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黄泉旅店》作者:柳暗花溟 文案: 一个著名的风景区,一家豪华的中式旅店。 可是却怪事频频…… 据说,除非是出家人,否则入住必死。 是这家古怪诡异的旅店能释放人心最丑恶的一面,还是能放大幻觉与梦境,抑或是能穿越时间的洪流? 而当一朵真正的小白花,在这里遇到一个假装的大灰狼,结局又会是什么? +++++++++++ 楔子  真实与虚幻,就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 第一章 鬼城   黑沉沉的苍穹下,方圆数里内却没有一丝灯火,就连天上的星月也显得格外朦胧。   且,黯淡无光。   如果站得够高,会发现地平线的尽头似乎有霓虹闪烁,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但那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被一层透明而无形的结界隔开,遥远而不可触摸。而在黑暗的深处,就算是沉没,也会寂寞无声的消失,根本没有人看得到你。   世界上最大的恐惧正是如此。   不是多么血腥、多么残酷、多么痛苦,而是你在害怕、你在狂喊、你在求助、你想拼命摆脱,可是却无济于事。仿如陷入一个恐怖的梦魇,一个诡异的幻觉,像一个困在坟墓里的活死人,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独自品尝着那绝望的孤独。   坟墓也是房子的一种,只不过是给死人住的,没有活人气。那如果这么一大片小区无人居住,和墓地有什么区别?只会更可怕,因为更深、更空,里面能隐藏的“东西”更多吧?   韩冰不知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心里一惊。她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因为听说脑波活动太剧烈,容易吸引某些非自然的现象。   可是,她控制不住。   不是她非要在午夜十二点穿过这片有名的“鬼城”,是因为附近的高速公路段出了重大事故,已经封了路。她要么被困在公路上,要么绕过这边回家。   她不想被困,之前听说过,因为这一片警力不足,偶有公路抢劫案发生。她无财,但好歹有一丢丢的色,被劫的话,她宁愿冒险走鬼城。   不过现在,她的信心有点动摇了。或者,留在公路上会更安全?   只是她没有回头路好走了,只好把车大灯打开,令车头前方一片雪亮,哪怕那光明无法穿透更深的黑暗,至少给了她短暂的安全感。   其实所谓“鬼城”,并不是真的有鬼出没的城市,而是指城市和乡村的中间地段开发出的一片住宅区。小区全是别墅式建筑,倒是很漂亮,可惜因为交通不发达,生活不便利,房价又太高,所以买房子的人很少。又因为区域太大,入住率低,实在不安全,到最后仅有的住户也搬走了,导致圆几里内没有人烟。   小区几处出入口的铁门都倒塌了,也没有人看管,从T市到相邻的B市的话,如果穿越小区,路途能近很大一段。但即便如此,这里白天还偶尔有人路过,到了晚上,根本连鬼影子也没一个。有的地方,荒草长得很高很密,若有剧组拍《聊斋》,应该不用特意布景。   于是,这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城”。   没事,没事,空房子罢了。车子开快点,有歹徒也追不上!   韩冰鼓励着自己,可是手心里却满是冷汗。略一打滑,汽车差点撞上路边的绿化带。猛踩刹车之下,车子嘎然而止。就像,突然死亡。   这是她老板的车,她就是因为送了他回远在T市的家,所以才被迫赶夜路回B市的。而且这车的方向盘太灵敏,她一直开得很不习惯。惊魂未定中,她试图重新启动车子,却发现居然死火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向车钥匙……   哈!   有一个轻轻的呵气声,在她左耳后方响起,近在咫尺,就像贴在她的脖子上,似乎是幽幽的叹息,又似乎是有什么,正对着她吹气。   瞬间,她浑身冰冷,全然僵住,一动也不能动。   老人们常说,人的身上三把火,头顶、左右肩。遇到怪事莫回头,明火能保你平安。可是就像脖子后面有一条线牵着她,韩冰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后座上,空空如也。   透后车后窗,浓得像一团墨样的黑,似乎向她挤压而来。   