秘密。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就去逛了绣品街。这里的绣品与a市的不一样,从针脚就能看出用心的程度不同。买了一箱子,下午她终于打车去那个地方。   纸条上的地址是一个村子,眼看着出租车越走越偏,屠鹭的眉头就越皱越紧。   系统道:【在这个世界我无法提供实质帮助,宿主小心。】   屠鹭点头。   出租车终于停下,屠鹭下车。一眼望去是个人迹罕至的小山村,她向村民打听,才知道村里面只有一家姓崔,且就住在村头。   屠鹭踩着土路,歪歪扭扭地走过去,来到一家门前。   这是一间不大的瓦房,旁边只有一个邻居,似乎遭受了火灾烧得漆黑,连崔家都被波及了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一下房门。   “有人在吗?”   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你找谁?”   屠鹭紧张地闭上眼,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女的?   不仅是女的,还和她差不多大。梳着两个麻花辫,脸色红润看起来精神奕奕。   屠鹭内心一松,轻声问:“请问……您是姓崔吗?”   “我不姓崔。”小姑娘摇头:“里面的那个人姓崔。”   屠鹭:“……”   她忐忑地歪头,一眼就和里面坐在桌前缝衣服的老太太对上了眼。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慢慢地突然红了眼眶:“小淑?”   屠鹭:“!?”   原来这个姓崔的,且她母亲一直给打钱的人就是她的姥姥。   姥姥年近六十,看起来比陆心慈还要苍老,细瘦的身体还有弓起的腰背,都显示她身体的衰败,屠鹭光滑的手被她枯瘦的手握在手心,对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上面,而她却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就是她的姥姥?为什么母亲没有说过?   从小她就以为母亲是孤女,一个人艰难长大遇见了白仲英这才得到了幸福,而现在突然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姥姥?   她母亲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姥姥摸着她的脸,老泪纵横:“看见你,我就像是看见了小淑……”   屠鹭问:“姥姥,我母亲当初为什么离开家,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您?”   姥姥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然后低下了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原来当初屠淑是姥姥一个人拉扯长大的,屠淑从小品学兼优,是村里人的希望,姥姥希望她光宗耀祖,村里人希望她能替他们看看山外的世界。   屠淑不负众望,成功地考上了大学,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只念到了大二就大着肚子回家,并且要休学。   姥姥差点被气死,哭着嚷着不认她这个不要脸没出息的闺女,屠鹭咬着牙道:“好,那以后就断绝关系。”   从那以后,屠淑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断了联系。除了每个月汇过来钱外,再无消息。   说完,姥姥抬起头,看着屠鹭苦笑:“后来,她托人送来了死讯。但是我却不知道她死在了哪里……”老太太的唇瓣抽动:“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她了,没想到老天爷把你给送来了。”   姥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屠鹭也有些心酸。她看着母亲生活过的这间屋子,叹了一口气。   晚上,她躺在被太阳晒得松软的被子下,睡不着打开手机。   那两个王八蛋自从加了她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连朋友圈都是无聊得要死。   她一刷新,突然萧靳言发了一只杂毛小狗,陆章发了一只猪头。   她忍俊不禁,控制住点赞的手陷入了梦乡。   梦里,是姥姥哀怨的哭声,然而画面一转,她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目光有些虚无,却还是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鹭鹭,你要在白家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母亲的声音像是冰水一样清冽好听,眼角的泪在苍白的面孔划出一道痕,她心中一酸,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陌生的发黄的房顶,鼻端是米粥清淡的香气。她叠好被子起床,屋外的鸡鸭鹅见了她不住地叫,此时的情景仿佛让她回到了第一辈子,不由得一笑。   “鹭鹭,回来吃饭了。”   “来了。”屠鹭应了一声。回到屋内,路过姥姥的缝纫桌,她突然觉得眼角一亮。看到了桌上的一件绣品。   按捺着激动拿起来,指尖划过细密的针脚,然后放在阳光下照了照:“姥姥……”她的声音有些抖:“您是不是有个大名,叫崔静?”   “你怎么知道?”姥姥端着粥进屋:“鹭鹭喜欢绣花啊,那就送给你。姥姥绣的东西可好看哩。”   屠鹭深吸一口气,觉得上天有时候还是眷顾她的。   她的姥姥崔静,是苏州有名的刺绣大师,这两年眼神不好渐渐退休了。但是她有一个徒弟,就是那个麻花辫女孩,名叫李秀。   屠鹭勾搭了李秀两天,成功说服她来a市帮她的忙,李秀能见世面,还能挣钱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也提到要把姥姥接到a市里来,但老太太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怎么能离开。屠鹭无奈,只好答应只要一放假就回去看她。   就这样,屠鹭在姥姥家待了五天,答应李秀收拾好房间就接她过来,答应姥姥下次放假一定回去,带着满皮箱的绣品土特产满载而归。   晚上她为了庆祝自己找到了亲人,找了何欣吕丽丽还有室友她们喝酒,一行五人在小吃摊上几乎喝了一箱的啤酒。   屠鹭的脸色通红,醉醺醺地倒在桌子上。   相处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离开的时候屠鹭又觉得想念,特别是此时满脑子都是在乡下快乐温馨的时光,她大着舌头道;   “你们知道吗,我、我有姥姥了!我有亲人了!是真的亲人!不是假的!”   吕丽丽含糊地回了:“知道了、知道了,头儿你今天晚上说了一百遍了……”   “不够、不够。”屠鹭抹了一把眼泪:“那是我亲姥姥!不是假的!比白仲英还亲!”   何欣和她碰了一杯:“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屠鹭狠灌了一口。   【少喝点吧。】系统劝她。   “你闭嘴。”屠鹭拿出手机:“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我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说着,她就要发微博。系统赶紧要拦住她,没想到微信后台跳出一条信息:   “屠鹭,我想好了。明天在赛伦西餐厅见。”   有王八蛋约她,她眯着眼打字:“行。”   片刻,又跳出来一条信息:   “屠鹭,我比你以为得还要执着。我会在茗秋茶楼等你。不见你我不散。”   哎呀怎么还改地方,她不耐烦地回:“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点击发送,她头一歪就睡着了。   【哇哦。】没来得及制止的系统只能眼睁睁地看到悲剧发生。 第21章   一早, 屠鹭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眼前是熟悉的卧室,吕丽丽的脚还搭在自己身上,她推开对方, 看着屋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几个人, 坐起来难受地吐了口气。   【嘿嘿。】   一道突兀机械的笑声突然响在她耳边。   是系统,屠鹭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早上你发什么神经。”   系统不说话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离十二点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上课是来不及了。没工夫理这个系统,她摇摇晃晃地下床, 把几个睡得像是死猪一样的人拉起来:“起来了,该回学校的回学校,该上班的上班。”   何欣皱着眉翻了个身:“起什么床啊……我晚上才直播呢……”   几个舍友迷迷糊糊地起来, 一看时间顿时哀嚎一声, 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迟到了迟到了!王老师不会撕了咱们几个吧。”   “我错了!我不该喝那么多的酒的!”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喝都喝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屠鹭揉了揉发痛的头皮,率先去了浴室。上学是肯定赶不上的, 只能希望老师能少扣一点分。   她这个人心理素质强, 知道既然晚了再着急也没用,还不如把下午的课上好。   吐出一口牙膏水, 看着几个人在卧室里挤挤巴巴, 她算着自己剩下的小金库盘算着什么时候该换一个新公寓了。   【哈哈哈。】   系统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短路了?屠鹭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他。刚出浴室——   【啧啧。】   她“啪”地把毛巾甩在桌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你中病毒了吗?”   系统神神秘秘地道:“你看你的手机了吗?”   “我看了,我知道我迟到了。”   【你看微信了吗?】系统再次神神秘秘地提醒   干什么这么古古怪怪的, 她狐疑地打开微信, 搭眼这么一看。   “……”   吕丽丽正和其他两个舍友抢厕所, 刚要冲进去就看见了屠鹭杵在门口:“……头儿。”   她伸出手在屠鹭的眼前晃了晃:“你看见什么了,看傻了?”   不是看傻了,是被吓傻了。   消息栏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萧靳言:“十二点,我等你。”   陆章:“好,我等你,十二点不见不散。”   “轰”的一声,脑袋像是被什么炸开,失踪的记忆终于涌回了脑海。烤串的香辣、啤酒的苦涩,还有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机……迷迷糊糊之中,她不耐烦地回了一个王八蛋两次信息,如今清醒地回看,原来她回的是两个人……   第一个,是萧靳言。邀请她去赛伦西餐厅,她答应了。   第二个,是陆章。邀请她去茗秋茶楼,她也答应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答应了两个男人的邀约,还都是在十二点!   【你完了。】系统下结论。   屠鹭顿时面如死灰,她推开吕丽丽,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   她完了!她竟然都答应了萧靳言和陆章的邀约!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我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她痛心疾首。   吕丽丽探头过来:“头儿,你才知道上火啊。我刚才看你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室友们不知道她的痛苦,还在和团成一团的衣服做斗争:“屠鹭都急了咱们可怎么办啊,没有屠鹭顶着王老师不会真手撕咱们吧?”   屠鹭猛地坐起来:“系统,你说我病遁怎么样?我不去不就可以了吗?”   【以他们两个的性格,可能会撕了你。】   “……”屠鹭按住头:“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提醒我?”   【我没来得及。且宿主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除非电击否则本系统无法叫醒你。】   电击?屠鹭的眼角一抽。   【放心,现在系统委员会已经禁止系统电击宿主了,我们从不对宿主进行物理惩罚。】   现在改成“攻心”了,比如扣她的钱。   屠鹭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手表。离十二点不到半个小时,想要逃跑是来不及了,且如果真的逃跑以这两个王八蛋的尿性还真能等到天荒地老还不一定。   但如果去的话她又没有分-身术,怎么能一个人同时去两个约会?   吕丽丽几人洗漱好已经准备出门了,催她赶紧走。她坐在床上拧着眉,指尖一点。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男人也一样。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两个地点的位置,猛地一抬眼:   “系统,你得帮我一个忙。”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前到达了赛伦西餐厅。平时座无虚席的餐厅此时空无一人,门口的侍者早早地等待,看见她过来马上道:“屠小姐,萧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屠鹭深吸一口气,随着对方上楼。   这个西餐厅环境优雅,空气中漂浮着红酒的味道,低缓的音乐缓缓缭绕,即使没有喝一滴酒这里的气氛也熏人欲醉。   只可惜屠鹭现在想到“酒”这个字就头疼。   来到二楼,楼上更是冷寂。只有临江的窗口处,有一个人坐着。   他一身正装,宽肩窄腰,凌厉的面孔即使是再耀目的阳光也无法模糊。听到声音缓缓转头。在墙壁的棱镜上,分割出他俊挺的眉眼、以及轻抿的薄唇。七彩的光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看见她马上站起,像是牵着一束光向她缓缓走来。   侍者看得心脏一跳,马上低下头去:“萧先生、屠小姐,祝用餐愉快。”   屠鹭来之前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看到对方走过来,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许久未见,萧靳言的五官更加俊挺也更加成熟了,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他在哪里他都是唯一的光。   萧靳言伸出手,把她拉到桌前坐下,江上的风吹拂过来,暖洋洋的带着潮气。   他给她倒了一杯红酒,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拿起酒杯和她的先碰了一杯。   清脆的一声,仿佛扣响了记忆的大门,也仿佛震碎了这么多年时光的屏障。   屠鹭忍不住叹道:“以前的咱们俩可是没有红酒喝的。”   白酒他们两个孩子不能沾也没资格沾,在那个年代那是属于一家之主的待遇。他们两个住在最穷苦的地方,向往的是却是最遥不可及的未来。   “如今有了。”萧靳言放下酒杯,黑长的眼睫遮住所有的情绪:“只是本该拥有的却失去了。”   他抬眼,黑沉的目光隐约有了光亮,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屠鹭内心一动,勉强把心中的酸涩压下去,道:“有什么话就你直说吧,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与此同时,屠鹭的眼前凭空出现一个半透明的面板,上面一个大大的“六十”打在上面,这是时间的流逝。   萧靳言眉头一动,瞬间收敛所有情绪。他转过头看向桌上的酒杯,沉默片刻突然抬眼看她:“我想和你复合。”   屠鹭:“……”   靠!这个人打直球!   之前准备的那些七拐八绕的话顿时用不上了,屠鹭顿时手足无措:“ 你怎么突、突然就这么直接。”   萧靳言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屠鹭无奈,这个王八蛋真的就是这样。只不过以前是做得多说得少。她生病躺在炕上,他二话不说就去水里捞鱼。当初她在那么穷苦的环境里还不忘臭美,他二话不说就去跟着村里人卖东西给她买了一根口红。   在那段她觉得辛苦的日子,他是她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   如今他终于难得这么直白地张开嘴,却是为他们之间空白的那么多年挽回。   屠鹭微微抿唇,问:“为什么?”   她觉得现在的萧靳言要什么有什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制于人的小少爷,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现在的实力可能已经对华国的经济达到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萧靳言的喉结一动:“没有为什么。”   就像是离别、思念、时间,都是没有理由的。   屠鹭和他对视,心里暗叫糟糕。有些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天赋,明明是最直白最无修饰的话,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心都有点乱了。   纠结地启了启唇,手机突然一震,与此同时面前只有她能看见的面板上,白色的“60”已经变成了鲜红的“50”。   她猛地一震,握紧了手机:“对不起,我朋友突然在隔壁街叫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要去取。”   萧靳言以为她是要溜,沉默地看着她,她赶紧道:“我十分钟后就回来!”   他握紧的拳头松开少许:“我叫司机送你。”   “就几步道的事儿。”她笑着,已经拿起了包:“不用送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匆匆地下了楼。   来到楼下,已经有一辆出租车早就停在那里,司机大哥道:“小姐,您说十分钟就十分钟,真准时啊!”   屠鹭抹了一把汗,道:“请您快点开,只要一分钟之内到,我可以加钱。”   司机大哥拍着方向盘一笑:“嗨,不就隔着半条街吗,不到一分钟马上到!”说着,也不由得嘀咕。这姑娘包了个车就为了不到一分钟的距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过人家有钱,他巴不得她多折腾两趟。   车子刚停下,屠鹭就退开车门冲出去。茗秋茶楼,早有茶侍在等待,看见她来松了一口气:“屠小姐,您来了。”   明明没有步行几步,屠鹭却满头大汗,她来不及客套点了点头就跑到楼上。   木制台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一路搭配着悦耳的丝竹声,转瞬她就到了楼上。与此同时猩红的数字又变成了白色的“49”。   站在门前,屠鹭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一道光射进了屋内,茶香袅袅溢了出来,洁白的纱制窗帘像是轻柔的云朵,随风在室内飘动。屠鹭抬眼,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站在窗口,他今天穿着比纱还要白的柔软的衬衫,没有束领带领口更加松散,银色的链条旖旎地堆叠在光-裸的脖颈上。   在光芒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捻了捻指尖,鱼食落在窗口的鱼缸之内,鱼儿跳起来吃食,也不知道波动的是水还是谁的心。   “你来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残屑,缓缓转过身。   这样没有情绪的话语让她瞬间回神,她看着头顶上的时间,知道陆章是生气了。   小心地坐下,她道:“路上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   他勾了一下嘴角,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   在茶水汩汩中,他低垂着长睫没说话。   屠鹭的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蜷了蜷。今天是怎么了,不该说话的瞎说话,平时能言善辩的却一句话不说。   这两个王八蛋真是老天派下来克她的。   不过这次迟到确实是她不对,她刚想说话,陆章就突然道:   “很久都没有和你好好坐下来喝一杯茶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站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只不过面对屠鹭,声音更加轻柔,而眼神更加绵软。   他抬起头,手指一动就把茶杯推给她:“我还记不得以前你来我家里写作业的日子?”   记得。她当然记得。   每次她去他家写作业,他都会在她旁边泡一杯茶。清雅的茶香配着上升的热气,汇成了那个夏天所有的热切。   然而每一次她都是牛饮。她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但是陆章却懂,他随便一抿茶水,就能知道这茶水的温度、茶叶的新老。   陆章家里的茶叶都是招待客人最基本的劣质茶叶,屠鹭把家里的茶叶偷出来让他品,他也能一眼知道茶叶的品种。   如今,他连最珍贵的十八颗都不屑一品,却对那年摆在书桌上最劣质的茶水念念不忘。   屠鹭一笑:“怎么会不记得。说是去你家写作业,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在帮助你学习,但他们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教我。”   关于陆章的成绩,在屠鹭的心里一直是个谜。   陆章的智商很高,是她和系统公认的高,但成绩却在班级中游不好不坏地晃荡。屠鹭以为他是不愿意听课,但是有一次她无意中问到一个习题,他竟然能原模原样地把老师的话复述下来。   她追问他当时在课上看课外书为什么会知道。是看课本了还是用手机录下来了。   被问得烦了,他这才无奈回答:“一心二用罢了。”   屠鹭彻底对他的不对劲上了心。在原著里,陆章就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被学霸系统选上,走向人生巅峰。然而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像是书中描写的呢?   一定有什么出入。   她对这种情况困惑不解,直到有一天看到了那个名次一直在陆章前一名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陆章缓缓抬眼,眸光微亮:“从高中到大学,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无论是身为“学生”,还是“恋人”,没有人会听到这样被肯定的话不动容。   屠鹭拧了一下眉,将眼底的酸胀压下去。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考上b大。陆章,你带我领略了知识的魅力,谢谢。”   陆章摇了摇头,试探地伸出手,但却在离她的指尖只有一厘之隔的时候,蜷起了手指:“是我该谢谢你。”   他对着她微笑:“是你让我摆脱那些桎梏,让我知道我先是属于我自己,才是属于陆家的陆章。”   飘起的热气中,屠鹭想到了陆章找到她的那一天。   他问她为什么跑出去。她抱着新买的衣服回:   “谁让他们重男轻女,凭什么给我哥买车不给我买车。”   陆章想了想,道:“可能是看你小。”   屠鹭冷笑:“他也就比我大半个小时。”   陆章不说话了。两人倒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眯起了眼睛。   陆章道:“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不怕父母伤心,哥哥自责吗?”   “我就是那么自私怎么样?!”屠鹭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我给他们留了纸条了。”   她鼓起脸,一大早被他从酒店抓到头发还有些蓬乱,看起来委屈得很。陆章看了有些想笑。   看着她蓬松的后脑勺,指尖一动却还是没能抬起来。他收回视线转移话题:   “买那么多的衣服干什么?”   屠鹭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和化妆品,深深地吸一口气:“这世上没有人爱我,难道我还不能爱自己吗?”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反正我自己要活得好好的。”   说完,半晌都没有听见陆章的回话,她一回头,就看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少年的眼里还是价值观崩塌、信念扭转的挣扎。   从那以后,陆章的成绩就上来了,在高三的最后一个月,一鸣惊人,连带着她这个学渣也飞升了一把。   两人对视,时光的鸿沟似乎被回忆填上了一点土,陆章的手终于小心地握住她的指尖。   “屠鹭,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时光易错,耽误不得。所以,我想……”   话音未落,屠鹭的手机一震,眼前的数字又跳成了鲜红的“40”。屠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猛地站起:   “时间到了!”   茶杯一震,茶水溢了出来。   陆章拧着眉看着她,屠鹭拿起包说出面对萧靳言时一样的理由:“……我的朋友在楼下等着我,这关乎我的事业,我马上就回来。”   陆章无奈,她边走边喊:“就十分钟!”   一路“噔噔噔”地下楼,她感觉自己比电影里的“易先生”还要迅速,跳上车关上车门:   “开车!”   司机一踩油门猛地蹿了出去:“小姐,您是在拍谍战片啊。”   屠鹭深吸一口气:“差不多了。耽误一点时间就要命!”   不到一分钟,又回到赛伦餐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牛排。萧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听见声音一抬眼。   她的心猛地停了一下,要命,该不会又弄生气一个吧?   她小心地坐下:“等、等急了吧?”   萧靳言垂眸,嘴角不明显地一勾:“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屠鹭:“……”   她愧疚了。   让侍者倒上新的红酒,他道:“饿了吧,边吃边说。”   他不说屠鹭没感觉,一说肚子就感觉有些空。吐出一口气,刚想拿起叉子,他突然探过身,向她伸出手。   屠鹭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触在她的嘴角,然后一捻:   “……你刚才喝茶了?” 第22章   “咳咳咳!”   明明什么都没喝, 但屠鹭却咳得昏天黑地。   她刚才走得急了,哪里能想到嘴上还沾着茶水。一个急匆匆出去办事的人还有功夫坐下来喝杯茶?也许在萧靳言看来,她满脸都写着“说谎”两个字。   萧靳言拍了拍她的背, 然后冲侍者要了一杯水。屠鹭摆摆手, 将手边的红酒一饮而尽,向后喘了一口粗气, 终于舒坦了。   顶着对方的目光,她按下心慌, 解释道:“刚才出去……跑得急了朋友就给我买了一瓶红茶。”   萧靳言垂下视线,帮她切牛排, 嘴角平直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   “你的朋友很贴心。”   看他没有追问,屠鹭松了一口气。   “他、他人还行……”   她心虚地偏移视线,又喝了一口红酒压压惊。   这种两头跑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强怕是要当场就交代。   放下酒杯, 一抬头愣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靳言把盘子递给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倒影中的屠鹭的嘴角沾上了一点酒水, 变得更加红润, 脸颊因为急切微微发红,恍惚让他想起当年站在墙头冲他鼓着脸的小姑娘。   他道:“你很好看。”   “……”靠, 屠鹭的脸更加控制不住地发红了。今天的萧靳言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上来就打直球,不把她打得手忙脚乱、脸红心跳誓不罢休。   明明靠着江, 但潮湿的风还是不能带走她脸上的热气。她捂着额头道:“我今天可是没有化妆啊……”   “都好看。”   化妆的屠鹭好看,不化妆的屠鹭也好看。他说得很是随意笃定, 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眼里“屠鹭好看”只是一个事实, 而不是一个判断。   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想到他对于女孩子化妆这件事还是那么无感。倒让她想起自己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想法设法地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是不是在他眼里很傻。   她咽下一口牛排,忍不住问:“那你第一次看见我化妆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萧靳言放下刀叉,看着她的脸陷入回忆。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千年平直的嘴角似乎隐约地一翘:“很傻。”   屠鹭刚想生气,他就又道:“但很可爱。”   比乡下温暖的阳光还要可爱,比院中的红扑扑的鸡冠花还要可爱,比这世上一切质朴纯洁的东西都要可爱。   屠鹭撇着嘴,还是忍不住一笑。   是的,很傻。她现在回忆起来都不得不承认的傻。   还是那个炎热的夏日。自从萧靳言逃跑一次不成之后,就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后来给屠鹭捞了鱼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倒也勉强能说上一两句话。   那时的系统还没有见识到屠鹭的“厉害”,每天催促着她要用爱留住萧靳言,让他在这里待够暑假的一个月,这样他们才有时间相处。   然而屠鹭却“不务正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攻略已经不是她唯一的目标。她好像是被迫面对她不熟悉的生活,且贫穷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地冲刷掉她最光鲜的模样。   站在焦黄的土地上,看着破了一块又一块的窗,屠鹭回去的愿望愈发强烈,然而与此同时这块贫瘠的土地也似乎更加影响到她的心性,最原始的、最粗糙的不甘让她留下来。她不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就只为了攻略萧靳言。   她是全新的屠鹭,而不是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白鹭”。   一日,萧靳言带来的京巴狗毛毛又跑到了她家的猪圈里,和两只公猪拱在了一起。   他来到隔壁,站在猪圈门口皱着眉让毛毛出来,毛毛把一身光滑的皮毛滚成哑黑,看见他还往公猪的屁股后躲。   萧靳言冷着脸:“毛毛。”   “阿嚏!”   屠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靳言转过头看她,阳光从他身后撒了下来,落在她满是白面的手上。隔着窗户,两人沉默地对视。   半晌,他的眉毛一扬,猛地转过了头。   屠鹭有些恼怒:“小子!我看见你笑了!”   萧靳言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回过头嘴角还带着可疑的微翘:“你在干什么?”   屠鹭把处理过的白面抹在脸上:“没看出来吗?我在化妆。”   这点白面是她为隔壁大娘喂了十天猪才得到的小小一捧,撒进锅里水都不会变颜色,却是她的珍惜得不得了的宝贝。经过发酵、晾晒等工序,就是最早的敷面粉。   桌旁还有最早的口红——红纸。   早上干完了活,趁着妹妹睡着家里人去城里卖菜,她就把粉拿出来细细地敷在脸上,抿了一下红纸,又用锅底灰描了一下眉。   好久没化妆,她自我感觉良好,只是她忘了她现在面黄肌瘦,皮肤经过风吹日晒还不光滑,如今抹上□□唇上染红,不像是精心打扮的小姑娘,倒像是隔壁国家的歌舞伎。   萧靳言虽然不了解小姑娘的这些小心思,但他是知道什么是化妆的,最起码在他早逝的母亲脸上看到过——反正绝对不是她这样。   “很怪吗?”   屠鹭照了照镜子,嘟了嘟自己猩红的嘴巴。他没说话转身去抱毛毛。   屠鹭皱了眉头看了半晌,模糊的镜面里,歌舞伎被扭曲反倒像是个小丑。她一笑:“算了,我自己开心就好。”   说完,顶着这张脸出去喂猪,两只猪儿子嗅了嗅她,不愿吃食。屠鹭恼怒,把泔水收了回来:“你们还敢嫌弃我!你们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吗?我都这么苦了我自己就不能有追求了?我就不能臭美了?!”   说完,她一转头就看到萧靳言抱着浑身是泥的毛毛站在隔壁看着她。   毛毛蹭了他一身的污泥,白色的衬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他的脸,一如往常的冷淡、整洁。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屠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更加恼怒:“看什么看!以后看住你的狗儿子,不要偷吃我们家的猪食!”   萧靳言垂下眼睫,抱着毛毛转身进了屋内。   “等一下。”她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明天就是镇上的集市,刘大财和他媳妇都会去。他们肯定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到时候……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说着,她把自己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五角钱扔给他。勉强够打一个公共电话了。   萧靳言接住,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跑不掉别供出我。”屠鹭转身进屋,打了一盆水把自己的脸洗干净。然后没事人一样地喂猪。一回头,隔壁早就没了那个王八蛋的身影。   系统惊呆了:【你竟然告诉他逃出去的方法……宿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难道你不想重生了吗?】   屠鹭冷笑:“在这里我说了算,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系统第一次意识到屠鹭的厉害,自闭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萧靳言抱着毛毛和一大包叮叮咣咣的东西就和刘大财夫妇进了城。   直到中午,村民都回来,这三个人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屠鹭以为萧靳言成功逃脱,心里不由得松了松。   只是刚把猪圈的门打开,一只黑毛动物就蹿了进去。看着宛如一家三口的两猪一狗,她内心一动。猛地回头,那个高挑的少年就站在她身后。   他的额上带了一点汗,衬衫也皱了很多。看见她,伸出手。   修长的五指张开,一只汗津津的口红静静地躺在那里。   屠鹭惊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没走?”   萧靳言道:“我打了电话。我爸说三天后就有人来接我。”   屠鹭松了一口气,这样做是最稳妥的方法。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因为乱走而出危险。   他又伸了伸手,她内心一动,试探地问:“给我的?”   他把口红放在她的手心里,还是一如往常一样转身就走。屠鹭不自禁上前几步:   “喂!你哪里来的钱?”   萧靳言道:“把捞来的鱼放进酒瓶里,卖给城里的孩子。”   原来那一路叮叮咣咣的声音是这么来的。屠鹭看着手心里的口红,仿佛听到那悦耳的声音从远到近,流到她心里。   回忆抽离,屠鹭的嘴角似乎还残存那管口红劣质而又持久的香味,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带着潮湿让她回神。   她吃了一口牛排,压下喉咙的梗塞:“也就你觉得可爱……当初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只是怕丢脸没有在你面前说罢了。”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什么:“啊……你当时认为我可爱,但是你绷着脸不说是不是?”闷骚。   萧靳言喝了一口红酒,垂下视线。只是嘴角像是被光线牵着,没有压下。   回忆总像是这阳光,永远温暖。他们两个早已不是在乡下摸爬滚打的孩子,坐在这样精致的餐厅里,屠鹭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她想,如果复合的话,不提时空bug的问题,不提他随时会回到自己世界的事,两人之间的时间鸿沟是用回忆填不平的。现在他说复合,确实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萧靳言看出她脸色的微变,想了想沉声道:“屠鹭,找你复合不是我一时冲动。”   她说过他想好了就来找她。但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五年内他已经想了无数次。   喉结一动,他想说的话太多,然而不善言谈的他只能一再压抑,似乎想把每个字都印在她心里:“过去五年,我以为我拥有一切,但一想起你,心里很空。”   进入商界以后,他总以为他把全世界都踩在了脚下。但是等他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脚下是个空。不仅脚下空,心脏更空。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缓缓抬眼看她,眼底是压抑的颤动: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名字……”   似乎回到了两人重逢的雨夜,他脖颈上的伤口现在依旧明显,但神情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终于融开了一角:“所以,知道即使是假的,我也追了出去。只是因为想见你。”   两人相识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过这么多的话,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屠鹭闭了闭眼,她缓缓站起,不由得走向他的身边。   他倚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看她。屠鹭的指尖刚要触碰到他的脸颊,眼前的面板突然一跳:   “30!”   她一口气没上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萧靳言皱着眉看着她,她缓和了一下情绪,道:“我、我先上个厕所。”   “屠鹭……”   屠鹭道:“十分钟后我就给你一个答复。”   萧靳言只好道:“我等你。”   屠鹭拿起包包就向后厨冲去,路过她旁边地服务生提醒:“小姐,那里不是厕所,是后厨!”   屠鹭直接推开后厨的门,然后一个助力跳上了高高的围墙,墙外司机早就等着了:“小姐,您现在演的是武打片吗?”   屠鹭谨记教训,用矿泉水漱了漱嘴:“别废话,赶紧走!”   油门一脚冲出去,转瞬就到。她赶紧冲上二楼,气喘吁吁地道:“我、我办完事了。”   陆章让她坐下:“不急,你的事办完了就好。”   屠鹭道:“你真贴心……”   陆章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把桌上的甜点推给她:“忙了一中午,还没有吃饭吧。我应该约你在西餐厅的。”   屠鹭头皮一炸:“不不不!这里就挺好、就挺好!环境不错、位置也不错……”   陆章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屠鹭拿起茶点,刚要放到嘴边:“……嗝!”   屠鹭:“……”满肚子都是红酒牛排,她其实已经饱了。   陆章抬眼:“你回来的时候吃了东西?”   “嗝~”屠鹭捂住嘴,咬着牙道:“没有,来的路上太急,吃了一嘴的冷风。”   他无奈一笑,又给她一个甜点:“吃点东西压一压。”   屠鹭:“……”   系统:【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不是她作的孽!屠鹭含泪吃了,吃到一半噎得不行,又用茶水压,然后抻着脖子吐了口气,这下好了,她连晚饭都省了。   陆章抬眼看她,声音不急不缓:“屠鹭,如果我不追究你的过去,也不干涉你的现在。你愿意和我复合吗?”   屠鹭一怔。不追究过去?意思是不问她身上现在的这些漏洞,不干涉她的现在,是想做一个随叫随到的男朋友吗?   以陆章的性格,这样的条件其实很诱人。只是……   屠鹭垂眸思考,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无论是陆章还是萧靳言,都来得猝不及防,求复合也是如此突然,根本没有给她准备的机会。   而且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之间有太多时光的鸿沟,这是多少记忆都填不上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好,有了亲人、朋友、事业,而这两个人事业有成,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跺一跺脚颤三颤的人物,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让他们闯入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绝对是有很大的影响。   她捧着茶,没说话。   陆章微微启唇,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他带着屠鹭走到窗口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外面的喧嚣和这里的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然而屠鹭的心似乎比这条街还要浮躁。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他捻起鱼食落入鱼缸,惊起一片波动:“你怕我打扰你的生活。怕我唐突你的宁静。”   屠鹭道:“你总是很懂我……”   陆章总是能看透她,而他的心思太复杂,她永远都猜不透。   就像是此时,他所说的所有条件都建立在他是一个温和完美的恋人情况下,然而屠鹭却知道,在陆章平静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汹涌。她不敢冒这份险。   与此同时,眼前的面板又是一跳:   “20。”   屠鹭刚想开口,陆章就道:“屠鹭,你知道我执拗的性格。想让我放手比登天还难。所以……我只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屠鹭复杂地道:“你还真是贴心……”   她拿着包就道:“我去上厕所。”   说着,直奔后厨而去。   室内又只剩下陆章和一条鱼,屠鹭走得太快手上的茶还没有凉。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仅仅是细微的不同也能让他的舌尖抓住,他的眉头一皱:“红酒……”   屠鹭出了茶楼,系统问她该怎么办。   她捏了捏眉心,暗道自己为什么要惹上两个瘟神,这下好了甩不掉了。   如果拒绝他们,他们会更加不依不饶。但如果答应,一想到以后会比现在还要痛苦的分身乏术的日子,她就恨不得自杀。   除非有什么办法可以先稳住他们两个,直到他们回到自己的世界……   屠鹭猛地抬眼。   她喘着粗气到了西餐厅,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二楼,然后对着萧靳言道:“我不答应你。”   萧靳言脸色微变,她就接着道:“但我不拒绝你接近我。求复合总要有个过程吧,我没看到哪个女孩子被一顿饭就打发了的。”   他微微闭了闭眼,然后克制地环了一下她:“我知道,我会努力。”   他没了冰冷的手表,还有束缚的领带,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外冷内暖的少年,屠鹭在他的怀里待了一会,为防止沉迷,轻声道:“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学校了。”   他点了点头:“我让司机送你。”   她一笑:“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你上班吧。”   萧靳言看着她下楼,轻松地坐上出租车。   片刻,刘助理给他打电话:“老板,屠小姐的车朝着隔壁街去了。”   眸光一闪:“知道了。”   屠鹭回到茶楼,把对萧靳言说过的话对陆章又说了一遍,陆章微笑地看着她:“可以。”   屠鹭莫名感觉不寒而栗,试探地问:“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不叫你你不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去上学了?”   陆章点头:“我送你。”   她赶紧道:“我自己走、自己走。”   走出茶楼,她伸了个懒腰。   面板上的数字刚好归零。   系统忍不住道:【真有你的。】   屠鹭一笑,这两个王八蛋也不过如此。再来一个她也不在话下!   一黑一白两辆轿车交错而过。   车里,助理忍不住问:“老板,您为什么不让我查一查屠小姐刚才到底见了谁?”   目光在远处的江面一扫,潮湿温暖的空气都没有融化他眼中的凝结。萧靳言忍着胃部莫名的不适,道:“不用。”   他说过,有些事他要她亲口告诉他。   陆章坐在车里,系统道:【你的前女友不对劲。】   陆章忍着不适拿下眼镜擦了擦,微微一笑:“这样不是很好,慢慢查起来才有意思。” 第23章   一个小时的时间, 屠鹭却觉得有一生那么漫长。   然而解决了这两个王八蛋,她确实也很轻松。特别是和他们两个做了一个不能没有告知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的约定后,这样就避免了两个人撞车, 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只是她只得意了几分钟, 就得面对王老师的怒火。   实话实说他们几个是因为喝醉了酒才耽误了上课后,王老师念在她们是初犯, 没有扣分,只是把她们几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屠鹭被罚多搬了几天作业本。直到周末, 这两个人果真如约定的那样,没有突然过来, 也很少发信息。这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两个王八蛋现在已经是各自领域内的领头羊,忙事业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像是小说一样每天什么都不干只往她这里跑,屠鹭对这个现状很满意, 并且决定也不能落下自己的正事。   周末的时候, 她去车站接一个人,她未来的助手——李秀。   李秀从小就生活在苏州的乡下,很少来城里, 更何况是更加繁华的a城, 屠鹭接她的时候,对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火车站慌忙四顾, 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像是找到母亲的小母鸡, 噔噔噔地跑过来。   “屠鹭妹子!我可总算是找到了你了!这地方可真大,我差点走丢了!”说着, 把身上的大包小包塞了过来:“这是你奶奶给你的酱菜,回去赶紧放冰箱, 晚了就酸了。”   屠鹭接过, 嗅到熟悉的味道似乎猛地就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几天, 不由得一笑:“辛苦你了,李秀姐。”   李秀摆摆手:“屠鹭妹子你说得哪的话,我就是顺便带过来。而且以后我还跟着你干活,这点事算什么。”   屠鹭接过行李箱,带着她往前走:“以后你就在我这里放心住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信你屠鹭妹子。“李秀小心地坐进出租车,对着她笑出一口大白牙:“你放心,我会好好干活的,绝对不偷懒!”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妹子了,屠鹭难免有些不适应,但又觉得这种带着最质朴的称呼带着最直观的善意,李秀就像是山里的一汪清可见底的泉,让她在这个浮躁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一点清净。   她觉得这个人招对了。   然而第二天她就被打了脸。   这几天一直担心那两个王八蛋的事,她差点连正事都忘了。粉丝在网上一直催促她赶紧出新的妆容,问她上次出的那个桃花妆有没有起作用,最近在感情上有没有什么进展。她想到这几天的折腾,头疼地想,那不是桃花妆,那是桃花劫!   对着镜头,她挠了挠眉心:“就出一个厌世妆吧。”一个人对付两个王八蛋的事再来一次她就真不活了。   厌世妆,就要画出厌世感,其中“三白眼”是灵魂。屠鹭的眼尾飞扬,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她不是“厌世感”,是“灭世感”,于是用双眼皮贴调整了一下双眼皮形状,形成平行状态。   “如果双眼皮宽度略窄或者单眼皮的女生这个妆容很好画。但有严重的肿眼泡的女生如果无法显现眼线,就用双眼皮贴加假睫毛,交替贴在眼皮上,用夹子轻推,直到完全撑起双眼皮为止。”   快速打底后,她只用眉粉粗略处理了一下眉毛:“最近流行野生眉,眉毛稀疏的同学就要麻烦一点,一根一根地画。”   说完,她拿出腮红从眼睛延伸到颧骨,大面积轻扫:“还是老规矩,这样可以缩小眼睑到颧骨的长度,中庭长的女生要试试。”   厌世妆的关键是下睫毛,先用浅红的眼影在下眼睑打底,然后用棕红离下睫毛一毫米处加深,放大下眼睑,且用卧蚕笔沿着下眼睑画出弧度,形成假的眼睑,造成“下三白”的假象,屠鹭不用低头就自带嘲讽感。   她的下睫毛长,草草刷过就有很明显的效果:“上下假睫毛都很重要。贴假睫毛的时候不要沿着睫毛根部贴,先夹翘睫毛,再沿着根部以上一毫米处贴,用夹子轻推,否则会和真睫毛混在一起,没有明显效果。”   鉴于上次直播的时候弹幕上的问题太多,她难得多说了几句。   刚要涂上口红,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屠鹭吓了一跳,口红一歪就画到了脸上。   关闭镜头,她缓缓转身。一转头,刘秀站在门口,扫把倒在了地上,嘴巴张得老大:“屠鹭妹子,你这是画什么妆呢?”   屠鹭道:“厌世妆。”   “眼屎妆?”李秀看着屠鹭眼底的一片红:“虽然有一点好看,但你这颜色不对,你该加点白或者灰。”   屠鹭没听出来,认真点头:“好的,我会考虑。”   说着,她指了指镜头:“李秀姐,我在录视频。”   “你录、你录。”李秀走到旁边:“我保证不出声。”   屠鹭放了心,转身擦了擦脸上的口红,接着打开了镜头,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最后是口红。”她把姨妈红的口红拿出来,小心地点在唇上晕染:“这个颜色很浓,觉得不适合日常妆的可以选淡一点的颜色。”   “咦~”   屠鹭微微一斜眼,李秀盯着她的嘴唇,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屠鹭勉强微笑,再加深一层,形成咬唇效果,然后用棉签向唇周围晕染:“厌世妆的重点在眼睛,也在唇部。上次我说过一个妆容必须要有重点。但由于这次的眼影很浅,重点几乎在下眼睑,所以必须扩大唇部形态保持平衡。”   棉签一晕,对着镜子看了看,很有嗜血感。   “哎呀呀……”李秀看着她的嘴巴,嫌弃地咧开嘴。   屠鹭眉心一跳,她装作看不见:“最后一点,在眼尾点上黑痣。”   眼线笔在眼尾一点,整张妆容如同画龙点睛,顿时有了妖冶之气。“厌世”也“入世”,又妆面表明态度,这就是化妆的魅力。   李秀没眼看,摇着头走了出去。   屠鹭觉得这好歹是自己亲自请来的员工,只好咬着牙忍了。   然而之后的日子,她就尝到了苦头。   给吕夫人的太太团们做的旗袍也进入到了尾声,小姐团们又来了几个订单。“设计师林幽”这个名号在上层终于有了一点名气。谁也不知道,这个设计界即将升起的新星,就是那个被白家赶出来的网红,屠鹭。   而屠鹭有了李秀这个“大将”,终于可以自由发挥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事业也卡在了这员“大将”上。   她给旗袍加纱,李秀瞪大眼。   她用牛仔布料做晚礼裙,李秀咧开嘴。   她用张牙舞爪看不出形象的图案做绣花,李秀皱了脸。   每次看着李秀一脸嫌弃却又碍于自己是她老板的情况欲言又止的脸,屠鹭就感觉深深的胃疼。   “她从小在农村长大,肯定看不惯你的设计。”何欣坐在椅子上,眼也不抬地吐出一块葡萄皮。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屠鹭按着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太小看现在的网络发展了,现在又不是二十年前,手机网络那么发达她什么没看见过?她就只是观念和我们不同而已。”   李秀的父亲早亡,从小被母亲拉扯长大,但她母亲忙于工作经常忽略她。崔静就相当于她的奶奶或者老师,因此她的世界观深受崔静影响。   屠鹭姥姥崔静绣工精湛,不夸张地说也算是传统文化的继承者,这样的人对传统自然有其坚持,对她的那种夸张的观念,自然会有抵触。   “不同就不同呗。”何欣翻了个白眼:“反正她绣工好,你布置的任务她都能按时完成。观念不一样又没什么影响。”   屠鹭向后一倚,看着窗外飞翔的白鸽,轻声道:“然而我不想止步于此。”   即使这个“LU”工作室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公寓,即使只有三个人,她也不想把它当成家庭作坊来经营。李秀不仅是她的员工,以后也可能是她的助手。这样一个绣工精湛的人,她不想对方的未来就只是止步于机械地完成绣花任务。   想到这里,她缓缓抬眼。对何欣一笑:“这一次又要麻烦你了。”   何欣一愣,下意识抱住自己:“你要干嘛?”   “要你看家。”   偌大的机场里,温柔好听的播报女声在头顶回荡,李秀左右张望,有些不适应地靠近屠鹭:   “妹子,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屠鹭晃了晃机票:“香城。”   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机翼缓缓切开云层,像是牵动着棉絮平稳飞行。从a城到香城需要三四个小时,屠鹭趁着周五没课,又请了几天假,特意凑出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带着李秀看一场秀。   后天,就是时装周在香城举行的日子,十年难遇,她为了让李秀开窍,可是下了血本了。   李秀紧紧地握住屠鹭的手臂,半晌才睁开眼:“妹子,那秀有什么看的,花那个钱干啥,你想看就带着何欣去看呗,带着我过来太浪费钱了。”   屠鹭道:“带着你可不是浪费钱。带着你是为了咱们以后挣大钱。”   李秀不明所以,屠鹭让她闭眼休息,马上就到。   李秀乖乖闭眼,还是忍不住抱怨:“这出发也太突然了,说走就走。要是提前告诉我两天,我也好准备准备啊。我才来得及告诉三个人我可是要上香城哩。”   离别对屠鹭来说总是猝不及防的,但是对李秀这样生活在人际关系如此紧密的地方,出任何一个远门都是一次惊奇的需要和别人分享的体验。   然而对于她来说……屠鹭垂下眼。   似乎除了一个姥姥,并没有什么人值得她像是李秀一样,在离别前得意而又耐心地交代着自己的一切。   她倚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云卷云舒,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任务世界里的几次离别。   第一次,是和萧靳言。   在他要离开村里的前一天晚上,两人默不作声地来到河边。屠鹭抱着脏兮兮的毛毛,抓毛毛身上的小虫:   “你这次回去要多长个心眼,别动不动就被别人骗到乡下。虽然只是一个月,但万一像上次一样跑到山里,如果摔断了腿该怎么办?”   许是因为那管口红,她面对萧靳言的态度转好,难得像个老妈子。   萧靳言坐在她旁边,他自己的衬衫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只好穿着别人的衣服。上衣裤子都短了一截,露出雪白的手腕和脚踝。   他看着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不说话,侧颜像远处沉默的山峦。   活像个闷葫芦。屠鹭不满转过头,抓着狗爪子扒拉他:“喂,都这个时候了你该不会还不说话吧?”   萧靳言突然道:“谢谢。”   “啊?”这种话不像是出自对方的口以至于屠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谢、谢谢我?”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萧靳言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的帮助。”   说着,他快速回过头,又不说话了。   屠鹭忍不住翘起嘴角:“你的感谢我收下了。以后记得还啊。”   萧靳言看着水面没说话,然而这份情她从不期待他还。毕竟这样的贫苦的山村,谁又想回来呢?在原著里,萧靳言回到城市后可是找人好好地教训了黑心的刘大财一家的。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就来了几个城里人,将刘大财好一顿揍,将萧靳言和他的狗接走了。   屠鹭站在村口,看着车后的浓烟怔愣了一会。   她母亲揪着她的耳朵把她带回来:“看什么看,看了人家就能回来?你这个死丫头,这段时间给那小子多少吃的,人家多瞅了你一眼了没?”   系统道:【你再这样下去,任务可就要失败了。】   屠鹭道:“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可攻略的。你等着吧,待我走出这个村子再攻略他也不急。”   她说是这么说,只是每次喂猪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多填一些食。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那只黑乎乎的小狗冲进来,也没有那个白衣少年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那是她第一次面对和萧靳言的离别。   从那以后,对方一直没有音信。   直到寒假,在那个白雪皑皑的早晨,一辆轿车又开进了村里……   暖意照到屠鹭的眼角,她微微回神。后来的离别,也是在这样炎热的夏日。   屠鹭家挣了大钱,已经不仅是县上的首富,开始向省城发展。于是屠家突然决定搬家,恰巧那几天陆章去另一个省里参加数学大赛。   屠鹭惊慌失措,想要给陆章打电话,却发现他并没有电话,想给他带口信但如果带到,等陆章考完试回来她早就搬离了这里。   而且转而一想,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甚至立场去告诉陆章这个消息,毕竟他们两个只是关系好一点的同学罢了……   搬家前的那几天,天空像是被罩在笼屉里,闷热潮湿。   屠鹭不知怀着怎样微妙且复杂的心情,告诉陆章的母亲,自己要搬家了,以后不能来这里给他补课了。   陆章母亲客气地一笑,没有多在意。   毕竟现在陆章的成绩名列前茅,有没有人给他补课用处也不大。多一个屠鹭少一个屠鹭并没有什么不同。   出了陆家,屠鹭看着陆章的窗口,那里漆黑一片。此时对方肯定在省城的酒店里好梦吧。   系统提醒她:【这个时候你就要跑到另一个省城,告诉他你要走了。他会把你留下的。】   屠鹭挠了挠眉心:“这是在男频文,又不是言情文。你以为这种事会发生在陆章身上吗?”   夜晚,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屋内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就只剩下了一张床,等着明早一起拉走。   屠鹭躺在床上,听着雨声紧紧地盖住辈子。怎么都睡不着。   突然听到窗户一声响,她吓了一跳。试探地打开一条缝隙向下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陆章就站在楼下,伫立在雨中。   全身湿透,脚上带着厚重的泥泞。看见她,三两步爬上二楼,紧紧地地撑住窗户,发白的嘴唇微抖:“别走。”   他的声音和手一样抖,手心里湿漉漉的,却像是握着一簇火,快要把屠鹭烧着了。   “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老师告诉我们,你要搬家了。”陆章深深地喘口气,拧着眉看着她:“我、我不想你走……”   屠鹭内心一动,她摘下他满是雨水的眼镜,缓缓凑了过去……   眼前一晃,屠鹭瞬间回神。   恍惚间云层中的太阳变幻出四个光晕,她眯了眯眼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揉了一下眉心,她叹口气也像是李秀一样,闭上了眼。   下午,两人准时到达香城,李秀紧紧地跟着屠鹭,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不断发出惊叹声:“哇!这就是香城!”   香城大街,车水马龙,唐楼坐落在一栋栋摩天大厦中间,耳边的红绿灯发出不同频率的哒哒声,又高又窄的叮叮车往来不绝。   这里是最传统最前沿的香城,一个魔幻而又美丽的地方。   为了购物,屠鹭来过很多次,她带着李秀走在街上,道:“对,这里就是香城。”   李秀看得目不转睛,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的妈呀!那是不是明星!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   香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看到明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是李秀却是第一次看到真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妈呀、他太、太、太帅了!长得可真高啊,腿也真长啊……”   脸蛋漂亮,身高腿长是明星的标配,屠鹭从墨镜上方看了一眼,“啧”了一声:“也就一般般。”   “这还一般啊。”李秀纳闷。   屠鹭眯着眼道:“你就是看的帅哥太少。真正帅到爆的明星……”屠鹭比了比:“就不说长相,身高得比我高两个头,腿得到我这儿。”   她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李秀明显不信:“哪有长得比例那么好的人,那不是人,那是神仙。妹子你就胡说。”   “不信就算了。”屠鹭戴好墨镜,一勾嘴角。   香城,筒子楼内。   新来的助理小石小心地跟着经纪人来到郊区,绕过一片片的水洼,终于来到了片场。   经纪人推了一下墨镜,唤道:“小石。”   小石赶紧低下头:“顾姐。”   小石一个男生,本来就不高,这一低头差点到经纪人的胸口。经纪人抬起他的下巴:“今天你是第一天上班,好好干。干得好了不会亏待你,知道吗?”   一听这话,小石就像是打了鸡血,脸色涨红:“您放心吧顾姐,我会努力的!就算是为了这份工资,我也会努力的!”   经纪人笑了一声:“倒是个实诚孩子。”   助理导演凑到经纪人面前,对她说了一句话。经纪人拍了拍小石的肩:“行了,检验你工作能力的时候到了,去把江景叫过来。告诉他要开拍了。”   江景,就是小石真正的雇主,在小石眼里的大明星。   小石赶紧道:“我马上就去。”   他猛地冲了出去,导演助理复杂地看着小石的背影,咂吧咂吧嘴:“这是这个月换的第四个助理了吧。”   顾红无奈地叹口气:“希望他能坚持的时间长点。”   小石冲到筒子楼里。狭窄的路面到处是散落的瓦片和竹竿,花盆的碎片在脚底发出刺耳的声响,小石往里瞧了瞧:“江哥?”   江景,同龄男演员中获奖最多的影帝。也是脾气最差的影帝,这个月辞退了三个助理,小石是第四个。小石生得晚,对江景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多少了解。来这里当助理也只是生活所迫,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遇到什么。   江景这次从国外回来来香城就是为了拍一部中外合资的动作片,此时正是片场休息,然而谁都知道,江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靠近。   小石叫了半天,没有人回应。   小石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差点碰到了一个群演大哥。   对方穿着破旧的夹克衫靠在墙上,微微低垂着瘦削的身体,微长蓬乱的发丝挡在眼睫上,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手腕搭在膝盖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欲垂不垂,火星明灭的时候,能看到嘴角微红的一点光。   像是一张弓一样单薄,却凶悍。   小石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巷子狭小于是勉强蹲下:“请问……您看到江哥了吗?”   那人吸了一口烟,不回答。小石于是就跟着记忆中的人描述:“就很高高瘦瘦、很帅的那个主演。”   那人还是没说话,小石以为这个群演是个哑巴,不耐烦地站起来:“江哥到底跑哪去了,导演都等急了……”   “导演找我?”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小石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是眼前的人说话。猛地后退一步。   那人笑了一声,徐徐地吐出烟雾,然后缓缓站起。   小石吓了一跳,这人太高了,而且比例超级好。甚至只要稍微一踮脚……就能从自己头上迈过去。   “群演”捻灭了手上的烟,推开他走了出去:“告诉顾红,找下一个助理吧。”   小石半晌回不过来神,待看到那人走到导演前,五指随意地一拢额前的发,露出硬挺的五官,琥珀色的瞳孔,顿时大惊:   “他就是江景?!” 第24章   屠鹭带着李秀找到酒店住下, 屁股还没有在柔软的大床上坐热,就又领着李秀来到商业中心。香城的商业中心是著名的高级购物地带,这里的高楼耸入云霄, 寸土寸金。只要踏入这里一步, 似乎脚丫子都染上了那股子奢靡的金钱气息。   李秀一被带到这里,顿时像是老鼠进了猫的地盘,恨不得踮着脚走路:“屠鹭妹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啊,不是看秀吗?”   屠鹭道:“时装秀在明天晚上, 还不急。况且来这里看秀不是主要目的, 让你开窍才是真正的目标。”   “开窍?”李秀挠了挠头:“我还有啥窍要开啊。”   “总之你跟着我走就对了。”屠鹭推着她走到一间名牌服装店前。李秀抬头一看,通体漆黑的牌子,只有两个字母“Q&S”。   “这是啥牌子,咋就两个拼音呢?”   “不是拼音, 是字母。”屠鹭带着她走进去:“是这个牌子的设计师昆蒂娜.赛宾斯的简称。”   这么长的名字李秀记不住, 也不想记。她只知道这里无论是装潢还是灯光都是她买不起的样子,左脚刚迈进去右脚就转了出来:“屠鹭妹子,这看起来也太贵了。”   屠鹭道:“我给你买。”   李秀哪能让她花钱,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我来你这里工作本来就够麻烦你的了,怎么能让你给我买衣服。有那个钱你自己多买两件多好。”   李秀看着屠鹭身上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 屠鹭道:“我不用买。”   “为啥?”   指尖在墨镜中间的鼻托上一勾,狭长的凤眼臭屁地眯起:“因为我穿什么什么就是时尚。”   李秀哑口无言。   好说歹说,还是进了店里。香城是时尚之都, 受社会风气影响这里的穿衣风格都已简洁大方为主, 虽然Q&S是名牌, 但免不了还是受到影响, 大部分都是灰黑白为主。   屠鹭给李秀挑了一身白色露肩长袖毛衣,下身配褐色皮制长裙,高跟鞋选了只带了一点跟的一双:“去里面换上试试。”   在屠鹭的眼神下,李秀不敢不从。屠鹭找个地方坐下,刚喝一口水就察觉到导购员肆无忌惮地飘过来的视线,顺着对方的目光她看到自己身上毫无设计感的T恤,瞬间了然。   垂下眸子,她勾了一下嘴角。   半晌,李秀磨磨蹭蹭地出来,束手束脚地问她:“……行吗?”   屠鹭道:“行。”说着,把手边的长裙递给她:“你再试一下这件。”   李秀一看那做工就知道价格不菲,再一看标签,顿时惊了:“五、五位数?!我的妈呀,够我和我妈一年的工资了!”   站在一边的导购员顿时发出一声嗤笑,把裙子抢过来抖了抖上面不存在的灰又重新挂起:   “两位女士,买衣服的时候不仅是人挑衣服,也是衣服挑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不要勉强。出了门东转二十里外的筒子街要什么没有,何必来这里给别人增加工作量……”   这样直白的话,再加上阴阳怪气的语气,即使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来这里面的鄙视,李秀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身上的毛衣皮裙还没有换下来,却觉得像是被人扒光了一样羞耻。   她的眼眶微红,下意识地对屠鹭道:“妹子,这衣服我觉得有一些不合适,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导购员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屠鹭以手拄着下巴:“我也觉得不合适……”待李秀脸色变白之前,她才不紧不慢地补充:“毕竟这样的款式是有些过时了。”   导购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冷笑地看着她:“小姐,您怕是不了解什么是复古吧。今年我们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轮回二十年前的潮流,什么叫过时?您不懂就不要乱说。”   屠鹭一笑,指尖一动扒开一根棒棒糖:“你就没有想过你们Q&S无法成功成为大众高奢只能屈居香城一角,成为小众潮牌的原因?”   她一个导购哪里想得到这个:“什、什么原因?”   屠鹭将棒棒糖咬得嘎吱嘎吱响,先让李秀换下衣服,打量了这一圈屋子里的衣服,发出和导购一样的嗤笑:“当然是过时啊。复古不是拿过去元素的胡乱堆叠,而是对过去时尚精神的拥趸。况且你们说的复古……”   她站起来,指尖拎出一条牛仔裤:“这裤脚的裁剪昆蒂娜在她三年前的时装发布会上就已经用过。”   拎出一条长裙:“这上面的印花和去年的花鸟系列的外套一模一样。”   拎出一双鞋子:“鞋面上的蝴蝶结设计和前年的秋冬长靴也是同一种。所以……”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导购,淡然下结论:“别说什么复古,就是昆蒂娜吃老本而已。”   “你、你瞎说什么!?”   导购员气得脸色通红,却找不出什么话反驳。这时店长走出来狠瞪了她一眼,让她滚到后面去。导购看不出来,店长可不是睁眼瞎,她马上就判断出屠鹭不是设计师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时尚界的人古古怪怪,有奢侈夸张的就有低调简朴的,这个客人对昆蒂娜的设计如数家珍,万一是个真懂行的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就要出去,对着屠鹭客气一笑,屠鹭直接免了对方那一套,笑道:   “昆蒂娜名下的牌子无数,但对Q&S并没有那么上心。这么敷衍地对待顾客还想要挣钱,你们想得还挺美。店长,想必最近的业绩不怎么好吧。没有大量游客的补充,这里的店关门是迟早的事,店长,您还是早点另谋出路吧。”   店长哑口无言,还想再说话屠鹭却直接转身:“李秀姐,别傻站着了。和我去筒子楼买两件长裙回家改改,也许我也能卖上五位数。”   李秀双眼放光地看着屠鹭,赶紧跟上:“哎,好!”   店长脸色变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屠鹭带着李秀走人。一回头,狠狠地揪了一下那导购员的耳朵:“这个月卖出去几套,还不长记性!下次给我管住你的破嘴!”   出了门,李秀一边捏着包带,一边用星星眼看着屠鹭:“妹子,你也太厉害了!他们的那个昆什么娜设计的什么衣服原来你都记得!你是没看到,刚才那个卖货的的脸气得通红!”   屠鹭一笑:“我就是胡说,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她们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被我搞糊涂了罢了。不过这也说明了,她们对这个牌子称不上有多么深的了解,我胡说了半天她们都没有听明白。只是一群眼高手低的人而已,李秀姐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刚才的话真假参半。昆蒂娜设计过那么多的单品,她当然不可能全都记得。但对方的设计风格她确实很熟悉,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衣服有没有用心。   这些潮牌打着复古或者其它名头,但到底有多少是华国真正的传统的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   屠鹭转过头,看着身后超大的牌匾。她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牌子也能挂在这里,且真正地代表了华国的时尚。   被她这么一劝,李秀的心情好了很多:“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亏我刚才也相信了。”说完,想起刚才的窘境,叹口气:“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你的勇气就好了。”最起码被店员鄙视的时候,能得体地回击。   屠鹭勾住她:“那就从现在开始,还不晚。”   两人换了地方买了一套小西装,屠鹭带着李秀回酒店,把她按在桌子前:   “金钱、事业、家庭、美貌都是女人的底气。虽然我不能改变你的性格,但能改变你的外貌。”   粉刷一抖,李秀赶紧躲开:“我不要!我不要化你那个什么眼屎妆!”   “……”屠鹭都快要被气笑了:“你想要我化我还不给你化呢。放心,我给你化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那是什么样的?”   “既然要复古……那就贯彻到底喽。”   屠鹭决定给李秀化复古妆。□□十年代的香城,因为大量影视剧流入内地,所以这一时期的时尚风格对当时的内地造成巨大的影响,时至今日还是很多明星借鉴的风尚。   李秀的头发微微枯黄,面中微微凹陷,嘴唇也微薄,但一双眼睛长得灵秀,虽然是单眼皮但并不臃肿。三庭五眼比例刚刚好。   这样的长相,如果按照正常化妆手法,也只能让李秀从“清秀”变成“好看”,要想变得“惊艳”,就有一些困难。   但是当对自己的五官不自信,又想成功逆袭怎么办?   成功率比较高的办法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发挥出独特的气质,根据氛围打造妆发,这就是俗话说的“氛围美女”。   李秀鼻梁细而挺直,身高也够,最适合职业风。   她给李秀打底,然后修眉,李秀的眉毛杂乱,她没有修得很细,而是修成了野生眉。再用大地色打底,眼线笔画出上下眼线,刷子晕染。重点修容眉心三角区,大红口红涂抹嘴唇。再将她的头发披散开偏分到一侧。   待完成时,日头已经偏西。   换上新买的衣服,李秀没有照镜子,心里有些打鼓:“屠鹭妹子,你不会把我变成猴屁股吧。这次的口红可别选那个颜色啊,像是个吃人的妖精似的……”   屠鹭无奈,把镜子递给她。   李秀搭眼这么一看,突然瞪大眼叫了一声。   屠鹭被吓了一跳:“我觉得还可以,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李秀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这怎么这么像小时候我在画报上看到的明星啊。”   灯光下,李秀的五官更加立体,且头发蓬松极大地中和了略硬的五官,眉目硬挺,红唇娇人,穿着职业西装搭配短裙的她在飒爽之下还有一些温柔。   寥寥几下,倒真不像是李秀,而是画报里艳光四射的明星。   “……”屠鹭忍俊不禁:“我可没有再给人当经纪人的爱好。”   看着李秀捧着镜子看个没完,她无奈摇头。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一看竟然是吕丽丽。   “头儿!”吕丽丽的声音有些焦急:“刚才程悦托人联系上我了,说是想要见林幽!”   林幽?那不就是自己吗?程悦这个程晨的表妹找她干什么?   她这么问了,吕丽丽回答:“说是因为剧组的事,有一个剧组找你!”   剧组?剧组找她干什么?屠鹭疑惑地皱起眉。   一个小时前。   片场。   小石因为猝不及防地被解雇,已经变成真正的“石头”半小时了。围观的无不唏嘘:“这是这个月第四个了吧,还没坚持十分钟。”   “第四个了?!前三个是因为什么被解雇的?”   “第一个是给他送的水温太高,烫到他了。”   “第二个是因为在他看剧本的时候突然接了个电话,打扰到他了。”   “第三个是因为早上突然冲进他房间叫他起床,气到他了。”   “……这第四个呢?”   群演大哥看了一眼石化的小石:“暂时还没弄明白,可能是长得太矮,丑到他了吧。”   几个群演面面相觑:“……造孽啊。”   众所周知,江景是这一代中演技最好、人气最高的演员,五年前靠着一部文艺电影成功从爱豆转型,爆冷拿到影帝,且之后一路上涨,又拍了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待别人以为他的事业已经到达巅峰了的时候,他并不止步于此,选择向国外发展。这两年靠着多部动作电影成功在国外立足,成为了华国人的骄傲。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脾气最坏、性格最恶劣的影帝。一年以来换助理无数,无论是导演还是经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触他的眉头。   昨天下雨刚晴,狭窄的巷内水洼久久不干。顾红迈过水洼,给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江景点燃一根烟:   “江哥。还要换助理吗?”   在顾红的身边,三张宽大的椅子才能装得下一双修长的腿,江景拿开盖在脸上的剧本,指节一动烟灰扑簌簌地落下:   “随你。”   顾红松了一口气。她拉来一张椅子坐在江景旁边:“那我就不换了。刚找的助理才十分钟就给人家辞了,像什么样子……”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江景嗤笑一声,嘴角一勾烟气袅袅升起。眼尾微微上扬,乌黑的长睫就遮住了淡色的瞳孔。   顾红看得内心微微一动。按理来说以江景这样的暴脾气在大众甚至业内的口里风评应该不怎么好,但是他的性格这么恶劣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脸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毕竟他有四分之一俄国血统,剑眉星目,瞳色浅淡,早年还因为颜值过高的问题导致戏路受限。   而如今……对方穿着和群演一样的破旧夹克、发白的牛仔裤,微长打卷的头发凌乱地散在眉骨间,一手屈着懒散地夹着烟,即使这样狼狈的打扮,也不能遮住他身上的光彩。如果忽略他脸上的假伤痕,直接拉到隔壁拍文艺片也不违和。   只能说,有些人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而另一方面,虽然江景的脾气恶劣,但向来直率。在招聘助理他,就承诺会给丰厚的报酬,且雇主脾气问题很多,无法接受者不要前来。   即使前车之鉴那么多,也挡不住那么多前来“送死”的人。江景的魅力就是一个谜。   顾红收回心神,问他:“江哥,你这两天抽烟抽得凶了点,是不是拍戏时遇到了什么麻烦?”   江景缓缓睁开一只眼,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街景。   破旧的唐楼,昏黄的灯光,还有一些神色麻木的生活在上个世纪里的群演……   “都不对劲。”他将剧本扔在导演的面前:“这不是我要的感觉。明天把造型指导换了。”   服装造型很漂亮,但也仅止步于“漂亮”,这根本不像是上个世纪的香城,放在任何一个城市可能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特点,就是失败。   “什么?”导演一把岁数了,差点被他吓得摔到椅子下去:“电影都拍到一半了,造型指导怎么说换就换?难道是要把剧组前前后后的衣服都重新做一遍吗?”   长腿交叠,江景下低头吸了口烟,声音平淡:“有什么问题吗?”能力不行的人被能力强的人替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是制片人,他说了算。   导演被气得翻白眼,顾红知道江景对他自己要求高,但是这个决定毕竟关系着一个人的工作以及风评:“江哥,您就别吓导演了。这部电影的造型指导严老师已经是国内顶级的了,人家在国外进修多年,水平有目共睹。怎么能说换就换呢。再说了您一时半会找谁替代他啊。”   “那就暂缓拍摄,先拍下一个世界。”   他现在不仅是身为主演,还身为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以及监制。如果说拍摄的进程不是他想要的感觉,那么他宁愿停掉进度。   顾红无奈,她知道江景说一不二的脾气,恐怕这事板上钉钉了。刚想起身,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你怎么能这样?”   所有人顿时望过去。原来是这个单元的女主简晶。在b组导演拍摄她的戏份的时候,不小心和女n号起了冲突。   女n号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旅游的时候托人进了剧组,就为了看江景一面。本来只能当做背景板出现在女主身后,但是今天的摄像不知道这么回事,特意从她的角度出发,从左到右最后才摇到了女主。   简晶察觉到了不对劲,回看监视器。   这一场戏,是上个世纪的舞厅。她身为舞女在后场和人起了冲突,而这个时候男主冲出来打乱了一切。   为了贴合上个世纪的感觉,她花了一上午地功夫做了推波纹,穿的旗袍也是红色加蕾丝的性感款,就是为了能在这样的大电影里留下惊艳的一两秒。   但是一切在旁边的那个女n号加入之后就变了,虽然镜头没有拍到对方的脸,但是从对方身上鲜红的布料、白色绣得张扬的百合花推过去,灯光下流光溢彩镜头似乎也变得恍惚。就这么一两秒,一件没有露出主人正脸的旗袍就活生生地抢了她的风头!   简晶到底经过大风大浪,她好不容易动用背后资源成为这个片段的女主,怎么可能喜怒于色迁怒于剧组人员。当场以自己状态不好为理由要求重拍一遍。   然而这次,她的手“不小心”一抖,弄脏了女n号身上的白色绣花。   女n号——程悦当场就爆发了。她不在香城生活,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自然不怕这些明星。抻着自己的前襟就要简晶赔。这件旗袍是她为了见江景特意从好姐妹手里抢来的,花了不少钱呢!   简晶也是悔不当初,本以为程悦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群演,没想到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害得她也一起跟着丢脸。   前后流程汇报的人说得很是模糊,但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顿时把前因后果猜得七七八八。导演听不得女人吵架,头疼地让助理处理。   助理知道即使是简晶的错,此时也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于是把程悦打发走了。   但程悦不依不饶,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看见她的偶像,她最珍贵的裙子还毁了!   江景被吵得头疼,他重新又用剧本盖住脸:“把那个简晶也换了吧,吵人得很。”   顾红吓了一跳:“您今天干脆把我们都换了得了。”   他倒是想。长腿交叠,江景还想小憩一会。突然眼角感到一阵光亮,他皱着眉偏过头,看到程悦肩头闪着如同白鳞一样的光。   他缓缓眯起眼,明明绣的是温婉纯洁的百合花,却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肩头,根须盘根错节绕在一起,全都汇入诡异妖冶的云纹里。散发着向上的、不屈的光。   大片大片的白色扎眼却又层次分明,格外好看。   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熟悉的图案,被幽暗困过的思维像是被耀目的光猛地刺破,强势地扯出一缕光线来。   江景猛地坐起来,他的大脑因为演戏新来的灵感而兴奋,捏着剧本的之间也微微颤抖。   他想,他找到了那种感觉。   奢靡、不屈,生长在污泥里却心向阳光。这就是上个世纪的香城。   剧本随意一甩,甩到导演身上。他大步地向程悦走过去。   程悦此时还拿着纸巾擦刺绣上的红酒,听见声音猛地抬头,差点尖叫出声:“江、江景……”   江景竟然过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悦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下意识地以为江景是为自己撑腰,于是转头得意地看向简晶:   “江景老师。”程悦咳了一声:“其实刚才我……”   “闭嘴。”江景不耐地咬了一下烟蒂:“我问你,你身上的衣服在哪里买的?”   “……啊?”程悦呆了,下意识地回:“不、不是在店里买的。是林、林幽做的。” 第25章   屠鹭在听了吕丽丽把来龙去脉大致地讲了一遍后, 眯起了眼:   “所以……是一个脾气很差的男演员突然想要见我,并且想买我设计的旗袍?”   吕丽丽带着歉意道:“是,程悦说有事想要找林幽, 我当时不知道她也在香城。就找个借口告诉她你去香城出差了,没想到她说正好,有个大明星也在香城,而且马上就要见你。我问她那个大明星是谁, 她却因为保密协议不肯说, 只是说他姓……江。”   姓什么无所谓,屠鹭皱了一下眉,她只在乎这事的真假。   吕丽丽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甚至匪夷所思。忍不住道:“头儿,怎么你一到香城就遇到这种事,是不是程悦知道了林幽的真实身份,故意下套让你出现?”   屠鹭却不同意这个猜测:“这样做的成本太高。她被弄脏的那件衣服,是我选了上好的真丝线, 李秀不眠不休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做成的。我和她无冤无仇, 她犯不着为了设计我花了那么多的钱又不惜舟车劳顿地来到香城。”   吕丽丽越来越不明白了:“那就是真的?可是你要去吗?如果去的话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去,当然得去。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和剧组合作,对她的工作室打开知名度绝对有很大好处。而且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屠鹭的眸光一闪:“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屠鹭一斜眼, 还在美滋滋地照着镜子的李秀顿时一愣:“妹子,你看我干啥?”   屠鹭看着她微微一笑。   在唐楼一条街的街外, 一辆出租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屠鹭坐在出租车里查这附近有没有剧组在拍戏,然而却一无所获。看来这个剧组很是隐秘, 半点风声都不漏。她现在开始好奇, 到底是什么剧组能在中途突然想要联系设计师, 只是因为一个镜头的感觉不对, 这样的主演怕不是个疯子。   坐在旁边的李秀看着这里破败的环境,艰难地问:   “妹子,你该不会让我扮成你去剧组吧?”   “当然不是。”屠鹭放下手机:“我是屠鹭,也是林幽,但李秀还是李秀。”   李秀听不明白,屠鹭把蓝牙耳机轻轻挂在她的耳朵上,语重心长:“李秀姐。这次你是以LU工作室成员的身份去剧组。一是帮我看看这个剧组怎么样,是不是骗子。二是问问这个剧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突然买咱们的旗袍。”   如果是剧组用旗袍,是为了主演还是为了一个镜头,这里面的分量有很大的不同。屠鹭有预感,如果这单生意办成,那么她就有很大的一笔进项。   然而她真正的目的可不止于此……   听出屠鹭的意思,李秀还是一脸抗拒:“不行不行,我不敢。那可是剧组,多少人拍戏的地方,说不定里面还有大明星,我吓死了。我不去。”   屠鹭摆正李秀的身体,认真地看着她:“李秀姐,记不记得我上午说过什么。要想要有勇气就要迈开第一步。你现在这么漂亮、还有气质,比那些明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怕他们?”   李秀还是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是有点……”   屠鹭叹了一口气,委屈巴巴地看着李秀:“你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把你请来吗?因为工作室没有人,我只有一个模特何欣。如今又多了一个你,可是你也看见了咱们的条件,公寓里勉勉强强能挤下三个人,接单只靠口耳相传。咱们工作室还只是起步阶段。如果接下了这个剧组的单,咱们的工作间就能换一间大的了,我还能给你涨工资。”   一看到屠鹭撒娇和听到涨工资,李秀就开始动摇,犹犹豫豫地同意。   屠鹭一笑,把墨镜摘下来戴到李秀的脸上:“李秀姐,记得,你现在就是咱们LU工作室的代表,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咱们LU就是最棒的,你也是最棒的!”   戴上墨镜让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信心顿时增强了很多。李秀深吸一口气:“好,我一定行!”   说着,李秀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屠鹭拨通手机,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很是欣慰:“李秀姐,从现在开始,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用怕出错。”   屠鹭的低缓的声音就在耳边,李秀深吸一口气。   她忐忑地走进这个片场,眼前全都是四处忙碌的身影,她顿时僵硬起来,走得束手束脚。   屠鹭道:“李秀姐,别怕,我就在你身边。现场是什么情况,把你看见的告诉我。”   屠鹭的声音轻柔、低缓,自带镇定效果,李秀的心跳平复了很多,她赶紧环顾一圈。   与李秀在想象中的奢华、热闹的剧组不同。这里破旧、严肃。头顶是狭窄的一线天,脚下是坑坑洼洼的还带着水洼的水泥地,任谁都想不到这样恶劣的环境还能开拍一部电影。但看在人群里走戏的几个人,都是李秀小时候在电视里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有的甚至他都能叫得上名字,顿时又激动又放松。   能有这么多明星加盟,看来这是个正经的剧组,两人没有被骗。   李秀按捺不住激动,差点想冲出去要签名。屠鹭道:“先别急,你先找到程悦再说。”   李秀忍住冲动点了点头,终于看到站在巷子口张望的一个姑娘。屠鹭给她看过程悦的照片,她很快就认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屠鹭制止了她:“先别动。”   果然,她穿着这么醒目,打扮也不错,程悦立刻狐疑地走过来:“请问你是……林幽吗?”   李秀顿时紧张了起来,刚想摇头,屠鹭就道:“不要动,你只要告诉她你不是。你是工作室的员工。”   李秀僵硬地道:“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李秀顿了一下:“小员工而已。”   屠鹭一声叹息,顿时程悦的眼神就变了。只是一个员工而已啊。不过也暗道果然是正经工作室的人,一个小员工就穿得像模像样、气质也好。还不像那些小作坊里的那些人那么谄媚。   “你们设计师没有来吗?”程悦想起顾红的交代,有些急。   李秀道:“她很忙。在……”   “在视察分店吧。”程悦自动脑补:“吕丽丽说你们在香城也有分店,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视察来了。”   李秀一愣,什么分店啊,连“总店”都在a城的一个犄角旮旯。李秀第一次遇见屠鹭吹牛,羞得面红耳赤,不由得暗惊屠鹭真是把假话说得随口就来,还跟真的一样。   屠鹭在手机那头笑了一下,比不要脸她自认为没人能比得过她。   李秀不说话的样子被程悦认为是高冷,被拉到片场中心:“行了行了,来个人就行,我也能有交代了。”   程悦将她拉进片场外围的一间房车里,回头望去远远地有一块绿布把现场挡得严严实实。   房车里早有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等着,她膝上放着一台电脑,头也不抬:   “你就是林幽?”   李秀刚想说您好,屠鹭就道:“摇头就行。”   李秀一愣,僵硬摇头,自己加了一句:“不是。我是她的员工”   简短的话语让顾红回神,她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秀,觉得这人的品味还行,不像是什么小作坊里出来的人。只是这个LU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她并没有听说过,林幽这个设计师不仅没有出名的作品,连一次最小型的服装发布会都没有,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实在让人信任不过。   而且一听到消息这么快就来到现场,难免有迫不及待的嫌疑,更让人放心不下了。   只是江景这人说一不二,说是要林幽设计的旗袍就非得和人家合作。她就必须得这么办。   顾红叹了口气,拿出一张名片:“对不起麻烦你亲自跑过来一趟。我的老板喜欢你们工作室设计的旗袍,因此就非要见你们设计师一面。既然林幽也在香城,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她亲自来一趟现场吗,如果时间不方便的话,我随时恭候。”   上面写着:经纪人,顾红。   语气客气,但话里话外瞧不上她的意思溢于言表。李秀一愣,她刚想说话,屠鹭就道:“李秀姐,你是我们工作室的二把手,见了你就相当于见了我。有什么事让她直说。”   李秀把这句话对顾红说了,顾红眉头一皱。她本以为这个工作室这么快地来人,是要主动合作的表现。可是这个员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是那么热络……   顾红看不太透这个lu工作室了。难道是要坐地起价?   她想了想,收回名片得体一笑:“也好。其实想让你们设计师过来,就是因为我老板想要亲自和她聊聊她做那件旗袍的灵感,顺便想和你们订几条旗袍。既然你能做决定,有什么话我就和你直说了。”   一听说“订旗袍”李秀的眼睛就是一亮,她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屠鹭就像是在她身上开了天眼一样,马上道:“李秀姐,不要动。条件都还没有谈好怎么就能答应她。”   屠鹭扒开一只棒棒糖,放在嘴里咬得嘎吱嘎吱响:“设计师的灵感就像是演员的表演,是珍贵且不可再得的。如果他们的演员可以把两场戏的表演做得一模一样且分毫不差,我就能把我的灵感告诉她。”   李秀一愣,把这句话换个顾红能接受的语气转达,顾红眯起眼,这才缓缓下了车。   看来以顾红的脾气,再温和的情绪她也接受不了。   屠鹭的话软中带硬,即使以李秀的口吻说出来也带着嘲讽意味。   顾红看着李秀,眯起眼。李秀的神色一僵。要不是有墨镜挡着,早就当场求饶了。然而她的脸色僵着,一动不动,反而让顾红看不透。   顾红决定退而求其次:“那如果我们只想要买你们的旗袍呢?”   终于说到正题了,李秀松了一口气。她马上道:“可以。”   屠鹭拦她不及,“啧”了一声。   顾红马上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你下午把旗袍送过来,咱们当场结账怎么样?”其实这样最好,只是几件旗袍而已,买了就钱货两讫。也不用费那个功夫再见林幽,她解决了问题还不会得罪江景,简直一举两得。   李秀说完,听出屠鹭的不同意,内心打鼓。   她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屠鹭安抚她:“李秀姐,别怕。咱们现在是谈判,而且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这里。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跟着我说,按我的指示做,不能有停顿,可以吗?”   李秀深吸一口气,用气息回答:“可以。”   屠鹭打开车窗,让暖意涌进车里,伸出手感受外面和煦的风,仿佛面前就站着一个气场强大的经纪人:   “只是……”   李秀犹豫地开口。   “只是我们工作室只做定制生意。”屠鹭接着说下去:“每一单都是为客户量身定制,充分考虑到每一个客户的需求。如果贵剧组有意向合作,可以把女演员的三围数据给我,我们可以在一周之内把旗袍做出来。届时请到我们分店去取。如果贵剧组觉得麻烦,可以到离这里三百米处的步行街,里面的旗袍应有尽有,且没有数量限制。”   李秀越说越心慌,听屠鹭话里话外有拒绝的意思,而且还提到什么分店,难道她不知道她们什么店都没有,万一这个剧组真的来提货怎么办?”   只是她答应了屠鹭,对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话音刚落,现场就是一阵寂静。小石在房车后偷偷冒出了头,忍不住惊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真是个人才,在顾红这么厉害的经纪人面前还敢这么说话。   程悦一脸震惊地看着李秀。   李秀虽然内心打鼓,但说完了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可比她当初扇了村东头爱调.戏她的老李头一巴掌爽多了。她顿时挺直了腰杆。   顾红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李秀,扯了一下嘴角:“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工作室如此厉害,你亲自来这里又不卖东西,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我说过,我们工作室为客户良心服务。”屠鹭让李秀转身,接过程悦手里的那件脏旗袍:“既然旗袍弄脏了,为了保持成品的完整我们也是有责任来处理的。”   一看到弄脏了的旗袍,李秀就有些心痛。   她把旗袍放在阳光下,洁白的百合已经染上微红,像是长了红蕊静静地开放,虽然好看但也破坏了这件旗袍的整体性。   程悦也有些心疼:“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姐妹……从你们那里买回来的呢。被弄脏成了这个样子……”   李秀把旗袍翻过来,看着后面的丝线,还是干燥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碍事。屠……我们老板当初选的是最好的真丝线,为了不磨买主的皮肤,特意用的双面绣。这些红酒渍没有渗进去,还是可以处理的。”   程悦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红一搭眼,也不由得一愣。   旗袍内里,做工也一如表面严谨,没有多余的线头,且绲边紧密严实,最特别的是白百合的背面,绣的是异样异色的蔷薇,鲜红妖冶,就贴合在胸口,让人不由得惊叹。   “这件旗袍叫《生》,是我们老板取的。”李秀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滑过:“她说百合和蔷薇代表着一体两面,有出生于混沌生生不息,背于阴暗也要默默挣扎的意思。每个女人都是不同的,要善于发现自己的美。”   李秀看着自己亲手绣出的这两朵花,当时的她只是机械地秀出来,如今似乎却明白了一点屠鹭的深意。   她将旗袍好好收起,然后按照屠鹭的话对程悦道:“程小姐,再美好的东西不适合自己,穿在自己身上就是衣服穿人,而不是人穿衣服。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找我们工作室,选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衣服。”   程悦又是羞臊又是开心,只好点头。   李秀看都没有看顾红一眼,和程悦走出去。   屠鹭道:“李秀姐,辛苦你了。”   李秀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略一脸深沉的顾红。在远处的片场里,幕布还是围得严实。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却没想到幕布突然撤下。似乎刚拍完一场戏,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只剩下一个人坐在监视器前,指尖夹着一根烟,蓬松微卷的长发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微窄的下巴,修长的大腿在窄小的空间内几乎容不下。   李秀看得脸颊发红,对屠鹭道:“妹子,我终于知道你说的那种超帅的明星长什么样了,我刚才就看见了一个。”   指尖夹的棒棒糖一停,屠鹭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这世上就不会有第二个我说的那种比例的人。”   “你咋就不信呢……”李秀和她据理力争。   顾红眼睁睁地看着李秀和程悦走出去,脸色阴沉。   小石没想到今天上班的第一天就差点被辞退,还看到了自己第二个老板当众吃瘪,不由得开始紧张自己这个摇摇欲碎的金饭碗。   半晌,顾红走到江景面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江景的指尖一动,烟灰扑簌簌地落下:“顾红,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经纪人,没想到也有糊涂的一天。”   顾红一愣:“怎么说?”   江景抬眼,勾着嘴角道:“这个员工肯定被她的老板交代过,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们看不上这单生意,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只需要让那个群演把脏的旗袍亲自送上门就可以。但是她却亲自跑到片场一趟,这就告诉我们……”   他笑了一声:“那个老板也想要合作,但不止于此。”   这样神秘的、有自己小心思的老板,怪不得会设计出那么特别的旗袍。那么张牙舞爪的图案,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   指尖一烫,江景瞬间回神。将烟头捻灭。他浅色的瞳孔里像是有流光波动。   林幽……   却不是她。   顾红没注意到江景的异样,她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皱眉:“接下来该怎么做?”   江景拿出剧本,盖在自己的脸上:“这就是你经纪人的责任了,不谈好条件不要回来见我。”   顾红无奈。   屠鹭带着李秀回到酒店。酒店离片场不远,因此条件不怎么好,楼层不高,隔音更是不行。   屠鹭把所有的成本都花在选秀和打扮李秀身上了,其他的能省就省。   两个人两个房间,晚上回屋休息之前,李秀还沉浸在白天的惊心动魄中回不了神:“妹子,你怎么就让我这么走了呢?咱们的旗袍还没有卖出去呢。”   屠鹭拉开窗帘,这里虽然居住环境不好,但自带阳台,夜色和晚风一起溢了进来,她勾了一下嘴角:“先不急,放长线、钓大鱼。”   她在李秀和顾红的谈话中知道,对方只是看中了她的想法以及想要买她们的旗袍。旗袍如果修修改改还可以卖,但是屠鹭的想法是无价的。   她可不想就这么便宜对方,也不想就只卖了几件衣服。要想获得利益最大化,就得一步一步来。   “那他们能接着联系我们吗?”李秀有些忐忑:“我今天看那个经纪人脸色很不好……”   话音刚落,屠鹭的备用手机就是一响,她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勾了一下嘴角:“这不就来了?”   说着,她挂断了电话。   李秀:“……”屠鹭的行为她总是猜不透,算了,她不管了。   李秀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自己装了一回都市女郎,能在一个经纪人面前说得上话,别提多得意了。   屠鹭看李秀眉飞色舞地描述今天的事情,不由得一笑:“好了,李秀姐。知道你厉害。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还要带你逛街。”   “哎、哎!”李秀点了点头:“你也早点睡。”   关上门,屠鹭难得好心情,刚想躺下,她的手机又是一响,原来是有人加她的微信。   微信名只有两个字:“石投。”   简介,明星助理。   她坐了起来,鱼儿上钩了。但她可不想要一条小鱼   点击拒绝后,过了半晌,又是一条申请,这次终于,是一条大鱼:   “顾红。”   是那个姓江的明星的经纪人。   勾了一下嘴角,她刚想同意,突然隔壁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她的指尖一抖猛地点了拒绝。   屠鹭:“……”遭了,玩脱了。   屠鹭“啧”了一声,这个破地方隔音这么不好,看样子隔壁今天晚上是不能休息了。她堵住耳朵,还是觉得魔音穿耳,于是走到阳台,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钓鱼”这种事,掌握的就是分寸。她本来想哄抬一下身价,试探一下顾红的决心,这下可好了,不小心把对方给拒绝了,这还玩什么?   她有些恼怒,隔壁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她焦躁地拿了一瓶啤酒,对着潮湿的晚风喝。   如果这单黄了的话,她就去隔壁把这个酒瓶塞到那个王八蛋的XX内。屠鹭咬牙切齿地想。   突然,左边的阳台传来一阵烟味,这气味并不呛人,混着潮湿的晚风格外好闻。屠鹭转头望去,一个人背对着他躺在摇椅上,手里的红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说她拒绝了?”那人似乎在打电话。   声音像是海盐一样沙哑,但并不粗粝。像是被夜晚的海水冲撞过的礁石,低沉好听。   屠鹭一愣,隐约从这道声音里听出一点熟悉的音色。然而记忆中的这道声音会用清朗的嗓子在她耳边低缓地唱催眠曲,圆润和缓,绝对不是这样粗粝。   姓封的每晚都会用这样的声音快把她弄疯……   混着冷风又喝了一口啤酒,她暗道是自己多想。许是因为有了萧靳言和陆章,思念才会成倍增长。然而那个人要是真出现在这里,她能当场从这里跳下去。   “倒是有意思……”隔壁的男人发出低哑的笑声:“这事你不用管了。”   屠鹭很久都没有抽烟了,嗅到这股味道难得多在外面站了一会。片刻,她的手机又是一响。有人加了她的微信。   定睛一看……只有两个字:“江景”。   简介:演戏的。   屠鹭:“……”好家伙,她想要钓一条大鱼,没想到直接钓来一条鲸鱼!   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击了同意,这次右边房间的声音和她的心跳声都骤然拉高,左边的男人咒骂了一声:“叫得这么难听,老子掐着喉咙都叫得比他好!”   屠鹭一口酒差点呛进气管。   低下头,江景已经发了一条信息:   “林老板,有时间见一面吧。”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这次没有拿乔,而是直接道:   “好,你约时间。”   “后天,金雅茶餐厅。”   这个江景还挺好说话,脾气也不像是程悦说的那样很坏。屠鹭对这种开门见山的人印象都不会很差。   关了手机,隔壁的男人也站了起来,他似乎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还是湿的,这么冷的夜晚光着上身,像是一张弓一样靠在栏杆上,身体在夜色中白得发光,由于巨大的绿植遮挡,屠鹭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个子很高。   “暂且就这么定了。剩下的事不需要你管。”   他似乎又在和谁通话,半晌吐出一口烟,火星在指尖明灭。   “放心,要不是为了起得晚谁会住在这里。隔壁是一个独住姑娘,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声音。”   剩下的声音她就听不清了,屠鹭收回视线,被对方的酒气勾起馋虫,她决定今晚不醉不睡。回到房间拿出红酒杯,将啤酒装进去,她醉醺醺地抿了一口。晚风带着潮湿的空气吹拂而来,在远处一江之隔的地方,是零星坐落的海景房,幽暗的山脚下灯光闪躲,像是坠落的星星。   屠鹭伸出指尖比了比,眯着眼道:“早晚我也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海景房。”   系统道:【宿主的事业已经步上正轨,祝你成功。】   屠鹭一笑:“这么久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到隔壁干呕的声音,于此同时,她的房门被敲响。   “是李秀姐吗?”   她对着猫眼一看,突然一愣。   门外,脸色微白的萧靳言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她。 第26章   屠鹭不由得一愣, 赶紧把门打开:   “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在跟踪她,脸色微微一变。   萧靳言穿着黑色风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潮气以及隐约的酒水香。只是此时此刻脸上带着微白。他轻拧着眉头, 看着她道:“我在香城开会。有人告诉我你出现在了香城的大街上。”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刻意压低的低缓, 像是夜风在树林间穿梭的轻声絮语, 又像是为冒昧前来做出的隐晦的解释。   然而萧靳言很不擅长解释, 他只能尽量陈述,剩下的靠屠鹭自己来猜。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是吧?”   她有些无奈。   萧靳言直言:“是。”   说完, 他黑沉沉的视线抬过来:“突然来香城, 为什么不对我说?”   屠鹭下意识地回:“我忙着工作嘛, 以后要出差的机会有很多,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难道事事都要报备?”   话音刚落, 她就有些后悔。她说得随意, 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他因为工作太忙甩过她的情况, 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就有种抱怨的意味。   屠鹭深吸一口气, 她偏过头去。   