她猛地转回身,眼角余光似瞄到一团黑影,飞快地掠过她的车前方。好像是明月前飘过云朵造成的阴影,又像是风影流动,更像是……某件巨大黑袍的边角。   偌大的鬼城,漆黑的夜晚,她一个人。   远处、近处、空荡荡的豪宅就像是阴森的洞口,似乎有不知名的东西躲在暗处窥探,随时把她拖走。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死寂得连夏夜的鸟虫鸣叫也断绝了。   整片地区,宛如死域。   除了,刚才那呵气的声音不断回放。   她慌了神,只感觉心脏发出咚的一声响,把全身的血液都收了回来,在胸口形成巨大的恐惧,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就连心脏都要烟花爆炸,冲出胸膛似的。   跑!跑!跑!   她脑海中只闪着这一个念头,奋力启动车子。百万的豪车,不可能凭白无故就死火的,也不可能怎么也打不着。可在湿冷空气的笼罩下,车子就是不动!   “各位大仙,求您们放我走吧!”她低声哀求。   咔!   回应她的,是车前方传来异样的响动。在韩冰粗重的呼吸和如擂的心跳声中,清晰、清脆而刺耳。韩冰吓得差点当场惊叫,抬头望去时,却发现前挡风琉璃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纹。   没有人、没有器具、也没有风卷沙石,好好的玻璃怎么会这样?   正呆愣着,咔咔的声音持续响起,并愈发尖利,伴随着,裂纹出现了一条又一条,很快就在挡风玻璃上凝成蛛网一样的纹路。就仿佛有个隐形的“东西”拿着尖利的铁器不断敲打,要打碎玻璃,闯进车里似的。   韩冰要吓死了,冷汗如浆。   恐惧,有如鬼怪的利爪,紧紧抓住她的喉咙。她没办法呼吸,只有本能的逃避。周围全是无人的荒芜,也许草丛中会冒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专门等着韩冰,但是她没有选择。   不过她并没能如愿,她忘记车子是自动锁死的了,连撞了几下也没有打开车门。而那敲击声却更大了,挡风玻璃上的裂纹呈几何数量增长,迅速的雪花一片,连窗外的黑暗也阻隔住了。   韩冰死死地盯着前方,吓得无法动弹。   慢慢的,她看到一个女孩的脸自模糊中出现,面容狰狞扭曲,半边脸全是血,眼神中有着令人绝望的神情,正拿着高跟鞋,奋力猛砸着。   救命……救命……   女孩的声音尖利而遥远。   但紧接着哗啦一声,能刺破人耳膜的脆响后,挡风玻璃终于整块碎裂了。   夜风,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热而粘稠,血腥和沉闷。   那女孩伸出手,抓向韩冰。   韩冰吓傻了,根本不能躲,可那女孩却倏然在她眼前消失,就像被什么凭空抓走了一样,只余那惊恐万状的眼神在韩冰脑海里放大。接着,漆黑的鬼城中突然爆炸般升起一团火球。没有燃烧声,但那没办法形容的可怕尖叫和哀号,却自黑暗中传来!   韩冰只觉得有什么撞向自己,刺入她的身体,浸于她的脑海。   尖锐的疼痛不知从何而来,终于令她可以移动。她一手抱住头,另一手胡乱抓着,也不知碰到了什么,车子在这刻却突然启动了,箭一样冲出去,似乎连它也吓坏了。   震动,令韩冰清醒了一点。她努力保持着意识,手忙脚乱地控制着方向盘,既不敢回头张望,也不敢向左右看,生怕有什么东西正爬进来,打碎她最后一丝勇气。   她听到快速而急切的低声呓语,可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似乎……是从她的身体里面、脑海深处钻出来,充塞在空气中。她体会到死亡的恐惧,还有无尽的绝望,好像催命的鼓点一阵紧似一阵地敲着,迫得她无处躲藏。   疼啊,好疼啊!   头就像被劈开了一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脑袋中间裂开了一条大缝,有凉风灌进来,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模糊。   求生的本能令她努力瞪着前方,眼看狂飙的车子到了小区的一个出口,那歪倒的铁门阴沉而犀利,仿佛是着阴阳两界的界碑。   冲出去,就出了鬼城,回到人间!   她猛踩油门,用力之大,似乎脚都要断了。然而,车子却像被一股大力强力拉住,向回猛拽。挡风玻璃早就没了,巨大的惯性把她从车前方抛了出来,直落入铁门一侧的密实草丛中。   只差几步!几差几步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她绝望的想着,努力想爬起来。   周遭的一切她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只那急促又恐慌的呓语声还在回响。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吱的一声好刺耳。   韩冰略抬起身子,就见浓黑的夜色中,有两道雪亮的光柱照了过来!那光太强烈了,她本来就无法聚焦的视线中一片炽白。   她要死了吗?地狱还是天堂?   在这刹那,她突然有一丝迷茫,一丝空白,倒忘记了害怕。而当在强光中有一只手伸过来时,她终于爆发出压抑了很久的一声尖叫。   “韩冰!韩冰!是我!”手的主人把拼命躲避的韩冰捞了过来。   那张脸在光与暗的交织中慢慢清晰,俊逸的眉眼中有隐约的微笑,即便是在严肃中都掩不住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春七少。 第二章 春七少   韩冰从虚脱中醒来。   还没睁开眼睛,大脑就自动工作。开始时,有点当机,只觉得自己是从一片黑暗中突然步入光明。随即,那恐怖的一幕幕快速重现,吓得她蓦然坐起。   “醒了?没事吧?”一声醇厚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尽管,那个人并没有笑。   “春……总?”韩冰似有点意外,但马上回想起昨晚是被谁搭救的。   不过,“春七少”三个字,不是她这种小职员叫的。而且某人还真配得起这个姓,无论神情和声音,都令人如沐春风。   “您怎么在这儿?”韩冰有点愕然地问,因为她发现这里是自己的家。   “本来应该送你进医院的。”春七少摊摊手,“你昨晚的情况很不好,像是生了大病。可你一直哭闹着要回家,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公司的医疗保险是足额缴付的,看病不需要特别负担。”   韩冰没说话,因为关于这一部分记忆,她有些模糊。但想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您照顾了我一夜?”她又问,有点尴尬。   “你一直冒冷汗,说胡话。”春七少无奈地笑笑,“虽然我不算什么善良的人,但也不至于丢下这样的病患,掉头就走呀。再说,员工身体健康,老板才有钱赚嘛。”   “谢谢春总。”韩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谢。   春七少微微摇头,“你死也不肯去医院,我只好叫了家庭医生来看你。医生说你并没有大问题,好像是受了惊吓所致。话说回来,那么晚了,你走鬼城干什么?又怎么吓成那样?若不是我也正好经过,出了危险就麻烦了。”   “我送李导回家,再赶回B市就有些晚了。而且高速公路有事故,我只好绕道。”韩冰努力解释,而且有意忽略某些记忆深刻,却又不太像事实的真相。   “就这些?”   “就这些!”   “可是我见到你时,你就像见了鬼一样。”春七少又笑了下,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   韩冰闭嘴。   她不太会说谎,所以有时候只能选择沉默。但这样子,倒像是有点不满和倔强似的,引起了春七少的兴趣。   “你不会是遇到什么怪事了吧?”他突然凑近,盯着韩冰的眼睛,“虽然是个女孩,但你开车的技术一向不错,怎么会撞到铁门旁边的水泥隔离墩上?再者,挡风玻璃碎成那样,很不寻常哪。”   原来是撞上路障了,不是遇到鬼打墙。可之前的事怎么解释?全是她的幻觉?不,不可能的。虽然她不算是意志特别坚强的人,但也不脆弱,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那么可怕的幻觉。最关键的就是春七少所说的挡风玻璃的事,那种程度的撞击不可能造成全碎的结果。就算她不能确定自己的神经和意识系统,挡风玻璃也是绝对物证。   不过,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哪怕是说出来,也要对亲朋好友,或者值得她信任的人。春七少,显然不在此列。   “昨天很倒霉。”她解释,随口编了个理由,“在下高速之前,我前面是一辆沙石车,有石子飞落到车子,那玻璃早就有裂缝了。后来那么一撞,所以……”   “还真是巧啊。”春七少意味深长。   “春总,您不知道高速公路那边的事故?”