她不想让萧靳言以为她是在抱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利用他们重生, 他们因为事业和她分手,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现在在她的眼里,谁都一样,哪个人都是过往。   她不介意他们闯入她的生活,只要他们会准时离开, 只要他们不会打扰她的事业。   在今天这个事业刚有了一点进步的时候, 对方突然找过来, 她很难不敏感。   果然,萧靳言的脸色微变,他刚想说什么突然眉头一皱,一只手架在墙上仿佛为了不让自己躬起身体。   “你怎么了?”   他咬着牙不说话,屠鹭只好把他拉进来。   只是房门“砰”地一声响之后,萧靳言的身形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栽去。屠鹭即使有再大的力气也承他不住,磕绊了两下和他瞬间倒在了床上。   筒子楼附近的酒店的床能软到哪里去,屠鹭只感觉自己倒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上还被压着一块巨石,不由得“闷哼”一声。   萧靳言皱了皱眉,勉强支撑起身体,两人的视线不由得相撞。屠鹭一抬眼,萧靳言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黑沉沉的目光却清晰可辨。   屠鹭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垂下视线。   萧靳言的喉结一动,他缓缓向旁边倒去。屠鹭瞬间坐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萧靳言垂眸看她,额上出了一些汗,脸色苍白衬得眼睫更加黝黑,抿着唇不说话。   屠鹭心中顿时升起愧疚感,她无奈地道:“算了,我看你不舒服,不跟你计较。”   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是不是感冒了?”   萧靳言道:“没有,只是喝了一点酒。”   即使到他现在的地步,也免不了要应酬。只是那点酒在他这里不值一提,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全都变成了翻腾的液体。   屠鹭叹口气:“可能是受了一点凉,再加上喝了酒导致不舒服。”   不过萧靳言身上的酒气并不重,而且喝的是红酒,因此他过于虚弱的表现在她这里还是存疑。她按捺下心中的戒备,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我这里也没什么药。喝口水吧。”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缓缓坐起来伸出手。屠鹭道:“今天晚上太晚了,你喝完水就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明晃晃地赶人了,萧靳言抬眼看她,沉默地接过水杯。   两人的指尖相触,他的目光像是夜里倾盆的雨,带着湿润的冰凉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屠鹭的心脏一跳,感觉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她对萧靳言太过熟悉,在她的眼里对方还是那个有些霸道且沉默寡言的男人,因此对他戒备却不设防。但现在他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领域,即使虚弱地坐在她的床上,但也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整个屋子本就狭窄,此时却被他身上带着红酒的气息满满地充斥,让她本就熏然的神智更加不清醒。   此时此刻,屠鹭才意识到把对方放进来是一件多么不正确的事。即使萧靳言对她而言再熟悉,那也是一个阔别了许久的男人。他更加成熟,也更加强大,一旦让对方找到一点她的漏洞,他就会得寸进尺,进而占据她整个空间。   指尖下的温度愈发滚烫,屠鹭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却没想到右边的房间突然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屠鹭的头皮一炸,指尖一松水杯一翻热水正好撒在萧靳言的大腿上。   他的眉头一皱,发出一道闷哼。   这一道声音不大,但他声音好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明显。只是瞬间,右边的房间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没声音了,然后像是较劲一样,把墙撞得发出频率超高的闷响。   左边的房间里,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似乎暗骂了一声。   屠鹭:“……”   屠鹭第一次觉得自己再厚的二皮脸也顶不住。她不知道要先拿毛巾还是先扒掉萧靳言的裤子或者装死。   还是萧靳言道:“不碍事,水没有很热。”   屠鹭闭了闭眼,忍着尴尬道:“我、我带你去冲水。这么烫肯定会起泡。”   萧靳言道:“我自己就可以。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这个时候屠鹭哪里还能矫情,赶紧道:“你快去吧。”   萧靳言站起来,将西装外套扔在了床上。面色如常地走向浴室。屠鹭下意识地扭过头,这间浴室是半开放,因此是磨砂的。萧靳言拉上浴帘,但也能从余光中隐约看见他高挑的身形,在灯光下有些朦胧。   屠鹭的喉咙发紧,装模作样地拿起他的手机:“手机密码是多少?”她问,“我让你的助理给你带一套衣服。”   萧靳言顿了一下,道:“你知道。”   屠鹭内心一动,她试了一下果然是两人初见的那一天。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他的手机,直接给刘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刘助理说他十分钟之内到。”   “好。”他的声音隔着浴室有些闷。   刚放下手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浴室里响起,领带被扔了出来,像是一条蜿蜒的小黑蛇,就躺在屠鹭的脚边。   屠鹭感觉这地板都在烫脚,赶紧坐回了床上。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好,甚至能听到一颗一颗扣子被解开的声音。室内狭窄,浴室和床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除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之外,还有清脆的声响——是手表与腰带撞击的声音。   沉默的柔软还有精致的冷硬,这都是萧靳言的特质。然而今晚,他就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褪得干干净净。   屠鹭的耳朵就像是爬进了小虫,细碎的声音钻进去让人浑身发痒。   她低下头装作听不见,水流声突然一响,压倒了一些燥.热。屠鹭瞬间松了一口气,然而隔壁大哥又不知道在脑补什么,随着一道长长的代表胜利的发泄,终于偃旗息鼓了。   屠鹭:“……”   隔壁的大哥到底在比什么啊,能不能不要脑补!?   她又气又急,还带着点哭笑不得。如果不是怕给对方的人生造成阴影,她恨不得现在就踹开对方的门把啤酒瓶塞进对方的XX里。   只是隔壁没了动静之后,屋内的声音就像是被放大了一倍。水流的声响在屋里很是清晰,有水滴似乎穿透玻璃跳到了她的身上。屠鹭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麻。赶紧跑到阳台上去透风。   左边的阳台上,那个男人还是光.裸着上身,背对着她抽烟,烟气袅袅很快就消散。   在她胸前的栏杆似乎只到了他的腰部。细长的身形微弯。骨节凸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张拉开的弓。   屠鹭眯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很高,比例似乎也不错。她内心一动,刚想仔细去看,手机却响了。   划开屏幕,一看见来电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浴室里,萧靳言还在冲水,看起来没有出来的意思。   即便如此,为了保险她也挂断了电话。   陆章直接发来了一张图片。屠鹭放大看了,呼吸顿时一促。   是《华国神话异兽经考》,封面很是破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陆章:我在图书馆找到了这本书,想到你会喜欢所以借阅。但馆主说不外借,只能在这里读看。十点之前就要闭馆,你说……我该怎么办?”   屠鹭看了一眼手表,离十点还有十分钟,这个王八蛋是故意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本市面上根本没有的书是系统给他的,一本只有他拥有的书怎么可能放在图书馆?   陆章知道她喜欢古代的志异故事,从中提取精神内核,也是参考传统的鸟兽图案创新成一个个服装的灵感。   现在他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且还给了她一个她能接受的时限,就是为了引诱她。这个能精准算计人心又让人甘愿上钩的王八蛋!   屠鹭无奈打字:“我和你视频。”然后强调:“只要十分钟的时间!”   片刻,陆章的视频发了过来,一点开就是正对着书本的画面。   屠鹭看了一眼浴室,躲在阳台的墙角戴好耳机。   陆章的镜头一晃,骨节分明的指尖就在纸张上一点:“怎么不说话?”   屠鹭切换后台打字:“嗓子不舒服。”   陆章道:“最近a城天气炎热,空气干燥。多注意身体。”   屠鹭没跟他说自己不在a城,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镜头里,她乖巧地缩在角落,脸色因为酒气与不可说的原因微微发红,在夜色下夜掩盖不住。陆章看得指尖微微一软,在纸张上压出一个小小的痕迹。   屠鹭催促他赶紧把书给自己看,陆章一笑,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是系统给他的奖励,比起靠着百姓想象和智慧编著的《山海经》,更像是一本真正的纪实古籍。上面的画栩栩如生,仿佛在古代真的有那样的奇珍异兽出现过。   屠鹭看得目不转睛,手上截图不停。   陆章的声音也缓慢地传来:“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在我家的时候,经常会偷看我的书?”   屠鹭怎么会不记得。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记忆就是一块玻璃,明明看着很通透,但是雾气上来上面的所有痕迹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陆章的家里有很多图书,从开始的志怪故事,到各种名著,她都被他逼着看了不少。后来到了大学,他获得了系统,学习向更深层面发展,两个人聚少离多,她也跟不上他的超出这个年代的科技思维,渐渐地仿佛没有了话。   没人陪的时候,她就会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大书房里,看着那些系统奖励的书籍,倒也为以后的设计思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屠鹭挑了一下眉梢,打字:“我很忙,不要对我打感情牌。”   “被看穿了。”陆章的声音并没有被看穿的紧张,他笑着为她翻了一页,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   屠鹭很满意,她看着上面的图案,感觉脑海里那些灵感被一点点补充、填满。渐渐地,连耳边哗啦啦的水声,阳台上潮冷的空气都被她排除在外。   不知什么时候,她看得眼睛发酸。才察觉陆章真的半晌都没有说话。   随意地偏移视线,她的心脏却猛地一顿。   陆章一手帮着她压着书页,一手执着茶杯,茶水微烫,他的指尖微微发红,一节白色长衫下,雪白的手腕像是新雪露出了头,白雪露红蕊,悬而欲坠地停在枯黄的纸页上方。   他不用问,就知道屠鹭看到了哪里,沉默地帮她翻开下一页,然后抿了一口茶。   一动,耳边的金链发出微微的声响,他嫌麻烦地摘下,放在书桌前。   屠鹭的喉咙一动,这才知道有些诱惑,只是最古板的布料下的一节雪白。   陆章肯定是故意的,她想。偏偏她就吃对方这一套。   冷硬的西装就躺在她的床上,手机里柔软的长衫又坠下去一节,屠鹭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一边是沸水,一边是火堆,两个烫手山芋彼此毫不知情,却一前一后贴在她的心口,快把她烫熟了。   陆章明知故问地一笑:“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向后一倚,试图用冰冷的墙壁冰镇自己的节节上升的体温:“没有,我很正常。”   陆章勾起嘴角,刚想说话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一眯眼:   “下雨了,你该回屋了。”   屠鹭点头。   只是刚起身,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陆章的脸上。   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彼此的表情。陆章道:“你不在a城对不对?我刚才看见你身后的围栏,那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风格,a城能做这样风格的只有酒店。但是……刚才没有下雨。”   屠鹭没说话。   陆章皮笑肉不笑:“屠鹭,你到底在哪儿?”   又在质问她,屠鹭也一笑:“不关你的事。”   话音刚落,她就挂断了手机。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老板,你的衣服送到了。”   于此同时,浴室里的水流也停了。   萧靳言道:“屠鹭,帮我取一下衣服。”   屠鹭将手机放下,去给刘助理开门。   “老……”剩下的一个字辈咽回了肚子里,刘助理愣愣地看着屠鹭。   “屠、屠小姐?”他家老板为了追清纯女大学生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屠鹭接过衣服,道:“你去楼下等他吧,他马上就下去。”   刘助理看了一下手表,算了一下时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里面一眼。   算了,被误会的又不是她,屠鹭决定不解释。   微笑着送走刘助理,屠鹭把衣服递进去。   萧靳言伸出手,他的手有些湿,比她的几乎大了两个圈。屠鹭背过身:“你穿好衣服就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片刻,萧靳言出来,问:“你刚才在和别人打电话?”   他身上湿漉漉的,领口还没来得及系好,水珠在锁骨上挂了一串。   屠鹭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有些生气,所以忘了打字。她视线一偏:“和同学。”   说着,把萧靳言的东西收了一收:“拿回去吧,我可不会给你洗。”   萧靳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打领带,但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他能察觉出她身上的柔软,以及……排斥。   垂下视线,他道:“明天我还要在这里呆一天,有什么麻烦就找我。”   话音刚落,隔壁的门又是一响,带着新的女人的调笑,还有熟悉的男人的呻。吟。墙壁又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得,这是要“续摊”了,屠鹭无奈,而且已经麻木了。甚至面对萧靳言还能得体地笑:“我送你下楼。”   背地里已经暗自拿起了啤酒瓶。   “不用。”   说着,他向外走。   折腾了一晚上,屠鹭刚想松一口气,却看见他猛地转身,对着床头狠踹了一脚。   “砰”地一声,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屠鹭瞪大眼睛去看,床头竟然裂了一道缝。   她哭笑不得地看向萧靳言,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道:“墙壁的钱我会赔,你好好休息。”   屠鹭送他出去,跑到阳台散脸上的热气。刚一坐下,就听见左边的男人又打了一通电话:“喂,红儿……”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疲惫的沙哑:“明天给我换个房间,老子叫不过隔壁新来的。”   屠鹭差点没有被口水给呛死。 第27章   从旅馆出来的时候, 天还蒙蒙亮。   江景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带着口罩帽子走到楼下。   楼下, 新来的小助理站在车前,纠结而又紧张地转来转去,鞋底恨不得把地面磨出个窟窿。   这样的神情江景无比熟悉,每个早上不想叫他起床的助理脸上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直接走过去,打开车门上车。   助理小石一个转身:“谁……哎?江哥!”   江景很少起得这么早,现在眼皮发沉头痛欲裂,于是将帽子扣在脸上:“走吧。”   他的声音比昨天更加喑哑,小石愣愣回神, 赶紧上车:“江、江哥, 您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没来得及叫您呢。”   不是起得早,是昨天晚上根本没怎么睡。   想到这里, 江景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一晚上接二连三地被打扰,再加上半夜胃部突然翻腾,是个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他干脆站在阳台, 陆陆续续地喝了一夜的酒。   早上果然受了风, 头痛欲裂。大脑昏沉,他睡也睡不着,干脆就下了楼。   “今天的拍摄任务重, 早点去片场。”   对于旁人,江景从来都没有诉苦的习惯。   无论如何不用亲自叫江景起床,小石松了一口气。昨天白天他还以为自己要被开除了, 没想到红姐竟然能帮他求情。能被江景开除又留下来的人可不多, 小石很是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工作。   想到这里, 他把车内的空调打开,正襟危坐:“您放心吧江哥,我会把您准时送到的。”说完,又觉得今天算是自己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为把自己昨天给江景留下的不好的印象抹去,他大声道:   “江哥,以后我就是您最忠实的助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会好好照顾您的,我一定会比以前的助理做得更好!”   江景缓缓推开帽子:“看来我以后还要雇一个裁缝把你嘴缝上才能不让你这么聒噪。”   小石赶紧闭上嘴巴。只是马上就有人给他打了个电话,小石戴上耳机:“喂?红姐。”   顾红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石猛地一惊:“我、我还要带早餐?可、可是我不知道啊……”   说着,他挂断电话战战兢兢地转头:“江哥,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您买。”   江景懒洋洋地抬眼:“停在前面。”   这里是一条老街,道路狭窄且奇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即使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理发、服装、超市,各种店铺应有尽有。   江景从车窗伸出手,直接在小卖铺的窗口拿了一瓶水。   早秋的清晨已经开始转凉,瓶身触手微凉,落到胃里更是冰碴一样翻滚不休。陆章皱着眉,待冰冷的液体涌遍全身,大脑清醒了一下后道:“看什么,付钱。”   小石愣愣付钱,看着江景不算好看的脸色,诧异地问:“江哥,您不打算吃东西吗?”   水瓶被轻易捏成一团,他顺着窗口扔进垃圾桶里:“小子,要想把活干到明天,你最好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   小石脸色一白,猛地转过了头。   到了片场,一早还是安静低调,忙忙碌碌。   江景下车,往来的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无一不对他问好:   “江哥。”   “江哥!”   江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他身高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小石艰难地跟在后面。   他来得早,导演来得更早。此时站在监视器前拿着通告单调度,看见江景来了这才站起来:“江景,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江景道:“睡不着。”   说着,接过通告单扫了一眼。导演看他脸色不怎么好,道:“今天你就一场重头戏,时间还早先去休息吧。”   拍电影不像是拍电视剧,有时候一天磨下来就是为一个镜头。导演是国际知名华人导演,当年拍过不少文艺片,最近有意养老还是陆章三请五请才把他请来。他说的“重头戏”,那就意味着这场戏真的不好拍,但告诉江景一天就能拍完,无疑是对江景演技的肯定。   江景摇了摇头:“既然是重头戏,就没有放松下来的道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拢着火点燃了,烟气顿时从唇边溢了出来:“如果这一场拍完了,就接着拍下一场。”   导演赶紧道:“这可不行,演员的情绪很重要的。今天一场戏拍完,你就回去休息吧。”   “不了。”烟灰扑簌簌地落下,江景的指尖在地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你今天就把我的戏拍满了就行。”   导演看着他越发冷峻的脸色,叹了口气。   《时空速杀》是一部科幻动作电影。讲的是在未来时空机器被发明出来之后,男主穿越时空时发现未来的自己被枪.杀,且不断跳跃时空追查凶手,却发现凶手就是自己的故事。   凶手逃到了华国二三十年代,被主角抓到,因此今天要拍一场巷子内的追逐战。   威压绑在江景腰上,导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替身,但这条巷子太窄,如果跑上去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你腿太长很危险。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替身上。”   江景歪了歪脖子,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给小石:“导演,你信不信就算我的腿长两米我也能完成这个镜头。”   他回过头,五指拢了一下头发,露出浓烈张扬的眉眼:“把你的那些矫情话都收回去吧,马上给我镜头。”   导演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只能拍到坚硬的骨骼,但在瘦削的身体里似乎潜藏着无穷大的力量。   “行,是我想多了。”   江景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粉丝吹捧的结果。他能看到对方的野心,也是实力。怪不得别人都说江景是最难相处,也是最好相处的演员。   场记在镜头前合上场记板:“电影《时空速杀》第69场5镜1次!”   开拍!   江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个助跑猛地冲上了墙面。身后拉着绳子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他的力气那么大,一个闪神绳子就在手心里蹿了出去。   江景的身体在半空中停了不到半秒,导演的心脏一紧,哪想到江景一个旋身稳稳落地,众人大松了一口气。   江景接过小石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之后换上黑色的夹克,戴上帽子准备拍下一场戏。   这一场戏是自己身为“凶手”,杀另一个自己。一人分饰二角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为了展现激烈的冲突,这场戏导演选择镜头的来回切换,对他情绪的转换以及现场调度都是一个难题。   换好衣服,江景站在扮演“自己”的替身前,微微抬起双眼。   日光下,他琥珀色的瞳孔依然澄澈,却在此时仿佛凝结了一层冰,不寒而栗。   对手戏的替身明显地动了一下喉结。   第70场,开拍。   江景狠狠地将替身掼在墙上,拎起对方的领子咬牙道:“你以为你可以抓得住我吗?”   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沧桑,像是含着沙砾:“就算你追到这里又如何,就算你杀了我又怎么样,你还是救不回你的妻子,还是不可以让未来的你死而复生……”   “即使有了时光机器,也不可以改变过去……”   话音一落,他的视线几不可查地一顿。   “卡!”   导演道:“这个镜头过了,再补几条。”   一场戏下来,多个镜头补在一起,而且演员的情绪必须连贯,所以对演员的要求很高。   江景缓缓放开有些紧张的替身,靠在墙上摘下面具,然后缓缓吐了一口气:“导演,这条重来一遍。”   只有他知道,他刚才晃神了。   导演一愣,但想到他精益求精的性子,于是就又来了一遍。   没想到这一次是一遍又一遍,导演觉得他的状态很对,然而他却觉得总是差那么一点。像是向寒潭里沉下的巨石,被什么阻挡住就是触不到底。   他躺在椅子上,接过小石递过来的水:“……给我拿瓶凉的。”   小石为难:“江哥,红姐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还为了这个角色减肥。不能让你喝凉的,为了   这件事今天早上红姐还骂了我一顿……”   江景道:“她能骂你,但我能打你。”   小石哆哆嗦嗦地递过去一瓶水:“这个不热,是常温的。”   江景灌了半瓶,忍着胃部的绞痛向后一倚闭上眼睛。   眼前猛地坠入朦胧,一道机械的却带着诡异的欢快的语气声音道:   【你的情绪不对,即使后面几条合格,那也是模式化表演。】   表演已经成为了江景的本能,即使他的情绪到不了,但面部肌肉已经反射性地做出了反应。   即使能通过导演的审核,但在他心里还是不合格。   这个说话的声音是他的表演系统,当年也是通过它自己的演技才能有那么大的进步。以他这个年纪在华国内挣扎的演员不计其数,而他已经能在国际上展露头角,除了他自己的努力,这个系统功不可没。   “我知道。所以这一条我必须过。”   【每年今天的你都是这样。】系统的声音变成了老人的沙哑,【我劝宿主休息一天,你的情绪太受回忆干扰。】   “什么回忆。”空间内他可以为所欲为,于是又点燃了一根烟,挥去指尖的烟雾:“我只是因为睡得不好状态不佳。和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说完,不等系统反驳,就道:   “打开推演模式。”   如果一遍不成他就练十遍,十遍不行他就练百遍。反正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不怕被抽空情绪。   这一场戏拍下来已经华灯初上,江景熬得满头大汗、眼眶发红。看着夜色,他道:“导演,刚才的不满意,再补几条吧。”   导演可熬不住了,道:“行了行了,你不累我累。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拍下去打乱了节奏。”   说着,他让剧组收工,赶紧跑了。   江景无奈,只好也跟着收工。   换回自己的常服,他鬓角全是细汗,小石给他递来毛巾:“江哥,红姐说给您换了一个新的酒店,环境特别安静,东西也帮您搬完了,您要不要先回去?”   窗外的风带着凉意,江景捏了捏眉心,道:“你先回去。”   小石:“……啊?”   江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让他停车:“敢跟上来明天就不用来了。”   小石吓了一跳,赶紧给红姐打了电话。   红姐听后沉默了一会,道:“不用管他,他每年的今天都会这样。”   看着江景高瘦的背影,小石陷入了迷茫。   江景戴着帽子口罩,混入了人群里。这些年他很少回国,也减少了曝光率,再加上因为这部电影身体暴瘦,因此这么高的个子走在街上几乎没有人认出他。   许是还带着戏里的气质,他浑身散发着冷意,微微躬着身只有一双淡色的瞳孔毫无波动地盯着眼前的路。   【你就这么准备走一夜?】系统问他:【与其在街上发泄情绪,倒不如到空间里来,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演绎法则。】   吐出一口冰凉的空气,江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想了想他自己真的无处可去。于是道:“等我找一个地方……”   一抬眼,突然一愣。   香城时装周……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压低了一下帽檐:“可能我要拒绝你的邀约了,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屠鹭带着李秀逛了一圈,最后在午夜终于来到了时装周入口。李秀有些忐忑:“妹子,真要看啊。”   屠鹭道:“来都来了,怎么不看?女的不想看,难道男的不想看吗?”   “对!”李秀道:“听说走秀的模特都挺帅的,而且腿都挺长……”   再长能有封景长?不过那王八蛋是书里的人物,有的是逆天的人体比例,不在常规考虑范围之内,李秀是无缘得见了。   屠鹭收回思绪,带着李秀进了大厦。 第28章   这个的走秀主题只有两个字:“姻缘”。   设计师丽贝卡是美国人, 是国外知名设计师。最近突然对华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兴趣,于是结合古代的婚恋文化举办了这场服装秀。   屠鹭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和李秀一坐下去一抬眼前方全都是人头, 好在T台比较高, 倒也不影响观看。   李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场面,难免有些紧张。一坐下就紧紧地抓住屠鹭的手不放:“妹子,这里怎么这么多的人?”   屠鹭道:“丽贝卡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 因此来这里除了看秀的时尚界人士,还有记者,以及……”她的下巴一台:“需要发通稿的明星,这样的规模已经算是小了。”   李秀向前面一看, 果然有很多她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明星,和这些明星仅仅隔着两排人,她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我李秀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和明星坐在一起, 这辈子值了。”   屠鹭哭笑不得。   陆陆续续地, 最后一排也坐满了人。屠鹭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懒懒散散, 间隔却不快,只是几步就坐在了她的身后。   坐在她背后的人腿肯定很长。屠鹭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只是身后的人似乎刚进来不久, 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屠鹭摸了摸发凉的后颈, 向前倾了一下身体。   这时, 灯光变暗,只有T台呈U形, 绕着她们发着微光。   舒缓的民族音乐缓缓响起, 灯光聚拢, 第一个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婚纱的女模, 利落微短的裙摆,还有上面坠着红色的珠子。   模特的发丝上也坠着珠子,走路时摇摇欲坠、晶莹剔透。   李秀问模特的身上为什么要挂那么多的珠子,屠鹭给她解释,这是红豆,代表着爱情与思念。   李秀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并不耽误她看着漂亮的裙子看得目不转睛。   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懂,但是人类对美的追求还是大致相同的。   丽贝卡设计的服装,中西结合,既有西方的前卫,又有东方的传统,碰撞在一起倒也不违和。   开始的时候屠鹭还给她解释这些模特身上的衣服代表的寓意,后来等到男模出来的时候她就不用说了,因为李秀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衣服上了,而全在模特的腹肌和大长腿上了。   “这人的腿真长啊……”   话音未落又抻起了脖子:“那个腿更长……”   屠鹭被她说得也不由得转移了注意力,抬眼一看,也不由得一笑:“好吧,是很长。”   但比封景差远了。她想着这句话,却没说。   话音刚落,椅子就微微一动,像是身后有人因为空间狭窄不得已动了一下腿。   屠鹭没当回事,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模特,道:“不过我带你来可不是为了看人家身材的,看了这么半天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都是衣服吗?她又没有透视眼还能看出什么来?李秀为难一笑:“我就是觉得这些衣服挺好看的……虽然外国的衣服和咱们古代的玩意儿混在一起有点怪,但看着也挺好的。”经过屠鹭这两天带她看过香城的各大商场后,李秀已经开了一点窍了。   屠鹭一笑:“能培养一下你的审美也挺好。”最起码这次回去,不会对她的设计一惊一乍了。   李秀问:“我看这个设计师设计的东西和你的有一点相似,都喜欢用咱们华国传统的东西,妹子以后你设计的东西不会也像她这么夸张吧?”   屠鹭摇头:“夸张只是一种表现手法。到时候还是要看具体情况。”说着,她认真地看向李秀:“而且设计绝对不是各种元素无目的的堆叠。华国传统的东西数不胜数,代表姻缘的东西有很多。除了红豆还有玉佩、发簪、荷包,每一样都展示了婚恋中男女之间的心思。要想把它们都放在服装里,她这个秀三天三夜都开不完。”   李秀听不懂了。屠鹭也就没有接着说。   毕竟在人家的秀上说些指点江山的话难免有砸场子的嫌疑。她只能道:“设计衣服,不仅设计的是‘美’,而是思想。观众看得也不仅是衣服,而是理念。”   丽贝卡单纯地把所有的传统元素堆叠在现代服装上面,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对方似乎只对华国的传统文化刚知悉了一点,就迫不及待地以此做噱头开展会。   丽贝卡根本不明白“姻缘”二字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传统婚约的束缚,又代表着命中注定的偶然,是打破束缚还是顺应天命,这都是设计者该表达出的想法。   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自大还是敷衍,屠鹭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自己踏入设计界的决心。   正眯着眼看着T台上的高瘦男女,突然眼前有个模特似乎踩中了掉在台上的红豆珠子,猛地晃了一下。   所有人顿时一慌,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模特稳定了身形,有惊无险地站了起来。然而挂在耳朵上的耳链也掉了下来,前排的观众脚一收就恰巧踢到了后面。   女模特微微一慌,马上调整了一下情绪,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   耳链从众人的脚底下瞬间划过,屠鹭眼疾手快赶紧弯下腰去捡。   一排排的座椅挨得很近,屠鹭一弯腰就能看到后排的脚。   只是这一次,她本想捡起东西就站起来却没想到眼角一飘,身体就不由得定住了。   身后的男人穿着白色的休闲鞋,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腿微微挽起,露出一节脚踝。   脚踝很细,带着瓷白,像是一节玉柱一样脆弱而又坚韧,昏暗的座椅下竟然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以对方脚踝的比例来算,这个人应该不矮……屠鹭下意识地就这么想,刚想回头看一眼,李秀就道:   “妹子,你发什么呆啊?”   屠鹭回神,马上坐起来:“我在捡东西。”   李秀看见她手里地东西,赶紧凑过来上手就要摸:“这玩意是啥啊,还挺好看。”   屠鹭合上手掌:“是模特的耳链。要赶快把它还回去。”   李秀微微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该还给谁啊,那个模特会回来取吗?”   屠鹭摇头:“不会。这种事都是工作人员办的。但是她免不了会受一顿骂,得赶紧把这个交给她。”   说着,她起身就要向保安走去。李秀赶紧道:“我去吧。你在里面太不方便了。”   李秀接过东西,屠鹭让她小心,把东西给保安后就马上回来。   李秀点头,待屠鹭坐回去之后这才转身。   只是刚一转身,眼角瞄到坐在屠鹭身后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个人个子肯定不矮,一双大长腿无处伸展只能委屈地蜷着。身上穿着灰色的连帽衫,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气质像是夜里潮湿温凉的空气,让人无法忽视。   这人坐在屠鹭的身后,即使坐着也高处屠鹭不少,两人一前一后看着t台,长睫都被灯光晃成毛绒绒的一团,沉默不语的样子有种诡异的和谐。   李秀回神,暗道自己是被这里的帅哥给帅昏了头了,一个陌生人怎么和屠鹭联想到了一起。   走出座椅,她忐忑地向保安走去。   与此同时,服装秀已经到了压轴阶段。金发碧眼的丽贝卡带着微笑,领着最后一个男模出场。   这个男模出现,现场所有人都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   他半.裸着上身,无论是胸前还是身后全都用人体彩绘描绘的大片的桃花,还有妖冶的枝叶,下半身是丝滑的绸缎长裤外罩朦胧的轻纱。枝叶盘根错节,更有一枝暧昧地向下延伸……   身高腿长,身材极好怪不得能当压轴。   所有人都在惊讶这个模特的出场,然而屠鹭却已经盯着模特身上的彩绘,不由得开始发呆了。   时装秀她无论哪辈子都看了不少,然而亲自参加却只有一次。   那也是一个繁忙迷离的夜。她拎着东西快步走向化妆间。里面灯火通明,四五个人围在桌前,焦急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画东西?”   懒散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我不觉得我的身材需要这些丑东西。”   屠鹭抬眼,眼神瞬间与那人在化妆镜里相撞。   她没说话,那人也没有移开视线,狭长的双眸盯着她,突然一弯:“不信你们问问我的助理,你们画的这些画是不是很丑?”   “封景先生。”国际知名设计师此时按捺着怒气:“你为我们走秀是签了合约的,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封景的脚尖一点,带着椅子瞬间回过头。   金色的灯光全都洒在他的身上,即使化妆间宽敞,但一双长腿长得似乎放无可放。英挺的眉骨在灯光下投下暗影,鼻梁挺直鼻尖微细,再加上彰显他异域血统的琥珀色的眸子,这样一张脸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即使在电视上、杂志上甚至在工作时看到这样的脸这么多次,还是有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封景,现在最当红的流量歌手。虽然唱歌不怎么样脾气更是差到爆,但就是有人爱他,他天生就是站在舞台上的王者,似乎该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封景拄着头,另一只手勾了勾屠鹭:“小助理,告诉他们咱们的合约上有没有随意在艺人的身上作画这一要求?”   屠鹭刚做他的助理一个月,今天是第一次没有经纪人作陪,陪他出来走秀。   屠鹭没说话,设计师和那么多的明星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好伺候的,忍着怒气道:“但上面已经明确规定艺人有义务配合……”   封景缓缓站了起来,他比这里的人都高了两三个头,身体舒展仿佛睡醒的猎豹:“可是我觉得丑陋的东西在我的身上就是亵渎。”   设计师按捺着性子道:“这次的主题是《魅》,是表达自然之美,你身上的花纹是森林之魅力。是我根据华国传统壁画上的图案设计的花纹。封景先生,你还没有看过完整的图案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根本就不用看。”封景一笑,露出有些尖的犬齿:“因为你们画得还没有我的助理画得好。”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屠鹭。   屠鹭摸了摸自己包里的手稿,露出无辜的表情。   最后碍于合约,封景还是被按着画上了人体彩绘。只是没想到画到一半,他对他们的颜料过敏,只得中途停下。   对于这个结果,设计师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封景的主题是这场秀的压轴,如果没了身体上的彩绘,就少了灵魂,这场秀就等于失败了一半。   还是屠鹭道:“给我们半个小时吧,我们保证不会违约。”   关上房门,封景已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衬衫,露出精壮的胸膛。他胸前全是擦拭后的湿漉还有因为过敏的微红。他毫不在意,抿了一杯水冷笑:   “早知道老子对他们的玩意儿过敏,就不该来这一趟。”   屠鹭把包打开,倒出里面的黑色植物染料,然后不紧不慢地拿出毛笔。   封景转过头:“以前我在练歌房里总看到你在外面写写画画,怎么现在也不忘弄你的儿童画?”   她拎起毛笔,慢慢走过去。   封景没有一皱:“你干什么?”   屠鹭一笑,手一伸瞬间将他按在椅子上。 第29章   屠鹭缓缓靠近封景, 他开始有些戒备,然后看到了她手上的毛笔马上明白了什么,他眯起眼不躲不避反而放松地倚靠在墙上:   “怎么, 我的小助理还想亲自上手?”他扯了扯领子:“来吧,我看看你到底能画出什么花来。”   灯光下, 他舒展着身形,长腿一伸直接就伸到了屠鹭的脚下, 上半身微躬,胸膛若隐若现在半透明的衬衫下, 扬起下巴眯着眼看她, 不像是任她描绘的模特, 反倒像是等待人伺候的帝王。   屠鹭内心一动, 无奈地看着他。   她甩了甩毛笔上多余的颜料,按住他的肩膀:“你最好不要动, 否则我画歪了就不好看了。”   封景抬眼看她:“在我身上的东西就不可能是丑的。”   他的眸色比屠鹭还要淡, 抬眼的时候纤长浓密的长睫缓缓绽开,明明是多情的眸子却带着睥睨的气势。   毛笔在他的肩膀上一点,像是玉上落下一滴墨, 屠鹭故意问:“那你刚才还嫌弃他们在你身上画画?”   封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屠鹭的手差点一抖,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了。”   如果是其他的助理对封景说这样的话, 封景肯定能把他一脚踹出门外。然而屠鹭说完这句话, 他没有生气反而勾起嘴角——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愉悦。而是一种看她能折腾出来什么的看好戏的神态。   屠鹭抬眼, 两人对视。不像是强弱关系的大明星与助理, 反而像是两个对峙的孩童。   系统道:【自从你第一天给他做助理得罪他之后, 他就一直是这个准备找茬的态度。屠鹭,你没有听从本系统的建议讨好他,导致攻略难度加大,你会后悔的。】   屠鹭手上不停,心里也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怎么攻略他是我的事。”   第三个世界,她本来很抵触攻略这个臭屁自恋的大明星,但是发现跟在他身边能参加各种活动,且能近距离观察时尚圈,学到了各种妆容以及服装文化后,为了提高自己她就可以忍受对方的狗脾气。   笔尖顺着对方的肩膀一顺而下,屠鹭目不转睛。   封景这身衣服通体微白,上面有着层层叠叠淡雅的刺绣,设计师本来想要在他身上画出各种精致的花鸟花纹,表达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屠鹭可以想象得到,封景出场的时候一定像是精灵王子一样的效果。   然而在屠鹭的心里,那只是浅显地展示出了封景的外貌,而没有发掘出他的内在。毕竟真正的他可不是什么“王子”,而是真正的“鬼魅”。   漆黑的纹路在他的肩颈一路绕到胸膛,笔尖轻点描绘出月色下细碎的叶片。许是这力道太过轻巧,仿佛是真的叶片划过他的胸膛。   封景的指尖一蜷,他刚想说话,看了一眼屠鹭认真的面孔和垂下眼睫,喉咙一动就开始哼歌。   不让说话,倒开始哼歌了。屠鹭失笑。好在他在乐队中是主唱,唱歌好听。在她耳边哼歌打扰她,她反而没有不耐就当是背景音乐了。   封景能当上主唱,不仅是因为脸好看,更是因为他嗓子清朗,声音好听。比如此时随便哼了一两句新歌的曲子,明明是烂大街的口水歌,却能因为音色好听让她真的静心听下去。   她靠近,笔尖来到他的腹肌,此时要描绘树木的盘根错节,只是刚一落笔他的声音就是一顿,然后垂头看她。   屠鹭笑着问:“怎么不唱了?”   封景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接着哼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变化,他脖颈处微微飘出了一层粉。   屠鹭忍俊不禁,待画完了上半身,来到了他的大长腿。   实话实说,封景不是她看过的身高最高的男人,却是比例最好的男人。比如他的这双腿。只是微微蜷着,就似乎带着无比强大的存在感,屠鹭要想站在他前面只能岔开腿迈在他腿上。要不是她腰好侧立在他旁边,恐怕还真得出这个丑。   如今画到他的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蹲下去却觉得不对劲。看他:   “你把脚抬起来。”   封景一顿,双手盘起看着她:“腿太长,抬不起来。”   屠鹭道:“你不抬起来我没办法帮你画。”   封景倚在墙上,好整以暇:“快到时间了吧,没办法画的话也可以。违约金经纪人出得起。”   两人对视,他勾着嘴角看她,她拧着眉看着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即使再英俊漂亮的脸都让人想要揍下去。   屠鹭闭了闭眼,她看了一眼时间没办法只好蹲下来。   只是刚一蹲下,眼前突然一花差点被掀翻在地。   封景按着椅子向后一腿,两条腿“哐哐”地放在化妆桌上。   屠鹭眯着眼看他,他道:“看什么看,我伸一下懒腰,你接着画。”   屠鹭想说什么,却没忍住笑。   封景换了一下姿势,看了看灯光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啧了一声:“发什么呆啊,再不画违约金从你工资里扣。”   屠鹭拿着毛笔来到他的身边,看着灯下像是桥一样搭在桌上的长腿,微微吐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设计师梅琳达推开了门。   “封先生。由于我们的意见达不成一致,且时装秀开展在即,所以我不得不把你的经纪人请……”   话音未落,她看着封景身上的花纹,猛地失了神。   封景倚靠在墙上勾着嘴角看人。身披白帛,从若隐若现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从眼角到脖颈,从肩颈到腰际,从膝盖到脚踝,到处是肆意生长黑色妖冶的花纹。像是夜色下寂静的森林,又像是黑暗里蛊惑人心的鬼魅。   黑与白,光明与黑暗。白日的勃勃生机、夜晚的寂静危险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才是与自然融入的男人。   梅琳达失语,不由得问:“这、这是谁画的?”   屠鹭刚想说话,封景已经把她推了出来:“我华国第一歌星,封景的助理——屠鹭。”   屠鹭失笑。梅琳达把热切的目光投向她:“屠小姐,有时间我们可以聊一下吗?”   从那以后,屠鹭就成为了梅琳达的徒弟,对方带她领略了真正的设计的魅力。她的设计之路终于踏上了正轨。   眼前的这个模特,虽然和封景有着相似的风格,然而无论是气质还是身材都差得太远。   许是很久都没有接触这个圈子,今天只是看到时尚圈的人就能想到那个王八蛋。屠鹭捏了捏眉心。现在两个王八蛋就已经把她扰得焦头烂额,要是再来一个可不得了。   就让封景在他的世界里,唱着世界上最好听的歌,演着世界上最好看的戏安静地当他的大明星吧。   屠鹭吐出一口气,见秀已经到了结尾,但李秀还没有回来,不由得担心。刚想给对方打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大声的呵斥:“你干什么?放开我!”   屠鹭一听,是李秀的声音,赶紧走过去。   只是刚一站起来,就差点被椅子绊倒。椅背被她一压,猛地压在了身后观众的膝盖上,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她来不及抬头就道:“对不起。”   说着,起身就走。   她担心李秀走得飞快,却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了眼。   一瞬间,浅色的瞳孔变得凌厉视线射在她的背后,然而随着她涌入人流这才带着狐疑收回。   【怎么了?】系统问。   江景收回视线:“没事。”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微哑:“是我看错了。”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可能此时还在国外哪个城市当她的小设计师,有了幸福的家庭了吧。   【你的情绪这么波动,肯定还是受那个女人的影响。】小孩子的声音发出诡异的冷笑,江景面前跳出一个日期:【今天是你们分手的日子。江景,不,封景。请鄙弃不必要的情绪,专心到演戏上。】   江景犯了烟瘾,他压低帽檐走到吸烟区,点燃一根烟。火光下他的脸庞更加凌厉:“当初我和她分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在后悔?可是你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荣誉。生活不是拍电影。宿主,你无法像是时空速杀的主角一样回头。】   江景想说什么,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失笑。   他倚靠在墙壁上,吐出一口烟。满眼都是t台上的流光溢彩。曾几何时,站上舞台是他们乐队中求之不得的目标,而如今以他的地位却已不屑一顾。   系统说得对,他得到的太多了。无论是名誉、地位、金钱,早就远远地超过同龄人甚至娱乐圈中的大部分前辈。   系统道:【过去就过去了,即使是时空速杀的主角也无法改变过去。宿主,你只有我和事业。】   江景闭了闭眼,他闷咳了两声。不置可否。   不,他其实一无所有。   打开手机,想到明天晚上的戏,如果情绪不对他很可能还要在推演模式里浪费时间。现在只有那个林幽的设计,能让他有一点情绪。   “江景:林幽,明天中午12点茶餐厅见。”   关上手机,他又融入了夜色里。   屠鹭赶到李秀身边的时候,李秀惊慌失措,脸红脖子粗地和保安争论。五大三粗的保安拧着眉看着李秀,看她声音聒噪上手就要把她扭送出去:   “对不起,这里是秀场,不是菜市场,请出……”   李秀被扭得一疼,刚想叫出声却感觉手臂一松,保安闷哼了一声,呲牙咧嘴地松开了她。   屠鹭放下点保安麻筋的手,将李秀拉到身后:“有话好好说,谁规定你们可以对消费者动手。”   保安捂着胳膊,看着两人的穿着,冷笑一声:“想来这里闹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我哪有闹事!?”脾气再好的李秀受到污蔑也忍不住了,屠鹭让她慢慢说,她委屈地道:“刚才我只是来这里还耳链,然后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就对我翻白眼,我一时气不过和他理论了两句,他就骂我土包子……”   保安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还是道:“后台是模特和工作人员待的地方,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要闯进去……毕竟借着还东西偷偷溜进去的人多了去了……”   李秀还想说话,屠鹭就帮她揉了揉发紫的手腕,不紧不慢地道:“看来这里真是时尚之都,当保安的大哥都能有一双慧眼,提前帮时装秀把观众分出个三六九等。”   她抬眼一笑:“我们这些土包子不配和你们说话,也不配站在这里。走吧李秀姐,咱们去找主办方,说是脏了这个地,把咱们肮脏、低劣的金钱要回来。恰巧我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我得提前给我的粉丝打预防针,来这里得给自己脸上贴块金子,否则还真不敢站在保安面前。”   保安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   屠鹭拿出手机:“什么意思不用我判断,反正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主办方会判断的。”她看向李秀:“恰巧我们刚才办了好事,顺便要点好处也不为过。”   保安这才想起来,旁边的这个女人刚才还把模特的耳链还回来了,丽贝卡亲自设计的秀款价值不菲,眼前的两个人还真是帮了大忙,要是她们两个以此为借口告自己一状……   保安的喉咙一动,看两人转身就走下意识地伸出手,屠鹭刚想甩开就听到后台传来一个蹩脚的中文发音:   “怎么回事?”   保安回头,脸色更加难看,但:“丽贝卡女士,这两个人刚才要闯进来,被我拦下了。”保安想好了,什么耳链什么录音,他打死不认就好了。这两个一看就是外地人,在这里有什么冤屈都得咽下去。   眼前这个满头银丝却格外年轻的外国人,就是设计师丽贝卡。   没想到保安倒打一耙,李秀看了一眼屠鹭有些紧张,屠鹭眯起眼。丽贝卡看了屠鹭和李秀两个,突然一笑:“看见她们两个,我想什么误会都不会是她们的错。”   保安一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屠鹭也有些意外。丽贝卡道:“保安先生,你的问题我会向主办方反应的。对待欣赏艺术的人不礼貌就是对我这个设计师不礼貌。希望主办方知道我的原则。”   保安脸色大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丽贝卡带着屠鹭两人走向后台。   来到后台,看着那些刚才只可远观的模特忙忙碌碌地换衣服,李秀目不转睛。   屠鹭跟在丽贝卡身后,皱眉问:“丽贝卡女士,不知道您把我们带到后台有什么事?”   丽贝卡指了指模特身上的衣服:“你觉得我的设计怎么样?”   屠鹭道:“很好看。”   丽贝卡一笑:“我以前就知道华国人喜欢客气,没想到会如此客气。姑娘,你在撒谎。”   屠鹭一愣,丽贝卡解释:“在走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就便装坐在你旁边,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那自己说的那些话对方岂不是全都听到了?屠鹭的脸色微红。   丽贝卡微笑,拉了她一下手:“你不用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你也是一名设计师吧。”   李秀一听丽贝卡没什么坏意,以为这是一个自荐的好机会,赶紧把保管在包里的两张设计稿发出来:“是是是!屠鹭妹子就是一个设计师!”   屠鹭无奈,那只是她随手画的废稿,李秀不忍她丢了于是就带在了身上。丽贝卡接过看了,眼前越来越亮:“真是漂亮!”   在李秀眼里夸张甚至天马行空的设计在丽贝卡这个内行的眼里,就是瑰宝:“我怎么没有想到白沙可以做烟雾般的裙摆,人体彩绘可以和衣物融合得这么好。”   屠鹭道:“不是您想不到,是文化背景不同思维模式不同罢了。”这些都是她受到华国传统文化影响的结果。在陆章那庞大的知识系统面前,所有的历史文化都变成了一颗颗星,保存在她浩瀚的灵感里。   知道屠鹭是在说客气话,丽贝卡还是难得一笑:“在你的设计稿上我看到了我老师的风格。如果这真是你画的,你真是个天才。”   屠鹭道:“过奖。”   丽贝卡放下手稿,抬起头看她:“你是叫屠鹭?是哪个知名品牌的设计师吗?”   屠鹭摇头:“我没有在哪里工作。我有自己的工作室,还处在发展阶段。”   丽贝卡松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兴趣在我这里工作?我对你的思想以及华国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   在丽贝卡这里工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李秀刚想帮屠鹭应下,屠鹭就道:“对不起,我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打拼。”   丽贝卡的助理皱了一下眉:“姑娘,你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吗?不提我的老板的成绩,就说她的恩师,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师梅……”   话音未落,就被丽贝卡拦下,丽贝卡脸上的遗憾溢于言表:“如果你无意的话,那真的很遗憾。我甚至想当你的老师,将你带到国外好好培养。”   屠鹭婉拒:“谢谢,不过我已经有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了。”   丽贝卡叹口气:“华国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很欣赏你,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联系。”   说着,她给了她两张名片。一张是自己的,一张是一个陌生女士的。   “如果你的工作室还处在发展中,可以来香城试试。这里的上层有很多机会。”   屠鹭诚挚道谢,如何打开上层市场一直是她的困扰,a城的吕家太太圈也只是小打小闹,香城才是真正的核心圈。屠鹭一定会抓紧这次机会。   和丽贝卡交换了信息,丽贝卡看着名片问:“你还有一个名字叫林幽?”   屠鹭点头:“您叫我哪个名字都可以。但是林幽和屠鹭不能是同一个人。”   丽贝卡了解:“设计总是需要神秘,我等着你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出了大厦,屠鹭伸了个懒腰。   李秀道:“这个设计师还挺好。”   屠鹭点头:“丽贝卡是真正的有实力的设计师。这次这么匆忙地进入华国市场,是因为同为竞争者的昆蒂娜开始扩张华国市场,M国不景气她们必须也要争夺时尚领域的话语权。”   李秀道:“咱们华国还是一块大蛋糕呢。”   屠鹭无奈,暗道即使丽贝卡是真正做设计的,但还是属于资本,什么时候华国的时尚可以不做蛋糕,而是做伸向蛋糕的“刀”,那才是胜利。   拿着丽贝卡给她的名片,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来自江景的未读来信。她有了精神:“明天就来活了,看来咱们俩要在香城多待几天。”   晚上,她回到酒店。   右边的房客被萧靳言一脚“踹”走了,左边的房客也被烦走了,她站在阳台喝着啤酒,突然感到有些寂寞。   看了看手机,萧靳言发了一条朋友圈,似乎还在开会。陆章发了一张喝茶的照片,似乎很是闲适。   指尖在陆章的头像上一悬,半晌,她放弃地叹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偏圆的月亮,她算了一下日子,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和封景分手的日子。   分手分得多了,这种格外特别的日子她还真是差点忘了,屠鹭喝了一口酒。   男人算个屁,毕竟什么都没有她的事业重要。她撇了撇嘴角。   想到这里,她蒙上被子睡觉。明天还有一个大单要签呢。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就来到茶餐厅。这家茶餐厅处于香城郊区,环境优美,占地广阔。所以消费也格外地高,想着一个大明星不可能连茶餐厅的钱都交不起,她就放心地进去。   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屠鹭坐在包厢里,刚想探头出去看看楼下,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笑:   “李总,今天和您谈得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   屠鹭一皱眉,一回头就看到隔壁的包厢里,萧靳言和一群人大步走出来,衣着翩翩,走路自带气场。看起来是和电视上才出现的老总刚谈完事情,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却突然一愣。   一抬头,就和她对上了眼。 第30章   屠鹭一愣。萧靳言怎么在这里?   对方也是微微一顿, 看着瞪大眼的屠鹭,再看看走在前面的几个老总,手一伸就把屠鹭给拽了出来。   屠鹭一惊, 一个踉跄就走到他身边。   前面几个老总听见声音,瞬间回头。萧靳言握着屠鹭的手,面色自然:“我送各位下楼。”   几人的视线在屠鹭的身上一转,要说这时候还是女人更细心, 星河集团的总裁提了一下裙子, 微笑道:“看起来萧总还有要事要办, 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别在这里碍眼了,赶紧回去吧。”   剩下几人才反应过来, 赶紧制止萧靳言让他不必再送。   萧靳言坚持,拉着屠鹭将几个人送上车这才回到二楼。   屠鹭左右看了一眼, 幸好这个茶餐厅是商务茶餐厅, 往来稀少,要不然被人拍到了她和萧靳言在一起了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这个小网红的影响力不会影响到香城来,但是萧靳言可就不一定了。   她边上楼边看他:“怎么这么巧你就在这里谈事情?”   萧靳言脚步一顿, 接着面不改色地道:“行程早已定好,我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屠鹭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但发现自己在他的冰块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想来刚才那么多的大人物,对方也不会因为要见自己一面就轻易地改变会议地址。屠鹭发现自己最近真是有些敏感, 也许是因为系统说的那个惩罚原则,让她对任何一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王八蛋都抱有警戒心。   两人来到二楼, 回到萧靳言的包厢。屠鹭看了一下时间, 让侍者待隔壁来人的时候叫一下她。刚坐下, 萧靳言就给她倒了一杯茶, 然后点了一些电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屠鹭道:“刚刚接触到了一个剧组,想要看看能不能接下他们所有的单子,于是就约在今天。”   其实她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说到这里她勾了一下嘴角。   “一会我就要去隔壁,你先不用点东西了。”   说完,半晌没听萧靳言搭话,她一抬头不由得一愣。   对方看着她,瞳孔深邃,但像是盈载着记忆的光难得沉静。   “你看我干什么?”   萧靳言道:“很少看你这么开心。”   何止是开心,是眉梢眼角都掩藏不住的兴奋,是再平淡的语气都掩饰不住的得意。   屠鹭抿一下嘴:“当然开心啊。”拿起茶杯和他一碰:“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事业,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你说得对。”   然而他却无法体会这种感觉。他的事业就是经商,他的目标也是经商,他这半辈子的一切都是经商。如今的他仿佛被系统改造成一个只会经商的机器,除了机械地开会、谋策、挣钱之外,似乎毫无意义。   兴趣都没有,谈何喜欢的事情。   然而真正让他感受到挣钱的乐趣,还是在那个冬天……   他抬眼,低沉的音色微微轻缓了些许:“那年冬天,我和你第一次卖东西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你对服装感兴趣……”   屠鹭顿时一愣。   冬天的时候,白雪皑皑,屠家村的房顶都像是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冰糕。   一早,屠鹭穿着破旧的棉袄,哆哆嗦嗦地给两只猪儿子喂食。突然听到车辆的轰鸣声,她站在桥头去看,远远地就看到一辆车向他们驶来。   不是到隔壁刘大财家,而是她家门口。   片刻,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大衣的冷面少年,他看着发愣的屠鹭,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怀里的毛毛交给她,转身就进了她家的屋里。   从那以后萧靳言就在屠家住下来了。屠鹭不明所以,反而是屠家父母欢欣鼓舞,恨不得把萧靳言当成太上皇供着。   不仅是因为萧靳言身份的原因,他还带了很多食物与衣服,特别是给屠鹭,城里的小姑娘有的衣服她都有,城里小姑娘没有的衣服她更有。   屠家至此就过上了白天吃鸡,晚上吃鱼的美好生活。   这可把隔壁的刘大财家馋坏了,只能过着白天闻着味晚上蒙着被咒骂的悲惨生活。   屠鹭问萧靳言为什么回来,萧靳言没有直说,反而是萧父打电话过来,说感谢他们家对他宝贝儿子的照顾。萧靳言在城里待的不开心,让他在乡下散散心顺便历练历练也好。   这是老子掌控不住儿子就扔到乡下还是萧靳言自己的要求?屠鹭去看萧靳言的表情,对方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从对方每天和他们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一顿吃了两碗饭的情况来判断,他似乎并没有抵触。   得了好处,屠母终于不对屠鹭的“圣母心”表达怨言了,还连连夸她干得好,把这么厉害的大少爷给请回家里来。   系统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还有这种峰回路转。   屠鹭心中复杂,和萧靳言站在了湖边。感受阵阵的冷风,她裹紧了身上的新衣服:“我上次花了五毛钱好不容易把你给送走,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萧靳言没说话,只有长睫在冷风中轻颤。   屠鹭拍了他两下肩膀:“你这也太不行了,你爸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萧靳言被拍得一晃,他拉下屠鹭的手,道:“没有人能逼我去我不想去的地方。”   屠鹭下意识地想回那上次呢,只是又一想,上次那个不是“逼”,而是“骗”。   那萧靳言的意思是……她刚想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毛毛远远地从村里跑出来迎接他,然而又催促似地冲她叫了两声。   屠鹭不由得一笑。   寒假的时间比暑假更长,这个冬天屠家不用愁吃喝了。只是屠母毕竟是苦日子过惯了的,她比屠父想得更远,知道只依赖萧靳言可不行。于是趁着镇上集市开办,一个人要去卖冻梨。   黑黝黝的大冻梨, 摸起来冻手,啃起来冰甜。屠母借了驴车,搬了几袋子冻梨去集市。   屠鹭看屠母一个人搬得太费力,怕她忙不过来于是就跟着她上街。刚走出门,萧靳言也要跟着,而且又带了一袋子什么东西。   屠母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拖油瓶上街。   冷风呼呼地刮,屠鹭看萧靳言像个傻子一样把背挺得笔直,于是就缩在他的身后躲风。   终于到了镇上,屠鹭帮着母亲搬麻袋。母亲高声吆喝,但本以为这趟能挣得盆满钵满,却因为卖冻梨的人太多,她们家也没有占上好地方,导致买的人寥寥无几。   屠母正犯愁的时候,还是萧靳言从他那个神奇的袋子里拿出一沓子被压扁的纸盒,然后把冻梨六个六个装进去,拿出笔子牌子上写着一盒冻梨3元。   屠母惊了:“孩子,我这一袋子才卖十块钱,这一盒子就卖3元,这也太贵了,不行不行。”   说着,她就想要把冻梨倒出来。只是没想到片刻就有两个大哥磕着瓜子晃悠过来:“你们这盒冻梨卖三块?”   萧靳言面无表情地道:“自家的梨,纯天然无污染,没有添加剂。”   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添加剂泛滥的情况,两位大哥看萧靳言说得像模像样,也就试探地买了。   有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不到一上午屠家的梨就被卖个精光。待萧靳言把钱全都给屠母的时候,屠母已经惊呆了。   屠鹭也目瞪口呆:“他有这个能耐还靠什么系统啊……”   系统也道:“还是不同的。系统给男主们的资源是超出这个时代的。是走向国际与走向未来的区别。”   他还走向宇宙呢……屠鹭吐槽。但还是有些惊讶地看向萧靳言。   这次集市之行,屠母不仅卖光了所有的梨子,还多赚了二十块钱。她破天荒地拿出两块钱给屠鹭,让她随便花。然后再拿出两块钱犹豫地递给萧靳言。   萧靳言没有动,许是想着人家也不缺这两块钱,屠母尴尬地想收回去。还是屠鹭眼疾手快抢了过来塞进萧靳言的手里。   两人终于得了空闲闲逛,屠鹭看着上面的各种红花绿叶的棉袄,撇了撇嘴。   萧靳言走到她身边:“你不喜欢?”   屠鹭道:“不好看。”   萧靳言看她身上的新棉袄,屠鹭皱眉:“看什么看,这件也不好看。”即使是萧家给她买的,她还是不给面子。对于有着超越这个年代的审美,她对时尚还是执着得很。   萧靳言不说话了。屠鹭摸了摸绿色的鸭绒被单:“这料子不错,要是我会缝衣服,我肯定要把它变成裙子。”   老板张嘴一笑:“小丫头,这是被单,不能缝衣服。”   萧靳言却道:“冬天不能穿裙子。”   “谁说冬天不能穿裙子?”屠鹭翻白眼。   萧靳言想了想,掏出五十元钱:“这被……料子我要了。”   屠鹭惊了,赶紧让他把钱收起来。然后道:“我知道你觉得待在我家给我添麻烦,这样吧,你把你的两块钱拿出来。”   萧靳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块钱,那算是他第二次挣的钱,第一次给屠鹭买了口红,这一次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他递过去,屠鹭带着自己的两块,买了八串糖葫芦,手里抓着回家插在窗台一圈,足足馋了村子里的小孩一天这才和妹妹三个人分了。   当时的两人觉得,那几串糖葫芦足足能在两人的嘴里甜上一年。   如今回味,似乎口舌仍然生津。   屠鹭回神:“当时我的也就随口一说,其实真正对服装感兴趣还是在……”第二个世界。   她阖上眼睫,自然一笑:“离开你之后。”   萧靳言喝了一口茶,捏着茶杯的指尖微白。   “不管怎样,现在的你很好。”   “我当然很好。”屠鹭一笑:“我觉得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之后特别有成就感。”   说着,想到过去,想到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有些复杂地挠了挠眉心:“所以……没有站在相同的位置就无法感同身受。感情、事业如何平衡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题。我虽然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是似乎也能微妙地理解你当初的……”   “屠鹭!”屠鹭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他打断。   她一愣。他的喉结一动,似乎不想谈论这么“危险”的话题。如果屠鹭的语气带着抱怨,他还会放下心,然而现在她的语气带着平静,甚至对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带着“认同”,那背后代表着什么就让人不寒而栗……   “吃些东西。一会面对客户要打起精神。”他推给屠鹭一块茶点。   正说着,他突然感觉胃部以及全身都不舒服,不由得猛皱一下眉。   凑巧有侍者敲门:“林小姐,隔壁包厢来人了。”   屠鹭赶紧站起来,她问萧靳言:“你一会还有事吗?还要等我吗?”   萧靳言捏了一下拳,面色如常地点了一下头。   屠鹭道:“那好。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出来,你要是等我就不能打扰我,否则我会生气。”   虽然是威胁的话语,但因为熟稔反而像是在警告孩童一样带着娇嗔。萧靳言勉强一笑。   屠鹭出了屋,问侍者:“隔壁客人来了多久?”   侍者道:“刚来。”   屠鹭点头:“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包厢正对门。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色,但看身形很是瘦削,椅子与桌子之间的空隙对他来说太过逼仄,一条长腿撑着向后一倚低着头,惨白的指尖死死地捏着一杯热茶。   看起来身体不怎么好,但腿很长。   对方的腿太过显眼以至于她进来之后就挪不开眼,一边走一边暗道这也太长了,在她眼里像是加了一层拉长滤镜,比例简直逆天。现实生活中有比例这么好的人吗,还是她看错了?   她内心有些狐疑,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坐在江景的对面,她微微一笑:“对不起江先生,我临时有事来晚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对面的人呼吸瞬间一滞。   头顶的灯越亮,她就越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前倾了些:“江先生?”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什么问题,刚又叫了对方一声肉眼可见地浑身一震,屠鹭甚至怀疑对方会把茶杯给捏碎。   莫名地,屠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人缓缓地抬起头。   帽檐下,像是老旧的电视上电影终于拉开了帷幕,精致的轮廓缓缓在灯光下露出。   紧窄的下颚,微细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任谁看过都不会忘记的淡色瞳孔,如今一寸一寸地映在屠鹭的瞳孔里。   说不上来眼前这一幕对屠鹭的冲击,虽然这样的情况已经经历了两次,但屠鹭的大脑还是宕机了。   虽然对方的面容变了不少,虽然对方穿着很是低调,但她还是把对方的脸和记忆力的那张对上号。   是封景,是第三个世界的男主,那个又臭屁又自恋的大明星封景!   靠!他怎么会出现!上次她上网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方的名字!   封景、封景……江景!?   屠鹭又懊又悔,又慌又乱,巨大的冲击似乎把她的大脑都麻痹,半晌动弹不得。   还是系统有经验,赶紧对她道:【宿主,跑!】   顶着对方快要把她烧成炭一样的目光,屠鹭哆哆嗦嗦地灌了一杯茶,猛地拿起包转身就走。   还没来得及跑两步,身后的王八蛋长腿一迈瞬间来到她的身边,一伸手就把她拽回来,“砰”地一声怼在墙面上。   屠鹭的身后一震,一口气还没有喘匀江景,不,封景就靠了过来,他眼角发红,声音是她不熟悉的沙哑:“屠鹭,竟然是你……”   看着对方下巴上的青茬,小心地听着门口任何异样的声音。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屠鹭却控制不住地想两件事情:   1、封景变了,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长得漂漂亮亮的混血小王子了。   2、幸好这隔音好,萧靳言听不见… 第31章   说到臭屁的封景, 就不得不提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系统给她一个封景助理的身份,说这个身份可以和封景朝夕相处,便于和封景尽快地交流感情。屠鹭不肯,即便是在再惨的第一个世界她也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   系统给她画大饼, 说如果她干得好就会从助理变成经纪人, 然后就可以骑在封景的头上作威作福。   屠鹭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被经纪人带着去见封景的路上, 经纪人一个劲儿地给她打预防针,说封景是现在炙手可热的明星,深受粉丝和观众喜爱。他能这么红,除了外貌优秀唱歌好听之外, 还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有个性。让她全程乖一点, 最好听指挥。   能成为大明星的,哪个不是有个性, 然而“个性”能成为招牌的,就说明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个性”。   屠鹭暗道八句话打不出一个屁的萧靳言和一句话能有十个意思的陆章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一个明星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不一会, 她就被打脸了。   经纪人带她来到mv拍摄片场,离得很远就看到现场紧张热闹,堪比电影片场。   封景所在的乐队是一个四人团体, 在国内偶像圈里断层第一,封景身为门面担当人气更是一骑绝尘。此时他们正拍摄新专辑的mv,明明只是几个镜头, 现场烟雾缭绕、各种摄像设备投资堪比大片。   屠鹭一眼望过去, 其实不用仔细找, 看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就是那几个人应该就是明星。   有躺在房车里盖着风衣睡觉的, 有还在拍摄的, 有等待化妆的更有和女演员插科打诨的。   但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团服,她一时还找不到封景。   经纪人□□带着屠鹭来到一辆房车前,里面有一个人盖着大衣睡得正香,一头被打理得精致的黑发松散蓬乱地落在座椅外,在阳光下随着秋风轻颤,一节手臂伸出来被压在头下,白皙的指尖被压得通红,一根手指上面戴着三四个戒指,像是雪后的红梅不堪重负。   他的下半张脸全都缩在大衣里,只露出一节高挺的鼻梁,大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和纷乱的现场相比这个小小的房车格外寂静。   □□的声音也轻了少许,郑重地告诫屠鹭:“他在睡觉的时候一定不要打扰他。否则他会发火。”   屠鹭道:“哦。”   □□把她拉到一边,对她细细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包括封景喜欢喝多少度的水,不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时候起床,不喜欢什么时间工作。总结起来就是《封景喜好、禁忌大全》。   屠鹭左耳进右耳出,听下来只有一个结论——这是个事逼。   □□还有要事要办,实在等不得封景起来了,于是让屠鹭好好干,她就先走了。   送走了□□,剩下的几个明星看过来,似乎也知道她是新来的助理,又是新奇又是怜悯地跟她打招呼,然后开始计算她是能坚持半天还是一个小时。   其中一个金毛的小明星看她站在房车外,让助理送给她一把伞。   片刻,导演派助理过来,说要拍封景的镜头。小助理同情地看了一眼屠鹭,好心地道:“导演说你是第一次来不熟悉情况,可以推迟个十分钟叫他起来的。”   屠鹭道:“我保证准时。”   难道是个不了解情况的助理?导演助理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屠鹭回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封景,系统道:【要温柔,最好轻轻地哄他起来……】   话音未落,屠鹭瞬间掀开了封景的衣服:“起来,干活了。”   系统:【……】   “砰”地一声,封景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了车顶。   他转过头看向屠鹭,轮廓是浓妆都掩藏不住的深邃,特别是那双比她还要浅淡的眸子,一瞬间结了冰:   “你是谁?”   屠鹭还没说话。因为她这才发现,在那套能遮盖身形的大衣下,藏着一双比她以为的还要长的腿,一腿支起另一腿伸直都能伸到驾驶座去。   这人的腿长到离谱,比例简直逆天。   她眨了眨眼:“我是你的新助理。”   “□□叫你来的?”   “是。”   封景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两口,喝完向屠鹭方向一扔:“那你可以走了。”   屠鹭接住水瓶,有些回不过神。   系统道:【完了,你不听我的话你得罪他了!】   屠鹭问:“这算得罪?”   【算,封景的脾气很坏。你最好马上承认错误。】   不是脾气坏,是自恋臭屁加脾气特别坏。屠鹭并不想承认错误。视线一扫,看到片场里来来去去的化妆师,内心一动。   “封景,你不能开除我。”   她叫住他。封景下车停住脚步。暗道她又像以前那些助理来哭哭啼啼的那套,冷笑着就想继续向前走。   屠鹭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合约:“我已经和你们公司签订合约,你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开除我。否则我就去申请劳动仲裁投诉你。”   封景:“……”   屠鹭这一手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封景回过神,冷笑:“合约?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签了什么合约?”   屠鹭解释是和公司,不是和他。并且强调:“除非我自己辞职或者犯了重大错误,否则你不能开除我。”说着,她看向远处目瞪口呆的金毛明星道:“我觉得你长得也不错,我可以勉强当你的助理。”   现场的空气都凝滞了。   封景猛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片刻,□□跑过来,看现场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   “没事。”封景露出一个笑:“我觉得我需要和我的新助理好好谈谈。”   “新助理”三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系统惊了:【这他妈也行?】   现在想来,当初封景留下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屠鹭回神,封景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却还是能在沙哑之中找到一丝当初的音色:   “林幽?屠鹭?你改名字了?”   屠鹭和他对视:“封景?江景?你也换了名字吗?”   江景闭了闭眼:“我从了父姓。”   屠鹭想到封景家里的事,不由得恍然。   只是她不相信自己查“封景”的名字会一无所获。此时,她莫名地想到在飞机上看到的那四个日光光晕,也许是她太大意了,她不该早早地放松了警惕。   两人在偌大的包厢里,身体和心都贝合在这小小的一隅,呼/吸-纠/缠,似乎刚才喝的茶都变成了烈酒,从喉咙口滚到了胸腔,混着惊愕、愤怒、迷惑变成的火,烧得大脑都变成了混乱的泥泞。   屠鹭侧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封景,不,是江景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寸面孔都印在脑海里去:   “我以为我只是见一个普通的设计师,没想到是你。我以为你在国外,没想到会在香城……”他视线闪烁:“屠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鹭在他的掌心下挣扎手腕:“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不让隔壁的萧靳言听见,她连挣扎都带着有气无力。   “我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江景为了不让她动,直接屈起长腿让她的双脚分离地面:“但是你在想什么我都能感受到。”   他的喉结一动,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看见那件旗袍的时候情绪不对,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对我的情绪产生影响。我早就应该想到旗袍的设计师是你。然而我却被林幽这个名字蒙蔽了眼睛。”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似是在哀叹又似在恼火。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你先放、放我下来。”   江景一笑:“怎么可能。我说过我很了解你。只要我放你下来你就会跑掉……你为什么要变成林幽来到香城?”   屠鹭内心焦急,然而也只能按捺下解释:“我是为了工作……”   他皱眉:“你会不知道时空速杀的主角是我?”   屠鹭也啼笑皆非,她反手按在墙上,一手按着对方的肩膀,然而即使这样也感觉身体摇摇欲坠,精神过于在意隔壁以至于高度紧张。在精神和身体双重悬荡中,说话也带着似心虚般的震荡:“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江景,我更不知道你也会来香城,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和你重逢?!”   这句话越说越高,她意识到会让隔壁听见猛地收回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   即使少了一个字,也不影响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江景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五指一根一根地插--进她的指缝:“你是说一切都是巧合?”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巧合吗?”   屠鹭感觉呼吸困难,她的后脑勺紧贴着墙壁,和隔壁萧靳言的包厢仅有一墙之隔。一想到这里,连衣服与墙壁的摩--擦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即使知道这里的隔音好,她也怕对方会听到什么。   毕竟萧靳言自己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像是个被锯嘴的葫芦,一旦安静下来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扩大。   她一边应付江景一边还要观察观察门口,生怕侍者或者什么人会突然冲进来。她甚至在计算时间,万一时间太长萧靳言该不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就突然闯进来吧?   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发现她以为的度秒如年,原来只是过去了十分钟。   察觉到她的失神,江景的面色一变,看着她道:“屠鹭,看着我。你又在想什么?还是在编能让我相信的理由?”   “我管你信不信!”屠鹭回神,她看挣扎不下来,直接上去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江景闷哼一声,耳朵顿时出了血。   但即使如此疼痛指尖也没有丝毫放松。屠鹭趁他失神踹了他一脚,他带着她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桌面的茶杯猛地掉了下来,四分五裂。   屠鹭吓了一跳,这样大的声音已经不是轻易能挡得住的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屠鹭的冷汗顿时下来了,正在思考是要把自己藏起来还是把江景藏起来地时候,一个女声道:“先生,请问需要我们打扫吗?”   屠鹭猛地松了一口气。   江景被撞得脸色发白,刚想说话屠鹭就道:“是我不小心,不用了!”   片刻,侍者的脚步声走远,屠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吓得差点虚脱。   她看着身-下的江景,挣不开对方的手臂,只好喘着粗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我是来工作的,不是和前男友谈感情纠葛的,你赶紧放开我!”   “前男友”三个字让他的瞳孔一缩,指尖顿时一松。屠鹭顺势落在地上,却还是在他的桎梏里:   “我现在是设计师林幽,不是你的前女友屠鹭。你现在是演员江景,不是歌手封景。我希望你可以忘了以前的事情,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江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他抓住屠鹭的手:“我不管你是谁,不能走。”   屠鹭回头,想要发怒但还是压低嗓音:“当初是你要分手的,现在又拦着不让我走,你有病啊!”   江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耳朵上的血迹从耳后淌到脖颈,蜿蜒曲折。他浑然不顾,半晌捂住胃苦笑:“你就当我病了吧……”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有病自己去治,我又没有药。”   话音刚落,他就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胃发出闷哼声。   屠鹭吓了一跳,看他脸色实在发白勉强问:“怎么了?”   江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只是一瞬间屠鹭就似乎看到他澄澈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没事。只是早上没有吃饭罢了。”   即使咬着牙也掩饰不了语气的颤抖。   他身上还有轻微的酒味,应该不止是没吃饭,而是还喝了酒。   屠鹭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对方是一个演员,现在甚至已经是影帝了,他是在演戏别被他骗了。然而江景已经低下头不说话了,只有修长的大腿在地板上无力地搭着。   那么高的个子,缩起来只是一小团。这么多年没见,他瘦得不成样子。   屠鹭深吸一口气:“我给你打救护车。”   江景咬着牙摇头:“不,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要是让别人知道大明星江景在这里,肯定又会出现不少麻烦事。   屠鹭无奈,道:“我给顾红打电话。”   江景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像是深海一望无际的黑,偶尔期待一缕阳光的探底。   屠鹭的指尖在顾红的名字上悬住了,两人对视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一个试探一个赌气,看谁最先坚持不住退下赌桌。   这一次,试探的变成了他,而接招的人变成了她。   进一步,她出了这个房间,两人再无瓜葛。   退一步,她带着他去看医生,面对的是和萧靳言陆章一样无穷无尽的麻烦。   屠鹭闭了闭眼,干脆按下顾红的名字。   江景脸色一变,猛地上前抢走她的手机,狠狠地将她按在门上:“你还真舍得让别人带我走。”   屠鹭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装病!”   江景咧开苍白的嘴唇一笑:“是,我在装病。放心,我还有力气你能带走你。”   屠鹭脸色一变,江景如果真的这么带走她,肯定会惊动隔壁的萧靳言,两个人再一对峙她岂不是死定了!   想到这里,她强行镇定:“你真的要带我走?”   江景道:“你不是设计师林幽吗?难道你不想吃下剧组的所有订单?”   屠鹭仔细思考,感情与事业在她眼里总是一个问题。   她最怕把感情与事业混在一起互相影响,然而随着这几个王八蛋的出现,她越来越摆脱不了这种影响了。   “行,我跟你走。但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和一个大明星走在一起。”   江景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假。   屠鹭道:“这一句就相当于合同,除非你反悔或者我出事,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违……”   一句含着诅咒和回忆的话,让江景面色复杂地制止她,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去楼下等你。”   屠鹭松口气,送他下楼。   远远地,他瘦削的身体消失在视线,他果真相信她没有回一次头。   屠鹭软着双腿回到隔壁包厢,一敲门萧靳言缓缓抬眼。   他的瞳孔里似乎藏着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谈好了?”   屠鹭点头:“好了。我很累了,要回去了。”   萧靳言道:“我送你。”   屠鹭赶紧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萧靳言点点头,缓缓站起来。他走到屠鹭的身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发丝,道:“走吧。”   屠鹭弄了弄微微凌乱的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气。   送萧靳言上车后,她这才坐进了小石的车。   小石一回头:“小姐,您是……”   屠鹭道:“我是林幽。”   江景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咳了一声。   屠鹭道:“别装了。”   他笑了一下,然后把沾着血迹的掌心摊给她看。 第32章   屠鹭赶紧让小石调转车头, 前往医院。   她全程皱紧眉头,但是江景这个王八蛋刚才得意洋洋地把手心上的血给她看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睡过去了。   屠鹭怕他进医院这事会引起媒体震动,赶紧给顾-红打电话。顾-红说了一个小型医院的地址, 小石赶紧拐弯。   一路上小石吓得不行, 鼻涕眼泪一起流, 说万一江景出什么事他这个助理也干到头了,他才干三天啊怎么就这么倒霉?   屠鹭捏住江景的手腕, 让小石不要说话。片刻, 眉头松了松:“他身体没大事, 只是胃出血。”   小石的眼泪一停:“你怎么知道?”   屠鹭道:“我就是知道。”   她让小石赶紧看路, 到了医院医生果然说没什么大事,只是长期只喝酒不吃早饭导致急性胃粘膜出血,休养两天就好了。   小石松了一口气,回过神都快虚脱了。仰起头看向屠鹭,一脸崇拜:“林小姐, 您说得真准。要不是全靠你冷静指挥,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屠鹭看着即使昏睡过去也要牢牢握住自己手腕的江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了一瞬:“如果不能冷静, 怎么能当好一个助理呢?”   明明是睡着的江景, 此时却勾了一下嘴角。   期间顾-红来过一次,被江景打发走了。他醒来后就一直要求回家。屠鹭和小石拗不过他, 只好把他送回去。   在香城江景也是有“家”的, 就是屠鹭看见的那片海景别墅之一。   车子上山的时候, 天已经擦黑。从近望去,她在小酒店里看到的星点光芒全都变成满月般的光。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路灯的光晕也变得朦胧。   到了别墅, 江景往沙发上一瘫, 摆摆手让小石赶紧走。   小石看向屠鹭:“林小姐,江哥突然生病我也没想到。麻烦您一天了十分抱歉,我这就送您出去。”   屠鹭道:“客气,麻烦你了。”   她转身就要走,刚刚躺在沙发上还半死不活的江景猛地一睁眼,看着小石道:“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她的助理?”   小石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回:“我、我是您的助理啊……”   江景闭上眼,皱眉:“赶紧走。”   “可是林小姐……”   “她不用你管。”江景的音量突然加大。   小石被吓得一哆嗦,以为屠鹭和江景之间有什么矛盾,想到江景的那个臭脾气,小石对屠鹭送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弯着腰就退了出去。   顿时,这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她和江景两人。   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伴随着海浪的翻滚,一整面落地窗前十一望无际的幽暗,像是有一张深渊巨口即将吞噬一切。   然而这个灯火通明的别墅,此时就像是巨浪里的帆船,岌岌可危却也给人一种相依为命的安全感。   屠鹭曾在酒店里暗想以后一定要自己挣一个海景别墅,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看着在沙发上闭着眼,都灯光下脸色苍白得像是要化了一样的江景,屠鹭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你今天晚上应该在医院观察。”   江景接过喝了,勉强坐起来:“再严密的医院也有走漏风声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傻X媒体有多烦人。”   屠鹭暗道当一个明星像是当一个间-谍那么小心。不过想起他当歌星的时候,不说粉丝,就说媒体也比现在还要疯狂。这么谨小慎微倒也情有可原。   屠鹭道:“那你就要在家里好好休息了。”   江景吐出一口气:“哪有那么多的时间休息,全剧组都等着我赶进度。”   他微微仰起头,眉头微皱。明明那么高的个子但却因为瘦削在沙发上几乎要陷进去 。屠鹭看着他愈发凌厉的轮廓,勉强才和记忆中那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对上。   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对面。   想了想,语气难免带着恍惚:“你当初不是说要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歌手和最厉害的演员吗?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脸还是其次,声音变得这么沙哑,那些粉丝知道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   江景睁开眼,缓缓起身看着她。   那双眼睛还是像以前那么明亮,但又多了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澄澈如湖的颜色,却深邃得像海。他什么都没说,但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屠鹭内心一动,觉得此时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叹口气道:“我送你回屋休息。”   江景自己站起来,却踉跄了两下,屠鹭只好扶着他,道:“你最好别在这里给我演苦肉计。”   江景咳了两下,虽然神色还是蔫的,但好歹直起腰走路。   屠鹭把他送回房间。看得出来这个房子是临时买的或者买回来长时间不用的,连最温馨的卧室都有一种冷寂的味道。环顾一周,模板式的家具上什么都没有放,只有一排排的酒。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江景坐在床上,微微抬眼:“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酒。只能委屈你一晚了。”   屠鹭回头看他:“当歌手不是不能喝酒的吗?”   江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笑。   屠鹭这才想起来,对方已经不只是歌手了,他还是一个演员,一个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演员。当演员就要百无禁忌,喝酒抽烟都要忌讳那还演什么戏。   他故意道:“以前有你管着我不让我喝酒。现在我就是老板,谁还敢管我。”   屠鹭倚在酒柜上,头顶的灯再亮也挡不住夜色和回忆的侵袭。   当初的江景还是封景的时候,可谓是无法无天。就连公司里最严的经纪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喝酒在公司里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对他们这些靠嗓子的明星来说。一条质量上乘的mv的拍摄时长最起码需要一个月,更何况是封景所在的顶级男团。   在mv拍摄期间,屠鹭成了封景的助理。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得罪他之后,他就暗暗憋着一股气想要找茬,最好把屠鹭逼退让她知难而退自己辞职最好。   屠鹭知道对付这种人越是退让对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于是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方法,任对方怎么找事她就面瘫着一张脸,让对方把拳头打进棉花里。   直到一天晚上,几个人参加音乐盛典,得了一个最佳人气奖。晚上有人提议庆祝,于是特意从公司偷溜出来变装去街边的烧烤摊。   屠鹭晚上要和封景对明天的行程。但一敲门发现他不在,不仅他不在剩下的三个人都不在。   她没有着急,直接打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烧烤摊。出现的时候除了封景剩下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有一个人问:“我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屠鹭道:“猜的。上周早上冯鸣说这里的烧烤摊好吃。”   冯鸣就是那个染成金发的明星。   顿时,剩下的两人都看向了冯鸣,冯鸣不好意思地说:“我就随便一感叹,你当时不是在给封哥换衣服吗,怎么就记住了……”   屠鹭道:“一心二用罢了。”   封景看了看脸色微红的冯鸣,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屠鹭,冷笑着给自己到了一杯啤酒:“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想向□□打小报告?”   屠鹭什么都没说,上前拍了两张照片,然后找了张凳子坐在他们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招呼老板娘,再来两个烤猪腰子。   冯鸣惊呆了,拿着烤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小鹭,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告诉□□了?”   屠鹭喝了一口酒,撸了一个羊肉串。和这帮明星住在一起过着朝五晚十的生活,她很久都没有空闲时间了,更别说出来吃烤串。   待口中的肉咽下,她才道:   “身为助理,看管明星是我的责任,为公司好是我的义务,打小报告是我的能力。你觉得我可能不告诉她吗?”   几个人差点被啤酒呛死。   封景捏着酒杯,冷笑:“你到底是我的助理,还是□□的助理。”   屠鹭把他碗里的鸡翅抢过来:“我是公司的助理。”说着,她看了看表:“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会过来。我劝你们赶紧吃、抓紧喝,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顿了。”   封景:“……”   封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一次她终于扳回一城,对他微微一笑。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色因为酒水红润,饱满的嘴角还挂着孜然,眼角微翘带着得意与狡黠,和前几天那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小助理像是两个人。   封景不由得一怔。   被她这么一说,谁还能有心情继续吃,一顿烧烤吃得像是断头饭一样。   他们几个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点的啤酒和烤串都被屠鹭风卷残云地吃光。   半晌,屠鹭打了个饱嗝。她看了一眼时间,道:“该走了。”   冯鸣像是被雨水打蔫的茄子,垂头丧气:“胡姐一会就该来了,她又该扣我工资扣我假期了!”   剩下两人也在哀嚎:“我本来就不多的假期啊,都快被扣没了!”   封景走在屠鹭后面,双手插着兜不知在想什么。他虽然换了一身便装,但那两条大长腿一坐下不知道一站起来就特别显眼,身后已经有小姑娘在慢慢聚集,拿起手机偷拍了。   屠鹭叫了两辆出租车,看几个人垂头丧气,笑道:“我的手机欠费,你们偷玩的证据还没来得及发给胡女士。如果你们乖乖上车,也许我能把这件事忘了也不一定。”   冯鸣几人一听,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一震,上前给屠鹭一个大大的拥抱:“小鹭你也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绝情!”   封景眉头一皱:“大街上这是干嘛呢?万一被拍下来上了头条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丢人!”   冯鸣讪讪地收回手,和另外两个兄弟上了车。   封景和屠鹭坐进下一辆。车上,封景看着屠鹭有些熏然有些困倦的侧脸,勾了一下嘴角:   “看来你还是识相的,为了不得罪我竟然没有向□□打小报告。”他扬起下巴:“看在你这一点好处上,我明天可以不用你叫我起床。”   看来这王八蛋也知道叫他起床是一件苦差事。   屠鹭忍俊不禁,她拿出手机:“我没有那么好心。你们偷吃偷喝的证据都在我的手机上,只要你惹我不开心我随时可以告诉胡女士。我记得你的假期只剩三天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扣。”   封景震惊地看着她,她得意洋洋地回视。   半晌,他脸色变幻,故意咬牙笑道:“你可以告诉□□,反正我也不想回家……”   话音未落,屠鹭的眼睛一阖瞬间栽倒在他的肩上。   封景浑身一僵,刚想把她推走然而带着醉人酒气和热度的呼吸喷在颈侧,他指尖一颤莫名地收了回去。   前排的司机投来目光,他恶声恶气:“看什么看?没看到有人喝醉吗?开你的车!”   海浪的声音一点一点关上回忆的大门,屠鹭吐出一口气,道:“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没有人管你就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以系统的资源和江景的努力,他现在不可能只是一个演员。能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肯定也有自己的资本。   他现在看似脆弱,连身体都不能掌控,但也许他就是哪个影业的幕后BOSS。屠鹭从来都不小看他们,也从来不想浪费自己的同情心。   江景一笑:“是,我现在有了新的经纪人,也有了新的助理,但……”   屠鹭打断他,让他躺下:“已经很晚了,你赶紧睡吧,我在客厅有事叫我。”   江景很适时地住口。   屠鹭关了灯。屋内顿时只有落地窗前蓝色的星光。她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江景哑着嗓子道:“辛苦你了。你先不用管我,去客房睡吧。”   说着,拧着眉捂着胃,用湿润的眼神看着她。   夜色下,他藏在被子下的领口松散,露出纤长的脖颈。手腕看似无力,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却用力得发白。   屠鹭的喉咙一动。此时窗外的海浪不断拍打,一层又一层,一段又一段地翻涌,落地窗上是凌乱的雨点,混着海浪的声音变成一场交响曲。   她对着幽暗躲闪了一下眼神,道:“我给你当过助理,又给你当过经纪人,你以为你的演技能骗过我?”   他一笑,没有被看穿的狼狈。微微起身,换了一个嗓音:“好吧,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打动你。那我换一个方式。如果你不想谈过去,我们可以谈一下事业。我知道你约我不仅是想要只做几个旗袍,你是对全剧组的造型设计都有兴趣,所以你为了拿下剧组的单子,一定准备了很多话,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屠鹭道:“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江景摇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明天你就会跑掉,去国外或者去哪个城市,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屠鹭深吸一口气,她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此时此刻无从说起。   半晌道:“这个时候谈事业,我很难不怀疑你的用心。”   江景苦笑:“那你以为我还能用什么留下你?”   屠鹭皱眉:“为什么留下?当初分开的时候我也没用尽心机地留你吧?”   江景顿时哑然。当初分开的时候确实经历了很长的心里挣扎,然而说出口的时候屠鹭的表情很是平静,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当天下午就没了身影。   和对方相比,自己倒像是一个纠缠不休的前任。   察觉到他的呼吸粗重,屠鹭闭了闭眼:“我可以把感情与事业分得很开。但我怕你不会。你的犹豫会干扰你对我作品的判断,这是对你电影的不尊重也是对服装的亵渎。江景,也许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   说完,她转身就出了门。   江景下意识地坐起来:“你去哪里?”   屠鹭拿出手机:“雨变小了,我让小石过来照顾你。顺便让他送我回家。”   江景露出一个苦笑:“何必那么麻烦。”   屠鹭一顿,故意道:“我会付给他车钱的。”   回到小酒店,屠鹭冲了个热水澡。   系统道:【你有些放不下。】   屠鹭很诚实地点头:“是。我和他都放不下。感情就像是船,翻了也就翻了,即使再上岸也改变不了浑身狼狈的事实。只是我和他不同的是,我翻得多了,我在海上如履平地。”   系统:【……】卧槽!好渣!   屠鹭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看着镜子中模糊的自己,想起丽贝卡给自己的那张名片,吐出一口气:   “我必须要早点睡。养好精神明天才能接下这个大单。”   无论是感情还是男人,都不能挡住她的脚步。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 屠鹭洗了个凉水脸,待清醒之后简单上了个妆,带着李秀来到一处高级住房区。   李秀看着屠鹭有些倦怠的脸色, 问:“你昨天不是去见那个什么江景去了吗?怎么半夜才回来?和对方谈得怎么样了也不说, 一大早就来这种地方……”   屠鹭捏了一下眉心:“别问了, 一言难尽。”   说着,她拿出名片:“这就是丽贝卡介绍的顾客。听说是一个独居女士, 姓李。李女士是丽贝卡名下潮牌的高级会员, 但因为眼光高很少选中心仪的衣服。这一次不知怎地突然想要丽贝卡的定制款, 只是丽贝卡已经不做私人订制了, 潮牌里又没有李女士喜欢的衣服,只好把这个客户介绍给咱们。”   想到电话里丽贝卡的语焉不详,屠鹭感觉这次的单子应该有点麻烦。   