韩冰装作看不见春七少的表情,又问。   “早上看新闻才知道。”春七少耸耸肩,“从T市回B市,我从来都是穿越鬼城的,那样比较近,能节省不少时间。不过你是女孩,大半夜从那里走,倒真需要些胆色。告诉我,真的没遇到什么吗?”   “我该遇到什么吗?”韩冰反问,略动了动身体,却疼得直吸气。   “小心,你被甩出车时,手臂和腿上被碎玻璃划伤。有点深,但还不至于缝针,也不会留疤。这和同等车祸比起来,你运气很好,几乎算是没有受伤。”春七少站了起来,“你多休息几天吧,公司最近反正不忙。”   眼看他要走,韩冰暗松口气,想下床相送。她实在不习惯和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交流,那让她感觉紧张。于是,当春七少拦住她时,她也没再推托客气,又安坐到床上去,打算等静下心来时,把所经历的古怪事件好好梳理一番。说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过得平安顺遂,没遇到过超出智力理解范围以外的事。   她胆子不大,但也绝不是受点惊就晕倒的那种人。还有,春七少的态度有些奇怪,神神秘秘的。而且怎么那么巧,昨晚他就恰好出现在鬼城里呢?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琢磨一下,门铃就响了。   她忍着手臂和腿上几处伤口的疼痛,下床开门,发现来者是她的直属上司,李导,号称票房之王的大导演。而她,是他的私人生活助理。   “在门口看到春七的车,也是他打电话通知我的。你怎么样?”李导关切地问。   韩冰始终认为,李导是娱乐界的奇葩,长得好看、富有、长华横溢、事业成功,却还保持厚道正派,人到中年,圆通但不圆滑猥琐。这年头潜规则横行,李导就像出水芙蓉,所以他是她的老板,也是她很信任的长者。   于是,她把昨夜发生的事讲了讲,但没提“遇鬼”的事。如果她所经历的事是假的,她疑神疑鬼岂不丢脸?如果是真的,在没有弄清楚真相前,她不想把霉运带给一个难得的好人。   “车子的事你不用管,我已经找人去拖了,而且向保险公司报了损。”李导听完后,有点自责地说,“昨天那么晚了,一个姑娘家,我就不该让你独自回来的。”   “纯属意外。”韩冰反过来安慰李导,“若不是高速公路封路,我直接就回家了,不会从鬼城那边走,那边太黑了,我又着急……”   “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呀?”李导倒了杯水给韩冰,“早上接到春七的电话,我老婆就紧催着我过来看你。路上我想,我下个电影正要做个灵异类的,这些日子折腾剧本,搜集了不少奇闻怪事的资料,你可能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偏偏又是从鬼城穿过,于是自己吓自己,怕有什么妖魔鬼怪跑出来,所以才开快车开到出事故。”   是……这样吗?   韩冰一愣,半信半疑。照理,这个解释很合理,可是昨晚的感觉太真实了,她没办法忽略。   李导在旁边看到她不安的神情,又想起老婆嘱咐的话,犹豫了下才说,“还有啊韩冰,你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处事天真,涉世未深,平时我也避免你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现在我很怕你上当受骗。”   韩冰疑惑地望着李导,有点莫名其妙。   李导毕竟是男人,和女孩子不好说得太直接,只得含糊道,“不要被春七的皮相迷惑,作为男人他并不是良配。他好好的非要参与我新电影的制作,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腻了大鱼大肉,要换小清新……”   话到这儿,韩冰再傻,也明白了李导的意思。但她并不觉得李导多事,反而很感激,大大方方的点头道,“您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   “那就好。”   点到即止,说到这儿刚刚好,所以两人转移了话题。因为彼此都真诚,倒也并不尴尬。   说起来,春氏集团是一家在生意上涉猎很广的大型跨国企业,以高科技产品起家,在福布斯的亚洲富豪排行榜上,绝对有春氏一号,而且排名非常靠前。   春七少,就是春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俗称董事长的春万程的独子。