李秀道:“那个什么卡的怎么给你介绍这么一个客户……”   屠鹭收起名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在给我一个机会,但也是一个考验。你以为一个国际知名设计师会因为我的两三张手稿就对我一见如故?”   李秀听的云里雾里:“怎么设计衣服的心眼还这么多啊。”   屠鹭道:“有圈子就有人心。时间不早了,走吧。”   李秀点头,跟着她走上楼。   在要敲门之前,屠鹭的手机一响。   原来是萧靳言,他道会议结束,今天下午就要离开香城,问中午能不能见她一面。   屠鹭回:“那就在12点茶餐厅见面吧。”之后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她敲响了李女士家的门。   半晌, 门被打开, 里面还隔着一层铁栅栏,头发梳得光亮穿着米色开衫的李女士一脸严肃:“你们是谁?”   李秀道:“李女士, 我们是那个什么贝卡介绍来给你做衣服的!”   李女士上下打量了两人两眼, 这才把铁门打开:“进来吧。”   换了鞋, 屠鹭环顾一圈屋子。室内的家具大多数是木制,空气有檀香缭绕。一面墙上摆放着观音坐像,一面墙上摆放着各种奖杯。   来到客厅,从卧室里冲出来一只小博美,小小身材嗓门不小,一直冲着两人吼叫。   李秀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这样的小狗看得多了哪里会怕,刚想喝退对方,屠鹭把她拉到身后看了那只小狗一眼。   小狗一个哆嗦,呜咽地退了。   这边,给两人倒水的李女士浑然不觉,看着两人突然咧开嘴角:“你们真是丽贝卡介绍来的?”   李秀点头:“那还能有假。”   李女士猛地面无表情:“这样吧,我把钱给你们。衣服也不用你们设计了,你们现在就走吧。”   李秀一愣,这还没来得及坐下呢怎么就赶人呢?屠鹭没有着急,抬眼问:“李女士,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没有原因。”   她这么一说,屠鹭反而自然地坐下,她笑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答应丽贝卡的单子,就绝对不会敷衍。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工作室的声誉可就都没了。”   “我不会说的。”李女士有些不耐烦:“我也不差一件衣服,你们赶紧走吧。”   她说话有些着急,难免不客气。李秀忍不住握了一下拳。   屠鹭倒了一杯茶,推给李女士:“您约了服装工作室,又临时反悔。我想和丽贝卡约定的人不是您,可能是您的家人……房间里有一双男性皮鞋,但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又不多,我猜您有一个儿子,是您儿子帮您订的这次服务?”   李女士一愣,顿时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神还挺好使。”   屠鹭一笑:“我看柜子上的各种奖杯,您的儿子肯定也是从事造型这一行业的吧。他那么优秀又怎么会差您一件衣服钱。”   “穿上给谁看……”听屠鹭夸自己的儿子,李女士心中熨帖,但忍不住嘀咕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这话,不耐地看两人一眼:“我说不订就不订,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我连订金都不给你们。”   她说完,眼中又闪出泪光,要哭不哭地转过头。   屠鹭和李秀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能强求,于是只好和李女士告别。   门口,似乎是觉得送走了两个麻烦精,李女士对着两人笑了好几声,声音突兀嘴角始终就没有放下去过。   到了楼下,就连性格蔫吧的李秀都难免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样啊,把人叫过来又不干了,让咱们白跑一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屠鹭双手插兜,吐出一口气:“我是设计师,又不是心理师。总不能忽悠老太太买一件裙子天天在家里顾影自怜吧。”   李秀问:“那她为什么突然把咱们赶走啊?”   屠鹭看了看楼上,道:“想到儿子了吧。她的儿子肯定经常不在家,于是就想花钱补偿她。但越是花钱越是填不上心中的空虚。”   李秀道:“那当然啊,钱又不能买到一切。”   屠鹭突然一愣,钱真的不可以买到一切吗?   突然,她看着楼上,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李秀姐,跟我上楼!”   李秀吓了一跳:“怎么了?”   屠鹭冲上楼,匆忙去拍李女士家的门。半晌没有人开门,屠鹭只好找了物业。好说歹说在物业工作人员在场的情况下开了门。李女士坐在沙发上,一手拄着头有气无力:   “物业的?谁让你开我家的门了?”   屠鹭一叹,看向刚才还嫌麻烦的工作人员:“都眩晕了,还不赶紧送医院?”   送到医院,一经检查是脑梗前兆,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真昏迷了可就严重了。   李女士躺在床上休息,大夫责骂屠鹭当儿女的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老人,李女士的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李秀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们跟她非亲非故,要不是我妹子她早就不行了。”   医生一听,一愣:“你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学医的?”   屠鹭道:“我也是后知后觉,她情绪不受控,时而哭时而笑,且哭笑都不自然我就猜她可能是脑袋出了毛病。我不是学医的,只是略懂。”   李秀得意:“我妹子懂得多了。”   留下医药费,屠鹭在李女士的手机里找到“儿子”的号码打过去,听对方的声音最起码是四十岁的中年,知道自己老妈生病住院还没等屠鹭话说完就冲了过来。   屠鹭功成身退,带着李秀回到了酒店。   李秀看着狭小的酒店,自我安慰:“这一趟虽然没挣到钱,还搭了不少钱,但是救了一条人命也挺好。”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我就知道李秀姐懂我。”   李秀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二点半了,咱们去吃饭吧。”   屠鹭点头,只是刚点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变了:“我可能跟你吃不上饭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就跑。   看她那么着急的样子,李秀摸不着头脑:“跑得那么着急,难道又是谁病了?”   站在包厢的门口,看着靠在窗口一直不作声的老板,刘助理严重怀疑自己家的老板病了。   不是犯了相思病就是犯了精神病。   昨天在茶餐厅里耽误一段时间,差点导致下午的会议赶不上,今天眼看着要回去又莫名其妙在茶餐厅里等了一中午。他有预感,两次都是和那个屠鹭的女人有关。   刘助理看了看表,忍不住对萧靳言道:“萧总,发布会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靳言没有回头:“如果来不及就推迟。”   刘助理一噎,无话可说。只是难免抱怨:“萧总您在商场这么多年,哪个敢让您等的……”   萧靳言看了他一眼,刘助理赶紧闭嘴。   他回头,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目光幽暗。   确实,对于萧靳言来说,等待是一个新奇而又漫长的体验。   以他的性格,他很不擅长等待。在被后母设计到屠家村的时候,明明他只要耐心等上一个月,后母肯定会因为不敢太得罪他就让他父亲把他接回去,然而他一刻都等不了,千方百计甚至在雨夜爬山都要回去。   后来他在屠鹭的帮助下成功回到萧家,父亲和那个后母大吵了一架,准备离婚,又在对方的温柔小意中收回了离婚的心思。   当时的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为什么满街的树还没有落霜,为什么家里精致的饭菜没有杂粮的芳香,为什么今年的夏天这么长。   那年夏天的等待,于是说是等待,倒不如说是期待,他自己也不承认的期待。直到冬天,后母又故态复萌,又想要把他推出去。   但在父亲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开口,他想回屠家村。   顺水推舟地,他又被送回了那个小村子。远远地,看着一个吊着眼梢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顿时觉得连凛冽的空气都温柔了起来。   后来……他们在一起。   再后来,他们分开,直到重逢。   萧靳言缓缓抬眼,重逢是欣喜的、猝不及防的,他以为他会将这段感情力挽狂澜,但是从昨天在隔壁等的那度秒如年的十几分钟,和今天对方迟迟不来的约定,他坚如磐石的信心微妙地有了一丝变化。   等待的一分一秒都好像在拉长时光,起初他并没有在乎,只是茶水微微一晃猛地落在他的指尖,他只恍惚了一瞬就似被拽入了另一个空间。   是那个熟悉的别墅,他和屠鹭每天黏在一起的地方。时光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沙发上,他的心口蓦然一紧。下意识地想到,她以前也是这么等自己的吗?   这样的想法像是深渊,越想就越把人的理智拽走,萧靳言强迫自己回神。   隐约听到隔壁发出的声响,继而看到屠鹭有些不自然的脸色,怀疑、审视、愧疚像是冰冷的雨在自己的心里淋漓。萧靳言不是不知道屠鹭的不对劲,只是他有预感,对方的破绽就像是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在没有掌控一切之前他不能戳破。   “萧总。”刘助理提醒他:“屠小姐来了。”   他瞬间回神。   屠鹭喘着粗气,一手撑在包厢看着他:“我、我来晚了。”   “没事。”萧靳言让刘助理关门:“如果很忙的话可以不用来。”   “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屠鹭灌了一杯茶:“而且我也没有很忙,只是中途突然出了意外。”   一般说起原由,说到这里也该详细讲讲,屠鹭却没有接着说,而是问:“你这就走了?几点的行程?”   萧靳言道:“下午两点半。”   屠鹭一看时间:“那岂不是快晚了?”   私人飞机如果重新申请航线,虽然麻烦了些倒也方便,真正麻烦的是下午的新品发布会,他不得不去。   萧靳言道:“所以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屠鹭道:“有什么可说的……”她中午没吃饭,饿得不行,先吃了一块糕点垫了垫肚子:“反正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萧靳言看她的表情:“工作不顺利吗?”   屠鹭道:“顺利。”   “屠鹭。”萧靳言没有明显表情,但双眸一动:“你知道你什么都瞒不过我。”   屠鹭的指尖一停,她缓缓头抬头看他:“我有瞒什么吗?”   两人对视,屠鹭在他黑沉沉的瞳孔里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隐晦,也看到了一脸无辜的自己。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在楼下的喧闹中更显室内的安静,这一瞬间萧靳言手表上的秒针都像是带着如雷声般的震动。   他们都知道对方问的和隐藏的是什么,但都不确定会不会得到心中的答案。   半晌,萧靳言率先垂眸,给她倒了一杯新茶:“没有。我只是看出你有些累。”   屠鹭收回视线,她东西没吃多少,灌了一肚子水:“累是应该的。你当初重掌萧家的时候累得快要吐血,一个月瘦了二十斤,有时候累得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如今也不是挺过来了吗?”   她一笑:“有付出就有收获,累只是暂时的。”   明明屠鹭说的都是正确的积极的话,但萧靳言却慢慢地皱紧眉头。   这太不对劲了,上次在茶餐厅和她说话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那种说不上来的无力、阴冷,萧靳言看着屠鹭光洁的脸庞,恍惚中猛然和过去的自己重合。   他瞬间回神,沉声开口:“你把工作看得太重……”   屠鹭看着他一笑,他顿时抿住了嘴唇。   身份、立场、资格,他说这句话时什么都没有。   屠鹭又塞了两块糕点,匆匆忙忙地道:“你下午还要回去,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我也有事情,想找我的话再预约。”   说着,她拿起包就走。   出了包厢,看见刘助理焦急地等在门口,对他一点头。   刘助理看着屠鹭的背影,再看看萧靳言沉默的侧脸一懵。这又是怎么了?   屠鹭打车,回到酒店。路上系统忍不住道:   【宿主今天像个炮仗。】   屠鹭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她捏了捏眉心:“也许真是我累了吧……”   系统叹口气,它很少叹气,一个机械的声音学起她来倒也像模像样:   【宿主现在倒真像是那四个男主的以前,为了自己的目标不管不顾,如同入魔。】   屠鹭冷笑:“我和他们在怎么会一样?他们努力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是为了理想。”她转过头嘀咕:“而且我又没有因为事业让谁独守空房……”   【你还是在意。】   屠鹭仰头倒在出租车后座上:“不在意就不是人。只是在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做。如果他们不打扰我工作,又不会相互发现对方,我倒是可以勉强和他们谈谈心、调调--情。”   系统:【……】   渣得让它无话可说,亏它刚才还心疼她!   屠鹭一笑。   其实系统说得对,她也觉得自己和那几个王八蛋越来越像。   她努力,不只是为了理想,而是为了一口气。为了白仲英把她扔出白家是骂出的一句:“野种”,也是为了所有人都要把她打入泥沼的恶意。更是为了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   挣钱是为了还给白家,挣钱,也是为了能有立足之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宿主变成这样。】系统的声音难免叹息:【做任务不知道是你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你。】   她的改变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上辈子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到了第一个世界被现实打击,第二个世界被知识启发,到了第三个世界……   屠鹭看向窗外,中央商城的显示屏上终于一闪而过她忽略了好久的名字:“下个月的金牛电影节,江景将作为评委出席。”   她叹道:“其实还是江景对我有启发。这四个王八蛋里,他似乎才是真的有理想的人。”   那是给屠鹭留下深刻印象的第二个雨天。   一行人去山上拍摄mv,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觉得不安全,让所有人下山。只是这细雨仿佛是神来之笔,导演不想错过,于是大家商量着要拍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是封景和mv女主在雨中对视的画面,明明是很简单的镜头,那个女星却止不住地笑。   导演有些不耐烦,但想着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当红小花也就忍了。没想到最先发难的却是封景。   他摔了帽子,将女主角骂得狗血淋头,一会说她不敬业,一会说她没演技,把人家一个姑娘说得梨花带雨,止不住地哭。   导演知道封景就是这个臭脾气,心里暗爽面上还得为女主角说好话。   有忍了封景很久的工作人员看女星哭得很惨,忍不住道:“不就是一条mv吗?有必要那么认真?真当自己是影帝啊。”   封景猛地抬头,工作人员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导演眼看这条拍不了了,于是就说换人拍。冯鸣自告奋勇,女星擦了擦眼泪补补妆就上去了。   其他人原地休息。只是转瞬之间没了封景的身影。   □□让她不要找,说封景心情不好一会就会出来的。   屠鹭问他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只是说因为家里的事,让屠鹭不要多问。   屠鹭看雨越下越大,不放心对方就顺着小路寻找。终于在山拐角找到了蹲坐在石壁旁的封景。   他的头发全都湿了,水珠顺着一根一根的发丝落在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白,似乎连澄澈的瞳孔都暗淡了少许。   听见脚步声,他道:“其实我的父亲是……”   “这么冷的天我劝你不要煽情。”屠鹭把毛毯披在他身上:“其实我的故事比你长,你要不要听?”   封景不可思议地瞪她,半晌闭紧了嘴巴。   屠鹭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又是恼怒又是尴尬,不由得推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山上路滑,屠鹭瞬间就滚了下去,封景下意识地拉住她两个人像是雪球一般滚到了山下。 第34章   从山上滚下来后, 天空就像是被捅破的缸底,大雨一瞬间倾盆而下。   屠鹭浑浑噩噩地翻过身,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雨滴砸扁, 她呛了一口水爬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旁边的封景吐出一口水,很快站起来。抬起头一看, 两人滚到了山脚下, 一身泥泞。幸好今天下雨泥土松软, 他们两个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衣服破了一点, 手机也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这么大的雨, 他们必须先找出路。封景一低头, 就看看屠鹭还趴在地上,不耐地就想拉她起来,没想到屠鹭“嘶”了一声,他一愣:“怎么了?”   屠鹭试探地转动了一下脚腕,猛地一闭眼:“没事, 走吧。”   “走什么走。”封景一看就知道她不对劲,赶紧蹲下来, 抬起她的脚一怔:“受伤了?”   屠鹭道:“没事, 可能就是崴了一下。赶紧走吧,一会雨下得更大我怕山体滑坡。”   封景抬起眼,瓢泼的大雨将他的瞳孔冲刷得更加澄澈, 此时他看着屠鹭目光闪烁,片刻道:“我扶着你走。”   然而举目四望到处是大雨的白茫茫,分不清东南西北。封景眯着眼看到远处的一排平房, 当机立断:“咱们先去村里避雨, 等雨停了再说。”   屠鹭道:“等我给胡女士留个标记, 她找不到咱们会着急的。”   封景勾了一下嘴角:“这么大的雨她带人能不能下来还不一定, 你确定她看见标记会不以为咱们两个尸骨无存?还是看村里能不能借一个手机吧。”   屠鹭无语。只好跟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只是刚走两步就觉得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封景脚步一停,猛地蹲下来。   屠鹭看着他:“你干什么?”   封景抬眼,嘴巴动了动,半晌说不出来话。   屠鹭忍俊不禁,决定不为难这个要面子的臭屁精,赶紧趴在他背上,想要说两句话奚落他,但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踩进泥地里,又闭紧了嘴巴。   走着走着,封景突然道:“我以为……你会生气。”   他的声音被掩盖在雨里,屠鹭不得不低头:“你说什么?”   他下意识转头,两个人在雨中对视。靠得如此之近,连呼吸都相闻。   两人顿时一怔,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心平气和地对视。封景的脚一拐差点把她摔下去。   他咳了一声:“没事。回去后我给你涨工资。”   屠鹭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道:“原来大明星道歉的方式就是给人涨工资。”   封景一句话都没说,但屠鹭却看到他发红的耳廓,即使是再冰冷的雨都隔不断的热度。   她不由得一笑,抱紧对方的脖子。天色开始擦黑,远处雾蒙蒙的一片里闪烁着村落零星的灯光,本来冰冷的感官变得模糊,只有和对方贝占的心口留着温热。   封景很高,她在他的背上只要微微一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树。山路崎岖,在聒噪的雨声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格外清晰。混着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汇成最安静最静谧的夜曲。   封景背着她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村子的形状。来到一处农户,屠鹭下来敲门。农户半夜听见响声看见他俩吓了一跳,屠鹭没说封景是明星,只是说两个人出来玩,半夜遇到下大雨从山上滚了下来,来这里借住一晚。   大爷大娘看屠鹭长得白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特别是看封景,虽然浑身是泥狼狈不堪,但那精致的轮廓也不是假的。老两口怔了一下赶紧让两个人进屋。   打开灯,换了一套旧衣服,两人终于活了过来。   “现在的小情侣咋这大胆,大半夜还敢在山上玩,也不怕招来黑瞎子……”大爷边给两人铺被子边吐槽。   封景正喝着热水,猛地一呛。   屠鹭正准备给□□打电话,手机差点撇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地谁都没有说话。   给□□报了平安,让对方等明天雨晴再来接他们。两个人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只是被领到另一个屋子,两人这才知道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屠鹭二话不说就打地铺。   南方的秋天不怎么冷,但这个雨夜两个人刚淋过雨,还是抵抗不了潮湿的侵袭。   屠鹭躺在地上,突然听封景问:“你是不是很热?”   屠鹭背对着他,吸了吸鼻子道:“我不冷。”   背后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又没动静了。   半晌,等屠鹭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封景又问:“公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屠鹭睁眼,看着窗外飘到窗上的细雨,拢了拢被角:“没多少……你要给我涨工资吗?”   封景咳了一声:“那你倒是挺敬业。”   他又是说反话又是七拐八绕,屠鹭就算是再傻也能听出来了他的心思。这王八蛋看她躺在地上自己在床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屠鹭倒真没觉得什么委屈,一是她知道自己是干助理的,万事以封景为主,二是她在第一个世界什么苦没吃过,北方的冬天比现在更难熬,即使手被冻得皴裂那也得出去干活。   这样忙碌但不劳苦的生活她还算满意,除了要应付对方的狗脾气之外。   不过她这人虽然能吃得了苦,但并不代表会任劳任怨。   她故意几不可闻地一叹:“那有什么办法。这份工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家里就指望我养家糊口呢。万一工作不努力让别人给炒鱿鱼了怎么办?”   身后的呼吸一停,屠鹭忍俊不禁。   半晌,她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   在夜色的朦胧中,封景坐在床上,这个手长脚长的大明星委委屈屈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的他头发松散,脸色微白,褪去了白日的光鲜与嚣张变得格外乖顺,只有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   屠鹭内心一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心里被这潮湿的夜莫名地侵袭,冰冰凉凉又变得湿软。   “我就是拿着这份钱干的这份工作。你别想太多。”她的语气难得轻柔:“睡吧,明天你还要拍摄呢。”   说完,她转过头。   只是刚转身,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封景两三步下地就把她的被子掀起来。刚想要拽她起来,但目光落到她的脚上一顿,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屠鹭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封景粗鲁地将被子堆在她身上:“我封景还没到和一个女孩子抢床的地步。”   屠鹭一愣。封景转身躺在了地铺上,一躺下就是一哆嗦,一盖被子小腿却露了出来。   屠鹭忍俊不禁,她躺在被他的体温温热过的被窝里,忍不住道:“这个时候倒把我当女孩子了,也不知道上周是谁把我当牛使……”   封景咳了一声,恶声恶气道:“你只有今晚才有这个待遇,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如果你再惹我明天我就让你叫我起床!”   屠鹭捂住嘴也没挡住笑声:“你现在没‘床’可起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余光冲来了一个侧影,封景拿着被子把她往墙边推:“现在有了。屠鹭,这是你惹我的代价。”   屠鹭被推到墙边,对方那么大的个子躺下来立马觉得这床拥挤起来,她赶紧坐起来:“你干嘛?”   封景盖好被子,一只手放在脑后勾着唇道:“给你一个叫我起床的机会。”   他额上的刘海都倒在脑后,轮廓在夜色下更加清晰,只有那双眸子混着得意,此时陷在柔软的棉被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嚣张,反而像是玩闹的孩童。   屠鹭想气也气不起来,不由得道:“哪有人把自己的臭脾气当做攻击武器的,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着,她也赌气地躺下。   两个人在床上用胳膊打了半天的假,手臂缠在一起就不得不用脚,屠鹭一个侧身突然和他对视。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暗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呼吸着潮冷的空气,但一瞬间体内的所有冰冷都像是被一把火蒸腾,屠鹭明明可以动,但手脚麻痹半晌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隔着两层棉被,两人呼吸相闻,第一次觉得这被子这么厚却又那么薄。   半晌,屠鹭的喉咙一动,率先垂下长睫。   她觉得此时必须要说什么打破沉默:“你、你今天白天怎么那么怪……那个女星也没招惹你吧。”   封景的呼吸断续,声音莫名喑哑:“我只是看不惯她对演戏的态度。有些人千辛万苦也不能演戏,有些人只是因为变成偶像就能演mv。”   屠鹭有预感,他说的都是他自己。   然而此时大脑浑浑噩噩,也没能深想,只能靠着本能问:“你是不是喜欢演戏?胡女士说你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说到一半,她觉得以对方的性格这样的话对两个人现在关系太深,就想收回去,只是刚一开口,他就无所谓地一笑:   “我母亲是唱歌的,我父亲是演戏的。两个人意见不和分开,我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所以这辈子和演戏无缘了。”   他说得轻巧,但屠鹭后来才知道。他父亲是国际知名影帝,他母亲是红遍两岸三地的天后。两个天之骄子在一起,天后隐退但影帝还活跃在影坛,为了事业很少回家。他母亲没有安全感,甚至怀疑父亲出轨,这段婚姻走向终点,他也跟随母亲一起生活。   直到长大,他一直对演戏感兴趣,但碍于母亲的原由只能选择唱歌。   寥寥几句话,他说得很是轻松,但眸中的情绪骗不了人。   屠鹭的指尖一动,竟然有想要摸摸他的长睫的想法。   许是自己的神情也骗不了他,他一抬眼却是一怔。   中间的棉被被越挤越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热切,这一瞬间,似乎连窗外的雨声、树叶的拍打声全都消失不见。   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一深一浅,混合着热切不断交融。   屠鹭就像是被热化了般,全身瘫软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微微靠过来。   唇上传来麻痒,她刚想闭眼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对方猛地跳下床打开门就冲入雨中。   屠鹭目瞪口呆,怎么回事?还带刹车的?   半晌,对方带着一身的雨和寒气回来,愣是不敢看她一眼,狼狈地躺进被窝:“我不该冲动,睡吧。”   屠鹭:“……”   没劲。   她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躺下。   只是脑袋刚一沾枕头,就突然被掰回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猛地凑了过来。   “唔!” 第35章   那个雨夜, 是屠鹭第一次窥探到封景心里的一点隐秘——藏在被骄傲浮华之下的是一颗纯粹的向往理想的心。   想到他以前光鲜亮丽目中无人的样子,再想到他现在瘦削的模样沙哑的嗓子……虽然还是目中无人,但也知道他为了演戏到底付出了多少。   屠鹭打开车窗, 让香城的风吹到自己脸上:“所以他们有系统都这么努力,我一无所有还带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就要更加努力。”   系统:【……】   晚上,屠鹭对李秀道:“明天再领你逛一天, 晚上就回家。”   李秀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   屠鹭坐在床上, 看着穿着新裙子的李秀笑道:“咱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长见识的吗?你现在长见识了没?”   “长了。”李秀愣愣点头。   “有理解一点我的设计了没?”   “很理解!”李秀快速点头。   虽然不能接受, 但是把屠鹭的设计和丽贝卡的设计一对比顿时觉得屠鹭收敛多了,下次屠鹭把塑料布当料子她都不会吱一声。   “这不就得了。”屠鹭向后一撑:“目标已经实现, 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还不如回去多接几个单子。”   李秀坐在对面, 叹气:“可是剧组的单子没接到,李女士的单子也没能完成。”屠鹭自从回来之后就对和江景的谈判一字未提, 搞得到现在李秀只知道单子黄了,但是对于原因还一头雾水。   屠鹭的目光一晃,她吐口气道:“不强求了。这趟香城之行事情已经够多了。”   李秀点头。   晚上, 屠鹭站在阳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混着酒气灌了一肚子冷风。打了个酒歌之后目光扫过隔壁, 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但大脑混沌没有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道:“再睡早起,明天回家。”   关了灯, 她倒在床上, 意识很快就陷入黑暗。她没看到的是自己的手机猛地震动一下,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脸。   夜半, 睡梦中的屠鹭突然听到一串连续的机械声。   【信息接收中……】   【系统升级中……】   【升级完毕。】   屠鹭皱了皱眉, 陷入更深的睡眠去。   第二天一早, 她起床,系统突然道:   【昨天晚上有人给宿主打电话。】   屠鹭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打开手机。上面是一条未接来电,陌生号码。   不用查就知道会是谁打来的电话,屠鹭把手机扔在床上:“看见了。”   【宿主不打回去吗?】   屠鹭吐出漱口水:“为什么要打回去?如果是有急事的话他肯定会再打过来,如果不是急事的话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系统沉默。   屠鹭换了衣服,笑:“你什么时候有来电提醒功能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贴心。”   系统停了一下。道:【毕竟和宿主共事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句普通客套的话,但放在系统身上却让人不适,屠鹭摸了一下脖子:“别说了,好肉麻。”   出了门,她带着李秀逛了一天街,给姥姥和吕丽丽等买了东西,等到了晚上打车去机场。   香城的晚风并不冷,但似乎潮湿都混合着纸醉金迷的味道。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很快就能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她转过头,看着李秀一边数着放在座位上的衣袋子,一边埋怨她花得多,还说想赶快回家,这里干点啥都要花钱,心疼死了。   屠鹭忍俊不禁,她吐出一口气。   她很感谢重生,也很感谢自己的攻略之旅,只有被打进过深渊的人才会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鸡毛蒜皮的小浮躁。   她道:“过了前面的高架桥,再坐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咱们就到家了。”   系统突然问:【宿主打算就这么回去吗?】   屠鹭关上车窗:“那还要怎么样?”她以手拄头:“还要让我把整个香城搬走?”   【宿主知道我在问什么。江景的单子错过太可惜。】   刺眼的路灯灯光穿透车窗,在屠鹭的眼角一晃而过。她缓缓动了动眼珠:“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吧。前两个王八蛋粘着不放就让我够头疼了,你还让我去贴这一个?你就不怕他有一天回过神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屠鹭和现在的屠鹭不仅年龄对不上,甚至连家庭背景都对不上?”   【我相信以宿主的能力一定可以周旋下去。他们只会在这里暂时待几个月,然而机会一旦错过宿主就无法回头。】   出租车在茫茫夜色中行驶,从后车座望去前头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更灿烂的灯光下是更幽深的黑暗。屠鹭收回视线:“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第三个男主已经出现,预测第四个也不会远。一旦审核完毕,本系统就会永远离开。我不放心宿主。】   屠鹭闭了闭眼,她仰起头看向车顶。   虽然有时候系统挺坑,但是不得不说没有对方她就无法重生,而且在攻略世界里如果没有它和她交流她早就迷失了自己。   那么漫长的陪伴,如果真的突然消失恐怕她会不适应好一阵吧。   “这个理由我勉强接受。”她掏出一根棒棒糖嚼了:“但是我希望我和这几个王八蛋的感情问题你不要插手,不对,是插嘴。无论我和他们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会干扰到我的工作。”   【宿主不是怕江景干扰到你的工作,是怕宿主自己的心态干扰到工作。】   棒棒糖被嚼得咯吱咯吱响,她停住了牙齿,皱了一下眉:“你在说什么屁话?”   正巧,她的手机一亮,又是那个电话。她干脆就把它拉黑把手机扔进包里,眼不见心不烦。   高架桥片场。   这里因为要拍一段在现代社会的追车戏,因此申请封锁高架一小时。   一小时,加上前后调度能重拍两次已经算是剧组迅速,因此时间紧任务重争取一条过。   这一次,江景倚在车前,穿着一身皮夹克,夜风掀起他微卷的头发,露出凌厉且精致的眉眼。   他看着手机,指尖在“林幽”的名字上悬了好久。   陌生的名字下面,藏着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这个号码是顾红告诉他的,他知道屠鹭因为某种原因隐藏身份,因此连对方的真名都不敢存。   顾红走到他旁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替身,我也就不多费口舌劝你了。但这场戏还是有些危险,你小心。”   江景的视线不离手机,他点燃一根烟,烟气袅袅中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顾红瞟了一眼,问:“上次谈判没成功?林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你亲自出马都没成?”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还一脸漠然的江景瞳孔突然一动,他徐徐吐出一口烟,皱着眉一笑。   顾红被他的表情弄得懵了,这是个什么反应?她越看江景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刚想询问小石跑过来:   “江哥,导演说马上就要开拍了,让您准备一下。”   江景点了一下头:“再给我五分钟。”   说着,他转过头,按下了那个号码。   夜风穿过手机在耳边喧嚣,江景垂下眸子看着火星在自己的指尖明灭,连烟雾被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片刻,他听到了冰冷的女声:“sorry……”   掐灭烟头,他将手机扔给小石:“告诉导演,不用等了,我马上开拍。”   屠鹭坐在出租车上,只晃了一下的神,就发现已经快到高架了。   司机大哥道:“前面就是高架……”话音未落,车速降了下来,“前面好像被封了,咱们还得绕远。”   “封了?”迷迷糊糊的李秀瞬间坐直了:“怎么封了?”   司机眯眼看着:“不是出了车祸就是有人拍戏,这样的情况在香城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秀道:“真是耽误时间。”   屠鹭心有所感,瞬间抬眼。   不远处,看着一群人围在路口。七八辆汽车散乱在高架上,远处有零星火光,本以为是一场连环车祸,但看到高高的车载摇臂带着摄像头像是一个个庞然大物探出的触角,在高架上排成一排,她顿时明白,这是拍摄现场。   “那就绕远吧。”屠鹭道。   只是司机大哥刚转了方向盘,突然一道“砰”的撞击声传了过来,这声音如此之突兀带着沉闷的声响,成功让出租车一停,   远处喧闹了起来,连夜风都变得喧嚣。然而在她们这个小小的出租车内,却诡异的沉默。   半晌,李秀问:“咋了?这是咋了?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司机道:“可能是……在拍戏吧。拍戏不就是这样吗?炸来炸去的。”   “那和咱们没关系。”李秀松了一口气:”快走吧,完了赶不上飞机了。”   司机点头,刚想挂挡却听到车门传来“砰”的一声,李秀惊叫:“妹子!妹子你干嘛去?!”   屠鹭没有理,她大步走向高架。夜风掀起她的长发,带着潮湿以及冰凉附着在她的脸上,她不知不觉越走越快,一时间只能听到清脆的声响,远处火光明灭,像是岌岌可危的烛光映在眼底,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呼出的是满含焦急的灼热。   这一刻,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   来到高架封锁带前,推开围观的群众与阻挡的工作人员,她像是脑袋被挖空了一般盲目地看着。   身后有人拽她,她皱着眉甩开,在漫天的喧嚣与无尽的夜色中,她看到远处所有人都围着一辆撞到护栏的黑色轿车,车门被强行打开,有人缓缓站出来。   明明隔得很远,但屠鹭似乎能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旁人急得不行恨不得把他抬起来直接送到医院,对方摇了摇头,指尖一比要了一根烟。   火星在黑暗里明灭,像是燃烧着劫后余生般的释然,也像是燃烧了所有的担心顾虑,屠鹭梗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她微微退后了两步。   没想到对方的视线一偏,突然落在她身上。   这一刻无比漫长,似乎又是转瞬之间。   江景将尚未熄灭的烟头攥进掌心,推开关心的众人大步走过来。   夜风粗鲁地撩起他的长发,凌厉的面孔在火光中明灭,在幽暗中只有一双淡色的瞳孔比星光还要亮。   拉扯着屠鹭的工作人员松开手默默后退,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   走到她身前站定,身上还带着血的腥味和夜的冰凉。   两人对视一眼,他的额角滑下一丝暗红,蜿蜒到精致的下巴上。   屠鹭的喉咙一动:“你过来干什么?”   江景看着她,突然抬起手按在她的后脑,屠鹭避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靠了过来。然后是额头一热,他弯下腰和她靠在一起,而浓重的血的腥气也钻进了她的鼻腔,他的声音低弱而喑哑:   “因为我看见了你。”他一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我猜你不可能是来看我演戏的吧。”   屠鹭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江景抬眼看她,喉结一动再动:   “可以不要走吗?”   屠鹭刚想说话,他就接着说:“你知道我从来不求人……我只想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江景闭上眼,长睫在她的眼前轻颤:“我承认我的情绪会被你影响,但是我保证会对我和你的合作做出公平的判断。”   他勾了一下嘴角,缓缓睁开眼看她:“因为我知道我有多么向往演戏,我也知道你有多么热爱设计。我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退一步说……”他深吸一口气:“你那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因为几个镜头就要换掉造型指导,为什么看到了你的设计就绞尽脑汁地找到你。因为你是我所有情绪的来源,我在奢求这种‘干扰’。”   江景为这部戏付出太多,他不允许有一丝不完美,且也不怕她的干扰,但她呢?   屠鹭想起车上系统质问她的话,视线缓缓移到他暗红模糊的额角上,半晌道:   “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江景露出笑容,然后被工作人员围了上来,他拉着她的手,直到两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分开,这才被拉走。   回视过去顾红探究的目光,屠鹭道:“有什么事你问他吧,不要问我。”   顾红一愣,屠鹭直接转身就走。   高架外,李秀焦急地等着她:“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一会赶飞机就来不及了!”   屠鹭道:“不赶了,回酒店。”   李秀:“啊?”   半夜,两人换了一个新酒店,洗漱过后屠鹭躺在床上,把那个陌生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正当指尖在那串数字上流连时,一条信息突然发了过来:   “在医院,轻微擦伤,不用担心。”   谁担心他了?   她翻了个白眼。   刚想睡觉,系统就道:【宿主开窍了,和江景合作有很大好处,望继续努力。】   “和他合作有什么好处。”屠鹭打了个哈欠:“他那个狗脾气,就算嗓子哑了面貌变了不再是小鲜肉了也没变。还不知道我得吃多少亏呢?”   【男主们所拥有的能量是不可小觑的……】   “你喜欢他们就当他们的系统去。”屠鹭闭着眼咕哝:“不要吵我,明天我还得去片场。”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赶到片场。离得很远,就看到小石在门口等着,小石点头又哈腰:“林小姐您来得真早。江哥在休息室等您呢。”   屠鹭皱了一下眉:“他今天不休息一下吗?昨天晚上不是刚去医院吗?”   小石也摇头:“谁都劝不住。说只要不是脑震荡就不会停工。”   “他脑子应该是被撞坏了。”   小石一惊,似乎没想到对方当着他这个助理的面吐槽他的老板:“林小姐……”   屠鹭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门内,江景仰着头假寐,还没等屠鹭走过去,他就道:“给我倒杯水。”   屠鹭关上门冷笑:“你以为谁是你助理?”   江景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悠远并无惊讶:“我没有叫错人。”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的话,但是他的眉眼太过深邃,仿佛盈载着过去两人无数的时光,沉重而又轻缓,落在她身上每一束视线都重若千钧。   她立刻垂下视线:“现在不是了。”   江景的喉结一动,他把水递给她:“怎么来得这么早?”   屠鹭接过保温杯,却没打开:“三天的工程,你以为时间很宽裕?”   以前觉得如果只提供了几件旗袍有些得不偿失,但是现在真让她吃下整个剧组的单子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提整个剧组的服化道是几个月前甚至是几年的准备,就说如果真的重新做起,这三天时间也是不够的。只能重点突破,问一下这个王八蛋哪里不满意。   她把自己的手稿拿出来:“你想改什么?听说这个电影是时空穿越题材?所以你对哪一单元的服装不满意?”   江景看着她的脸:“全部。”   屠鹭皱眉,他转动椅子:“上个世纪的香城差了一点味道,未来世界的很老套。我已经忍那些塑胶服装很久了。”   屠鹭道:“三天时间,我只能摸透一下你们剧组的风格和你想要的感觉。之后的工作需要我回到内地,然后把图纸交给你,你自己想办法。所以我只能简单改一下香城区的服装,未来篇的还需要时间。”   江景不说话。   屠鹭皱眉:“有什么问题?”   他摇了一下头,轻声道:“没有,只是好像回到你还是我助理的时候,你做事什么时候都有条不紊,我从来都没有不放心过。”   屠鹭的喉咙一动,她道:“我还当过你的经纪人,我觉得你对我的‘雷厉风行’应该也印象深刻。”当他的经纪人,才是她翻身做主人的时候,江景那个时候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很听她的话。   江景顿时一笑:“你还真的不给我任何打感情牌的机会。”   屠鹭垂眸。   江景长腿支地,带动椅子瞬间滑到她的面前。他额上带着纱布,手上还带着擦伤,但精神看起来不错,澄澈的眸子里熠熠生辉:“那就不提以前,我想知道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怎么突然从国外回来了。”   屠鹭道:“在国外活不下去,所以只能回来讨生活。”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会。”江景看着她,目光在她白皙的脸上流连,似乎在寻找时光的痕迹:“你是我最喜欢的助理,我最信任的经纪人。我不相信你会在国外生活得不好。”   以江景臭屁的性格,他说出的夸人的话如果不是讽刺那就真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屠鹭难得享受彩虹屁,一面忍不住有微妙的得意,但也有被对方质问的惊慌。   她故意一笑:“我这么厉害你当初怎么会甩了我?”   趁对方脸色一变,她一脚就把对方的椅子推开。哪想到江景下意识地在她的椅子上拽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就向前栽倒。   江景赶紧接住她,两个人怼在椅子上向后滑行,他的背撞到墙壁不由得闷哼一声。   屠鹭想到他推了自己一把又拉着她掉下山坡反而背着她下山地那段往事,不由得暗笑他每次都是自讨苦吃。   只是刚想张口,门就被猛地敲响,小石道:“江哥,外面的严先生找您。”   屠鹭赶紧站起来,喝了一口水压惊。   封景有些遗憾地吐了一口气,转动椅子:“让他进来。”   片刻,有一个穿着精致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屠鹭,没放在心上。   对江景问:“江先生,我想知道您到底对我哪部分的造型不满意,需要请一个新人来剧组?”   “不是部分。”封景勾了一下嘴角:“是全部。”   严礼一愣。   封景扯来凳子,让屠鹭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道:“再好的作品没有融入整个电影风格那就是失败的,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造型指导,不会不知道。我中途发现了这个错误,趁着电影刚开拍不久有责任改正。”   严礼哑然,但还是不甘心:“我承认我的能力不足……无法做出您想象中的风格。但时间还长,咱们慢慢讨论我可以慢慢修改。”   江景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适合我的造型指导。”   “难道就是那个什么林幽?”严礼下意识地说。他听过这个名字,别人说江景打算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他还不信,今天看对方的表现就不得不信了:“那个什么林幽难道会设计得比我好?她得过什么奖,还是有过什么经验?”   屠鹭道:“目前为止没有得过奖,也没什么经验。”   严礼把目光投向她:“你不会就是……”   屠鹭一笑:“我叫林幽。”   严礼一愣,接着视线在两人的身上一转,瞬间了然。他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在娱乐圈,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看屠鹭和江景坐在一侧,即使没有黏在一起但那种氛围是骗不了人的。   屠鹭无奈地按了一下眉心。   江景顿时眯起眼,缓缓坐直了身体,屠鹭赶紧把他按下来,然后对严礼心平气和地道:“严先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就是林幽。也是来抢您的工作来的。”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不说场面话的女子,严礼不由得一愣。屠鹭道:“娱乐圈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能者居之。电影是需要时间磨的,但时间也是宝贵的,等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改来改去,电影早就拍完了。而且在剧组换演员都是常事,更何况一个造型指导。”   她吐出一口气:“退一步说,江景还没把您换下来呢,他只是让我重新做两个单元,我不会对电影整体造成什么影响,您大可不必担心。”   严礼目光闪烁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个道理,娱乐圈就是个瞬息万变的小社会,以往的剧组别说加一个造型指导,就算是加十个也没人管,他们这些人指导完成之后拿着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哪里管剧组的后续是什么。   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如果是别的专业人士还好,凭什么随便就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   严礼的指甲在膝盖上一抠,脸色变换不定:“如果是这样……我无话可说。”他冷笑一声了:“可是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这可就是我无法收拾的了。”他故意道:“毕竟每个设计师的风格不相同,况且上个世纪的香城社会复杂,想要不出纰漏还是很难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江景站起来,点燃一根烟将打火机扔在化妆台上:   “我决定和你解约。”   严礼一听,顿时炸了:“什么?解、解约?为什么?”   江景眯着眼:“没有为什么,老子看你不顺眼。”   屠鹭无奈,这人的狗脾气又犯了。   眼看严礼这怒火控制不住,江景的冷笑越来越冷,她的手机突然一响。屠鹭下意识地一接:“喂……李女士?”   原来是李女士出了院,准备请她吃饭,她捂住一边耳朵推辞,半晌李女士突然问:“我好像听到我儿子的声音?”   屠鹭:“?”   半晌,对着脸色涨红的严礼,她把手机递到对方耳边:“你妈找你……”   严礼:“?”   …………   剧组两个单元的单子屠鹭是拿下了,而且因为救了对方母亲的原因,她又算是交了严礼这半个朋友。   屠鹭对这个“朋友”没什么感觉,但多一个人就多一条路,她也无所谓。   晚上,回到酒店江景必须要跟着,屠鹭皱眉轰他,他以工作为理由要了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屠鹭无奈,只好放他进来。   来到酒店,他自来熟地靠在沙发上,长腿够到茶几:“还是这种地方好,上次我住的那个酒店,床板差点硌断了我的腰。”   屠鹭给他倒温水:“你一个大明星住的地方还能差到哪里去?”   “要不是为了不用早起谁他妈住那种破地方。”   屠鹭内心一动,下意识地问:“哪种……破地方?”   江景眯着眼歪头,微卷的发丝从指缝里流淌:“唐楼附近。地方很小,隔音还不太好。隔壁狗男女的叫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   屠鹭的手一抖,温水洒了一桌面。   怪不得她昨天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隔壁那个总光着上身的家伙就是江景!好家伙她们两个竟然曾经就住隔壁!   江景皱了一下眉,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接过茶壶:“怎么咳成这样?”   屠鹭顿时不敢看他,暗道幸好她换酒店换得快,否则岂不是被抓包?   她坐下来道:“受了点凉风……”   说着,她把纸笔拿出来转移话题:“你不要打扰我,我今天晚上还得画图纸。”   江景勾了一下嘴角,拿出电脑:“我倒是想打扰你,可惜我今晚也有事要忙。”   说着,打开视频电话:“因为电影的关系,也为了吃透角色,必须要了解透彻关于时空的问题。顾红今天晚上给我约了个专家一对一讲座。我得听一个小时的课。”   一听到这个王八蛋要听课,屠鹭幸灾乐祸。   她可知道那些什么专家,肯定是一脸严肃,满口的专业术语,不把人说得瞌睡誓不罢休。   她低下头,问:“你那个电影的未来是什么样,我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无法画出来,你对我描述一下。”   江景等待专家连接,想了想道:“是混乱的、创新的、冰冷的……”   很笼统,但是她能接收这种感觉。只是差具体的细节填充。屠鹭“啧”了一声,道:“也许我也得要找什么专家补补课……”   想到这里,她打开微信,对着一个蓝天头像点了下去:   “陆章,你有关于未来的书籍吗?”   于此同时,江景的视频也已经连接,他向后一倚,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屠鹭的头发,不由得一顿。   屠鹭还低着头玩手机,他没有收回手,转过头道:   “陆教授,我是江景。” 第36章   屠鹭正等着陆章的回话, 旁边的江景倚在沙发上,长腿在茶几上一支电脑在腿上一放,比她还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电脑一响, 对方和专家连上线,于此同时系统也开口:【宿主怎么会突然想起陆章?】   屠鹭看着手机道:“他的书库里不仅有着古今中外,还有过去未来。这种关于未来的想法肯定要比江景找的那个什么专家要靠谱得多,我不找他找谁?”   【上次还挂人家电话,这个时候宿主倒想起人家了……】   屠鹭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什么时候心里不时时刻刻念着他们了?”   系统:【……】天选之渣, 它就不该多话。   于此同时, 江景看着屏幕,指尖百无聊赖地勾着她散落在沙发背上的头发:   “陆教授, 这么晚了打扰你真是抱歉。我有几个关于时空的问题想要请教。”   话说得很漂亮, 虽然他面上的表情真看不出来有抱歉的意思。   屠鹭嫌他扰人, 把那一缕头发从他手上拽了回来:“声音小一点,不要打扰我。”   江景一笑。   屏幕对面的陆章放下手机, 一抬眼看到一缕从屏幕旁飘过去的长发,有些了然。   他抬起头面色如常:“江先生, 不用客气……”   话音未落,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眉头一皱。莫名地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一样不舒服。   这种不适虽然稀薄却像是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陆章以为只是错觉, 暂时没有当回事:“以您现在的地位,会为了电影特地查那么多的资料,是很难得的事, 有什么忙我会尽量帮。”   江景也皱着眉按捺道:“像陆教授这样为研究呕心沥血的学者, 肯抽出时间为我解惑, 也是我的荣幸。”   ……   气氛顿时沉默,不知为什么,两句明明是两句恭维的开场白,在两个人的嘴里吐出来却莫名带着阴阳怪气的意味。   两个男人再次对视,眯着眼各自都有了心思。   ——这小子长得这么欠揍,怎么可能是享誉国际的教授/影帝?   半晌,陆章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时空的范畴太过笼统,不知道您想问哪一方面。”   江景点燃一根烟:“关于时空穿越。”   屠鹭抽动了一下鼻子咳了一声。不怒自威地看了他一眼,江景立刻投降,抬起手捻灭了烟头,将烟蒂咬在嘴里,无奈一叹:“也只有你能用一个眼神管得了我。”   听见屏幕那头的轻柔的咳嗽声,陆章敛下长睫。心里对江景是在“装模作样”的判定又加深了几分。   江景无奈回头,但如果他能再凑近一点的话,就能看到屠鹭的手机上,也是和他相同的界面,两个显眼的名字:“陆章。”   屠鹭收到陆章的回信:“有。临时有事,稍等片刻。”   看起来没有在意上次挂她电话的事,能有就好,她回:“我不急。多谢。”   陆章停了一会,回:“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况且身为老师我有责任教导我的学生。”   谁是他学生,这是占便宜啊。屠鹭翻了个白眼。   “我可不认你是我老师啊。”   屏幕对面,陆章放下手机,抿了一口茶压下微勾的嘴角顺便压下胃里的不适,道:“时空穿越?这涉及到平行空间以及时间轴,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我可以先把资料发给你。”   江景眯着眼看向对方的手机,咬了咬烟蒂:“看起来陆教授还挺忙。如果忙的话可以改日再约。”   陆章的视线也落在手机上,意味深长地一笑:“学生请教问题,不耽误工作。”   看起来不是学生那么简单。同为男人,江景哪里听出来陆章语气的不对劲?那种得意、那种暧昧,简直和他与屠鹭说话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他冷笑一声,什么学识渊博的教授,恐怕也是沽名钓誉和学生玩师生恋的伪君子罢了。   转头看向屠鹭,终于觉得眼睛好受点了。   此时此刻,屠鹭对两人的明枪暗箭毫不知情。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手机,乖巧严肃,倒还真有点学生的样子。江景内心一动,一双长腿像是学校里不学无术喜欢撩拨女孩子的男生那样,膝盖一晃,撞了她一下。   他那双大长腿,随便一晃就碰到了她的膝盖,她恼怒地一捶,瞪了对方一眼。江景心满意足地收回腿。   屏幕前的陆章隐约能看到江景的动作,按捺下不耐抿了一口茶。   屠鹭小声对江景道:“看你的电脑去,不要打扰我。”   得,还真有上学那意思了。   江景含着笑意收回视线,忍着不适揉着额头对陆章道:“资料什么的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有几个重点问题要问……”   和这种“教授”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早点结束也好。   屠鹭此时也收到陆章的信息:   “马上就要结束了。”   屠鹭对他知之甚深,很容易就能看出语气里的情绪,笑着回:“看起来你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又是和那些老古董开会?”   “不是。”只是一个莫名让人作呕的人罢了。   屠鹭让陆章先忙,她自己暂时上网查一些资料。   只是她退出微信,刚想把笔拿出来,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她转过头,江景夹在指尖的烟掉在地上,他捂着胃皱着眉“嘶”了一声。   屠鹭一看就知道他犯了胃病,赶紧站起来倒一杯温水递给他:“又胃疼了?身体不舒服就不要谈论了,赶紧回去。”   于此同时屏幕里出现了半边身体,还有一只莹白的手臂。   正在垂眸的陆章眉头一动,缓缓抬眼。   江景接过水喝了一口,但还是觉得没有半点作用。为了不让屠鹭担心,他只好笑道:“我才刚有一点不舒服,你就想赶我回去。”   屠鹭看了看手表:“不是我赶你,是时间到了。”   江景无奈,但还是没有挪动地方:“倒也狠心……”   屠鹭接过水杯:“再不走我就把你扔下去。”   她转过身,很是自然地扫过他的屏幕。屏幕倾斜她看得不太清,只是余光瞄到一点银色,以为对面是什么东西反光,她没放在心上。   坐回沙发上,她拿起手机准备看一看陆章发没发过来信息,只是刚一坐下,就听到江景懒洋洋地一笑:   “陆教授,很抱歉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只能改日再聊了。”   屠鹭的眼角一抽,刚才太过于专注手机以至于忽略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浮上了心头。   “陆教授”?   一个对时空有所研究的专家,应该不止一个姓陆的……吧?!   她的头皮缓缓开始发麻,安慰自己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巧合,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向隔壁。   屏幕里,闷闷地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好,既然没有详尽地解答问题,我就把资料发给你。”   和缓的,像是山泉一样的声音,带着书卷气以及她才能听出来的不耐。   不是陆章又是谁?!   屠鹭的头皮猛地一炸,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她以为陆章远在千里之外和她隔着网线对话,其实对方就在隔壁 ,通过视频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在屠鹭的眼里变成了炸。弹,她瞳孔一缩猛地将它甩在了茶几上。   江景听见声响,回头看她脸色不好:“屠……”   话音未落,屠鹭上来拽着他的领子就把他从摄像头前拽了过来。   江景吓了一跳,勉强伸出手臂支在她两边,看着她惊慌的脸色,两人气息相闻:“怎么了?”   屠鹭急促地喘息着,满脑子都是一件事:“差一点就暴露了!”   刚才差一点,差一点江景就在陆章的面前叫了她的名字!她的钱差一点就飞走了!   想到这里,她惊魂未定,颤抖的视线越过江景的肩颈,落在他的电脑上。如果说她的手机是炸,弹,那么他的电脑就是即将泄露的反应堆,在她眼里无异于洪水猛兽。   她的喉咙一紧,勉强镇定:“在别人面前不要叫我的名字……”   江景挑了一下眉梢:“那我叫你……林幽?”   他哑声开口,气息吐在她的脖颈上,屠鹭的视线漂移,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被他压着紧张还是因为快被陆章发现紧张,只是觉得耳廓发烧但后脑又疼又麻,暗道她为什么这么倒霉,每次都遇到这种事。   她不死心,小声地确认:“刚才你是不是在和陆章说话?”   江景看着她,她的瞳孔在灯光下变得和他一样的澄澈,此时因为强行镇定瞳孔放大,定定地看着他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明明胃部在作祟,然而最先支撑不住的,是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   “是。你也知道他?”   经江景亲口确认,屠鹭闭了闭眼,终于死心。真的是陆章,真的是那个王八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江景这个王八蛋找谁不好偏偏找到另一个王八蛋,如果不是对方的语气太过自然她甚至以为对方现在在试探她!   一看她闭眼,江景的眸色顿时变深,呼吸也变得不规律起来。屠鹭没发现,她视线慌乱,不知道陆章到底听没听见她的声音?她回想自从江景打开电脑后自己和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越想越浑身发冷,顿时坐不住了。   猛地把江景推起来,她再次低声警告:“不要叫我的名字。你把电脑关了,赶紧走。”   江景“啧”了一声,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故意叫了一句:“知道了,林幽——”   江景坐回电脑前,对陆章道:“资料接收完毕,多谢陆教授。”   陆章收回视线,目光古井无波:“不客气。”   屏幕一黑,屠鹭强行镇定,看了江景一眼偷偷给陆章发信息:“你……结束了吗?”   陆章回:“结束了。资料马上发给你。”   屠鹭左看右看,半晌也看不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却不敢太细问,只好含糊地回:   “今晚的会议顺利吗?”   “不怎么顺利,身体略有不适。”   是身体,不是心理。屠鹭半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机,知道此时再问下去也无益,以陆章的脾气即使他察觉到不对劲也不会像萧靳言一样直接质问,更不会像江景一样直接发脾气,他就像是潜藏在暗中的狐狸,只有抓到她致命的把柄才能一击必杀。   “早点休息。”   “你也是。”   门口,江景提着电脑倚在门框上:“你又是改名字,又是神色慌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屠鹭道:“我改行当间-谍了你信吗?”   江景眯着眼“啧”了一声。   屠鹭把他推出去:“胃疼就早点回去休息,额头上的伤口明天记得换药,下周记得去医院复查。你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没有人能时刻担心你。”   江景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抚平,他深深地看着屠鹭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   屠鹭缓缓关上门:“晚安。”   他道:“晚安。”   门被彻底关上,江景来到楼下,在夜风中再度点燃烟,只是没有放在嘴里任它燃烧。   夜色中,系统的声音化作妖媚的女子音:【你把心思放在感情上就只能得到这个结果。屠鹭已经不是以前地屠鹭,你挽不回她的。】   屠鹭不是以前的屠鹭,她身上有太多地秘密,且若近若离。   然而江景也不是以前的江景。他看着指尖上明灭的火星,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但是即使结果再差,我也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言外之意,他再也不会像几年前一样被系统左右。   娇媚的女声一笑,带着嘲讽与不可置信。   直到声音喑哑,系统徐徐地说:【你会后悔的。】   江景不屑一笑,他这半生都在后悔,不差这一次了。   屠鹭关上门,后知后觉的“死里逃生”让她瘫倒在沙发上,系统道:   【宿主刚才差一点暴露了。】   “是我大意了。”屠鹭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气:“所以说我绝对不能让他们介入我的工作,这一次和江景合作和询问陆章就让我就差点翻车。以此为戒,我不能再犯。”   系统顿了一下,道:【以他们几个的能力和资源,也许对你的事业有所助力。宿主也许不用因噎废食。】   这个系统最近怎么总是为这几个王八蛋说好话?她缓缓坐起来:“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想让他们怎么帮我?入股我的工作室?还是帮我画设计、又或者代言我的服装?”   她嘲讽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我的事业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随意拿捏的虾米,支撑的也只有我的阅历和尊严罢了,如果这一点都被他们拿走,我还剩什么?”   系统不说话了。   屠鹭灌了一杯水,道:“事业是要靠自己亲手打拼的,靠别人靠系统都不如靠自己。”   这一次,系统没有反驳。   三天之内,屠鹭修改了剧组部分的香城服装,效果太好以至于导演每次都觉得服装上的花纹太抢镜头。严礼为感谢她的救母之恩,给她打来了一笔巨款。屠鹭没要,且主动提出要求:“既然您是在娱乐圈混的,就给我介绍两个单子吧。”   于是屠鹭接触到了一个女明星,夏橙。三线明星,在娱乐圈里不上不下,高奢看不上她,对方看不上杂牌。所以每次红毯都是一次“事故”。   下个月就要参加内地的电影节,正在为借衣服发愁。听严礼的一席劝,决定宁愿不要“逼格”,也要“出格”,所以咬着牙选择了屠鹭。   屠鹭拿到了女星的身体数据,准备回a城再做定夺。   离开香城的那一天,机场人流涌动。   屠鹭看了一眼手机,果断关机。   李秀这几天也琢磨出一点屠鹭和江景的那点事,又是震惊又是好奇,此时不由得问:“你就不怕那谁打来电话吗?”   屠鹭轻轻地道:“他打来是舍不得我。不打来是不想打扰我。打或不打我都不会接,就这样吧。”   李秀被她的脑回路弄懵了,不由得暗道整设计的人就是怪。   于此同时a城。   向海棠突然搬进了白家——虽然还是以保姆的身份,但也让她如愿以偿。   自从搬进白家,她倒不怎么黏在白仲英的身边,而是总向老宅跑,偶尔送些绣品,又或者是保健品。知道陆心慈看不上,那也毫不在意,每天看着被扔出来的礼物,只是对着白仲英蹙眉微笑:“老太太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白仲英格外怜爱,为自己母亲解释:“我母亲不是针对你,她只是不喜欢保姆,从以前就是这样。”   “保姆”这个词让向海棠眉眼一抽,她垂下眸子:“我知道,当初我不就是这么被赶出来的吗?其实保姆不保姆什么的我不在意,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白仲英抱着她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就让你只是这个身份待在白家的。等把薇薇接过来,哄得老太太开心,享受天伦之乐的她会想开的。”   薇薇……向海棠抬眼看向白仲英,意味深长地一笑:“对,我相信薇薇,毕竟……她早晚是咱们的女儿。”   白仲英很久都没有听到“女儿”这个词,对于向薇这个“女儿”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想起对方比屠鹭更加乖巧,且养谁的孩子不是养,养自己女人的女儿总比养一个野种好。   他心里熨帖,道:“是,我们的女儿……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孩子的。”   陆心慈对白家大宅的事一清二楚,但似乎看开了一样只要不闹到她面前、不给那个女人正式的名分,她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在乎的是白家的基业。在她眼里白家看似光鲜亮丽,其实早就被蛀虫蛀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倒塌是早晚的事。   她预感得没错,最近这段日子经济动荡,白家主打中级档次的服装产业受到最大冲击,顾客宁愿选择低端产品也不会选择品牌中档质量下成的衣服。   一时间,白仲英忙得焦头烂额。   向海棠心疼得不行,每天给他熬汤补身体。一日趁他伏案在桌上休息的时候,瞄了一眼他的方案,内心一动。   叫醒他:“白哥,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白仲英捏了一下眉心:“你对商业什么都不懂,能有什么方法?”   向海棠并不急,她道:“你看,别人都买那些廉价货,咱们跟着降价只能挽回一部分顾客,得不偿失啊。要不然……咱们反其道而行之,转型做高价服装吧。”   高价服装?白仲英眉头一皱,抬起头看向她:“怎么说?”   向海棠放下茶杯,轻声细语:“我一个女人懂得不是很多,就是一个建议。我就是看网上那些个什么高定,什么营销还挺火的,咱们也把牌子营销出去,只卖给高级客户,不卖给那些穷鬼,那不就得了?”   白仲英敛了神色,开始深思。 第37章   回到学校, 在这期间屠鹭开始绘制剧组的服装。   在她的构想里,未来的线条应该是凌乱的、无序的,甚至不在同一平面上的。因此画完草稿,看着勾勒在紧身衣上的线条她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她请李秀和何欣作参考, 两个人一个说看不懂, 一个说还挺好看, 直接放到T台上就是秀款。   屠鹭猛然被点醒。原来她犯了和严礼一样的错误, 过多地把自己的想法和设计倾注到服装里,然而这不是t台也不是商场,这是电影。未来是什么样的?是冰冷的、凌厉的、混乱的,但也是严谨的、简洁的、创新的。   因此她收敛了自己的风格,将江景和陆章给她的那些资料又读了一遍,熬了三天三夜, 终于将江景的三套戏服设计出来。   明明只有三件戏服,从布料到裁剪,从前面到后面巨细无遗。将资料发过去后,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她拉开窗帘, 已经天亮了。   何欣打着哈欠走出来:“你这是刚起还是没睡啊。”说着, 随意地往她的电脑上一瞟,猛地瞪大了眼:“呦!”   她噔噔两步跑过来, 脸都要贴到屏幕上了:“我去, 好它爹的帅啊!”   只见在屏幕上, 是一件黑色的连体衣, 质感的布料完美地贴合人模的身形, 大块拼接的缝隙处嵌着未来感的流光材质, 简单、舒适且单一, 这是未来高度发达社会的趋势, 且为了创造未来感,上面融合的线条天马行空却不凌乱,像是属于另一维度的图形,神秘而又冰冷。   剩下两件一件白的一件藏蓝色,同样的风格不一样的裁剪,每一件都是古今的结合,古朴的裁剪与未来的线条结合在一起竟然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这是你新接的单子?”何欣站起来看向屠鹭:“你竟然做男装?我以为你只会做女装呢。”   熬了几天,屠鹭虽然浑身疲惫,但精神亢-奋得很,她扒开一根棒棒糖放在嘴里含着:“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何欣一笑:“那也是。”说完转身去洗漱。   片刻,香城那边打来了电话,是严礼。严礼还是剧组的造型指导,屠鹭现在分身乏术,把图纸发到香城之后,剩下的工序全都需要严礼的帮助。   严礼先对着电话沉默了一会,最后才复杂地一叹:“我现在终于知道江景为什么找你了。”   就算之前被救母之恩压着,把对屠鹭心中的不满压在心里,现在屠鹭用她的设计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不平。不提屠鹭和江景那神秘的暧昧关系,就这三个设计就足以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屠鹭倚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包子铺热气蒸腾,熬了一晚上的胃终于开始控诉:“您不用过谦。能夺得那么多国际大奖且被导演指定成为江景的造型指导又怎么会能力不足?只能说您的设计和江景不适合而已。”   无论如何,屠鹭这样说很让人心中熨帖,严礼在话筒那边一笑,一语双关:“你确实和江景很适合。”   屠鹭将糖纸扔了,不想谈这个:“之后的程序就麻烦你了。”   严礼道:“我荣幸之至。”话音未落,语调一扬:“顾红打电话过来了,看来是很想让我马上开工。江景他……”   屠鹭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过头,看着电脑上的稿子沉思,何欣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名牌连衣裙,看着屠鹭欲言又止。最近她的粉丝直线上升,穿的衣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屠鹭马上回神,一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何欣的嘴张了张,最后只好一叹:“等你这周末回来再说吧。”   屠鹭没放在心上,她收拾收拾东西去学校。因为她最近不是在请假就是在忙,吕丽丽很久都没有看到她了,最近粘她粘得紧。   屠鹭看对方精神有些不好,难得主动开口问她:“怎么了?”   吕丽丽支支吾吾,屠鹭失笑:“怎么今天是特殊日子吗?一个两个都这样。”   “还有谁啊……”吕丽丽下意识地问,在屠鹭的眼神下马上道:“最近李群不怎么联系我了。”   李群就是那个福泉食品公司的大儿子,也是吕丽丽的心上人,上次在萧靳言酒会上邀请吕丽丽跳过舞。   屠鹭抬眼看她:“为什么?他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吕丽丽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程悦。最近粘李群粘得特别紧。”   屠鹭道:“上次是你喜欢他,所以我没有说什么。这次是他不对,我可不会劝你。”   一听屠鹭这么说,吕丽丽的眼光顿时暗了下来。她低着头磋磨自己的裙子:“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而且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怕我爸为了公司把我随便嫁给哪家的人。与其嫁给自己不喜欢的,还不如找一个自己熟悉的。”   屠鹭拧着眉梢看着她,半晌摇了一下头:“我发现你的书真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啊?”   屠鹭推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爸爸要是真那么想,就不会让你报考商科了。你是吕家合法的继承人,你继承家业是合理合法的。倒时候别说一个李群了,就算是十个李群也会凑过来。”   吕丽丽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有些懵了。   吕丽丽思考了半晌,忍不住动了动嘴唇,屠鹭一看对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打断她的话:“不要跟我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们现在还有感情吗?主动要人还是被动地索心,你自己选一个。”   吕丽丽咬着唇不说话。   屠鹭知道她现在还是对李群一头热,也不强硬地劝她。待对方深入自家的企业时就会知道,站在峰顶才会明白当初仰望的山丘有多么渺小。   趁着对方进行天人交战,她打开手机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   突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蓝条头像有一条未读信息。   陆章:“我今日上午会去a大。”   陆章今天会来?她看着信息眉梢刚微微一挑,就听到楼下传来车鸣声。她眼角一跳,下意识向楼下看去。   只见在楼下,一排轿车行驶进了学校,校领导还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接,一看这架势,楼上自动有人大喊:“陆教授又来啦!”   屠鹭:“……”   这个王八蛋虽然按照约定提前知会她了,但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陆章下车,今天的他难得穿了一身白西装,带着金属眼镜,比之前的温润如玉平添了一丝严谨。他的视线一抬,瞬间和屠鹭对视。   这一次,屠鹭没有躲。   她皱着眉无奈又恼怒地看着他,陆章一顿,嘴角缓缓扬起。   吕丽丽也没心情烦恼自己的感情了,她一听到陆章的名字,马上就探出头。距离上次陆章来a大已经快要两个月了,本以为对方来一次a大就算是天大的幸运,没想到他还会来第二次!   吕丽丽握着拳道:“头儿,上一次是你运气好得到了陆教授的签名,这一次我一定要比你还快!”   屠鹭无奈地挠了挠眉心:“我又是你的老大又是一个网红,我的签名难道不比他的值钱?你天天惦记着那两个破字干什么?”   吕丽丽嘻嘻一笑。   屠鹭“啧”了一声。   陆章一来,校园的气氛明显变了。上课的时候还有人在讨论陆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开一次讲座,陆教授讲课的机会可不多,到时候肯定会挤破了头。   屠鹭听着教室里的喧闹声,皱着眉看向窗外。不知道陆章又在搞什么鬼。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来自陆章短信。短信上是一个地址。   办公楼303办公室。   屠鹭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擦了一下,眸光闪了闪:“中午我不和你们出去吃了,临时有事。”   正准备补妆的三个舍友齐齐一愣:“什么事连饭都不吃了?这顿饭可是咱们事先说好的,你前段时间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咱们还没好好聚一聚呢……”   屠鹭没说话。吕丽丽赶紧往她手机上一瞄,就只瞄到了一个303,不由得暗道这一串数字怎么这么像是教室?大中午的不吃饭去教室干什么?   她想了又想,在屠鹭冷淡的脸上转了一圈,和剩下的两个舍友对视一眼:“能让头儿这么着急的能是什么事啊?”   “终身大事呗!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头儿满脸写着‘重色轻友’,也许在教室里有哪个学长或者小学弟在等着呢……”   三个小姑娘调笑,屠鹭要怒不怒地连续拍了她们三个的头:“我脸上写的是’关你屁事‘,赶紧给我让路。”   将几个舍友的声音关进门内,屠鹭快步走进办公楼。   办公楼离宿舍并不远,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吃饭,因此也没几个人见她进了办公楼。退一步说即使见到也只会以为哪一个老师有事找她,哪能想到是大教授陆章。   然而即使直到是这样,屠鹭还是免不了有一点心虚。   来到303前,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清脆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她抿了一下唇。   片刻,陆章道:“进来。”   话音刚落,她就推开了门。随着“吱呀”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一声脆响似乎惊扰了幽静,在耀眼的阳光下,空气中金黄的浮沉缓缓翻滚,混合着书香、檀香的气息缓缓飘向屠鹭。   窗下的办工桌前坐着一个男人。   白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按着一本书,长睫低垂目不转睛。阳光透过衬衫,勾勒出挺拔而又劲瘦的身形,半边身体似乎快要融化在阳光里,只有一头蓬松的乌发格外显眼。   恍然间,眼前的人似乎与过去那个少年重叠。她在外玩闹回家回得完了,挨了母亲的骂。气鼓鼓地一推门,就看到他穿着T恤衫坐在她的桌前,清瘦白皙,听见声音微微一转头:   “你回来了?”   “你来了。”同样清朗但更低沉的嗓音传来,让屠鹭很快回神。陆章摘下眼镜,勾着嘴角看她。   同样的表情,但此时的陆章更加成熟,如果说年少的他即使心中再有沟壑也掩藏不住眼中的笑意,那么现在的他即使是笑着,眸中也古井无波。   小狐狸变成老狐狸,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屠鹭走到他的桌边,挠了一下眉尾:“我过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直板板地站在他面前,不像是前来赴约的前女友,倒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老师拎到教室里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学生。   陆章将书放好,转过身面对她,一看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你这样让我怎么说?还是你真把你当成我的学生了?”   屠鹭耳廓发热,她抬脚勾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他面前:“你是b大的老师,我是a大的学生,咱们两个不属于同一系统。不要痴心妄想。”   陆章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一笑:“有你这么个学生,你的老师恐怕会很头疼吧。”   屠鹭才不管他的揶揄:“上次来是因为研讨会,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   陆章笑了一下,道:“a大和b大的合作。我只能保密。”   嘴巴倒还挺严,屠鹭扬起下巴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陆章倒也没有说什么她要赶他这种矫情话,微微向前倾斜身体,笑着看着她:“下午走。所以我特意申请一间办公室休息。”   他中午本不用休息,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为什么要申请办公室,不言而喻。   他的气息凑过来,没有眼镜的遮挡轮廓更加清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像是被阳光点上了光,熠熠生辉。   屠鹭的喉咙一动,下意识地后退一点:“那就是还有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为人师表最好不要浪费我们学校的资源。”   “放心。”陆章的声音低了下去,澄澈的眸子微微变暗:“我不会浪费。”   同样的话,在各自的嘴里变成了两个意思。   她骂他公器私用,浪费资源。   他回她事已至此,珍惜时光……   两人对视,空气中的浮沉都似乎放缓了速度,晶莹地落在两人的面前。   屠鹭明明离他很远,却觉得退无可退。他缓缓伸出手,拽住她的椅子慢慢地向他的方向一拉,屠鹭一顿,觉得自己像是乘在飘忽的船上,有人把她从海上拉回,迎接她的不是洒满阳光的海滩,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内心一动,按住了他的手。然而此时两人的膝盖相撞,呼吸相闻。   陆章勾唇一笑:“不用怕,我毕竟是b大的老师,不会对a大的学生做什么。”   屠鹭挑高眉梢看着他,明显不相信这个斯文败类。   “这次来其实只有一件事……”陆章看着她,目光穿透浮沉也像是穿透回忆,轻声道: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   屠鹭猛地一怔。他清朗的嗓音就好像是一记洪钟,瞬间把她送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屠父想要搬家,然而远在省城参加竞赛的陆章在一个雨夜拦下了她。两个人隔着窗户,隔着雨隔绝着一切接了一个轻轻的吻,如同细雨般若有似无的吻。   第二天,她撒泼打滚就差要上吊,终于把这件事给拦了下来。母亲也劝父亲,临近高考,如果冒然换地方一定会让她分心。   于是她成功地留了下来。为了给家长和未来一个交代,她让陆章当她的补习老师,成功说服父母把他请回家里来。   于是两个第一次戳破心房、打破隔阂的少年人,拘谨地、暧昧地、装模作样地坐在她那个小小的书桌前。   无论是讲题时对视的眼,还是偶尔碰触的指尖,都是隐秘而又痛苦的体验。而那个雨夜的不算是吻的吻,像是一个冰冷的火苗,只等着一个艳阳高照褪去所有束缚,在一瞬间变成大火燎原。   在离高考只有三天的时候,一个午后。屠鹭做数学题做得睡着,门外的母亲在走走停停准备做午饭,她被声音吵醒。一睁眼,就看到陆章也学着她趴在对面,视线低垂,声音和缓而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意味:   “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第38章   陆章的声音缓缓带着她回到了那个夏天, 浮沉的飘动都变得缓慢。   她的生日?屠鹭眨了眨眼,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陆章道:“我可没忘。”   他勾着嘴角看她,声音不知不觉降低:“即使我把脑海中所有的知识都忘记, 我也不会忘记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屠鹭没往心里去, 她从来都不相信这种假设的情话。但是看陆章逐渐靠近的脸, 还有精致的眉眼, 她的心脏无法不乱,暗道对方与其说这么多的情话,还不如把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解开一两颗对她有用。   陆章对她最是了解, 看出了她眼中的游移,视线微垂, 接着道:   “我记得那一天晚上有些冷,我敲开了你家的窗户,把你从二楼接下来……借着路灯, 看见你穿了一件白裙子……”他缓缓抬眼,一如当初那个少年对她投来亮如白昼的目光。   从她纤细的脖颈、到尖细的下巴,再到饱满的双唇,最后定格在她微缩的瞳孔上,成年的陆章比少年的陆章更会掩藏心思, 但无论是哪个陆章, 面对屠鹭总会像是刺猬一样, 心甘情愿地露出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一点柔软:   “裙子上有一点暗花, 戴了银钻发卡, 穿了崭新的黑色的皮鞋, 被我从窗口抱出来的时候你母亲出来喝水, 你吓得差点把鞋丢了。”他嘴角噙着笑, 不紧不慢地说着, 仿佛那么遥远的事还历历在目,“当时抱着你的我就想,要是能把你变小直接偷走就好了。”   明明他只是在回忆,屠鹭却觉得他比说情话还要让人耳廓有些发热,她偏移了视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那个意思,明明全程就只是双手插兜不说话。”   听到屠鹭能准确地接上他的话,就代表她也清楚地记得当初的事情。陆章抿下了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因为我当时在紧张。”   面对屠鹭的惊讶,他不紧不慢:“我怕在你十八岁的生日时候没有给你留下好印象,怕你不喜欢我的礼物,更怕戳破这一层关系,你会害怕真正的我……”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没发现我在亲你的时候……”他狭长的眼睛对上她:“其实我的手心都是汗。”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猛地把她送回那个微凉的夜。她拿着剩下的蛋糕摆在两人中间,重新许了个愿。他把从庙里求来的“高考顺利”的红绳系在她的手腕,明明是对科学知识如此痴迷的陆章,面对心爱的女孩也会像是无数信徒一样,虔诚地道:   “希望屠鹭万事顺利,金榜题名。”   他看着她,嘴角挂着笑,一字一顿。   屠鹭顿了一下,扔了蛋糕,猛地揽了上去。   他们接了一个比蛋糕还要甜的吻。   屠鹭的喉咙一动,早就消散的甜味似乎又反刍了回来,她看着陆章的眼睛,觉得嗓子里又像是含着一口火,刚想把对方拽过来,门被猛地敲响。   陆章嘴角挂着的志在必得的笑意顿时一僵。   屠鹭猛地回神,瞬间站了起来,只是她和陆章离得极近,这一站起空间不足差点一个栽仰,椅子在她身后传来刺耳的“吱呀”声。陆章即使拽住了她,免得她摔个屁股墩。   门外停了一下,更大的敲门声传来:“陆教授?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屠鹭:“……”是程晨这个傻X!   陆章向来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脸色变了,他握着屠鹭的手,眉眼晦暗。   他微微一用力,反倒让她缓过神,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待大脑中的热度退下去后仔细一回想哪里不知道陆章的套路,这家伙又是回忆杀又是美男计,不就是想激她上去吃他这一口“肉”。幸好程晨来了,要不然她就中招了。   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咳了一声:“我现在很忙没心情过生日。况且到时候你也不一定找得到我,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屠鹭。”   屠鹭转头,陆章坐在阳光里,一双长眸微亮,他勾着嘴角道:   “下个月就是杭城的龙灯节和香城的烟火大会。如果你不想过生日的话,我可不可以带你去。”   屠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声音如常:“我都不想去,我很忙。”   陆章脸上看不出明显情绪,他点了一下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   屠鹭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   待屠鹭出了门,陆章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脑海中苍老的声音道:“下个月你还有重要的实验要做,没有时间去杭城或者香城。”   陆章垂着的眸子渐渐被某种幽暗取代,他一笑:“你以为我真想去吗?”   杭城、a城、香城,这三个城市是古老与创新结合得最完美的代表。他清晰地记着在与屠鹭视频里她身后的栏杆,只有这三个城市才有这个风格。屠鹭既然不在a城,那么就必然在剩下两个城市之一。   【你在试探她?】系统很快反应过来。   陆章没说话。半晌闭上了眼。   他对屠鹭知之甚深,即使对方面无表情,毫无反常反应,但每一点气息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前几天,屠鹭一定是去了香城。   联想到她最近的种种躲闪以及逃避,他不得不怀疑,除了工作之外,是否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人也和她一起去了香城?又或者,在香城有什么人值得她隐藏踪迹?   想到这里,他本就晦暗的眉眼更加深沉,胸口似乎翻涌着无尽的冰冷以及炙火,翻腾着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响,一阵噼里啪啦之后程晨咳了一声再度敲响门:   “陆教授,李主任让我给您送下午开会要用的资料。”   陆章缓缓抬眼,缓缓勾出一个微笑:“进来。”   屠鹭开门,正巧看到程晨抬起手要敲门。   程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紧闭的门,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又是愤怒又是嫌恶地看着她:   “屠鹭,原来你……”   话音未落,屠鹭拽着他的领子向下一薅,膝盖一提直接顶上了他的肚子。她这一招是萧靳言教的,全程没有收敛力气,程晨那个大的一个人被顶成了虾米,一声痛呼还没等冲出口就被被屠鹭捂在嘴里狠狠地掼在地上:   “我不管你脑补了什么,我告诉你那都是……真的。”   程晨正准备挣扎,闻言猛地瞪大了眼。   屠鹭一笑:“怎么样?满意了吗?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是不是很得意?”   程晨在她的手下急促地呼吸着,目光闪烁,屠鹭道:“不过你对别人说别人也不会相信。反倒认为你是因为嫉妒我学习比你好,被陆章欣赏所以怀揣恨意造谣我。”   程晨瞳孔一缩,屠鹭冷漠地道:“这就是失败的下场。全校都知道你数学竞赛输给了我,如今连成绩也不如我,打架更不如我。程晨,输了就是输了,用带偏见的眼光看一个赢了你的人只会证明你更没用。”   视线移到他手上那些无用的资料上,想到什么无趣地放开了他:“算了,教训你这种赢不过别人就会用旁门左道甚至诋毁的傻X只会脏了我的手。下次我可不会这么手下留情了。”   说完,她嫌弃地在他身上抹了抹手,转身就走。   程晨躺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踉跄地站起来看着屠鹭的背影,涌上来的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愤,又或者是什么别的说不上来的东西。   他不服输,还是敲响了房门。   门内,陆章转过头,脸上还是挂着和煦的微笑。   莫名的,程晨打了一个哆嗦。   …………   程晨又闹笑话了。听说这次是因为拿错了会议文件,又当着所有领导的面答不上来陆章提出的问题,让a大又丢了一次面子。李元华彻底对这个得意学生没了辙,训斥对方一番后彻底绝了让其参加接下来计划的心思。   三天后,屠鹭这才知道陆章来a大到底是在卖什么药。原来他是代表b大和a大进行深入合作,准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各派三名交流生去往对方的学校。   作为第一批出去的交流生,学校势必会大力扶持,因此这三个学生的未来肯定不能小觑。   按照成绩与各项荣誉综合对比,本来应该有程晨的名额,但李元华给抹除了。学习名列前茅的王昊算上一个,再加上一个喜欢参加多项文化活动,拿奖拿到手软的女生,就只剩下一个名额。   这个名额,按成绩该给屠鹭。   但是老师顾忌她总是请假,且因为网红的身份有点争议,因此还在考虑。   如果排除她,剩下的就是学习和荣誉都比较平衡的向薇了。   听学校这么通知,屠鹭这才知道陆章打什么主意。这只老狐狸是看她总是神出鬼没,于是就想把她叼回窝边严加看管。   她当然不能“狼入狐口”,只是还没等拒绝,有人自动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不是坐在车里,而是离学校不远的餐厅里。   “白先生。”屠鹭先叫。   不知为何,上一次屠鹭这么称呼白仲英有些不适应,而这一次他只是抖了抖眉毛:“你和我不用这么生疏。”   屠鹭客气一笑。   白仲英看着屠鹭与记忆中屠淑越来越相似的面孔,喉咙梗了梗。每一次见到她的脸都要被提醒一次她是屠淑与别人生的野种的事实,本来最近他忙于白家的生意心思淡了,但此次却因为某些事不得不找她。   “鹭鹭啊……”他把茶点推过去:“最近工作怎么样?化妆挣的钱够你花吗?”   屠鹭道:“够。谢谢白先生关心。”   白仲英一笑,指尖缓缓一搓:“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屠鹭道:“很好。”   不是“还好”是“很好”,对于自己努力得来的成绩屠鹭从来都不自谦。   看样子白仲英对她这两个字有些不赞同,想说什么,似乎是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先喝了一杯茶水压了一下,半晌道:“鹭鹭,你这么久都没有和白家联系,是不是快把白家给忘了。”   屠鹭一顿:“没有,那毕竟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白仲英一看她脸色微变,顿时有了底。他放下茶杯,缓缓直起身板:“我也觉得你不会这么忘本。”他咳了一声:“毕竟你之前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白家的东西……”   屠鹭看了他一眼,他把剩下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当初屠淑嫁给他的时候虽然还没有从大学毕业,但屠淑是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名牌大学,经商头脑不可小觑。在公司里是他的左右手,那几年公司蒸蒸日上,最起码屠淑有不小的功劳。   换算成金钱也抵屠鹭这几年的吃喝了,更何况屠鹭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白家在奢侈品上也没损失多少。他这么说也就是仗着屠淑对他的背叛屠鹭心里的亏欠罢了。   “总之……无论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在我心里还是白家的好孩子。”   屠鹭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仲英试探地开口:“听说你们学校和b大最近有一个交流活动?”   屠鹭点了一下头:“是,一共有三个名额。我还在被考虑范围之内。”   白仲英扬了一下下巴:“那你跟老师说,把你的名额退了吧。”   屠鹭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面色如常:“为什么?我想知道理由。”   白仲英拧了一下眉,似乎觉得她的质问很麻烦:“理由就是……你现在的成绩根本够不上那个指标,占一个位置浪费时间又费心力,折腾那个东西干嘛?”   屠鹭道:“以我的成绩成为交流生绰绰有余,老师卡我是因为我经常请假。”   “那真的是你的成绩?”白仲英下意识地问。   话音一落,白仲英就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勉强地补充:“以前你在家的时候也不怎么学习,猛地名列前茅还让我有点、有点不适应。”   屠鹭听出了不对劲,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猛地被人揪了一下,细微地疼。她捏着杯子道:“当然是我自己的成绩,如果我作弊的话以a大的能力早就把我揪出来了。”   白仲英讪讪地擦了一下汗。   “那倒是我误会了。”   屠鹭将点心推了回去,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您找我就只是为了这点事?”眸光一转:“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想想……如果我退出这次竞争,那么直接受益的人就是……向薇?”   白仲英脸色微变:“你扯她干什么?和她没关系。我这不是怕你这成绩有问题这、这才来提醒你吗。”   屠鹭不听他狡辩,自顾自地分析:“可是你和向薇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替她出头?难道是……因为程晨的请求?”   白仲英微微松了一口气,顺水推舟:“是、是。程家那小子求我的。”   屠鹭一笑:“程晨会为了向薇求您我相信,但您会为了程晨找我谈判,我可不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她眯着眼看向白仲英,白仲英地喉结一动,恼羞道:“哪有那么多的理由,我是你父亲,我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想让你干什么你就绝对不能做!被我养了二十多年,现在让你退了一个名额你就推三阻四,甚至怀疑我。屠鹭,我对你太失望了。”   屠鹭深深地看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   午夜梦回,她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要是能回到白家呢?   毕竟那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如果白仲英要认回她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毕竟没有血缘但有二十多年的感情。   只是每次面对白仲英,看着对方隐藏在眼里的嫌恶,她开始明悟,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失望就没有绝望。   她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白鹭,现在的她有事业,有亲人,有伙伴,有朋友,即使没有亲生的父亲,她也从不妄想。她是全新的屠鹭。何必去奢求那一点镜中月水中花。   只是这么想着,面对白仲英每次都带着目的的看望,心中不是没有波动。从失望,到疲惫,甚至生出可笑。   从包里掏出银行卡,她缓缓推过去。   白仲英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屠鹭道:“本打算等手头宽裕了再给您的。但一看您这么着急,我就先给您吧——这是这么多年我在白家的花销,扣除我母亲创造的经济价值,我觉得这个数字很合理。”   白仲英惊讶地看着她。   屠鹭一笑:“您放心,我现在也是一个商人。多一分我不会花,少一分您也不满意。我相信您会接受这个价格,从今以后,咱们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听屠鹭这么说,白仲英突然生出巨大的惊慌来,却也有一种被看穿一切都恼羞:“屠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难道想要忘恩负义吗?”   屠鹭看着银行卡:“我这不就是在报恩吗?”她一笑:“既然您的感情可以用对我的要求衡量,我当然也可以用金钱衡量。”   说着,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白先生。咱们的见面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白仲英眼睁睁地看着屠鹭走出去,心里既慌乱又愤怒,刚想说什么,向海棠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那头,向海棠小心翼翼地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白仲英有些尴尬,说屠鹭太不听话拒绝了他。   向海棠顿了一下,带着叹气:“也许是还对白家有怨气吧,孩子还小,不懂得感恩,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白仲英心里熨帖了很多。向海棠又劝了他一阵,小声道:“屠鹭到底不是白家的孩子,和咱们生分是早晚的事,你也别太生气。晚上回来让薇薇给你熬点汤喝,这事就先放下吧。”   向薇这几天住进了白家别墅,比她母亲还要懂事体贴,让白仲英真找到了当年养女儿的乐趣,虽然他也怎么经常回家。但他认为成功的男人就该这样,每天在家和一群女人腻在一起简直窝囊。   白仲英舒坦了一些,把桌上的银行卡拿起来,道:“正好,她不是想要定制的裙子吗?我给她买一套。”   出了餐厅,系统道:【把钱给白仲英,宿主所剩无几了。】   屠鹭道:“我还有那个女星和别的单子,能顶一阵。”   钱在她这里永远都是问题,屠鹭债多不愁早就麻木了。把钱还给白仲英,她也算是少了一点心理负担。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白仲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来找她,难道真的是因为程晨求到对方头上?   她不怎么信。   给陆章打电话的时候,陆章也提起这件事。白仲英利用亲戚关系想让他把向薇提前录取,但他拒绝了。看他这个“表舅”不好用,又转头去运作学校,也被学校拒绝了。   碰壁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她的头上。   屠鹭更加迷惑,只是一个国内交流生名额,又不是国外名流大学,有必要那么看重吗?   除非……比起名额,打败她更让人值得在意。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到远远而来的一行人,其中向薇走在中间。她今天反常地穿了一件红裙,长发披散,耳垂上的珍珠耳坠熠熠生辉。   屠鹭猛地眯起眼,即使被搓成□□她也认得,那对耳坠是她母亲的东西。 第39章   那对耳坠是她母亲的, 上面的珍珠用了最简单的工艺镶嵌,因此看起来有些普通。只有她母亲戴上才能显出气质。   她常常在酒会上看见母亲穿着红裙戴着它,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蕊红莲。她见了眼红, 在十岁那年撒泼打滚地讨要母亲这才给了她。只是她是个不长情的性子, 什么事都是是玩个新奇, 戴了两天之后就一直放在她房间的首饰盒里压箱底。   所以,如果没有进入到她的房间并且仔细翻找,根本不会找到这对耳坠。   屠鹭的喉咙一动,除了胸腔了猛然升起的怒火和酸涩之外, 还生出了一点啼笑皆非来。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白仲英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名额突然找上了她。   原来是对方在撒谎, 根本没有程晨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为向薇出头, 而是他直接为了向薇向她施压。   两人离得并不远, 向薇看见她一顿, 然而却没有露出慌乱的神情。   想来也是, 戴都戴了, 怎么会怕她看到。恐怕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才戴的吧……   她叫住对方:“向薇,你这几天去过白家?”   向薇一顿, 先是左右看了看舍友这才回头看她:“是。”承认后又紧接着道:“屠鹭,你好久都没回家了吧,最近白伯伯因为公司的事身体有些不好,你没事的时候就回去看看他吧。”   这话说的, 好像对方才是白家的主人似的。   屠鹭懒得纠缠, 直接问她:“所以你进过我的屋子?还戴了我的首饰?”   这话一问, 旁边的几个舍友顿时瞪大了眼。虽然她们几个隐约知道屠鹭和向薇的纠葛,但只限于学习和感情, 扯上金钱可就是另一层面的事了。   向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慌张地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要拿的。”说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是白伯伯说既然你以后都不能回白家了,你的房间也没用了所以就要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扔了……”   似乎怕屠鹭伤心,赶紧道:“不过你别生气,你的东西应该都放在库房里,没有被当成垃圾扔掉。我只是看这个耳坠被随意地扔在最里面,扔了可惜所以就偷偷拿了出来。你要是觉得生气,我可以还给你……”   向薇去碰自己的耳朵,却被旁边的舍友拉下了手:“向薇你干嘛这么好心啊。这耳坠这么普通又被她扔在盒子最里面,肯定是个不值钱的玩意。要被扔进垃圾桶的东西被你拿出来就是你的,她这个时候倒来抢了,安的什么心啊?况且她现在又不是白家的千金大小姐,白家的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   向薇被舍友拉着手,有些歉意地看向屠鹭。   屠鹭道:“白家的东西和我没关系。但我母亲的东西和我就有关系。”   几人顿时一懵,屠鹭声音平缓:“这对耳坠上的珍珠产自印尼的南洋珍珠,被国外的一名贵夫人高价买下,找匠人打造而成。这名匠人名叫索菲亚,也就是现在设计师丽贝卡门下的珠宝设计师。当初我母亲代表公司去往法国谈生意,和那名贵夫人一见如故,对方送给了她这对耳坠。”   看着向薇瞠目结舌的样子,屠鹭没有得意,只有提到母亲的淡淡的惆怅:“所以,这对耳坠不仅和白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我母亲给白家创造经济价值最好的见证。”   向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是舍友底气不足地问:“你说是别人送给你母亲的难道我们就会信吗?谁知道你会不会编个故事故意让向薇愧疚?”   “她还没有资格让我编故事骗人。”屠鹭平淡地解释:“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看一下耳坠上部,是不是刻着一个S,那是索菲亚的缩写。”   两个舍友各自拨开向薇的耳垂,瞪大眼:“真、真的有一个S!”   顿时,不止是两个舍友,连向薇的脸色都猛地涨红。她还带着巨大的惊慌,不由得捂住耳朵,向后退了一步。   她们两个对峙了这么长的时间,周围不可能没有人围观,吕丽丽和几个舍友听见声响,噔噔噔地下楼就要为屠鹭撑腰。   只是屠鹭哪里想让她们添乱,她走到向薇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知。毕竟不是谁都能知道索菲亚,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珍珠的来头,这些都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经验,你不懂情有可原。”   她说得轻描淡写,每一句话都在扎向薇的心。   毕竟在向薇的心里,自己总是低屠鹭一头。就是因为她认为屠鹭比她幸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如果她能拥有和屠鹭一样的经济条件肯定比屠鹭还要优秀一百倍。   后来,屠鹭被白家赶出去,她不是不畅快,她又被白仲英收为干女儿,光明正大地进入白家,拥有了屠鹭拥有过的一切,心里更是得意。   于是就故意拿出屠鹭曾经戴过的首饰刺激对方,她算准了屠鹭不敢说什么,一是这东西放在最底层可能早就被对方忘了,二是对方早就不是白家的人,就算看见了也没资格说什么。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对耳坠价值连城,而且还是屠鹭母亲的遗物!   戴屠鹭的东西顶多会丢人,但是戴别人母亲的遗物那可就是人品的问题了!   眼看着众人的视线射过来,向薇耳朵发烧后脑发麻,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   “只是不管有钱没钱,总得认一个道理:不问自取视为偷。”   说完,屠鹭上去就把耳坠拽了下来。   向薇闷哼一声,耳垂顿时渗出了血丝。她捂住耳朵脸色爆红,面对屠鹭冷然的眼睛不敢抱怨,只好把痛苦吞下去。   她转身就想跑,吕丽丽拉住了她:“偷了人家母亲的东西一句话不说就想跑,也太便宜了吧!”   “就是!”   向薇转过头,眼中盈出了泪,屠鹭看着她没说话,她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一向给人以乖巧、清纯形象的香味能做出这种事。   她咬了咬唇,闭着眼喊了一句:“屠鹭,对不起!”   话音刚落,捂住嘴猛地冲回了宿舍。   吕丽丽翻了个白眼:“怎么搞得像是她受了委屈一样。”   转头看向屠鹭,屠鹭把沾了血的部分扔掉,剩下一对珍珠捏在手里。神情平淡,但视线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吕丽丽在她眼前晃了晃:“头儿!”   屠鹭回神,将珍珠收起来。道:“走吧,今天请你们吃饭。”   两个舍友乐不得:“让向薇吃瘪,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屠鹭摇头:“和她没关系。是临别饭,我决定去B大。”   “啊?”   既然他们都觊觎这个名额,她要是不去岂不是顺了他们的心意?   晚上,屠鹭把两颗珍珠小心地放起来,躺在床上叹口气。   重生以来,即使面对再困难的事情,她都很少叹气,系统诧异:   【宿主在愁什么。】   屠鹭道:“我没有在愁,只是在疑惑。”   她的母亲,屠淑。一个曾经考上名牌大学的学霸,没有完成学业中途就怀了她,然后靠着孩子又进入了豪门。即使没有文凭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白家混得风生水起,让不喜欢贫穷人家的老太太都对她刮目相看。   这样一个高智商的传奇女人,为什么会做出怀着别人孩子嫁给白仲英这样的蠢事?难道真的是因为钱?   可是如果真的贪图白家的财产,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是每个月给她姥姥打了三千,并没有转移账目一分?   难道是母亲的智商太高,转移财产至今没有人查得出来?   而且既然既然知道她这个假身份是个定时炸-弹又为什么没有给她留下一点暗示?难道就不怕白家人把她打死?   又或者是已经留了什么暗示她没注意到?   屠鹭想得头疼,与白家的关系,自己母亲的过去,上辈子突然的死亡,像是一根根绳索一样捆绑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且无论她怎样逃避,都无法忽略一件事情: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因为白仲英,她对父爱早已经看淡。   从小,白仲英就不怎么回家,有时候整整一个月都是她和母亲生活在空旷的别墅里。白家没有保姆,这样的生活就更是无聊。   母亲在的时候白仲英还有所收敛,母亲不在的时候白仲英就开始肆无忌惮,每周都会带着不同香味的气息回到家,这让屠鹭开始越来越对这个父亲失望。   她想不通,爷爷白世昌是众所周知的正人君子、严于律己,怎么自己的父亲没有遗传到一点优点,难道是随了太爷爷白旭升的风流?   后来,白仲英就干脆不回家,没有了父母,每天只有她和那些佣人守着更加空荡的别墅。   屠鹭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直到自己找到了姥姥,直到自己又想起母亲,心中那尘封已久的情感像是浮沉一般又飘了出来。   如果有时间就找找吧,她告诉自己。   虽然会有一系列麻烦,但总要找找看。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母亲这么死心塌地,且隐藏了二十多年。   深吸一口气,她闭上眼。   梦里,还是母亲枯槁的脸庞,对方躺在床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   “鹭鹭,在白家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第40章   向薇那件事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即使当时只有一部分的学生围观过,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毕竟想要在校园里藏住什么秘密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二天,几乎a大一大半的学生都知道向薇拿了屠鹭母亲的遗物, 被屠鹭当场抓到的事了。   在学校里, 迟到、早退在学生之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旦牵扯到钱财那可就有得说了。   审核交流生名额的老师看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屠鹭好歹还没人品问题呢,于是干脆地就把名额给了她。   屠鹭和两个舍友与吕丽丽作别。吕丽丽扒着她哭得要死要活,活像她是抛妻弃子的王八蛋。   屠鹭安慰了她半晌,看她没完没了于是干脆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我只是去几个月又不是几年, 你哭成这样没必要。”   由于这是两个学校第一次合作, 屠鹭她们三个“试验田”交换时间自然短了一些。   吕丽丽委屈地看着她:“我舍不得头儿……”   屠鹭道:“以后总会分开的,你也得提前适应一下。”   没有这次分别,她还没有发现原来吕丽丽如此地依赖她, 分开了也好, 是时候让吕丽丽独自面对一切了。   “我不在的时候必须努力学习, 李群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希望回来看到你哭哭啼啼。”   吕丽丽含泪应了。屠鹭回到公寓, 让李秀整理东西,正好她准备扩大工作室, 没想到正赶上这个时候, 到了c城再租一个新的也不迟,也算是天意了。   李秀从村里懵懂地出来,这段时间跟着屠鹭长了很多见识, 但还是唯屠鹭马首是瞻, 因此一听要转移阵地, 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   对她来说只要是跟着屠鹭, 去哪里都不是问题,况且c城离老家更近她还巴不得呢。   晚上,何欣参加网红的线下聚会回来,一开门就看到屋里的东西少了一大半,屠鹭对她解释,何欣又是复杂又是松懈地对她支支吾吾:“其实我上次想对你说的也是这事,我也要走了。”   屠鹭哭笑不得,原来何欣在她的帮助下早就涨粉一百万,在M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公司对对方给予看重,想要给其更高的待遇,第一件事就打算给何欣换一个更好的环境。   只是何欣顾及和屠鹭合租,且她算是屠鹭一手捧出来的,这个时候走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于是就一直压着没说。正巧今天屠鹭说起要去c城的事,她又是不舍又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事说出来了。   屠鹭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事,有什么可说不出口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从来没想过一点小恩惠就能绊住旁人的脚步。何欣有些尴尬,但看屠鹭真的不在乎,也松了一口气。   为表示歉意,她请屠鹭吃了一顿饭。这就是真正的散伙饭了。   找了个消费不低的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人认出了她们俩,屠鹭微微一笑,何欣看了她一眼扭扭捏捏地与粉丝合照。窗外车水马龙,在玻璃的倒影上她恍惚在与车流一起前进。   回想起重生时一脸狼狈的自己,再想到在设计界崭露头角的现在,她恍如隔世。   离别的那一天,艳阳高照,但是秋风很凉。   屠鹭的针织裙在风中微微震荡,她一一看过前来送别的好朋友,心湖也像是被这秋风扫过起了波澜。不知不觉,她从一无所有到有了这么多的羁绊。   不过即使分别再难受,前进的路也不能停止。挥了一下手,她带着家当和李秀飞向了c城。   一落地,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个“屠”字,那人穿着西装革履,看见屠鹭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屠小姐,陆先生让我来接您。”   陆章?屠鹭道:“谢谢,不过我已经订好了车了,就等在外面。”   她走得飞快,那人勉强跟上:“我知道。陆先生说以您的性格肯定什么都打算好了,让我只管把您送出机场就好。”   说着,帮她推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李秀懵了:“妹子,这人是谁啊?”   屠鹭道:“陆章派来的人。”   走到机场外,那人果真说到做到把两人送上车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屠鹭坐在出租车里,心里微妙。刚打开车窗,旁边就缓缓驶来一辆白车,一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   “屠小姐!这是陆教授让我给您送的东西!”   屠鹭定睛一看,这人有些熟悉,不就是在陆章宅子外出现的那个小男生吗?   屠鹭接过袋子,挑眉看向他:“你们当学生的,还要帮老师跑腿?”   小赵赶紧摆手:“屠小姐您别误会,这可不是跑腿,我就是拿资料路过的,顺便帮个忙。”   陆章可和那些爱指使人的老师不同,在他手下当学生这么长时间,拜托自己的事屈指可数。这次要不是自己想看看陆教授想要接的人到底是谁,他也不会抢着干这个活……   说到接人,前几天他就看得出来陆教授的心情很好。陆教授的心情旁人猜不透,连他这个跟了对方多年的学生也摸不准。就是因为对方每天嘴角都挂着笑,喜怒不形于色。能让对方生气的,也只有在学业上有人态度不端正。然而即使是真的生气了,也只需要轻飘飘地看人一眼,就能让人自惭形秽。   小赵能看出来对方心情不错还是一次意外。自己做实验的时候分心不小心把实验室的玻璃杯打破。他吓得两股战战,正准备对着陆章检讨时,陆章却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没事,把东西收拾好,重新来一次。”   小赵懵了,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陆教授不是最看不得学生做实验的时候马虎吗?怎么今天就轻飘飘地放过他了?直到他偷听到对方打电话,说什么“飞机场”、“接人”……   顿时,他明白了,陆教授今天要去接人。只是因为下午有会走不开。   所以陆教授一切的“不正常”就都有了解释,原来是因为今天有人要来!   小赵猛地想通,又是恍然又是兴奋,摩拳擦掌想要知道陆教授到底要接的人是谁?他主动请缨,决定上“战场”一窥芳容,得知对方叫屠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屠鹭?那个网红?小赵有些惊呆,但看陆教授的语气,好像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   此时,他终于看到了屠鹭,用屁-股想也知道不能让教授在屠鹭心里留下坏印象,于是赶紧解释:“本来陆教授想要来接您的,只是他下午有课,于是我就自动请缨,可不是他拿什么导师的名头逼我的!”   “知道了。”屠鹭见这小孩不经逗,勾了一下嘴角:“他就算再王八蛋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小赵:“……”什、什么王八蛋?屠小姐竟然叫陆教授王八蛋?!   关上车窗:“你回去告诉他,我就不道谢了。”   说着,她让司机开车。   将还在发呆的小赵甩在身后,屠鹭打开布袋。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瓶红茶和一条围巾。正好她下了飞机之后胃部有些翻腾,屠鹭喝了一口红茶,感觉胃里舒坦了一些,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李秀只知道一个江景,还不知道陆章,有些迟疑地问:   “妹子,这个陆章是谁啊?”   屠鹭道:“我前男友。”   李秀皱眉:“那那个江景呢?”   屠鹭道:“前男友。”   李秀:“……”   她单纯的大脑宕机了。   屠鹭暂时在c市安定下来。由于把大部分的钱还给了白仲英,她的手头不算宽裕,只能选择一个地处偏僻的大院。这里虽然交通不怎么便利,离市中心还远,但地方很是宽阔,除了三间空房之外,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站在门口,还能看到倒在墙边已经枯黄的树植。   屠鹭和李秀对此很是满意,鉴于这里离姥姥家不远,于是打算过段时间把老太太接过来。   离开a市来到c市,虽然还有以前的老客户光顾,但也相当于重新开始。屠鹭摩拳擦掌,准备攻克这个上层圈子。只是还没等她找到突破口,严礼给她介绍的那个女明星来事了。   女星名叫夏橙,处于娱乐圈三线。这个阶段的明星能出头,收入就已经与普通人有了天壤之别,只是现在更缺时尚界的认可,因此在出席各种晚会盛典时,总是没有合适的高奢赞助。   这次选了屠鹭,是因为上个月和男星炒绯闻失败,被贴上了负面标签。因此干脆破罐子破摔,听从严礼的建议准备走黑红路线,话题度就是热度,管别人怎么看呢。   屠鹭之前给她发了几张设计稿,但总是不能让夏橙满足,唯一的理由就是:“不够出格。”   李秀看着屠鹭的设计稿,微低的胸线,微高的开叉,有些不满:“这还不够出格啊,这些大明星到底想要穿啥啊。”   屠鹭拿着稿子坐在木椅上前后摇晃,嚼碎一根棒棒糖:“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我不能给她设计。”   这么高的开叉已经是她的底线,她设计衣服是为了衬托人的美,而不是成为走捷径吸睛的工具。   “那怎么办?”李秀也为她愁:“怎么设计她都不满意,要不然这单咱们就不干了?”   屠鹭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皱着眉,正想再改一下草稿,视线突然瞄到隔壁老头放在墙头上的红花,眼睛一亮。 第41章   屠鹭找了一块砖垫在墙根, 踩上去看墙上的那盆红花。   这盆花鲜红艳丽,花瓣倒披针形,花蕊穿过花瓣肆意分散合拢向天空, 张扬得肆无忌惮。   实际上墙上不止这一盆花,此时秋季, 各种应时花卉在墙上争奇斗艳, 但唯有这盆红花红得一骑绝尘,格外出挑, 屠鹭一眼就看中了它。   李秀问她这是什么花, 她答:“是红花石蒜。”   也就是他们常说的彼岸花。   屠鹭碰了一下颤巍巍的花蕊,感受花蕊的回弹, 像是有一点灵感在脑海里回荡, 她刚想深思, 一声炸雷般的呼喝差点把她吓得掉下来:   “干什么呢!谁让你碰我的花了!”   李秀赶紧接住她, 她从砖上跳下来,一看隔壁有个老头对她怒目圆睁。她暗道是碰了人家的宝贝花了,赶紧给大爷道歉。   隔壁的老头翻着白眼一边调整一下根本没有移动一点的花盆,一边警告她不要靠近这个墙, 特别是他的花半步。   回到屋, 李秀有些愤愤不平。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接触到的十里八村的农户大多都质朴热情, 别说别人家的花了, 就算是园里的葱薅出去两棵,也没人说什么, 她搞不懂不就是一盆花吗, 又没薅又没偷, 碰碰也不行?   屠鹭让李秀先别生气。   之前提前定好这个院子, 就是看中这里宽敞且便宜,至于隔壁是什么人她也没在意。只是刚才她看那盆花的时候顺便看了隔壁一眼。纤尘不染的院子、整齐得一丝不苟的花架,以及墙角摆放的棋盘,都可以看出隔壁的老头是个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人。   她道:“对咱们来说只是几盆花,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精神寄托。不一样的。”   李秀云里雾里,屠鹭只当是一次意外,灵感有了这事也就翻篇了。   她熬了一晚上,又画了一张草图。第二天清晨给李秀看的时候,李秀直接哀嚎一声:“妹子!这、这有些麻烦啊,我一个人绣不过来。”   屠鹭道:“这次的工程量是很大,几乎全身都需要刺绣,我知道你忙不过来所以打算再请两个绣娘。但主要还是要靠你,这个月就麻烦你了。”   李秀道:“你让我干我就干……但是,你觉得那个夏橙会喜欢这条裙子吗?”   屠鹭勾起嘴角,在阳光下晃了晃:“这一次不送手稿,直接送成衣。”   直接送成衣?这也太冒风险了吧。如果说是以前的客户还好,可是摊上这么个挑剔的大明星一次能让对方满意吗?   李秀心里打鼓,屠鹭微微一笑。   想要做好高定,是人在选衣服,但同样地衣服也在选人。   如果这一次夏橙不喜欢,那就说明这件设计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对方也不是她要找的客户,何必再浪费时间。   对于自己的设计,她就是这么有自信。   随着电影节举办日期的临近,她在b大的学习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b大的环境与a大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感觉学风更严谨,于此同时学生们的性格也更加内敛。屠鹭上了三天课之后,除了吃不惯学校的食堂倒也能勉强适应。   直到她上了陆章的公开课。   这一节讲的是高数。   屠鹭王昊等三人坐在最后一排,远远地就看到陆章拿着书本进来。一席棕色大衣,乌发蓬松,将书本放在桌上,声音清朗:“同学们,请安静。”   顿时,偌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和屠鹭一起来的a大同学除了王昊,还有一个女生,名叫徐思。徐思性格很是外向,在王昊激动得屏住呼吸的时候早就压抑不住低吼出声:“我就知道来到b大,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天天看到陆教授!”   王昊还是有些遗憾:“怎么可能天天见到,教授太忙了,他能给咱们讲一次课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听陆章讲课从高中听到大学的屠鹭翻了个白眼。   上课开始,陆章扫了一圈,所有人正襟危坐。屠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看没看见她,但想到陆章那个百转千回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这里,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可是这一次似乎是她想多了,陆章全程面带微笑一丝不苟地讲课,目光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秒。   屠鹭暗道自己还有自作多情的一天,不由得失笑。   只是旁边两个人听得精神奕奕,她越听眼皮越是发沉。倒不是因为陆章讲得没意思,没看其他学生听课听得比看小X片还兴奋吗?她是对这个声音太熟了,从高三听到大三,每天下午夕阳西下,最困顿的时候都是这个人陪在身边,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那些晦涩的数学题。   如今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倒也生出一点熟悉感,眼皮子一搭就要迷糊过去。   却突然,听到陆章的声音一顿,含着笑意:“讲了这么半天,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得无聊。”   笑话,陆教授难得放下实验不做,给他们讲一次课,别说不无聊了,就算无聊谁忍心说啊。   除了屠鹭,所有人都把头要成拨浪鼓。屠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陆章转过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激光笔,在投屏上一照:“理论学习完毕,接下来看这道例题。”   陆章缓缓念出题目,屠鹭不知怎的,越听越熟悉。   学习数学,只要掌握原理其实题干大多大同小异,解题解得多了看什么题就都有既视感。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陆章的声音平和,暗涌下的湖看似安静实则不然:“这道题有些难,但我觉得你们十分钟就能解开。”   屠鹭的眼皮一跳,瞬间抬眼。一瞬间,对方的话猛地将她拽回那个粘热的夜晚。   大一,空旷的教室里,陆章放下粉笔:“我觉得这道题不难,你五分钟就能做出来。”   屠鹭听了一天的课,不想再听自己的男朋友给自己灌输这些万恶的符号:“我不想做……”   光影在屠鹭的眼前穿梭,同样的语气,在分不清过去现在的时空里,所有学生都在磨拳霍霍,陆章放下激光笔,微微一笑:“但要是做错了的话,我就要惩罚你们了……”   ——“你要是做出来的话,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怎么样?”   屠鹭的呼吸粗重,分不清是以前还是现在,视线灼灼地落在那个清隽的人影身上。   ——“什么奖励?又拿你那些书来敷衍我。”   陆章不紧不慢地挽起衬衫的袖子,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来:“如果做错了,我就要加一道题。”   ——“如果做对了,我就……给你一个吻。”   所有学生都在哀嚎,开始央求换一个惩罚,只有留在旧时光中的屠鹭,已经眼角发红,低声讨价还价吻的时长了。   在所有人都低头算题的时候,只有屠鹭能清楚地看到,陆章看着她,对她勾了一下嘴角。   “……”恶劣的王八蛋!   徐思对学习没兴趣,在王昊兴奋地解题时,已经开始溜号了。直到她看见屠鹭:   “……屠鹭,你脸怎么这么红?”   屠鹭缓缓移开和陆章对视的视线,咬牙切齿:“我觉得这个b大唯一的不好,就是因为有一个陆章!”   徐思、王昊:“?!”   下课后,屠鹭冲到外面散脸上的热度,远远地就看到陆章身边围着一圈的学生,大步向实验室走去。   屠鹭没办法找他说理,说什么?你上课不要随便撩我?可是对方只是随便讲了一个以前讲过的习题,她可以想象得到她质问的时候对方装傻的样子。   他肆意拿捏着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进可攻退可守,这个王八蛋是修炼得最好的,让人抓不到尾巴的老狐狸。   屠鹭气也气过了,顿时觉得自己也算是无聊,既然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还气什么?   只是刚想回宿舍,远远地就看到小赵跑过来,匆匆地塞给她一张卡:“屠学妹,教授让你好好吃饭!”   说完,就跑得没影了。   屠鹭低头一看,原来是教师的饭卡。她内心一动,将饭卡收进了兜里。   “老狐狸……”会算计也最会抓人心了……   随着金牛电影节的临近,屠鹭给夏橙交成衣的日期也越来越近。夏橙听她说这次只送成衣,且因为做工麻烦,花费的时间长,因此就起了别的心思。   别是因为做不出来所以就搪塞吧?   夏橙心里存疑,碍着严礼的面子决定先不戳穿屠鹭,暗地里联系了另外一个设计师。设计师听了夏橙的要求,也没怎么磨蹭,第二天就把成衣送过来。   说实话,虽然夏橙存了想出格的心思,但一看送来的衣服,就这两片布,兜胸前的三两肉都够呛,怎么能穿在身上?   “李姐,这太出格了吧?能行吗?”   经纪人劝她:“怎么不行?你想想你现在的风评,想想你的前景,不就是露一露嘛,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上个月,她们被人查出来好几次和不同的小生的绯闻,都是他们公司雇佣水军一手促成的,一夕之间夏橙的声誉跌落谷底,成为娱乐圈人人喊打的女明星,连商务和影视资源都受到了不少影响。如今不狠一狠出个头,就彻底在娱乐圈没水花了。   夏橙深吸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屠鹭雇了两个绣娘和李秀一起做成衣,人一多这院子就热闹起来,屠鹭这人心宽,倒也没有觉得吵闹,只是隔壁的老头受不了,这老头岁数虽然大,但耳朵不背。   中午躺在摇椅上 ,旁边放上收音机,刚想闭上眼好好享受一下,就听到隔壁的女人们传来的嬉笑声。   李秀从乡下跟随屠鹭来到城市,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玩手机打发时间,屠鹭经常出差,和何欣又聊不到一起去,这可把她给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两个同龄的绣娘在一起聊天,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秀聊得开心,隔壁老头听得心烦气躁,气冲冲地就趴在墙头就是阴阳怪气,李秀听不懂屠鹭可听懂了,她从电脑前抬起头,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其实她早就打听出来,隔壁的老头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老大爷,名叫张文生,是另一座名牌大学c大里的文学教授。退休之后因为脾气和不合群的原因住在这里。对方知道自己是学生,但以为自己不务正业把心思用在了做衣服臭美上,因此骂得很是真情实感。   李秀听不懂大爷骂的是啥,但一听对方的语气也知道骂的不是什么好话,忍不住向屠鹭告状。屠鹭想了想,道:“你先帮我买点颜料回来。”   李秀不明所以。屠鹭勾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敲响了隔壁大爷的房门。   老头换好衣服正准备跑步,一打开门看见是她,老脸顿时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想为昨天打扰我的事道歉?”   屠鹭道:“您猜对了一半,我今天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为了请教。”   说着,她把一张纸拿出来:“其实前几天我碰您的花不是想要摘,是因为您的花太漂亮激发了我的灵感,所以我忍不住就碰了两下……”她一笑,露出学生该有的青涩赧然模样:“回去后我就把那盆花画了下来。但我画到一半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想是您的花您肯定最熟悉,所以就请您看一看。”   张文生狐疑地看着她,缓缓展开那张画。   随意瞟了一眼,呼吸顿时一滞。   只见在洁白的画纸上,一棵曼珠沙华张扬肆意妖冶生长,花瓣层次分明,花蕊纤细弯折,根茎一蹴而就力透纸背。   右边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屠鹭”。   如果说这张画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画手不够熟练,运笔略有停滞。但笔触的灵气已经完全掩盖这种瑕疵,让人忽略不计。   张文生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她:“这是你画的?”   屠鹭道:“您要是不信,我就当着您的面再画一次。”   她说得笃定,张文生也就不纠结这个,摆了摆手:“我看你倒是有点底子……绘画功底不错,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屠鹭道:“因为成绩突出,所以被选来做b大的交流生。”   “b大。”张文生哼了一声:“那里面除了有一个陆章,有什么可去的。”   这话可不是说b大不行的意思,毕竟在这些老学者的眼里,没有哪个学校是完美的,更何况张文生是c大的人,对b大看不惯也情有可原。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夸陆章,足以看出陆章的优秀。   屠鹭没提陆章的名字,有困难自己解决,她可不想借陆章的光。   张文生点了点头:“学习不错,但也不能仗着聪明就不务正业。每天缝缝补补像什么样子。”   屠鹭简短地解释,那是自己的工作。将绘画和华国的传统文化融入到服装里,也是她的理想。   以前她要是这么说,张文生肯定以为她是在找借口,如今倒有六七分两分可信。这老头是个性情中人,看不惯你你干什么都不行,看你顺眼你干什么都是对的。   点了一下头,看见她的落款,突然问:“你也姓屠?”   屠鹭一愣,道:“是,我叫屠鹭。怎么了?”   张文生又不说话了,转身把她的画放在桌上,眯眼看了半天:“运笔有点和陆章那小子相似,但风格和神韵倒有点像我另外的学生。”   张文生脸上满是怅然,让她把画收回去,叹道:“贺飞要是在的话,一定也要让他看看你的画。也许还能收个徒弟……”   屠鹭的耳朵尖:“贺飞?是您的学生吗?”张教授的学生,应该混得也不会差吧:“他在哪个地方高就?”   “高就个屁。”张文生脚步略有蹒跚:“不在啦!”   “不在了?”屠鹭下意识地重复。   张文生开始烦她,赶她出去:“被烧死了!不在了!”   屠鹭一愣,有些复杂地退了出去。   李秀在门外等着:“妹子,咋样?”   屠鹭道:“还行,张教授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咱们了。”   李秀大松了一口气:“妹子,我就知道你出马肯定没问题。”话音一顿:“我咋看你不怎么开心啊?”   屠鹭抬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   只是觉得莫名地心口憋闷罢了。   离金牛电影节还有三天的时候,女星夏橙收到了屠鹭发来的包裹。   此时她已经订好另一个知名设计师设计出来的礼服,因此对这个包裹没怎么上心。试妆的时候,包裹还是小助理打开的。   “有什么可看的。我承认她之前设计的衣服很好看,但不出格就是不出格。第二天通稿只能夸我美而已,但我能美得过那些一线大花吗?”   对于自己的长相,夏橙很有自知之明。衣服再美,那也是一件“普通”的女神群,她现在的长相驾驭不住,反倒被人嗤笑。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打破常规,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小助理也赞同地点头,随意地将衣服扯出来,突然短促地叫一声。   “怎么了?”夏橙不耐烦地回头。   这一回头,也差点叫出声。   把化妆师推到一边,三两步就跑过去接过裙子:“……刘姐!你快来看!”   经纪人跑过来,随意一瞄也是呼吸一窒:“这是什么?”   “林幽寄过来的裙子。”   说是裙子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是一件“披风群”,这件裙子通体透明纱制,上面大片大片地绣着彼岸花,花瓣花蕊肆意生长,连成一片汇成神秘的线条,银色的碎钻化作心蕊点缀在胸前以及腰部,在神秘之中更显华贵。一件透明绣花长裙,轻如新娘头纱,美如一张花田古画,让人见之惊心。   夏橙翻了翻盒子,里面还有一件裸色抹胸以及短裤。四肢纤毫毕露但又不过分裸-露,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夏橙激动地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好看吗?”   这一次,连最挑剔的经纪人也说不出什么否定的话来,只是连连点头:“我有预感,你这一身一定会惊艳全场!”   “就它了!”   小助理拍了拍盒子,惊讶道:“这里还有东西!林幽好像给您留了一句话:向死而生,需用足下血成就前途路。”   “这是什么意思?”   夏橙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她看着摆在旁边的那件裸露的长裙,想到自己炒过的那些绯闻,眸光闪了闪。   林幽是在告诉她,靠绯闻还是靠衣服,都不如靠自己的努力。   想着,她刚想让经纪人把尾款打过去,经纪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诧异地抬眼。   离金牛电影节只有一天的时候,夏橙的经纪人打过电话来。   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是高高在上,反而有点恳求的意味。   夏橙虽然选择了她的衣服,但妆发怎么都跟不上,感觉完全不配她的衣服。所以想请屠鹭帮忙。   屠鹭是坚决不能露脸的,所以一口回绝。但夏橙在电话那头低低哭诉,害怕明天的电影节出丑,再加上经纪人愿意再加钱,她也就应了。   李秀问她身份问题怎么办?   屠鹭戴上口罩帽子:“这样还能认出我,我算她们厉害。”   只是到底因为不得不隐藏身份心里不爽。屠鹭更加坚定了把事业做大,早晚公开身份的念头。   看着地址,是离电影节举办场地不远的酒店。出乎她意料的是,金牛电影节正好在c市举行。且在城东,她打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屠鹭不由得暗道自己也真是心大,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去查。不过也不怪她,她的心思都在适应新的学校以及做裙子上,哪里管那个什么电影节在哪里举行。   顺着地址来到酒店十楼,不知为什么屠鹭越接近就越是心慌。   站在房间外,她捏了一下眉心,敲响了房门。   房门被打开,一个小助理对她鞠了一躬就赶紧出去了,屠鹭感觉有些微妙。   她留了一个缝隙,走进卧室。在梳妆镜前有一个巨大的椅子,微微摇晃。   屠鹭道:“夏小姐,我来了。”   椅子一停,然后缓缓地转了过来。   看见那人嘴角臭屁的笑,屠鹭又惊又怒地瞪大眼。   “江景?!” 第42章   屠鹭顿时一愣, 她看着对方对她勾起嘴角,明明是浓烈深邃的五官,却因为得意的神情生出几分浪荡不羁来。   江景, 明明当初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此时头发微卷, 胡茬冒出,穿着一身褐色夹克,直接打包送到北海道写生也毫无违和感。   屠鹭关上门, 有些无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江景站起来,看见她刚才的颓色一扫而空:“我以为你在夏橙的房间看见我, 应该已经说明问题了。”   屠鹭想到夏橙经纪人打的那通电话, 突然了然。这家伙现在能独立当一个电影的制作人, 在娱乐圈不说手眼通天也算是横着走了, 给夏橙一个电话找区区一个设计师有什么可难的?   屠鹭把他的椅子拽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找我干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给你做的戏服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江景靠在桌子上,长腿随意一支就伸到了她的脚边:“你不知道你送来的稿子有多么优秀——不仅是我, 就连挑剔的导演都说不出什么来。即使处于中立立场,我也没办法对你不夸奖。”   屠鹭对他的彩虹屁不受用:“这不是你突然来到这里,且把我骗过来的理由。”   发现屠鹭的脸有些冷,江景抽出一根烟, 看了她一眼却没点燃:“我来这里是因为要参加金牛电影节, 找你是因为我想你。”   他就这么低着头, 随随便便地一句话。但声音喑哑, 毫不轻浮,好像说的就是理当如此的话。   屠鹭抿了一下唇:“你这样突然出现让我很不适应。”   江景勾了一下嘴角:“我下不为例。”   屠鹭把他的脚蹬走:“看也看了, 话也说了, 把夏橙叫回来, 我看她说到底有没有遇到困难。”   江景站起来,有些烦躁地咬了一下烟蒂:“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不是。”屠鹭道:“我觉得我没有逃跑也代表了我的态度。只是我也说过,不会让感情干扰到我的工作。”   江景一顿,他澄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屠鹭,像是在一瞬间被抽走所有的液体般干涸。   这句话,他很熟悉。   曾经系统对他说过无数遍:“不要让感情干扰到你的工作。”   这是系统对他的要求,也是陷入演戏的疯魔状态中对自己的激励,只是当时的他还会陷入与屠鹭的感情与事业的两难中,而如今他回首过去,情绪早就被千万次的系统推演抽离得干涸,而屠鹭目光依然莹润,语气自然地说出他当初说过的话——   在事业与感情之间,没有人不会选择事业。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系统发出小孩子般尖利的笑声,似乎在嘲笑江景愚蠢的执着:【她现在就像是曾经的你,你当初有回转心意的时候吗?还不是和她分手了。】   江景的眉心一跳,他屏蔽系统,缓和了一下情绪。   然后对屠鹭道:“那我可以申请十分钟的时间吗?十分钟之后我就把夏橙叫过来。”   屠鹭无奈,十分钟能干什么?   他看出她的神色,抓住扶手缓缓把她拽过来。屠鹭暗道为什么这几个王八蛋都喜欢这一招,看她被困在椅子里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被拉到他们对面很爽吗?   江景勾起嘴角,缓缓弯下腰:“十分钟够了。”   屠鹭和他视线相撞,撞进他淡色的瞳孔里,声音不觉发软:“你要说什么?”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   屠鹭皱眉:“你也想给我过生日?”   “也?”江景眸光一闪,微微偏头:“还有谁想为你过生日?”   屠鹭不紧不慢地回:“有很多,所以你排不上号了。”   江景以为她在找借口,没有在意:“我很认真。以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因为忙没有和你过过一次完整的生日。这一次我想补偿。”   屠鹭没说话,江景把她的帽子和口罩摘下来,碰了碰她被秋风吹得发红的眼角。   算起来屠鹭给他过过很多次的生日,然而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在出了山村的那一次。   在那个雨夜,两人情不自禁地接了一个吻。江景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心动的感觉。然而以他自大臭屁的性格,又不肯承认对这个面瘫倔强的小助理心动。   因此第二天一早纠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屠鹭早就一脸木然,公事公办地对他说昨晚只是意外,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江景措手不及,只好咬牙说:“最好如此。”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像是较着劲一样,对那天发生的事绝口不提,除了公事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交流。连□□都有些纳闷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变成这样,而且如果封景(江景)真的不喜欢屠鹭,为什么不把她辞掉?   在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的时候,转机就在江景的生日宴上。   当天晚上和粉丝们开了见面会,回到公司又和所有的队友、同事喝得烂醉。屠鹭外出买解酒药回来的时候,找了半天才从窗帘后的角落里把江景挖出来。   对方浑身酒气,脸上蹭上了奶油,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她的时候,像是一只小花猫。   屠鹭想把他拽起来,他反而把她拉到了窗帘后,两人呼吸纠缠,他揪着她的领子问:“你凭什么讨厌我?”   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这质问里的委屈。   屠鹭道不讨厌,江景不信,揪住她就在她的唇上印了一记:“你看,你根本没有反应,你还说没有讨厌我!”   喝醉了的江景智商仿佛也下降了,像个吃不到糖一样的孩子开始耍赖。   屠鹭舔了一下嘴角,觉得自己尝到了酒气与奶油的甜腻。她看着江景:“现在有一点不讨厌了。”   “真的?”江景打了个酒嗝,缓缓凑近:“那我再试试。”   窗帘外,队友们大着舌头问江景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喝不起躲起来了。   窗帘里,两人滚在一起,甜腻的奶油蹭了一身,江景终于“征服”了屠鹭,让她把“有一点”变成了“根本不”。   最后额头相抵,屠鹭也像是被熏醉了,她忍不住说了实话:“你竟然没看出来我在欲擒故纵……”   多年之后,屠鹭已经用不到这招了,除了自己的秘密,她面对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怎么补偿?我现在什么都不缺。我也不想没有收你的礼物。”   江景道:“你现在不是最缺钱?”   屠鹭一顿:“我自己可以解决。”   江景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想给你钱。”他想了想,觉得越解释越让屠鹭敏感,只好道:“既然礼物的事你没有要求,那我就自作主张了。”   屠鹭还想开口,他握了一下她的手,轻轻一唤:“屠鹭……”   澄澈的目光里,是不属于江景的乞求。   屠鹭只好改口:“到时候送到我家吧,我会把地址给你的。”   江景一笑。屠鹭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到了。”   他直起身,给她戴上口罩和帽子:“请问林幽大设计师,您现在有空接单吗?”   屠鹭从帽子之下的缝隙里瞧他:“我有,但不接你的单。”   江景失笑:“你还真是了解我……配饰也不接?”   屠鹭道:“你如果想要帮我打广告大可不必,夏橙一个人就够了。”   江景叹口气:“你为什么不会理解成我是因为身上没有一件你设计的东西吃醋了呢?”   屠鹭顿时一怔。江景低声道:“你说过,不会让我掺和你的事业,但屠鹭,你的设计对我来说不是事业。它是我能看见你的灵魂、你的才华的中介。我看着你在片场里涂涂画画,看着你跟在梅琳达身边学习,如今又看到你成为崭露头角的设计师,明明我看着你走过这么多的路,但除了戏服,我却没能拥有一件你设计的作品。”   屠鹭沉默了一下,最后道:“你好啰嗦……明天我让李秀给你送来一条领带。”   江景忍不住一笑,眼角一弯笑容比朝阳还灿烂。   屠鹭低头。   感慨如果说陆章是个老狐狸的话,那么江景就是一只高傲的花孔雀。待孔雀不再开屏,低下他高傲的头颅,那不是他示弱的表现,而是你心疼的开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屠鹭也分不清了。   给夏橙试完妆,让对方的化妆师记住具体步骤后,她离开了酒店。   出租车上,手机一震。   原来是萧靳言发来了信息。   “马上到你的生日,你要什么?”   屠鹭:“……”   这几个王八蛋,问她要什么生日礼物要么使出回忆杀、美男计诱使她主动交代,要么坑蒙拐骗示弱耍赖地质问,要么二话不说直接询问。   好像是弥补了一个生日礼物就能弥补过去的那些空缺一样。   没一个好东西。   【宿主好像是对他们都有不满。】   “都是王八蛋。”   【老四有一些不一样,也许宿主会接受老四。】   “别,可别再来了。”屠鹭捏了捏眉心:“这三个把我弄得焦头烂额,再来一个我会爆炸。”   【根据前三个男主出现的不规则定律,第四个的到来是早晚的事。】   “你好像很期待第四个男主。”屠鹭缓缓抬眼:“难道就那么想看我出丑?”   【每个男主带来的能量是独一无二的,既然宿主躲不过,身为系统对这些数据好奇也是情有可原。】   “不就是经商、学者、演戏、行医的嘛,能量能有多大?”   系统的声音微急:【既然可以改变宿主世界的现实,这些能量就是宿主想象不到的大。因此这次任务宿主要谨慎对待。】   屠鹭的指尖缓缓磨搓,面上带着微笑:“这么说他们几个一旦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毁了人设,这么多的能量就相当于核-武-器了。这么一想我还算是救世主?”   【在上级审核完毕之前,请宿主务必安抚好四个男主。如果这次任务圆满完成的话,我会为宿主申请奖励。】   “奖励是不奢求了,你别扣我的钱就好。”她看着车窗的倒影里古井无波的眸子,勾了一下嘴角。   金牛电影节。   红毯之前熙熙攘攘,各大媒体挤得水泄不通,闪光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江景一脚迈出轿车,摘下了墨镜。   今天他穿着一身藏蓝西服,身前的暗纹领带配得相得益彰。压住了他几分不羁的气质,更显沉稳。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跟在他身后,笑着道后面还有一个赞助商,今天也到了现场,一会在酒会上可以见一面。   娱乐圈,人脉多了不愁。江景点了一下头,正好听到工作人员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来了?”   江景一回头,远远地听到有人喊:“萧靳言!”   他突然感觉头皮一麻,胃部翻涌。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次他似乎有了经验,还没看到来人就判断:这也是一个倒胃口的人。 第43章   江景顿住脚步。   对于江景来说, 萧靳言只是一个偶尔在电视上出现的卖货的,没什么可惊诧的。   对于萧靳言来说,江景只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演戏的, 没什么可惊奇的。   但是对别人来说,这两个一个是新兴产业的龙头,一个是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影帝, 随便一个出现在电影节上都是难得一见的事情,更别说两人都参加了电影节还在红毯上相遇,要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明天不知道会屠版多少论坛。   工作人员几个眼神下, 一个放慢脚步一个加快脚步, 萧靳言很快就和江景遇上。   两个天之骄子对视, 明明是该客气寒暄热闹的名场面, 两个人却都顿了一下。   “萧先生。”   “江先生。”   语气客气,面色疏离, 但谁都没有想握手的意思,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两人并排前行, 江景道:“听说萧先生最近有意发展娱乐产业,没想到枭途的速度这么快,我竟然有幸能在金牛上看见你。”   萧靳言道:“江先生久不在国内, 没想到也心系国内影坛, 盛装来此参加电影节。”   好好的客套开场白,变成了你来我往明刀暗箭的口舌之争。   江景看向萧靳言那张莫名欠揍的脸, 萧靳言看向江景身上莫名碍眼的领带, 各自冷笑了一声。   对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江景管他是什么总裁都不会给面子, 他按着自己不舒服的胃, 抢先一步来到签名板前大笔一挥草草结束签名, 主持人拉住他问了两句话,问他回国后在工作上有没有什么进展可以跟观众分享的,对于他的现在拍的电影,江景一直鲜于人分享,他也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因此不耐地说了一些场面话。   只是他近几年一直忙于拍电影,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好不容易看见他出现在电影节上,就算为了直播热度主持人哪那么容易放过他。   不提电影,提起别的也算是个交代。主持人眼睛一搭,一眼就看中了他身上的领带。倒也不是因为这领带在胸前所以显眼,而是因为主持人刚刚一偏眼,就发现江景身上的领带在微微发光,再定睛一看,那上面的暗纹不是布料上的,而是用真丝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来时不显眼,灯光下格外生辉。   花纹呈深蓝色,在蓝色的领带上格外低调,但形状肆意,看似是大片的神秘图腾汇成的图案,其实每一个线条都是变了形的“景”。   主持人本来想客套地一问,这一看顿时来了兴趣:“感觉您今天戴的领带和您以前的风格不一样,我看上面的花纹都是您的名字,这也太用心了。”   明明刚才还是一脸不耐的江景顿时抬眼,主持人甚至有种他在得意的错觉。   一个影帝提起自己的作品不甚关心,一提到一条领带怎么就精神起来了?   主持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江景已经将压在西装下的领带勾了出来:“是吗?我也觉得很用心。”   “是品牌定制?”   “是私人订制。”江景勾了一下嘴角:“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制作完成。”   明明只是一句陈述介绍的话,但主持人被他语气里的轻缓弄得耳廓发热,莫名有种一个大男人在外炫耀自家媳妇贴心的错觉,主持人咳了两声,只能归咎于是江景的声音太低沉,说什么话都像是在说情话。   “所、所以是哪个设计师?”   亮如白昼的闪光灯下,江景意味深长地一笑。   主持人一愣,怎么这个设计师的名字还不能说吗?难道是因为设计得太好怕被别的明星抢了去?   留下不明所以以及被笑容击中的粉丝,江景走向了后台。   萧靳言是投资商之一,算不上圈内人士,倒也不用签名。他大步走向后台,刘助理勉强跟上:“我刚才查了江景,他现在刚回国不久,重新扎根华国影坛还需要时间。您现在也是刚发展电影业,如果和他合作,是一件很有利的事。”   萧靳言微微拧了一下眉:“我不会和他合作。”   “为什么?”   萧靳言这人很是不耐解释,压下胃部的翻腾道:“枭途想要进入娱乐圈,他不会是同伴,反而是阻碍。”   想来也是,能在国际与国内游刃有余的,岂止是演员这个身份这么简单,不知道背后又会有多少盘根错节。   刘助理跟了萧靳言身边这么多年,很快反应过来:“我明白了。”   萧靳言走向后台,刘助理给他要了一杯温水:“最近您的胃越来越不好了,找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   只是有些许不适而已,他又不是玻璃做的。然而即便如此,他打开了手机,指尖在那个金元宝的头像上一停。   前几天听说她做交流生来到了c市,一边气她这么大的事没有告诉自己,一边却又拿着参加电影节的借口来到c市,萧靳言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别的前男友为了挽回女孩的心死缠烂打甚至不择手段,而他只是寻找她的行踪就已经很是勉强,甚至见上一面就很是不易,连联络感情的话都很少说,指责对方不在乎他的这种话就更没有立场和时间去发泄了。   和屠鹭重逢,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无力。   他想挽回,对方并没有逃避,然而也并没有多少热络,仿佛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事业上,每一次拒绝他的邀约都是有理有据,并不是故意为之。这样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在对方看来都无足轻重。   有时候萧靳言怀疑,如果没有过去的情分在,对方甚至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如果不是知道屠鹭的性格,他会以为对方是在报复,报复自己当初因为工作留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每天只能面对那一只狗。   萧靳言握着手机,感到胃部的一阵阵紧缩,不由得垂下长睫。   即使是报复又如何?   如今屠鹭不悲不喜、不加指责,他只有“自讨苦吃”才能消除一点心中的愧疚。   手机在掌心下晃动,随时有碎裂的危险。   他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今身处最喧闹的名利场,但心里却像是被清场般空荡。胃部的翻搅更加剧了这种空虚。他下意识地想给对方发信息,却觉得用生病这种小事打开话题太过下乘。   合上手机,看着周围往来的光鲜亮丽的明星,特别是有意无意来门外走动的女星,眸光像是冰层般毫无温度。   前台主持人夸江景的声音传到耳里,他突然想到什么,打下一串字:   “屠鹭,我要你做的领带。”   他知道屠鹭暗地里在做设计师,剩下因为不想让对方对他抵触,没有深入调查。只是即使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拿此威胁或者借以接近,想到她来c市的不告而别,他到底有些怨言,以往的顾虑都顾不得了。   片刻,屠鹭匆匆回了一句语音:“我不是刚给你做了一条吗?”   刚给做了?什么时候?   萧靳言眉头一皱。他还想再听,一瞬间,屠鹭撤回了。   萧靳言:“……”   江景来到后台,拿起手机给那个金元宝的头像发了个信息:“有没有看电视直播?”   屠鹭:“没有,我在忙。”   江景“啧”了一声,他将散落在额前的刘海虚虚地拢在脑后,露出英挺的眉眼。门口有女星顺着门缝偷看红了脸。   “那真是可惜。你没有听见主持人夸你做的领带漂亮。”   屠鹭那头应该是真的很忙,她发了一段语音:“你没有告诉他们是我做的吧?”   “没有。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江景垂下长睫,满不在乎地说着让自己扎心的语:“我告诉他们是我的私人设计师做的。”   “什么私人设计师……”屠鹭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想要垄断我,你还是下辈子吧。”   听出屠鹭语气中地轻松,江景眸光一闪。他走到无人处,搓了搓眉骨按下嘴角的微翘:“你难道现在很抢手?”   屠鹭道:“是,我很抢手,甚至分身乏术。”   江景以为她在夸张说笑,刚想说什么屠鹭就匆匆道:“我、我有事先不说了。”   江景:“?”   屠鹭站在院子中央,旁边的李秀指挥着众人从车上往姥姥的屋里搬东西。   工人有些费力地从车上搬下一个大木柜,门口太小放不进去,问屠鹭该怎么办。   屠鹭关了和江景聊天的界面,看了一眼让其先放在旁边,下午拆了再组装进去。就这么一错眼,有一条信息从后台跳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领带”两个字,想也没想地回:“我不是刚给你做了一条吗?”   刚发出去,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后一看见来信息的名字,只觉得轰然一声,从后脖颈到天灵盖,像是被人炸了一样麻了。   她回的不是江景,而是萧靳言!   她从来都没有给萧靳言做过衣服!   屠鹭的呼吸窒住了,一边暗骂自己眼瞎,一边又埋怨萧靳言那么有钱上她这里买什么衣服。   李秀看她半晌不动,推了她一把:“妹子,你咋了?出啥事了这么发愣?”   屠鹭目光发直地看着手机,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这就是脚踩三条船的代价,总有一天她会翻车的。   系统道:【宿主,你翻车了,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对,补救。屠鹭镇定下来。对方又不知道她给江景做过衣服,有什么可紧张的。她吐出一口气,撤回了信息,犹豫地发了文字:   “我发错了。我刚才以为你是我的客户。”   好在萧靳言也没在乎这个:“我听见声音,你那头很杂乱。”   屠鹭顿了一下,道:“我在翻修屋子。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定制衣服的话,那要等以后了,我最近在休假。”   萧靳言不怕延后,就怕她不接。   “可以。”   顿了一下,问:“你在c市吗?”   屠鹭一愣,还没等她回答,对方就道:“我也在c市。”   这一次,她马上就不说话了。然后匆忙地关了手机。   她知道萧靳言为什么会在这里,对方那么忙,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地就在c市。只是她来这里这么久,对方没有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质问她,今天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忍不住问出口,屠鹭的心里就是一阵酸麻。   只是一转头看见门口年迈的姥姥,心里又相是有冰层封了起来。   关于她身份的变化,她不信萧靳言他们几个猜不出来,但如果真的见到了她的姥姥,知道了她与记忆中的屠鹭不一样,那就无异于撕开了现在平静的假象。   她现在应付这几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就已经身心俱疲,已经不想再用另一个谎言伪装和平了。   姥姥站在门口,插着腰和工人合计怎么把木柜搬进屋里去,一边埋怨屠鹭买得太大,一边又在左邻右舍艳羡的目光中挺起了腰杆。   看到这一幕,屠鹭放下与那几个王八蛋的破事,勾了一下嘴角。   且不提萧靳言和江景两人与她的纠葛,今天的金牛电影节上,出风头的也不是他们。   男演员出席各大晚会,穿着打扮只要是不出错就好,女演员要想出挑那可就难了。   只是今天有一个例外。远远的就听到候场的女粉丝的尖叫,各大媒体转过了头,本以为会看到当红的男星或者实力女星,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上个月因为被人扒出炒绯闻而陷入舆论风波的夏橙。   其他的女星都挽着男星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向签名板,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有些犹豫地走上红毯。   虽然夏橙现在很有话题度,但和那些电影人相比还是不够格,大部分的记者都调转了摄像头,只是下一秒就听到欢呼声不对劲。   不仅是场外的粉丝,就连远处的女主持人也低呼:   “这也太美了吧……”   待夏橙走近,众人这才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绣在透明的薄纱上,像是披着一层被晚霞染红了的云层,又像是跌入绮丽的花田,纤细修长的四肢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配合着脸上的红妆,神秘、性感,却不媚俗,这件薄纱披帛红裙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迎着众人的视线,夏橙越走越是昂首挺胸,越走越是畅快。   走到签名板前,镜头难得多给夏橙几分钟。主持人问她关于客串的电影。虽然在电影里只有几分钟的戏份,但夏橙来之前准备了很多,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言之有物,没有所有人想象中是个蹭票房的花瓶。   最后,看她要走向后台,主持人忍不住夸了一下她的裙子,夏橙顿了一下,转过头笑道“这不是什么牌子,而是我找人设计的,设计师叫林幽。在这里我要向林幽道谢,她设计的裙子很美,她留的那句话我看到了。我会加油的。”   夏橙今晚接了一个小成本的电影女二,她会像屠鹭说的,从此以后靠自己。以后她出现的地方就是焦点,再也不用靠外力了。   自此以后,林幽的名字彻底在娱乐圈里散播开。   所有的女星都知道,想要美丽,想要出挑,就找林幽。   屠鹭还不知道她的马甲在电影节上出了名。这几天她决定好好放一个假,于是回到了姥姥家,先把旧房子里的家具换了。   李秀最近攒了一些钱,大部分存到了银行,小部分也给家里添置了家具。   村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地来了五六趟卡车,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李秀的母亲本来想着李秀跟屠鹭出去,勉强混一口饭吃就行,哪想到她能挣这么多的钱回来,顿时出门倒脏水都像是踩着云彩,仰着下巴走。   看李秀与母亲亲亲热热,屠鹭缓缓收回目光,她转身回家,却看见姥姥就在不远处。   “姥姥,您怎么跟出来了?这么冷快回去。”   姥姥待她走到身边,看了她一眼又一眼问:“你是不是想你妈了?”   “不想。”屠鹭低下头,吐出一口气:“以前还很想念,做梦也能梦见对方。但是自从知道她和别人有了我再嫁进白家,我也就想得少了。”   姥姥没了声音,只是浑浊的同空调像是被风吹得干涸土地,没有一丝莹润。   “你妈她……也许是迫不得已。” 第44章   屠鹭顿时一愣, 她意识到姥姥这句话话里的不对劲,赶紧追问:“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姥姥看着她皱紧的眉头,捂着嘴咳了两声。   “哪有什么内情……我就是后来想通了。”她转过身避开屠鹭的视线:“你妈当初还是个学生, 突然有了你,可能、可能觉得养不起你,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那您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姥姥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当初她突然回来就已经大了肚子,然后就离开了家。自始至终,她什么都没对我说。”   “那您有没有发现她之前和哪个男人走得很近呢?”   姥姥佝偻着背, 推开门:“没有。她一直在外地上学,很少回来,她的生活怎么样我就更不知道了。”   屠鹭叹口气。   如果姥姥也不知道,那么她就更加无从查起了。可能真的如同姥姥所说, 母亲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在一起后有了她,又不想打掉她所以就选择了和有钱人在一起。   但如果真是这样, 母亲为什么会选择白仲英?难道是因为白仲英这个人心思简单所以好操控?   屠鹭越想越眉头紧皱, 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一大团毛线里,获得的线索越多她就越是解不开。   姥姥让她别想太多, 让工人想办法把家具弄进家里去。折腾了几个小时,天已经擦黑。地平线处晚夏开始燃烧, 炊烟袅袅。   深秋时候, 乡下已经开始冷了。坐在饭桌前, 屠鹭搓了搓手:“过两天您跟我去城里吧,北方的冬天太冷了。”   姥姥把饭菜端上来, 朦胧的热气也遮掩不了她手上深刻的皲裂。她用抹布抹了一下手:“你那么忙, 我去跟着添乱干什么, 况且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 也习惯了。去城里谁都不认识, 多憋屈啊。”   屠鹭一想也是,老人远离故土肯定不适应,只是还是道:“那您也得去我那里住两天。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姥姥还没孝敬两天就扔下不管怎么成?”   屠鹭难得撒娇,姥姥脸上的皱纹都被抻开了少许,她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是扔下不管呢?我在这多少年了早就习惯了。”这么说着,许是心里熨帖,顺着她的话问:“你上次说你在c市租了房子,也没跟我说在哪啊。”   “离这里不远,就在c市的琼华街。”   “哗啦”一声,姥姥给她盛饭的碗翻了。屠鹭一愣,赶紧把饭碗拿起来:“姥姥,有没有烫到手?”   “没有没有。”姥姥摆摆手,背过身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这饭太热,我这手也是不听使唤。”   屠鹭站起来:“我来盛饭吧。”   姥姥坐下来,看了她一眼,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你刚才说你现在住在琼华街?”   屠鹭把碗放在姥姥桌前:“是,前几天太忙,没来得及告诉您。如今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家具也都买好了,就等着您去住了。”说着,她抬眼:“您知道那里?”   姥姥端起碗,指尖有些发白,低着头道:“听说过。c市离咱们这里挺近,村里经常有人出去买东西,我也听说了一点。”   屠鹭点了点头。她道:“既然您听过那就好办,那里虽然离市中心远,但是清净。您过来享两天福也是可以的。”   姥姥的眸光闪了闪,放下碗筷,勉强一笑:“我、我还是不去了。”   屠鹭的筷子一停:“为什么啊?”   姥姥勾了勾而后的头发:“我这么大的年纪就不折腾了,得在这里守着,守着……”   一个老房子有什么要守的,难道是真的对这个村子难舍难分,连一两个月的时间也不愿分开?   屠鹭无奈,但看老太太坚定的神情,咽下了劝说的话。   算了,如果姥姥真的不愿意去,那就趁着手里还有些钱,先把这个房子加一层保温吧。   晚上,她躺在母亲的房间,看着母亲的照片。母亲很少拍照,这张还是她从寥寥无几的照片里挑出来现加的相框。   看背景还是在高中,屠淑穿着宽大的校服,但也难掩清丽的气质。她发现她和母亲越来越像,不是面容,而是眉宇间的气质。   只不过她母亲更冷,她更目中无人。   除了这张单人照,还有几张屠淑幼时的照片,看得出来家里的状况不好,几身衣服甚至都开了线。屠鹭大致翻了翻,照片从小到大,直到高中毕业照戛然而止,仿佛之后的那十来年的生活轨迹根本不存在。   母亲在白家的时候也很少拍照,在对方的卧室里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张。想到离开之前没有拿几张母亲的照片存着,她就有些懊悔。   不过不急,还有那么多的谜团要解,她早晚会回白家的。   将相框放在怀里,她掀开被子刚想闭上眼,突然听到房门一响。   她以为是姥姥要上厕所,所以没怎么在意。只是半晌,姥姥都没有回来,她皱了一下眉,披上衣服去门外看。   “姥姥!”   她叫了一声。   半晌没人应,屠鹭房前房后都找个遍,还是没找到。不经意往隔壁瞄了一眼,却发现姥姥就站在隔壁院子,穿着一身单薄的毛衣,瑟瑟发抖,像是没有听见屠鹭的声音般,定定地看着那片废墟,干瘪的嘴唇不住地动,像是在念叨什么。   夜里风大,屠鹭赶紧拉了老太太一把:“姥姥,您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呢?我叫了你那么多声您都没听见。”   老太太猛地回神,冰凉的手从屠鹭的手心里抽出来:“没事、没事,我就是大半夜睡不着。”   屠鹭叹口气:“睡不着怎么来这里了。”   “年纪大了,睡、睡得迷糊了。”老太太推了屠鹭一把:“天太冷,赶紧回屋。”   “您还知道冷啊。”   屠鹭无奈,给老太太烧了热水暖暖,待对方睡下后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躺在床上,她却怎么都睡不找了。像是在那一团毛线里终于看到了空隙,但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线头。   希望是她想多了,她闭上眼。   第二天,屠鹭找工人把院子里的围墙简单修了一下,傍晚李秀找上门来,转了一圈,想了想问:“妹儿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你要啥啊。”   忙了一天,屠鹭放松地躺在了摇椅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钱。”   这是她买的摇椅,就打算放在乡下。自从在c市那个房子用上了摇椅,她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玩意。   她知道李秀来这的用意,因此提前堵对方的嘴:“你也别想给我买什么礼物,除非把我给你的工资还给我。”   李秀知道她在说笑,嗔道:“就会说笑。”说着,她搓了搓手,拿来一个小凳坐在屠鹭的旁边:“那你就准备这么平淡地过了?”   “那还怎么过?”屠鹭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必须得大操大办,就当普通日子过就行了。”   “那怎么行。”屠鹭还没说话,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把脏水一倒:“明天姥姥去镇上给你订个大蛋糕,做上十个菜。你认识哪个同学朋友,把他们都请来。”   屠鹭哭笑不得:“我孤家寡人,朋友都在a市呢都来不了。”   趁着老太太回屋,李秀凑到屠鹭身边:“那就我和你姥姥给你过生日,会不会太冷清啊。”   屠鹭道:“不过怎么会冷清?”   李秀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c市也有别人的……”   屠鹭皱着眉看着她。   李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我看电视上不是有那个大明星嘛,就那个什么金驴电影节里的,在香港认识的……”   “你说的是参加金牛电影节的江景?”屠鹭哼了一声:“放心吧,他找不到这里来。”   “为什么?”   屠鹭晃了晃关了一天的手机,为了防止那三个王八蛋烦她,她早就关了手机。   李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默默地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睡觉前,吕丽丽给她打了个电话:   “头儿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本来想去的,可是被我爸爸给去公司实习,所以我不能去看你了。但是你放心,礼物我已经邮过去了。”   屠鹭道:“礼物不重要,你在你爸的公司好好干就行。”   吕丽丽嗯嗯地答应,顿了一下小声问:“我要是不去了,那不就剩下你姥姥和李秀姐给你过生日了?会不会有些冷清啊。”   屠鹭还是老说辞:“不过生日就无所谓冷不冷清。”   吕丽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犹豫地开口:“头儿,在公司里实习的这几天,我才知道管理一家公司有多么不容易,不仅要对手下的员工负责,还要顶住上面的压力,所以有时候身不由己啊……”   屠鹭劝她:“做好你自己就好。”   吕丽丽又东扯西扯,扯了半天,没忍住自言自语叹道:“头儿,我真没想到,我是真没想到啊,当初我看出来不对劲的时候怎么能就以为针对我呢,那根本也就不是冲我来的啊!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得多了。以前我总觉得你和程晨分开太可惜了,现在一想分得好啊、分得妙啊!头儿,你值得更好的!”   屠鹭:“……你生病了?”   吕丽丽傻笑了一声,干脆挂了电话。   屠鹭皱了一下眉,片刻又有一通电话打过来,是何欣。   屠鹭直接起:“如果你是想给我过生日的话就不用了,因为我不打算过生日。如果你想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也不用了,我不会收。如果你有别的事那可以接着说了。”   何欣尴尬地沉默了。   半晌,她干巴巴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屠鹭道:“看来我猜对了。”   何欣尴尬一笑,然后小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礼物我已经邮过去了,你不许拒收啊……我就是想问问,明天就你和李秀、你姥姥,你这个生日过得……”   “一点都不冷清!”屠鹭咬牙:“没事我挂了!”   何欣赶紧道:“屠鹭,虽然我人没到我的心到了,你要记住无论我以后做了什么事我永远是站在你那边的!”   “啪”地一声,手机挂了。屠鹭看着手机:“……这几个人什么毛病?”   姥姥从屋里探出头:“鹭鹭,天晚了快回来睡觉吧。”   屠鹭掀开毯子站起来,刚想回屋眼角瞄到隔壁那个被烧得干干净净的房子,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抽。   她捏了捏眉心,走向屋内。   这一晚还是没睡好,梦里光怪陆离,一会是母亲流着泪的脸,一会是四个王八蛋扯着她手臂的手,一会是自己的钱全都飞向了天空,等她醒来的时候不仅没有休息好,还头痛欲裂。   开机,看了一眼时间。早八点,姥姥在厨房熬粥:   “鹭鹭啊,你再睡一会。一会醒来吃饭。”   屠鹭躺了回去,此时睡也睡不着了。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以为自己昨天关了一天的机,这三个王八蛋会疯狂给她发信息,却没想到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来打扰她就好。   ……不对劲。   屠鹭猛地坐起来。这根本不是三个王八蛋的风格,他们这么安静,简直太反常了。   以她对他们的了解,她过生日这一天,他们既然追问她要什么生日礼物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所以肯定偷偷摸摸做什么。   下意识地,她想起昨天李秀和吕丽丽、何欣的古怪,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秀突然提起了电视上的大明星,就是江景。   吕丽丽说她是身不由己,有上层的压力,那么她父亲那么大的公司,会有什么压力?难道是……萧靳言?   何欣说无论做了什么永远站在她这一边,所以对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难道是透露了她现在地址……陆章?   屠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下意识地穿好衣服冲向门外,却是已经晚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轿车的车鸣声…… 第45章   屠鹭的头皮一炸, 老太太已经擦着手出去了。   看着停在院里的黑车,眼睛一眯就喊一声:“是谁啊?你们找谁啊?”   司机没动,先下车的反而是后座。车门打开, 一只皮鞋落在了地上, 老太太的视线随着对方的身高缓缓抬起, 看着来人锋利端正的眉眼, 又惊又愣。   这人一看就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过的那种大老板, 怎么来她家了,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   萧靳言站得笔直,声音低沉:“屠夫人您好, 我是屠鹭的朋友。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来看她。”   姥姥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回头:“鹭鹭啊……”   还没等她喊完, 屠鹭就像是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看到萧靳言的一瞬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怎么来了?”   不待萧靳言回答, 刘助理就把如山的礼物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堆在她的脚边,她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人是给她过生日(找不痛快)来了。   只是这人来的目的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对方来得这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甚至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她这个和第一个世界对不上情况的姥姥!   她在这里惊慌失措, 姥姥丝毫没有看出来,眼看着屠鹭和萧靳言认识, 萧靳言长得还这么英俊两人的关系难免不让人多想。   姥姥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笑眯眯地道:“原来是鹭鹭的朋友啊, 那还站在这里干啥啊, 快进屋!”   屠鹭无奈:“姥姥……”   “你这孩子。”姥姥回头嗔怪她:“你不是说你在c市没好朋友吗?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要是早说姥姥早就备好菜了。”   屠鹭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姥姥把狼领进羊窝, 不由得哀叹要是糊弄不过去今天的生日就是她的祭日了。   门框不高,萧靳言微微低下了头,他回头看了屠鹭一眼,那一眼深沉深邃,屠鹭没咂吧出什么意思,只觉得心脏莫名一揪。   姥姥将萧靳言请进屋内,让他先坐在饭桌前:“小萧是吧,你早上吃饭了没?”   把东西又拎进屋,累得像是一头牛一样的刘助理站在萧靳言身边,笑道:“老夫人您客气了,我们萧总……”   萧靳言看了他一眼,刘助理自动收声:“我、我去看看外面的鸡有没有喂……”   待刘助理走后,萧靳言道:“没有。”   屠鹭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立刻道:“那正好,就在这吃吧……你看,我这也没准备什么……”   萧靳言道:“我都能吃。”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拿馒头,屠鹭用力地抓一下膝盖,凑到他耳边道:“其实我姥姥是……”   萧靳言转头,和她对视:“今天是你生日,不谈这个。”   屠鹭顿时一愣。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觉得松口气,又一时觉得萧靳言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她,不由得头皮发紧,心下忐忑。   “你是不是从吕丽丽那里打听出我的地址?”屠鹭决定先发制人。   萧靳言很干脆承认:“是。”   屠鹭皱眉:“可是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想要礼物了吗?你现在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没有通知我就突然过来,我很生气。”   萧靳言瞬间转过头,沉声道:“但你也没有给我通知你的机会。”   他的瞳孔黑沉沉的,像是翻涌着无数的情绪,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以至于屠鹭不由得一怔,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时姥姥回来,将馒头咸菜放在桌上:“早上就委屈你一点,我中午准备了十个菜,到时候你就敞开了吃。”   面对姥姥,萧靳言的语气如常:“我今天中午的飞机,可能坐一会就要走了。”   屠鹭松了一口气,萧靳言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一下唇。   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明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眉头。   “走那么早干啥?”姥姥给萧靳言盛粥,萧靳言接过,自然地放在屠鹭的眼前。“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萧靳言解释:“还有工作要做。”   “这么忙呦。”姥姥眼神不好,但也没放过他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更甚:“那你既然认得门,以后就常来。”   萧靳言道:“一定。”   一顿饭就在姥姥喜气洋洋、屠鹭提心吊胆、萧靳言沉默的情况下进行。屠鹭吹着热气腾腾的粥,在白气之中看萧靳言被氤氲了的面孔。对方垂着眸子,扒了一颗姥姥给的鸡蛋放在她的碗里,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自己碗里的粥,英挺的侧脸恍惚也有了温柔的模样。   屠鹭看着碗里那颗圆圆白白的鸡蛋,很难不想到他在那个冬天重新回到屠家村的时候。他就像是此时这般,坐在屠家的饭桌前,比她还像是屠家人一样把所有的好吃的都挪到她的碗里,妹妹不满两只鸡腿都给她,所以在闹脾气。   萧靳言只是抬了一下眼,她母亲就赶紧让妹妹闭嘴。   屠鹭给了妹妹一只,心满意足地啃了剩下的鸡腿,第一次知道被偏爱的感觉竟比口腹之欲更让人满足。   热气熏得她的眼前一阵湿润,屠鹭回过神,看着比记忆力成熟了不知多少却待她依然如故的萧靳言,心中的怨怼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复杂。   吃完饭,姥姥自动指了指外面说要去消食,一看就是准备给他们两个腾出独处的空间。   屠鹭拦她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以不符合平常的速度消失在门外。转过头,萧靳言那么大的个子杵在原地,连这屋子都变得逼仄了不少。   “你……你找个地方坐。”   萧靳言的视线自然落到她的屋里,屠鹭暗道他倒时会选地方。把门推开,她扯了一个凳子:“坐这儿吧。”   说着,视线瞄到桌上母亲的相框,刚想扣下但一转头,看着萧靳言平静的目光,也就没有动。   算了,既然他都说今天不谈那些谜团一样的事,她又何必故作玄虚。   况且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也要费心地用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   “我很好奇你对吕丽丽说了什么,她能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以她对吕丽丽的了解,那傻丫头对她的忠心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么轻易地供出她的地址,如果不是萧靳言威逼利诱她想象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萧靳言自打进门以后视线就没有随便移动,仿佛自始至终她都是他视线的焦点,如今听到她的问题视线也不曾有分毫的波动:   “我对她说,我在追求你。”   屠鹭差点被口水给呛死。她捶了捶胸口,低声道:“你还真敢说……”   萧靳言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送太多的礼物,所以我带来的大部分东西都是送给你姥姥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呈黑色,丝绒包裹,上面镶嵌一颗耀眼的碎钻。缓缓站起来递给屠鹭:“我要送给你的,是这个。”   那样精致的包装很难不让人多想,屠鹭的喉咙一动,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盒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它缓缓打开。   里面的耀眼的光芒即使只开了一条缝隙也能看得到,屠鹭几乎有种想把它还回去的冲动,但还是猛地掀开盖子。   看到它的一瞬间:“……”   原来是一团软尺。且做工精致,首尾镶嵌着大颗钻石的软尺。   这样的做工以及装饰,可比她以为的钻戒要贵重多了。   屠鹭抬头:“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萧靳言道:“你现在是设计师,应该经常用。”   屠鹭指了指眼睛:“我明眸善睐,一眼就能看出来别人的三围。”   萧靳言勾了一下嘴角。人家都送到家门口了,屠鹭也不矫情。她小心地摸了摸盒子,道:“那我就收下了。对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做什么领带?怎么突然想要领带了?”   萧靳言眉头一动。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看见江景炫耀对方的“私人订制”有些眼红,于是说了一半的真话:“只是想要你做的东西。”   屠鹭摸了摸发红的耳廓:“你今天就是仗着我过生日不好发脾气吧……”   萧靳言似乎就真这么想的,他还得寸进尺:“我不想要领带了,我想要西装。”   “西装?”屠鹭合上盒子:“那你得等等,我现在在休假,没有时间。”   萧靳言缓缓走向她,指尖一抬就落在她拿着盒子的手上:“测量身体数据不需要多长时间。”   屠鹭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自己的腿弯碰到了炕沿:“你有必要那么着急吗?我觉得以后再量也行。”   萧靳言道眯着眼:“很急。”   他步步逼近,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屠鹭不由得屏息:“好好好,我给你量!”   她慌乱之下竟然忘了自己可以用“目测”那一套来搪塞他。   他缓缓站起身,眸光微亮。   屠鹭暗道这个表情好像是在哪里看过,像是在猪圈里一脸高傲却忍不住滴口水等猪食的那只京巴犬。   她忍俊不禁,把软尺拿出来:“伸胳膊。”   萧靳言乖乖地伸出胳膊,她将软尺按在他的指尖,让他攥住,然后一点一点地抻到对面,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软尺自然不平整,屠鹭抬头看他一眼,两人视线自然相撞。   他的眸光深沉,视线缓缓落在她饱满的双唇上。   她目光闪烁,视线微低落在他如玉一般凸起的喉结上。   明明张开双臂,毫无逾越之举,却仿佛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胸膛里,用气息细密地缠绕着,萧靳言缓缓放下手,眸光微闪。   窗外的阳光晃在她的眼角,老旧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声响。轰然一声,如同鼓声一般砸进屠鹭的心里。   已经十点了!   时间提醒了屠鹭,她猛地回神。在发热的大脑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已经十点了,陆章和江景不会过来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推开萧靳言:“时间不早了,你赶飞机快来不及了吧,赶紧走吧。”   萧靳言只以为她是在害羞,没有多想。缓缓站直了身体:“鹭鹭,生日快乐。”   屠鹭焦急的表情微微一变,他很少叫她鹭鹭,也只有在乡下的时候会顺着母亲叫她吃饭的时候唤几句,那声音也是微小的,青涩的,不似如今深沉的,含着她分不清的情绪。   屠鹭低了一下头:“一路顺风。”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走出门外。   刘助理等候多时,对屠鹭弯了一下腰:“屠小姐,生日快乐。咱们下次再见。”   萧靳言最后看了她一眼,坐进了车内。眼看着车子带着一条尾尘消失在村口,屠鹭松了一口气。   姥姥很是适时地回来,格外慈爱地看着她:“人走了?”   屠鹭揉了揉根本不累的肩膀:“走了。”   姥姥笑道:“你这孩子,有这人咋不早点带回来见姥姥呢?”   屠鹭道:“他就是我普通朋友……”   “我懂、我懂。”姥姥把鱼剁了,觉得做菜都格外有劲:“现在的年轻人啊,就喜欢把对象叫成普通朋友。”   屠鹭:“……”   村外,萧靳言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刘助理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忍住问:“老板,我总觉得屠小姐的这个姥姥和我调查的有些不一……”   萧靳言猛然抬眼:“今天不谈这个。”   看着老板冷下来的脸色,刘助理很是识时务地闭嘴。   萧靳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蜷成拳。有些事他根本不用调查,直凭感觉就能察觉到不对。他没有深究一是因为他只想听屠鹭有一天能亲口对他解释。二是因为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揭开这种平静的假象,那么屠鹭会离他更远。   他捏了一下眉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查了。”   刘助理赶紧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路口的拐弯处黑白轿车交错而过。萧靳言猛地皱了一下眉,这一次,他无法忽视这种不适,问系统: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系统沉默了半天,道:【在动物界里,这种出于精神而非外力所导致的生理反应,我们称之为——遇到天敌。】   一瞬间,萧靳言的眸光一寒,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车牌号,看着那辆白车驶往的方向,想到过往屠鹭种种不对劲,终于放弃了自欺欺人:“刘助理,去查一查那辆白车的车主是谁。”   刘助理一愣,看着萧靳言冰寒的面容,不由得嘀咕陷入恋爱里的男人心思真的不好猜。   姥姥在房间里拆各种礼物,打开之后发现是各种名贵的保健品,老太太岁数大了就喜欢这些玩意,乐得合不拢嘴:“小萧这孩子挺贴心。”   更重要的是长脸,他那辆车一出现在村里,左邻右舍都在向她打听是哪里的大老板来了。   姥姥说完,没有听见屠鹭回话,一回头看她皱着眉发呆,心里一突赶紧握住屠鹭的手:“鹭鹭啊,姥姥觉得不是因为他有钱才喜欢他,姥姥就是看他有礼貌,对、对你挺好的。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姥姥就再也不让他来了。”   屠鹭只是愁陆章和江景而已,她不解姥姥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赶紧道:“没事。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又传来车鸣声。姥姥纳闷地走出去,看着一辆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素净,长相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缓走下来。   一看见这人长相,恍如林中雅士,与这黄土乡下格格不入。姥姥惊了一下,不自觉用上了敬语:“您、您走错了吧?找谁啊?”   陆章走过来,微微一笑:“姥姥,我是屠鹭的好朋友。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特意来看她。”   姥姥:“……” 第46章   姥姥狐疑地看向屠鹭:“鹭鹭, 他是……”   屠鹭按了一下眉心,无奈地道:“他……他是我的朋友。”   陆章道:“现在也算是屠鹭的老师,您直接叫我陆章就好。”   一听是老师, 老太太的面容就是一变, 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老师?原来是鹭鹭的老师啊, 快进来、快进来!”   一回头,看到屠鹭还傻站着,赶紧摆手:“鹭鹭, 还挡在门口干什么啊, 赶紧让你老师进屋。”   姥姥一口一个“老师”, 让屠鹭听得眼角和胃一起抽筋。这家伙当初给她讲课,就一直自诩是她的老师, 暗搓搓地引-诱她叫老师了很多次, 如今终于如愿她都可以看到那无害的笑容下有多么得意。   陆章让司机把东西搬过来,走到屠鹭的身边,对她勾了一下嘴角。   明明是清隽的长相, 毫无攻击性的微笑,却如寒潭之下的暗涌,让人不寒而栗。   屠鹭本来因为窘迫而微热的脸颊瞬间一凉, 她刚想说什么对方早就进了屋内。   陆章身形修长, 气质温润,戴着眼镜更显无害, 和萧靳言比起来,姥姥对他没有紧张只有面对孩子师长的亲切和拘谨, 连忙把椅子搬过来:“陆老师, 您坐。”   陆章道:“姥姥, 您不用客气。我虽然是屠鹭的老师, 但我和她也是朋友,您直接叫我陆章就行。”   老太太那辈的人最是传统,老师是老师,朋友是朋友,在她们看来老师就是孩子的启蒙恩人,怎么能不敬。刚想回绝,但看杵在门口的屠鹭那微妙纠结的神情,再看陆章含着笑意的眼,突然咂么出点什么,却不敢深想,只是道:“那、那也行。陆章,你吃过了吗?”   屠鹭一看,老太太还想留人吃饭,赶紧道:“姥姥,陆章忙得很,他……”   陆章露出恰到好处的赧然:“来得有些急,还没吃。”   屠鹭:“……”   姥姥赶紧道:“那正好,我这饭马上就要做好了。”抬眼招手:“鹭鹭啊,你陪你老师坐一会,姥姥去看锅里的鱼。”   姥姥站起来,正好露出身后那一排的保健品。   陆章猛地眯起眼。自从他因为学术声名鹊起,他的父母也都陆续回到了本家,陆家就从门可罗雀变成了往来不绝,送礼的人几乎快踏平了陆家的门槛。陆章一开始专心研究,并不知家里的事,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满屋子都堆满了贵重礼品。   陆章将礼品都退了,但也在父母的狂轰滥炸中被迫知道这些玩意有多么值钱。   如今一搭眼,他就能知道那棵山参有多少年头,一罐蜂蜜恐怕不知会买下多少这个房子,更别说其它贵重的东西……以他对屠鹭的了解,她虽然孝心但绝对不会花这么大的价钱买这么多的保健品,所以……在他之前一定有人来过或者提前把东西送到了这里。   陆章抿了一口水,敛了神色。   屠鹭没察觉出了陆章的不对劲,坐在他的对面看了一眼在厨房的忙碌的姥姥,咬牙道:“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陆章道:“不是突然。我告诉过你我要送你生日礼物,既然你没有留地址,我只好亲自上门。”   屠鹭深吸一口气:“那你是去问的何欣?你怎么会和她认识?”   陆章道:“在我和你重逢之前,我就去过你的工作室。那个时候我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屠鹭一愣,想起在布料市场上和他的重逢,回去后何欣确实告诉过她陆章有找过她。   一提起工作室,她就想起自己另一个马甲:林幽。她用林幽这个名字与江景见面,但是差点被正在视频的陆章抓个正着,她不敢再提这事,只好恼怒地转移话题:“即使是这样,我猜以你的能耐也会把礼物按时交给我,怎么需要亲自过来?你就是故意的。”   陆章眉头一动,声音低了下去:“你虽不逃避我,但一步退、步步退,我如果是不‘故意’,你和我之前就只剩下‘无意’了。”   屠鹭一愣,嘴巴动了动,还没等说出什么姥姥就回屋了。   老太太把鱼端上来:“也没什么好吃的,也就是一些家常菜。”说着,有些嗔怪地看了屠鹭一眼:“这孩子,说什么c市的朋友不多,害得我就准备了这么几个菜。”   陆章道:“这比我平常吃的丰盛了不知多少倍。”   姥姥被夸得有些飘然,但还不忘自谦:“我这就是普通的家常菜,怎么赶得上你平时吃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但不糊涂。一看那车和陆章的气质,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大学老师。   陆章道:“我经常在学校里的食堂吃饭,饭菜虽然好吃,但没有家常菜的入味。”   夸人也夸得这么有理有据,让人舒坦。姥姥心里对陆章更加亲近了不少,赶紧道:“那我把剩下的菜端过来。”   屠鹭见姥姥转头,见缝插针瞪了陆章一眼:“你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收买老太太,我姥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陆章但笑不语。   屠鹭看了一眼时间:“学校的事情很多吧,你吃完就快点走吧。”   面对她这么明显的赶客,陆章的笑容也分毫未变:“你放心,为了你的生日,我专门请假了一整天。”   屠鹭一噎。正巧姥姥回来,一顿饭屠鹭吃得提心吊胆,再加上早上那一顿忐忑的白粥,此时觉得粥与菜在胃里翻搅,折腾得她恨不得把吃的全都吐出来才好。   她几口就扒完饭,眼看着陆章慢条斯理地吃那几口青菜,碗里的饭就是不见底,不由得着急。   如果这个时候江景突然过来怎么办?   这两个王八蛋要是撞上了今天的生日就是明年她的祭日!   想到这里,她找了个借口出去,给江景发了一条信息,问对方在哪里。   江景回了一条语音,听背景音还有风声:“在去找你的路上。”   屠鹭:“……”   她警告对方不要过来,否则她就生气了。   江景一笑,直接发来简短的两个字:“晚了。”   说着,也学着她关了手机。   屠鹭咬牙,正想给顾红打电话让对方这个经纪人劝劝这个神经病,手机刚拿起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在和谁打电话?” 第47章   屠鹭就像是被狐狸盯上的兔子, 头皮一炸猛地跳了起来:“你不吃饭站在这里干什么?”   陆章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向她的手机:“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屠鹭把手机收起来:“我吃饱了,出来透透气……”说着,她也不管他吃没吃饱, 故作不耐地道:“你人也看了, 饭也吃过了,是时候该走了吧。”   陆章微微一笑:“是,我该走了。”   屠鹭正纳闷对方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陆章转头就对姥姥道:“对不起姥姥, 我要走了。”   老太太一愣:“走了, 怎么突然就要走?饭都还没吃完呐!”   陆章低头一笑:“已经打扰得够久了,况且我还看屠鹭有些忙的样子……”   屠鹭顺口道:“我刚想起来我还有衣服没来得及设计……”   “忙什么忙!”不等她说完,姥姥皱眉就打断:“陆老师难得来一趟,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让人家赶走呢?”, 姥姥把枪口对准目瞪口呆的屠鹭:“你不是说这次回来好好休个假陪我吗?这个时候又捅咕你那些衣服干什么,赶紧回来陪你老师吃饭。”   屠鹭:“……”   陆章有些赧然一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屠鹭咬牙,这个老狐狸!   趁着对方和姥姥谈话, 她赶紧偷偷给李秀发了一条信息。   陆章和姥姥说笑,看着屠鹭背过身去长眸微微一眯, 姥姥让他再多吃点, 他转过头微笑如常。   李秀这边, 接到屠鹭的信息, 顿时一惊, 赶紧从家里跑出去。她母亲问她:“饭吃得好好的,跑什么啊!?”   李秀骑上自行车就走:“屠妹子让我去截一个人!”   说着,带着一条烟尘直奔着村口前去, 离得很远, 就看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在道路上掀起烟尘, 李秀赶紧快速前进,待来到那辆跑车前,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跑车缓缓停下来,江景摘下墨镜:“李小姐,鹭鹭让你来接我?”   李秀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是,屠妹儿她现在忙,有些抽不开身,让我来接你。”   江景戴上墨镜,指尖在方向盘一点,勾着嘴角:“那你在前面带路吧。”   李秀简直不敢看江景欣喜的表情,歪歪扭扭地上了自行车。暗道屠鹭妹子她只能拖延一会,剩下了就全靠她自己了。   屠鹭坐在陆章旁边,听他花言巧语地哄骗自己的姥姥,恨不得撕开他的假面立刻把他扔出去,偏偏姥姥对他又敬又爱,就吃他这一套,连饭都不吃了就听他在讲她上学时的笑话。   自她出生起她就与姥姥分离,重逢后因为心里藏着事,也很少对姥姥说学校的情况,因此一听起陆章说起她在学校的“事迹”,姥姥就两眼放光乐得合不拢嘴。   然而只有屠鹭才能听出来,陆章将屠鹭两辈子的事都混在了一起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埋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陆章背对着阳光,乌发在额前轻扫,声音轻得仿佛是从时光里偷溜出来的:“我记得以前她不喜欢学习,上课还爱睡觉,放学也不喜欢完成作业。”   说着,转头看她:“她脾气不好谁都不敢惹她,只有我说的话她才听。”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屠鹭的脾气是不好,但是和陆章刚认识的时候她就是个刺猬,什么都要和他对着干。如果不是早有定论的话连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都要和对方掰扯掰扯。直到和他在一起,满身是刺的性子才有所收敛,然而那时候的“听话”也只是半推半就,毕竟陆章这个狐狸最知道用什么样的“诱饵”诱惑她这只食荤的兔子上钩。   即使此时再心急如焚,屠鹭也难免被他牵动了思绪:“我可没有,爱睡觉的人是你……”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陆章怕她恼怒,不再糗她:“现在的她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姥姥不知两人以前的纠葛,在陆章的有意模糊下更是以为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赶紧道:“那都是你教得好。”   陆章意味深长地一笑:“是,我确实很用心地在教她。”   屠鹭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只是在恼怒的同时,思绪还没有从过去抽离出来,眼前的一切平静得不真实。   陆章对她真正的亲人提起以前,这一刻两个时空的重叠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在真相暴露与不暴露之间,她的心像是悬着一颗石头拽着心弦不断回荡。然而模糊之间,冷静又让她有种直觉,陆章绝对不是随便说的这些话。   对于他来说,是以前和现在,但对于她来说是两个时空。他能将时空之间发生的事虚虚实实地说出来,且没有让姥姥察觉出任何异样,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屠鹭缓缓捋着思绪,其实以陆章的智商,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已经是在低估他了,屠鹭甚至怀疑对方早就有了怀疑,只是按捺着不说。   想到这里,屠鹭倒没有很惊慌。似乎是沉浸于那段昏黄的时光,感慨于疑惑一起浮上心头,她复杂难言像是一阵风一样在心里吹动涟漪,很快就平静了。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一响。   屠鹭看了,是李秀的电话。   她看了陆章一眼,给挂了。不到一分钟,李秀又打过来了,屠鹭有预感,如果不是那么急的话李秀根本不可能这么频繁地打电话过来。   她顿时觉得凳子下有火烤,有些坐不下去了。   陆章看了她一眼:“你去接电话吧。”   屠鹭一愣,赶紧跑到门口接电话:“喂,李秀姐。”   “妹子!你可总算接电话了!”李秀在那头都快哭出来了:“我接到江景了,他就在我身后,我领着他在隔壁村绕了三圈了,他已经不耐烦了!”   屠鹭赶紧问:“你是怎么打电话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秀大喘了一口气:“我现在骑着自行车在前面,他开着跑车在后面,我现在一只手拿着手机和你打电话……”话顿突然一叫:“妹子!他直接转咱们村去了,我实在坚持不住你自求多福吧!”   屠鹭:“……” 第48章   屠鹭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她踮脚远眺,明明没有看到半个车影但耳朵似乎已经能听到跑车引擎的声音,她打了个冷颤,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江景来到这里却看陆章会发生什么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看似温和实则疯狂的神经病, 一个是看似成熟实则高傲的臭屁精, 这两个人要是碰上了,别说她姥姥家的房子了, 连她都得被拆了。   慌乱之下,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逃跑还是该先把陆章扯走, 脑筋疯狂转动,决定先不管怎么样, 必须先把陆章整走或者拦住江景。   陆章现在就算是把屁股钉死在她家的椅子上了, 她要是强行把他撵走反而会惹他怀疑, 江景还在路上,看样子很快就要到。但这个村子里巷子小路有很多,路上颠簸进来肯定不方便,如果她冒险一把还有可能把对方拦下来。   想到这里,她赶紧回头道:“姥姥,我才想起来家里还没有啤酒, 我去一趟村头的小卖部买点回来。”   姥姥这才想起来:“对、对,陆老师来了怎么能没有酒。”   陆章道:“我不喝酒,姥姥,我有茶就够了。”   屠鹭的喉咙一动, 看着他道:“可是我想喝。”   陆章拿着茶杯的指尖一停, 勾唇笑道:“好吧, 早去早回。”   屠鹭转身就跑, 系统不由得“赞扬”她:【竟然使用美人计,你太心机了!】   屠鹭转了一个弯,边给李秀打电话边道:“这个时候就不用夸我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说着,电话那头很快就打通了,屠鹭赶紧问:“李秀姐,你们到哪里了?”   李秀在那头顿了一下,像是说给谁听的一样故意大声道:“啊!屠妹儿啊!我带着江景到了我家门口了,你是不是家里有事啊,要不然让他来我家喝口水?”   屠鹭暗道李秀姐好样的!她补充:“你让他在你家等我,我马上就到!”   李秀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我们等你!”   挂断电话,屠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跑,明明到李秀家有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让她跑成了三分钟,到了李秀家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片昏花。   颤抖的视线中,远远地就看到一辆红色跑车嚣张地停在李秀家门口,左邻右舍哪里有机会能亲眼看到这样的跑车,全都抻出脖子拍照窃窃私语。   江景倒也没有进李秀家,用脚丫子想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他只是坐在车里,一手放在方向盘,微扬起下巴——看起来是在生气。   一看到屠鹭,马上开车门下车,快步向她走来。   屠鹭一抬头,猛然失语。   江景本就个高腿长,今天穿得很是休闲,但最普通的牛仔裤和皮衣愣是让他穿出高定的风格,短靴精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而且他似乎剪了头发,发丝微短,更加凸显精致的轮廓,戴着墨镜快步走来,连身后焦黄的乡村背景都仿佛变成了时尚大片。   “发什么愣?”   说着,一把握住她的手,拉进了跑车里。看旁边李秀躲在门后偷看,关上车窗转过身来:“你和李秀在搞什么鬼?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她在带我绕圈,你就那么不想我让我去你家?”   屠鹭心脏剧烈一跳,以为江景发现了什么,但仔细观察发现他只是不满,她立刻改变了态度:“你还知道。我不是说我不想要礼物吗?你还亲自跑来了,绕你两圈算是便宜你了。”   果然江景感到理亏,挠了挠眉心:“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忙,一直没有和你过一个安静的生日。而且重逢之后我也没时间陪你,这一次你过生日我怎么能缺席。”   屠鹭见好就收,没反驳他。   江景勾了一下嘴角,提了一下档:“你家在哪里,正好带我去见见你的亲人。”   屠鹭一惊,赶紧按住他的手:“等一下!”   江景停下,挑起眉梢看着她。屠鹭的眼神闪烁,低声道:“我不需要礼物,你还是回去吧。”   江景:“……”   他皱了一下眉,缓缓转过身看她。江景长了一双格外多情的眼睛,因为他瞳孔的颜色比屠鹭的还要淡,睫毛纤长浓黑,像是参天的古树之中藏着一汪清泉,无风自动,潋滟动人。   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时,仿佛能把你的灵魂都吸进去。特别此时他听到屠鹭的近乎于驱赶的话,微微皱起眉,眸中的光缓缓颤动,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屠鹭这人是个颜狗,还是个左摇右摆的色胚,理智瞬间向情感倾斜,但她好歹还记得家里还有一个笑面阎王陆章,赶紧闭上眼切断影响:“你不用这么看我,我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江景勾了一下嘴角,自嘲一笑:“ 算了,我知道我这次来得突然,你也没有复合的意思,不想见我、也不想让我参与你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我这就走。”   系统啧啧了两声。   屠鹭摸了摸自己快要发黑的良心,决定硬起心肠。   她下了车,却发现江景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却没有动。   屠鹭:“……你怎么还不走?”   江景打开车门:“我忘了没有给你礼物。”   屠鹭道:“我不要。”   江景抬眼看她,声音轻了下来:“不想让我给你过生日,难道连礼物也不收了吗?”   屠鹭顿了顿,还是凑过去,江景把车门打开,道:“东西在后座,你一弯腰就能够到。”   屠鹭的腿放在副驾驶上,刚想探过头去,就只听“砰”地一声,车门关了,啪嗒一响,车门锁了。   她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江景勾了一下嘴角,满满都是得意:“既然不让我去你家,那我就把你带走。”   屠鹭:“……”   他戴上墨镜,开口堵住她的话:“我已经想通了,如果只按照你的性子来,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跟我复合。也许就像是昨天一样,永远对我关机,既然这样,那你就别怪我了。”   系统叹了一声:【宿主自己作死,把他们说三个都逼急了。】   屠鹭抓狂,这个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   眼看着他要转动方向盘,屠鹭怕出事不敢抢,只好瞪着他:“你要是敢带我走,你就真的没机会了!”   江景一顿,没说话。   屠鹭正想找车门开关,突然手机来了电话,她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对方简直是个救星!   她赶紧道:“有人找我,你先停车!”   江景马上停车,屠鹭接起电话:“喂?”   “姥姥让我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屠鹭:……靠,是陆章。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景,像是面对老虎背对狐狸的兔子,全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江景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虚地转过身,调小音量。   他疑惑地挑起眉梢,屠鹭力持镇定,做了个口型笑道:“是我姥姥……”   江景点了一下头,让她接着说。屠鹭的手心都是汗。   陆章这通电话打得太突然,她必须不能让陆章知道这面有江景,也不能让江景知道对面是陆章。一句话要有两层意思,既能糊弄住这个,又能敷衍得了那个,她觉得老天还是劈死她得了!   系统给她加油,她咬了咬牙。暗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演技哦都发挥在这一刻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声音:“我到地方了,但是还要再耽误一点时间……”   陆章问:“有什么麻烦吗?”   屠鹭赶紧点头:“是……”   “还要多长时间?”   “大约……十分钟?”   听到十分钟,江景“啧”了一声,屠鹭赶紧捂住话筒,让他不要出声。   陆章道:“怎么这么长?店里有很多人吗?”   