不过因在整个家族中排行在第七,又因长了一张比明星还明星的脸,帅到人牙痒痒,更因行事风流不羁,和诸多大小明星,名门淑媛传过绯闻而花名在外,江湖人称春七少。   至于他的本名,谁还会记得?又有谁会在意?   照理说,这种男人的人品贱到渣了吧?可人长得帅就是吃香,似乎做什么都值得原谅。而且鉴于他是骨灰级富豪的唯一继承人,极大的增加了他的可爱值。   春氏五年前涉足影视界,由春七少负责这部分业务。李导是春氏旗下制片公司独家签约的导演,这么算来,韩冰也是春七少的属下。她本来是历史系毕业的,但谁都知道,毕业后能找到工作就很不错了,还指望专业对口吗?   不过她现在满心存着感激,因为李导这人特别好,没架子,懂得体谅下属,所以她很珍惜这份幸运,虽然只是做些琐碎的杂事,她还是一做就是五年,并且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而尽管在同一家公司,她和春七少却绝对绝对没有任何交集。甚至,由于她不爱招摇的个性,五年来熟悉的人也只有几个而已。可不知哪条线搭错了,一个月前,春七少破天荒地介入了李导新片的筹备工作,突然就和韩冰熟悉了起来。   或者说,突然对她热络了起来。就像,昨晚他突然出现一样,毫无征兆。   春七少是泡妞高手,骨子里又有贵公子的矜持优雅,所以那种莫名其妙的接近并不让人反感,而且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只是韩冰有些无所适丛罢了。   因为,她从不相信天下掉馅饼的事。   春七这种美食,她消化不起,虚不受补,还是……敬谢不敏吧。 第三章 大白天遇鬼   虽然只是些皮外伤,李导还是强制韩冰休息了一个星期之久。   在这七天之内,她足不出户,每天叫外卖吃,连生活用品也是通过网络购买,由送货员直接送上门来,再网上结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很回避接触外界,很怕黑夜,然而奇怪的是,七天来一切正常,除了她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增加了近一公斤以外,没什么令她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   难道,那晚真是因为近期接触太多灵异事件的资料,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再加上自我心态的问题,于是产生了幻觉?   可是那块粉碎的挡风玻璃怎么解释?不通啊!   但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在自闭了一周后,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一切如意,事事顺心,就连李导,也因为女儿放暑假,老婆孩子都到B市来陪他,而免了韩冰每周要驱车四五个小时送他回家一次的苦差。   李导唯一的缺点是患有夜盲症,若是下班后长途行车,就得是韩冰接送。而他的女儿就读T市的一间著名音乐学校,又因为T市临海,风景优美,所以家安在那里,工作重心却在B市。   “韩冰,我要和执行制片去开个紧急会议,你吃完饭就开车去我的公寓,帮我把你孙姐和小米送到博物馆去。”这天中午,李导接过韩冰打好的文件,急匆匆地对她说,“那边有一个明清银饰展览,小米期待很多日子了。”   孙姐是李导的老婆,小米则是他们可爱的十五岁女儿。   “好。”韩冰点头,“那要我几点接她们回去呢?”   “不用,你直接开车回家吧,下午没什么事了。”李导挥挥手,“我会议结束就过去,晚上和她们母女约好了三人烛光晚餐,用公司派的车和司机就行。这几天一直瞎忙,就当我放你半天假,去找朋友去玩玩吧。”   “谢谢老板。”韩冰笑笑,送李导出了门。   春氏制片公司占据了位于市中心的二十五层春氏大厦的第十三层。下沉式的内部结构,装修风格简单但奢华。普通员工聚集在下沉区域办公,四周通过向上的四五阶台阶,是一个个的单独办公室。李导的工作室在东北角上的最大一间,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部是李导的独立办公区,外面则是韩冰的工作地点。   正是午饭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外出了,韩冰因为自带了午饭,又看时间还早,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吃东西,一边随意浏览着网页。