屠鹭道:“也不长啊……你先吃吧,不用管我。”   “你的生日,没有你怎么行。”   江景听她说了太长时间,暗道屠鹭和姥姥关系还挺好,只是未免有拖延时间的嫌疑,于是缓缓眯起眼。   屠鹭察觉到江景的视线,越说越着急,刚想让陆章挂了电话,陆章看她面颊微红,用手背去贴她的脸蛋,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中,突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开对方,陆章听出异样,问:“什么声音,你怎么了?”   屠鹭赶紧道:“是、是蚊子……”   江景不满地“啧”了一声:“我哪里长得像……”   屠鹭头皮一炸,猛地捂住他的嘴,江景挑起眉梢看着她,感受唇上的温软勾起嘴角不说话了。   “你旁边还有别人?”陆章一顿,问。   屠鹭的心脏剧烈跳动,看了一眼江景,道:“这里肯定会有啊。”   陆章停了一下,声音如常:“姥姥找到了一些白酒,你不用买了。快回来吧。”   屠鹭松了一口气:“好,我马上。”   陆章突然道:“这样吧,我去接你。”   屠鹭一惊,赶紧道:“不用!”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屠鹭木然地瘫坐在椅子上,觉得今天与其说是生日,倒不如说是她的祭日,如果真的有死神,那么不要废话赶快把她带走吧!   江景拿下她的手,转过头眯眼看她:“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屠鹭一顿,被这几个人折磨得谎话张口就来:“你离得太近了,我姥姥不让我和别的男人太靠近。”   江景:“……”   屠鹭算了一下时间,想让他把车门打开,刚一动,心里有了打算:“我可以让你来我家,但是你得先让我回去。”   江景看她:“为什么?难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   屠鹭解释:“毕竟我也得收拾一下……今天过生日家里有些乱。”   江景道:“你什么样子我没看到过?”   屠鹭道:“那不一样,这次是我姥姥家。老人家爱面子,你还是个明星,老太太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她抬眼看他。   屠鹭的眼型有些凌厉,但若是抬眼看人,比平常人大了一圈的眼仁就格外让人心软,江景一顿,勉强接受她的理由,道:“好吧,你最好不要逃跑。如果你二十分钟不给我消息的话,顺着脚印我也会找上门的。”   屠鹭敷衍点头。   江景这才打开车门。   她跑得不慢,刚过了村中央,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陆章缓缓走过来,明明是在萧瑟的晚秋里,却带着温润的气息。   屠鹭气喘吁吁:“陆、陆章。”   陆章道:“怎么这么急?”   屠鹭摆摆手,有苦难言。   陆章向她的来处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道:“回去吧。”   两人回去,姥姥道:“只是买几瓶酒,怎么累成这样?”   屠鹭灌了一大杯水,什么都不想说。姥姥道:“你看,酒还没买回来。”   陆章道:“姥姥,今天是屠鹭的生日,让她跑腿已经很不合适了,就让她歇一会吧。”   姥姥也没成心怪屠鹭,就是看陆章在客气一说。赶紧让屠鹭坐下来歇一歇。陆章也坐下来,他的桌前放着酒杯,看起来已经喝了一点,现在面色如常,只是耳廓微红。   他转过头,双眸像是浸了竹叶的清酒。又清又润:“屠鹭,生日快乐。”   屠鹭一顿,下意识地拿起酒杯,却被他按下:“你不用喝。”说着,又饮了一杯酒,突然道:“姥姥,我要走了。”   “啊?”姥姥一愣:“怎么又要走啊,不是说请了一天的假还有时间的吗?”   陆章道:“我才想起还有一个实验没有做。”   姥姥无奈,只好放他走。   屠鹭狠狠地大松了一口气,暗道上天还是心软放她一条生路。   陆章走到门外,给屠鹭一个眼神,屠鹭走过去:“你还想干什么?”   他就只看着她不说话,屠鹭有些焦急,但还是按捺:“怎么不说话?”   直到屠鹭的手机又是一响,她下意识地想接,却突然觉得全身一凛,抬起头看向陆章。   他眯起眼,嘴角带着笑:“怎么不接电话?”   屠鹭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本能地道:“是骚扰电话,不用接。”   陆章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口,笑着道:“是吗?”   屠鹭咬牙点头:“是。”   只是这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催命符一样,屠鹭可以想象得到江景不耐的样子,她按住手机,恍惚听到了远处汽车的轰鸣声,头皮发麻,忍耐地对着陆章道:“你、不走吗?”   “我还想起有一件事没有办。”   “什么事?”   陆章放下袖口,看着她。目光像是含着冷冽的东风,一层一层封住秋水。带着隐约的试探与无尽的翻涌。   屠鹭的目光闪动,心脏剧烈一跳。   沉默中,两人就像是在角逐,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逃避、焦急以及遮掩。   屠鹭暗自咬牙,快要把手机捏碎了。就在她心脏剧烈跳动,快要站不住的时候,陆章垂下眼睫,若有似无地叹口气扶了她一把,然后道:“忘了给你生日礼物。”   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是纸质的,看样子屠鹭还以为是包着一团点心,没想到一层一层打开,是一本古籍。   “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屠鹭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接:“是什么?”   陆章道:“只是一本书。”   他的系统道:【是你用庞大的积分换的一本书。】   陆章有很多古籍,但大多都是系统送的或者自己用做科研任务时的积分换的,这些古籍属于他,别人可以借阅,但要是送人转换所有人,就需要花费大量的积分来换。   屠鹭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本华国服饰承袭大全。能是陆章亲手送的,这里面的东西肯定要比课本上的更加神秘。   “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它能帮得上你。”   她缓缓接过,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上车,车子一拐就出了院子。   屠鹭心中复杂,又酸又软,两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姥姥出门来:“鹭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早上来的小萧和这个陆老师都真是你的朋友?”   屠鹭点头,她说老太太就信,毕竟在她心里外孙女从小在白家长大,认识这些人也不是没可能,但是说到“朋友”这个关系,老太太就不怎么信了。   这两个人一来就花那么大的手笔,看样子和屠鹭无比熟稔,说话之时目光就没有从屠鹭的身上分开,是朋友就怪了。   老太太岁数大了,但不糊涂。   暗道两个也好,看样子都是优秀的人到时候也能有个比较。   这么想的时候,屠鹭听着由远及近的车声,有些为难地道:“姥姥,其实我还有一个……”   话音未落,一辆张扬的跑车停在她家门口,个高腿长的男人下了车,彬彬有礼地对姥姥道:   “姥姥您好,我是鹭鹭的朋友,我叫江景。”   姥姥:“……” 第49章   姥姥颤颤巍巍地去看屠鹭, 屠鹭木然地回视。   姥姥无奈地转过头:“那、那快进来吧。”   等老太太迈步进屋,屠鹭走到江景旁边,咬牙:“你真是说来就来啊……”   江景道:“我说话算话, 你不接电话那我只好过来。”   屠鹭道:“你最好不要在我姥姥面前瞎说话。”   和前两个王八蛋相比,江景不怎么了解她的家庭, 因此有姥姥在也不会有太大关系,屠鹭怕江景这个谁也管不住的性格会瞎说什么话,吓到姥姥。   江景道:“放心吧, 我只是来给你过生日。”   他这身气质, 说是给她过生日,但往门口一站好像是要进秀场, 屠鹭看左右的邻居借着泼水喂鸡探出头, 也许是纳闷怎么这家人一天来三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屠鹭赶紧把他推进屋:“你最好是这样。”   进了屋, 江景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饭菜,对屠鹭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没赶上和你吃饭。”   屠鹭:“……”   虽然这几个王八蛋都是个顶个的不要脸,但是萧靳言和陆章都还暗搓搓“矫情”一下,江景这可就是明晃晃了。   姥姥赶紧道:“江……”   “我叫江景。”江景道。   比起前两个男人,姥姥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帅气的男孩子。倒不是说江景比萧靳言和陆章帅。萧靳言站在那里, 气势就让人不敢逼视,面对他连说话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是打量他的脸了。陆章更是以气质取胜, 他腹有诗书气自华,微微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 与其气质相比, 面容反倒是其次。   而江景就不一样, 他天生就是高傲的性子,在娱乐圈里也没有被磨灭唯吾独尊的性格,再加上这么多年在片场里摸爬滚打,磨去了那层浮躁更添成熟魅力,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的存在就仿佛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天生的发光体。   姥姥一时被迷惑也是情有可原。   老太太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有些拘谨:“江先生,你先坐。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呢?”   面对屠鹭的姥姥,江景完全没有大明星的嚣张:“姥姥,您叫我小江就可以。我中午吃过了,看过屠鹭就走。”   说完,他随意地一扫桌面,突然一顿。这桌子上有三个碗,有两个酒杯。   他看似不经意地问:“我来得是不是有些不凑巧,刚才应该还有客人在吧。”   屠鹭一惊,这才想起来陆章的酒杯还没收,她赶紧把酒杯收起来:“就、就是隔壁的邻居来喝两杯。”   老太太一看屠鹭紧张地样子,心里瞬间一沉。看样子今天来的这三个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屠鹭也不想然他们知道。   姥姥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江景也没深想:“我帮你收拾。”   说着,就去伸出手,姥姥赶紧道:“小、小江啊,你去旁边坐吧,这点活不用你。”   江景撸起袖子:“姥姥,您不用客气。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   只是他到底没怎么干过这种精细活,端起盘子颤颤巍巍。   以前屠鹭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这家伙连饭都很少做,不,几乎是不做。两人的肚子全都交给了保姆。   屠鹭生怕他打碎了家里的碗,赶紧把他按在沙发上让他消停一会。   姥姥和屠鹭来到厨房,屠鹭放下盘子刚想转身,姥姥就把她拉了回来,看了看在屋内坐着但放松得像是在自己家的江景,小声问:   “鹭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今天来了三个男人,还都说是你的朋友。”   屠鹭刚想说话,老太太就堵住她的借口:“别跟姥姥说都是你的普通朋友啊,姥姥的眼神不好但可不瞎,这几个人可都紧张着你,眼神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鹭鹭,你是不是真的和那三个……”   眼看着姥姥要误会自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屠鹭赶紧解释:“姥姥,我和他们三个都没什么。”   姥姥摆明了不信。   屠鹭没办法,也只能坦白一点:“就算有什么,也只是过去的事了……”   姥姥的嘴唇颤了颤:“可是,三、三个……”   其实是四个,屠鹭不敢说,只好道:“因为不可抗力导致人数有点多,但我保证,我都是真心的!”   姥姥抬起带油的手撑住自己的头,看向屠鹭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来。   一是她舍不得说屠鹭。二是屠鹭刚和她相认没多久,她怕自己万一说了什么重话伤了孩子的心让屠鹭和自己不亲了。她一把年纪了,如今除了这座老屋和屠鹭一无所有,所以格外战战兢兢。   “哎……”姥姥只得一叹:“你自己看着办吧,别伤人伤己就行。”   屠鹭只好点头。   姥姥推她:“你和你朋友聊天去吧,姥姥不用你干活。”   屠鹭帮姥姥刷完了碗,回到屋内问江景:“你不是还在拍戏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江景道:“已经快要杀青了,这几天在c城取景。所以我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说着,他看了一眼手机:“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和刚才耽误的时间,我现在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屠鹭有些雀跃还有点小愧疚,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江景是演戏的王者,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情绪,暗道不管怎么样有愧疚也算是个安慰。   他站起来,道:“半个小时足够了。我既然来了,你该带我四处看看吧。”   屠鹭道:“这有什么可看的,这个房子一览无余。”   江景长眸一动,低声道:“我以为你在国外,而且过得很好。没想到你会在乡下。”   屠鹭看了一眼姥姥,把他扯进屋里:“乡下也没什么不好,空气清新还很自由。”   江景点了一下头,视线一转就看到她放在桌上的草稿,勾起嘴角:“看来无论到哪里你都没有忘了自己的工作。”   屠鹭坐在他对面:“你都已经成功地从歌手转型成为影帝了,我怎么能松懈下来。”   江景一笑。   他今天穿着休闲,头发也很清爽,倒真让她回到了几年前他当歌星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明明嗓子很好,歌唱得也很好听,但是由于长得太出色被人谈及最多的还是他的帅气。   江景和那两个王八蛋一样,很喜欢屠鹭提及过去,因为那不仅代表着屠鹭没有忘记他们的点点滴滴,也是一种对他们三个“安全”的信号。   不仅可以避免他们之间僵持的现在,还可以用记忆软化她的心。   他垂下长睫:“现在嗓子不行了,也都很久没有唱歌了。”   屠鹭又是心疼又是气地撇了撇嘴:“那你怪谁。”   “怪我自己。”他面对屠鹭很是坦白:“我当时和你分开,孤注一掷地想到以后一定要当一个演员,所以毫无顾忌地折腾身体,如今虽然梦想成真了,但发现自己失去了全部,很多事情都无法挽回。”说着,看向屠鹭:“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清润,但沙哑得像是被海水冲刷得晶莹的沙砾,粗糙之中带着让人血液通畅的咸甜,如今放轻了声音,像是在耳边撩拨的一根羽毛,让人浑身发痒。   屠鹭瞬间低下头,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也说不出什么他想听的话。   被他们几个甩,她确实不甘过,但想到自己也利用过他们的感情获得重生,于是也就没有多少怨恨。更何况时光与时空将他们分离,如今又突然重聚,在屠鹭在自己的生活陷入一团乱麻的时候,很不想自己的感情也陷入这种多角形的麻烦里,于是自然地就无法给他们回应。   她无法逃避,也没办法迎合,能想象得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拖”。   现在看来,“拖”这个方法快要失效了,随着接触得越深,这几个人越得寸进尺开始侵入她的生活,不仅没有把前三个送走,反而第四个的的到来也是可以预见。   她挠了挠眉心道:“其实有些时候想要挽回也已经晚了。”就算挽回又如何,他们几个还不是会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书里。   江景却以为她是在说她自己的心,面色微微一变,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是吗……”   屠鹭回神,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刚想说话他就道:“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屠鹭惊讶,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就只是这三个字,就让他嘴角一勾,屠鹭熄了收回这句话的心思,顿了一下道:“那我送你出去……”   江景点头,和她走出门外。   外面,天空已经擦黑,左邻右舍早就没了窥探的心思回到屋内,安静的乡村里炊烟袅袅,晚夏只剩下一条尾巴恋恋不舍地黏在天空上。   江景轻声道:“这里真的很好,如果有一天我不演戏了,我希望可以来这里休息。”   屠鹭笑道:“那你的粉丝不得把周围的房子全都买下来。”   江景转过头:“那我就买下一个无人的孤岛,两人一起享受孤独。”   屠鹭没忽略他话里的“两人”,撇了撇嘴道:“孤独有什么好的。有钱没处花,也不能设计漂亮的衣服给别人穿。”   江景垂下长睫,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走向自己的跑车,拉开车门之前突然停下来,转过身:   “你就不问问我这次来带了什么礼物吗?”   他站在夕阳下,两条腿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屠鹭问:“是什么?”   她看起来没有多少兴趣,但江景脸上并无失望,只是一脸认真的打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篮球大小的盒子。   屠鹭顿时一怔,原来礼物真的在后座。   他将盒子放在她抬起的手上,缓缓打开。有些潦草的包装褪去,露出里面的东西。   屠鹭先是闻到一阵甜腻。低头一看,下意识地想说“好丑”,然而看到上面用巧克力挤出的飘逸的字体,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闪动,闭上了嘴。   江景送给她的是一块蛋糕。   他拿出一根小小的蜡烛插上去,点燃:“来之前我也想过要送你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他抬头看着屠鹭一笑:“钱你有了,事业我不能插手,男朋友你也不要,所以只能送你最简单的东西——一个蛋糕。”   说着,视线落在上面那几朵歪歪扭扭的奶油花上,嚣张的臭屁精终于露出了赧然的神色:“我本来想着亲手做会有诚意一点,没想到自己完全不行……这已经是做了二十多遍的成果了。来之前还好好的,但是我没想到路这么长,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现在已经变了样子……”   屠鹭抿了抿唇,她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无声地吹灭了蜡烛。   江景看着她:“生日快乐,鹭鹭。”   屠鹭看着他的车彻底消失在村口,也没有动。   老太太走到门口,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只是让她不要在门口吹冷风,早点进屋。   屠鹭点了点头,就着冷风把蛋糕吃完了,然后看着头顶已经变黑的天空发呆。   …………   三个男人相继离开了村子,但屠鹭不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回来过。   陆章本来出了村口,但刚路过李秀的家,他突然叫司机停下。   司机不明所以,陆章什么都没有说下了车,然后看着地上的车辙印,微微眯起眼。   司机走下来,问:“教授,您在看什么?”   陆章道:“这两个轮胎前后尺寸不一致,看花纹应该是一辆跑车。”   司机不由得暗惊陆章的观察细致,然而也纳闷:“您看这个干什么啊。”   陆章站起身,明明是晚秋面色却如用附着了冬霜,他看向车辙印的方向,垂下眸子:“你帮我一个忙。”   片刻,司机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教授,您猜对了,真的有一辆跑车停在屠小姐家门口!”   一瞬间,司机似乎看到了陆章勾了一下嘴角,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一个哆嗦,隐约品出点什么,然后小心地问:“教授,要不要再倒回去?”   偏西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但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半晌,他道:“不用了。”   然后沉默地打开车门。   司机有些发愣,不明白陆章怎么就这么算了,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乖顺地回到驾驶位。   车子重新启动,行驶了一会,司机还是忍不住了,小心地道:“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小卖铺的那些女人唠嗑,说屠小姐家今天来了不少人,而且新来的那个开跑车的好像是个大明星……”   车内一阵沉默,如果刚才陆章的脸色是冷然的话,现在完全就是冷寂。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司机有些后悔说这样的话了。片刻,只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带着嘲讽与说不出来的压抑。   司机的喉结一动,战战兢兢地看向陆章,只见陆章慢条斯理地摘下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这样……”   他早就该想到。当初屠鹭为什么突然去香城,又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行踪。   被他隐约忽略的那个视频背后的女人也终于浮出了水面。他对屠鹭那么了解,却从未深想为何世界上有那么相似的声音,这一切都是由于信任。   然而现在跳出固有思维,他恍然明白,“林幽”=“lu”=“鹭”,所以屠鹭就是林幽,她当初在香城见的人和现在见的人就是江景。   陆章闭上眼,心里的怒火越盛嘴角的笑容就越大。   他并不着急去揭穿屠鹭,他很了解对方,知道一旦把对方逼急屠鹭就会不管不顾。到时候他们最后一点情分就没有了。   他很有耐心等着对方彻底暴露马脚,趁着对方心有愧疚与心虚的时候,彻底困住对方的心……   …………   系统突然叹口气:【哎……】   屠鹭问:“你叹什么气?”   系统回答:“情字害人啊……”   屠鹭深有同感:“对,很害人。还是不要接触得好。”   【……】系统无语:【看来三个男主的礼物白送了。】   屠鹭道:“怎么可能是白送?我会记得他们的好的,就算他们回到自己的时空我也会记得。”   系统停了一下,机械的声音突然诡异地飘忽:【以他们几个的能量,对宿主的现实世界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无论是商业、学术、娱乐都高于现实水平一大截,如果突然恢复正常,难道宿主就不觉得可惜吗?】   屠鹭道:“有什么可惜的,他们虽然很厉害,但这种太高于本时代水平的能量会打乱历史步伐,发展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来,万一步子太大扯到蛋怎么办?”   系统:【……】   它有些生气:【宿主实在是目光短浅。】   它第一次给屠鹭讲道理:【即使你不认同他们三个,但是如果老四来到这个世界,用超出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救治更多的人呢?宿主也觉得无所谓吗?】   屠鹭没有说话。她并不是被系统说服,而是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像是飘落在水面上的落叶,荡起点点涟漪,让她心中一直波动却怎么都看不清叶片上的脉络。   她说不上来,但是四个世界下来对危险有了直觉的她不会放过这种感觉,只是下意识地按捺下情绪,声音如常:“你说得对。不过还是要等老四来再说。我可记得那个王八蛋看似乖巧,实际上最难对付。”   系统不说话了。   晚上,收拾完屋子要睡下,老太太叫住她,和她说了一会话。   屠鹭知道她要说白天的事情,率先安慰老太太:“姥姥,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对感情有些轻率和犹豫,但我都是没办法。等这一段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   说完,她就是一顿。   她真是越解释越显得心虚,越觉得自己像是个渣女。   不过渣就渣吧,她虽然看不惯白仲英的做派,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受了他的影响,哪个都放不下。不过也许是这几个王八蛋还没有踩到她的临界点上,如果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老太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喃喃道:“姥姥什么都不懂,连给你建议的立场都没有,要是你母亲在就好了……”   屠鹭见老太太伤心,刚想安慰对方,姥姥摆摆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屠鹭叹口气,只得躺下。半夜,她又听到了响声,起来一看,原来是姥姥又在隔壁的废墟里站着,哆哆嗦嗦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屠鹭内心一动,这一次没有叫对方。   待姥姥回来睡下,她赶紧披着衣服偷偷地走出门外。   小心地关好门,她越过墙头走向隔壁。看得出来以前这里是一处生活得井井有条的田园农家,养牲畜和种植的区域被分得很是清楚,墙角还种着几棵梨树,如今也已经枯了。   屠鹭站在姥姥站的地方四处看了看,发现什么都没有。   难道姥姥就只是梦游?但对方的状态并不像是梦游。又或者进行什么仪式?姥姥能看见什么只有对方能看见的阵法不成?   屠鹭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倒还真的用脚在地上磨了磨杂草,想看看真的有没有什么符号。   这么一蹭,猛地想起什么。   她看向眼前这个破败的废墟,如果姥姥来这里不是为了房子,而是……房子里曾经住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快速跑向那片废墟。   在冰冷的夜风和惨败的光芒之下,小心而又轻声地掀开破碎的瓦片和焦黑的家具。   看得出来这里烧得很是彻底,连姥姥家的房子都被波及了一点。   屠鹭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自从回到这里也从来没有向姥姥打听隔壁的情况,早知道自己有在半夜捡垃圾的一天,她就该多打听打听。   找了半天,也只能找到一些残破瓦片,屠鹭的手指乌黑,脸上都被抹黑了几道。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踩到一块铁皮。铁皮已经焦黑,在幽暗的夜色里发出吱呀一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铁皮踢开。却没想到露出藏在下面的一点白。   她眯着眼蹲下来,小心地捡起。   这看起来像是一张纸的一部分,大部分被烧光,只有这一点压在铁皮下幸免于难。   屠鹭拿起手机仔细辨别,看出来上面还有一点红色的印痕压着年份,上面写着“c城第一中学”,再上面一点,有一个被烧得只剩下大半的贺字。   原来是学生证。   屠鹭无趣地想要扔掉,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也顾不得是否会惊动姥姥,回到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翻出母亲的相册,找出高中毕业那一张,然后在下面的名单上快速扫读。   不到十秒,她就找到了那个人。   看着照片里站在母亲身后的瘦削却格外白皙英俊的男生,她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贺飞……”   一瞬间,屠鹭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猛地瞪大双眼。 第50章   第二天一早, 屠鹭在吃饭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问:“姥姥,隔壁的房子是怎么烧成那样子的啊,里面的人呢?都搬走了吗?”   老太太正把鸡蛋放在她的碗里, 闻言手一抖鸡蛋就滚到了桌上,勉强笑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屠鹭慢慢把鸡蛋放回盘子里:“今天早上出门,看见隔壁的火烧到咱们家了,就想起来这个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姥姥的筷子停了停:“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一场大火, 等村子里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火都烧到了房顶。隔壁的两个人都没了。嗨……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了……”   即使知道姥姥没事,屠鹭也赶紧问:“那您有没有事?”   姥姥摇头:“我?我没事……咱们家和她们家隔了一条小过道,没怎么烧到这里。”   屠鹭想了一下,抓住重点:“您说隔壁两个人?他们是单亲家庭吗?”   老太太缓缓眨了一下眼,陷入回忆:“对,是一对母子……都很年轻。”   她边说着,一边机械地给屠鹭夹菜,夹得满满高高的,夹到快到掉下来。   屠鹭赶紧道:“姥姥, 我吃不了。”   说完, 她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张母亲的毕业照,问:“那隔壁的人家姓贺吗?”   这一次, 老太太直接掉了筷子。她弯下腰就要去捡,屠鹭先蹲下身来捡起。   老太太去拿新的,坐回来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李秀说的?”   屠鹭一顿,莫名压下那一角毕业证的事,直接点头。   “……她还说了什么没?”   屠鹭道:“没有, 只是聊天的时候随口提起姓贺。”   老太太脸色不那么紧绷了:“是姓贺, 女的叫贺梅, 男的叫贺飞。”说着,顿了顿,看向屠鹭:“他们两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就葬在咱们村的后山,离你姥爷的坟不远。等你跟我祭拜你姥爷的时候,多给他们烧点纸钱。”   姥姥被下垂的眼皮遮挡的眼睛里有怎么都无法忽视的光,还有她看不懂的颤抖的情绪。   她只好点了点头。   姥姥想说什么,却看着窗外长长地叹口气:“冬天快来了吧……”   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暖也很快就会转瞬即逝。   吃完饭,屠鹭看姥姥反常地没有出屋晒太阳,而是背对着她躺在炕上。她眸光闪了闪,拿着相片小心地出了门。   这个村子,她刚找到没多久,也没有待很长时间,因此除了李秀家她都不怎么熟。   拿着相片去李秀家,李秀家只有她和母亲在。李秀母亲看着相片看了半天才想起贺飞这个人,贺飞死了太久了,久到整个村子都开始淡忘这个人。   李秀母亲嫁到这里的时候,贺飞和屠淑刚上中学。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记忆里他们两个就形影不离,直到上了大学,屠淑考上了c市的c大,屠鹭姥姥有些离不开屠淑,于是就决定搬家,在c市买了房子,两人这才分开。   贺飞从小身体不好,贺母也想跟着。但贺家比屠家更拮据,供贺飞上学本就勉强,就连租房都是一种负担,更何况是买房。因此只得断了跟去上学的心思。   好在贺飞在a大和c大之间选择了c大,离老家也很近,倒也减少了贺母的担忧和负担。   屠淑和贺飞都考上了c大,又成为了同学。   屠鹭脸色微变,原来姥姥曾经离开过这个村子,还在c市住过。那姥姥为什么说母亲一直在外地上学,很少回来?   李秀母亲没发现屠鹭脸上的异样,接着说。   只不过……对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屠鹭,屠鹭回神,让李秀母亲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李秀母亲叹口气:“只不过你姥姥好像有些看不上贺飞……其实这个我倒是理解,就不说贺飞的家庭,就单说他的身体,经常感冒发烧,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不像是能过日子的人啊,就算、就算考上大学,以后能找个好工作,这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多活几年还不一定呢……”   屠鹭看着照片上,一前一后的少男少女,心里复杂:“您这么说,是看出来我母亲和贺飞有什么吗?”   李秀脸色一变,赶紧道:“这我可没说。”   屠鹭没追问这个,因为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于是换最重点的问题问:“那他们家的房子是怎么烧的?”   李秀母亲抬起头,即使是回忆也被那天的惨烈弄得后怕。   那还是二十年前,一个夏季的夜晚。那个时候丈夫出轨离家,李秀开学前一天写作业写到半夜刚睡下,她为李秀开学的学费发愁,睡不着觉,于是就在院子里转圈。   正巧看到远处红光一片,听左邻右舍说是贺家出事了。贺家不大,后院堆满了烧柴用的稻草,不知道怎么的被点燃,很快就烧起来,连带着烧到了屋里。   邻居们前来泼水救火,但是已经晚了,火光冲天贺家母子就被活活地烧死在屋里,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第二天派出所来人,才在东西屋的炕上发现两个焦黑的人。所有人都在叹息这娘俩的命苦,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听说屠淑听到消息回来的时候,站在隔壁的废墟前一声不响,别人看了她发现她满目空洞,泪流个不停。谁劝她都没用,直到半夜晕了过去这才被人抬走。从那以后,屠母回到了村子,屠淑反倒不知踪迹。   屠鹭听完这个故事,久久回不过神。   原来贺飞和她母亲不仅是青梅竹马,还是从小到大的校友。都在c大上过学。   如果、如果李秀母亲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这个贺飞有没有可能是她的父亲?   查了这么久,她知道不能因为突然出现一个男性就认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那太草率,也对自己的母亲不尊敬。   但是直觉、预感让她很难拒绝这种猜想。   另一方面,她还是有些拒绝这个猜想。因为她希望她的父亲可以平凡,可以不是名牌大学生,哪怕是个普通的农民也行,最起码要好好活活着,不要让她充满期待地找到时,只给她留下一座坟。   找到贺飞的消息让她觉得离真相更进一步,但也忽略不了姥姥的不对劲。对方经常站在隔壁的废墟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姥姥隐瞒了她曾经离开过这个村子是为什么?母亲又为什么突然离开村子?难道真的是因为嫌贫爱富找上了白仲英吗?   中午的时候,这对关系亲密的祖孙俩第一次吃了一顿无言的午饭。屠鹭看着姥姥,轻声道:“姥姥,我下午有事,准备出去一趟。”   姥姥一顿,笑着抬起头:“是吗,那你在外面小心。天冷了多穿点。”   这一次,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嘴角向下笑容很是勉强。   屠鹭的喉咙动了动,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下午,屠鹭直接找到了村长。花了点钱才知道了贺飞母子的更多信息。   原来隔壁一家也像是屠鹭一样,贺飞随着母亲姓贺,不是屠家村本地人士。四十多年前突然搬过来时贺母就已经有了贺飞,村长看一个小姑娘带着孩子不容易,以为她是被渣男骗的未婚妈妈,于是就让她留了下来。   贺母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一个人把贺飞拉扯长大。幸好贺飞虽然体弱,但聪明,从小就品学兼优,除了身体之外很少让贺母操心。贺飞和屠淑一起考上了c大之后更是村子的荣耀。明明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没想到他会年纪轻轻地突然被烧死在家中,实在让人唏嘘。   屠鹭问村长,知不知道贺母的来历。   村长说不知道,贺母这么多年很少提起过去,别人提起她会突然变脸。只是偶然听到一句她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保姆,除此之外甚至连家人都绝口不提。   屠鹭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她没来得及抓住。   只是她还想起另一件事情,在c大上学,还叫贺飞的,这样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她就是有种预感,在c市的琼花街的隔壁邻居张文生教授的学生,很可能就是这个贺飞。   她知道她的猜想有些草率,甚至过于相信巧合。   但她也相信冥冥之中天注定,她都已经重生,还找到了上辈子没有见过的姥姥,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家里,本应该是点灯的时候屋里却伸手不见五指。   屠鹭以为姥姥早就睡下了,刚想回屋,却突然听到对方道:“鹭鹭,回来了?”   屠鹭吓了一跳,眯眼看去原来姥姥就坐在桌前,佝偻的身影像是村前的枯树。   “姥姥?!您不睡觉怎么坐在这里啊。”   “姥姥等你。”姥姥打开灯,揭开桌上的盖子:“你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吧。我放不下心就坐在这等你。”   屠鹭也坐了来,看着饭桌上还温热的饭菜,心里一时复杂也没胃口,只能道:“其实我吃过了……姥姥,您早点睡吧。”   姥姥点了点头,也没动位置。   屠鹭有很多话想要问,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此时此刻庞大的信息与感情将她的脑子搅成一团,她一时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头。而且在这种复杂之中,她似乎隐约明白了姥姥的隐瞒——她有种预感,如果把秘密说开,那么这段失而复得的亲情就会被蒙上阴影。   所以,她准备自己查。   虽然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以及漫长,但她肯为了维持这段摇摇欲坠的亲情冒险。如果那一天会来,她会希望慢一点。   “姥姥……”她顿了顿:“明天我就回去了。”她要问问张文生教授,那个贺飞到底是不是屠淑认识的贺飞。   一听说她要走,姥姥猛地抬起头,目光颤动嘴唇颤抖:“你要走了?”   屠鹭点头:“明早就走。我想去我母亲上过的c大看看。”   她避开姥姥的视线:“我不在家的时候,您要好好照顾身体。过一段时间我就把您接到c市住。”   老太太嘴里发出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呜咽,像是在一瞬间又吞回了胸腔里,发出短促的哀鸣。   半晌,她发出长长的叹息,这一声似乎比一生都要长:“鹭鹭……你别回去了。你想知道什么,姥姥就把什么都告诉你吧。” 第51章   屠鹭的心脏剧烈一跳,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姥姥。   夜色下,老太太佝偻着身形,像是探头望向河边的枯树。只不过此时对方望的是她,松弛的眼皮下目光闪动, 像是风雨之前波动的水面。   “姥姥……”屠鹭哑声。   姥姥长叹一口气, 看向幽深黑暗的窗外, 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她爹听信了媒婆的话, 嫁到了这个村子。本以为丈夫是个老实听话的,没想到婚后现了原形,开始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姥姥是个要志气的,家里算上她一共六个孩子, 她不愿意让其他兄弟姐妹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再苦再累只好忍了。   只是没想到怀孕刚三个月,丈夫就在鱼塘偷捞鱼的时候不小心淹死。姥姥欲哭无泪, 不忍心拿掉孩子于是自己一个人艰难地把屠淑拉扯大。   也就在屠淑一岁左右的时候,贺梅带着儿子突然来到这个村子, 住进了她家的隔壁, 两个女人年龄相仿,还都没了丈夫, 顿时互相怜悯、相互依靠, 艰难地抚养孩子。   由于娘家人口众多,姥姥从小不受重视, 更何况其他兄妹家庭比自己幸福,姥姥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发誓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于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屠淑身上, 于是对屠淑的要求更加严格。   家里即使再困难, 也没有断过屠淑的学费。屠淑从小和隔壁的贺飞一起长大, 两个人从小学一起念到高中,每天形影不离。   青春期的少年最是藏不住心事,有什么感情全都表现在脸上了。一对青梅竹马无论是上学和放假全都腻在一起,即使装作无意也难免不让人发现什么来。   姥姥看见了,心里一突,却顾忌着在高考的关键时期没有吭声。直到高考完,她认真地问屠淑到底有没有和贺飞在一起。屠淑此时正是大姑娘,身形抽长脸色冷淡,很是直接地承认。   屠淑在这种高压力的情况下长大,比别人更加早熟,因此她只是平静地告诉母亲她和贺飞从小一起长大,对方长得不赖智商也高,她很难不动心,但是在高考之前她保证不会和贺飞乱来,他们会以学业为重。   姥姥听了,只以为是小孩子的青春期,等到了大学认识更多的人两个人分开就好了。   正好家里攒了点钱,于是决定搬到c市去住。从那以后,屠淑和贺飞两人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姥姥小小松了一口气。   但没想到,贺飞竟然放着好好的a大不读,却读c市的c大,虽然c大和a大差不了多少,但是想到屠淑也在这里,贺飞的选择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于是姥姥对屠淑千叮咛万嘱咐,她好不容易把对方拉扯长大,就是为了能让她出人头地给她争口气,千万不要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   屠淑答应,从那以后也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姥姥哪里知道,屠淑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少女了,她和贺飞每天在校园里相遇,自然又走在了一起。且除了他们俩和最为亲近的老师,谁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发现屠淑突然开始犯困,格外注意饮食,平时特别注意肚子。她有了不好的预感,质问屠淑是不是背着她干了什么事。   屠淑直接承认,她是和贺飞在一起了,还有了对方的孩子,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姥姥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哭叫着屠淑怎么这么没出息,辛辛苦苦送她上大学她却怀了孩子,这以后还怎么念书啊!   屠淑很是淡定,她说现在大学很是开放,她可以边养胎边读书。况且以她的智商根本不会耽误学习。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贺飞的身体不好,以防万一所以早早地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孩子。   她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姥姥根本听不进去。姥姥不是认为贺飞配不上屠淑,毕竟贺飞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知道那孩子的人品、才学都不差。但正因为熟悉,也更加知道贺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么多年贺梅本就拮据,给贺飞看病、上学几乎掏空了家底,如果屠淑真的跟他成了,以后仅是生活就成了问题。   即使不考虑钱财的原因,说句不好听的,贺飞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屠淑年纪轻轻就丧夫还一个人把孩子养大?正因为自己当过单亲妈妈,就更加知道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有多么困难。   因此坚决不同意屠淑和贺飞在一起。   且为了屠淑的以后,让她把孩子打掉。   屠淑拒绝,即使被姥姥骂得狗血淋头也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姥姥无奈,只好把她关起来,屠淑道姥姥这样做是无济于事,贺飞早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会让姥姥看到她们的决心的。   姥姥充耳不闻,母女两个沉默地对峙。屠淑本来很淡定地坐在房间看不出焦急,直到贺飞打电话过来,声音虚弱带着笑意,告诉她很对不起,由于身体原因恐怕这两天不能去她家了。让她等一等。   屠淑为了不让贺飞担心,自然没有说自己这边的情况。而且她听出来贺飞的状态不怎么好,于是准备回村看他。   只是她出这个房门都是问题,更何况是回村。   姥姥把她的房间锁上,和她对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村里有人来信,说……   贺飞和他母亲没了。   被活活地烧死了。   姥姥听了如遭五雷轰顶,哆哆嗦嗦地跟屠淑说了。屠淑满脸木然,猛地推开冲了出去。   姥姥看着屠淑的背影,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两人来到乡下,看着焦黑的房子,屠淑哭晕了过去。姥姥守了屠淑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屠淑转醒,对她道:   “妈,你是不是嫌弃贺飞家穷才不让我和他在一起的?这下好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不仅母亲没了,连命都没了。”   屠淑嘴角的笑看得姥姥脸色惨白,抖着唇说不出来话。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屠淑因为贺飞的死恨上了她。   屠淑木然地坐起来,喃喃自语:“如果我昨天过来,也许能救他们两人一命,如果我昨天过来,也许能见他最后一面。”   姥姥捂着嘴哭出声。   屠鹭下床,背对着姥姥说了最后一句话:“妈,您不知道贺飞的死代表着什么,那不仅代表着我的心死了,也代表着贺飞的一切、他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他这条偷来的命,终于被上天收走了。”   从那以后,屠淑就彻底消失了。除了每个月打来三千元钱之外,了无音讯。   说到这里,姥姥的声音开始颤抖:“也许是我真的错了,是我嫌贫爱富,是我不该把她关起来,否则你爸爸就不会死,你妈妈也还会在,你们一家三口该有多幸福啊……”   屠鹭半晌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所有的震惊、迷茫还有悲伤会像是洪水一样泄了出来。她只想让这些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在冲刷得心脏剧痛的同时,能残忍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原来贺飞真的是她的父亲。   母亲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了她,她的父亲早在她出生前就已经死了。母亲怀着她退了学又嫁给了白仲英。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然后她被白家的人发现了真正的身份,遇到系统重生、偶然找回姥姥又得知了真相。   兜兜转转一个圈,难道这都是命吗?   姥姥抹了把眼泪:“她死了也只给我一个信,没有告诉我具体地址。我当时就知道她是恨透了我。不过幸好……你找来了。”姥姥看着她,又哭又笑:“我这才知道老天爷也不是想一直惩罚我这个老婆子,竟然有生之年能让我看见我的外孙女。”   屠鹭低头,眼泪落在桌上:“您不跟我说这些,是怕我像是我妈一样讨厌您?”   姥姥苦笑一声,背过身去点头:“她这么多年都不和我联系,连死前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到,我就知道她心里还在怨恨我。你是她留给我的宝贝,我怕你知道真相就会……”   屠鹭摇了一下头,鼻腔酸涩。   怨恨谈不上,就只是复杂罢了。   姥姥间接导致了她父亲的死亡。然而姥姥也是想保护母亲,她并不知道会有那一场意外。况且如果让屠淑走了会怎么办?屠淑就真的会救下那场大火吗?会不会对方也会葬身火海?   命运这个词谁也说不准,也许没有姥姥的阻拦,他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又或许又都成为了火下鬼魂,谁又能说得清呢?   她缓缓站起来:“姥姥,能带我去看看我爸爸吗?”   姥姥一愣,抹了眼泪点点头。   深夜,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往后山。   在一处田地胖,错落着三个小坟包。姥姥给她指:“这个是你姥爷的,这两个是你奶奶……和你爸的。”   屠鹭逐个磕了头,站起来时额头上沾了黄土身上挂上了霜。   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她的心也像是被冰封住了,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幽暗,连刚找到的一点亲情都只是镜花水月,还没放到手心里暖暖就碎了。   她看着父亲那个小小的坟,暗道也不知他和母亲有没有在地下团聚,他们会说什么,会不会看见自己脱离白家还有自己的事业感到欣慰,会不会看她和四个男人纠缠而恨铁不成钢,会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吵架。   她有很多话想要问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但嗓子已经被冷风冲得干哑,一张口似乎就会裂出血来。   姥姥弯下腰来,瓮声瓮气:“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所以就回到了这个村子。想着守在这里,心里也舒坦。以前住的地方你知道,就是c市的琼华街。”   屠鹭点头,哑声道:“这都是命,您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那一天会有那么大的火。我相信我母亲只是一时之气,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多年都给您邮回来钱来。”   姥姥去拔坟边的杂草,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姥姥,你妈的脾气我最了解,她那个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初说你爸爸被……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那房子边转圈一连几天都不离开,说什么都不信你爸的死是个意外。可是警察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那个脾气说不回来,那就是真的不原谅我了。”   屠鹭刚想安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一下眉。   有时候,她是相信直觉的。比如她上辈子的死。明明是一场普通的车祸,但她就是有种感觉她的死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还比如这次,姥姥说母亲由于太过伤心不信jc,但她却认为以母亲理智的性格,即使再伤心也不会糊涂了好几天。   而且以她对母亲的了解,就不说当年的事是个意外,就算她对姥姥有所怨言,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即使是死也都没有见姥姥最后一面。   对一个老人来说,这种“报复”也未免太过惨重了。   她抬起头,看向默默垂泪的姥姥:“姥姥,如果我母亲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没办法回来呢?” 第52章   姥姥一愣, 脑子有些拐不过来弯地看向她:“鹭鹭,你什么意思?”   屠鹭深吸一口气:“很多事我也没有想明白。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我必须要接着调查下去。明天早上我就回c市,如果有机会的话还会回a市, 您在家好好待着, 等我回来。”   姥姥含着泪点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只要记得回来就行……”   第二天一早, 屠鹭就带着李秀回到了c市, 回到那个清净的小院子,她这一次回来完全是不同的心情。   其实早就在姥姥说起这个街的时候, 她就应该想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二十多年前她母亲上大学的时候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她走过的每一块石板都是母亲走过的路,她摸到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母亲碰过的家具。   想到这里,似乎这一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变得有温度起来。   推开木门,看着昏黄的阳光下似乎回溯时光的院子, 她陷入了恍惚。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否则她为什么会和母亲看上了同一个院子?也许是母亲的保佑让她能碰上这些温馨的巧合吧。但她希望在天上的母亲能够更加保佑她, 让她再快一点找到真相。   正失神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淡淡的声音:“回来了?”   屠鹭回神,听出是张文生教授的声音。对于这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她以前只是以为对方是一个有个性的普通教授,但自从猜测对方可能是自己父亲的老师,她对对方的看法顿时就变了。   不仅对方的形象在她眼里变得高大可爱了不少,还变成一个承载着过去记忆的巨大宝藏。她对于的父亲的印象全都在姥姥的嘴里,这次张教授正巧住在她的隔壁, 她可不会放过他。   “回来了。”屠鹭回答。拎着一小袋姥姥送的土特产去了隔壁:“张教授。”   张文生转过头, 声音不咸不淡:“刚回来怎么就过来了?”   自从上次屠鹭给他看过画, 两人也没少交流。这老头脾气古怪,对屠鹭这样平静地说话,已经算是态度很不错了。   屠鹭把东西放在桌上:“给您送东西,这都是我从乡下带来的。”   张文生的眼睛一直盯在报纸上,半分都没有移开:“放那儿吧。”   他的脾气耿直,倒也不推辞。   屠鹭放下东西,却没有走。   老头抬眼:“怎么,你还有事?这次还想问我关于绘画的什么?”   屠鹭坐在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张教授,您以前是不是有个学生……叫贺飞?”   说完,她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张文生点了一下头:“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屠鹭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每次和您谈起书法绘画,我发现您总是谈起他的名字,我自然会好奇。”   张文生摘下眼镜,视线因为陷入回忆而变得迷蒙:“我总是提起他,不仅是因为你们绘画的风格相似,更是因为他确实很优秀。只可惜……英年早逝。”   屠鹭的喉咙发紧,声音沙哑:“他……是不是被烧死的?”   张文生突然皱眉:“你怎么知道?”   屠鹭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思绪:“……我这次回老家,突然发现隔壁的邻居就姓贺,又叫贺飞,所以就想起来您说的那个人。想着可能是个巧合,所以就随便问问。”   张文生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你今天突然过来……他确实是被烧死的。当时的贺飞是我的得意门生,他虽然身体不好但脑袋聪明,在学校里数一数二。如果他只是智商高我还不会看中他,最重要的是……”   张文生看向她,脸上还带着得意与唏嘘:“他很有情怀,也很有想法。不舍传统,不惧未来,这才是我想要培养的学生,我甚至曾经想过把我的衣钵传给他。”   “只可惜……”张文生的呼吸微微颤抖:“只可惜他死于一场意外。他太年轻了、太年轻了,甚至连婚都没来得及结就被死神带走了……”   屠鹭的眼角也微红:“您这样说,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女朋友吗?”   张文生按了按眼角,不说话。   屠鹭问:“您怎么不说话?”   张文生摆摆手:“那是他的私事,我没啥好说的。”   说着,站起来走向屋子:“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屠鹭也跟着站起来,走上前几步:“他的女朋友是不是姓屠?”   张文生的脚步一停,猛地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屠鹭咧出一个复杂的苦笑:“您忘了,我也姓屠。”   老头子如遭雷击,这才恍然发现她的眉眼和那个努力倔强的学生有多么相似。他抖着唇瞪大眼:“你到底是谁?”   屠鹭不答反问:“在我回答您以前,能不能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您对您口中那个‘姓屠的’闭口不谈,是因为讨厌她吗?以至于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张文生的胡子一抖:“讨厌?你竟然说我在讨厌她?”他走上前抬起手,重重地在桌面上拍了三下:“我那是恨铁不成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对着惊讶的屠鹭脸红脖子粗:“我当初培养她,花了不下于贺飞的心力。她与贺飞都是我的得意学生,都是不分上下的优秀!你知道我是有多么喜欢这个比贺飞还要倔强还要有主意,且脾气最像我的学生吗?”   张文生转过头,眼角发红:“甚至在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格外欣慰。他们两个是我的得意门生,在我心里除了他们彼此谁也配不上彼此。哪想到贺飞死了之后,我以为她能带着贺飞的志向继续与我献身科学,但她却……”   “但她却马上嫁给了别人……”屠鹭喃喃。   张文生深吸一口气:“那不是主要原因!我老头子虽然古板,但并不是固执。我接受她的选择。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中途退学!”   张文生把桌子拍得哐哐直响:“她和贺飞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啊!贺飞死了她却退学嫁人,你让我如何接受!?”   屠鹭的嗓子沙哑:“也许她有苦衷呢?”   “有什么苦衷值得她放弃学业?”   “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有了我这个理由够不够?”屠鹭目光坚定。   张文生看着她,猛地瞪大眼。   和张文生聊到半夜,屠鹭更加了解了自己的父母。母亲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倔强,父亲则更加温和。两人一冷一热,怪不得张文生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把自己的身世挑着捡着说了,张文生听罢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母亲住过的院子,找到了父母曾经的老师,谁又不说命运弄人呢?   半夜,屠鹭睡不着打开手机。   翻了一下朋友圈,萧靳言更新还是好久之前了,而且他这个人寡言,这种风格甚至延续到了朋友圈,一般只发一张图片,图片里要么是一杯咖啡要么就是那只杂毛小狗。   就算发文字,连标点符号都带着冷冰冰的意味。   陆章发了一张书法,风格与以往不大相同,看起来暗藏锋芒。屠鹭暗道也不知道谁惹他了,下了这么大的力气。   往下翻,看到江景发了一张大厦的夜景,她仔细一看,这不是a市的大厦吗?   他怎么在a市?   指尖在江景的头像上悬了一下,还是没有点下去。   她有预感,如果她跟江景搭了话,那么以对方的性格她这一晚上就不用睡了。   她放下手机,想着自己在香城的那个夜晚。站在阳台上,孤寂像是冷风穿过她的胸膛。而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她的心神就被数不清的高定单子和父母的谜团占据,再也分不出心思想其它了。   看来人还是得忙起来,再多的儿女情长在生活面前都是矫情的散沙。   要努力赚钱,尽快查出真相。   睡着之前,屠鹭这样勉励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文生难得踏进她们这个院,然后交给她一张画。说是贺飞画的。她是贺飞的女儿,有权利继承这幅画。   屠鹭展开,发现是一只用五彩的颜料寥寥几笔画出的飞鹤。   一般画这样的古画,大体会用水墨描绘,但这种几笔用彩色颜料画下来的飞鹤毫不艳俗,反而颇有灵气。   屠鹭小心地放在箱子里,刚想找什么给那个嘴硬心软的老头回礼,李秀就突然慌张地跑进屋:“妹子!陆教授来了!”   屠鹭一愣,一转头就看到陆章缓缓走过来。   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陆章道:“你请病假太多了,我这个当老师的必须要‘家访’。”   屠鹭翻了个白眼:“你才教我几节课就敢称我为老师?而且你还追到我家去了,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   陆章一笑,只是这笑容未达眼底。   屠鹭让他坐下,然后准备去隔壁送东西。陆章让她稍后再去,他坐坐就走。   屠鹭坐在他对面,闻言哭笑不得:“那你就见我这么短的时间,还折腾这么一趟干什么?”   陆章抬眼看她,眼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我怕你分给我的时间不够,我只能一点一点地争取。”   屠鹭总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但是陆章哪天不怪,一句话偏偏要带着十个弯,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她是个很珍惜脑袋的人,干脆懒得想:“那你已经看到我了,该回去了吧。”   陆章倒了一杯茶,茶水在微凉的空气下飘着热气,氤氲了他的眼底:“怎么这么快就赶我回去,你很忙吗?”   屠鹭道:“当然忙。你每天忙工作,我当然也要忙工作。”   陆章道:“忙到这一点时间都不给我?”   “不给。”屠鹭站起来:“忙工作的时候我不希望我分心。我也不希望我在设计的时候受到你的干扰。”   茶水的水面一抖,陆章垂下长睫道:“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谁说工作的时候不能掺杂一点感情。”   屠鹭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和以往绕着她的思绪相比,有些直白和咄咄逼人。她下意识地道:“这句话你该对以前的你说。”   一瞬间,茶杯里的水溢了出来,烫得陆章的指尖通红。   分手之前,但凡他能顾及一点感情,就不会与她分开,也不会在今天这么苦痛而又纠结地试探她的心意。   他抬起头看向屠鹭,眸光颤动。   屠鹭避开他的视线,刚想说什么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冲回屋内打开那个卷轴。   纸上的彩鹤栩栩如生。   非黑即白……   飞鹤非墨。   非墨……即白。   贺飞——   白?! 第53章   屠鹭悚然一惊, 像是想要抓爬到身上的小虫却发现它就在手背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父亲和白家有关系?   她知道仅凭一张字画,就有这样的猜测太过惊世骇俗和武断。但若是按照这样的设想捋下去,似乎母亲嫁给白家也有了一个勉强能联系上的解释。   屠鹭越想越惊恐, 然而也有隐隐地即将揭开真相的激动。   无论如何,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回一趟白家了。   想到这里,她走出来, 对陆章道:“恐怕我不能留你了, 我要出门。”   陆章捏着茶杯的手一停:“出门, 你不是刚回来吗?”   屠鹭不想对方掺和到自己的身世,特别是还关于父母与白家的纠葛, 于是道:“临时有急事,我不得不回a市一趟。”   “a市……”陆章看着茶杯, 嘴角的笑意有些令人胆寒:“有时候急的不是事情,反而是人……”   屠鹭觉得他有些奇怪:“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我马上就要走了。”   话音刚落, 对方陆章茶杯, 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屠鹭突然头皮发麻,有种回到那个夏天他不紧不慢地算计那几个流氓,差点把那个人电死的时候的错觉。陆章这个人,和萧靳言的内敛、江景的高傲、老四的阴郁不同,他的高傲是在骨子里的。   他这人不声不响,看样子温温和和, 惹他急了他能笑着碾死你。   屠鹭从来都不怕他,她怕的是真相败露系统扣她的钱, 在找不到反制系统的方法之前, 她不想也没精力和他们起冲突。然而此时此刻找到了父母过去的线索, 她像是看见了另一种支撑自己活下去动力的希望, 面对陆章这几个王八蛋,倒真有点生起一点不耐烦来。   然而想是这么想,陆章笑着看向她,温润的眼睛里像是冰一样清凌凌一片,嘴角的笑意却是和煦的,让人下意识地就浑身发凉。   她以为对方会真的说出什么来,没想到陆章走到她身边,声音温和语气微凉:   “总有一天我会说的,但不是在这个时候……早去早回。”   说着,他转身走出了门外。   看陆章走出门外,李秀像是看见猫跑了这才溜出来的老鼠一样跑到屠鹭的身后:“妹子,陆教授咋这么快就走了呢?”   屠鹭松开紧皱的眉头,道:“你还想让他待到下午?”   李秀把头摇成拨浪鼓,屠鹭笑她:“这怎么还不愿意了。”   李秀解释:“不知咋的,我看陆教授笑得挺好看,就是让人怵得慌。”   屠鹭暗叹,这就是老实人的好,虽然一时看不出这些王八蛋的真面目,但到底第六感用得上。   李秀咂吧咂吧嘴,也琢磨出刚才屠鹭和陆章的不对劲:“妹儿,你俩刚才吵架了?”   屠鹭进屋收拾东西:“没。”不过也快了。   她有感觉,陆章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过对方一肚子九曲十八弯的肠子,谁能想到他又开始琢磨到了什么。屠鹭收拾到这几个王八蛋送给她的礼物,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尾一抽。   拿起手机,江景发的a市的照片像是一根鞭子一样猛地抽进她的眼里。   她记得陆章因为和江景视频过,所以肯定有对方的微信。江景在a市,自己刚才又说马上回a市,陆章看见了朋友圈该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吧?   但如果他能联系到一起,岂不是说明他发现了什么了吗?   屠鹭后背一凉,后怕地渗出了冷汗。但想到系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陆章刚才也没有说什么,那就证明陆章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还处在试探状态。   以她对对方的了解,陆章没有十全的把握,肯定不会质问她。且对方也了解她,知道如果说破了,或者不拿别的事拿捏她,以她的脾气干脆会破罐子破摔,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到a市找到白家和父母之间的秘密,儿女情长什么的还是日后再说。   她转过头:“李秀姐,收拾东西咱们回a市。”   李秀一愣:“这才来几天啊,怎么突然要回去?”   屠鹭严肃道:“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回a市之前,她先打探了一下白家的事。如今她和白家一拍两散,唯一和白家有点瓜葛的也只有那个小跟班了。   “丽丽,你在哪?”   吕丽丽一听屠鹭的声音有些兴奋。屠鹭是个很少和朋友聊电话扯闲话的人,因此很少主动打电话回来。先是噼里啪啦地问了一下屠鹭的现状,然后听屠鹭打听起白家,先是愣了一下,也没问为啥,像是说书一样差点拿起惊堂木绘声绘色地说了。   原来白家在屠鹭不在的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不少的事。   白家公司最近生意不太好,准备转型向高端市场进发。吕丽丽最近跟着父亲学了不少公司运营的知识,因此这方面的消息很是精通,连她这个刚闯入商场的愣头青都知道这转型太过莽撞也太过可笑,更别说同为商界的各家老板,都在纳闷白家的老总白仲英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怎么突然想起转型呢?   别人不知道的事,吕丽丽可知道。因为她有一个总爱打麻将对各家秘密了如指掌的妈。   吕夫人通过打麻将八卦得知,白仲英被灌了迷魂汤,这汤不是别人灌的,就是一个姓向的女人灌的。听说这女人和白仲英以前的女人不一样。以前别人的女人都是养在外面,这个女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被带回家里了。吕丽丽母亲有一次偷偷瞧了,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顶多就是长得白嫩些,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能让白仲英言听计从。   但又一想,也许白仲英就好这一口呢。   说到向海棠,就不得不提起向薇。如今向海棠已经进了白家了,不论被不被老太太承认,向薇身为向海棠的女儿,自然也身为半个白家人。   最近,吕丽丽能明显感觉到向薇和程晨的关系变了,变得更加微妙。如果以前的两人的关系是若进若离,在学校里连走在一起的机会都很少,但一旦对视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但最近两人开始越来越近,有时候都能看到向薇腻在程晨的身上,只是两人的气氛却很古怪,甚至吕丽丽都能看出来程晨对向薇的不耐烦。   吕丽丽这些话憋了很久了,只是苦于无人听她八卦,一和屠鹭联系上了就像是竹筒子倒豆子全都倒出来了。   说完,这才想起问理由:“头儿,你怎么想问这个啊。”   屠鹭道:“我马上就回a市。”   吕丽丽一听,立刻欢欣鼓舞,屠鹭泼她凉水:“先别急着高兴,我这次回去不是探亲,而是办正事。而且你上次向萧靳言出卖我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的茬呢。”   吕丽丽立刻蔫了,连连道歉。   屠鹭受了,挂了电话看着过往的云层,飞机上升的噪音让她心里略微焦躁。她有预感,这次回到a市,恐怕会搅个天翻地覆。   a大,和女友压马路的程晨还不知道有个煞星要回来,此时他被向薇挽着手腕,软玉温香在怀,眉头却紧拧着。   旁边是来来往往的情侣,每路过一个人都向他们投射注目礼。向薇矜持而又甜蜜地回视,但程晨却像是被扒光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其实他本不想和向薇公开的。   这话说来也长。本来他喜欢向薇,虽然没有到达深爱的程度但也是魂牵梦萦,也曾经生出非她不娶的冲动。但知道向薇的母亲住进白家的时候他的心态微微变了。   以前母亲不允许他和向薇来往,但知道向海棠有上位的可能也就松了松口,说可以相处试试,但若真想要进程家的门那还要再看看向海棠能爬到什么地位去。   毕竟程家依附白家,有这个向薇在,即使两人的事不成程晨也吃不了什么亏。   只是没想到母亲松了口,他心里却踟蹰了,像是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蛋糕,咬在嘴里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反倒有些腻。而且看向薇总觉差了点什么。   许是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向薇察觉了什么。一次和同学聚会,他喝多了一醒来就和向薇躺在一张床上。   实话说他不是没有和向薇亲密接触过,在和屠鹭分手之前,向薇只是一个和屠鹭要好的、有些柔弱的学妹。一次他开车回家,中途下大雨遇见了在站牌下躲雨的向薇。   他一时怀了恻隐之心就把对方送回了家,哪想到那天那么不凑巧,或许说太过凑巧。雨越下越大,向薇母亲也在亲戚家回不来。他在向薇洗澡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发了愣。   就是这么一瞬间,男人的劣根性冲破了束缚,他只是微微向前一步,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他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以及懊悔,甚至生出想逃的冲动,但向薇却说不怪他,是两个人被雨淋昏了头。这件事她可以守口如瓶,如果他愧疚以后两人就以兄妹相称吧。   顿时,程晨的愧疚爆发,顺其自然地认下了这个“妹妹”。   这一次再次从床上醒来,他心中毫无愧疚,只有微妙的怀疑以及茫然,然而向薇没有说不怪他,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睛亮得可怕:“程晨哥,咱们公开吧?”   程晨愣了一下:“‘公开?”   向薇是个敏感的女人,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的床上,她马上质问:“你为什么发愣?是不是不想和我公开?程晨哥,你是不是还想着屠鹭啊,可是、可是我们已经这样了,你难道不想负责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程晨仿佛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然而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后怕地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想着那个白家野种!薇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向薇这才满意而笑。   回神,程晨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薇薇……你母亲最近在白家怎么样?”   向薇脸上的笑容一滞:“没怎么样……老太太还是不承认我妈。”   说着,赶紧解释:“程晨哥,你千万别像是其他人一样误会我妈,我妈和白伯伯是真心相爱才在一起的。她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   “我知道。”程晨心里明镜,但嘴上也这么说:“我相信向阿姨不是那样的人。”   向薇心中甜蜜,眼角泪盈于睫:“你直到就好。我觉得我母亲和白伯伯就像是我和你,虽然身份差距很大,但是心却是在一起的,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有个好结果……”   程晨暗道向薇可能是向海棠,但他再差也不是白仲英那个老家伙能比的。   他未来是前途无量,如果向薇是白家的亲生女儿就好了,那程家吞并白家岂不是易如反掌,他到时候事业女人都有了a城里的那些公子哥谁敢瞧不起他。恐怕以后的就会萧靳言也会高看他三分。   再度看向向薇,如今看在向海棠的面子上,向薇顶多算是养女。不过养女就是养女吧,只要白仲英现在没有其他子女,向薇就能发挥她的最大价值。   想到这里,他轻声道:“你说得对。”   屠鹭下午就回到a市。   离了与外界隔绝的老家,她这才发现,“林幽”的名头不仅在a市上层小有名气,就连在设计圈都开始变得有名。一查网络,原来是夏橙的那件裙子一炮而红。女星的话题度本来就高,更何况是处于舆论中心的女星,屠鹭的裙子让她当晚艳压全场,成为了最瞩目的存在。与此同时,林幽的名字也开始在网络上流传。   本来她的设计就独一无二,再加上本人从来都没有露过面,这样神秘的人设大幅提高了网友的好奇心,更加增长了她的热度。   如今,单子如雨点一般砸来,有些甚至找到了吕丽丽的头上。   屠鹭查看,竟然有一条邀约,邀请她成为白氏服饰集团的设计师,主打高定设计。   屠鹭看着这封邀请函,纳闷又复杂地挑高了眉梢:“白氏?怎么会找到了我头上?”   吕丽丽耸肩:“他们应该也是没办法。最近a市有一个服装大赛。白氏想通过这个大赛打出高级服装的名头。但手中的设计师人手不足,质量也不行。他们之前知道林幽就在a市,于是就找过来了。”   这倒是好玩了,白氏竟然找林幽做设计师,但他们不知道林幽就是屠鹭。   屠鹭挑眉一笑。 第54章   面对白氏的邀约, 她理所当然地拒绝。   不说可能会暴露身份的问题,即使不暴露身份她也不可能为白氏创造什么收益。   在她这里碰了壁,白仲英倒也没有纠缠。屠鹭很好奇白氏这样匆忙, 到底会在服装大赛上拿出什么作品来。   不止她这样疑问,连白仲英自己也开始怀疑。眼看着比赛临近, 公司里的设计师都拿不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来,怎么不能让他着急。   “都他妈的是废物!”   即使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一向温柔多情的白仲英都开始爆粗口。公司里不是没有设计师, 但他们大多都是习惯设计了平价衣服, 流行元素也大多用模板, 一时让他们设计高定岂不是像赶鸭子上架还让鸭子下鸡蛋一样强人所难。   本来想着听从向海棠的建议,从外面请一些设计师回来, 但现在正是服装设计大赛的关键时期, 高水平的设计师早就被人挖走了。又听说那个最近炙手可热的高定设计师林幽可能是a市人,白仲英就起了心思想花大价钱把对方请到公司里,即使就只是几天帮自己赢了设计大赛就行。没想到他自以为的高额聘请对方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当天就把邀请函打回来了。这让一向自以为是服装界龙头的白仲英很是憋气。   眼看着设计大赛时间将近, 外聘不行自己公司的设计师又指望不上, 白仲英终于爆发了。   茶杯摔在地上, 碎片差点溅到了向海棠的脚背,吓了她一跳。   向海棠小心地捡起碎片, 瞄了白仲英一眼。   她知道白仲英在气什么。反应这么大就是真的气急了, 但也也有另一重原因——这杯子就是摔给她看的。   向海棠眸光闪了闪, 毕竟自己的建议让白仲英碰了壁,于是对方迁怒也是情有可原。   豪不慌张地笑了一下, 慢条斯理地重新给白仲英泡了杯茶:“白哥,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白仲英瞟了她一眼, 抿着嘴说了。向海棠装作看不出他的不耐,捏着他的肩轻声问:“外聘的也不都是好的,自家的也不都是差的,而是没找到重点而已……白哥,这次服装大赛的主题是什么?”   白仲英想了想:“刺绣之美。”   向海棠眼睛一亮,弯下腰看他:“白哥,你忘了我会刺绣吗?”   白仲英被她一提点,也是内心一动。但很快就熄了下去:“就算你刺绣好又怎样,没有设计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向海棠缓缓捏着他的肩,声音更轻:“时尚这个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件衣服即使不好看,说好看的人多了它也就好看了。只要名头打上去了,谁还管衣服好看不好看啊。”   白仲英虽然在商界是个草包,但也并不是一窍不通。经向海棠这么提点,猛地就明白过来。奢侈品贵就贵在这个名头。网上有些服装扔在地摊里都不会被人看上一眼,但只要挂上奢侈的牌子,马上就会被炒成天价。   海棠说得对,只要把名头打上去了,谁还在意东西丑不丑?   他深思了一下,马上兴奋起来:“这不就是营销吗?”他握紧拳头:“想要洋气,咱们得先改个英文名……我再看看联系几家媒体炒炒话题,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能让设计赛的主办方通融通融……”   看白仲英想得出神,向海棠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缓缓递给他:“白哥,既然设计的事不用操心了,我也正想和请求你一件事。”   白仲英此时心情正好,应承得很是爽快:“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让薇薇进公司学习。”   在白仲英皱眉之前,她马上补充:“只是设计部而已。最近我发现薇薇对设计服装很是感兴趣,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去设计部学习学习。”   白仲英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点头道:“可以。正好薇薇也快毕业了,是时候让她提前适应社会,以后也可以来公司帮我的忙。”   向海棠心知肚明这话只是说说而已,但她还是露出一个笑。   向海棠一心为女儿打算,但是向薇却不理解,听说让自己去白仲英的公司当一个小设计,连设计师都算不上只能在设计部打杂,她虽然嘴上不说,但不满已经在脸上露了出来。   向薇是向海棠肚子里出来的,向薇心里想什么向海棠岂会看不出来?把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直紧锁的眉头,和她像个十成十。   向海棠一遍暗叹向薇真不愧是自己亲生的,一边又有些瞧不上她这小家子做派,拉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你以为我是随便让你进公司的吗?你知不知道设计部有多么重要?”   向薇:“不就是设计衣服的吗?”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向海棠看着她,声音变重:“设计大赛很快就到,你白伯伯公司里的设计师都是草包,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出头是很容易的事情。”   向薇明白过来:“……可是,我、我不会设计啊。”   “有妈在呢。”向海棠欣慰地摸着她的头:“设计不就是那回事,把什么时尚的东西都堆在一件衣服上,要不然你就借鉴借鉴,有什么可难的?你多看看也就学会了。有妈的刺绣手艺在,不怕你出不了头。”   向薇乖巧点头,只有一事不明白:“妈,您和白伯伯现在都、都在一起了,怎么、怎么……”   “你是想问,我都和白仲英事这种关系了,怎么还想着让你进公司工作是不是?”   向薇尴尬点头,向海棠叹口气,道:“女儿,你要记得,没有一点能力的女人早晚会被男人抛弃。要想牢牢地拴住一个男人的心,不仅要用感情,还得让他看到你身上的优点,让他离不开你这才可以。”   向薇受教,向海棠摸着她的秀发,眼神闪烁:“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将来,我早就可以让你……”她顿了顿,把向薇抱在怀里:“你先吃一点苦,将来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听出向海棠有言外之意,但弄不明白的向薇只好点头。   屠鹭一直想追查父母与白家的关系,白家暂时回不过去,白仲英也不会告诉她。所以,要想知道以前的事,且还不打草惊蛇,只能找在白家的老人了。   将陆心慈身边的杜管家约出来,她做出不忿的样子问起白仲英的近况。   杜管家一直在白家老宅照顾陆心慈,很少知道外面的事,只当屠鹭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心比天高的大小姐脾气,本来想着几句话敷衍她,但念着以前也算是看她长大的情分,挑着捡着说了:“白先生和向女士最近很好。向女士的女儿也搬进了白家……白、屠鹭小姐,你如果是关心白先生,那么大可以放心。”   屠鹭露出尴尬的表情:“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向海棠有什么魅力能让白先生这么死心塌地。”   杜管家道:“许是碰到真爱了吧。”   “真爱?”屠鹭故意翻白眼:“我怎么不信。”   杜管家皱起眉,眼角的皱纹都夹在一起:“仲……白先生这么多年都是独身一人,不管遇到的人是什么人,只要让他开心那就是老夫人的心愿。屠小姐,你现在已经不是白家的人了,还是不要操心这个了。”   屠鹭不动声色地眯起眼,在杜管家的态度和话里听出两个意思。   这么多年,杜管家一直都不苟言笑,站在陆心慈的身后像是一座雕像。她以为对方这么多年守在白家都只是出于对陆心慈的忠诚,但今天听他说的话,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关心白仲英。   而且话里话外,似乎他知道向海棠的一些事?   她垂下眼睫,声音瓮声瓮气:“杜爷爷……您也是看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对白家的感情。自从被白家赶出的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过得都不怎么好。现在知道我父亲又找了一个女人,心里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魅力,能取代我妈的位置?”   杜管家叹口气,暗道屠鹭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告诉她两句也没什么:“她以前当过你爸……白先生的保姆。那个时候你母亲刚嫁过来,白先生伺候不了你母亲就请了保姆。但她当了几天,就被老夫人给赶出去了。现在白先生可能也就是念旧情。”   “为什么赶她出去?”屠鹭眸光一闪:“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保姆?”   保姆,向海棠是保姆,贺梅也当过保姆,这一切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杜管家一顿,含糊地说了:“你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不喜欢别墅里有保姆存在。”   屠鹭点头:“这个我知道,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有保姆在,无论是老宅还是新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杜管家止住了话头,咳了两声。   屠鹭眸光一闪,轻声道:“难不成当年有哪个保姆和爷爷……”   “不许胡说!”杜管家猛地低喝出声,抬眼一看是包厢这才放松下来:“当年白家确实有过保姆,但却是伺候生病的老太爷白旭升,和那些肮脏的事没关系。你现在不是白家的人了,以前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白家一共四代,第一代白旭升,当年病重而死。第二代白世昌,突然暴毙,和父亲白旭升前后相继离世。第三代就是白仲英,第四代以前是屠鹭,现在就算是养女向薇。   屠鹭乖巧地点头,然后亲自送年事已高的杜管家回去。   见杜管家上车,虽然身体硬朗,但头发已经花白。屠鹭在阳光下和对方道别,看着杜管家的背影恍惚似乎有些熟悉,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猛地回神,后背有了点冷汗,暗怪自己想得太多。   怎么可能。即使她再与白仲英不对付,也大可不必如此揣测对方。   她按了按眉心,将心思拉回正事上来。她本想要追查父母的事,没想到和杜管家一接触,似乎挖到了一点上一代的事情,且越挖她就越云里雾里,总感觉挖出了更多的秘密。   其实以她的智商其实将所有的线索以最直观最大胆的猜测可以联系到一起,但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她还是不想轻易地下决断。   晚上,回到临时住所,离得很远就看到一辆车停在楼下。   她一顿,眯眼看去猛地停住脚步。   对方转过身来,狭长幽暗的眸子如古潭一般微动。   是萧靳言。 第55章   屠鹭一惊, 萧靳言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对方穿过夜色向她走来,离得很远神色不明。乌黑的发沾了一点路灯的亮,像是在森林中缓缓前行的黑豹, 肌肉虬结毛皮黑亮,彰显力量而又森然凛人。   屠鹭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觉得此时这个“猫科动物”应该在商场上厮杀,实在不该出现在她这个七拐八拐才能找到的小酒店的楼下。   她插着兜, 等到对方走到眼前:“你怎么过来了?”   萧靳言站在她面前,挡了大部分的冷风。离得近了, 还能嗅到他身上混着冷冽的酒香:“知道你在a市, 所以我就来了。”   以往他惯会用借口,可能会说在a市有个会,恰巧知道她回来所以就来见他。但今天声音低沉, 嗓音像是在寒风里滚了一圈, 带着隐晦的冰冷与他终于不再隐藏的强势, 很是直白地说出了理由。   似乎不怕她对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恼怒。   屠鹭察觉到了一点, 消了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的心思,故意给对方一个理由:“你是来取西服的?我最近很忙, 可能需要很久才能给你做了。”   “不是。”萧靳言否认。   今晚的萧靳言有点危险……屠鹭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咧了一下嘴角:“你刚才喝酒了?”   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风都没有带走微醺的气味,应该是喝了不少。而且他面颊微白耳廓发红,恐怕是在这里站了不止半个时辰。   萧靳言低下头:“有个酒局, 喝了一点。”他吐气的时候,似乎也混入了一点醇香的冰冷。   两人的身体不由得靠近, 屠鹭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隐约嗅到一点潮湿。抬眼一看天空已经零星有了微白落下, 恐怕是要下雪。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外面太冷了,先进楼里再说吧。”   她马上向前走几步。“屠鹭。”——她手腕一紧,对方拉住了她。   副驾驶的刘助理默默地下车,点燃一根烟走进了巷子里,来往的旅人将脸埋进衣领里,在这样冰冷的天也忍不住探头看两人一眼。   屠鹭回头,萧靳言的侧脸隐藏在黑暗里:“我说几句话就走。”   屠鹭的身体一停,借着灯光看着对方的脸,不自觉地磨搓了一下手指。   “有什么话值得你大半夜跑过来吹了半天的冷风跟我说?”   萧靳言直接道:“前几天,我回了你的老家。”   屠鹭道:“你怎么又去了?姥姥怎么没有跟我说?”   “不是你的老家,应该是我们的老家。”   屠鹭意识到什么不对,笑意猛地淡了:“你回了……屠家村?”   萧靳言点头:“是。”   冰冷的夜,屠鹭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你……都看到什么了?”   “困惑。”   他抬眼,声音和视线穿过越来越大的雪,冰冰凉凉地落在屠鹭的脸上:“像是深渊一样的谜团,还有无尽的迷茫。”   屠鹭的喉咙一动,在不知是紧张造成的耳鸣还是系统发出的警告声中,咧出一个笑:“这世上总有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事的,何必这么执着纠结……”   “如果不执着,我就不会走到今天,如果不纠结,我就不会和你相遇。”   屠鹭抿了一下嘴,和萧靳言对视:“你就那么想知道真相吗?”   “是。”   “即使会伤人伤己?”   萧靳言冷硬的侧脸回答了她。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没有得到答案,是因为时间未到。”   “什么时间?”   “等一切尘埃落定。”   萧靳言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早点休息。”   刘助理很是是时候地跑回来,和屠鹭打声招呼后开车离开了巷子。   屠鹭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后背有些冒冷汗。   系统有些疑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它毕竟是一团数据,对于两人打的哑谜有些不解。   “什么哑谜?你没看我们在吵架?”   【可是以萧靳言强势的脾气,他没有逼问你。】   屠鹭道:“他这个人本来就不爱说话,没有逼问我要么是觉得证据不足,没有十足的把握。要么就是有了充足的证据证明我有问题,没有必要逼问。”   而且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他懂她。   她说时间一到自然会说,他就自然不会纠缠。   这是两个人多年以来难得的默契。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坐在冰冷的湖边,看着夜色感慨,然后无声地对视自然地接吻。   连在一起的过程都是水到渠成,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他今天到底还是有些情绪化,与以往隐忍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他可能也发现了什么。而且他到底在屠家村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看到了另一个屠鹭不成?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系统,什么时候任务才能审核完毕把他们送回去?我有预感萧靳言已经快要知道真相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书中人物的话,那可不是我的锅,不许扣我的钱。”   【因为时空融合的原因,审核难度加大。宿主还需要等一等。不过我可以保证,如果他们察觉到自己是书中人的话,不会对宿主进行责罚。】   屠鹭眯眼:“难道还要延长时间?”   【技术问题,望宿主谅解。】   屠鹭捏了一下手掌,脸上很是平静:“希望你告诉你的上级,必须要快一点。否则我发脾气告诉所有人真相,崩了他们的世界,看你们还怎么研究。”   系统顿了一下:【宿主稍安勿躁,我们会尽力。】   说完,声音严肃:【这四个世界有庞大的资源能量,希望宿主能看在研究不易的份上多加小心。】   屠鹭内心一顿,边走边问:“资源庞大?即使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书里的东西。”   系统道:【和现实融合就是现实的东西……】似乎意识到了说了不该说的话,系统转移话题:【只要不让几个男主崩人设,就能保护这些资源。这段时间宿主辛苦了,为了研究不得不对您做以威慑。研究成功之后,我会向上级指示,给予您补偿的。】   屠鹭笑道:“这还差不多。”   走进酒店,电梯镜里的她面无表情。   车内,萧靳言闭目养神。   脑海里回荡着屠鹭的话,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屠鹭问他,在屠家村看到了什么。   其实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山河。但只有一样东西没有看到:关于屠家的一切。   无论是屠家的房子,还是屠家的人都没有看到。问隔壁的邻居,也说屠家村根本没有屠鹭一家,至于姓屠的,只有村头的屠建国。萧靳言去看,已经是七十岁的老头了。   如果不是记忆太过深刻,还以为屠家村就从来没有屠鹭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他的系统也解释不清楚。其实由于时空的随机重叠,屠家村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但在萧靳言的世界里,由于屠鹭完成任务后消失,以后也不需要她的出场,因此她的存在被抹除了。   他回去以后沉默了两天,至于去屠家村的原因也不怎么太放在心上了。   自从上次从屠鹭姥姥家回来后,查了那辆白车的车牌,知道了对方就是屠鹭的新老师,陆章。   萧靳言震怒了两天,查遍陆章的背景,但却像是隔着一层薄雾,什么都查不清。只知道屠鹭和陆章是在a大里第一次相见,他暗道可能这个陆章会是屠鹭的追求者,但却也挡不住心中的醋意与酸涩,想回屠家村看望屠家父母,顺便知道更多屠鹭的近况。   哪想到会发现这样曲折离奇的事。   想到最近屠鹭的种种神秘行为,眉头越皱越紧。   屠鹭,到底在干什么?   a市设计大赛如期举行。今年和往年不同,似乎更加热闹,网上的营销铺天盖地。   大赛一切从简,只举办了一天,几乎是当场就出了结果。豪不意外地,是白氏企业夺得第一。这个结果让人稍有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的设计很是优越。   只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白氏的设计师是个设计新人,恐怕接触设计不到一个月,听说是由于兴趣才进入设计部。没想到才不到几天就帮助公司得到了冠军,可能真是个天纵奇才。   白氏顺水推舟,把向薇推到舆论前,把她和她的设计推向全网,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由于设计新奇,人长得漂亮又年轻,一时可以和神秘的林幽媲美。   看着网上笑容矜持的向薇,吕丽丽气得不行:“她才学了设计就敢和你比?我猜她连设计软件都不会用吧!”   屠鹭翻看手机没说话,吕丽丽看屠鹭这么淡定,恨铁不成钢:“头儿,向薇都帮白氏夺得设计大赛第一了,你怎么不着急啊。”   脚尖一转,椅子转了过来:“有什么可急的。只要你不着急,自然会有人露出马脚。”   吕丽丽探头看向她的手机,只见屏幕里是两件衣服,图片拼到了一起。   “这件我认识,是向薇设计的,这件是谁的,这两件怎么这么像啊?”   屠鹭挑了一下眉梢。   吕丽丽又惊又喜:“难道……” 第56章   就在白氏的新设计在网络上炒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另一道声音也在悄悄在网络上出现。   为什么白氏的这个新设计师设计的高定风格和林幽的如此相似?是巧合还是抄袭?   有人反驳难道只要是绣工复杂花样华丽就是林幽的风格吗?那这世上和林幽的相似的作品可就太多了吧。   白氏也出来回应,表示刺绣是华国的传统文化,刺绣花纹是祖辈传下来的文化遗产,每个人都有使用的权利, 所以设计有相似之处也只是巧合, 暗示某些设计师不要碰瓷, 有些网友不要造谣。   就在网上的争论愈演愈烈的时候, 一张图让这件事又炸开了锅。   那是一张手稿,上面的花纹繁复、华丽,像是神树上攀附的的荆棘, 又像是远古石壁上的凹痕。粗细相间的线条和复杂缭乱的颜色, 像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一笔一划地跃然在纸上。   右下角,是林幽的签名。   博文文案写着, 这张图是林幽两个月前画的,上面的花纹是林幽自己亲自设计,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并且已经制作出了一件高定流入市场。不存在和别人共用花纹的可能。   如果向薇想要证明这样的花纹在其他地方还有, 请拿出证据。如果向薇想公告这是巧合, 那就把设计稿交出来。   向薇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设计稿,她当初在白氏打杂, 实在受不了被忽视的滋味, 突然想到向海棠的话, 设计不就是东拼西凑吗,她何必这么费力地学习什么设计指望赶上这些设计师?只要她在网上随便搜搜什么花纹, 拼在一起不就行了, 再加上她妈妈的绣工, 就不信赢不下这个设计大赛。   只是在网上搜花纹, 到底害怕被人认出来。   几天前,正当她纠结的时候,程悦的母亲来白家看望陆心慈,向薇看见了对方身上的长裙,一眼就相中了上面的花纹,偷偷拍了下来稍微变了变形,就把设计交了上去。   白仲英果然大悦,很是夸赞了她们母女一番。她顿时信心大盛,甚至感觉设计也不过如此。   有了母亲的绣工托底,白仲英在背后“运作”,她的作品夺得冠军水到渠成。由于作品在网上曝光,她也小小地出了一点名。   只是还没等她享受够荣誉,突然有人在网上曝出她的设计和林幽的设计十分相似,向薇顿时慌了。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她就去问程悦的母亲,对方的衣服在哪里买的,程夫人得意地说是花了大功夫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而且这是林幽设计的服装,有价无市。   向薇如遭雷击,暗道一声完了。她本想随便参考一件衣服的花纹,哪想到那件衣服正巧是林幽设计的啊!该死的林幽,不仅没有答应白伯伯的聘请,还在这个时候坏了她的事!   看着网上的那些攻击留言她又急又慌,下意识地找自己的母亲向海棠求助。   向海棠倒是没有骂她,只是怪她干这事的时候没有小心点,当初但凡多问一两句,也不至于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向薇泪如雨下,哭着问向海棠该怎么办。向海棠让她不要着急,换件衣服就带着她向白仲英认错。   只不过在向海棠的嘴里,事情变了个样。向海棠只道这只是一件巧合,向薇的设计和林幽的想法撞在了一起而已。而且华国是个传统大国,有着悠久的历史,那个林幽的设计不也是从以前的花纹里拿出来随便改改就卖钱吗?凭什么对方能用向薇不能用?   白仲英最近忙于首批高定制作,没有时间关心网上的舆论,只以为这是一件很小的风波,随便打发了人回应。而且他干服装行业多年,知道这种撞设计的事情不算什么,如果运作得好还可以借借林幽的名气,反向营销一波。   看母亲轻而易举地把这件事搪塞过去,而且反向把自己的名头又营销了一波,向薇顿时又敬又爱,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哭出声。   向海棠骂她没出息。向薇眸光闪了闪,给程晨打了电话。   最近由于自己进了白氏,且展现出了被重用的潜力,程晨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电话里,听出她的委屈,很是难得地安慰了她两句。   向薇喜不自胜,声音更加委屈,有意无意地把程晨引到家里来。程晨犹豫了一下就答应。   放下手机,向薇接受向海棠的夸奖,缓缓抹去脸上的眼泪:“妈,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程晨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我说过,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向海棠摸着她的头:“当初屠鹭那个野种还没有被白家赶出来的时候,有一次你回来我就察觉出了你的不对劲。我知道你向往她的生活,也喜欢程晨那个小子。当时我就让你忍,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你看,现在不仅程晨,连白家不都是你的了?”   “白家?”向薇有些惴惴:“妈,咱们算是在白伯伯家借住,白奶奶还没承认咱们呢,白家怎么能算咱们的呢……”   向海棠眸光一闪,像是被戳中什么一样用手指转过向薇的脸:“那个老不死的懂什么?早晚会有她求着咱们回白家老宅的一天。”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微重,她微微一笑:“女儿,你别害怕。如果真有离开白家的那一天,即使我走,也不会让你被赶出去的。”   向薇似懂非懂地点头。   就在白氏公告是林幽在碰瓷的时候,向薇正精心打扮等待程晨。却没想到网上又出了事情。   林幽设计的手稿被抛出来了,那花纹独一无二,林幽亲手设计,不存在巧合。这份证据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向薇的脑袋上,她彻底慌了。   程晨刚一来就看到她脸色惨白,她也没顾得上程晨,赶紧让向海棠想办法。   向海棠也觉得事情不妙,现在网上数以万计的网民在官方微博下逼向薇出来回应,为什么她的设计和屠鹭独特的设计那么相似,是不是抄袭?如果是巧合的话,那么她的手稿呢?   几个人连夜去往白氏公司,白仲英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看着热搜上起起落落的几个“向薇”、“白氏抄袭”的词条,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向海棠泪如雨下求他保重身体,他指着向海棠说不出话来。程晨道:“白伯父,您先不用着急,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先想办法回应要紧。”   “回应?怎么回应?!”   程晨问向薇,手稿放在哪里,先发到网上堵网民的嘴再说。   她拍了照片就交给母亲,让她随便改改,怎么可能有手稿?向薇眼神躲闪,说比赛结束之后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看她如此反应,程晨心中顿时有了怀疑,但碍于向海棠和白仲英都在,不好说什么。   向薇看出他神色不对,顿时眼中含泪:“程哥,你千万别不信我。那件衣服真的是我设计的!肯定是那个林幽,见我们没有聘请她还得了第一,被打脸后恼羞成怒所以故意诬陷我!”   程晨没说话。   其实他也看过林幽的设计,倒不是对设计有兴趣。而是这个上层圈子谁不知道林幽?哪家的富太太要是没有一件林幽的高定,出去和那些贵夫人喝茶都觉得没了面子。   最近无论是他的堂妹程悦还是自己的母亲和几个长辈,无一不在讨论谁定的裙子好看,谁买的旗袍漂亮,就连他们这些对服饰没有兴趣的男人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林幽这个名字有所熟悉。   实话说,对方的设计是真的精致,以至于看到向薇设计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且有些微妙不对劲。   那种不对劲就如同真画与假画的区别,有形无神,让人发笑。   只是他相信向薇的人品,并没有深想。如今听她控诉,真假不论,莫名地觉得这哭声令人烦躁,恨不得堵住她的嘴才好。   白仲英让公关部的人先别回应,问程晨他难道是有什么办法。   程晨想了想,说即使对方发了手稿,但既然是手绘那日期可以作假,到时候抓住这一点攻击对方就可以。   而且如果手稿丢了,咱们也可以再画一张,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买点水军混淆,说对方也可能是抄袭自己然后倒打一耙。等过了这两天热度下来了,网民也就忘了这件事。到时候衣服该卖还是卖,也许还能卖得更好。   白仲英眼睛一亮,大赞程晨是个经商的好苗子,怪不得早早地就帮他父亲管理公司。   向薇心生孺慕,脸蛋发红。   晚上,设计部的人加班加点赶出了手稿,第二天一早又发了一条公告,暗示网民也许是林幽先抄袭,且为了提升知名度故意碰瓷白氏。   水军各路营销将网络搅得天翻地覆,正当几人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林幽助理发了最后一条博文,一锤定音:   “向小姐在抄袭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花纹之间的连接,都是一个小小的’lu‘吗?”   网民放大图片,这才看到花纹之间的连接,都是一个个变了形的字母,不由得大赞林幽既有先见之明,又有惊世之才,谁能想到把自己的名字当做设计,既精巧又“防盗”呢?   也有些敏感的粉丝想到了什么,说上次在金牛电影节,影帝江景炫耀他的领带,当时也是把名字藏在了花纹里,这两个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当然,这点猜测因为声音太小,翻不出什么水花。大家都在吃抄袭的瓜。众所周知,lu工作室就是林幽的工作室,所以lu代表的就是林幽。   那件设计,独一无二之处,不仅在于它是屠鹭亲手所绘,还在于那上面隐藏着千千万万个“林幽”,也隐藏着千千万万的“鹭”。   外人不知道林幽就是屠鹭,他们只需要知道林幽一个就够了。   如果向薇和林幽的设计真是巧合相似,又或者林幽抄袭向薇的设计,那么向薇的花纹里为什么也会带着“lu”两个字母?   谁抄袭谁,昭然若揭。   至此,被白氏两条公告愚弄的网民爆发了空前的愤怒,全都涌入了白氏的官博下对他们进行讨伐。   这一次,“向薇抄袭”板上钉钉,她无数次地解释、撒谎、倒打一耙都成了笑话,将和白氏一起永远地被钉在耻辱柱上。   向薇看着网上的言论,尖叫一声,哭着晕了过去。   向海棠泪如雨下,但在白仲英的眼神下愣是不敢发出一声,噤若寒蝉。   只有程晨,看着网上的辱骂脸色猛地涨红,活像是这些巴掌没有打在向薇的身上,而是打在了他的身上。其实他心中早就有猜疑,只是不愿相信按捺下来罢了。   如今真相大白,向薇果真抄袭,而且可怜巴巴地控诉是林幽诬陷她,想到对她的可怜程晨的脸上就火辣辣地疼,心中还有被欺骗的愤怒。   他想转身就走,但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白仲英,想了想将向薇提到沙发上,再也不看一眼,而是轻声安慰白仲英,让他保重身体。   白仲英额上青筋暴起,想到刚才还让程晨出谋划策顿感惭愧,夸了一句好孩子,让程晨先回去。   程晨推让了几句,做出不得已的神情先回家了。   出了白家大门,他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他有预感,如果这件事闹大的话,向薇在白家待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他还要继续接触对方吗?   程夫人让他先观望一阵,但也暗示他明天方家的千金来a市度假,让他准备准备。   程晨放下电话,母亲的意思是让他半放弃向薇。   但是他真的要放弃向薇吗?   他当初喜欢上向薇,正是由于对方善良、可怜,能让人生起保护欲。可是如今,他和对方真正在一起的时候,莫名会觉得对方很是厌烦。   如果说以前的眼泪,是能融化他心的湖水,那么现在就是让他避之不及的硫酸。不仅让他生出罪恶感,还让他更加烦躁。   如今对方被爆出抄袭林幽的设计,他大可以拿着这个做借口疏远向薇。只是他拿不准向海棠的能力,会不会这件事就会大事化了小事化了。   而且还有他心中最不愿承认的一点,当初在屠鹭被白家赶出去之后,他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向薇这一方,如今如果和向薇分开……   意识到自己想到不该想的人,程晨猛地回神。暗骂自己一句实在不该,现在屠鹭已经不是白家大小姐了,在上层的地位甚至连向薇不如,自己还想着她实在是掉价。   不过转而一想,她现在只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小网红,即使学习再好,受老师青眼又如何?以自己和她如今的地位差距,搓圆捏扁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他按捺着终于能在一件事上碾压对方的得意勾起了嘴角。   向薇被爆出抄袭事件,这件事对白氏打击很大。   这件事说来也凑巧,如果不是前期白仲英为了营销,在网上炒得那么热,现在发生这种事早就被他压下去了。