无意中,她看到一条消息,说起B市的市民自发到中心广场去祭奠二十多天前发生在TB高速公路上的、重大交通事故中死难者。   看到这儿,韩冰感觉脑袋里好像被小针扎了一下似的,疼得不严重,但却短促而清晰。这令她蓦然想起她穿越鬼城的那天,正是高速公路出事故的日子。   情不自禁的,她点开了相关链接,仔细看了下事故报道……和她遇到怪事的日期、时间和地点完全一致。   怎么回事?   她有点疑惑,正要随手打开遇难者名单的链接,脑海深处那种针刺感突然无数倍的骤然放大,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害得她惨叫了一声,抱住了头,手中的水果掉落在了键盘上,好巧不巧地砸在电脑的关机键上。   登时,屏幕上漆黑一片。   鬼城遇鬼后,她不看电视,不看网络新闻,从没接收过关于那起高速公路交通事故的有关信息,为什么今天一看到就开始头疼?她的遭遇与那起事故有关吗?   “韩冰,你怎么了?”醇厚中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   韩冰一激灵,痛感在瞬间就消失了。   抬头望去,却见到春七少严肃而关切的眼神。   “没……没事,胳膊不小心撞到桌角。”韩冰站起身,“春总您怎么来了,有何吩咐?”   她不站起来倒好,才站稳就感觉头晕。春七少连忙扶住,还掏出手帕,轻擦了擦她额头冒出的冷汗,举止体贴温柔,却随意自然。   现在大多数人用纸巾了,而春七无论做工和质地都很精良的手帕,不经意间彰显着他无处不在的贵族气息。偏偏,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撞到桌角能严重成这样吗?”春七少不理韩冰的问话,而是不着痕迹的圈起她的肩,“身体不明原因的疼痛一定要看医生,不能小病耽误成大病知不知道?”他的语气像哄小孩子,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强烈的安全感。   绝对的泡妞高手啊!   韩冰暗想,身子略缩了缩,同样不着痕迹地摆脱了那种环绕,“谢谢春总关心,真的没什么。”再转移话题,“您有事找李导?”   春七少摇摇头,“不找,只是从外面看到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不过,正事倒也有一件。”   “您请说。”   “今天晚上我要参加一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出席。”   “我?!”韩冰吓了一跳。   “属于工作任务,不能推托哦。”春七少笑了笑,“晚上七点我去接你。”说完也不等韩冰答应,转身就走了。   韩冰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无意中转头,发现她坐着还好,站起来的话,留在办公室的人都看到春七少和她之间的“亲昵”举动了,擦汗、环肩、温柔款款。她只感觉懊恼无比,知道她将成为公司八卦的主角。若再这么下去,上小报的娱乐新闻也很可期待。   她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春七少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慈善晚宴?他要女伴的话,有一大把可以随便挑。她不明白的是,虽然她长得还算可以,但对于大小明星都唾手可得的春七少来说,她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吗?而她两回狼狈的样子怎么都被他撞到呢?   简直莫名其妙!而她虽然是李导的私人助理,但在公司中的正式职位却是对外联络员,所以春七少不需要她答应,因为那是命令。   总之不管春七少耍什么花样,她一定让他踢到铁板。那种富家子弟都没什么耐性的,久而久之就会兴趣转变,她也能安全到岸。   郁闷中做出了决定,韩冰拿了车钥匙去接孙姐和小米。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孙姐和小米还对她说说笑笑的,车厢内其乐融融。只是眼看就到博物馆时,她们遇到了红灯。韩冰把车稳稳停好,无意中转头望向窗外。   路边,有一家火锅店,高大的中式门楼,楼面很大,是有名的连锁火锅店,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生意仍然很红火的样子。   