如今这事闹得这么大,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算是天意。   吕丽丽看白家这么吃瘪,笑道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活该!”她恶狠狠地道:“谁让他们让向薇抄袭你的作品!这就是自作自受!现在白氏在网上彻底臭了,高定生产线完全废了,他们可亏大了!要是知道那个林幽就是你,还不得被气死?”   屠鹭让吕丽丽小心点笑,都能看到对方的后槽牙了。   吕丽丽咳了一声,看屠鹭小心地收好那些手稿。这些手稿是很久以前的了,上次搬家一起带走存在c市那个大院,这次回来也不可能带着,为了反击白家的水军,特意让隔壁张文生教授邮过来。   “头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那就别问。”   吕丽丽哼了一声:“我不问我憋得慌……我想知道,那个萧总是不是在追求你啊。”   屠鹭挑起眉梢:“上次你把我出卖,你还欠我十顿饭呢,怎么,还想再加一顿?”   吕丽丽知道一般的西餐厅可满足不了屠鹭,虽然肉痛但也实在人忍不住:“我就问一句……那个萧总好像很喜欢你。他那么厉害,只要一句话的事就能让白氏翻不了身,你怎么不让他出手,反而这么麻烦地……”   话音未落,在屠鹭的眼神下投降:“我错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咱们要靠自己。”   屠鹭收回视线:“最近和李群怎么样?”   “也就那样。”吕丽丽扣着手指。   “不是说他最近挺殷勤的吗?”   吕丽丽挠了挠头:“是很殷勤,但很奇怪。我越不理他,他越是要找我。而且在我爸的公司下堵我好几次了。他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是烦……”   屠鹭勾了一下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白氏,因为整条生产线都废了,白氏受创。不仅金钱上损失不少,连声誉都大损,在网上彻底臭了。   为了不让陆心慈担心,白仲英瞒得很紧。只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陆心慈安插在白氏的手下也不是吃干饭的,侧面把这件事透露给她了。   她勃然大怒,直接从老宅赶到别墅,让在公司的白仲英直接回家。   白仲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向氏母女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噤若寒蝉的样子,老太太端坐在正中央,一脸严肃,杜管家站在旁边,给他一个眼神。   白仲英内心一沉,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他了解他的母亲,恐怕这次为了杀鸡给猴看,向海棠和向薇不能再留在白家了。   其实刚出事那几天,他也生气。恨不得给向海棠几个巴掌。出主意转型的是她,让向薇进入设计部的也是她,知错不改反而让公司倒打一耙导致事态严重的还是她,白仲英没有把她赶出去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但向海棠哭得不能自己,好几次险些晕过去,连昏过去都念着对不起,向薇趴在向海棠的身上,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可怜的母女俩,他顿时心一软,放过了她们。   只是交代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所以这几天让向海棠在别墅里好好待着,不要去老宅了。   他本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老太太亲自杀到别墅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妈……”   “我不是你妈!”老太太气得声音粗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   白仲英全说了。只是很是取巧地把向海棠的责任降低,直说这只是竞争对手的阴谋,也是那个林幽设计师碰瓷。   陆心慈虽然年纪大了,但并不糊涂,把拐杖敲得砰砰响:“你当我老糊涂啊!这两个贱人干了什么事你当我不知道吗?”   向薇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她脸色青白刚想说话,向海棠就按下了她,当着白仲英的面瑟缩了一下。   白仲英赶紧挡在两人的面前:“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审核不严,你要怪就怪我吧。”   “怪你有屁用!”即使向来高雅如陆心慈,此时面对这么大的事也被气得爆粗口:“怪你能把损失的资产和声誉补回来吗?我当初就知道你不是经商的料,但没想到你能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要不是她们俩白氏会变成这样吗?这个时候你还为这对来路不明的母女说话!”   老太太早就对向海棠的来历心明镜。向海棠虽然出生于普通人家,但心思活络,以前已经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如今扒着他的儿子就像是扒住一根金大腿,怎么肯放手。   她本以为白仲英只是玩玩,没想到竟然会因为这对母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竟然还护着这对母女,陆心慈越想越气,拐杖直接扬起来:“自从你们两个来了白家,白氏就风波不断,你们两个灾星!”   白仲英一惊,已经拦之不急。   向海棠看了白仲英一眼,默默垂泪,似乎并不想躲避。   向薇赶紧护在向海棠身前:“求求您,不要打我妈,要打就打我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但陆心慈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点手段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手杖一停就再度挥下来:“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向薇一惊,不知道自己哭成这样这老太太为什么还能狠心地挥下来,躲闪不及眼看着那拐杖就要落在身上,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你不能打!”   向海棠挡在向薇身前。   “我怎么不能打?”陆心慈冷笑。   向海棠抖了抖唇,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白仲英,心中犹豫不决。   她本想着把这个秘密留在自己在白家站稳脚跟之后再说,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抄袭的事。如今陆心慈发威,如果再不说的话,不仅连她,恐怕连向薇也保不了了。   即使自己被赶出去,也得先把向薇留下来!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因为向薇是您的亲生孙女!”   “什么?!”   于此同时,屠鹭托人查到了贺梅一部分资料。   贺梅从小品学兼优,但由于家境贫寒念到高中就辍了学。后来四处给别人做保姆,曾经还当过白家的保姆,受雇于白世昌伺候生病卧床的白旭升,也就是白仲英的爷爷。   只是伺候了不到一年就辞了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当过保姆。   曾经的同事在伺候主顾的时候,看过她在一间别墅里生活,挺着一个肚子。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从此再无音讯。   屠鹭猜,奶奶贺梅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所以突然从别墅离开,躲进了小山村。   那么她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又是谁让她住在别墅里的?   更让她在意的事是……当时她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屠鹭心中有了猜想,但急需验证。   她必须马上回白家一趟。 第57章   向薇竟然是白仲英的亲生女儿?!   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向海棠心头畅快, 接着伏在白仲英的脚边,咬唇含泪:“英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本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的。”   白仲英爱怜地握住她的双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向海棠说那是一次意外。在她给白家当保姆的时候,一次屠淑不在家,白仲英喝多了,她在照顾对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白仲英拉进了怀里,之后就……   她知道白仲英已经有了妻子, 而且这只是一次意外,因此从未奢望能够上位。她本想着当做无事发生, 继续在白家好好照顾白仲英, 哪想到第二天老太太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把她赶了出去。   她没了经济来源, 又孤苦无依,在走投无路之下又突然发现自己怀了孕, 万念俱灰差点自,杀了事。但她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就忍耐着活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如果告诉白家很可能会保不住孩子, 于是就在a城偷偷安顿下来。   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向薇拉扯长大,从来都没有奢求过能靠着孩子上位, 哪想到几个月前的一次车祸,让他们重逢。   如果今天不是老太太的拐杖即将落在向薇的身上,她是死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的。   白仲英听得是又爱又恨, 抱着向海棠相看泪眼。   向薇站在一边, 脑袋里嗡鸣一片, 明明上一秒自己就差点被陆心慈打出去,这一秒自己竟然成为了对方的亲生孙女了?   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视线一寸寸地划过别墅里那些过去隐隐看不起她的那些下人,觉得分外快意。   但她好歹知道此时不能扯了母亲后退,赶紧靠在向海棠的身边垂泪,但嘴角已经忍不住咧开了。   屋内众人心思各异,但白仲英这个年纪突然有了一个亲生的闺女,也算是个喜事,众人已然信了向海棠的话,开始恭喜起来,只有陆心慈脸色不对。   她抬起手,指着向海棠,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开始变得虚无。   眼前的这一幕仿佛历史重演,她似乎想到了某个被藏在别墅里大着肚子的女人。白仲英看不出来,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向海棠的心机?!她没想到,四十多年前的事今天又在重演!   干瘪的嘴唇疯狂颤抖,她发出尖利的嘶吼:“你这个贱人!”   众人一惊,转头看去却发现陆心慈从胸腔里发出“赫、赫”的两声,眼睛一翻就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白家别墅里乱成一团,幸亏杜管家冷静,当机立断将老太太送入医院。   抢救过来后,却发现陆心慈一直不醒,医生说病人是由于情绪激动产生脑梗死,也就是变成了植物人。   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变成植物人,醒来的可能性很低,只能寄希望于上天或者静养了。   白仲英在医院发了好大一通火,向海棠赶紧劝他不要太着急,国内治不好可以去国外。   医生道:“去哪里都是一样,这种病只能靠休养,能转醒是听天由命的事。”   白仲英脸红脖子粗:“我有钱!我就不信找遍全世界找不到一个能把我妈救醒的医生!”   医生被白仲英的话激起了脾气:“谁来都没有用。除非你把那个天才医学专家找来,不过人家也不是谁都能请出来的。”   白仲英激动:“什么专家?我马上就去请,我砸大价钱下去就不信请不来一个专家?!”   医生叹气:“方致术听说过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西医结合专家。如今为了攻克急性传染病一直在国外,想要把他请来比登天还难。”   白仲英顿时一愣。   屠鹭准备着要去一趟白家,正纠结着是“明访”还是“暗访”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   一看手机:江景。   她啧了一声,以为这家伙又来“勾搭”她,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跟她告别,说是在a市取景拍的片段已经完毕,这次回美国就要杀青了。今天晚上的飞机,马上就要走。   屠鹭戳穿他:“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江景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我想见你。”   屠鹭道:“我不想见。”   江景的呼吸在手机里清晰可闻,他不说话了。   屠鹭受不了:“行了,我见你一面就走。”   挂了电话,想到要去见江景,还是在人流密集的机场,不做些准备很可能会被对方的粉丝发现。   她倒没有把自己包得严实,因为她知道越是掩饰就越是欲盖弥彰。简单化了个妆,出门的时候李秀吓了一跳:“妹儿啊,你咋变样了?”   屠鹭倚在门框上:“怎么样?”   李秀难得说了一个网络词:“很辣。”   今天她化了一个欧美妆,上挑的眼线夸张的眼影,再加上她本身鼻梁就不低,倒真有点混血的样子。现在就算是她姥姥站在她面前,也不一定第一眼就认出她。   李秀问:“这么晚了你化成这样出去干啥啊。”   屠鹭边穿鞋边道:“给大明星送机。”   “送鸡?”李秀在她手上看了看:“他咋这么事多呢,随便找个店买两只不就行了吗?”   屠鹭不明所以,回过神哭笑不得:“是,他就是事多。”   到了机场,屠鹭一眼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围巾,要不是那双长得太过明显的腿,自己还真认不出来他。   屠鹭走过去,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在这里,你还往哪儿走?”   屠鹭道:“我看见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别看你化了妆,就算是抹了一层灰我也能认出来。”   两人坐在椅子上,屠鹭道:“你这么快就要杀青了吗?”   江景点了点头,藏在帽子下的双眼里有掩饰不了的光:“很快。”说着,他眼角一弯,似乎也能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因为你的设计,导演很有动力,明明累得不行但说爬也要爬回去,将最后一点未来的戏份拍完。”   屠鹭问:“你那个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江景顿了顿,没说话。   “怕剧透?”   他这才转过头:“男主穿越多个时空逃过追杀,最后发现即使时光倒流他也无法改变过去。”   很是悲伤的结局,在江景沙哑的嗓音下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屠鹭有些后悔问这句话,转过头挠了了一下眉心。却没想到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   旁边坐着一个女生,看样子还是个学生,不住地打量她和江景,尤其是在江景微微露出的眼睛上停留,手指跃跃欲试地拿出手机。   屠鹭赶紧拽了一下江景:“是时候了,再不安检你就赶不上飞机了。”   江景看了看时间,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但他还是站起来:“好吧,我是该走了。”   屠鹭送他几步,他突然问:“你把我的近况盘问得一清二楚,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a市呢。”   屠鹭一顿,想到和白家的那些如毛线一般乱成一团的事,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只是学校有些手续需要办罢了。”   即使江景对她家的具体情况知道得不深,她也不想在他身边吐苦水。   江景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想到她对自己干涉她私生活的抵触,马上抿直了嘴角。   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能分享彼此情绪与生活的。   他因为父亲与母亲的隔阂,从小生活在一种高压的环境里,长大之后也开始封闭内心,家事向来不与人说。但遇到屠鹭之后,这种想法就自然改变了。   对方从来不问,但这种安静的没有侵略性的态度反而让他安心。在对方升级成为自己经济人后,两人的生活圈子也更加深入,屠鹭对自己的家庭知之甚深,且愿意参与他的生活。   而如今……   他们就像是两条重逢的地下河,虽然处于同一平面上,但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几年前的那一次分手,是他亲手把对方推走,如今又要重新闯入对方的生活,却是难上加难。   他嘴角平直,眼角却是弯着的,对屠鹭道:“我要走了。”   屠鹭点头,刚想目送对方过安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身后的女生拉着同伴猛地冲过来,屠鹭还以为对方认出了江景,不由得一惊。   江景下意识地把她按在了怀里,却没想到对方越过了她们,直冲着远处的出口拍照:   “卧槽!卧槽!我竟然看到了我偶像!”   “你偶像?不是江景吗?在哪呢?”同伴问。   “那是另一个偶像!这个偶像不是明星,是一个医生。天底下最聪明最帅的医生!”   “到底谁啊??”   “方致术啊!” 第58章   提到方致术, 只要是和医学界有关的人基本上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与陆章的后来居上的成名不同,他从小就是天纵奇才,仿佛生来就注定是要拿起手术刀, 捻起银针一样。   年仅十八岁就毕业于哈佛大学医学院,虽受承西医知识,但也不忘中医理论, 是难得能将中西医结合得如此完美。成名后, 不仅致力于临床研究, 更关心攻克国际疑难杂症。因此很少在医院进行单独手术, 即使是再多的钱权也无法打动他。   这样一个惊才艳艳的人,能以一个医生的身份成为有些人的偶像,那也无可厚非。   此时, 他带着助手从海关出来,因为天气转凉穿了一件白毛衣,大衣在肘间搭着, 行走如风。   如果看到方致术的第一眼,绝对不会把他和国际上那个声名赫赫的医学家联系起来。倒不是说他不像个医生, 而是他的脸太有欺骗性。   明明一米八五的个子,但看他的脸会让人觉得他很“薄”, 仿佛是一个久病的青年。   细长的单眼皮很薄, 薄到能看到一个微深的眼窝。皮肤很薄,似乎能看到白皙的皮肤里青色的血管。手指很薄,常年拿着手术刀的指尖没有一点薄茧,机场的落地窗透出来的光落下来, 似乎能穿透指尖露出稀薄的粉来。气质更“薄”。瘦削高挑, 与旁边人高马大的助理相比, 薄得像是一张纸。   明明惯于悬壶济世, 但眸中的情绪薄得似乎只能承载住眼前的这一层空气。   那双如同玫瑰干花一般饱满微枯的嘴唇,是整个人里唯一鲜活的颜色。   他不是冷,而是没有情绪,路过两个女孩子旁边,对她们二人的激动更是没有丝毫反应。   然而对于旁人来说的天之骄子,对屠鹭来说却是如同地狱煞星。   实话说,她有预感老四会在这几天突然出现,对方可能像是萧靳言一样突然在车上出现,也可能会像是陆章一样突然在路上出现,更可能像是江景一样,在她的工作场合出现,但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会在江景也在的情况下出现!   万一这两个人见了面,被扣钱暂且不说,她很可能走不出这个机场。   【恭喜宿主,老四来了!】   “你看起来很开心。”屠鹭咬牙。   【当然没有。只是对这个当初差一点病死却成为医学天才的男主感兴趣罢了。】   眼看着对方要路过她们,屠鹭一惊,赶紧让江景不要动可以牢牢地挡住她。   她虽然长得不是娇小玲珑,但难得收敛起全身的刺依赖别人,江景嘴角一勾:“我可以理解你在不舍吗?”   屠鹭大气都不敢出,咬着牙不说话。   对于她的沉默,江景以为她在默认。心中虽然窃喜,但更多的是怕这短暂时光轻易碎裂的柔软以及珍惜。看着她的头顶,想到以前还没有分手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很少撒娇。她仿佛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停下来的机器,除了她自己的兴趣之外,所有的生活都围着自己转。   他爱她的敬业认真,也同样困于她太过认真。就连以前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也从未见她表现出半分不舍。   她是自己的女友,也是自己的经纪人,这样的事实让他无可奈何。   如今重逢之后,两人再度见面,他更加直观地知道她对事业有多么执着,不过以前是为了他,现在是为了她自己,更加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在这样试探和僵持的现状下,屠鹭突然展现出来的柔软,就够让他受宠若惊了。   远处,方致术和他们擦肩而过,屠鹭待方致术走远,这才长出一口气,她向后退了一步:“这次是真的快到时间了。”   江景低声叹道:“如果飞机能晚点该多好。”   屠鹭无语,让他赶紧走。   待送他上飞机,系统问:【老四也来了,宿主要同时面对四个男人,需要有足够的准备。】   屠鹭想到这四个男人的性格,每个都不好惹,再想到自己喝白家的那些事,感觉头痛欲裂。   “做什么准备?我的钱都被你收走的准备吗?”   【我保证只要宿主再坚持一段时间,就会摆脱这种困境。如果男主们的人设崩溃,对我们也不利。】   “有什么不利?”屠鹭转身,眯起眼故意道:“他们崩溃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男主即是世界的中心,他们人设的崩塌会有世界崩溃的可能,到时候大量的资源……】   系统的话戛然而止。   资源……屠鹭默念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被系统提到很多次,难道这个资源对系统真的很重要?   又或者说……对系统背后的势力很重要?   屠鹭随意地点头:“好了,你不要再啰嗦了。不就是资源吗,你随便去别的男频文里找啊,又不是只有他们四个,总是烦我干什么。”   她说得轻巧,让系统不得不反驳;【在成为现实之前,一切资源都是虚幻。】   屠鹭心下一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最近系统“不对劲”的尾巴。   资源,只有在现实世界里的资源才是有用的。也就是说,在她的世界里,几个王八蛋手里的金钱、才华、情绪、医术才是可以被利用的。   那么系统让她稳住四个男主,真的是为了等待审核期的到来吗?   还是说,为了资源,审核永远没有到期的那一天?   她不寒而栗,嘴上随意:“算了,你说的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快到我的‘忌日’了。上辈子的那几天就是我被撞死的日期,你最好别让我再死一次。”   【我会催促上级加快审核进程的。】   “好,我信你。”   机场外,刚走出大门的方致术停住了脚步。   助理问他:“方医生,怎么了?”   方致术薄薄的单眼皮一抬,像是凌冽寒冬中的冰层开融。他转过身,看着偌大的机场沉默不语。   【你看到什么了?】一个机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我对她的熟悉,高于我对人体的每一寸经络、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所以……我不可能认错。即使她化了妆。”   【……你看见她了?】   “是。”   系统开始沉默,好久道:【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而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刚才还没有丝毫情绪的脸终于有了波动,他看向远处,呼出的白起在空中缓缓消散。   出乎系统意料的是,他没有冲回机场,而是让助手跟上离开了这里。   对于觊觎已久失而复得的猎物,马上冲出去是最愚蠢的方法,缓慢编制陷阱才是第一步。 第59章   方致术是屠鹭在第四个世界遇到的男主, 在屠鹭看来,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家里。当时经过三个世界的“折磨”,系统再也不敢对她的攻略指手画脚, 为了方便, 最后一个世界直接把她安排在了方致术家的隔壁, 两人成了邻居。   她低头一看, 自己才到大人的腰,比第一世还要小。   系统给她介绍方致术的生平。方致术出生于小康之家,父亲以前是医科大学的学生, 当过知青吃过苦,现在是一家三甲医院的院长。明明出生在这个健康最有保障的家庭,但他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长大后家道中落, 天之骄子一朝陷落,没想到碰到了一个医术系统, 不仅养好了自己的身体,更走上了中西医结合逆袭的道路。   方父带着儿子来新邻居家走动, 屠鹭伸出手比了比, 眼前的方致术只到她的胸口。   “好矮。”   这是她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系统:【……】这是欲擒故纵, 这肯定是欲擒故纵。经过三个世界的折磨,系统对屠鹭做什么都已经不吃惊了,甚至还能给屠鹭的行为找理由。   方致术没说话,他穿着白色的小衬衫, 皮肤比衬衫更白, 背着光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块奶油一样快要化掉。   在朦胧中, 只有一头乌发和黝黑的眸子格外显眼。   即使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直白的嘲笑, 他的瞳孔都没有动一下。   和萧靳言的冰冷不同,他是完全没有情绪,仿佛屠鹭在他的面前只是一团空气。   方致术的母亲早逝,方父辛苦将他拉扯长大。因为身体原因,方致术从小就不爱说话,个性有些阴郁。见隔壁搬来新住户,还带了一个同龄的小姑娘,方父喜不自胜,恳求两家多走动,特别是两个孩子一定要常在一起玩。   方致术虽然个性阴郁,但长得白净精致,深得屠父屠母的喜欢,两人连连答应,大有看未来女婿的欣慰架势。   在系统看来,方致术的性格这么沉闷,而且拒绝与外界交流,最简单的原因就是他缺少爱。从小母亲就不在,父亲忙于医院对他的关心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屠鹭只要稍微付出一点关心,对方肯定感恩戴德,成功化为她的猎物。   只是无论是系统还是两家人都想得太过美好,他们低估了自家儿子的个性。   屠鹭每天找他玩,他都无动于衷。像是一个精心打扮的木偶一般坐在台阶上,对屠鹭的喋喋不休毫无反应。   屠鹭低头,看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汽车,汽车已经掉漆,甚至没了一个轮子,但他还宝贝似的放在手心里。   屠鹭问他:“你都这么大了还玩小汽车啊?”   方致术没说话,像是听不见一样毫无反应。   更准确地说,他根本就当屠鹭不存在。   系统幸灾乐祸:【你也有无可奈何的一天。】   方父看屠鹭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都不能让自家儿子有明显反应,不由得失望。而屠父屠母终于察觉到了方致术的不对劲,害怕他这种个性把自家孩子都带抑郁了,赶紧让她远离。   然而屠鹭要是听话,她就不是屠鹭了。   她还是每天都来找方致术,只是这次她不再追着对方问东问西,她也把对方当空气,两人沉默相对,坐在院子前像是两个沉默的树桩子。   如果不是屠鹭回到家能跑能跳、能吃能笑,屠父屠母还真以为那个古怪的小孩把自家闺女带成傻子了。   两人破冰是在一年后,屠鹭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久。一年以来两人真的就这么干坐着不说话,不知道是该笑她太疯还是无聊,又或者是该惊叹方致术的古怪。   一年以来,他真的跟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天,她觉得这么坐下去也不是个事,更重要的是两人在这里坐出了名,往来的街坊谁不知道这里有两个小孩每天什么都不做就枯坐着。屠鹭怕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傻子——方致术可以傻,但她不能傻。   于是她拿出了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铅笔在纸张上摩擦出粗糙而又平缓的声音,本来双眼放空抿着嘴巴的方致术随意一垂眼。   然后视线就定住了。   屠鹭在画一条裙子,一条即使用孩子用最简单的铅笔也掩藏不了华贵完美的裙子。它完美得不像是出自一个孩童的手。   “你……在画什么?”   终于,他说话了。   笔一停,屠鹭转过头,得意地挑起眉梢。   长达一年的拉锯战,她赢了。   回过神,连系统都在感叹她对付这几个男主真是有一套。甭管是闷葫芦萧靳言还是心眼多的陆章,臭屁的封景又或者是像是一块木头的方致术,每个人都是挣扎一下还是落到了她的手里。   当然,对这几个人的定义是屠鹭的原话,毕竟在系统的眼里男主是完美的,它可没胆子也不会这么无聊吐槽他们。   【宿主,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什么事,说。”   她本想着回一趟白家,但是毕竟与白家有着隔阂,她这么贸然前去不怎么好,于是给白仲英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白仲英声音沙哑,回话的语气有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且干脆拒绝了她的拜访。   屠鹭察觉出了不对劲,让吕丽丽帮她留意的同时,接到了陆章的电话。因为a大与b大交流生的项目进行的很是突然,有几个手续没有来得及办理。   屠鹭正好在a市,顺便帮王昊他们一起办了。   此时回到仅阔别一个来月却生出亲切意味的大学,难得没有不耐:“你一个系统,什么时候像是人类一样黏黏糊糊有话不直说了。”   系统道:【即使是一团数据,在智能与学习的前提下,能无限接近于人类。】解释完,说了正题:【本系统和上级一致觉得你很有攻略的天赋,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帮我们……】   “打住。”屠鹭猜到系统要说什么:“我现在吃好喝好,有男人有事业,犯不着再为你们卖命,再去攻略别人。万一再带回来几个王八蛋,我这不是找死呢吗?”   【上次给予了宿主重生奖励,这一次条件会比上次更优越。如果宿主不放心,条件任你开。】   “我的条件就是……你不许扣我的钱,且时间一到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脑海中与系统吐槽,一边有条不紊地办理各种手续。   “况且以你们的能力,我不相信攻略者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也不能逮住我一只羊来薅羊毛吧?”   【宿主和她们不一样。】然而怎么个不一样,却不肯说了。   从办公楼出来,离得很远就看到吕丽丽在对面的教室里挥手。   今天上午吕丽丽正好有课,恐怕不能出来送她了。   她挥手致意,一转身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教学楼里出来。   是向薇。   对方每次见了她都像是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可怜柔弱地躲,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径直向她走来。   屠鹭眯眼。   发现向薇下巴抬起的弧度,都比平时高三分。 第60章   向薇走到她的面前, 问:“屠鹭,你怎么回来了?”   屠鹭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然而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她也是能忍耐下来, 做个样子的。   抬起手挥了挥:“回来弄几个文件。”   左右的同学察觉出了气氛不对, 只敢默默地站在后面不说话, 向薇勾起耳边的碎发, 继续与屠鹭无用地寒暄:   “什么文件需要你亲自回来办?我以为以你和陆教授的关系, 只需要一个电话的事……”   屠鹭故意笑:“我和陆章是什么关系?”   向薇左右一看,咬着唇:“很明显陆教授欣赏你啊。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给了你一本亲笔签名的书, 后来又让你去了b大,成了他的学生。这学校里谁有这个待遇啊……”   两个舍友脸色变了变。屠鹭盘胸笑道:“那没办法。毕竟我不仅学习好, 还长得漂亮, 更重要的是我不会为了巴结他找个盗版书让他签名。”   向薇一滞, 这一次她脖子梗着羞愤地不再看向舍友了。两个舍友倒也知趣, 赶紧找个借口溜了。屠鹭过够了嘴瘾,说完就要走,哪知道今天的向薇不知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平时低垂的脖子挺直了,含在胸口的下巴扬起来了, 连话也变多了:   “等一下!屠鹭,你最近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姥姥?”   虽然屠鹭很少对外提起姥姥, 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对于向薇知道这个秘密, 屠鹭并不意外。   “是。怎么, 你难道想要拜访她?你身为我的前——好朋友, 去的时候记得带礼物。”   向薇明显被“朋友”这两个字刺了一下。屠鹭以前眼高于顶, 朋友不算多, 当初两人的关系也不算最亲密,但屠鹭这个人大方,认了朋友就是认了,走到哪里也都带着她。别人都说她是屠鹭的小跟班,但她自己知道,屠鹭虽然跋扈,但并不欺凌,无论这些朋友的家境怎么样,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至少在向薇爬上了程晨的床上之前,她和吕丽丽在屠鹭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至于向薇这个“朋友”做得合不合格,其实她不自在的表情已经回答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向薇仿佛镀了一层金,那点愧疚被金子封起来,连说话都带着金属的冷冰冰的意味。   “提以前的事情干什么……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无论是人还是感情,被丢了就被丢了,再找回来也没意义。”   每次向薇出现在屠鹭面前,活像是从苦情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什么时候满口大道理玩起了哲学?   屠鹭来了兴趣,将东西放下大声道:“向薇,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阴阳怪气。怎么,你现在成了白家的养女,就有资格教训我了?”   “养女?”向薇向来“柔顺”惯了。做不出来什么冷笑,只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神看向屠鹭:“屠鹭,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很天真。”   走过去,看着她微笑:“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有必须要劝你两句。回你的老家好好伺候你的姥姥吧,不要奢求不该奢求的人和事了。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   说着,她转身走向在远处等待的程晨。   程晨提起手臂,被向薇挽着走。只是走到校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收回视线。   向薇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在自己的身上,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狠狠地握紧程晨的手臂。   白家已经是她的了,程晨更不在话下。   她会听母亲的话,该是她的全都是她的,她不急。   想到这里,她重新勾起微笑:“程晨哥,一会吃什么?”   拍了拍文件上的灰,屠鹭拿着东西开始思索。这太不对劲了,向薇在她面前一向大气不敢出,若是有旁人在的话更像是怕被她一口气吹跑一样柔弱可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硬气了?   除非……她有什么依仗。   是向海棠得了什么好处还是白家出了什么事?   下午,她把吕丽丽约出来,问她查得怎么样。吕丽丽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一直待在公司,赶集喝一口水压压冒火的嗓子:   “可累死我了……头儿,我给你打听了。”   说是打听,她没什么人脉只能靠着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妈:“自从上次在高端市场碰壁之后,白家的主体生意受到了影响,更别说网民对抄袭这事深恶痛绝,所以抵制白氏服装的也不少。不过呢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难得见屠鹭有求于她,吕丽丽卖起了关子:   “最近我们爸在和那些老总喝酒的时候发现,有好几个白氏的高层不干了,一问起来讳莫如深的样子。我妈打麻将的时候也听说白家这几天闭门不见客,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屠鹭想了想,问:“向海棠有什么不对劲?”   吕丽丽皱了一下眉:“没什么不对劲,还是像往常一样出入,只是最近不和那些老总的情人们打麻将了。”   屠鹭若有所思。   吕丽丽看屠鹭重新打听起白家的事,直觉以屠鹭的性格,不只是八卦那么简单,好奇地凑过去:“头儿,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啊。”   屠鹭把今天向薇的不对劲说了:“白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且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向薇的话里很是含糊,但态度确是强硬的。”   “难道向海棠上位了?”白仲英现在已经不是屠鹭的亲生父亲,因此八卦起这些老一辈的感情纠葛,特别是桃色新闻吕丽丽毫无压力,甚至十分兴奋。   屠鹭磋磨了一下指尖:“有这个可能……听你的描述,向薇的母亲是一个很谨慎的女人,她即使上位为了以后的形象也不会把喜悦表现出来。只有向薇太过年轻,可能这事刚定下,她就忍不住像我炫耀。”   “只是……”屠鹭按了一下眉心:“为什么白家会闭门不见客?难道向海棠上位这件事太过丢人所以干脆就不见人?”   她凝眉思索,吕丽丽不敢打扰,只好小声嘟囔:“她名不正言不顺,还带个向薇。白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她,这样的人成了白氏的董事长夫人,谁不嫌丢人啊。”   吕丽丽随口一说,屠鹭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一直在把注意力放在白家最近的不对劲上,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向海棠是怎么上位的?”   不是她瞧不起向薇的母亲,而是对方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还有一个女儿,这在事事以利益为先的白家看来,是绝对不能当上白家主母的。不仅陆心慈不会允许,连那些老一辈也不允许。   所以,向海棠是靠什么铲平一切障碍,成为了白仲英正式的枕边人?   想到白家最近的闭门不出,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   如果……白家老太太这个最大的阻力没有了,那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白家的奇怪之处也都有了理由了。   她缓缓捏紧拳头:“丽丽,你帮我留意一下白家。找个别墅没人的机会告诉我。”   吕丽丽点头:“包在我身上。只是头儿……你要干什么啊?”   屠鹭道:“既然我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那我就偷偷地进去。”   “啊?”   由于需要静养,陆心慈被转移到了别墅里,由杜管家每天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老太太本来身体不好,在医院里磋磨了几天瘦得不成样子,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倒真像是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盖好被子,关好门,杜管家步履沉重。   “杜叔。”白仲英走上二楼,还没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这几天辛苦你照顾我妈了,要不然找几个护工吧。”   “老夫人说不喜欢保姆。”杜管家摇头。自从陆心慈病倒,他头上又添了几缕白发,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弯了。像是被彻底抽走了精气神,露出真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态来。   虽然以前对这个什么都要管的管家有所不满,但最近看这个老人这么精心竭力比自己还要细心地照顾母亲,白仲英也说不出什么来。   “母亲在这件事上怎么这么执着……不过护工和保姆不一样,我们请几个也没问题。”   杜管家还是摇头,连连说他自己可以。   白仲英不再劝,两人下楼时白仲英问:“那个什么方医生你联系上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杜管家苦笑一声:“和您实话说了吧,别看现在的白家势力庞大,但是在人家方医生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您根本没法想象对方到底给过谁看过病,那根本是咱们得罪不起的。退一步说,即使方医生接病例,但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个比白家还要庞大的家族在等着。”   即使再有权有势,在病魔面前人人都是蝼蚁。   方致术的医术高超国内外皆知。有人说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在他的手里都可药到病除,他就像是一个万能的医生,没有哪个病他不认识,没有哪个伤他不能治。   除了真的被压到地狱里的伤患,即使半只脚踏进地府的门他也能给你拉回来。   所以,他在一些有心人的眼里,真如灵丹妙药,保命神人。   来找他问诊的人络绎不绝,无论是黑的白的、国内国外的,各种势力都找过他。方致术不胜其烦,为了躲避这些人的骚扰,干脆去往了非洲,到了最危险的病毒的第一线。   这么多年,靠着研究攻克了无数疑难杂症,治好了无数的病患。这次回国只是参加一场医学会议,然而不少势力的人得到他的行踪,前来求诊的人已经从他家的大门口排到郊区的三里屯了。   白仲英抹了把脸:“不是说他现在在a市吗?这么好的机会也看不到他?”   杜管家为难的脸色回答了他。   心里藏着事,回房间的时候白仲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向海棠穿着白色的睡衣,棉麻布料,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她把白仲英按下,给对方按了按太阳穴:“还在为老太太的病伤神?”   白仲英点头:“眼看着那个方医生就在a市,却没办法请过来,实在让人憋气。”   向海棠的手慢了下来:“那个方医生……就那么厉害?”   “能给外国的领导人看病,能不厉害吗?”说着,白仲英又愁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物,恐怕就算是把白氏给了他,他也不能给妈看病。”   白仲英从小在陆心慈的身边长大。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经商都身受陆心慈的影响。如今陆心慈一倒下,不说母子之情,就说这主心骨也像是没了。   白家这一支,他们家子嗣单薄,因此有几个老不死的一直觊觎着。因为有陆心慈坐镇,他们一时不敢妄动。现在陆心慈昏迷了,如果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这个消息,非得趁白氏现在处于风波的时候活撕了他。   因此他这才封锁消息,以身体健康为由不再见客。   只是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事早晚得被曝光,他只能尽量祈祷母亲早点醒过来。除了天意,方致术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再神也不能把植物人叫醒啊……”向海棠停住:“杜管家是不是有些夸大?”   白仲英正烦着,向海棠这话正巧戳中他的肺管子:“你知道个屁!国家级别的人物!攻克了多少病毒,还能治不了一个植物人?”   向海棠不敢说话了。她给白仲英倒了一杯茶:“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   向海棠矮下身来,轻声细语:“我看杜管家虽然伺候老太太多年,但到底是个男人。明天就由我伺候吧,我是个女人也方便些。你一边找那个方医生,一边再联系联系别的医院。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   白仲英消了火,还生起一点愧疚和爱怜。把向海棠拉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着急了。”   说着,转移话题:“薇薇回来了没?”   “回来了。这几天她和她学医的朋友打听医院的事,太累了就睡了。”   白仲英拍拍她的手:“有你们母女,我知足了。”   莫名地,想到了屠鹭的那通电话。冷哼一声,到底不是白家的根,也不是他白仲英的种。养不熟。   既然有了薇薇,那么和她那点最后的父女情分也就断了。从今以后,他该好好对待向海棠这对苦命的母女了。   深夜,向海棠悄悄地给向薇开门。   “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在你爸面前怎么撒的谎吗?”   向薇拢了一下领口,咬着唇不说话。   向海棠看她脖颈上的痕迹,哪里看不出来她刚才做了什么,恨铁不成钢:“你又和程晨混在一起了?”   向薇脸色一红,小声道:“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做什么都很正常。”   向海棠皱了皱眉,让她进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向薇心惊于母亲的敏锐,委屈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待我不如以前了。明明和以前一样经常找我,还带我出去吃饭。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向海棠:“你现在是白家的正经大小姐,怎么还能被男人几句话和几顿饭就骗了?”   “程晨哥没骗我……”向薇下意识地辩解。   被女儿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气得嘴唇颤抖,半晌道:“罢了,反正你现在是白家的大小姐,他要是骗也只是利益交换。你求仁得仁我也就不骂你了。等这些事过去,找个时间我让你们把婚订了。”   “订婚?”向薇先是一喜,然后犹豫地道:“可是……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白氏的事你不用担心。网民是健忘的,等过一段热度下去了,咱们再把新产品推出来。至于你奶奶……”向海棠眸光闪了闪,声音轻了下去:“说是请那个天才医师。但植物人哪里是那么好治的。就算老太太醒了也没关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她床前伺候,等她醒了第一眼肯定看到的是我。你再哭两声,你这个亲生孙女的话她肯定不能不听。到时候我就能留在白家了。”   说来也巧,本来向海棠以为自己会被扔出白家,没想到陆心慈突然倒下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她必须抓紧机会,在白家站稳脚跟,才不会像是二十年前一样被白家赶出去。   向薇点头:“我就知道妈有办法。”   这天夜里,白家老宅里只留了两人。   白仲英被吕丽丽的爸找事约出去了,向海棠也被催促着和那些富太太逛街。两人久不交际,万一被人看出点什么来得不偿失,于是难得出去了一天。   向薇更不用多说,最近为了抓紧程晨更是夜不归宿。   深夜,别墅外已经覆盖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屠鹭翻过墙,顺着水管缓缓向上爬,猛地翻到了二楼。   【没想到宿主也有偷鸡摸狗的一天。】   “你最好不要突然说话吓我。”屠鹭扒在二楼窗口吐出一口气:“万一我掉下去摔死,你可就失去一个这么可爱的宿主了。”   【……那你小心。】   撬开窗户,屠鹭平稳落地。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嗅到一股腐朽的,像是生物迟暮的气味。   屠鹭突然听到“嘀嘀”的声响,接着月光眯起眼,突然一惊。   在床上如死尸一般躺着的,不是陆心慈是谁? 第61章   耳边传来嘀嘀的声音, 屠鹭蹲在陆心慈的床边,看着她搭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手腕,深深地低下头去。   其实在她的身世被曝光之前, 陆心慈一直是她最敬爱的奶奶。   老太太不像是母亲管她管得那么严,也不像是白仲英一样对她放任自流。她像是一尊佛一样, 镇守在老宅, 睁着那双细长的眼平和地注视着白家发生的一切, 眼里既没有平和也没有冷冽,仿佛幽深的古潭,带着眸中深幽平淡地窥视着一切。   屠鹭是一个不服管又缺爱的性子,因此对屠淑的管教不服, 对白仲英无视不忿。老太太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正巧遂了她的意, 因此祖孙俩的关系并不像旁人想得那么亲密,但也并没有多疏远。   身世曝光之后, 她察觉出了陆心慈冷淡的态度, 便识时务地没有贴上来一次。即使陆心慈是一个再得体的奶奶,她也理解以对方的出身,看中血缘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刻意淡了这层浅薄的祖孙关系, 却没想到再见到对方却是在病床上。   【你的前奶奶成了植物人。】   “不用你说我看得到。”屠鹭的声音有些不耐。她深吸一口气,捏住了陆心慈的手腕。   脉象虚弱、迟滞。除非天意或者大罗金仙过来,否则转醒的几率非常小。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屠鹭声音沙哑地喃喃。虽然不想与白家再扯上关系, 但她毕竟当了二十多年陆心慈的孙女, 如今看到对方毫无反应一脸衰败地躺在床上,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可能是意外。】   屠鹭摇头:“我终于知道白家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了。老太太是白家的主心骨, 她要是倒了白家也相当于倒了一半。而且她不仅是别人蚕食白家的障碍, 还是向海棠上位的障碍。怪不得向薇最近那么奇怪……原来是没了老太太, 向海棠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当上董事长夫人了。”   只是不知道陆心慈变成这个样子, 是意外还是别人有意为之。   【宿主已经不是白家人了,掺和进来没有好处。】系统提醒她:【你现在的任务是找你母亲的遗物,寻找当年的线索。】   屠鹭回神,正巧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一惊,赶紧从窗户外跳出,紧紧地扒在窗沿上。   有人打开门,然后屋内的灯亮了。屠鹭赶紧低下了头。   窗外风大雪大,冷冽的风像是刀一样刮在她的脸和手上,她支撑不了多久。   那人先把东西放下,然后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呼吸机,又给陆心慈掖了掖被角。用水润了润她干瘪干燥的嘴唇。   屠鹭眯眼偷看,原来是杜管家。她本以为别墅没有人,没想到对方还在。不过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不说杜管家这个岁数不能像是白仲英他们那样爱折腾,就说他对陆心慈的忠心,也不可能放下对方不管。   屠鹭怕被杜管家发现,只敢小心看着。只是扒在窗沿的手指快要冻僵了。   杜管家本名叫杜立,生于小康之家。父亲是陆家的司机,一次和陆心慈父亲外出的时候意外出了车祸,拼命救下了陆心慈的父亲。杜立本就无母,陆心慈母亲看他可怜,于是就把他带回了陆家。   杜立从小在陆家长大,后来随着陆心慈嫁入了白家,成为了白家的管家。   按理来说,他一个和陆心慈同龄的男性,成为白家的管家是招人非议的事。然而当时陆心慈的丈夫白世昌并不在乎。因为白世昌和陆心慈是联姻,并无感情基础。   这件事只有当年的那些人知道,自从白世昌死后,陆心慈就把这件事闷在心里,连白仲英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父母琴瑟和鸣,是门当户对的最好典范。   杜立看向床边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祖孙三代。白旭升、白世昌、陆心慈,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白仲英。   他深深地看了几眼,目光与照片里的白世昌相对。   半晌,他转过相册,正对着陆心慈的病床。然后拿起湿润的毛巾给陆心慈擦洗手臂:“夫人。今天那个医生终于肯见我了。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对方拒绝为您治病。”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即使我提出再多的条件对方也没有松口。我知道以对方的身份肯定瞧不上我这么一点利益,但是即使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说着,小心而轻柔地给陆心慈擦了擦指尖:“您放心,等你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了,我就带你去国外治病。”   放下毛巾,缓缓地低下头嘴唇印在陆心慈的额头上:“我不会不管你的……心慈。”   屠鹭瞳孔颤动,差一点从墙外掉了下去。   她听到了什么?杜管家亲了陆心慈而且还亲昵地叫了她的名字?难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是……   回想起过往种种,她并没有发现杜管家越轨的行为,对方严肃、冷漠,有时候不说话就像是一个背景墙一样站在陆心慈的身后。如果他真的对陆心慈有别的想法,那只能说他隐藏得太深了。   如果不是陆心慈突然成了植物人,而她又突然来到这里,恐怕这个秘密不知道会被瞒多久。   她骤然之下知道此秘密,心绪不稳一个手抖差点掉下去。   系统提醒她找真相要紧。她点头,艰难地挪动手指,然后伸出长腿去够墙面上凸出来的一点砖块,猛地落到了隔壁的阳台上。   这里,是她的房间。   她小心地从窗户里爬进去,摸到了陌生的床铺。借着一点点灯光,发现里面完全变了个样。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向薇的房间。屠鹭倒也没有生气。   如果是以前的她,非得把这里砸了不可,而她现在满脑都是当年那些破事,哪有精力在这些小事上折腾。   待身体稍微暖了一会,再从阳台挪到隔壁。这一次,终于到了母亲的房间。   为什么说是她母亲的房间,而不是父母的房间。是因为在屠淑病重的后期,白仲英就已经与屠淑分房住了。   屠淑病重的样子并不好看,因为长时间无法进食,面白肌瘦,几乎瘦成皮包骨,一层皮紧紧绷着骨头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明亮依旧。   大夫说屠淑这是心病,什么药都治不好。   屠淑在白家没有遇到什么难事,除了白仲英。白仲英心虚地把对方的病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再三保证不再出去找那些女明星,再也不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领。   只是不到一周,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白仲英消失了。他性格向来懦弱,遇到自己无法背负的责任时只有逃避。这一次,他逃到他那个健康的、白嫩的刚成年的女学生怀里去了。   屠鹭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悲愤,在病床前死死地握着母亲的手不撒手,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妈,爸爸又去找那些狐狸精了。”   她以为屠淑会生气,然后对方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当时的她只以为对方是难过得麻木了,然而现在想来,恐怕麻木是有的,难过倒不一定有。   这个屋子里东西大体都没有动,只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门口随意放着两个新的箱子,地上还躺着几个袋子,像是蚌壳吐出蚌肉一样,狼狈地露出一点黄色的布料。   屠鹭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条黄色裙子。曾经整洁地挂在衣橱里,现在和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杂物纠缠在这个小小的袋子里。   这里恐怕就是她的全部东西了。   不过能和母亲的东西待在一起,也算是幸运。屠鹭苦中作乐,干脆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我母亲死之前,也是像我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上面。”   她闭上眼,母亲苍白消瘦的面容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母亲生前话就很少,教育她的时候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乖乖听话。但她没有想到,母亲甚至在临死之前都没有对她说几句话。   那一天很是平常,白仲英一如往常没有归家。母亲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但长眸却散发着不属于垂死之人的透亮,她像是一根即将燃完的蜡烛,熬着心血烧出最后一点光亮。   屠鹭在床边握住屠淑的手,安慰对方白仲英很快就会回来。对方没有反应,过了一会突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神涣散声音放大:“鹭鹭,在白家好好地活下去!”   那声音不大,却有如洪钟猛地撞进屠鹭的耳朵里,直到现在,直到她已经死过一次还在不断地在她的胸腔里回荡。   屠淑说完那句话,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那双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彻底失去了神采。   这一刻,过去和现在的时光好像重合,屠鹭在床上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床铺里希望能嗅到一点母亲的味道。光滑的布料贴在她的脸上,只是她只能嗅到冰凉与夹杂着灰尘的呛人的空气。   “如果时空能重叠的话,为什么不把过去也重合过来……”   脸下的布料开始变湿,像是阴郁的情绪缓缓扩大。   系统机械的声音难得变轻:【现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空不可能重叠的。不过宿主如果想要再见到母亲的话,可以选择平行时空。在另一个时空里,也许你的母亲还没有离开。】   “怎么选择?你可以让我去吗?”屠鹭的眼珠突然一动。   【我没有随意带宿主进入平行时空的权限,除非——和宿主签订契约,以奖励的形式进行发放。】   “……”   屠鹭沉默了好久。   最后转过身:“我拒绝这个诱惑。”在系统发出惊讶之前,她捏紧了被子的布料,声音沙哑地说:“既然是平行世界,即使和这个世界有再多的相似,但那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系统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该为屠鹭语气里夹杂着悲伤的坚定沉默还是该为这次诱惑的失败而沉默。   屠鹭安静了一会,视线朦朦胧胧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黑暗和思念化作利兽向她扑了过来,在这个属于母亲最后时光的屋子里,记忆也像是时空一样在她身上重叠了。   她回想着屠淑生前的面貌,视线虚无地落在天花板上。   突然,她的心脏剧烈一跳。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指引,她默默地站起来搬了把椅子在床上,然后站了上去在天花板上摸了摸。   “嘎达”一声,她推开了一条缝。 第62章   屠鹭心下一跳, 小心地把那块板子拿开,头顶空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黑暗顺着冷气溢了出来。   【原来这上面有秘密。】   屠鹭微微有些激动:“我就说母亲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看来这次我这是来对了。”   说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向里面掏去。首先摸到的是板子的粗粝,以及经年落下的灰。屠鹭再向里面伸手, 突然碰到了东西。   她眼神一亮, 赶紧把它拽了下来。   用手机一照,原来是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屠鹭喃喃。母亲竟然给她留了一个文件袋。留意外面的声响, 她赶紧把袋子拆开。首先掉下来的是一个小瓶, 屠鹭没顾上, 她先看的是里面的文件。   《a市第一综合医院》   看到“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屠鹭的手一抖,灯光都晃了一下。但是看到了上面的“被鉴定人”的名字时, 忍不住一愣。   被鉴定人:杜立。   被鉴定人:白仲英。   她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地翻到最后一页:   “累计非父排除概率达到0.9999以上,联合应用可以进行亲权鉴定。”   “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杜立为白仲英的生物学父亲。”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静到连屠鹭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幽暗之中,只有她明亮的双眸在闪烁。   这份报告……是在说仲英是杜管家的儿子?白仲英的父亲不是白世昌而是杜立?!   认定这么多年的事实被打破,屠鹭惊讶之后就是怀疑。   在白家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陆心慈和杜管家态度上有任何的暧昧,杜管家始终对陆心慈和白仲英恭恭敬敬,并没有越位一步。说白仲英和杜立是父子关系, 这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但转而一想, 不过不是她刚才在隔壁看到杜管家温情的一面, 她也不会知道杜管家和陆心慈有这一层关系。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对方瞒得太好。如果杜管家真的表现出什么来,那么白家的其他长辈恐怕会以血缘为名趁着这个时候活撕了他们。   屠鹭放下文件,心中复杂难言。   她本以为母亲会给她留关于自己身世或者父亲的线索,却没想到对方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秘密。   白仲英竟然不是白家的人,想到过往种种她竟然生出啼笑皆非来。   只是知道这个秘密又如何,别说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白家,就算是以后因为父母的关系与白家又牵扯回去,她也不想管这些事。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头上,她就不会趟这趟浑水。   当务之急,她只想知道母亲有没有留下关于父亲的线索。翻来覆去地找,终于在文件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   灯光下,熟悉的笔迹让屠鹭鼻子一酸。是母亲的遗书。   只是她本以为承载着最后离别的遗书会谆谆教导又或者是满心关切,却是她把自己的母亲想低了,那么大的纸,只有寥寥几句话:   “鹭鹭,如果你找到了这些东西,就代表白家的局势发生了变化或者你遭遇了变故。这点东西,留给你做自保。陆心慈势大,没有万全把握不可以随意拿出。”   “怕你知道此真相困惑不解,瓶中留给你一个线索,查与不查全在你。”   “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是真正的白家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你的地位。”   三行字,交代真相、交代线索、交代身世,虽然没有一句温暖关切话语,但每个字她都能想象得到母亲皱眉认真写字的样子,每一个字,重若千钧。   她亲生父亲被烧死,白仲英在她儿时缺位,屠淑与其说是她的母亲,不如说是她的父母。沉默如山,却又温柔如海。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明白了对方的沉默以及苦痛。   对对方“出轨”以及欺瞒的那些怨气终于平复,屠鹭低下头,眼泪在纸上洇开。   【宿主的母亲很伟大。】   “是。”屠鹭低着头,声音瓮声瓮气:“我不该在被白家赶出来的时候责怪她。”   回想过往种种,以及在姥姥那里听到的一切。屠鹭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当年,贺梅进入白家成为保姆,怀孕之后被安排到别墅静养。之后生下贺飞。陆心慈生下白仲英。白世昌与白旭升也先后离世。贺梅迫于某种压力,隐姓埋名搬到乡下,于是贺飞与屠淑相遇。   多年以后,两人迫于家境问题分开,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屠淑怀着她,不信贺飞的死是意外,且已经知道贺飞与白家的关系,所以为了追查真相故意接近白仲英,成了白家的女主人。   这么多年,屠淑调查线索,意外地查到了白仲英与陆心慈的关系,但知道这份证据在陆心慈的势力下无法得到众人的信任,只好先隐忍不发。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屠淑找出证据,在这么多年心力交瘁下病倒了。   屠淑在临死之前,为了保护屠鹭没有告诉她真相。只留下一些证据让她自保。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屠鹭的身世首先被曝光,被赶出白家。兜兜转转她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知道了真相。   屠鹭拿起那个瓶子,里面装着几根毛发。   不用检查,她也知道这是她父亲的头发。母亲知道她的性子,怕她因为白仲英的身份怀疑自己,又怕这份证据被别人发现,所以含糊地给了她一条线索,让她追查下去。但查与不查全在她自己。   但当年的屠淑哪里知道,她那个不成熟的女儿早就死过一次,且已经长大了。   是不是白家人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白鹭或者屠鹭,她都只是自己。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屠鹭将瓶子收起来,眼角虽然发红,但眸光冷然:“继续做我母亲没有做完的事情。”   如果父亲真的和白家有关系,如果父亲的死真的不简单,那么她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让这份证据永远蒙尘。她必须知道当年的真相。   杀死父亲的凶手到底是谁?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   白仲英在白家多年,早就把白家的财产视作掌中之物,当然不可能容得下别人。所以他有可能会出手。   而陆心慈杜立两人,一个为势力,一个为儿子,也都有嫌疑。   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凶手。   说着,她整理好东西,刚想离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上楼声:   “程晨哥你等一下,我把那条红宝石项链拿出来给你看看。”   “啪”地一声,光亮猛地射进了幽暗,门被打开了。在光亮之中,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向薇猝不及防尖叫一声。   “鬼啊!!!”   灯光猛地亮起,屠鹭收回手,抬眼看向她。   没想到是屠鹭,哭叫声在嗓子里一噎,向薇指着屠鹭,脸上青青白白,半晌打量一下室内,猛地反应过来:“屠鹭?!你怎么在这里?”   “没看见吗?我在找东西。”相比于向薇的慌张,她反倒是镇定的那个。   程晨三两步上楼,看见屠鹭也是一愣。向薇躲在他身后:“程晨哥……吓死我了。我没想到屠鹭竟然在我家。”说着,小声道:“屠鹭,你要是想找什么东西,对我直说就好了,怎么大半夜地偷偷地跑到别人家,了解你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偷……”   剩下的话在屠鹭平淡的目光下被吓了回去。向薇腹诽,明明被抓包的人是对方,凭什么自己这么怕她,一个偷东西的贼而已,哪里来的底气?   这么一闹,杜管家也听见了声音。赶紧给白仲英打电话,白仲英带着向海棠连夜回来,一家人围在客厅,屠鹭站在对面,仿佛三堂会审,不让她交出点东西绝对不会放她走。   “屠鹭。”白仲英脸色阴沉:“这么晚了你来白家干什么?”   向薇先道:“我刚才被她吓了一跳,要不是了解她,还以为她在偷偷摸摸……”   向海棠打断向薇:“这么晚了屠鹭一个人过来,肯定是要找什么东西,你们别瞎猜了。”   白仲英眉头拧得更紧了:“屠鹭,你来找什么来了?”   屠鹭看着白仲英,衣服里塞着那份资料。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住了公开的心思。不说这份文件能不能被众人采信,就说此时公开,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她道:“我来找我母亲的遗物。与其等你们把它放在屋里落灰,还不如我拿走。”   一听到放在房里落灰,白仲英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向海棠走到白仲英的身前,面露为难:“鹭鹭………你别误会英哥。其实你也知道你母亲的情况……英哥把你母亲的东西锁在房间里,是为了怕触景伤情。”   屠鹭道:“为了不脏你们的眼,那我就把它们都带走。以后白先生就不用担心了。”   “不行。”向薇下意识地说。   屠鹭看过去,向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跟本就不想屠鹭把屠淑的东西带走,这样想不仅是为了让屠鹭不痛快,更重要的是屠淑的遗物里有很多贵重的珠宝。   如今她已经是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白家的东西自然都是她的,她当然不能让屠鹭偷走。   “为什么?”   向薇看了一眼程晨,秀眉微蹙:“虽然那些东西都是你母亲的遗物,但毕竟都是白家的钱财,被你这么拿走……有些不好吧。”   向海棠佯怒地看了向薇一眼:“鹭鹭的母亲毕竟在白家这么多年,拿些东西也是应该的。鹭鹭,你先回去,明天我让杜管家把你母亲的衣物打包给你送过去。”   白仲英很是意外地看向向海棠,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识大体,很是欣慰:“就按海棠说的。屠鹭,明天把东西给你送过去。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来白家了。”   屠鹭道:“不仅是衣服,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带走。”   白仲英意外,然后恼怒:“所有东西?难道还要包括屠淑的那些首饰吗?别忘了那些都是怎么来的,屠鹭,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来的。”屠鹭不慌不忙:“是我母亲为白家工作的时候,各种牌子的高层送的。是她这十年为白氏工作盈利,应得的。”   白仲英一滞。确实,就算他再否定屠淑这个人,也否定不了对方对白家的贡献,如果真的折成金钱来算,恐怕把所有的奢侈品变卖都不够。   向海棠脸色有些不好看。屠鹭的话戳中了她的不甘。明明都是白家的女主人,凭什么屠淑那个□□就能随随便便进入白氏公司,而她却要靠着女儿才能勉强进入白家老宅?   “鹭鹭,你这话就不对了……”向海棠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屠鹭:“虽然白氏现在这么厉害有你母亲的功劳,但毕竟白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如果算下来的话,恐怕那点东西都不够……”   “向夫人。”屠鹭一笑:“难道白先生没有告诉您,我已经把这么多年的花销全都还给他了吗?”   白仲英脸色讪讪。   程晨一惊,复杂地看向屠鹭。   半截话噎在喉咙里,向海棠涨红了脸颊。   屠鹭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至于我母亲的东西,不用你们送。明天早上我会找人来取,在那之前请不要随意靠近那件房间。”屠鹭的视线转向向薇:“毕竟我母亲的每一件遗物我都记得,即使是一条红宝石项链。”   向薇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屠鹭肯定是听到自己要拿那条项链的话了,脸上有如火烧,不敢抬头看程晨一眼。   屠鹭转身就走,程晨下意识地抬脚要跟上,但看了一眼向薇这才把脚收回来。   向薇对程晨的异样心知肚明,却只能咬牙装作不知。一抬眼就瞄到了她兜里的鼓起,突然来了劲儿:“等一下!”她拉住屠鹭:“你兜里的是什么?”   屠鹭道:“我母亲的东西。”   “我不信。”向薇被激得有些顾不得仪态,像是终于揪住了屠鹭的把柄一样,疑惑的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你把它拿出来看看。万一你拿错了,拿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屠鹭转过头:“拿错了又怎么样?你姓向,又不姓白,为什么要管白家的事情?”   “谁说我不姓白!”几连打击之下,向薇突然爆发。   室内猛然一静,白仲英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向海棠也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向薇一眼。   虽然人人都知道向薇就是白仲英的孩子,但在这个陆心慈没有苏醒的时候内忧外患之下,为免节外生枝所有人都按下这个秘密不说,却没想到向薇被屠鹭一激,这么轻易地就暴露了。   屠鹭心思一转,看了一眼众人,马上就明白过来。   怪不得最近白仲英那么奇怪,怪不得向薇在学校里挑衅她格外地有底气,原来不仅是因为向海棠上位的原因,还有就是……向薇就是白仲英的亲生女儿。   想到她刚找到的那份证据,她不免有些好笑。   说就说了,向薇不管父母怎么想,既然程晨在这里就让对方好好看看屠鹭和她的差距。她得意洋洋地看向屠鹭:“你是不是没想到?其实我也很惊讶。我没想到我就是白伯伯的亲生女儿……怪不得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觉得他很亲切。原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屠鹭眯眼,刚想说话,白仲英就叹一口气:“屠鹭,薇薇说的都是真的。我最近才发现她是我亲生的女儿。她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你三更半夜偷偷地过来,还拿了东西,为防止误会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放心,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屠鹭手里的东西一个是装着毛发的瓶子,一个是dna检测报告。   拿出哪一个,都将掀起风波。   她将手放进兜里,故意问:“你们真的想看?不会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白仲英一笑。   程晨有些紧张地看向屠鹭,向海棠道:“鹭鹭,你别害怕。我们只是确认一下,没有恶意。”   屠鹭点了点头,她将文件袋缓缓地抽出一角:“其实我也不想偷偷摸摸地过来。但我发现有时候悄无声息地行动更好。比如,能找到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能听到从来都没有听到的话……”   “等一下!”一直在墙角当背景板的杜立说话了。所有人看了过去,杜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白先生,我相信屠小姐不会干出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事情。”   向薇不可置信:“杜管家?!”   按照辈分,她应该叫杜立一声杜爷爷,但向薇一向瞧不上杜立的身份,也就跟着白仲英一起叫了。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杜管家看向屠鹭。屠鹭把文件塞回去,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杜管家比你们更加贴心。”   “不是贴心。”杜管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声音更加坚定:“是我了解屠小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到大,她对那些身外之物都没有兴趣。况且夫……前夫人的那些遗物数额并不小,一颗宝石就价值连城,屠小姐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冒险。”   杜立都这样说了。白仲英无话可说,只能放屠鹭走。   屠鹭转过身。她知道自己刚才冒险对了。但她的言外之意,是知道了白仲英和杜立真正的关系,但杜立却以为她在说他和陆心慈的关系。   两个人虽然领会的意思不同,但好歹也威慑住了对方,让杜立为她讲话便是成功了。   她刚走几步,手腕又被抓住,转头,看向薇脸色涨红,嘴唇颤抖:“你不能走。”   “你又要干什么?”屠鹭开始不耐。   向薇咽不下这口气,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现在只是一个网红,当然钱越多越好。为了避免以后伤了和气,你就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我看一眼就放你走,行不行?”   屠鹭干脆甩开对方,却没想到向薇一声惊叫,倒在地上再无声响。   众人猛地站起来,程晨三两步就抱住向薇的头:“薇薇、薇薇你怎么了?”   向薇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没有丝毫反应。   白仲英和向海棠对她怒目而视:“屠鹭!向薇不就是急了一点对你说两句重话吗?你犯得着这么对她?”   向海棠六神无主,眼泪爬了满脸:“英哥,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白仲英干脆道:“先叫救护车。”   向海棠抹了把眼泪:“对,先叫救护车。”   然而指尖在手机上一悬,直接改成了“110”。   就在这三个数字要播出去的时候,屠鹭走上前推开众人,指尖直接在向薇的手腕上一搭。   白仲英又惊又怒,伸手就要拽向屠鹭:“屠鹭!你要干什么?!”   屠鹭轻巧地躲开,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没什么大事,就只是纵-欲-过度身体虚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   室内一时安静,白仲英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向海棠下意识地给向薇的领口扯上去,尖着嗓音道:“屠鹭!枉我为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你竟然这么中伤我的女儿?”   屠鹭道:“我说的是实话,她眼白发黄,腿软无力。脉象细、速率快,是气血不足、身体亏虚的表现。笼统来说,就是纵欲-过-度。”   看白仲英不信,于是就看向程晨:“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程晨。”   程晨脸色涨红,不敢抬头看人。   这样心虚的样子不是默认是什么。被当着所有人都面,说自己的亲生女儿昏迷是因为纵-欲-过-度,这比被人删了一巴掌还要让白仲英难堪。   向海棠哭诉道:“英哥,你听听她这是在说什么话,她这是在污蔑你的亲生女儿啊!薇薇这几天为了她奶奶的事东奔西走,累得身体虚弱,被她一推倒就昏迷了。她不仅不道歉,还胡说八道!英哥,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白仲英站起来,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出:“你放屁!你又不是大夫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屠鹭笑道:“又不是只有大夫才会医术。”   白仲英被气得眼前发昏,下意识地抬起巴掌:“看来是我以前太娇惯你了,让你在这里撒野,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说什么我们都信?”   屠鹭干脆把向海棠扯过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向海棠的脸上。   “啪”地一声,室内再度寂静。还没等向海棠嚎出声,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人带着夜色进来,薄薄的单眼皮下,清凌凌的眸子一动:“如果我方致术的学生的话不能信,那谁还能信?” 第63章   众人回头看去, 皆是一惊。   来人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一张单薄微稚的脸面无表情, 薄薄的单眼皮下视人似于似物, 只有落在屠鹭身上时才停了下来。   杜管家首先惊叫出声, 踉跄地从后面走出来:“方、方医生?”   来人正是方致术, 白仲英来不及顾及被他打得晕头转向的向海棠, 赶紧走到杜立旁边:“你说什么,他是谁?”   “方致术!”屠鹭皱眉:“你怎么来了? ”   她声音讶异,但表情并无多少变化。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但并不惊慌。   她知道他的厉害,对对方找上门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会是在白家的别墅里。   方致术……一听到这个名字, 白仲英下意识地就想起来杜管家最近要找的那个很有派头的医生, 这人几次拒绝他们,没想到今天晚上突然找上门来了。   方致术缓缓走上前,并不答她的话,翻了一下向薇的眼皮:“你说得对, 她确实是体虚肾亏。”   程晨抱着向薇, 手臂一僵   听他这么说,白仲英也顾不得他的身份了:“方医生, 你这是说的什么……”   杜立赶紧制止冲动的白仲英:“那么方医生, 您看是不是该马上送医院?”   方致术薄薄的双眼皮一动, 伸出白皙的右手。他的手指奇长像是比别人多一个骨节。长而不干瘦, 指尖微窄,莹润如玉带着一点薄茧, 像是柳梢的玉枝。微微一折就能断裂似的的脆弱的手指, 却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命。   此时那双窄而发粉的手指稳稳地夹着一根银针:“不用, 我下针就好。”   说着,指尖向向薇深去,冰冷的光在针尖闪烁。向薇突然长吸一口气,猛地清醒过来:“……妈,我刚才是不是晕过去了?”   向海棠顾不得胀痛发烫的脸颊,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是,是!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倒在地上不出声差点把我和你爸吓得叫救护车!”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想要叫住屠鹭,却没想到她一抬手我就晕过去了。”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方致术站起身看向程晨:“你是她的男朋友?”   程晨一顿,没有看向向薇反而瞟了一眼屠鹭,艰涩地咬牙:“是。”   “平时让她多注意休息,多喝枸杞。如果她不懂的话,那么你这个男朋友就要负起责任。”   毫无情绪起伏的话,却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向海棠母女的脸上。方致术虽然没有明说,但字字句句都在说向薇的病是她和程晨不加节制导致体虚,再赖也赖不到别人头上来。   向薇哪里想到,她只是被屠鹭推倒灵机一动装昏,却没想到被屠鹭安了这么一个病情。如同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由得暗恨。   方致术的医术不用多说,他说是什么病就只能是什么病,因此向海棠母女哭得真切,白仲英第一次没有生出怜爱的情绪,觉得颇为聒噪。赶紧让两人起来。   不过这一次向海棠却没有听白仲英的。她之前就听说过方致术的名字,对对方的了解也只是听杜管家口述。杜管家在她眼里和陆心慈一样年老无用,说话的可信度自然在她心里打了折扣。   这一次方致术来得突然,她知道白仲英和杜管家正陷入陆心慈有救的幻想里,因此对方致术的话奉为圣旨。但她不同,她才不在意那个老东西死不死,她只知道这个方医生一进别墅眼睛就一直放在屠鹭那个野种的身上。说这两个人没有猫腻,她死也不信。   如今这个方医生诬陷薇薇,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想到这里,她抱紧向薇,哽咽道:“英哥,不是我不相信方大夫。但是你看薇薇的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该再去医院看看才好?”   她本以为白仲英会好好安抚她,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为难地道:“方医生的医术应该没问题。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就先带着薇薇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对方致术挤出一个笑:“方医生,您来得匆忙,这点家事让您看笑话了。”   向海棠一口气憋不上来,差点厥过去。   方致术没说话,白仲英也没尴尬,给程晨一个眼神,让他把娘俩拉下去,然后将方致术请到沙发上:“前几天我们叨扰您,希望您能出手给我母亲看病。但您太忙我们也就没这个机会,不知道您这次来是因为……”   杜管家握紧了拳头,苍老的脸上控制不住溢出了激动,和白仲英皆热切地看向方致术。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方致术却看向了屠鹭。   缓缓地,像是随意地一瞥。却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才有的熟稔。那是经年累月相处下来的习惯,也是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牵绊。这种熟稔,虽然随意,却重若千钧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白仲英的心上。   激动消散,他这才想起来方致术在进了这间别墅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屠鹭是他的学生……”   然而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师生?!   白仲英猛地绷紧了身体,脸色煞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方致术问屠鹭:“他要治的病人,是不是你以前的奶奶?”   屠鹭双手盘胸:“看来你来之前打听得很清楚。”   “你的事,我不会有一点大意。”   “你那么喜欢悬壶济世,怎么不早给她治,偏偏今天要来。”   “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轻举妄动。”   屠鹭冷笑:“真不愧是方医生,贴心得很。”   两人暗潮汹涌,但在外人面前就是打情骂俏。白仲英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几乎透明。   方致术和屠鹭相识,甚至熟悉这代表着什么?如果是以前,又或者是前一段时间,他肯定欢欣鼓舞。因为屠鹭还没有脱离白家或和他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持。屠鹭和方医生相识,给母亲治病岂不是很容易的事?但是现在,在他把屠鹭赶出了白家、前几天还收了钱断了两人最后的情分,今天又屡次刁难对方后,她还能善心大发,让方致术给他母亲看病吗?   杜立也想到了这一点,脊背立刻就塌了下去,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白仲英一眼。   屠鹭对众人的心理门清,她面色平淡:“白先生,我想知道陆老夫人的病是怎么造成的。”   这个时候,她没有叫陆心慈奶奶,有没有血缘关系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这个白家别墅内,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有嫌疑。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她会一直保持警戒心。   白仲英只当她是和自己生分,虽然不耐,但也得咬着牙解释:“只是一个意外……老太太被吓到了,大夫说是脑梗,然后就、就变成了这样。”   屠鹭一笑:“陆老夫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我想不到有什么能吓到她。”   在她的目光下,白仲英脸色涨红,只好承认:“是薇薇的身世,老太太听到后太吃惊就晕过去了……”   说完,怕屠鹭不满意,紧盯着她的脸。但他这么多年哪里对屠鹭低过头,还有些拉不下脸面:“你奶奶的病医生说很严重,苏醒的几率很渺茫。屠鹭……既然你和方医生认识,那不就好办了吗。都是朋友,以后就……”   “您忘了。”屠鹭一笑:“我和白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怎么能没关系?”白仲英着急:“你忘了我当初你怎么把你养大吗?这个时候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都不帮忙?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奶奶一直在床上躺着?”   察觉出屠鹭脸色的变化,杜立赶紧拉了白仲英一把。白仲英挥开手:“杜立,这没你的事!”   杜立脸色一变,抿直了嘴唇没说什么。   白仲英本以为屠鹭会低头,没想到对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白先生,不知道是该说您天真好还是该说您似乎是第一天认识我才好。我就是这么冷血,你们和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今天就算躺在这里的不是陆老夫人,而是您,我也不会开一次口。”   说着,她转身就走。   “屠鹭!”白仲英是真急了。   “你不能这么狠心……”   屠鹭面无表情,白仲英咬牙:“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屠鹭问:“你能给什么?”   “钱?还是首饰?又或者是……程晨?”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方致术的眉目一动,屠鹭啼笑皆非:“我都不要。我只想以后有自由出入白家的机会。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干涉。”   白仲英以为她还是在贪恋白家的优渥生活,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屠鹭看向方致术。方致术也挽了一下袖口:“病人在哪里?”   房间内,在所有人屏息以待下,方致术为陆心慈施了几针。半晌,陆心慈没有任何反应,白仲英顿时有被愚弄的感觉,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杜立突然一叫:“夫人的手指动了!”   白仲英赶紧伏在陆心慈的床前:“妈!”   方致术道:“针灸需要循序渐进,她不可能醒得那么快。”   “这就够了。”杜立有些激动,感激地看向方致术。   留这一家三口在屋子里激动,屠鹭和方致术走出别墅。路灯下的雪开始洋洋洒洒,远处的天空有了一点青白。   他本来白皙的脸蛋更加苍白,长睫之下的瞳孔泛出冷冷的一点青:“你为什么要让我救陆夫人。”   他这么问,就代表他已经对她和白家的纠葛知之甚深。   但她却不准备回答。   救人,是有过去的那么一点情分,但更多的是,她想要知道真相。   无论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她希望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都能清醒地接受她的审判。   她道:“我念旧情罢了。”   方致术没说话,沉默并不是表示他不信,而是不赞同。   这个悬壶济世的医生,面对所有的病人都怀着仁爱的心。然而只有面对屠鹭,他才能展现出自己阴郁的一面,并且也希望能把屠鹭也拉进他的世界里,无论她多么暴躁多么自私,在他的幽暗里都能得到包容。   屠鹭回避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质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你对我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64章   风雪中, 两人的脸色微白。在这样寒冷的夜,每一个字刚出口就能被寒风撕碎,然而此时两人都没有动, 活像是两根木桩沉默对峙。   屠鹭质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到底还知道了她多少事情。   方致术垂下眼睫, 眼尾挂了一点白:“其实早在就在机场我就看到你了。”   屠鹭头皮一炸,在机场?她没想到她当初躲得那么严实,竟然被他一眼就看到了。然后自然地,她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她那时画着大浓妆,还躲在江景的怀里,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而且离她在机场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今天又突然来这里, 帮她解了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昏黄的路灯下, 屠鹭的眉心留下深深的阴影:“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叫住我。”   方致术:“我看见你躲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就想着你肯定是先看到了我。于是我就没有主动打扰你。”   屠鹭一怔。   方致术的手几次抬了又抬, 最后又规矩地放在身侧:“当初毕竟是我抛下了你, 你不想见我是不是情有可原。所以才没有叫住你。”   说着, 他垂眸看她, 薄薄的单眼皮下瞳孔里的莹白染上了暖黄的光:“但是我在a市安顿下来之后, 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所以擅自查了你的信息。在此期间,白家的人找上们来想让我看病。但我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所以就拒绝了他们。却突然知道了你和白家的关系, 于是就连夜找上门来。没想到在白家遇见了你。”   嘴角微勾, 刚才在别墅里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医生, 恍惚有了烟火气。   所以说……一切都是巧合?   屠鹭的脸被冻得发红,方致术转过身帮她挡了风,她转过头捂住一边的耳朵:“那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比如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的家庭情况,又比如她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三个王八蛋。   这一次,方致术沉默了。   风声又开始喧嚣,方致术的脸颊像是亘古不化的白雪,没有了血色的双唇让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但也更加冰冷。   半晌,他轻声道:“只要能重新见到你就好,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屠鹭没有说话,方致术拂走她发丝上的雪:“太晚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两人上了车,方致术让司机打开空调,待车内变暖,他突然道:“其实我知道你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三个男人。”   屠鹭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停跳。   不过他很快就又道:“我知道分手之后不可能要求你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所以我会更加努力挽回你。也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他是把那三个男人当成她的追求者了。屠鹭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道:“如果我拒绝呢?”   方致术没说话,沉默中他似乎偏过了头,侧颜在路灯下明灭,眼角的雪花开始融化,仿佛遗留的晶莹。   屠鹭改了口:“只要你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我不会。”他马上转过来,声音不再紧绷:“我不仅不会打扰你,如果你有要求,我会像今天一样帮你。”   “怎么帮?”屠鹭一笑:“你能帮我缝衣服还是能帮我绣花?”   “我是医生。”方致术说:“医生不仅会救死扶伤。”   然而还会什么,他却没有说。   到了自己临时住所,屠鹭下车。看方致术缓缓关上车窗,脸颊缓缓消失在视线,她这才缓过来一样松懈下来。   系统开始感叹:【真不愧是最乖的男主,竟然能这么贴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没有变吗?屠鹭边上楼边想。可能真的没有变,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些阴郁、疏离,一样很听她的话……但也让她最看不透。   当年和他在家门口坐了一年之后,这个王八蛋才开始和她说第一句话。   只是当时的她也开始来了劲,不仅没有回他的话,反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和他坐在一起过。她父母以为她终于腻了,松了好大一口气。毕竟方致术这个孩子性格古怪远近闻名,不仅小孩子不愿意和他玩,就连大人都躲着他走。   屠鹭的父母倒不是真的坏心眼,但毕竟关乎着自家闺女的成长。方致术虽然年纪小,但那双薄薄的单眼皮下,瞳孔幽深,像是藏着什么,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阴郁,两人能容忍她每天默不作声地和方致术坐在一起一年,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   对于她的突然冷淡,方致术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他的小汽车,对谁来谁走都无动于衷。倒是方父怕方致术孤单,一天拿着蛋糕来上门,委婉地请屠鹭多和方致术说说话,但被屠家父母婉拒了。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   两人分班被分到了一起,老师知道两个人是邻居,且方致术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于是就让屠鹭多照顾照顾他。开学第一天,屠鹭发现方致术比她来得还早。暑期的时候她在奶奶家游玩,一个来月不见突然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   屠鹭走到桌边,他没有动。直到快要上课老师进来,她转身刚想让老师给她安排换座,方致术这才慢慢地站起来,那双有些冷淡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她抢占了他的宝座一样。   屠鹭坐进里面,决定不理这个小王八蛋的日期再加十天。   两人成为同桌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好像是把两人坐在一起发呆的场地从门口搬到了课堂。方致术身体不好,性格更不好,因此老师不常叫他回答问题,她重活了几辈子,这种程度的知识已经快要听吐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溜号。   课上,她拿出本子写写画画。方致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本,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课。后桌捅了一下她的后背,夸她画的白梅花真漂亮,她说这不是梅花,她画的是“大叶唐松草”,是一种药材,清热解毒的。   后桌惊叹:“你还懂这个?你家是中医吗?”   屠家当然不是,这只是她在陆章的书上偶然看到的罢了,因为对这种植物的名字很新奇,所以就记了下来。   后桌的视线移到旁边的方致术一动不动的后脑勺上,忍不住好奇:“屠鹭,你和方致术真的是邻居吗?”   “是。”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关系没那么好啊。你看,你们两个从来不说话,也不一起上学更不一起回家……是不是吵架了?”   屠鹭看了一眼方致术,对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暗影,微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完全不在意他们在谈论他。   她耸了耸肩:“没有,就是他走得慢我走得快而已。”   下课外出回来,她看到自己的本子微微动了一点位置。她对自己的设计稿很是上心,即使是挪动了一点都会被发现。左右看了看,她只当是同学好奇翻看,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和方致术的关系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直到一周后,方父突然怒气冲冲地过来,叹口气问:“鹭鹭,你知道致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屠鹭疑惑:“怎么了?”她和方致术不是同时回家的,每次都是她回家吃完饭,才看到对方慢悠悠地路过门口。   “他……”方父声音无力:“回来后我发现他身上带了一点伤,但我问他是怎么弄的,他却一声不吭。”   看来养大这样的儿子,并且还要保护他不会受伤,一直让方父心力交瘁。   屠鹭想了想:“我去问问吧。”   到了方家,看方致术陷端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橙黄的夕阳下,他脸上的绒毛也在发光,整个人像是一块奶酪一样,白得快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形抽长了一些,然而即使在这样暖黄的下午,你也能看出来他身上脱离于凡世的疏离。   方父说他是受了一点伤,屠鹭一看,哪里是一点啊,额头上、鼻梁上、还有手上,到处是伤,他本就白,破了皮的地方带着青,更让人触目惊心。   屠鹭问他到底怎么弄的,是被车撞了还是被人打了。   方致术没说话,屠鹭有些生气,刚想要摇醒他木头一样的脑袋,对方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薄薄的眉眼。   屠鹭立刻投降:“好好,我不问了。”   她看着对方手上的红痕,道:“在学校里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弄的。这样吧,以后我陪着你回家。”   方致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了头。   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方致术身体不好,学习一般,性格更是阴郁,本来就不受老师和同龄人的欢迎。但他皮肤白,样貌也好,自然受小姑娘喜欢。青春期的男生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和冲动,于是就开始找他的茬。   屠鹭只是陪他走了三天,就遇到了一伙不长眼的高年级男生堵在巷子口。屠鹭虽然个子不高,但有几辈子打底,对付这些小孩子易如反掌,讲他们揍得鬼哭狼嚎之后,这才得到保证他们再也不会骚-扰方致术。   有几个不服,躺在地上对屠鹭咒骂,方致术走上前低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噤声,噤若寒蝉。   两人回家,屠鹭心情大好:“解决问题了,以后你自己回家。”   方致术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汽车。递给屠鹭。   屠鹭:“……你要把它送给我?不用了吧……”她以前问过方父,知道这个小汽车是方母给方致术买的最后一个玩具,因此他对其很是宝贝。   方致术说:“允许你摸一摸。”   屠鹭:“……”   “谁稀罕啊!”她转身就走,方致术勉强跟上。屠鹭道:“你以后走快点,走到人群中间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方致术看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突然道:“谢谢。”   声音很小,屠鹭却像是小猫捕蝉一样,轻易捉到了。   她故意哼哼:“我听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在夕阳下,方致术的脸很红,他抿直了嘴唇,又默默地把小汽车递过来。   “……”半晌,屠鹭再次投降:“算了,怕了你了。”   这一次,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破冰。   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放学,这才有了邻居的样子。   系统又一次赞叹屠鹭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天天走狗屎运,这样也行。   屠鹭本以为她和方致术的破冰只是一次意外,直到一日那个混混头把她堵在墙角,她刚想给对方一个过肩摔,对方突然可怜巴巴地求饶,掀起衣服下摆: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当初打他是有原因的!”   只见在腹部中央,是一快触目惊心的淤青。   屠鹭惊愕,混混皱着脸解释,当初他和几个哥们放学回家,他只是吹牛皮这次又和哪个学校的老大打架,走在前面的方致术突然回过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方致术性格阴郁,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更让人毛骨悚然,他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于是就问对方在看什么。方致术没说话,但那双眼睛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下不去面子,本想着给方致术两拳,让对方尝尝教训就得了,没想到方致术这人看着瘦弱,打架却不含糊。   他就像是知道人身体的穴位和弱点一样,每一拳都往被衣服遮盖的脆弱的地方使,等回过神来时,对方身上只被蹭了几下,他可是疼得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后来,他咽不下这口气,打算去找方致术算账,没想到又碰到了屠鹭,又被打得哭爹喊娘,他可委屈大了。   屠鹭听后,很久都没有回神。   琢磨了一下,琢磨出了不对劲了。   她好像是被一个会卖惨的小王八蛋算计了。 第65章   系统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哪里察觉不出来她情绪的不对:   【你很戒备方致术?】   “怎么可能?”屠鹭回神,难得轻轻叹一口气:“我是怕,怕他查到了什么却忍着没说。方致术心里最能藏事, 万一他知道了我和那三个王八蛋的真正关系而不说, 恐怕会惹出更大的乱子。到时候不止我的钱, 可能我的生活也会被这几个人摧毁。所以我不得不谨慎。”   【审核时间指日可待, 宿主只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好。】   屠鹭点头, 很是焦虑地按了一下眉心, 葱白的指尖下, 挡住的是一双阴沉的眼。   回到房间,她把母亲留给她的那些东西一一摆在床上。留给她的那封信被她小心地和她的手稿放在一起。她拿着白仲英和杜立的亲子鉴定书,沉思了一会。   母亲把它藏在天花板上, 一方面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一方面也是觉得陆心慈盘踞在白家多年, 如果冒然把这份证据亮出来不能让众人采信不说,还可能会打草惊蛇。   只是现在陆心慈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是她拿出这份证据的一个好时机。   纸张在她的指尖下微微变皱,半晌她才吐出一口气。   在找出自己身世和父亲死亡原因的关键时期,她不能太过冲动。如果父亲的死真的和陆心慈母子有关, 这张纸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和必不可少的保护。   她低下头,深深地叹口气。   明明知道嫌疑人就在眼前, 可还要违心地救她们。如果真如她猜想的真相那样, 那么她在白家别墅的担心和忧虑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屠鹭很快打起精神:“先不能打草惊蛇。这些东西必须留到关键的时候用。”   而且就这么一点证据还不足以支撑她心中的猜测。她拿出那张纸,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小瓶子。   “只是这张纸只能证明白仲英和杜立的关系, 不能证明贺飞和白家的关系。”   即使不想再和白家扯上关系, 在最后时刻也不得不为自己的父亲正名。她不想父母在死后也要遭受污蔑。   只是……现在白世昌已逝, 她父亲也只留下这一点头发, 白仲英更不是白家的人,哪里有直系亲属的dna可以证明贺飞的身份?   不过转而一想,贺飞的直系亲属不就是她吗?可是她现在早就被白家赶出去了,她在所有人眼里已经不是白家的人。所以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就要先证明父亲的身份,但要证明父亲的身份,也要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屠鹭快被自己绕晕了,她躺在床上,鉴定证书落在手边。   【宿主在为难如何证明你父亲的身份吗?】   屠鹭:“我以为我愁得很明显。”   【我有一个办法。】   屠鹭笑一声:“你一个系统有什么办法?”   【系统没有办法,但是男主有。】   屠鹭听出来了它的隐藏意思,脸色有些微妙:“你让我去求方致术?”   【方致术不仅医术高超,还有未来的技术做依托,他肯定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屠鹭声音平淡:“他的医术再厉害,难道还能让我亲爸和爷爷死而复生不成?”   【目前为止dna亲子鉴定技术,需要抽血或者毛发等样本做鉴定。如果是方致术的话,以未来的技术也许可能会用到更多的样本……】   “什么样本啊。”屠鹭捏了捏眉心:“就算是能用上骨灰,难道还要我把两个老头的棺材挖出来吗?”   【……宿主就是不想让方致术帮忙而已。】   屠鹭顿了一下,起身倒水,水流汩汩地响:“是,我现在忙于身世的事,焦头烂额,如果再让他掺和进来我干脆就一头撞死见我父母得了。”   系统不说话了。   屠鹭喝了一口水,转身看到床上的单子,眉梢一挑:“系统,你说……陆心慈知不知道白仲英是杜立的儿子?”   她也不需要系统回答,摸着下巴喃喃:“身为母亲应该会有感觉吧……但如果爷爷都没有发现不对劲,那么就说明陆心慈和杜立与爷爷发生关系的时间在同一时间段……白仲英生出来的时候陆心慈不可能不害怕,她肯定猜测过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系统:【宿主,请分析问题的时候注意用词,否则我会屏蔽你。】   屠鹭不理它:“所以……她可能也将白仲英与爷爷做过一次亲子鉴定。”   系统:【……不无道理。】系统难得夸她。   屠鹭豁然开朗,她看报告单上面的地址,指尖一弹:“如果做亲子鉴定,那么鉴定中心肯定留有样本备份,看来明天我要走一趟了。”   站在医院走廊,屠鹭皱着眉:“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医院里有没有白世昌的dna样本,这不可以吗?”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对不起屠小姐,这属于个人隐私。我们医院无权告知别人。”   屠鹭“啧”了一声,这就不好办了。   【宿主可以贿赂或者威胁他。】反正这是屠鹭的拿手好戏。   “可别。”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屠鹭剥开一颗棒棒糖:“别为难人家医生了。我再想办法。”   “不过既然没办法直接拿到样本,就只好找到当年和母亲接触过的医生,走一下后门。”   【我就知道宿主不会坐以待毙】   刚想回头,走廊突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远远地刚才那个医生跑过来:“屠小姐。”   他凑过来,突然小声道:“我已经帮您查完了。”   屠鹭:“?”   看屠鹭不明所以的样子,医生比她还要惊讶:“难道方老师没有知会您吗?”   屠鹭:“……”   系统:【看来宿主不用走后门了,有人已经帮您把大门踹开了。】   屠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白世昌的dna样本真的就在这间医院里。而且医院很是人性化,虽然没有给她检查报告,却把所有样本都给了她,甚至附赠了她意想不到的人——白旭升。   看着桌上的样本毛发,屠鹭的脑袋又开始打结。   怎么她的太爷爷白旭升的dna样本也在这间医院里?难道当年白旭升也做过dna检测?如果白世昌也不是白家人,那就好玩了。   【宿主的家庭够乱的。】   屠鹭叹气:“谁说不是呢。”   她把dna检测申请表交上去,道:“我本来以为我的男女关系够乱的了,没想到老一辈更乱。不过先把眼前的事顾好吧。”   等待结果期间,屠鹭回了几次白家。一点一点地把母亲的东西全都挪了出来。对于她自由地进出白家,白仲英眼睛干瞪着无可奈何,向薇更加气不顺。   “你最近打算搬回来吗?”一次屠鹭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向薇堵在楼梯口问。   屠鹭回头:“你想让我搬回来?”   “当然。”向薇嘴角的笑有些勾不上去:“毕竟我和你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你也是爸爸养大的孩子,搬回来住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怕奶奶醒来,会发脾气。”   直到现在,向薇还以为屠鹭拿着陆心慈的命做威胁回白家。   屠鹭看了她一眼 :“我想去哪里,都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可是……”向薇刚想说话,看见白仲英从楼上下来:“可是我以为你会把奶奶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白仲英道:“薇薇,不用跟她说这个。”   屠鹭让人把东西搬下去,道:“我毕竟不如你,即使昏过去也念念不忘你的奶奶。”   向薇知道屠鹭在暗指什么,脸色一变,被她一提醒白仲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薇薇,程晨呢?”   向薇似乎得到了能扎屠鹭心地利器,颓色一抹有了精神:“马上就到,他今天有事耽搁了。”   “自从你奶奶生病后,他每天都来。也算是个好孩子。你们俩的事也该抓紧了,就当给你奶奶冲喜。”   向薇得意地看了一眼屠鹭。   屠鹭无动于衷,拍了拍袖口上的灰,正想把母亲的首饰搬下去,手上却是一轻。抬头,方致术接了过来:“小心。”   他稳稳地抱着箱子,另一只手扶住她。   向薇的脸色猛地变了。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方医生呢。   白仲英赶紧站起来:“方医生,辛苦了。”   方致术把屠鹭扶下去,这才道:“‘陆老夫人今天眼珠已经有了明显的活动,她很快就能苏醒了。”   “真的?!”白仲英大喜过望,赶紧上楼。   方致术不多说,对屠鹭道:“我送你回去。”   向薇看两人的背影,咬牙:“屠鹭!”她叫了一下对方:“如果你要是回到白家的话,我希望你能多带方医生这样的朋友走动,不要带一些那种像是司机一样低下的男人回来。我怕爸爸会生气。”   司机?   屠鹭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向薇说的是“萧靳言”。那个雨夜,向薇跟踪她,把萧靳言认成了司机,还向白仲英告了状。   方致术拿着箱子的手一顿,屠鹭当看不见,头也不回地道:“那没办法,毕竟以现在的形式,我就算带乞丐回来,你爸爸也得好好接待。”   向薇一滞。   屠鹭两人出了别墅,路上方致术送屠鹭回家。屠鹭直接指了个餐厅,方致术意外,屠鹭道:“你帮了我忙,还让我狐假虎威,我当然要请你吃饭。”   方致术却没有开心。   他们两个从来不言谢。当初屠鹭帮他的时候,他也只把自己的小汽车让出来,那是他做出的让步,也是打开心灵的第一步。然而在他彻底敞开心扉的现在,屠鹭却关上了对他敞开的大门。   他面上没有异样,乖乖点头。   车子一拐,到了西餐厅。   方致术给她倒了一杯红酒。他内敛不多言。萧靳言的冷漠是什么都不想说,而他却是不知道说什么。试探地提几次以前的事情,屠鹭也兴致缺缺。   他抿了一杯红酒,眸光清冽。   直到屠鹭收到一份邮件,她随意地打开一看。半晌没有动。   “怎么了?”他问。   “你是医生,帮我看看这份报告是什么意思?”屠鹭的手有些抖。   方致术将目光转向屏幕,顿了一下才开口:“不支持白世昌是贺飞的生物学父亲。” 第66章   屠鹭收回手机, 看着桌子上的红酒沉默不语。   面上虽无表情,但紧捏着酒杯的指尖显示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方致术没说话,给她切了一块牛排。   指尖纤细, 银色的餐具在他的手下有着冷冽而残忍的美感。   屠鹭抿了一口酒, 反而先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的该怎么办。”   然而方致术不会出错。他的手里拿的是手术刀,心中托起的是患者的命。   但他认真回答:“重新思考, 换一种思考方式。”   屠鹭笑了一下。她看着手机上的邮件,捏了捏眉心。有方致术在,她确信这份调查没有传进白家的耳朵里,也不会被旁人动手脚。dna亲子鉴定否认亲子关系的准确度达百分之百。   所以难道是她误会了,她父亲真的和白家没有一点关系?   所以贺梅当初到底怀了谁的孩子, 能让白世昌把她藏在别墅里,总不能是杜立的吧, 可是这样根本没有说得通的道理。她从小就听说爷爷白世昌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管家而做出这种超出常理的事。   只是排除了管家,别墅里到底还有谁能和贺梅有关系?难道是别墅之外的人?   屠鹭拧了一下眉。如果按照这个推算差下去的话,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把最后一口酒灌进肚子里。但如果换一种思考方式……   屠鹭盯着这份报告,突然眉头一皱。   别墅里, 还有一个人, 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她的太爷爷, 白旭升。   猛然间, 她抬起眼。   方致术问她:“想明白了?”   屠鹭心中震惊而又复杂,脸上没有多少情绪:“刚刚有了一点头绪,无论如何谢谢你。”   方致术勾了一下嘴角, 刚想说话屠鹭就拿起包包:“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账我直接结了, 今天多谢。”   待对方瘦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方致术这才一点点抿直了嘴角,刚才还有一点情绪的脸上又变成了虚无。   【比起和你约会,她更在意的是她自己的事情。】   约会?难道一顿只是出于感谢的饭就是约会吗?   这和以前屠鹭对他的待遇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年他身体瘦弱,在学校经常被欺负,和屠鹭关系缓和之后对方为了不让他在每次放学滚得一身灰,眼睛就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他永远记得每个放学的下午,暖黄的阳光照在屠鹭的身上,对方回头不耐地催促,但那双发亮的眼却藏也藏不住对他的关心。   而现在。他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悬壶济世的医生,也将自己的身体调理得格外健康。但屠鹭坐在他的对面,心思没有一分放在他身上过。   不到半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十分钟放在红酒和窗外的落雪上,二十分钟放在她的手机上。   方致术有种错觉,如果现在坐在屠鹭面前的,是那个白家的向薇她也能笑出来。   “她最近在查身世。心不在焉也是情有可原。”他只能这么说。   【宿主知道她的脾气,还要主动探查她的秘密。不怕她生气吗?】   生气?方致术想了想。在他的印象中屠鹭经常生气。他吃得少了生气,他不说话了生气,他伤到自己了她更生气。   和她重逢后,他以为她会因为因为当初分手的事生他的气,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屠鹭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样的平静反而太过反常,让他无法不在意。   不怕屠鹭生气,就怕她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没有波澜。   “那就不告诉她。”   【往事不可追,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医学研究上吧。】许是因为是要治病救人的医术系统,方致术的系统劝导宿主时更加温和,甚至有了属于人类的唏嘘。   方致术缓缓摇头:“你不会明白。”   下午,屠鹭又去了一趟医院。然后重新提交了一份鉴定申请。这一次,医生看着她的申请表,也是一愣:“屠小姐,您没有写错名字吗?”   屠鹭道:“不会有错,就这样交上去吧。我希望能尽快拿到结果。”   医生虽然带着疑问,但也只好按照屠鹭说的做。   系统道:【按照宿主的填写,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本系统的承受能力。】   “你一个系统最好不要想那么多,万一烧坏了怎么办。”说着,话锋一转:“坏了更好,如果你不是一团没有感情的数据,你以为我会让别人知道这些?”   【你说得对,我只是一团没有感情的数据。】系统难得没有直接和她斗嘴,机械的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只是高级的数据生命体,在自我升级的过程中模拟人类的感情,会是真的感情吗?】   屠鹭一耸肩:“这个问题你得问陆章,我对这些数据的知识不感兴趣。”   也许是这几天脑袋高度运行,躺在床上屠鹭神经还处于惯性,无法休息。和系统拌了两句嘴,一提起陆章,她就想起来,自己回a市这几天,陆章和萧靳言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这样的平静有些反常。   她刷了刷朋友圈,以前这两个王八蛋经常发朋友圈,不是可爱的狗就是晦涩的书,明里暗里地“勾引”她,以期待她能做出反应。   屠鹭以前看过就算,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她翻了半天,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很久不发朋友圈了。屠鹭"嘶”了一声,有些不适应。   倒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怕以这两个人性格,会默不作声地“作妖”。   【陆章和萧靳言开始怀疑宿主了。】   “不是开始。”屠鹭指正:“是已经。”   不过好在这几个男主都有各自的势力以及领域,在时空不充分融合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查到对方的资料,因此只能靠片面的信息推断她和对方的关系。   而且这几个男人,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自大。因为查不到她与另一个人在过去有交集,就想当然地认为对方只是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的“追求者”,虽然震怒,但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这一点,不止是萧靳言和陆章,连方致术也是这么想的。   屠鹭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唏嘘。   这四个人的脾气性格各有不同,萧靳言冷漠,陆章多智,江景高傲,方致术阴郁。如果他们几个真的知道真相,她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场面。更何况江景现在还不知道另外几个人的存在,以他一点就炸的脾气,恐怕仅仅知道有一个人在追求她,就会爆发吧。   说着,想曹操,曹操就到。   拿起手机,有来电:“这么晚了,怎么还给我打电话?”   屠鹭并不困倦,但嗓子有些干哑。   江景的声音马上变轻了:“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她捏了捏眉心。   “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江景那头的风声不小,他似乎走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很累的话 ,就先不聊了。你先休息吧。”   屠鹭嗯了一声,指尖刚一动,江景突然道:“鹭鹭,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很少叫她鹭鹭。两人从刚认识的时候就像是两只敌对的刺猬,不把对方扎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就算在一起的时候,也要揪着对方的刺亲吻。   “鹭鹭”这样代表亲昵的称呼,是很少从要面子的江景嘴里吐出来的。   可能是今晚,真的听出来她声音的不同。   屠鹭没细究他今晚心情的变化,倒是这一声昵称让她想起了亲人。无论是“白鹭”还是“屠鹭”,亲近的人都叫她鹭鹭。   “没什么事……”她收回思绪:“我能解决。”   江景笑了一声,只是声音里显而易见不是愉快:“我当初可是把我家里的事巨细无遗地告诉你了,现在你有困难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   江景的父母,是娱乐圈里的模范夫妻,却因为猜忌和各种原因渐行渐远。江母更是因为敏感的性格影响江景许多,让他眼看理想触手可及,却不敢踏入演绎圈半步。   当初还是屠鹭开解,才能让他放下一切,毫无顾忌地追逐理想。两人分开后,江母病逝,他被父亲接回了家这才改了姓。   如今想来,两个人都被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束缚着,对方不敢追逐梦想,而她背负着“野种”的罪名,艰难地前行。   “这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和江景说话,似乎前生后世的所有回忆都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她的眼皮渐重,声音变轻:“江景,你当初是怎么面对你母亲的?”   “我以为你最清楚,我无法面对。”他吐出一口气,有了屠鹭的参与,连最惨烈都回忆都微微有了暖意:“我根本无法面对她,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恐怕我都不会对她说出我的理想,也不会坚决地踏入演艺圈……你走后,我和她的关系更加恶化,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害怕她伤心,也是为了保护隐私,无法对公众说出真相……在她病逝后,我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现在呢?”   “现在……”他一笑:“太忙了也就没有时间去想了。而且这几年我成熟了一些,也能客观地看待母亲的做法。改姓不是为了抛弃过去,而是为了宽慰父亲的心——他也得了病,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屠鹭嗯了一声。   她也怕失去亲人。怕失去自己的姥姥,更怕失去那个在她心里,毫无错误的父母——如果这一次鉴定报告表明父亲和白家毫无关系,那么就只能说明母亲是一个看中金钱的女人。   经历了这么多,她虽然不这么想,但是上一次的检查报告和最近的奔波让她开始患得患失,焦虑让她浮想联翩,有时候会害怕所有的仇恨都是自己的臆想,怕自己只是为了向白家“报复”这才抓住片面的证据追查所谓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强大了,就不会在意被别人所注解。无论是封景还是江景,那都是我。在母亲眼里,我是不听话的儿子,在父亲眼里我是失而复得的孝子。在粉丝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影帝,但在你眼里,我是你避之不及的前男友……”   屠鹭千想万想,没想到他会拐到这个问题上去,不由得失笑。   “无论你的父母如何,你都是独一无二的鹭鹭。”   屠鹭问起他的母亲,他也很容易猜出她的心事。虽然无法解决她的难题,但至少今晚,她心里能宽慰不少。   “谢谢。”   江景一笑:“不用谢。如果你能把在你心里给我判的刑再减两年那就更好了。”   屠鹭道:“你是无期。”   江景站直了身体:“不过我能越-狱——还有一周我就要杀青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希望你能正视我对你的追求和歉意。我不希望我在你眼里还是可有可无。”   比起拒绝、仇恨,这种无视是更大的惩罚。   屠鹭顿了一下,只好答应。   江景一笑:“睡吧。”接着,给她哼了一声歌。   她听出来是他曾在录音师里哼过的歌。如今嗓音变了,但更有沧桑的味道。她闭上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因为有方致术的关系,亲子鉴定很快就出了结果。这一次屠鹭亲自去医院取,看着手里的报告单,她复杂地叹口气。   果然如此——   “鉴定意见:支持白旭升是贺飞的生物学父亲。” 第67章   拿到报告单的一瞬间, 屠鹭吐出一口气。   虽然和她最开始猜想的有些出入,但还不算太过离谱。   她想得容易,要是让系统听见了肯定会吐槽她脑袋有问题。“贺飞是白世昌的儿子”和“贺飞是白旭升”的儿子完全是两码事情, 这不仅关系着老一辈的纠葛,还关系着她的辈分!   她从白仲英的女儿一跃而上成了他的妹妹!   要是白家的人知道了这个事实,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医生也看了那一张单子, 似乎猜到了什么:“……屠小姐,我知道这些事不该是我多问,只是我真的想知道这个贺飞是……”   屠鹭将东西收起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医生不明所以。   出了医院,系统问她:【你要把这份证据公开吗?】   “还不到时候。”   【现在陆心慈处于昏迷状态,白家没有依仗, 这是你反击的最好时机。】   “公开这份文件,那不叫反击, 叫澄清……况且在找出我父亲死亡的真相之前, 我不能打草惊蛇。”   【宿主准备将所有证据都找出来再一网打尽?】   “我……”屠鹭打了一两出租车,心里话一顿:“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事了?我以为你只会催我稳住那几个王八蛋。”   重生以来,系统一直处于看戏的状态,对她的感情生活和身世并不参与太多,今天在她拿到证据之后对方不知道怎么了, 突然话变多了起来。   【虽然我视宿主为任务完成者,但跟随你重生, 一路走来难免想为这段旅程画个圆满的句号。】   “你倒是感性。”屠鹭把车窗拉开一点缝隙, 冰冷的风冲了进来。她勾着嘴角, 神色一变:“什么叫做圆满的句号?你要走了?”   【根据数据计算, 审核日期就在这周之内。我就要离开了。】   屠鹭沉默了一会:“这样的好消息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这几天查dna还要担心那几个王八蛋作妖。终于摆脱你了, 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虽然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 但宿主也要时刻警戒。几个男主对你都有多多少少的怀疑, 最后时刻如果被他们抓住你的把柄,即使是我网开一面,上级也不会留情的。】   “知道了。”屠鹭依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   根据这份新出的证据,她大致推测出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当年贺梅进入白家,成为了病卧在床的白旭升的保姆,然后怀上了贺飞。白世昌为了确认这个孩子是谁的,把尚在贺梅腹中的孩子与白旭升做了亲子鉴定,这就是为什么医院里也有白旭升dna样本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家丑不可外扬,白世昌把贺梅安排到了白家之外的别墅静养。   在此期间,陆心慈也怀上了白仲英,但不确定白仲英到底是白世昌的孩子还是杜立的孩子,于是也拿着白世昌的dna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白仲英是杜立的儿子。   之后,白旭升、白世昌相继离世,贺梅隐姓埋名来到屠家隔壁,贺飞和屠淑一起长大,在屠淑怀上她之后和母亲被烧死在了农房里。   屠淑怀着她,找到了白家,然后嫁给了白仲英。二十年后,她被赶出了白家,兜兜转转知道了这一切。   她不是傻子,很容易就看出这里面的疑点,当初贺梅为什么会突然从白家别墅溜走?她父亲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如果不是意外屠淑又为什么会中途放弃学业,带着她嫁给了白仲英?   如果当初父亲的死真的不是意外,那么到底是谁出的手?   是陆心慈还是白仲英,又或者是杜立?   屠鹭捏了捏眉心。她心中怀疑更甚,大量的信息都指向当初她父亲的死不自然,但就是差了一点关键证据帮她证实心中的猜想。   有一天等她开始质问白家的时候,她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第六感。   同样的感受还出现在她刚重生的时候,她对上辈子的死一直微妙,且心中有预感那不是一次意外。这样想来,上辈子父亲死于意外,母亲死于抑郁而终,自己也死于意外,她们这一家竟然一个都没有剩下……   想到这里,她突然内心一跳。   上辈子的白家,真的是一个人都不剩。除了她们一家三口之外,还有前后相继去世的白旭升父子。这两个人在白仲英生下不久就离开人世,且一个是因为病重,一个是因为猝死,这么凑巧的时间,实在不能让人不多想。   她坐了起来,冰冷的月光洒在手边的证据上,只是普通的一张纸却像是划开真相大门的一片刀,让人不寒而栗。   她道:“看来我不仅要查我的父亲,还要查我父亲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   系统:【……】   白家可真够乱的。   【宿主打算怎么查?】   屠鹭想了想:“在白家待过的,除了陆心慈母子和杜立之外,还能有谁?”   【那不就是你们母女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她难得严肃,刚想反驳对方,突然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打开一看,原来是萧靳言发的一条信息:“有东西给你,在楼下。”   屠鹭一愣,她打开窗户去看。狭小的酒店广场上,一辆路虎很是违和地停在那里,黑色有如蛰伏在夜里的黑豹,在雪中纹丝不动。   她换上衣服走下楼,离得很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车前。顿时踟蹰了一下。   那人走到路灯下:“屠小姐。”   “刘助理。”屠鹭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笑:“怎么这么晚过来?”   刘助理回身把东西拿出来:“老板的旨意,别说是晚上了,就算是今天过年我也得过来。”   比起萧靳言的沉默,左右逢源的刘助理一句话打破了尴尬,将东西递给屠鹭:“这是老板让我给您的东西。”   屠鹭不接,刘助理叹息一笑:“您放心,这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您老家的东西,老板专门去c市取的。”   屠鹭愣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接过东西。一个很大的包裹,不重,摸着很软。想来应该是棉袄之类的保暖的东西。   “他去了我老家?”   “是。”刘助理点头,吐出一口冷气:“昨天今天早上出发,刚回来没多久。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您的姥姥给您带的。东西有点多,除了大衣和帽子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您先放在这里,我帮您拿上去。”   屠鹭抱紧了东西,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然后声音平淡:“他去我家干什么?”   刘助理的脸皱了起来:“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老板最近不怎么说话……当然他以前也不怎么说话,最近就更是沉默。今天早上突然放下会议要走,然后消失了一整天。回来后就让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您这里来。告诉我如果您不收的话,就说这是您姥姥给您带的东西。”   指尖陷进软软的包袱里,屠鹭“哦”了一声:“他这个老板可真轻松啊,只要一句话当助理的多晚都要过来。”   刘助理却摇头:“他倒是想来。只是不仅要补今天早上的会议,还要处理新型材料合作失败的事。”   “那他倒是很忙……无论如何,刘助理谢谢你。”   刘助理知道屠鹭这是要上楼了,点了一下头:“举手之劳,屠小姐不用客气。”   只是屠鹭刚转身,他就叫住了她。屠鹭回头,刘助理欲言又止,最后轻轻一叹:“没什么,屠小姐晚安。”   屠鹭点头道别,回到房间,打开包袱,里面是她落在姥姥家的棉服。因为上次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把所有东西都带走。这次回a市,气温骤降得快,屠鹭也只随便地买了两件棉服应急。她执着于真相,奔波在路上,心中像是燃着一把火,哪里顾得上身体的寒冷。   现在摸着衣服,突然觉得没有关好的窗户上,溢进来的空气格外地冷。   “自从回到a市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姥姥联系了。老太太恐怕一个人在村子里,每天心惊胆战地怕我再也不理她。”   当年的事她身为孙女,身为女儿,无法站队也无法言论对错,在真相大白以前也只能逃避。但她却忘了,对于这段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情,她的沉默不仅不会让老太太放心,反而会更让对方忐忑。   她叹口气,给姥姥回了个电话,电话里姥姥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些许,然后细细嘱托她要注意保暖,多注意身体,细细碎碎地像是夏天里的夜虫,带着一点暖意将整个房间都嚷活了。   两个人绝口不提屠淑的事,祖孙仿佛有种默契这事就算翻篇了。   屠鹭一一应着,然后问姥姥,萧靳言是不是去了她家。   姥姥道:“今天一早来的,说是路过咱们村下午就回a市,问我有什么要给你带的。我就把东西给他了。”   “……他有没有问什么?”   老太太答:“没有啊,咋了鹭鹭?”   “没事。”屠鹭安抚老太太,直到半夜才挂了电话。   然而,她却没有放下手机。   萧靳言发来的信息里,寥寥几个字映在她的瞳孔:“他为什么会突然去姥姥家?”   【我以为宿主心知肚明。】   屠鹭沉默了一下,看着手机失神。然后突然皱眉:“萧靳言不是性格冲动的人,他如果真的想要软化我的心,也不会这么突兀。”   对方突然去她的姥姥家,不仅帮她带了东西,还间接地缓和了她和姥姥的关系。她不相信对方只是路过。   捏了一下眉心:“他已经怀疑我了,而且比我想象得更深。”   以她对萧靳言的了解,这个王八蛋虽然沉默,但做事雷厉风行,他现在可能不仅在查她的过去,在查她的交际,更可能在查她的现在。   当初她在村子里询问当年的事情,因为环境闭塞,并没有太过隐秘,因此以对方的实力知道一些事情也是轻而易举。   今天萧靳言送来这个包袱,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想缓和她和姥姥的关系,另一个就是在示意,他很可能知道她的身世有问题了。   不过他只让人送了东西来,并没有插手她的事,这样游离在她警戒线上的行为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不过这也正是符合萧靳言的性格。如果陆章知道,会隐忍不发,直到知道全部真相再拿捏她。如果是江景,恐怕早就冲过来对她嘘寒问暖,如果是方致术……对方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插手她的生活。   【宿主过于敏感。不过临近审核完毕,警惕性高也是情有可原。】   屠鹭道:“和任务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掺和进我的私事。”   【可是当初你也参与到了他们的生活。你帮助萧靳言夺回家产,帮助陆章摆脱兄弟影响,帮助江景找回自己,帮助方致术找到出路。如今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你的生活里,没有交集是不可能的事情。】   系统指出了她的双标。   屠鹭哑然,只好道:“有交集又怎么样呢?他们不早晚都会走?”   说完,她回给萧靳言一个谢谢,关了机。   走到窗前,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不想想这些,还是想想该怎么找当年的白家见证者吧。”   说完,她看着楼下的路虎留下的车辙印,内心一动。   在白家待过的,不是保姆不是管家,不还有一个司机吗?   在白家工作过的司机不计其数,本来找人就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还要找在四十多年前在白家工作过的司机。   没有凶案发生,找一个人就没办法动用警方的力量,屠鹭只能自己寻找。幸好在白家还有几个工作了好几年的人,倒也勉强能查到点线索。   她经常来往于白家,不仅a市上层开始注意,连网上也有了波澜。   所有人惊讶于她当初已经被白家赶了出去,又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顺利地回到白家,更多的人在猜测:“难道屠鹭又被白家承认了?”   白家不了解内情的人心中忐忑,不知道屠鹭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每天板着脸的白仲英是什么想法。向海棠每天红着眼伺候在陆心慈床前,对此默不作声。向薇也很是反常地没有多说一句话。   整个白家平静得有些诡异。   直到一件事打破了沉默。很是平凡的一天早晨,陆心慈醒来了。 第68章   屠鹭知道方致术的医术很是厉害, 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竟然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让一个植物人苏醒。   系统解释, 这几个男主能有今天的成就,不仅是由于他们的努力,更是因为掌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资源和知识。在未来的世界,肢体重生、癌症治愈都不是难题,更别说只是治醒一个植物人了。   要不是方致术怕引起轩然大波,治愈陆心慈的过程还会拖一段时间。如今她醒来,屠鹭一半放了心, 一半有了打探当年旧事的条件,也算是凑巧。   一早上,白家的人乱成了粥。杜立规矩地站在病床前,但握紧拳头已经克表明内心的激动。向海棠和向薇伏在床脚,低声哭泣。只有白仲英握着陆心慈的手, 哭得涕泪横流。   “妈,您可总算醒了。您不知道您在昏迷的时候我都是怎么过得。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 那些老不死的知道您病了反而开心得很,就等着您走了在公司上分一杯羹!”   陆心慈闭着眼,眼珠一动不说话。   哭了半天,似乎觉得不够, 讪讪地补了一句:“其实为了能给您治病我快跑遍了整个华国, 跑断了腿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专家, 您要是再不醒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向海棠哽咽:”快别说这样的话, 妈醒了离不开你的辛苦。就算、就算有个万一,你还有我们母女呢。”   陆心慈这才勉强抬起眼皮, 眼中却没多少慈爱, 颤颤地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只让杜立一个人留下。对于向海棠母女二人,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白仲英一噎,皱着眉看了一眼杜立。但碍于母亲刚转醒,只好把不满吞下肚子:“妈,那我给方医生和综合医院的专家打电话,再给您检查检查。”   出了屋,他看向海棠母女哭得眼眶发红,不由得心生怜爱:“放心吧,老太太刚转醒,咱们不能刺激她。你们俩的事咱们过几天再说。况且薇薇身上留的是我的血,打折骨头连着筋,她就是白家人,老太太就算再不满还能把她撵出去不成?”   向海棠点头。   握起向海棠的手,白仲英语气轻柔:“你对老太太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这几天辛苦你了。等老太太有了精神,我再和她好好提一提你正式进白家的事。”   向海棠母女两人又惊又喜,向海棠低头垂泪:“我不在乎这个,只要你和妈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白仲英心中熨帖,把两母女揽在怀内。   如今老太太转醒,自然就没人敢觊觎白家的东西,娇妻乖女在怀,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那个间接帮了白家的野种……白仲英沉了神色。   给一些钱打发就是了,不过倒也不能太直接。毕竟她是方医生的熟人。白家要是搭上方医生这条线,何愁不会与上层搭上关系?   如果屠鹭想的还是要回到白家,那倒是好办。他可以勉强忍受对方在身边,利益在前,一声“女儿”有什么叫不得的?   想到这里,白仲英又溢出了点笑。   房内,待门外没了动静之后,杜立这才和陆心慈亲密起来。陆心慈抖着手让他把桌子上的那张相片扣下来,杜立本来僵硬的面容上露出嘲讽,偏偏把那张照片摆正,正对着床。   “你感觉怎么样?”   杜立的声音温柔,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照片,眼神冰寒。   陆心慈刚醒不久,浑身虚弱,因为伤了神经说话也不利索:“还好……”   她费力地转过头,不愿看那张照片一眼:“就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我还没有嫁给白世昌,和你还在陆家生活……”   她勉强掀开眼皮,眼里隐约有了光:“那是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刻的时刻。后来我就嫁进了白家……”   杜立本来温柔的脸色变得冷淡下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还没恢复,先休息吧……”   “这个梦太长了,我必须要说出来……”她身体虚弱,说话很费力气,干枯的手似乎能扣进床单里:“白世昌啊白世昌……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坏呢?虽然在结婚之前,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商业联姻,但在新婚之夜他却再次告诉我让我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听到白世昌这个名字,杜立的脸色更是一变,陆心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他说他因为他父亲白旭升花心的的原因,从小就对感情不感兴趣。这辈子只想振兴白家。虽然对我没感情,但他保证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我能说什么……”陆心慈的声音沙哑:“我刚嫁过来第一天丈夫就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她胸腔震动,表情又变成嘲讽:“不过说开了也好,谁又离不开谁呢?那段时间他经常夜不归宿,他父亲重病在床,我一个人苦苦支撑白家。幸好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握紧了手,杜立道:“是他不配。”   陆心慈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会和他相敬如宾,没想到他竟然先背叛了我们的誓言!”病床上,她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竟然和那个照顾他父亲的小保姆勾搭上了,要不是司机发现他经常去一个别墅,我还被蒙在鼓里!”   杜立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想了。”   “我倒是想忘了,可是在我昏迷的时候这股恨意还在纠缠着我。”陆心慈咳了两声:“一个保姆!凭什么一个保姆就能让他破坏誓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唯唯诺诺从乡下来的保姆,值得他躲躲藏藏还把人藏起来吗?!”   她剧烈咳嗽,冷声说:“是凑巧也是不凑巧,那个时候我怀了仲英……我有预感仲英不是他的孩子,拿到检测结果之后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咧出一个狰狞的笑,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全家福照片。   “既然他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他好过。他背叛我们的誓言,让我蒙羞,我就让他养别人的儿子!”   陆心慈笑出了声,眼角有泪光闪过,看向杜立:“只是对不起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仲英叫你一声父亲。”   杜立有些动容:“只要你开心就好。”   陆心慈回过头,声音消沉了下去:“我本来想着就这么和他相互演戏,虚伪地过一辈子。只可惜……他太聪明了。”   她张了张嘴,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狞笑:“他好像猜出了什么,我不可能让他知道真相,这不仅会让我的家族蒙羞,还会让野种抢走属于我的儿子的东西!”胸膛深深地一起伏:“所以我不得不提前断了我们夫妻的缘分……”   杜立面色微变,在门口听了听然后道:“夫人,您才刚醒,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我马上叫医生来家里检查。”   陆心慈已然不听:“说来也巧,他们父子俩离去就是一前一后的事,上天都在帮着我陆心慈。白家到了我手里,等我办理好他们的后事分出心思想处理那个贱人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跑了……”   说得累了,陆心慈闭上眼:“跑?跑得了吗?还不是被我找到了……是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杜立安抚道:“是,都是您的,无论是陆家还是白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   陆心慈这才满意一笑。   杜立走出房间,只是两人都没有看到在床底猩红的点在微微闪烁。 第69章   屠鹭的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门外, 方致术的肩头盛了一层单薄的雪,莹莹地闪着光,但他的皮肤比雪还要白。   屠鹭倒也没惊讶, 她揉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找我什么事?”   方致术关上门:“我来告诉你,陆心慈已经醒了。”然而这样的消息只是一句话的事,他这样特意过来, 言外之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电脑耳机, 还有她眼角的晕红,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屠鹭把拖鞋踢给他:“我不进知道了她刚醒, 还知道了我本该不知道的事情。”说着, 短促地冷笑一声。   方致术鼻翼一动, 嗅到了酒气。   她身上的不对劲显而易见。垂下眸子, 默默地帮她把酒杯收了:“你在白家放了窃听器。”   “是。”屠鹭倒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在你给陆心慈看病的时候我就放了。我本想着有备无患, 却没想到会听到……”   她不再说了, 抬起头看他,脸色也冷淡了下去:“陆心慈的身体怎么样?”   方致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接过的时候自然地在她指尖一按, 在她发怒前道:“只是解酒。”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 只是轻轻一按, 她的头痛就缓和了少许。   收回手, 方致术面色如常:“刚醒没多久, 说话还是很成问题。不过如果细加调养,过不了多久就能勉强行走。”   屠鹭皱了一下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致术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脑, 屠鹭肯定听到了什么, 但这个秘密目前为止他还不能知道。   “我说过,我会医术,但不止会治病。”   “那你还能做什么?”屠鹭喃喃地问。   “比如……没有任何痛苦地让一个人说真话。”   灯光下,他神色疏离,眼神冷漠,阴郁的样子与少年时期重合。无论方致术在治病救人上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在面对屠鹭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放弃自己的原则。   当然,是在不违法犯罪的情况下。   屠鹭偏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还是回去好好当你的医生吧,我不需要你掺和进这团漩涡。”   “我只是想补偿……”他垂下长睫,声音低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屠鹭放下热水,把酒杯夺了回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到白家,就和今天突然来这里一样,理由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想补偿当初甩了我,把陆心慈救醒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以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负责。”   方致术站起来:“屠鹭……”   屠鹭冷漠地看着他,请他出去。他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没有像以前一样示弱,反而握紧她的手腕:“我承认我主动接近白家,是为了挽回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付出真心。过去的几年里,我本以为我可以放下你,专心医术。但我走遍大江南北,走过整个赤道,却发现你还像是癌细胞一样,已经侵入我的骨髓,让我无法回头了……”   “我可不想当什么癌细胞……”屠鹭吐出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发现此时多说无益,和方致术纠缠下去和拿任务世界里的事扔进嘴里再嚼一遍无异于重播八点档,狗血烂俗的桥段根本不适合她。   “而且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她一笑:“我根本没有拒绝你的追求和挽回,我也从来都没有将你拒之门外。只是想让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这都不可以吗?”   “可是……”   方致术想要反驳。但屠鹭说的话让他哑口无言。她说得没有错,她根本就没有拒绝过他,然而两人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无限接近却又无法真正靠近,这比让他和她决裂更加难受。   玻璃的一边,他挣扎前行,尽力靠近,而另一边,她闲庭碎步,笑意悠然。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仇恨,而是无视。   灯光下,他单薄的眉眼留下浓重的暗影,沉默地看向屠鹭。   屠鹭刚想说话,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她将手抽出来低头看。眉梢一挑:   “你身为一个医生,治病会治到底吗?”   “会,这是医生的责任。”   “那就把陆心慈治好吧。在下周之前,我希望她能坐起来。”   方致术没有问她原因:“好。”   她摇头苦笑:“也许系……说得对。你已经参与进我的生活了,现在再来和你划清关系太晚了。”   “我知道白家和你的身世有关,所以我不会拿这次的帮忙威胁你。屠鹭,日子还长,我会用别的事证明我的决心。”   “日子还长……”   真的长吗?   信息出自白家的一个佣人之手,对方两代人都在白家工作,收了屠鹭的好处回到家问了自己的父亲,辗转地知道了一点当年的白家司机的信息。   她坐车来到一处陌生的村子,然后开始打听附近有没有一个叫王召的人。村里的年轻人道不认识,老人说王召啊,早就搬走了。   冬日里阳光可有可无,屠鹭站在村口的枯树下嚼完了一根棒棒糖。   她找王召,不仅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线索,也是为了寻找证人。   昨天晚上听了陆心慈和杜立的话之后,她一夜无眠。虽然隐约对当年的事有所怀疑,但是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回不过来神。   重生之前,她在白家生活,白家分支众多她生活的环境并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养尊处优。后来在任务世界她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早就对世界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按理来说她不该对这件事有如此大的反应,但是等听到陆心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才明白,以前的她只是看客,如今牵扯到了上两辈和谋杀,她还是不能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   刚把糖纸揣进兜里,手机就是一震。她以为是方致术,却没想到是陆章。   来来往往的村民缩着脖子揣着手看着她,她挡了一下风,还是接起:“找我干嘛?”   陆章问:“你在外面?”   屠鹭吸了吸鼻子:“是。”   “我听见风声了,这么冷还在外面?”两人许久都不通电话,屠鹭在寒风中听他的声音有些恍惚。   “有些事要办。”   陆章笑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敷衍很是习惯:“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c市,你的假期余额不足了。”   屠鹭顿了一下:“一周之内的吧。”   “一周之内?”他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如果你在一周之内不回来,我这个当老师的有权将学生带回来。”   屠鹭道:“你还是在你的c市老老实实呆着吧,况且我现在根本没有在学校,你也找不到我。”   陆章顿了一下:“还记得我当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因为我对你足够了解,只要用心总会找到的。”   屠鹭用手挡住寒风,白气从指缝里漏了出来,满目都是冰凉的雪,还有雪上金灿灿的荧光,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重新给在白家工作的人打电话,问了两句然后摸了一下被冻得发红的耳朵。王召曾经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为人有些精明,但很念旧。当年在城里给白世昌开车,挣了不少钱,大部分都给乡下的老娘邮去了。如果他搬走,肯定不会走太远。   而且这样一个生长在黑土地上精明而又守旧的人,突然搬走这里面的原由不可能不让人多想。当年白世昌和白旭升先后死亡,他也马上就辞了职。白家给的工资不算差,这么好的待遇即使白世昌死了,还有陆心慈,对方不可能会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回家。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被迫辞职的。   屠鹭到村长家,问出附近的几个村的信息,然后根据比对找了一个相对较远且较为富裕的村子。   兜兜转转,夜已深沉,她的脸和夜色一样地冷,花了点钱,终于在一家小卖铺里找到王召。   对方身形肥硕,盆大的屁股几乎把塑料凳子淹没,单薄的纸牌举过头顶,和唾沫星子一起甩在桌子上:“我炸!”   屠鹭走到他身后,拍上他的肩膀:“王召。”   王召不耐烦地回过头,露出一张养尊处优的微微苍老的脸:“干什么……呦,谁家的小姑娘?没看着我忙着呢,有啥事一会说……”   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桌子一掀拔腿就跑。   他现在不叫王召,而叫王福安。   王福安身形硕大,几乎将小卖铺的门挤破,但情急之下跑得快,屠鹭几乎追不上。   夜色下,王福安的身体像是滚动的雪球,屠鹭将包扔在他的后背上,让他一个踉跄,趁这个时候将他绊倒,本来想着用巧劲将他按在地上,却没想到王福安太过胖重没有按住他反而被他一手挥了出去。   屠鹭的手擦在冰冷坚硬的石块上,她颤了一下怒呵对方:“王召,你跑什么跑?”   王召惊怒地看了她一眼,刚想站起来就感觉后腰一疼,紧接着手肘一麻猛地瘫软在地,顿时哀叫出声。   屠鹭抬眼,惊讶地道:“你怎么过来了?”   月色下,方致术单薄的身体立于雪中,一只手就将王福安牢牢按倒在地:“我不放心你。”   不还是跟踪。屠鹭站起来,远远地有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冲过来:“你们两个谁啊,干什么打我爸?”   屠鹭拍去手掌上的雪和灰,抬眼一笑:“要账的。”   王福安一个哆嗦。   看起来王福安这些年活得很好,房子在这个村里是最大的,身体健康儿孙满堂。他看见屠鹭就跑不是因为屠鹭长得凶神恶煞,而是因为心虚。   王召这个名字只在四十年前被叫过,自从他从白家辞职之后就改了名,搬离老家生活。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他差点忘了自己曾经叫王召。   屠鹭叫他他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就觉察到不对劲,这么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以前的名字。而且在白家和屠鹭相处得很久的人没有发现,屠鹭的眉宇之间是有白世昌的影子的,王召本就心虚,一看见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白家找人灭口,这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屠鹭看了一眼屋子,房子很大,进了屋之后发现装修并不是怎么精致华丽,她猜王召这个人有点小聪明,而且懂得低调惜命。   这就证明,想要用钱收买他干什么,有点难。   她让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出去,然后对王召说出了自己此次的来意。听出她不是来灭口的,王召松了一口气。   “你见我为什么那么紧张?”   王召东扯西扯,就是不说实话。屠鹭双手盘胸,看了一眼门外偷看的老老少少,在手臂上拍打的指尖一动。   王召对金钱不动心,不代表他的家人不动心。她转身出去打算去“策反”他的老婆,没想到方致术对王召说了两句话,对方马上就变了态度,唯唯诺诺地把屠鹭请回来,唉声叹气地说:“大小姐,您就别折腾了,您问什么我都说。”   屠鹭看了一眼方致术,问王召当年她爷爷在死之前有什么异样,他认不认识贺梅,又为什么突然辞职改名搬到这里。   王召想起以前,陷入恍惚。   他当初确实给白世昌当过司机,还是那种和白世昌关系很亲近的司机。白世昌自从结婚后,就经常忙于事业,很少回家。   本来白世昌的话就不多,在白家里能和白世昌说得上话的竟然也只有他这个司机。回家的路途很长,两人在车上难免说上两句。   言语之中,王召听出白世昌对陆心慈的冷漠,仿佛陆心慈在对方的眼里只是妻子,而不是爱人。   发现白世昌不对劲的时候,是在白世昌要他在回家的路上拐弯的那一天,去往一个陌生的别墅。王召这才发现,别墅里竟然藏着白家的那个小保姆,他自以为发现了白世昌的秘密,连连保证不会说出去。   只是他保证得再好,也挡不住白家的女主人陆心慈的威逼利诱,在金钱的诱惑下偷偷地说了。   在那之后,白世昌与陆心慈貌合神离,虽然即将迎来白家的下一代,但白家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氛。一天回家的路上,白世昌喝了一点酒,竟然笑着道:“我要有孩子了,但杜立这个做管家的竟然比我还要高兴。”   王召听得心惊肉跳,不敢说话。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白世昌就猝死在了家里。王召这个人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人精明,他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但不敢说也不敢多想,想着当初把贺梅出卖,这一次如果再不补救,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因此在跑路之前赶紧告密,让贺梅提前溜走了。   陆心慈为了堵住他的嘴,也为了白家的面子,不让他再散布有关任何贺梅的事情,白世昌“出轨”的事就随着白世昌的死亡长埋于地下,在外人看来,她和白世昌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   王召拿着钱,害怕陆心慈有一天会察觉到不对劲,因此改了名搬到另外的村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本以为这件秘密会随着棺材一起埋进土里,却没想到有一天屠鹭会找上门来。   “我爷……白世昌猝死之前,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没有,白先生身体好得很。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只说是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所以很快就火化了。”   屠鹭抿直了嘴唇,没有再问。   靠在床上,她问方致术,到底是怎么让王召开口的。   方致术低垂着眉眼,一遍小心地给她处理伤口一边道:“我看他的孙子嘴唇发紫,父母也都很是紧张,猜测他有先天的心脏病。我对王召亮了身份,且保证会治愈他的孙子,他这才松口。”   屠鹭复杂地叹口气。   不过很快就开始“反咬”他:“你刚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卷着纱布的指尖一停,方致术缓缓抬眼:“昨天我看到了你的信息,知道你今天出门。我不放心所以就跟了过来。”   他没有找理由,屠鹭无话可说。不过毕竟他也帮了她一把,那一脚踹在王召的身上,不知道对方会留下多少天的淤青。   这么多年,这小子还是这么阴。   “你会让王召指认陆心慈吗?”   “不会。”屠鹭回神,神色开始冷淡:“不提他会不会因为怕被陆心慈报复而反水,就说当年的事情全都只是口述,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白世昌就是陆心慈杀的。而且如果我要找证据的话……时间不多了。”   方致术顿了一下,道:“无论要花费多少时间,我都陪着你。”   屠鹭笑了一下,没说话。   回到a市,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程晨。   对方最近瘦了一点,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但见了屠鹭还是不自觉抬起下巴:“下个月就是我和薇薇的订婚典礼了,你会来吗?”   “下个月?”   “我知道这有些急。”程晨苦笑了一下:“但是薇薇等不及了。你知道的,她有些粘……”   “怎么会急?”屠鹭打断他:“你们两个互相喜欢,好不容易在一起当然是越快越好。”   程晨懵了。   “屠鹭……你该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怎么会?”屠鹭扒自己的眼皮:“我满眼都是真诚,这里都是对你们的祝福。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程晨更加认定心中的想法:“你不用说这种气话激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毕竟当初要和我订婚的人是你。如今你和她的身份互换,新娘也变成了她,放在谁的身上都会觉得难受……只是我不是那么不讲情义的人。其实我和薇薇在一起也有家庭的关系,在我心里我一直都念着你。”   屠鹭:“……”   程晨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感动,不由得上前一步:“你放心,即使我和她订婚了,我也不会就这么放下你不管。你现在除了化妆没有别的事业,等我和薇薇结婚后,差不多就能掌握程家的产业,到时候我们想做什么都没有人能管……”   屠鹭难得没反驳,反而一笑:“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程晨喜不自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屠鹭道:“我不明白。你得做给我看。”   程晨道:“你放心,我会说到做到。”   看着程晨的背影,屠鹭拿出手机关闭了录音。然后发给了向薇。   系统问道:【宿主要破坏向薇的婚礼吗?】   屠鹭道:“你还是不了解向薇。这段录音发过去,不仅不会破坏,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不到晚上向薇发了一条信息:“我和程哥的订婚典礼会在三天后举行,到时候所有的媒体直播,希望你能到来祝福我们。”   三天后,在白家人、媒体人都在的情况下,天时地利人和,就差一个真相了。   屠鹭一笑。 第70章   三天很快就到。酒店里向薇抚摸着奢华的礼服, 却没有感到一点开心。   向海棠帮她整理裙摆,看她一脸愁容恨铁不成钢:“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做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   向薇, 不……是白薇低下头:“妈,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向海棠扯了扯白薇胸前的布料:“前几天你拼命地让我请求你爸提前你的订婚日期, 好不容易等来了,还没开始呢怎么就临阵退缩了?”   “还不是因为屠鹭那个贱人, 在我订婚之前给我发了一段录音,要不然我能把订婚日期提前吗?本以为程晨哥能收收心,没想到他昨天晚上就开始不接我电话,好像是我逼着他跟我订婚似的。”白薇抱怨。   向海棠收回手, 眉头一皱:“以前我总以为你无论是性格还是都随了我。现在看来你还是随了你的爸爸,又蠢又笨。程晨是你的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订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你还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干什么。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   向海棠:“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单单靠美貌和撒娇卖痴是不行的,必须让他离不开你。我已经和你爸爸说好了,趁着这次订婚典礼,向所有媒体宣布你是白家正统的孩子, 可不是什么野种能比得上的。以程家扒着白家的样子,我就不信程晨能离得开你。”   白薇大松了一口气:“妈,你对我真好。你就是这么抓住爸的心吗?”   “你以为呢?”向海棠一笑, 接着冷然:“你也别怪我当初没有第一时间让你和你爸爸相认, 以你奶奶的性格, 恐怕知道你是白家的种的第一天,就得把我赶走, 这样咱们母女可就要被迫分开了。本来我想着等我在你爸爸身边站稳脚跟再公开这个秘密, 没想到碰上林幽那个设计师……你抄谁不好偏偏抄她的!”   白薇躲开向海棠指来的手指, 向海棠深吸一口气:“在那个时候我迫不得已把你的身份公开,所幸结果还不错。你奶奶病倒了,现在醒来的也是时候。她现在勉强能坐起来,以后吃喝拉撒全靠咱们,我说什么还不是什么?”   白薇一笑:“还是妈英明。”   向海棠一挑眉梢:“这次我说好好给你奶奶冲喜,把订婚日期提前,你奶奶虽然不怎么愿意但也答应了……做人就是这样,你强他弱,以前在白家呼风唤雨,现在不也是一摊烂肉……”   话说到一半,门开了。白仲英走了进来:“什么肉?”   向海棠一笑:“我是说女儿最近长胖了,连肉都塞不下了。”   “哪里胖了?我白仲英的女儿永远是最完美的。”说着走上前,看白薇眉头微皱,以为她在紧张:“别紧张,一会还会有媒体拍照,拿出咱们白家人的气势来。”   白薇勉强一笑:“爸,屠鹭来了吗?”   “你问她干什么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白仲英就不舒服。   “她好歹也当过您的女儿,我们两个也是朋友,我订婚她过来是理所当然吧。”   “我会让秘书看着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用在意那些不值当的人。”   “我只是觉得趁着这个好日子,把那些误会都解开多好。”   白仲英想了一下,这次白薇和程晨的订婚典礼,在媒体都在的情况下把屠鹭请来正好,正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要想着靠方致术的本事就可以重回白家,她在他眼里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罢了。   如今白薇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当然,在媒体面前免不了做做样子,让别人知道他这个养父并不是外界说的那般冷酷无情,给屠鹭一点甜头才能搭上方致术,也许借助zf的力量能让白家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算盘打好,他勉强露出个笑:“薇薇,你真是随了你妈,心太软。行吧,这次我就听你的,先让秘书把她接过来。不过你也得小心,这丫头最近就像是个疯子,伤了你就不好了。得找人看住她。”   白薇满意一笑:“我不怕,爸爸。”   订婚典礼按时举行,一屋之隔,程晨不顾父母的催促给屠鹭打电话,对方没有接。   大厅处,杜立推着陆心慈向外走。   “看来仲英很是疼宠薇薇这个亲女儿,一个订婚典礼请来的媒体都快把现场挤满了。”   陆心慈瘫坐在轮椅上,闻言一笑。   这笑却不是慈爱,而是嘲讽。   她身为白仲英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对方重视这次订婚典礼,不是为了白薇,而是为了他自己。   在屠淑身上丢掉的面子势必要找回来,这个儿子,理智狡猾没有像她,反而把贪婪无情学了个十成十。前几天看她醒来如此激动,恐怕也不是因为看自己的老娘昏迷不醒而心疼,而是因为没了她,白家的那些老不死的会吃了他。   陆心慈倒也没有多伤心,她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她深知亲情或是爱情都是浮云,唯有把钱权抓在手里才是正经。   这也正是她对无论是屠鹭这个假孙女还是白薇这个真孙女,态度都很冷淡的原因。   今天的订婚典礼,她知道白仲英说是为了给她冲喜,实际上是为了骂她扯大旗做给白家分支看的,她虽然心中不喜,但碍于尚未恢复的身体不能多说什么。   经过向海棠的几次折腾,她现在深知白家不能放在白仲英手里太久,这个权她早晚得收回来。   “白薇也是我亲孙女儿。白家的种典礼隆重些也是应该的。”白家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她笑得讽刺。   杜立看着满目的繁华,也是一笑:“是,这都是应该的。”   媒体严阵以待,白薇挽着程晨的手走向台前,然而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两个,而是白仲英。   白仲英穿得西装笔挺,一脸严肃地站在台前,先是隆重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很是自然地解释了白氏最近的风波。   粗厚的声音经过音响的扩大炸在耳边,程晨一边忍着不适,一边向门外看去。   白薇瞬间就知道他在看什么,碍于所有人在看勉强压下不满:“程晨哥,今天是咱们订婚的日子,你怎么心不在焉啊。”   白薇很是聪明,她知道如果把话说透就会彻底失去这个男人,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告诉对方她已经知道程晨有二心的事。   程晨猛地回神:“没有!我只是昨天晚上太兴奋没睡好,所以精神有些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和白薇在一起时间长了他竟然也习惯说谎。   白薇垂下眼睫:“是吗?原来你那么开心啊,我以为这个订婚典礼只有我自己开心呢……”   她马上就又笑:“只是可惜了,这么美好的订婚典礼,屠鹭却不能来看。”   程晨脸色一变。   白薇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故意道:“我身为爸爸的亲生女儿,已经原谅了她和她母亲的欺骗,没想到她却还是放不下……”   像是附和她的话,白仲英让所有人先安静,然后突然公开了白薇的真正身份:“其实,向薇,不,白薇才是我真正的女儿!”   现场哗然一片,无论是白家众人还是往来亲友全都炸开了锅,闪光灯铺天盖地地射了过来。   程晨偏过头,白薇强硬地拉着他站在所有人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地笑:“程晨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白家的千金了,你可甩不掉我了。”   程晨的脸色一变。前面,白仲英的声音哽咽:“想必各位也知道我们白家之前发生的一些可笑的事。我被躺在我身边十多年的女人骗了,她不仅觊觎了我们白家的财产,还生下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抢夺白家的财产!我一气之下就把屠鹭赶出了家门,本以为这辈子我就这样悲哀地过下去,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把亲生的女儿——白薇送到我身边,如今我死也瞑目了!”   白仲英抱着向海棠母女哽咽,媒体开始喧闹疯狂拍照,陆心慈垂下眉眼毫无波动。   白仲英揩了下眼泪:“趁着今天我亲生女儿订婚的大好日子,我也想告诉屠鹭,孩子,爸爸不在乎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即使你的父亲不是我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我养大的吗?以前是我冲动把你赶出去,从今以后我会不计前嫌,好好待你。我相信薇薇也会接纳你的。”   他的好朋友叹道:“白仲英,你可真是大度!”   “这年头不计前嫌给别人养孩子的男人不多了……”   “这个屠家丫头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啊,被白家接回去比她当那个什么狗屁不是的网红强多了。”   向海棠虽然心中不满,但也明白白仲英的心思,面上带着笑道:“只要鹭鹭愿意回来,我们一家都会接纳她。”   白仲英点头。   就在此刻,酒店的大门被人推开:“白先生这么大度,我真是感动。”   现场顿时一静。   一个小时前——   屠鹭拿着邀请函,换上衣服出门。   【宿主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有什么说什么。”   【可是你当初说证据不足。】   “那就现找证据。”在媒体和所有人面前,一个再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人面对压力也会露出马脚。   而且就算是她的证据不可信,只要利用舆论的力量,她相信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   这就是她要激白薇把订婚典礼提前的原因,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简直是她执行计划最好的地点。   【你不需要几个男主帮忙吗?如果白仲英狗急跳墙伤了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今天很啰嗦。”   【因为……变故总是很突然,有时候事情发展往往不在我们系统的计算之内。】   屠鹭不在乎系统的唱衰,她成竹在胸。   “屠鹭?!”   好笑的是,最先叫出她名字的不是白仲英,而是程晨。   白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程晨转过头。   白仲英脸上的笑差点坚持不下去:“鹭鹭……你来了?”   “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不来?”屠鹭走上前,对白薇一笑:“我还没有亲口恭喜向小姐改姓白,今天又是你的订婚典礼,双喜临门。”   程晨要说话,白薇马上一笑:“谢谢你屠鹭,以后你回到白家,我会好好待你的。”   白仲英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马上就道:“对,鹭鹭。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以后我会好好待你。无论你母亲对白家做过什么,我都既往不咎。你毕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在外面当什么网红吃苦?”   屠鹭道:“我母亲是对不起你,但却没有对不起白家。”   白仲英一愣:“你说什么?”   屠鹭一笑:“再说白家有什么好,我记得你们的白氏公司快要倒闭了吧?”   白仲英看了一眼媒体,愠怒:“屠鹭,我从来没教过你这样不讲礼貌口不择言,离开白家的这段日子你都学了什么?!”   “我学会了很多。”屠鹭抬眼看他:“短短几个月,比我在白家这二十来年学过的东西都要多。我学会了知识,学会了良心。论知识,白先生恐怕不如我妈,最起码我母亲在的时候白家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论良心,您恐怕还不如我,我化妆的时候从不开美颜,您卖衣服全都是假货,设计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白仲英猛地瞪大眼:“你!?屠鹭!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向海棠一看白仲英就要绷不住了,赶紧拉他一下:“鹭鹭你怎么能对你爸爸这么说话,你这是往他心上捅刀子啊……你没听到他刚才是怎么说的吗,他都不计前嫌要接受你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程晨以为屠鹭的不对劲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和白薇订婚,又是焦急又是窃喜,不由得为屠鹭说话:“向阿姨。屠鹭不是那样的人。也是她是……”   “屠鹭!”白薇尖利的嗓音打断了程晨的话:“你怎么可以对我爸爸这么说话?!他都已经原谅你们母女了你还要怎么样?”   一颗眼泪从白薇的眼角滑下,在媒体的镜头里晶莹发亮:“今天是我订婚的好日子,你就非要来搅局吗?你有怨气可以对我发。为什么要伤害我爸爸?”   白仲英叹口气,勉强挥动双手让媒体别拍了。但是这个时候媒体怎能放过这种狗血戏码,一个个长,枪,大,炮恨不得怼到屠鹭的脸上。   屠鹭一笑:“那你说说,我有什么怨气?”   “还不是因为你出轨的妈妈?”白薇的声音颤抖,扶着白仲英哭诉:“我虽然后来才知道自己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但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母亲干的那些肮脏的事。她在嫁给我爸爸之前就有了你!你根本不是白家的孩子,让你离开白家有什么错?”   “还有程晨哥……”白薇对着镜头哽咽:“我知道你是气他跟我在一起。但是以前你们两个就是商业联姻,他根本就没说过喜欢你。我和他才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你要是真的恨我可以打我骂我,为什么要伤害我的父亲,还要来我的订婚典礼捣乱?!”   现场议论纷纷,程晨看着冷冰冰的镜头,默默地收回迈向屠鹭的脚。   向海棠给白仲英顺气:“算了英哥,别生气了。就当是好心变成驴肝肺,咱们不要这个女儿了。她和白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你也不要操心了。”   “我不是操心,我是心痛!”白仲英看着屠鹭,怒目圆睁地指着她:“白家白白养了你二十年,竟然养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现场一片沉默,恐怕大部分人的心里会暗道白仲英骂得好。   屠鹭环视一周,这才一笑:“养我的确实是白家,但不是你。恐怕白先生才是不知感恩的……野种。”   “什、什么?!”   白仲英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就在众人即将为她的大言不惭发怒的时候,屠鹭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纸,看向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中央的陆心慈:   “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场恐怕有一个人最明白了,您说是吗……奶奶。” 第71章   陆心慈微微睁开眼睛, 有些冷漠地看向屠鹭。   到底还是杜立先绷不住,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屠鹭让媒体凑过来,缓缓地展开一张纸:   “怕你们看不清, 我给各位念一念——经鉴定, 支持杜立为白仲英的生物学父亲。”   她一字一顿,声声传入媒体和所有人的耳朵里, 大部分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向海棠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屠鹭!你在胡说什么!”   屠鹭躲开她尖利的指甲, 将纸张一扬:“这可不是胡说,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白先生是杜先生的儿子,至于这母亲是谁……不言而喻。向女士如果想看的话别急,我还有十来份复印件马上给你。”   说着, 从包里掏出一沓纸分向记者。手刚伸出去,白仲英就冲过来,她手腕一抬,纸张洋洋洒洒地掉在地上, 顿时被一抢而空。   白仲英脸颊的肉疯狂抽动:“屠鹭!你疯了吗?竟然拿这种东西来骗人!”   向海棠也拿起一张, 看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看向杜立二人:“这是假的!全都是假的!这是你随便印出来的, 毫无根据!”   在场的记者也对证据持有怀疑态度, 这时酒店大门再度被人推开, 一道淡漠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我可以作证, 这是真的。”   众人回头望去:“……方致术?!”   方致术缓缓走来, 眉目冷淡像是寒风送来的一点冰雪:“白先生与杜管家的鉴定全程在公正科学的前提下进行,如果你们不相信, 我手里还有一份。”   他掏出一份文件, 上面的日期是在昨天。显而易见是在为陆心慈治疗的时候得到的样本。   如果说屠鹭的证据是在湖心里投入一颗巨石, 方致术的出现就是投入了一颗炸。弹。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表情地把文件拿了出来。   白仲英的脸上青青白白,惊怒之下却没有慌乱,因为他心里根本不相信自己是杜立的儿子,只把这两份文件当做屠鹭和方致术为了报复他而泼的脏水。   “方医生,我们白家虽然感恩你救了我母亲,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平白无故地污蔑人!”   “是。”向海棠也马上反应过来:“方医生,你不能为了屠鹭出气就不顾自己医生的原则捏造证据造谣我们!”   “为了屠鹭……”程晨怔愣。   白薇看他一眼,咬着唇道:“当然是为了屠鹭啊……方医生以前就说过他教过屠鹭医术,两个人相处久了肯定有感情,方医生肯为屠鹭说话也无可厚非……她自己就是个野种,竟然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白家,真是愚蠢。”许是因为气急,白薇第一次没有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满。   方致术道:“是真是假当着所有媒体的面一验便知。”   杜立猛地握紧拳头,陆心慈脸色冰冷:“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两个人赶出去!”杜立马上道:“方医生,屠小姐。虽然你们救了老夫人一命,但我们白家绝对不欢迎你们这种居心叵测的人,请你们出去!”   酒店的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地走上前。   屠鹭一笑,举起录音笔:“杜管家,你说得对,这里是白家,不是杜家,白家绝对不会容忍居心叵测的人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录音笔一响,杜立的声音顿时发了出来:“心慈……你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两个人年纪大了,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然而只是寥寥几语,话中的熟稔以及亲密昭然若揭。   然而这种类似夫妻之间的亲昵不仅不让人羡慕,放在此情此景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想到陆心慈和杜立的身份,又让人几欲作呕。   本来这声音不怎么大,偏偏方致术把麦克风抢过来放在录音笔的旁边,向来严肃的陆心慈破天荒的撒娇声,一向冷漠的杜立的安抚声,如同雷鸣一般声声炸在人的耳边。   原来白家的女主人和白家的管家,在私下里里面如同寻常夫妻,恩爱亲密。   半晌,脸庞扭曲的白仲英猛地扭头,看向陆心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立下意识地挡在前面:“仲英,这是……”   “别tm叫我仲英?!我的名字是一个当下人叫的吗?”白仲英眼眶通红,抖着手指着屠鹭手里的陆心慈:“那是怎么回事?里面的声音是您吗?”   杜立面色一变,陆心慈深吸一口气:“那是假的,我刚才不是说把她拉出去吗?”   然而此时此刻,白仲英非要把事情弄出个水落石出不可,他越看杜立越觉得怒火攻心,甚至隐隐作呕:“那声音分明是您的声音,难道您真的和杜立……”   “英哥!”关键时刻,向海棠拉了白仲英一把。向海棠虽然憎恶陆心慈阻挡她进入陆家,但此时也明白若是陆心慈与杜立的关系板上钉钉,对白仲英绝对没有好处。   本想着给陆心慈说点好话,但碍于陆心慈以往对她的轻视,她只能咽下未尽的话略略提醒一下白仲英。   白仲英猛然回神,但也压不住怒火:“等回去我再和您说说这事。”   “爸,你别气。”白薇提着纱裙跑过来:“她刚才拿的那张鉴定证书不是真的,这个就更不可能是真的了,肯定是她找和奶奶杜管家声音相似的人录的,你一定不要相信她!”   “信不信可不由你。”屠鹭笑道:“白先生,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陆夫人和杜管家的关系比一般的主仆更加亲近?毕竟有的时候白家的事陆夫人宁愿和杜管家商量也不愿意对你说。比如杜管家终生未娶,无怨无悔地守在陆夫人身边,比如杜管家对白家……不,是对你无私的奉献。”   有些事不想就以为是平常,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屠鹭的几句话就打开了白仲英记忆的大门。小时候碰到母亲和杜管家在一起时对方若有似无躲闪的眼神,还有母亲提到父亲时隐约露出的嫌恶,每一件当初忽略的小事都变成了指向真相的利刃。   他低喝一声,在层层目光下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蛆虫,无所遁形:“屠鹭!你母亲当初生下你这个野种,所以你就耍这种手段报复白家,你这个畜生!”他在震惊一下下意识地不承认,开始色厉内荏。   提到母亲,屠鹭冷了脸:“野种……你这句话提醒了我,母亲的事我还没有跟你们算。”   她举起录音机:“我知道有的人不信,所以我早就把这些录音发到了网上,到时候网友自会进行比对。白先生,不,我应该叫您杜先生,到时候您就会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报复了。”   白仲英的极度扭曲着,形似恶鬼。他不相信自己是杜立的儿子,然而屠鹭笃定的脸,和杜立躲闪的眼神,又告诉他   这是有可能的,他根本不是白世昌的儿子,他是杜立的儿子,他本来姓杜!   屠鹭这一招太过极端,不管这份证据是不是真的,一旦发到网上假的也会真三分,到时候他白仲英的名声,白家的地位都完了。   他能想明白,别人又岂不会想明白,白家分支的几个老人窃窃私语,最先忍不住的却是白薇。   她尖叫一声,上来对着屠鹭就要抬起手,屠鹭一把抓住她,白薇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落下泪来:“屠鹭,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为了破坏我的订婚典礼所以才准备这一切的是不是?什么亲子鉴定什么录音,都是你伪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你还记恨程晨哥当初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程晨下意识地抬起头。和程家的其他人一样,骤然知道白仲英很可能不是白家的人。他脸上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疼。只觉得和白薇在一起的自以为的忍辱负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白仲英不是白家的人的话,那么白薇也不是白家的人,所以他抛弃了屠鹭娶了一个野种的野种?!   内心震惊羞愤之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内心鼓动,直勾勾地盯着屠鹭,也不知道在期待着她能说出什么来。   屠鹭看着她:“白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到底针对的是谁,难道要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程晨,从以前到现在没有对他动过一丝一毫的心。”   方致术的眉头瞬间一动,他勾了一下嘴角。   “这种靠父母靠未婚妻怨天尤人心胸狭隘的人,跟他站在一起只会脏了我的眼,劝你好好收着他不要让他跑出来乱舔人。我针对的,从头至尾只有你们这个虚伪的白家,劝你不要跳出来自讨苦吃。”   手腕一甩,就将白薇推到程晨的怀里。骤然听到屠鹭说这样的话,程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忘了接住白薇。   以前的屠鹭也说过相似的话,但程晨总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但如今她当着众人和媒体的面,义正辞严,面露嫌恶,每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根根刺破他逃避的躯壳,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屠鹭是真的看不上他。   他不顾跌坐在地的白薇,神色痛苦半晌回不过来神。   不理神色惨败悲愤的两人,屠鹭看向坐在台上神色冰冷的陆心慈:”陆夫人,您连自己的声音都不认得了?如果还听不出来,要不要继续听?我这里可还有很多。”   两人对视,过往种种快速在眼前翻阅。屠鹭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和自己最敬重的奶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正是由于对对方的敬爱,才让她在知道真相之后难以平复。   她抿着嘴红着眼眶,陆心慈看着她冰冷着表情,半晌抽动了一下眼角:“屠鹭。我知道你对白家有怨言,但是这不是你中伤我的理由。仲英确实是我和世昌所生的孩子。和杜立没有半点关系。你如果收手,我还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你一马,否则我马上报警,把你送进公安局!”   闹大了屠鹭求之不得,只不过不是现在。   她看向旁边,分支的一年迈老头眯着眼道:“堂弟媳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了吧,如果现在选择息事宁人泼向白家的脏水也不好清理不是?”   “老哥说得对。”穿着旗袍的银发女士说,“录音是真是假,咱们接着往下听不就行了。咱们白家在a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万一在血统上出了什么事可就闹了笑话了。”   “旭升和世昌走得早,剩我们几个老家伙不得把白家看紧点?否则死后怎么有脸去面对白家的列祖列宗?”   听着这些老不死的你一言我一语地暗讽她,陆心慈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知道,今天只要是白仲英的杜立儿子身份坐实,不仅白仲英白氏总裁的位置坐不了,她这个白家女主人的位子也不会稳当。   “各位。”   她勉强清了清喉咙:“我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但这毕竟是家事。在场还有媒体,我想关起门来处理,这不行吗?”   众人面面相觑,屠鹭双手盘胸:“陆夫人,这可不是……”   “这可不是家事。”   大门被再度推开,一道清朗的声音如山泉般流了进来:“这关系到白家和陆家的关系,关系到两个家族的声誉,怎么可能是家事?”   众人回头望去,皆瞪大眼。   陆心慈声音变了调:“陆章?!” 第72章   陆章的出现让空气再度一静。   他缓缓走上前, 和方致术的疏离不同,虽然众人知道此人此时来此的目的绝对不简单,但他现在这里就让人如沐春风, 不自觉让人松一口气。   自然地, 陆章和方致术对视一眼。视线虚虚错落而过——那是属于雄性之间的不屑,还有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自负。   皆以为对方只是短暂出现的屠鹭追求者, 两个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屠鹭侧头问:“你怎么来了?”   陆章道:“你忘了,我和陆夫人是亲戚。”   说着, 他慢条斯理摘下眼镜:“白家和陆家联姻, 既然血统出了问题,那就不仅是白家的家事,还是两个公司之间的事。如果白先生真的不是白世昌先生的儿子, 那么我这个陆家人也有责任给白家一个交代。”   如果陆心慈现在站不起来,她恐怕要跑过去咬死陆章。   “陆章!”陆心慈咬了咬牙,却不敢说太重的话。刚才盛怒之下对方致术已经是不敬了,再来一个在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陆章, 要是再让人把他推出去, 别说zf了, 就算是那些拈酸的笔杆子也能用墨水喷死白家。   陆心慈只觉眼前昏花, 咬着牙握紧轮椅扶手, 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表弟……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属于白家的私事, 我没有做对不起白家的事情, 你身为我的亲人, 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陆章道:“我们这些做学问的向来讲究实事求是,站在哪一边要看证据。”   陆心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陆章又道:“陆夫人不用多心, 我虽然是屠鹭的老师, 但身体里也流着陆家的血, 当然不会偏颇。她拿出的证据——既然您认为方医生的医术不足以证明真假,那就没有取信的必要。”   方致术微微一抬眼,薄薄的单眼皮下目光如冬日雪上的青光流动。   陆章回事,面色白皙眼镜上冷光如旧。   屠鹭捏了一下眉心。   陆心慈嘴角刚勾起来,陆章就接过屠鹭手里的录音笔:“但为了公正,我建议把剩下的录音听完再做判断不迟。”   陆心慈的脸顿时就僵硬起来。她知道屠鹭是有备而来,因此录音笔里的东西不可能只有这些。她心知肚明对方拿出来的所有证据都是真的。且有方致术的作证,在场的人已经信了七八成,如果再让屠鹭闹下去,今天就彻底没办法收场了。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屠鹭赶出去。   本来以为陆章过来是代表陆家帮她的,现在看来对方的来意倒让她看不清了。   “表弟。”她勉强被杜立支撑坐在轮椅上,嘴角的笑意和身体一样僵硬:“这个丫头摆明了是来无理取闹,方医生来这里我暂且当他受这丫头蒙蔽,你一个大学教授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陆章摇头:“我说过,这是属于白家和陆家两家的事情。今天若不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我就对不起陆家人这个身份。”   陆心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章,你别忘了你的外公是陆家的分支,你现在即使在学术界举足轻重,但也管不到本家人的头上来。”   虽然是现代社会,但这种大家族还是遗留了宗族的传统,把血缘和本家分家看得无比之重。   陆心慈是陆家本家的继承人之一,如果不是陆章的地位超然自然有理由对陆章瞧不起。如今拿陆家的身份压人,她也有点气不足和心虚。   陆章一笑:“陆夫人,您可能是久病在床无法了解陆家的现状。您的父亲已经把我父亲的名字添在了本家族谱上。如今我也和您一样,算得上那种人人仰望的‘本家人’了。”   陆心慈眼珠一停,似乎是被冰封一样没了声响。   现场乱了起来,就在杜立要叫人的时候方致术走上前,拿出针在陆心慈的头上扎了几下,陆心慈如同重获水源的鱼,猛地大口吸气,脸色衰败地瘫在椅子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本家族谱上是随便加人的吗?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糊涂啊!!”   方致术回头,看向陆章:“病人如果受太大刺激,精神很可能承受不住导致昏厥。”   言外之意,如果这个之后陆心慈倒下了,那么就真的顺了这对母子的意了。   更深层的意思——陆章只管嘴上痛快,根本不为屠鹭着想。   陆章看了一眼屠鹭:“关心则乱,是我不好。”   屠鹭还没说什么,方致术就把录音笔夺过来塞进她的手里,薄薄的双眼皮一垂不说话了。   系统道:【能在有生之年之前看到这样一幕,本系统无憾了。】   屠鹭:“……”   她迈出一步,脱离两人的包围圈:“陆夫人,您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如果您真想靠昏迷躲过我对您的质问,那您就想得太简单了。”   “我没有!”陆心慈被她的话激起了怒火:“屠鹭,我们白家养了你那个出轨的母亲十多年,又养了你这个野种二十多年,不求你感恩,但也从没想到你会恩将仇报恶意中伤白家!”   屠鹭眼神平静:“陆夫人,现在说这个已经对我没用了,比起我母亲过去的事,我想在场的人更想知道我录音笔剩下的内存里都录了什么。”   陆心慈死死地盯着她,还是向海棠反应快。她觉察到屠鹭绝对不是在色厉内荏,赶紧拉了白仲英一把,让他快点想办法。   白仲英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了,眼睛愤怒一瞪:“妈,还和这个野种说什么?薇薇大好的日子白家怎么能容忍这样的白眼狼来撒野?保安?保安在哪里?赶紧把他们推出去!”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得罪方致术和陆章了,他有预感,如果让屠鹭把剩下的东西放出来,那么他们白家将要面对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陆心慈碍于方致术和陆章的身份,迟迟不敢开口,白薇大喊:“奶奶,您别犹豫了。您还看不出来陆教授他们此次是有备而来吗!他们都被屠鹭迷惑了,赶紧把他们赶出去才对,我不想让这些人毁了我的订婚典礼!”   然而方致术和陆章的身份就不是这些人能得罪得起的,酒店保安犹豫地上前,根本不敢碰这两个风光霁月的人一下。   白薇恨铁不成钢,她重重地看一了眼屠鹭:“你们这群废物!”   说着,就冲屠鹭冲来。屠鹭一个转身躲开她,白仲英找准时机去抢屠鹭手里的录音笔,被方致术一脚踹开,陆章将屠鹭护在身后,就在现场一团乱的时候,大门再度被人踹开,风雪混着阴冷咆哮地冲进来。   “我看谁还敢动手。”   这一次,不用屠鹭回头,在场媒体已是失声:“萧靳言?!”   屠鹭把白薇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听到这个名字差点软了腿。   萧靳言穿着黑色大衣,踏着风雪而来,他身后的保镖自动把白家人分开,现场终于恢复平静。   经过陆章和方致术的冲击,在场的所有人对萧靳言的出现已经快要免疫了,只是仍有不明所以的张着嘴,看着他走到屠鹭身边:“没伤到吧?”   屠鹭扭了扭手腕:“没有,你教我的那些擒拿术还有用。”   然后又麻木地问:“你怎么来了?”   萧靳言道:“听说你在白家,怕你受欺负。所以就赶过来了。”   “听说”这两个字水分有多大,只有他心知肚明。   屠鹭没时间跟他讨论这个,看了一圈面无表情膀大腰圆的保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现在不用受白家人的纠缠了。   萧靳言意有所指地道:“对付无赖,最有用的办法不是计谋或者放任,而是武力。”   方致术和陆章皆同时冷笑一声。   萧靳言道:“把他们放开吧。”白家人被松开,碍于萧靳言的威势不敢妄动,混乱之中白仲英被踹了好几脚,弯着腰半晌说不出来话。   白薇的裙子撕破了,头纱也不见了,只能咬着牙躲在程晨的怀里哭泣。   萧靳言道:“现在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屠鹭拿出录音笔:“既然你们这么想听这里的录音,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她按了一下。   录音笔里的声音经过麦克风层层扩散,杜立相较于平时严谨的阴冷的声音散发了出来,他对陆心慈温柔小意,处处关心,然后在众人屏息之时,说出了让众人瞠大双目的话:   “仲英他……不像是我们的儿子,他太不成熟了。因为姓向的女人一两句话就把白氏弄成这样。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开心,白氏就算倒闭了又怎么样。”   陆心慈哑声道:“白氏还是有我的心血的,我们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等过一段时间再和他好好谈谈吧,向海棠这个女人绝对不能进白家。”   在场的人静默一片,向海棠脸色空白,白仲英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表情狰狞如野兽:“野种!你现在只能拿出这种伪造的东西吗?如果这算证据,我能造出百份千份!”   屠鹭道:“如果我这份证据是真的您会怎么样?”   “不可能!”白仲英喘着粗气,眼眶通红:“这不可能是真的,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他有些色厉内荏。   “白先生,我来和您做个交易吧。如果我能证明我的证据是真的,您就对我母亲道歉,连鞠三躬说不该冒犯她。如果我证明不了,我马上就离开这里,并且登报道歉。”   “这太便宜你了!”白薇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证明不了,你必须也得鞠躬,不,是跪下!为今天破坏我的订婚典礼而道歉!”   程晨刚想说话,白薇甩开他的手:“这个时候你还要为这个女人说话吗?你难道没听见她根本不喜欢你的话吗?”   程晨脸色煞白,闭上了嘴巴。   “可以!”屠鹭一笑:“只不过杜先生不仅要鞠躬,还要承认自己是野种。”   向海棠刚想拒绝,耐不住性子的白薇一口应下,白仲英有些反应过来,第一次对白薇发火:“你这蠢货!万一她拿出什么东西来证明怎么办?”   白薇瑟瑟发抖:“爸,她根本拿不出来的。如果拿出来也只是什么鉴定报告,那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报告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咱们不认就行了。”   白仲英这才放了心:“你说得对,只是伪造的录音而已,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屠鹭道:“杜先生提醒得是,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证据。”   她一抬下巴,角落里的工作人员自动上前,在电脑上按了一下,顿时,白薇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画面。   那是陆心慈的卧室,屏幕里发出了和刚才录音笔一模一样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有了真人版,陆心慈和杜立躺在一起,黏腻亲昵得普通多年的夫妻。   说完了那些话后,画面就有了变化。屠鹭刚看到时候也不由得赞叹这两个人一把年纪真有精力。   杜立站立不稳,陆心慈脸色铁青猛地从轮椅上跌落下来。白仲英摇摇晃晃,大吼一声瘫倒在地:“我、我竟然是……我竟然真的是……杜、杜……”   “你是杜立和陆心慈的儿子。这次是两人亲口所说,总不会出错。”   周围哗然一片,这次有图有真相,白家人再也抵赖不得。白家分支眼里含笑“捶胸顿足”:“真是作孽啊!世昌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把这样的毒妇娶到家里来!白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帮别人养了四十多年的野种,白家本家绝后了!!”   茫然地,白仲英望向向海棠,向海棠下意识地扯下他的手站起来。   白仲英脸色灰白,在在场媒体的闪光灯下有如即将飞灰湮灭的恶鬼。   白薇比她父母好不到哪儿去,她没想到记载着她和程晨美好时光的屏幕竟然是戳穿她父亲真实身份的利器。   扯下头上的钻石王冠,她茫然地踉跄:“我的爸爸竟然不是白家的人,那我到底是谁?我既不姓向也不姓白,我到底姓什么?”   “你姓杜!”分支里看不下去的年轻人呸了她一口:“你爷爷是盘踞在白家和主母偷情的蛀虫,你父亲是不学无术搞垮白家的野种。你是野种的野种!”   白薇尖叫一声,泪流满面:“闭嘴!你闭嘴!”   她疯狂地冲上前,想要冲向屠鹭却被萧靳言的保镖拦下,程晨抱住她:“薇薇!你别这样!”   白薇反手就给他一个耳光:“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招惹屠鹭,她今天会来破坏我的订婚典礼吗?我父亲的真实身份会被揭穿吗?!”   程晨捂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还敢怪我?!当初不是你在我和屠鹭还有婚约的时候勾引我,我会背叛她吗?如果不是你经常在我面前哭诉,我会和她分手吗?如果不是你的逼迫,你以为我会和你订婚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顿时暴露了很多当初的秘密,屠鹭的委屈也终于大白于天下。   现场议论纷纷,媒体们如同看见新鲜血肉的猎狗,疯狂贪婪地记载着一切。   程晨和白薇这对未婚夫妻扭打在了一起,屠鹭当初的冤屈在两人的嘴里成为愤怒的攻击利器,她感觉手心一暖,陆章和方致术各自握住了她的手。   萧靳言回过头,她赶紧抽出手,把母亲的照片放在白仲英的眼前:   “杜先生,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看着屠淑冰冷的脸,白仲英下意识地找寻向海棠的身影,但发现对方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惨笑一声:“我错了,我不该骂你的母亲。我一直说你是野种……也没想到我也、也是……”   屠鹭道:“我和你之前都不知情。您的愤怒我理解,但我母亲不欠白家,您不该撕破我和您最后一点体面。”   白仲英闭上眼:“我是爱过你母亲的,你不了解我被背叛过的痛。”   屠鹭眼含深意:“我会让您知道一切的。”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陆心慈。   陆心慈这次瘫坐在地上,没有了起来的力气。屠鹭这一手彻底撕开了她的体面,让她无所遁形。   “你既然有这份证据,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屠鹭道:“看无赖演戏不是很好玩的事吗?您不会真以为我能拿到录音拿不到录像吧。”   陆心慈悲哀地闭上眼:“白家已经彻底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应该很开心吧。只不过无论仲英是谁的儿子,这都是白家的事情。我愿意接受惩罚,之后的事情就与你这个外姓人无关,你赶紧滚吧。”   屠鹭冷笑:“陆老夫人,您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为了被白家赶出去的事情而报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白家的财产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我也不屑回到白家。今天我回来不是来报复,而是处理白家的事——以白家人的身份。”   陆心慈抬起眼,以为已经没有戏看的众人又再度抬起头来。   “你什么意思?”陆心慈声音沙哑。   屠鹭顿了一下:“你们不都是想知道我到底是屠淑和谁生的野种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们。” 第73章   在场的人顿时一愣, 屠鹭抬起下巴,屏幕上的光线一变,又出现了一个人的画像。   屏幕上的青年眉目疏朗, 一派温和相貌。屠鹭声音微哑:“他就是我的父亲。”   对上陆心慈不明所以而又嘲弄的目光:“我忘了,您贵人多忘事, 这人您肯定不记得。不过只要我告诉您他的名字, 您肯定能想起来, 他叫……贺飞。”   如果说刚才陆心慈的脸色是惨白的话,现在就是铁青了。那是巨大的震惊之下,不可置信以及迷茫震荡出的脸色,无数情绪在她脸上跳了一遍,被她强行压下形成无法忽视的铁青。   当年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到眼前。第一次知道那个孩子存在时的震惊, 还有那对母子消失的愠怒, 更有再次发现他们的窃喜,以及……消灭隐患的不安以及快意。   贺飞,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不仅是一个青年的名字, 更是刻在她心头上的一道疤。她本以为可以和白世昌相敬如宾平静地过完一生, 没想到对方竟然和别墅里那个小保姆勾搭在了一起!   白世昌死后贺梅消失。过了二十多年这对母子的名字才重新摆到她的眼前。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野种名叫贺飞。一个早该消失的野种竟然平安地活了二十年, 这样的事实几乎让陆心慈咬碎了一口牙,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 让自己的人下了手……   如今又是二十年过去, 她没想到这个名字又再度被人提起,还是被白家赶出门的屠鹭。   电光火石之间, 她猛地意识到屠鹭话里的信息。贺飞是白世昌的儿子, 如果屠鹭是贺飞的女儿, 那么对方岂不是才是真正的白家人?!   “贺飞是谁?!”她发出不属于平时沙哑的尖利的声音:“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把他的照片放在这里干什么?”   “您怎么可能不认识。”屠鹭缓缓走上前:“您仔细看他眉眼,难道没有觉得很像白旭升?您再看他的嘴巴,像不像白世昌?”   陆心慈目眦尽裂地看着屠鹭走过来,仿佛对方是吃人的恶鬼。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屏幕上的贺飞。贺飞长相温和,大部分随了母亲,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白家人的基因,特别是和白旭升,瞳孔黑白在温柔之中又显示出一丝冷然。   以前她只知道有贺飞这么一个野种,她在意的事他的血缘不是他的长相,如今看贺飞的每一寸皮相,对方多像白家人一分就是在她的心上多刺一刀,她恨急怒急,如果不知道贺飞早就葬身火海,恨不得上去活撕了他。   屠鹭走到她的眼前:“看你的表情肯定认识了。你和白世昌朝夕相对那么长的时间,你怎么可能不认识白家的儿子?”   此话一出,不仅白仲英等人猛地抬起头,就连所有媒体都震惊得忘了拍摄,只能大张着嘴看向屠鹭。   “你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是白世昌的儿子?”陆心慈瞳孔一缩,厉声否认。   不愧是白家这么多年的实际当家人,即使在心神大乱的情况下也没有倒下。被杜立扶起来,面色震惊但控制不住嘴角歪邪:   “世昌为人恭谨正派,不可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这恐怕是你随便找的冒牌货。”陆心慈冷静得很快:“我知道了屠鹭,你还是惦记着被白家赶出去的仇。所以就随便找一些阿猫阿狗冒充世昌的儿子趁着白家内乱妄想上位。”   陆心慈挤出一丝怜悯:“但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我做了对不起世昌的事,但我是他妻子的一天,我就会维护他一天。绝对不会让不明来路的人进入白家!”   她说得义正严词,但她和杜立所生的私生子白仲英就倒在屠鹭的脚下,所以这样的话反而令人发笑。   有人哼笑:“晚了。