韩冰想到很久没吃川味火锅了,正考虑晚上要不要找朋友一起来吃,火锅店内突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接着,一个火球从窗子处喷射出来,又倒卷回去,把火锅店的大门和玻璃通通震碎。时间,似乎有约莫一微秒的静止,随后就是呼喊和哭叫声,嘈杂的人声,还有店边的停车位上,汽车的报警器响成一片。   “出了什么事?”小米反应快,连忙趴到车窗上,小脸都吓白了。   “消防事故吧!”孙姐把小米拉回来,“快报警!”   母女两个手忙脚乱的拿手机,再看向车前座,就见韩冰双手抱头,缩成一团,极为痛苦的样子,却又不发出一声痛呼,似乎把巨大的痛楚全闷在了心里,结果令旁观者更觉惊恐起来。   “韩冰姐姐,你怎么啦?”小米伸手就要拉韩冰。   孙姐连忙拦住,“她情况不对,不要碰她。韩冰!韩冰!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玻璃碎片飞进来伤到你!韩冰!”   而此时的韩冰,却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全部的身心都被一种感觉占据……疼!无法形容的疼。好像她的头上有一只电钻,正嗡鸣着往她的头盖骨上打洞,闪亮尖锐的钻头拼命旋转者,要搅进她的脑海深处。   她“看到”自己的头顶出现了一道裂缝,有鲜红色的液体涌了出来,吓得她慌忙用手捂住那伤口,试图阻止它放大,结果神思一恍,看到一个浑身起火的男人向她扑了过来,凌驾于绝望之上的、属于死亡的恐惧,一直传达到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别过来!”她尖叫,双手胡乱挥着。   可那男人仍然跌跌撞撞前行,面部的肌肉皮肤在火焰的燃烧下扭曲变形,焦黑的好像呈现出恶意的笑容,偏偏那对眼睛亮得可怕,尤其是眼白。   “好热啊……”那烧着的男人抓住了韩冰的手腕。   她急促呼吸,拼命扭动着身体,恐惧扼紧她的喉咙,令她叫也叫不出。正在此时,各种杂乱的音流之中,熟悉的乐曲忽然响起。   贝多芬的《月光曲》,流水般的钢琴声如火焰中的清泉,那无边无际,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的痛感立即消失。   是她的手机铃声。   韩冰蓦然“醒”了。她抬起头,正撞进孙姐和小米焦急的眼神。   “韩冰你没事吧?”孙姐很担忧。   “我怎么了?”一瞬间,她有点茫然。   “姐姐刚才抱着头撞车门,好像很疼的样子。”小米眼里包了两泡泪,“现在你的脸色都好差,看,冷汗出这么多。”   “没事,突发性偏头疼,刚才被响声刺激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韩冰尽量露出轻松的笑意,可不想吓坏小米。   “赶紧去医院看看,养病如养虎。”孙姐还是不放心,“我看你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娘俩儿走过去就好了,反正还没有多远。”   “真的没什么,我下午睡一觉就好了。”韩冰心中疑虑重重,表面上却不敢透露。   这时候,停顿的车流启动了,她连忙发动车子。然而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低下头,骇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手腕上布满烧伤的水泡!   怎么回事?难道大白天遇鬼? 第四章 被影子追杀   下意识的,韩冰拉下衣袖,遮挡住伤口。   伤处出现得莫名其妙,正是刚才那浑身是火的男人抓住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穿越鬼城时,车子挡风玻璃的粉碎的情况一样,完全无法解释。   她没疯吧?   “韩冰姐姐,不看看电话是谁打来的吗?”小米提醒的声音,令韩冰回魂,“说不定是我爸爸。”   韩冰勉强笑笑,拿起手机。   在她们说话期间,那只手机顽强地响个不停。此时大约等得太久,韩冰才打算接听,对方却挂线了。看了看来电话显示,居然是春七少。   又一次,这个莫名其妙的“高富帅”,打断了她的噩梦。   “同事打来的,不用理会,有事的话,他会再打。”韩冰随手把手机扔到包内,发动车子。   到博物馆后,孙姐就催促韩冰回去休息。她心中有太多疑惑,当下也没有推辞,先到附近小医院处理了一下烧伤,然后才回家。   