你不仅让来路不明的人进入白家,还用着白世昌留下的钱财养大了这个人哩”   “白仲英是喝着白家的血啖着白家的肉长大的私生子!你哪里来的脸面代表白家和白世昌说话啊,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白世昌的夫人!”分家的银发阿婆一怼拐杖,以示不满。   陆心慈一滞,面色由青转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仲英本就无地自容,被这么一次次地扎心更是恼怒:“够了!”   杜立要去扶起他,被他一掌甩开:“屠鹭,你说这个人是我爸…… 白世昌的儿子,你有什么证据?你真是他和屠淑的孩子?”   屠鹭道:“证据……我没有。”陆心慈刚想冷笑,屠鹭就接着道:“不过我说出来你肯定有所察觉。我父亲确实是白家的后代。我的奶奶就是当初在白家工作过的保姆贺梅。怀了我父亲之后被白世昌先生安顿在一间别墅里。因此陆心慈格外憎恨保姆,以至于白家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保姆能在别墅里待上一周。向海棠的母亲能怀上白薇也算是一个奇迹。”   倒在地上的白薇猛地回头,脸色涨红。想要反驳怒斥对方,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转过头,屠鹭看向旁边的分家长辈:“各位长辈当年来走动的时候应该对这个女人有印象。”   “是有这么一个保姆……”   “说起来好像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在白家看过什么保姆了。”   白仲英这才想起来,白家别墅这么多年都没有保姆,他本以为是母亲不喜欢,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他虽然对贺飞的身份存疑,但屠鹭说得有理有据,还有各位长辈作证,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母亲,到底是不是这样?”   听到贺梅这个名字,陆心慈又是暗恨,特别是屠鹭提到白世昌曾经金屋藏娇,把贺梅接到另外的别墅住,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如今为了自己在白家最后一点地位,还要口不对心地夸奖白世昌的人品,说出对方性格正派的话,这比让她看着贺飞的照片更让她作呕,比被刀剜心还要让她痛苦。   看她紧紧地咬着牙不说话,杜立握住她的手,眼含质问:“少爷,您到现在还看不清屠鹭这个人的真实目的吗?她先来扰乱白家,后又编出这个贺飞,就是为了用莫须有的身份来抢夺白家的财产!”   屠鹭道:“您一个把白世昌绿了的还让白家养孩子的管家还是不要为白家打抱不平得好。”   在场人闷笑,屠鹭微微抬手,莫名地所有人瞬间静下来,选择听她接着说:“况且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你们不用着急否认。当初贺梅生下贺飞,被陆心慈发现存在,被逼得不得不远离家乡,逃到了c市。一个人艰难地把贺飞拉扯长大。”   “贺飞有着白家人的基因,也继承了白家人的智慧。从小品学兼优,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他天生聪颖,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但从来都没有生出回来抢夺财产的心思。但有些人就是不放过他,她们就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把自己肮脏的心思加诛给他,然后斩草除根。”   屠鹭顿了一下,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   几个男人走到她身后,默默注视。   她接着道:“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视线转动,缓缓移到面色铁青的陆心慈身上:“有些人以为火焰可以掩盖一切罪行。但是他们却疏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贺飞的青梅竹马——屠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带着这个孩子,又回到了白家。”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犹如晴天霹雳。白仲英猛然瞪大了眼,白薇的脖子几乎要扭断,眼睛死死地盯着屠鹭,似乎是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记者已经按捺不住,如果不是萧靳言的保镖拦着,录音笔几乎就要怼到了屠鹭的脸上。   白仲英看着屠鹭,嘴巴张了又张,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什、什么意思?”   陆章道:“白先生,其中的逻辑很好理解。屠鹭的话里有推测:白家有人出手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所以放火烧死了贺家母子。”   “根据dna检测,屠鹭是贺飞的女儿是事实,屠淑怀着屠鹭嫁到白家也是事实。”方致术不带感情地说。   萧靳言面色冷然:“所以当初屠鹭的母亲并不是出轨,也不是为了白家的钱财嫁给白先生。而是为了报仇。”   白仲英的眼角剧烈抖动,面色狰狞:“你是说,屠淑嫁给我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钱,而是为了……报仇?!”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陆心慈的胸膛剧烈起伏:“只听她讲一个笑话,就能把她母亲骗婚生下野种的事一笔勾销吗?屠淑,你为了谋取白家的财产,不惜搞了这么一出大戏,我可以容忍你对我生下仲英的指控,但绝不原谅你污蔑我杀人放火!”   屠鹭笑道:“您先别激动,我可什么都没说。这种推测可是您表弟说的。”   陆章无奈一笑。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面对所有人紧盯的双眼,她甚至好心地给陆心慈倒了一杯水。陆心慈咬着牙瞪着她,水杯被杜立一把扫下。   方致术拉了屠鹭一下,水珠没有洒在她身上,萧靳言面色冰寒,一抬眼保镖自动上前把杜立按倒在地。   杜立虽然年迈,但身体健朗,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挡不住保镖健硕只能无力嘶吼怒骂,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度。   身为人子的白仲英看都不看一眼,嫌恶地偏过头去。   看自己的情人受苦,陆心慈终于绷不住脸色:“各位叔伯!你们就眼睁睁地这样坐视不理吗?我陆心慈虽然做了对不起白家的事,但我到底还是世昌的妻子,你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仗着有人撑腰就来欺负他的遗孀?!要是让屠鹭得逞了白家的脸面在哪里,地位在哪里?难道你们不怕财产被小人夺走吗!”   有人反应过来,不论贺飞身份的真假,只要屠鹭是白家人的身份坐实,白家本家的财产还是没有他们的份儿。   看众人变了脸色,屠鹭不紧不慢地道:“我的身后站着我父母的冤魂,没有人给我撑腰!各位叔伯,你们放心。即使我证明了我白家人的身份,白家的所有钱财我也不会沾染半分。所有媒体都是见证,如果以后我食言,你们大可拿这段视频来找我。”   纷争又被平息下去,三个男人听到屠鹭的第一句话皆微微变了脸色。屠鹭走到如今,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他们所付出的帮助,也只是微乎其微不值一提罢了。   但即便对屠鹭现在已经开始生疏的感情有所准备,听到她几乎是割裂关系的话,还是让人心脏钝痛。   在她找回身世,面对仇人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们却不能为她遮风挡雨,只能勉强算是一个看客,这实在是让人懊恼。   她拒绝生疏的意思如此地明白,如同洪钟持续不断地撞在人的心上。如果当初没有分手……   陆心慈看挑拨不得,不由得更恨。指尖在轮椅上不住地颤抖。她知道自己还有一层白家女主人的身份,即使和管家生下了私生子又如何,白世昌已经死了,本家再也没有其他人。分家的人又那她没办法,只要过了这一关她还是名正言顺的白家女主人。   但如果屠鹭的身份和口供坐实,那么她不仅会失去大部分白家的财产,更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她绝对不能让屠鹭得逞!   “屠鹭。”她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口眼歪斜,但心中的恨意让她精神奕奕地瞪着屠鹭,没有保镖拦着可能早就推开轮椅生啖屠鹭的肉:“你说了这么多,根本没有证据。我可以控告你污蔑。你等着在牢里忏悔吧。”   “没有物证,但我有人证。”屠鹭说着,主动去开身后的大门。   穿过所有屏息的媒体和看客,高跟鞋轻巧微响,手臂一伸大门微微开了一道缝。   “这个人您肯定也熟悉……”话音未落,她的声音一变:“你怎么来了?”   门外,是穿着驼色大衣,一身冰凉但微带笑意的江景。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会回来。”   屠鹭按了按眉心,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三个投来视线的男人:“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在现场直播,白家的事在网上闹翻了天。”江景说着,把身后的人推来出来:“虽然有人看着他,但他刚才差点逃跑,我赶来这里的时候正巧把他堵了回来。”   王召缩起脖子。   屠鹭道:“谢了。”   她带着江景和王召走到台前。江景本来嘴角勾着,看到萧靳言三人,缓缓地抚平了。   这几个人之中,只有他对屠鹭的“交友”情况全然不知,因此有些疑惑。   剩下的三人对江景打量了一眼,陆章之前就认识江景,且察觉到了屠鹭和江景的“奸情”,因此眼中只是闪过冷光,并无多少情绪。   方致术在来到屠鹭的世界后,查探过江景的存在,但并没有正面接触,因此虽然面上毫无表情,但已经微微眯起眼。   萧靳言查得比方致术更加细致,对江景和屠鹭的过去虽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此人不简单,微微整理了一下袖口,眉目冷然。   江景意识到了什么,止住脚步,高高地挑起眉梢。   自此,屠鹭的四个男频前男友全部凑齐。   屠鹭穿过几人,一抬手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汗毛直立。   系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忍不住惊叹:   【哇哦。】   屠鹭暗叹,不论今天杀人凶手“死”不“死”,她都得“亡”了。 第74章   看见来人, 陆心慈有些疑惑,然而转瞬之间她就惊醒过来。王召虽然年纪大了,也变胖了,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并没有多少老态相貌也就没有多大的变化。   陆心慈是中过风, 但她并没有痴呆。迷惑一下很快就认出了王召。想到王召到底知道了什么, 浑身就是一抖。   如果是以前, 她看见王召的第一反应肯定会镇定下来,但是刚才经过屠鹭接二连三的打击还有病情留下的后遗症, 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就在自己认出对方的一瞬间,嘴角已经控制不住抽搐起来。   这本来让好奇心爆棚的众人更加兴奋, 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看来陆夫人的记性没有差到哪里去。他叫王召,曾经在白家当过司机,对当年白家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各位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他。”   白家那么大的家族, 司机对于他们这些人上人来说很是不起眼, 更何况已经时隔四十多年, 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他。本来陆心慈一口咬死他不是白家的司机,可能会躲得过质问, 但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面上的慌张告诉人们这个司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王召看了屠鹭一眼,想到自己那个待救治的孙儿,面对众人的质问咬着牙说了。大致说了当初的事情,然后眼睛一斜, 小声补充:“我察觉到老夫人对贺梅母子的敌意, 害怕她们两个出什么事情, 于是就提前给她们母子报信。我记得当初陆夫人找不到她们母子发了好大一通火, 我怕会被牵连,所以就辞了职。为了堵我的嘴,陆老夫人就给了我一大笔钱。”   屠鹭故意问:“陆老夫人为什么要堵你的嘴?”   王召浑身的肥肉一抖,豆大的汗落了下来:“因为当年除了陆老夫人,就是我和白老先生相处的时间最长。因此我对他的身体状况最清楚。”   分家的人皱眉:“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王召被肥肉淹没的喉结一动,不敢直视陆心慈狼一般的双眼:“大家应该都记得,白老先生是疲劳过度致死的。但是在他过世的前几天,他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不适。”   “你胡说!”陆心慈胸口剧烈起伏:“世昌他忙于工作,每天晚上回来得很晚,身体早就支撑不住……”   “白老先生回来得晚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不太想回家,所以就让我在回家的路上多绕了两圈。”   陆心慈重重地瘫倒在座位上。她早就接受了白世昌对自己无意,但时隔四十年又知道和自己如同陌生人一样的丈夫甚至抗拒回家,这对自己来说又是一次打击。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不免有些同情。白家夫妻这么多年恩爱的传闻终于在这一天打破,陆心慈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中扒下一层皮,气得浑身发抖。   屠鹭的眼中寒芒闪烁:“陆老夫人,当初你告诉所有人,白世昌是猝死,可他真的是猝死吗?”转过头,再度问王召:“王召,白世昌死的时候你应该在别墅,有没有看到他的死状?”   王召想了想:“那还是一大早,我听见尖叫,然后就从一楼冲向了二楼书房。白老板当时趴在书桌上,毫无反应,陆夫人已经吓呆了。我慌张地把老板送到医院的时候,老板已经、已经走了。”   屠鹭问:“白世昌的脸你有没有看清楚?”   王召嗫嚅了一下嘴:“慌忙瞧了一眼,只是觉得比往常肿了一些、暗红发紫了一点……”   屠鹭的眼底发沉:“猝死的人怎么会发肿发紫?”   方致术道:“不排除外力所致的窒息。”   陆心慈的眉心重重一跳,她几乎是咬碎了牙低吼:“王召!你在胡说什么?你是不是收了屠鹭的好处?你忘了白家对你的恩德?世昌知道他当初的属下这么污蔑他的妻子,他会有多伤心?”   毕竟是自己以前的老板娘,王召的心里有些愧疚。   屠鹭道:“王先生,要是你知道你当初的恻隐之心留下的那对母子,早就在二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焦炭,恐怕你就会收回对陆女士的愧疚。”   “什么?!”王召大惊。为了今天这一刻,屠鹭之前什么都没有对他说。他没想到贺梅母子竟然葬身火海,想到那个温柔的经常抚摸肚皮的女人,他不免有些唏嘘。   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陆心慈。   白仲英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心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父亲的死亡有蹊跷不够,还要怀疑我母亲对当初的那个保姆下手?”   分家长辈喝道:”你一个陆心慈和管家生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叫世昌父亲?陆心慈我问你,贺梅母子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世昌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这个和管家生了私生子,让世昌死后还蒙羞的毒妇,有什么资格扯世昌的名头为自己辩护?!”   众人的话句句戳在陆心慈的的心窝上,她的喉咙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想要反驳,却在强大的慌张和铺天盖地的心虚下无力还击,想到白世昌的冷情,又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敬重,不知不觉泪流了满面。   “屠鹭,你这是在诽谤,这是在犯罪!我要报警抓你!”   “陆老夫人,您知道这是没用的。”屠鹭的脸上露出悲哀:“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警察来了正好可以让司法介入,重新查探四十年前白世昌和二十年前我奶奶和父亲的死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不是您几句话就能辩解得了的。”   陆心慈怎么可能让警察介入?当初她对贺梅母子以及白世昌下手,正是由于自己在白家一手遮天以及年代久远,证据不足以及警力不全的原因。如今今天的这出闹剧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被曝光,在舆论的压力下警方很可能会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到时候她犯下的所有罪恶将会大白于天下。   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屠鹭选在今天大闹订婚典礼的原因。屠鹭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但是对方当着这么多媒体的面,扯出了四十年前和二十年前的旧怨成为了舆论的焦点。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在舆论下外面翻涌的样子。   只要引起舆论的注意,无论她承不承认自己犯罪,屠鹭就已经成功了。   环顾了一圈,看着众人或是好奇或是愤恨,或是失望或是审视的目光,陆心慈就像是被剥下一层皮的恶狼,露出里面的衰败和老态来。她愤怒得说不出来话,但心中还存着一口气,狭长的三角眼里露出显而易见的恨意,直勾勾地盯着屠鹭。   她终于意识到,屠鹭真的就是白家人。她骨子里留的就是白家的血,只有白家人才会这样冷情冷性却又执着执拗。   屠淑刚进白家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肚子里怀的就是那个野种,不,是白家的后代。如果那时候她就下手……   想到这里,陆心慈心里闪过深深的懊悔。   这场戏终于要落下帷幕,屠鹭让萧靳言把保镖撤了,萧靳言皱眉不语。   陆章道:“鹭鹭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她从来就不是躲在别人背后的女人。”   方致术道:“我会在她身后。”   江景冷笑:“对付一个强弩之末的人没有必要亲自冒险,屠鹭你想问什么我来替你问。”   四个男人四目相对,气氛竟然比屠鹭与陆心慈之间还要冷然。   屠鹭咳了一声,几个保镖看了一眼自动分开,屠鹭已经站到了陆心慈的眼前。她缓缓垂下身体:   “陆老夫人。”她道:“事已至此,您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陆心慈胸膛起伏犹如风箱,但她始终提着一口气:“屠鹭,你真不愧是屠淑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的心计!”   屠鹭一笑:“您该说我真不愧是白家人。白家的人天生骨头硬,您想要啃下来得小心自己的牙。”   陆心慈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白家的人,只有白世昌能称得上一句骨头硬。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只知道享乐的二世祖罢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和你的母亲,白家能有今天的样子?”   屠鹭很意外对方能提起母亲。这很悲哀,整个白家只有陆心慈还记得母亲的贡献。   “您还记得白世昌。他和您虽然是商业联姻,但他为人正直恭谨,一生受人敬重,即使……即使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也罪不至死。”   陆心慈的手背青筋暴起,狠狠地盯着屠鹭:“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懂什么?他就是一个伪君子!”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陆心慈刚想开口,突然察觉了什么讽刺一笑:“你竟然想要诈我?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死于疲劳过度罢了。”   屠鹭眼含失望:“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陆心慈的神态开始放松:“即使你大闹白家又如何?你所有的证据都无法取信。我也什么都没有承认。而且你根本拿不出贺飞是白家人的证据。就算我对不起白家,也不会让你这个丫头得利。”   “谁说我没有证据?”   屠鹭拿出一张纸,举到陆心慈的眼前:“这是一份亲子报告。是我父亲和白世昌的。”   “怎么可能?你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还多亏我妈,她当初留了几根我父亲的头发。当初她只是想要我自保,恐怕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陆心慈盯着屠鹭手里地报告,就像是一匹盯着猎物的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屠鹭撞了过去。   众人大惊,四个男人齐齐上前。   屠鹭被撞倒,额头嗑到了台阶上,一起身眼前一片猩红。额头上早已痊愈的伤疤又叠了一层。   四个男人撕开陆心慈,陆心慈起身将报告撕得粉碎,甚至想要吞下去。白仲英大惊,白薇嫌弃地转过头。但想到这份报告的重要性,既然自己不是白家人,那么屠鹭也别想做白家人。想到这里赶紧帮陆心慈把报告藏起来,有的碎片甚至藏进了裙摆里。   现场乱成一团,方致术皱着眉要给屠鹭包扎,屠鹭一把推开他,情绪也有些激动:“即使你毁了一份我还有一百份!陆心慈,承认吧,你恨急了白世昌,甚至不惜给他戴绿帽子,你还憎恶白世昌有了另外的孩子,怕贺梅抢走你的地位所以斩草除根!”   陆心慈神色癫狂:“屠鹭,你只管胡说八道!我没有做过就不会承认!”   屠鹭道:“不论你承不承认,贺飞是白家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说着,将最后一份文件扔在了陆心慈的面前。   陆心慈刚想撕碎,屠鹭轻轻地说:“这是贺飞的亲子鉴定,你难道不想看看结果吗?”   陆心慈的手一顿,她看了一眼屠鹭狐疑地打开这份文件。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一份复印件有什么可看的。但是屠鹭的表情太过凝重,导致现场静默一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心慈翻开最后一页。   陆心慈本来面带嘲讽,直到最后一行字映入她的眼帘。   半晌,她瞳孔一缩,发出一声极其嘶哑的尖叫,像是烫手山芋一样把文件扔了出去。   白仲英捡起来,疑惑地打开,神色大变:“支持……白旭升为贺飞的生物学……父、父亲?!”   现场如死一般寂静。连见多识广经受多次冲击都记者们都忘记眨眼了。   白薇似乎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抖着手把文件抢了过来:“白旭升……为什么不是白世昌?白旭升是谁?!”   屠鹭闭了闭眼,终于吐出梗在喉咙好久的一口气。她转过头面对媒体,眼角发红:“白旭升是白世昌的父亲,在白仲英的真实身份曝光之前,算是白仲英的爷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现场轰然炸了起来。   贺飞不是白世昌的儿子,而是白旭升的儿子?所以贺飞是白世昌的弟弟,而屠鹭是白仲英的同辈?!   有脑袋不好使的一时间转不过这个弯,屠鹭一脸严肃地道:“杜先生,在您还姓白的时候,您应该叫我一声妹妹,白薇该叫我一声姑姑。可惜你们现在不是白家人了,这个亲戚没有搭上,实在是可惜。”   白仲英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他的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扭曲变形得让人不忍直视。   此时此刻,不知道是该羞耻自己与屠鹭是同辈人的事实,还是该庆幸自己不是白家人不用面对这种关系。   而白薇,看着屠鹭仿佛有如洪水猛兽,抖着唇倒退了两步,撞到了程晨的身上,对方比自己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以为屠鹭只是一个假冒身份的骗子,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白家人,而是还是他们的长辈?!   这简直不可思议,竟然让白薇生出荒诞的感觉。   屠鹭是白家本家最后一个继承人,而且辈分比他们想得都要高,身份资历都有,还有谁能挡得了她?   屠鹭回头,看向已经木然得说不出话的陆心慈,面露悲哀:“当初白旭升病卧在床,贺梅作为保姆照顾他。谁都没想到白旭升竟然会让贺梅怀了孕。白世昌想到家丑不可外扬,就偷偷地把贺梅转移到了另一间别墅。碍于你们两个僵硬的关系,就没有告诉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你以为贺梅怀的是白世昌的孩子,所以怀恨在心,又怕贺梅生的孩子威胁到你和杜立的私生子,所以先下手为强,先是杀了白世昌,后又想对贺梅下手。没想到对方早就逃了。二十年后,你又阴差阳错找到他们母子,为了以绝后患干脆烧死他们。然而你千算万算没想到,我母亲会怀着白家最后的骨血回到了白家,然后开启了新一轮的恩怨。”   她越说声音越沙哑:“本来是一场误会,由于你的贪婪和无情,变成了一场悲剧。”   陆心慈缓缓伏在地上,佝偻的身体几乎整个贴在了那份文件上。她没有了刚才的伶牙俐齿,也没有如刚才那样直接反驳。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想到白世昌的欲言又止,想到对方的善良正直,终于肯承认,这是一份没有造价的文件。   不,这不是证据,这是审判书,是对她犯下过错的审判书。   陆心慈浑身颤抖着,终于发出枯哑的哀嚎。   在所有媒体的见证下,她承认了一切。   屠鹭转过头,腿有些虚软。   所有媒体都冲上来,门外的警车声响起。四个男人齐齐向她伸出手,然后又各自警惕地对视一眼。   看着朗朗晴空,屠鹭缓缓吐出一口气。   【恭喜宿主,大仇得报。时候已到,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这么快?”   【时间到了。宿……鹭鹭,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宿主,我会记得这几年的陪伴。系统由于既定程序常常要做出违心之举,强迫宿主做一些为难的任务,请原谅。】   屠鹭一笑:“你一个系统怎么会有心啊。”   【……】   “……也感谢你的陪伴,谢了系统。”   【……受之有愧,宿主,请最后一次原谅我。】   屠鹭一愣,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不对劲。猛地抬起头,天上赫然出现了四个太阳,如同四个金乌照得人毛骨悚然心发慌。屠鹭猛地垂眼,然而现场依旧慌乱,所有人都对白家的八卦兴奋,没有一个人发现头顶的异样。   即使是四个男主,也都皱着眉全身心地把注意力投注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太阳的不对劲。   这还不止,远处天际红浪翻滚,空气波动建筑物在光线的折射下开始扭曲,像是有一只庞然大手,把天际如同绢布一样扯了出去,半个世界开始旋转,仿佛随时要崩塌。   如此骇然的场景偏偏只有屠鹭一个人能看见,这种只有她明白的寂静更加让人绝望和毛骨悚然。   如果屠鹭没有系统,她会以为眼前的景象是她的幻觉,然而她突然想到了系统之前的异常与刚才的话。   “系统!”她失声,已经开始顾及不得是否被人听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四个男主身上所带来的资源与能量是不可估计的。但他们只有在你的世界才会发生作用。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我的上司根本不可能放过它。】   “所以……”屠鹭终于明白系统的目的,她本以为对方只是对男主们的资源打主意,没想到竟然连她的世界也会受到波及,开始愤怒:“你到底在做什么?”   【收集能量与资源。】   “这对几个男主和我的世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如宿主所见。由于强行收取能量,宿主的世界开始崩塌,有时空崩溃的风险。我以我的能量,可以保护宿主不受到波及。至于几个男主……他们会损失大部分能量,以后很可能无法再使用他们的系统。】   “我不需要!”屠鹭咬牙:“赶紧把他们的能量还回来!”   【已经晚了,能量收集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   系统的声音渐渐变小,他似乎也要随着能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屠鹭睁眼,几个男人感觉到不对劲,但自始至终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屠鹭,事情已经解决,该跟我回c市了。”陆章勉强笑道。   “鹭鹭。”萧靳言眉眼深沉:“姥姥说有时间想去b市游玩,东西我已备好,就差你了。”   方致术抿了一下唇,上前想去拉住屠鹭:“你额头上的伤还没有处理。等你伤好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这里哪用得着你这个小子献殷勤。”江景冷笑:“屠鹭,你想要专注事业我不拦着你。国外还有很大的市场,你要不要跟我走?”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顿时止不住地从灵魂里翻涌出嫌恶,然后齐齐盯着屠鹭,目光灼灼。   “萧总,放弃吧。屠鹭根本不是能用亲情捆绑的人,她还有学业要完成,是时候回到学校了。”   “你虽然是她的老师。但是想去哪里还不是你说了算。”萧靳言眉目冰冷,薄唇微动:“亲情对于屠鹭来说不是捆绑,而是羁绊,她最终会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方致术道:“鹭鹭,和我回家吧。我爸妈很想你。”   江景扯开方致术的手:“你爸妈有什么可见的?屠鹭,我最近又认识了几位国际知名设计师,只要你跟我走我你马上就可以认识她们!”   屠鹭皱眉不语,几个男人耐心见底,开始相互攻击。   “屠鹭,我和你从小长大,你该知道怎样做选择。”   陆章向来淡定的笑意开始崩裂:“萧总说和屠鹭一起长大?您恐怕是在白日说梦话。我和屠鹭一起上学的时候,恐怕您还在家里玩您的高级小汽车吧?”   方致术眼含疑惑:“你们在说什么?我和屠鹭认识的时候,她只有六岁。”   江景不忿:“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怎么样?她和我形影不离了五年!”   众人大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皆齐齐望向屠鹭:   “屠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谁?!”   屠鹭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她暗道一声男人真是麻烦   然而此时此刻,心中一直残存的想法浮现了出来。既然系统要夺取他们的能量,那么先把他们的能量击溃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   “你们都是我的前男友。” 第75章   偌大的酒店会场, 因为听到一再反转的故事而兴奋的记者,因为遭受接二连三打击的白家人,还有赶来现场调查的警察, 如同一群群热锅上的蚂蚁, 将整个会场扰得乱成一团。   警察勉强维持现场的秩序,面对这种混乱的情况,谁都没想到会被屠鹭的一句话平息下来。   “你们都是我的前男友。”   这句话不大不小, 但影响力却有如核,弹,瞬间夷平一切, 现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这边。   除了急促的呼吸,落针可闻。   屠鹭耸了耸肩,看着眼前四个呆愣的男人, 轻飘飘地重复:“你们都是我的前男友,每个人都和我实实在在地交往过。这样说明白了吗?”   萧靳言、陆章、江景、方致术这四个男人,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 每一个都自诩为独一无二。然而今天, 他们第一次和别人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瞳孔放大目眦尽裂, 因为震惊脸色有些扭曲,还因为有一半的不可置信导致身形僵硬,四个天之骄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像是突然发现“新衣”真相的皇帝,滑稽而又可怜得引人发笑。   屠鹭这句话只用了不到五秒,却像是永恒。在这一瞬间, 在场的人的思维早就被她炸成烟花, 勉强有反应过来的也只能梗着脖子小心地看向四个男人。   也许是这句话真的对这几个男人的冲击很大, 屠鹭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的脸色五颜六色地变了个遍,于此同时远处的云层开始更加激烈地翻涌,似乎有两股无形的力量角逐,天空不断地撕裂融合,明明没有声音,屠鹭却似乎能听到山河震动的声音。   两种能量焦灼不下,她干脆一叹气:“其实你们不用吃惊,也不用生气。反正你们几个我都喜欢,也不用分先来后到了,我都一视同仁。”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屠鹭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本来就对她有四个前男友的事实表示吃惊的众人,现在更加目瞪口呆。   萧靳言,富可敌国,称得上是华国的首富;陆章,才华横溢,是多少人敬仰的学术前辈;江景,演技精湛,是享誉国内外的新晋影帝;方致术,医术高明,是多少人眼中的的救命圣手,这样惊才艳艳的四个天之骄子,不仅全都是屠鹭的前男友,她还语气轻松地表示这四个都想要?   不仅是吃瓜的众人,连视屠鹭为此生仇敌的白薇也都无语了。   如果说刚才屠鹭的话让这几个人震惊,那么现在就是恼怒。一瞬间脑海中的系统发出警告,似乎有外力影响系统资源发生了疯狂的流失。但这种流   失却又不是白白消失,而像是与一股不明的力量纠缠着。   四个男人目眦尽裂,含怒大吼:“屠鹭!”   话音刚落,屠鹭看到远处翻涌的云层猛地一顿,像是碰到荆棘的猫,猛地收回掠夺的手爪。云层开始回缩,天际渐渐变得清明。   之前系统就告诉过她,男主们的人设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更改。如果出现了能与他们想抗衡的另一个男人,那么就违背了男频世界的规则。在这种规则下,屠鹭说出了他们都是她的前男友的真相,规则受到挑战,男主的时空与能量开始震动,这与屠鹭系统的能量吸取相背,两种能量冲撞,勉强抵销。   系统的上级吸取能量不成,还受到规则的重创,就算回去后也要修复好久了。   屠鹭用这个办法也只是想着死马就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一场滔天的浩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平复,回过神的屠鹭腿有些发软。   于此同时,屠鹭也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复杂的一叹。   这是系统的声音。   从前她总是笑话系统只是一团数据,根本不可能有人的感情。如今不知道它是在叹息失败,还是叹息她的决绝,这种情绪屠鹭无法分辨。但她更希望这是源自于它冰冷数据中固有的反应——毕竟若它真的有感情,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还没有因为陪伴忘记欺瞒、没有因为感情放弃掠夺,这对于屠鹭来说,伤心两个字已经不足以描绘她的心情了。   眼看冥冥之中系统上级收回了它掠夺的大手,她的世界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抬起眼,几个男主还安然地留在原地,只是神色各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一顿,系统都已经失败了,按理来说这几个男人听到真相受到重创,应该会回到他们的世界,怎么还留在这里?   如果他们永远不回去的话。那么她刚才说的话……   “屠鹭!”四个男主的系统发出疯狂的警告,因为不明原因已经失去了一半的能量,然而这关系到他们几个后半生以及事业的警告却没能引起他们半点反应,只是看着屠鹭咬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屠鹭深吸一口气,觉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以后我再跟你们解释。”   她推开众人向外走,四个男人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要去拉她,她揉着眉心:“对不起,让一下!”   现场又骚动起来,萧靳言边走边让刘助理和警察交涉,让保镖删除所有人手机里的偷拍视频。   陆章紧盯着屠鹭的背影,给学生发信息让他开一辆车过来。他必须马上带屠鹭走,去往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盘问这件事。   江景一抬手,差一点就拉住了屠鹭的手腕,他啧了一声:“石投,马上联系一下网上的媒体。白家的事能删就删。”   方致术看着指尖上沾着的屠鹭额头上的血迹,拧了一下眉,拿着纱布追了上去。   现场乱成一片,几个人犹如大海捞鱼,这鱼还是个滑溜溜的,一会功夫就不见了。   屠鹭拨开众人向前走,刚冲出酒店就大松了一口气。身后传来萧靳言和陆章的声音:“屠鹭,不要跑了,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她回头喊:“我会说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说完,转身就走向对面,却没想到下一秒眼前一晃,像是什么反光照在眼底。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是货车尖利的车鸣声,而是几个男人完全破了嗓音的呼唤:“屠鹭!!!”   她一转头,红色的货车直直冲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眼前的场面和重生之前的瞬间重合,在身体被重重地撞倒之前,她这才想起一件事。   原来今天不仅是她“拯救”世界的日子,还是她的“忌日”。   倒在地上的时候,从窄窄的视线里看到四个男人疯狂地跑过来,她暗叹一口气陷入黑沉的梦里。   眼前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幻境。   她看到了自己的上辈子。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也是社会渣滓的纨绔败类。   被白家赶出去后,狼狈地躲进那间窄小的出租屋里,每天靠着拙劣的化妆技巧为生。   她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尝试。终于在网络上有了水花。然而上天对她的眷顾也就到这里了。   一次出门,看到商场大屏幕上报道程晨即将订婚的消息,她嗤笑了一声,转头就看到一辆货车疯狂地向她冲来。   她躲闪不及,被碾成了一摊血肉。灵魂很快飘了出来。上辈子,她看了一会就被系统给收走,然而这一次,她以第三者的视角看到了她死后的事情。   由于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朋友,她的尸体在停尸间长时间没有人认领。还是事情发酵之后,吕丽丽知道了消息才赶到医院。   此时的吕丽丽因为深陷和李群的感情纠葛变得消瘦,看到屠鹭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这个上辈子不起眼的小跟班竟然成为了她的收尸人。   屠鹭看得眼热,眼前画面一转,已是几日后。她身死的消息在网上发酵,渐渐地也传到白家里。   听到消息的白仲英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旁边岁月静好的妻女,淡淡地点头:“我知道了。”   此时的向海棠早已进入白家,又因为帮助白家生意转型立了功被陆心慈所承认,已经成为了正式的白家夫人,她顺水推舟地说出了向薇的真实身份,白仲英得妻又得女,好不快活,如果不是再度听到屠鹭的消息,恐怕早就忘了他之前还有一个便宜女儿。   向海棠问他怎么了,白仲英道:“没什么,不值得说。”   白薇收回视线,亲热地拉着向海棠和她一起看订婚典礼时要穿的礼服。   屠鹭飘在他们头顶,不能说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地点转移到白家老宅。陆心慈放下电话,躺回摇椅上闭上眼:“都做得干净吗?”   杜立道:“都干净了。那个司机家里只有一个患癌的儿子。他拿够了钱,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   陆心慈满意地点头。   “那就好。幸亏你当初多个心眼查了一下那个老家伙的身份,否则差点就让屠鹭这个丫头成为了漏网之鱼。”   杜立也叹:“我也没想到,咱们因为公司转型而接触到的刺绣大师竟然是屠淑的母亲,要不是她假清高不接受公司的收买我也不会想着调查她的背景拿捏她。只是几个花样而已,公司拿也就拿了,没想到会在网上翻出那么大的风浪……”看陆心慈脸色不好,杜立不再提此时:“可也多亏了这老太婆不吃软,我才能查出来她和屠鹭的关系,还知道了她的邻居竟然就是……贺梅母子。”   陆心慈冷哼:“阴魂不散。”   “屠淑是崔静的女儿,贺飞是她的青梅竹马,我察觉到屠鹭的身世肯定有问题。一查下去,就怀疑她是真的白家的后代……”   陆心慈猛地睁开眼:“千算万算没想到,被仲英赶出去的女儿竟然是白世昌的孙女……”她不由得看向旁边的全家福。   杜立将照片一扣:“老夫人别想了。事已至此咱们斩草除根,您这么多年对白家的贡献够大了,白家死一个不学无术的后代根本没有什么。”   陆心慈闭上眼点头:“薇薇的订婚典礼就快到了,你帮仲英好好准备准备。向海棠这个女人虽然心眼多,但到底对公司有用,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杜立点头称是。   屠鹭淡然地看着,原来上辈子她是这样死的。阴差阳错之下陆心慈先发现了她的身份,然后对她赶尽杀绝。可能姥姥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个外孙女已经死了吧。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经历太多,面对上辈子这么凄惨的结局,她没有太多伤心愤怒,只是觉得命运弄人。   眼前沧海桑田,时间一变已经是十年后。出乎屠鹭意料的是,她以为没有自己白家人会过得很好,但没想到他们的结局和她想得不一样。   十年之后,白薇和程晨已经有了孩子,但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外面所说的那么好,白薇经常因为程晨的花心而以泪洗面。而就像是诅咒一样,向海棠也面临和女儿一样的情况,即使她再聪明、再御夫有术,也抵不过白仲英的花心。   十年过去,白仲英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不断在外面留情。现在的小姑娘比向海棠更聪明,给白仲英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不仅是向海棠连白薇的地位都开始岌岌可危。   由于向海棠的争权,五年之前陆心慈就已经从白氏公司的掌控地位退了下来,而且还由于向海棠的煽风点火,白仲英和她彻底离心,成为了相见连招呼都不会打的冷漠母子。   陆心慈被气得中风,这一次没有神医帮她,很快就撒手人寰。   白家众人守孝之时,谁都没有想到一向沉默的杜管家突然暴起,抡起花瓶砸向了向海棠,向海棠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白仲英下意识地推了杜立一把,杜立的额头磕在大理石桌腿上,满眼都是血。他对着白仲英抬起手:“仲英,其实我是你的、你的……”   “我是你的爸爸。”这句话到死杜立都没能说出口。   白仲英被带走调查,白家家破人亡。没有了白家的庇护,程晨更加看轻白薇,以至于根本不回家。白薇以泪洗面,走上了陆心慈的老路。只不过她没有陆心慈的心计,和男人偷情的时候被抓个正着被赶出了程家。   白家人丁凋零,她以为可以靠家底快活地过完后半生,却没想到本家早就被分家搜刮一空,白仲英不仅没有给她留下财产,还有数也数不尽的外债,她只好靠着各种相好的救济艰难苟活。   屠鹭看得好笑,原来他们在自己死后也过得不好。如果这算是因果的话那么她上辈子也算是瞑目了。这次,她的视线终于可以转动。   她看到姥姥无病地过完一生,看到吕丽丽身受婚姻之苦,终于看透李群和他离婚,独自撑起吕家的家业。虽然此时吕家已被李家蚕食不少,但现在努力还不算晚。   李秀姐靠着刺绣的手艺,在母亲的介绍下嫁给了一个老实男人,虽然没有跟着屠鹭的惊心动魄,但也算无忧无虑。   屠鹭看了又看,看到何欣、看到许许多多她熟识的人。   直到眼前一道白光,耳边有细密的冰冷的声音不断涌入脑海,然后渐渐消失。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鼻端先是嗅到一股血腥味。却不是来自她身上的。   一抬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右手被人紧紧地握住:“屠鹭,这次终于只剩我和你了。”   屠鹭:“?!” 第76章   她一睁眼, 就看到陆章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拧着眉看着她。   对方本来紧绷的身体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你终于醒了。”   屠鹭勉强坐起来,并没有感觉任何的不适:“我……记得刚才有一辆卡车撞了过来,我怎么没事?”看着对方额角的淤青, 又问:“这里是哪里?你怎么受伤了?”   屠鹭忍不住脑补一出对方舍身为她被车撞的大戏。   陆章扶她坐好, 声音平淡:“不是‘刚才‘,距离你出事已经三天了。”还没等屠鹭惊诧, 他就补充:“不过你毫发无伤, 只是昏迷了三天。”   他拉开帘子,屠鹭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灯光昏暗, 微微颠簸,是因为在疾行的车上:“我们是在出城的路上。”   说完这些, 绝口不提自己的伤。   屠鹭感觉有点不对劲。首先她明明记得那辆货车体积很大, 车速也不慢, 她即使不死也不可能会毫发无伤。   其次为什么她会在出城的车上?在她昏迷的这三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陆章又为什么会受伤?   她仔细观察四周, 这是一辆小型车, 前面还有一个司机, 根据车窗外的景色显示,他们快要出a市了。司机是个陌生人, 看起来很稳重。   “陆教授,身后有车在追。”看了一眼后视镜,快速补充:“看起来不止一辆。”   “我知道。”陆章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平稳:“在前面五百米左右的路口右转, 路过第二个红灯的时候不要直行,直接进入左边小路。”   司机一踩油门:“了解。”   屠鹭问:“到底是谁在追车?”   陆章的视线移向她, 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屠鹭顿时明白了, 能像是野兽一样咬死不放她的, 除了那几个男人还能有谁?   既然身后追逐的人身份解决了, 那么陆章脸上的伤的来源也就不难猜了。   此时看着陆章拧着眉运筹帷幄,但额角微微发青,她竟然不是感到心疼,而是莫名地感到有些好笑。   若是系统在的话,可能又要嘲笑她没有良心了。   想到系统,她的神情低落下去。虽然很生气对方在临走之前险些坑了她一次,但这么多年的相伴,耳边猛然抽离了那个聒噪的声音她难免觉得不适应。   陆章能够当上教授,不仅仅是靠着系统给他的机缘,更多的靠的是他的智力。仅凭短短几句话,就成功地甩开了身后追逐的车子,司机也是松了一口气:“陆教授,还是您有办法。”   陆章眸中古井无波,待周围的景色变成了寂静的小路,陆章终于正眼看她:“你问了我那么多的问题,是时候该我回问你了。”   屠鹭一顿,陆章让司机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打开,又道:“我知道你会用长话短说来搪塞我。不过有些事我也不会刨根问底。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屠鹭捂了一下额头,苦笑:“这样质问一个刚转醒的病人不大好吧。”   陆章道:“方致术已经给你检查过身体,你毫发无伤。”说起方致术这个名字,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晦暗深沉,可以想象得到在屠鹭昏迷的期间,几个男人的暗潮汹涌。   “好吧,你想问什么?”屠鹭深吸一口气,觉得事已至此再逃避也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我和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屠鹭意外:“你察觉到了?”   “那就是了。”陆章眉心微动。他能想到这一点屠鹭并不太奇怪,以陆章的智商对方现在才能想到这点已经算是很慢了。   把所有的不对劲一直都没有和时空错乱联系到一起的原因一是这样的理由太惊世骇俗,二是过于相信屠鹭,以为她早晚能给他一个解释。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过于相信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之前我察觉江景和你过从甚密,所以查探对方的底细,但却发现一切都像是被隔了一层雾,什么都查不到。而且你现在的身世也和我记忆里的毫无重合,即使这是你换一个身份,但关于‘屠鹭’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却不能被伪装。所以,我就猜想是不是时空发生了重合。”   屠鹭道:“是,你猜得没错。”   听到屠鹭相当于承认的话,陆章内心鼓动。即使他沉浸学术科学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但转而一想,他已经遇见一个系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同时和其他的男人交往,他们的前女友到底是不是你?”   屠鹭很直接地承认:“是我。”她转过头去:“我没有同时和你们几个交往。都是有先后的。只是我没想到时空融合……你们几个都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陆章这才明白过来,屠鹭最近一连串的躲闪、回避、焦灼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以为对方是在分手这几年有了新的追求者,怕引起麻烦所以屡次躲闪,原来她那么慌张和一直的欺瞒,都是因为要应付前男友,还是四个?!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因为抛弃对方而感到懊悔,即使重逢也是谨慎小心,生怕让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加脆弱,殚精竭虑地想办法讨她欢心,绞尽脑汁地想要挽回对方,然而屠鹭她在这期间不仅毫不在乎,还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四个前男友之间。   即使沉稳机智如陆章,此时也如同五内俱焚,几乎把车门把手捏得变了形。   “第三个问题。”他看向屠鹭咬牙:“在这几个人里,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屠鹭摸了摸鼻子:“这个问题我不是说过了吗,当然是四……”   话音未落,车子突然剧烈一晃,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上方传了出来。   司机的声音有些不稳:“陆教授,这次是真的没有路了……”   然而前方虽是小路,却是遥遥无尽头,说是无路,是因为“无路可走”。   陆章打开窗户,冰冷的风疯狂地涌了进来,屠鹭要探出头去看,却被他按了回去。陆章让司机停车,然后走下车门。   前方,一架直升飞机缓缓悬在空气的上方,掀起的烟尘和冷气不断扩散,一道黑影立在飞机上,投下冰冷的目光。   向来伪装得温润的陆章第一次露出一个冰冷而又刺目的微笑:“萧靳言,你来得倒是快。” 第77章   萧靳言的大衣在风中跌宕, 声音比这寒风还要冷:   “把屠鹭交出来。”   陆章清隽的眉眼在寒风中格外冷冽:“她不在我这里。”   萧靳言没说明明看见他把屠鹭弄上车这种屁话,只是一抬手,一群黑衣人就将整个车包围起来。司机早已降下挡板, 屠鹭将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外面层层都是包围, 严密得仿佛不是来抓一个女人,仿佛是在包围什么十恶不赦的□□。   屠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之前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就是怕今天这种情况, 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来到这一天。   重生以前的她,虽然花心, 也和几个娱乐圈的小明星不清不楚,但被两个男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争抢还是第一次。   如果系统在的话,肯定看热闹不嫌事大劝她下去, 如果吕丽丽在的话, 肯定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劝她小心为上还是先躲躲。   所以, 她到底要选择哪一边?   此时此刻, 看到车外剑拔弩张的两人, 她一手缓缓放在车门上。   半晌,她下了决心, 猛地眯起眼看向司机。   ————   车前, 两个男人的对峙已经达到白热化,陆章的脸上受了一点伤,他被几个保镖控制住,但面色平淡:“你把我控制住又怎么样, 屠鹭这个时候没有出来, 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直升飞机落在空地上, 萧靳言的下颚绷紧:“是你控制住了屠鹭。”   陆章一笑:“我怎么舍得。这么多年我们就从来都没有吵过架, 我从来都是由着她。”   萧靳言眯眼:“不用告诉我你和她臆想的过往。我和她的感情不是你屈屈两句话就能击破的。”   陆章道:“那你怎么就能肯定你和她经历的都是真的呢?”   这句话也问住了萧靳言,他冷声反驳:“任你说得再深情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抛弃了她?”   陆章脸色微变:“她的前男友又不止我一个。”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的车门传来吧嗒一声,萧靳言脸色一变,陆章也紧紧地盯着车门。这辆车是改装过的,没有他和司机的操作根本无法打开。   难道是屠鹭要下来了?   萧靳言眼底溢出一丝微笑,他大步走上前,一手就按在车门上。只是下一秒,他就被电得手臂一软,猛地单膝跪在地上。   保镖大惊失色,连忙放下陆章跑到他的身边。   萧靳言摆手示意无碍,看向陆章目光冰冷:“真不愧是华国最炙手可热的教授,卑鄙得让人佩服。”   当初陆章就是用人假冒屠鹭,这才骗过了他们,成功把屠鹭带走。   陆章一笑:“对付萧总,就必须要用非常规手段。”   说着,他拿出车钥匙一按,副驾驶的车门顿时打开,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老张忠诚的侧脸,而是一具早已失去意识的身躯。   陆章一惊,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情况就和司机滚在一起。而车门一关车轮一转,疯狂地向远处驶去。   他晕头转向地坐起来,就看到司机已经失去意识的脸,司机的脖颈已经发青,这干脆利落的手法很难不让人想到一个人:方致术。   两个被抛下的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直到远去的屠鹭把手伸出窗口对他们竖了一个中指,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屠鹭!!!”   屠鹭刚苏醒不久,身体还在发软,好在这辆车子的性能不错,能让她快速上手。甩过后面这两个王八蛋,她横冲直撞地冲回a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一望无际的郊外行驶就相当于在猎鹰眼底放一只大象,她才不会那么傻。   只是她算盘打得精明,却太低估萧靳言的能力和他的执着。不一会,头顶就又响起了直升飞机的嗡鸣声,她泄愤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转了好几个街区,发现对方并没有打算逼停她,只是像是一只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她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不耐。   最后,只好停在空旷的广场里。直升飞机在不远处停下,不一会萧靳言跳下飞机,走到她的面前。   明明全程坐在飞机里,他额角带汗看起来比她还累,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黑沉。   屠鹭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萧靳言没说话,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她打横抱起走回飞机里。   飞机缓缓升起,广场上围观的人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蚂蚁。萧靳言让随行的医生给屠鹭检查身体,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陆章的声音低缓:“你打算带她去哪里?”   萧靳言道:“回她该回的地方。”   陆章一笑,只是声音里没有丝毫喜悦的意味:“你以为带她走就万事大吉了吗?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你那里。”   萧靳言捏紧了手机:“我在就够了。”   挂断电话,屠鹭按住医生检查的手:“你怎么会有陆章的电话?”   萧靳言道:“之前和他有一个新材料的合作,所以有了联系。我也没想到你会是他的前女友。”   想到以前有那么多的“死里逃生”的瞬间,屠鹭不禁后怕。   她以为萧靳言会质问她,没想到自从上了飞机后,他的嘴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一个字都不说。   屠鹭“啧”了一声,看四周都是他的属下,也只好闭紧嘴巴闭目养神。   直升机的速度可比车子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一个屠鹭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b市。   b市的布局屠鹭当然不熟悉,在天空之上她也不可能会认出来。但进入萧靳言家的别墅之后,她这才知道萧靳言带她回到了那个她在任务世界里去过的地方。   打开别墅的一瞬间,灯光层层亮起,别墅内装修精致,但处处透露着冰冷。一只毛色杂乱的小狗突然冲了出来,先是冲萧靳言叫了两声,然后在屠鹭的脚边嗅来嗅去。   屠鹭把小京巴抱了起来,萧靳言给她换拖鞋,两人做起这套动作来自然无比:“它是毛毛的儿子?”   “是。”萧靳言带着她陷入沙发里:“和你家隔壁村的田园犬生的。”   “它叫什么名字?”   萧靳言没说话。   屠鹭失笑:“不会到现在都没有给它起名字吧。”   “就叫狗狗。”说着,接过小狗,让它自己去吃食:“我把毛毛带走后,才发现它怀了孕。这只小狗从出生就没有见过它的父亲。上次我回屠家村,想要看看那只田园犬有没有其它后代,但却发现屠家村早就成为一团迷雾,从地图里消失了。”   温馨的气氛很快消失,屠鹭知道这是来谈正事了。她捏着眉心道:“那是时空融合得不全面。两个时空重叠,出现了bug。”   说完,她并没有在萧靳言的脸上看到意外。   她知道这家伙向来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但即使再强大的人听到“时空重叠”这种荒谬的理由的时候眉头都得皱一皱吧。难道这个王八蛋……   “你早就知道了?”   “是。”萧靳言承认:“你和陆章在车上说的所有的话我都听到了。”   屠鹭下意识地坐起来,想要在身上找窃听器。   萧靳言道:“我不会在你身上放那种东西。是我用最新的设备,可以精准提取声音。所以我在飞机上能听到你们车里的声音——这种设备的原料还是出自陆章之手。”   屠鹭苦笑不得,这两个王八蛋不知道到底谁坑了谁。   萧靳言很快明白了她脸上的表情:“不要把我把他放在一起对比。在心机与卑鄙这一点上,我对陆章自愧不如。”不过现在不足为虑,他已经将对方打包送往非洲了,希望以陆教授的聪明才智可以帮助非洲早日脱贫致富。   屠鹭:“……”   “所以呢。”她坐下来捏着眉心:“你什么都知道了,还想要问我什么?”   萧靳言顿了顿:“我想知道,你曾经和我们四个人都在一起过,这是巧合吗?”   屠鹭一顿,藏在手心下的长眸眸光一颤:“不是。”她缓缓抬头,即使再厚脸皮,再做心里建设,对于这几个男人的感情欺骗她也不能做到心安:“这一切都是一个计划……一个关于时空的计划。”   萧靳言看向她,她吸着气补充:“你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条长河,而我就是投入河中的石子。而这颗石子会让长河波澜不惊,还是会溅起风浪,这就是这个计划的主人需要观察的目标。”   说着,她苦笑一声:“我本以为我只是随手一投的鹅卵石,却没想到会是一颗陨石,硬生生地让你们偏离了本来的流向,和我的世界融合。”   萧靳言沉默了很久,直到小狗在他的脚下打滚,他这才哑声开口:“所以一切都只是计划,无论是相遇还是相爱,又或者是别离?”   屠鹭点头。   他屠鹭按住她的脖子,两人的距离猛地拉进:“所以,感情呢?”感情都是假的吗?   “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屠鹭对他的目光毫不躲闪:“你都说了这是计划,计划怎么可能有真心?感情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萧靳言眸光闪烁,两人呼吸纠缠却是如同激烈的湍流,不断颤抖。   半晌,他的手背青筋暴起,缓缓地放开屠鹭:“当初和你分手后,我一心扑在事业上,成功夺回了萧家。然而我却发现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商业工具,每天早上一睁眼,面对的就是不断上涨的如同数字一般的金钱。没有感情、没有波动,甚至不如我创造出的机器。”   他的侧脸隐藏在黑暗里,小狗仿佛也感受到他的情绪,不断在他脚下呜咽:“每个夜晚,我都会想到你。但想到和你分手的决绝,又觉得挽回无益。直到我重新在a市和你重逢。我以为那是上天的恩赐,所以对一切纰漏都视而不见,以为能从你的嘴里得到正面的回答。”   室内寂静了一瞬,他哑着嗓子说了最后一句话:“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自负。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到过去,我以为你会不在意我的抛弃——但这一切如果都在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的前提下,我这才知道,你对我的惩罚终于来了。”   说完,他缓缓走上了楼梯。昏黄的灯一层层地熄灭,他消失在了黑暗里。   屠鹭的头顶只留下了一顶小灯,她抱着小狗有些无力地瘫软在了沙发上。   片刻,小狗挠了挠她的手心,从她怀里跳出来然后把遥控器扒拉到她的手里。   屠鹭意外:“你还会看电视?”   小狗叫了两声。   “你可比你妈聪明多了。它只会和我的两只公猪抢猪食。”   说完,很自然地想到和萧靳言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怔了一下很快压下,帮小狗打开了电视。   正巧,电视上正报道华国电影最新消息。《时空速杀》边拍边制作,还没上映就已经吸引了所有媒体的目光。报道途中穿插了主创的单人报道。   江景那张带有异域感的精致的脸猛地出现在了屏幕上,记者问他关于这部电影的感想,他认真回答。专注于事业的男人格外地有魅力,连小狗都蹦起来叫了两声。   记者又问他如何看待男主与女主的感情,他道:“是上天注定的追逐,是命中注定的悲剧。”然后话音一转:“不过我和我的女友就不会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爆出自己有女友,在场记者惊讶出声,他淡定一笑,对着镜头一字一顿:“鹭鹭,放心吧。我会找到……”   话音未落,屏幕“啪”地一声变成黑屏。   屠鹭转头:“你干什么?”   萧靳言扔下遥控器,转过身往楼上走。   屠鹭翻白眼。   他脚步一顿,侧颜在月光下如同静谧的雪山:“屠鹭,你的话击退不了我。以前我以为事业和感情可以分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实告诉我不可能。我也相信,计划和感情也同样如此。”   说着,他再度上楼。   楼梯灯光缓缓亮起,像是给屠鹭指向通往客房的明灯。   屠鹭哭笑不得,她苦笑,不知道是问别人还是问自己:“明知道他的脾气,还骗他做什么?”   在别墅的这几天,萧靳言生怕她逃跑或者被人抢走一样,把她看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现实不允许恐怕都会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就在屠鹭以为自己就这么混吃等死一辈子的时候,一早他把她拉起来,裹得严严实实送上了车。   “我们去哪儿?”   萧靳言让司机开车:“姥姥想你了,去见姥姥。”   屠鹭内心一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姥姥了。自从离开老家出来调查真相之后,她就没有和姥姥见过面。   萧靳言知道自己这是正拍到了马屁上,嘴角也有了一点笑意。   为了不让剩下的两个王八蛋查到,也为了低调,这辆车十分严密,屠鹭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谁都不知道这辆不起眼的车里坐着华国的首富以及最近把白家搅得腥风血雨的屠鹭。   等红灯的时候,屠鹭看见了一家卖糖葫芦的小店,远远望去橱窗里摆满了各种水果做成的糖葫芦。   司机道:“这家是老字号,里面的糖葫芦我女朋友很喜欢吃。”   萧靳言道:“找个地方停下。”   屠鹭道:“我可没说想吃。”   萧靳言回头看她,语气破天荒地微软:“当年你吃的糖葫芦,还是用我的钱买的。”   屠鹭偏移视线,司机重重地咳了一声。   萧靳言亲自下去去买,屠鹭坐在车里看,当初用他的钱买的八个糖葫芦,至今还觉得甜。等萧靳言转过身,突然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量的女生,她们都瞪大眼睛,拿出手机疯狂涌上来:   “啊啊啊!是萧总!”   “萧靳言?!是不是萧靳言?”   “我靠!大家快来看啊,萧靳言竟然亲自买糖葫芦!”   华国人是最能凑热闹的,这一声大吼把三条街的人都吸引了过来,渐渐地萧靳言寸步难行。他皱着眉想给手下打电话,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摸走,他没在意手机,视线紧紧地盯着远处的车,看到没人接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瞬间,他看着眼前狂热得不像话的众人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变。   屠鹭乐得看萧靳言“出糗”,只是到底怕冰糖葫芦化了,于是道:“司机大哥,麻烦把车缓缓开向那边,接一下。”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动静。   她拧了一下眉,一抬眼就与后视镜里的司机的双眸一对。   “看来你还关心他。”   屠鹭心脏剧烈一跳,眼睁睁地看着司机扔了帽子,扯下假发,在脸上随意一抹,一张精致得有些逆天的脸露了出来,勾唇对她一笑:“怎么,连自己的前男友都认不出来了?”   屠鹭失声:“怎么是你?”   江景眨眨眼:“我跟在你们身边很久了,不过我真伤心你一直都没有认出我。”   屠鹭目光闪烁:“你从什么时候潜藏在萧靳言的身边的?昨天?前天?”   江景一一摇头,伸出指头晃了晃:“不不不,早在陆章和他争抢你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边了。我那个时候扮作了保镖,还趁乱打了陆章好几拳。”   屠鹭:“……”   江景,真不愧是影帝。   “陆章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亲自押送陆章到非洲了。倒是萧靳言嘛……他晃了晃手机:“我发了一条微博,现在恐怕不止这一条街的人,连这附近三十条街的人恐怕都会来‘观摩‘他了。”   屠鹭暗道萧靳言可能会吐血。   江景对着屠鹭呲牙一笑:“坐好了,没了碍眼的家伙,接下来才是我和你的好时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   “国外。”   一路风驰电掣,屠鹭差点被晃吐,江景面色难得严肃:“人海战术只能困住萧靳言一会,这家伙势力强大,恐怕这车早已在他的监控之内。”   说着,已经远远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了。江景果断弃车,带着她躲到小巷子里,然后给她快速变装,两人换乘了几辆车,有惊无险地到了机场。   江景似乎早有准备,拿着等待的人给的证件资料,马上踏上了飞机。离得很远,还似乎能看到萧靳言的车队不甘地围拢在机场周围。   江景“啧”了一声:“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屠鹭被折腾得够呛,她道:“你们几个斗法,不要波及我。”   江景拧眉看向她:“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们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   气归气,还是从怀里掏出东西递给屠鹭。屠鹭接过,意外:“我的手机?”   “知道你惦念姥姥,所以一直随手带着。”   屠鹭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翻看手机:“姥姥知道我发生的事吗?”   江景道:“不知道。我们把她保护得很好。”   屠鹭点头:“谢谢。”   江景吐出一口气:“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屠鹭发现,同学录里除了江景,剩下的三个王八蛋的手机号全都消失,微信也是一样。她看了江景一眼,没说什么把手机收了起来。   “你跟在萧靳言的身边那么长时间,有什么疑问应该早就得到答案了吧,现在又把我带走做什么?”   江景摇头:“他警惕心太强,我无法靠近。况且,有些事我想亲口听你说。”   屠鹭道:“相同的话我已经说了两遍了,你想知道……”   江景打断她:“但不是现在。”   屠鹭一怔。   两人的飞机落地,屠鹭一下飞机就嗅到了海风的湿润。   这里不是她以为的繁华城市,而是一个海岛。   “这里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那几个人不可能会找到这里来。”   屠鹭拧眉:“难道你要带着我躲一辈子?”   江景冷笑:“当然不会,等我解决掉那几个人,就会带你出来。”   “怎么解决,你还想杀人不成。”   江景带她走入旁边的木屋:“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屠鹭无奈。   重新打开手机,她想给姥姥打一个电话,江景却制止她,给了她一个新手机:“萧靳言很可能会查到这里。”   屠鹭:“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过上‘间谍‘的生活。”   江景拧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电话里,姥姥的精神很好,只是连连问屠鹭什么时候回来,屠鹭叹口气说快了,等她把手头的事完成。然后她听到了电话里还有另外的呼吸声,猜到是萧靳言在旁边,她看了一眼远处的江景,把电话挂了。   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她以为对方会像是陆章和萧靳言一样马上质问他,没想到对方像是完全忘记她身上发生的不对劲一样,只享受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两人躺在沙滩上,微凉的海水轻柔地覆上脚心,天空星辰密布。江景闭着眼,突然道:   “我的系统里,也有一片星海。” 第78章   屠鹭猛地一惊, 很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把“系统”的秘密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江景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吃惊,只是闭着眼继续说:“那是独属于我的演绎空间。每当我在演戏上遇到瓶颈,我就会沉浸到里面, 一次不行演两次,两次不行演三次。三次不行演无数次。”   他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瞳孔里似乎落入了星光:“我在里面演绎了无数个人物, 但自己的情绪却是一天比一天少。直到我和你在香城重逢, 才感觉到心活了过来。”   他转过头, 不顾系统疯狂的警告:“看见你, 我才发现我以前错得离谱,怎么会因为这种冷冰冰的事业而抛下你。所以我不顾系统的警告, 不断地接近你。”   屠鹭顿了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事到如今,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可欺瞒的?”他苦笑。   屠鹭握紧了沙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无论是你的系统,还是你的过去, 又或者是你的未来, 我什么都知道。”   江景抿了一下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沙子从指缝流出,屠鹭的声音也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这几天你应该也听到了一点, 我接近你们都是因为一个阴谋……我也有一个系统。”她不顾江景的错愕,笑着说:“对方让我接近你们, 尽可能地打乱你们的生活,然后观察时空的走向,所以我才……”   “报酬呢?”   “什么?”屠鹭一愣。   “报酬呢?”江景执拗地看着她:“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别人打工吧。”   屠鹭顿了顿:“一条命。我自己的命。”   江景的瞳孔剧烈收缩, 远处海浪翻腾,海风侵袭, 只有这片沙滩静谧得可怕。   江景上前, 缓缓抱住了她, 她眨了眨眼,道:“我告诉你不是为了争取同情,而是要告诉你真相。”她推开对方:“你同情我同情得太早了。”   江景摇头:“如果……这个计划可以让你换回一条命的话,我可以接受。”   屠鹭笑道:“我无所谓你接不接受。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择。因为重生之后的我发现,我还有那么多的真相没有发现,还有那么多的事业没有完成。即使对你们有亏欠,我也从不后悔。”   江景倒不生气:“你一直都是这样,真不愧是我认识的屠鹭。”   说着,他顿了顿:“你骗我一次,我甩了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屠鹭哭笑不得:“还可以这样算?”   “那你就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计划,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感情吗?”   江景的脸色开始变了,他皱着眉看向屠鹭,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屠鹭道:   “这很难理解吗?我接近你是为了完成任务,你在我眼里只是任务目标,我当然不会付出感情。”   冰冷的海水爬到两人的脚底,带来阵阵的湿寒。江景的眼底也如冰层一般缓缓凝结。   半晌,他失笑一声:“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说……”   但他却无法反驳。   屠鹭的演技在几个月的磨炼下已经炉火纯青,他无法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而光怪陆离的现实还告诉他,对方的话可能性为真的概率很高。他一个影帝,最知道如何扮演好一个角色,也最明白该如何抽离这个角色。   而如果,他要是承认屠鹭的话是假的,屠鹭对他有过真心,那么他就不得不承认屠鹭对其他四个男人的感情也是真的。   如果屠鹭的话是真的,那么他这么多年的担忧悔恨又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他背对着屠鹭,眼眶发红:“以前,我洋洋自得你一直不在乎我抛弃你的过去,现在想来你不是不在意,是从来都没有付出过感情,又怎么会伤心?”   屠鹭偏过头不说话。   海水没过他精致的脚踝,寒冷席卷全身。他突兀地笑出声:“系统总是警告我不要再接近你,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他转过头看她:“此时此刻,我多么想你是在因为我的抛弃,故意说这种话报复我。”   屠鹭和他对视,半晌对方猛地转身,她这才按了一下眼角。   “不论是不是报复。”江景的呼吸颤抖:“屠鹭,你都成功了,你让我接受到了惩罚。”   说着,他修长的腿一迈,很快消失在海滩上。   屠鹭看着他的背影,捂住额头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几个男人,最好击退的竟然是江景。其实也可以理解,江景毕竟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对她的了解没有更深。能和她纠缠这么久,也只是靠着不输那几个男人的炽烈的爱意罢了。   因为太过爱,所以失去理智,失去判断,所以也更容易伤心。   如果对方保持这个伤心的状态的话,明天她就能回去和姥姥团聚了。   只是到底不能让这几个人待在这个世界太久。想到在昏迷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声声冰冷却如母亲般细密的话,她的神色变了变。   突然,眼前一阵凉风袭来,手腕被人猛地抓起: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江景重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我不相信我和你的过去你没有一点触动。演戏,如果不能注入感情,那还算是演戏吗?”   屠鹭一怔。   “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江景咬牙:“那我就偏要把它变成真的!”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屠鹭的瞳孔不由得放大。   半晌,她无奈一笑。   只是嘴角刚一提起,就突然看到江景的眼神涣散,渐渐倒在她的身前。屠鹭接住他,看到江景身后的人。   来人身份在她意料之外,转而一想又在情理之中。只得无奈:“这里连萧靳言都找不到,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方致术擦了擦按了江景后颈的手,比起屠鹭他这个“师父”的手法更加利落也更加狠辣,江景的后颈已经发紫了。他把江景从屠鹭的怀里扯出来:   “在他拿走手机之前,我就已经在手机上安了定位。”   屠鹭:“……”   她看着手机,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方致术拉起她:“我找了你好多天,终于找到你了。”   平淡的语气,但却能让人听到绵延的委屈以及思念。   论在屠鹭面前示弱卖惨,三个男人加起来也不如方致术一个。   只不过示弱点到为止,他用行为告诉屠鹭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执拗。   屠鹭被他拉着手,看着江景的身体倒在沙滩上,踉踉跄跄:“你又要带我去哪儿?”   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是无奈。   方致术一顿,却没有回头:“我还不知道,但首先要离开这里。”   屠鹭以为对方会带她去往另一个国家,却没想到会回到C市。坐到车里,看着熟悉的景色,她微愣:“你要带我去找姥姥?”   “我知道你想家了。”   “你怎么知道姥姥住在哪里?”   “你昏迷的这几天,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屠鹭抿直了嘴巴:“那我更不能理解你们几个的执着。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又何必对我不放手?”   她想了一下,给他们几个找好了理由:“是因为胜负欲吗?本来可有可无的东西经过哄抢也变成了稀有物品。”   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声响,方致术突然停下车来。   屠鹭握紧把手,回头:“你干什么?”   方致术垂下长睫,低声道:“不是。”   “什么?”   “不是因为胜负欲。”他转过头看向她:“我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屠鹭吐出一口气:“那我和江景说的话你已经听到了,我不相信你会为了莫须有的感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方致术握紧了方向盘:“你在对他说谎。”   “哪句说谎?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是谎话,还是我从来都没有付出过感情是谎话?”   他抿直了嘴唇。   屠鹭的性格一直“难搞”他是知道的,对方如果不是那么有个性,他也不会乖乖听话,从一个自闭阴郁的孩子成为了所有人都敬仰的天才医生。   只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固执的性格可以当做情趣,无伤大雅。但真的当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的脾气可以化作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朝他的心脏插下。   如果承认她付出过真的感情,承认以前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虚妄,那么同样的也要承认她对其他三个男人的感情也不存在作假,这无异于让方致术亲自选插向他心心口的是锋利的柳叶刀还是钝痛的菜刀。   不过他固执的性格正好可以让屠鹭哑口无言:“你和他们的是假的,和我的是真的。”   屠鹭:"……”   这么多年了,方致术近乎孩子气的性格有时候还真让她没办法。   两人进入村内,一推门就看到老太太坐在炕上假寐。对方手里拿着照片,略略一看屠鹭就知道那是母亲的相片。   看来在她昏迷后,因为白家倒台,母亲的东西被带回来不少。   老太太辛劳一辈子,想看女儿的照片一面还要从别人的家里拿回来,不得不说是心酸。   屠鹭红了眼眶,轻声叫了一句:“姥姥。”   崔静缓缓抬眼,看见屠鹭的一瞬间像是回不过来神,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   屠鹭又叫了一声:“姥姥,我回来了。”   崔静这才反应过来,差点从炕上掉下来:“鹭鹭,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给姥姥打个电话。”   直白而又粗糙的话马上让屠鹭把内心的矫情压下,她眨了眨眼:“突然想回来,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没来得及通知……”   姥姥给她捂了捂冰凉的手,然后回头看向方致术:“小方,快点来坐。”   “姥姥,您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在你出国的时候。这孩子来咱们家,说你是的朋友。”原来这几个男人把她的昏迷以及消失都瞒下,告诉姥姥她是出了国,免得老太太担心。   姥姥道:“你事情都办完了吧?”   屠鹭看了默不作声的方致术一眼,冷笑一声:“还没完,事情太多了。”   姥姥叹了一口气:“你和白家的事小萧他们已经告诉我了,既然你爸爸真是白家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回白家吧。”   屠鹭道:“不了,我这辈子注定就姓屠。”   姥姥怔愣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没说什么。   屠鹭把姥姥手心里的照片拿出来:“而且我还要把我母亲的坟迁出来,就葬在爸爸的旁边,他们两个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能常伴了。”   大滴的眼泪落在照片上,姥姥抹了抹眼睛:“都是我当年一时糊涂,否则咱们一家五口多好啊。”   屠鹭给姥姥抹眼泪:“姥姥这不怪你。如果没有陆心慈,就不会造成这样的悲剧。但如果真的没有她,恐怕我奶奶也不会跑到这里,父亲母亲也不会就这么相遇,我也就不会出生。算来算去,命运使然,能让两个人入土为安,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   晚上,吃过了饭屠鹭去了李秀家一趟。对于屠鹭在a市发生的事情,李秀懵懵懂懂,只知道屠鹭似乎翻出了好大的风浪。   不过李秀心思简单,对豪门恩怨不怎么感兴趣,与其让她问屠鹭在白家到底搅乱了多少浑水,倒不如让她好奇屠鹭身后的这个医生又是什么人。   对于李秀的挤眉弄眼屠鹭视而不见,她只道:“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不能看我深陷麻烦就躲懒。”   李秀一愣:“妹子,你不是有麻烦吗?咱们还开张啊。”   “当然得开。”屠鹭皱眉:“为了狗男人耽误生意,我不是有病吗?”   李秀:“所以你说的麻烦还是因为男人?!”   屠鹭:“……”   回去的路上,屠鹭伸了个懒腰:“你看,其实我一直都把心思放在事业上,即使一开始对你和颜悦色也只是顾及当初我对你的欺骗,现在你不报复我不说,怎么还跟在我身边?”   方致术顿了顿:“我只记得,我的事业、我的医术都是因为你而开始。”   本来在原来的时间线,方致术只等着系统降临然后才提起对医术的兴趣,是屠鹭不断地带他走出阴霾,激发了他对医术的兴趣,这才能让他的医学之路走得更加顺利也走得更加地远。   和系统交易也更加占了上风。因为他即使再孤僻,也深深地知道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系统能给他知识以及资源,早晚会收回同等的甚至更多的回报。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欺骗我的感情的话,你大可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屠鹭还想说,方致术就又道:“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欺骗,你可以骗我一辈子。”   屠鹭张了张嘴,最后只好道:“如果你们都没错,那么就是我错了?”   看她陷入迷茫,他刚想伸出手,远处突然传来突兀的声响。两人回头,一束探照灯远远地从天上射了过来,与此同时两辆车的车鸣声也由远及近。   方致术疏离的瞳孔微微一震。   他知道,该来的已经来了。   首先来的人是萧靳言,他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对着屠鹭道:“屠鹭,过来。”   陆章和江景先后从两辆车上跳下来:“屠鹭,来我这里。”   方致术挡在屠鹭的身前,抿直了嘴巴。   天空阴云密布,寒风乍起。此时此刻,这四个天之骄子又再一次聚在一起。   萧靳言道:“屠鹭,你过来,我马上带你和姥姥走。过往的一切都当不存在,咱们重新开始。”   “鹭鹭。”陆章的脸色在夜色里诡异的苍白:“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即使这是一个计划,我和你的感情不可能会骗人,即使你再否认也否认不了你和我相爱的事实。”   “屠鹭!”江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你最该做的是回到我身边。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几个跟屁虫,回到我们的小岛不好吗?”   方致术紧紧地握住屠鹭的手:“别走。”他喉结一动:“我不允许你走向别人。”   屠鹭缓缓地看向四个男人,此时心中说不上来的情绪翻腾不已,半晌,她终于做好了决定,深吸一口气:   “我谁都不选,你们几个都给我滚!” 第79章   这一声像是一道闷雷, 彻底让四个男人收了声。   夜色下,屠鹭的眼睛无比晶亮,她面无表情地环视四个男人:“你们以为赢了对方就能赢了我吗?我是战利品吗?”   “不, 不是……”江景的话音未落,就被屠鹭打断:“虽然你们不是这么想的,但就是这么做的。”   萧靳言眉目一锁,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看向屠鹭鉴定的眼睛,抿直了嘴巴。   陆章摘下了眼镜,缓缓抬眼, 眼底似乎有晦暗聚集。   方致术下意识地松开了屠鹭的手臂。   “本来我因为想要重生而利用你们, 所以感到亏欠。所以对你们的抛弃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既然你们要这么勉强,我就干脆承认。”她深吸一口气,拿出随意的态度:“我之所以不在意或者说原谅你们甩了我,不仅是因为系统的关系, 还是因为我当初是真的动了感情。”   还没等几个男人高兴,她就恶劣地一笑:“不过我这个人花心。喜欢是真的, 都喜欢也是真的。”   萧靳言面色一变, 咬牙道:“怎么可能?”   陆章眸中的晦暗似乎快要化作夜色溢了出来, 他露出不符合清隽眉目的微微狰狞的笑:“屠鹭,我早就该知道你是这样……”   江景闷咳了一声,冷风疯狂地在胸腔翻涌,以至于最能说的他此时却反而说不出话来。   方致术看着屠鹭, 疏离的眼底满是惊诧。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 即使屠鹭给了他一束光,但也不能支撑他接受这么多的冲击。   “你们几个不分先来后到, 对于我来说都是我人生之中最难忘的际遇, 对我来说都很宝贵。”屠鹭一耸肩:“所以我根本无法选择, 又或者说……我为什么要选择?”   她看向几个男人,问出的问题直插人心:“我现在已经不是重生之前那个草包白鹭,也不是在任务世界里一无是处的屠鹭。我学会了很多知识,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我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和你们纠缠在一起。”   说着,她微微退后一步。   几个人看出她的去意,脸色大变:“屠鹭!”   几个男人本以为可以逼她做一个选择,但却没想到她却是一个都不想选!   察觉到自己的方法大错特错的几个男人开始真的慌了,不自觉地瞠大双眼。   屠鹭轻声道:“我承认你们都是天之骄子,但是现在的我不需要那些虚幻的东西。金钱、友情、亲情足以填补我空虚的一切。即使你们再有钱、有才、有势力又如何?那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靳言道:“可是我们有感情……”   屠鹭摇头:“与其用模棱两可的感情去牵绊我的脚步,倒不如想想,该用什么陪我走向未来……”   她对几人一笑:“况且你们说都了解我,但我又何尝不了解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相信我和你们的感情是真的,但又不肯承认我和其他人的感情是真的。如今对我这么执着,多多少少也有较劲的想法……”   方致术瞳孔放大,刚想反驳,屠鹭就摇了摇头:“没有行动证明之前,我只能这么想。”   几个人抿直了嘴唇,脸色冷冽得似乎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四个男人太苦大仇深,屠鹭很缺德地安慰:“你们也不用太伤心,毕竟每段感情我都付出了真心,我又没有劈腿。”   她直接转过身:“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你们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到时候就是你们留下来,而不是我跟你们走。不过在那之前更要清楚,想要留下来就要失去一切,无论是系统还是资源。更重要的是,我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花心多情,也再也不会为谁停留。到时候无论你们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接受。”   换句话说,想要和她在一起不仅会失去一切,还有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是一个必赔的买卖,没有傻子会选择留下来。   待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暗里,几个男人也久久地没有动。   屠鹭想要回到大学完成学业,但正值放假所以她倒省了走这一遭,只是免不了要补上缺失的课程。   自从从白家离开后,她就一次都没有回过白家,这一次回去她很低调。但由于上一次她差点把白家的房盖都捅破了,即使有四个男人帮她擦屁股也难免有风声传出来。   因此这次回到a市,就有不少人在盯着她的动向。   特别是由于她在白薇和程晨的订婚典礼上说过的那番话,她不会拿走白家的一分钱,所以她到底要把那么庞大的白家的财产给谁?   这件事不仅外界好奇关心,更关心的人其实是白家的分家。白家的资产本家由于白仲英不是白家人,自然不能给他,陆心慈已经进了监狱,更不能交由她支配,屠鹭是唯一的白家人,既然她都不要那么不给分家的人给谁?   所以,屠鹭站在白家大厅的时候,看着堵上门来的白家分家的人毫不意外,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纸,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的关心,为了履行诺言,也为了告慰白家先辈在天之灵,所以我已经决定将所有的财产都捐出去了。”   白家众人傻眼。   待屠鹭走出大门也没有回过神,半晌大厅内爆发出吵嚷,不乏有人拿着拐杖捶地怒吼:“白鹭!你这个败家女!”   骂的是白鹭又不是她屠鹭。屠鹭脸不红心不慌,谁让这些分家的人助纣为虐,冷眼看陆心慈霸占白家这么多年,白世昌的死因真相大白的时候这些人第一反应不是悲哀而是想着怎么瓜分财产,屠鹭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头儿,那么多的钱你真的不要了?”   吕丽丽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屠鹭道:“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吕丽丽啧啧作声:“我一直知道你最喜欢钱了,没想到你竟然有视钱财如废土的一天。”   屠鹭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吕丽丽皱了一下鼻子:“不过想来也好笑,当初白家的人把你给赶出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杀人凶手,而且没有一个人身上流着白家的血,而你才是白家真正的后代。”   自从白世昌和贺梅、贺飞三人的死亡真相大白之后,陆心慈和杜立被交给公,安,机关进行调查,白仲英也被白家分支赶了出去。   白仲英是向海棠母女的主心骨,他一走两母女自然也得跟着。没了白家这一层□□,白薇和程晨的婚约自然作废。一家三口每天混吃等死。   一开始还能用白仲英的私房钱快活度日,但是白仲英和向海棠奢侈惯了,那点钱很快就被挥霍一空。渐渐地连最小的别墅都租不起,只能换了楼房,楼房住不起又换了出租屋,每天过着被房东催租的心惊胆战的日子。   白仲英走投无路能忍得了,但向海棠怎么能忍得了这样潦倒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很快就过上了穿金戴银的生活。   白仲英察觉到了不对,更是暗恨向海棠当初当众抛弃他的事,两人浓情蜜意不在,开始拳脚相向。   白薇每日以泪洗面,暗暗祈祷程晨能找到她,救她脱离苦海,但是每次她打电话程晨都不接。   她埋怨程晨的冷情,却不知道程家正因为受到攻击濒临破产而焦头烂额。   说起白家的事,吕丽丽大出了一口气:“早知道你的身世是这样,怎么可能让那几个坏人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了那么久,还让他们把你赶出来?”   屠鹭一笑:“当白家的富二代有什么好,如果我当初没有被赶出来,现在恐怕还是个混吃等死的草包吧。”   吕丽丽握住她的手臂:“头儿才不是,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屠鹭看到吕丽丽,自然想起上辈子是这个小姑娘帮自己收的尸,此时两人平安健康,她难免感叹:“不用这么说,其实我还得谢谢你……”   吕丽丽:“什么?”   屠鹭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呢?你在你爸爸那里学习得怎么样?”   “还可以。”一说起公司吕丽丽就头疼,但并没有多少不耐烦:“虽然很难,但我基本可以理解。爸爸说以后把公司交给我,他可以放一半的心。也不知道另一半的心他什么时候能放下来……”   “……那李群呢?”屠鹭斟酌地问。   “李群啊。”吕丽丽一派洒脱:“我早就把他甩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男朋友。”   “你小妮子还挺厉害,新男朋友叫什么?”   “你认识啊。”吕丽丽神秘兮兮。   “谁啊?”   “王昊。”   屠鹭:“……”   不就是那个陆章的迷弟,当初的学霸?!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不说我了,头儿,你现在怎么样啊?”   “我?”屠鹭语气平淡:“一如往常,专心事业。”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吕丽丽撇撇嘴。   屠鹭一笑,没说话。   最近几个王八蛋开始不缠着她了,好像真因为她的那几句话开始自闭,也可能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不过屠鹭不在乎,她发现对付男人就是你强我弱的道理,她若是退缩反而让他们几个得寸进尺。   现在她的生活,正如她告诉李秀的一样,专注事业,至于男人什么的,还是交给一个月后的自己再说吧。   半个月之后,刚剪辑完成的电影《时空速杀》马上就申请了电影节,进行角逐。   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的口风,有一张图片悄悄地在网上流传,片尾的演职人员名单上,服装一栏赫然写着“屠鹭”的名字。   屠鹭这个名字虽然不多见,但也绝对不是绝版,但若是和最近的传闻以及江景联系到一起,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更有消息灵通的,看见名字不禁纳闷,不是说江景找了当红的设计师林幽来设计服装吗?屠鹭这个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难道是为了进娱乐圈,走的后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开始进行各种猜想,终于有人猜了出来:   “你们没发现吗?林幽=lu,不就是鹭吗?”   “林幽就是屠鹭!?”   这个猜想一石掀起千层浪,无数人为止兴奋,和屠鹭与四个男人的传闻真真假假地混在一起,在微博热搜上挂了一天一夜,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定论。   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屠鹭上台领到最佳服装设计的奖,在她精致的眉目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刹那,这才盖棺定论。   屠鹭就是林幽。   她不仅是白家的继承人,还是炙手可热的美妆网红,更是惊才艳艳的设计师林幽!   与她身上的才华和各种光环相比,和四个男人的暧昧绯闻反倒成为了不起眼的存在。   在网络因为她的新闻热闹得快要烧断网线的时候,屠鹭早已坐上通往M国的飞机。   这一次,她是受邀去M国看展览,也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市场。她从不满足于在华国的脚步。   只是她刚一坐下,就看到旁边的座位上放了一本书,上面清楚地写着“华国服饰发展实录”。   屠鹭想到了什么,会意一笑。   空姐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暖身的茶,里面似乎放了一点中药,散发着微微的苦味。   又隆重地给她端上一盘甜点,屠鹭打开盖子一看,原来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还没等惊讶,面前的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电影,一张精致的脸和修长的腿几乎要冲破屏幕。   她哭笑不得,笑了一会看着窗外的云,微微叹了一口气。   来到M国,来接她的是老熟人丽贝卡。上次在香城对方收她作学生不成,这次还不死心,特意把她邀请要m国来,想要用庞大的市场和奢华的时尚圈来诱惑她。   不过这些屠鹭早已看惯,倒还真没动心。丽贝卡有些灰心,正巧她的恩师从法国回来,想着自己不能打动屠鹭,等对方看见了老师肯定会激动得五体投地,到时候还不乖乖地拜入她的门下?   在机场,隔得很远丽贝卡就挥手致意:“老师!”   来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优雅女士,高跟鞋在瓷砖上清脆作响,看到这一边勾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   丽贝卡还等着和老师拥抱,没想到来人直接抱住了屠鹭:“鹭,我以为你已经消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屠鹭也热泪盈眶:“梅琳达老师,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碰到您。”她以为所有的时空重叠都会出现bug,没想到江景那一个世界融合得这么好,竟然把她的老师给带来了。   丽贝卡目瞪口呆,梅琳达抱着屠鹭,对丽贝卡道:“原来你们也认识。难道你不知道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最得意的学生?”   丽贝卡:“……”   屠鹭失笑。   有了梅琳达的帮助,屠鹭很快就在m国站稳脚跟。就在她准备自己的时装秀的时候,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   在那之前,姥姥虽然对她的事情不多问,但事关她的终身大事,难免要试探两句:   “鹭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几个小伙子你到底喜欢谁啊?”   屠鹭道:“姥姥,您别管了。”   姥姥叹口气:“我听他们说,你们的关系很复杂,当初他们几个还因为事业抛弃过你,但你不能因噎废食啊。因为事业就全然抛弃感情,那这和他们当初又有什么区别?”   屠鹭一怔,她迟疑了一下道:“姥姥,我们的关系和别的前男女友不一样。从始至终,主动权都不在我,而在他们。”   她无心也有心,只是看到底哪个先能打动她的心。   “如果哪一个都不愿意放手呢?”   屠鹭捏着眉心不说话。   姥姥语重心长:“鹭鹭,主动权在他们,但心在你这里。你如果再犹豫下去,何止伤的是你自己。”   屠鹭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了姥姥。”   此时此刻,她站在m国的中央广场,天上赫然又出现了四个太阳。在日晕之下,她恍惚想起了在昏迷时听到的系统对她说的话。   “宿主,很对不起一直以来对你的欺瞒。但是上级下达的指令我作为系统不得不遵从。时空重叠的真相并不是数据失误,而是四个男主的思念冲破了时空的桎梏,使你们重逢。为了弥补,我给他们四个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他们之中有一个可以留下来,代价是失去系统,作为平常人和你在一起。届时这个选项履不履行都在你。宿主,保重。”   直到最后,一团数据也分不清它到底有没有“心”了。   手机铃声一响,四个男人发来短信:   “屠鹭,等我。我们重新开始。”   屠鹭盯着这几个数字,眼前似乎看到了四架向她而来的飞机。   只要她一声令下,三辆飞机会消失,时空恢复正常,只有一架飞机会真正地飞到她的身边。   远处,天空已经出现了四条气浪拖成的白线,她念着“重新开始”这几个字,禁闭双眼,半晌猛地睁开。   “系统,我选择……”   一年后。   今年的新年来得格外地早。   屠鹭在国外办了两场秀,因此回家回得更加地少,新年是难得相聚的时光。   崭新温暖的农村瓦房里,姥姥坐在炕上包饺子,电视上放着新晋小花何欣演的狗血小言剧,屠鹭没有多少耐性,听到外面的烟花声拍了拍手上的白面就跳了出去。   来人过来给她围了一圈围巾:“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   屠鹭道:“等不及看烟花。”说着,看向对方的单薄大衣:“你也没有穿多少,回屋后姥姥唠叨你我可不管。”   萧靳言一笑。   他看屠鹭脸蛋红红,指尖红红,大手抬了又抬,还是没有放上去。   屠鹭主动把手放在他的兜里。   他一顿。   屠鹭:“走啊,傻愣着干什么啊。”   他向来没有表情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点点头:“慢点。”   烟花在两人的头顶不断绽放,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屠鹭道:“过了十五我就要去一趟法国,时间不长,但也拜托你多照看照看姥姥。”   萧靳言点头。   如今他虽然没有了系统,但还是总裁。由于失去了大部分的资源,资产大幅度缩水,在华国首富算不上,但也算得上富甲一方,是华国经济的有利支柱。   没了系统,他并没有遗憾。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再扩张资产下去那就是贪得无厌,早晚会被盯上。   况且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不相信系统会无条件帮他,屠鹭的系统就是一个例子,与其等着自己的时空崩溃,还不如先放弃系统,早做打算。   身为一个总裁,按理来说他应该比屠鹭这个设计师还要忙,然而再忙只要屠鹭的一句话他都会回来照看姥姥。   崔静年纪大了,已经不想折腾了,面对屠鹭几次地搬家请求强硬地回绝,两人只好轮班似地看望她。   虽然聚少离多,但两人一来一走,逢年过节聚上一次,倒还真像个小家。   萧靳言帮她拍走肩上的雪:“你工作室的人手够不够用?要不要我……”   屠鹭抬眼看他,他一笑:“要不要我去帮忙两天。”   屠鹭失笑:“我还以为你要派人。”她摇头:“我何德何能,能让大总裁来我的小小工作室帮忙。”   她的工作室已经不小了,在自己的努力和所有人的帮助下,已经在m国崭露头角。看着华国的文化在不断输出中,屠鹭很满足。   萧靳言道:“这一年你一共回来三十次,但我和你相聚不过十天。”   一句话虽然是陈述,但低沉的声音以及低垂的眉眼,没有一句怨言也能听出他的思念。   屠鹭低头踢了一下石子:“快了,等我把工作室做大,就会有更多的时间了。”   然后工作室做大,就代表着她更加的忙碌。这是一句空虚的承诺。   萧靳言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也点头微笑。   从他和屠鹭重新在一起之后,他就知道这样漫长的等待都是对过去屠鹭每一天的孤独的补偿。   他有信心能等到一个结果。   这样的信心让他从来都不问屠鹭到底为什么选他,既然被选择了,他就要好好珍惜机会。   他握紧了屠鹭的手。   头顶绽放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烟花,屠鹭看了半晌:“回去吧,有点冷了。”   转身,却被拉了回来。   萧靳言单膝下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你要干什么?”   “别怕。”他轻声道:“这不是求婚。”   屠鹭松了一口气。萧靳言忽略她的放松,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它:   “没有婚约,你就当它是一个承诺。”   里面是一串晶莹剔透的手链,尾端挂着一个小小的糖葫芦:“我萧靳言保证,从今以后眼里、心里只有你。即使没有法律、婚约的保证,也绝不食言。”   屠鹭眼底发热。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在事业完成以前,她不想结婚,而他知道她的想法,给了她一个承诺。   在她完全交托真心之前,他永远不会变心,即使这种等待是无尽的,无望的。   她眨眨眼,压下眼底的热:“你可要想好了,我这个人的脾气可不好。”   他道:“从小我就知道。”   “我还犯了你的老毛病,每天只知道挣钱,不懂得体贴人,还可能某一天突然发疯甩了你。”   “那我就再把你追回来。”他声音笃定。   屠鹭的声音已经发软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花心……万一以后再出现了什么比你年轻比你帅的小鲜肉,我变心了该怎么办?”   他顿了一下,握住她的指尖:“我有信心让你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屠鹭眼底发热,吸着鼻子狠狠点头:“算了,不为难你了……”   萧靳言也有些激动,给她戴手链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一条手链拴不住她的心,但她肯伸出手来就代表着两人之间的裂痕终于有了修复的迹象。   即使未来再漫长,即使两人之间的裂痕再深远,他也会用自己的真心一点一点填满它。   烟花下,两人缓缓拥抱。   屠鹭环住萧靳言的窄腰,看着头顶的圆月笑着眯起眼。   突然,她觉得自己花了眼,因为天上似乎出现了三个月亮……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眼角一抽。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