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她那温馨可爱的小公寓,此时却倍显空荡,孤凉得陡升出一役阴森之气来,好像屋子暗处藏着什么发寒的东西似的。而手腕处传来火烧火燎、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连忙吃了几粒止痛药。大约那药有催眠的副作用,很快她就昏昏沉沉的进入了半睡眠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她。向窗外看了看,天才擦黑,这时候有谁会来找她?难道是快递包裹?在家自闭的日子,她在网上败了不少东西,都有些不记得买了什么了。   她下床,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门外,没有人。   韩冰很纳闷,探出身子往走廊尽头望去,因为有点小近视,不禁眯起了眼睛。   天色昏暗,走廊内似乎被黑色烟尖笼罩,根本看不清楚。更奇怪的是,周围安静得不同寻常,近乎算是死寂。可不对呀,就算在十八楼,人世间那嘈杂的烟火气息总是会在,怎么会像是被隔绝在坟墓中一样?   瞬间,韩冰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而在还没发觉自己做什么之前,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使劲拍了一下墙壁。   清脆的响声如此突兀,楼道里的声感灯立即散发出光亮。   真的没有人!   她暗松口气。可就在这时,走廊对面墙壁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个人形,虽然模糊,但看似是个男人。而且,颜色很深。越来越深。当“它”逐渐清晰,突然就动了起来。   走廊中没有人,但墙壁上的影子却像个独立存在的活物,自有意识一样的向韩冰靠近。   一步……又一步……   韩冰僵住了,好像浑身被冻住,完全动弹不得,心脏有如催命鼓,缓慢而重重的敲击着她的胸腔,眼巴巴地看着那影子“走”过来,就停在她的眼前,伸手向她抓来。   她本能的拼命后退,把门猛得摔上。但她要阻止的不是实质性的东西,而是影子!门缝之下,阴影就像没有声息的流水,快速“挤”了进来。这一次,它没有依附在墙上,却是地面。   此时的韩冰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控制,脑海里、身体内、意识中,只有一个字:逃!   她发狂般的在屋子里乱跑,可那影子却有如黑色的波浪,紧紧跟随在她的后面,似乎要将她吞没。一寸两寸,它越来越接近,不管韩冰变幻什么角度,都甩不掉它。反而,它渐渐覆盖了韩冰本身的淡色身影时,韩冰只感觉到强烈的抽离感,自己的影子好像要被那鬼影卷走!   嘭的一声,韩冰被沙发绊倒,摔在地上。受伤的手腕接触地面,尖锐的疼痛令她猛得开了眼睛……   她在卧室的床上,天才擦黑,没有敲门声,没有黑影。不过,她的鼻端似乎残留着些古怪的焦糊味。   难道是噩梦残留意识?难道下午那突如其来的头疼,蓦然陷入的幻觉,浑身着火的男人又代入到她的梦里了?但若是幻觉的话,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又若说是灵异事件,当时可是下午一点多钟,阳气很旺的时辰哪。   倒也听说过一个心理试验,蒙上某个人的眼睛,把一块冰凉的铁片放在那个人裸露的皮肤上,告诉他那是烧红的烙铁,结果那人的手上真被烫伤了。   这就是心理暗示,意志越脆弱,感知越强大的人越会接受得彻底。但是,她手上的水泡可是突然就冒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过程,也没人给她催眠。   真是……诡异得很。   韩冰抹了抹额头已经冰凉的冷汗,只觉得口干舌燥。她下了床,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可她的脚才沾地,就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有一双眼睛在看她!   就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暗中观察了她很久,很耐心,很安静,只等着她发觉的一刻,就冲出来杀掉她!   寒意,从韩冰的脚底,一直蔓延到她的头顶。她很想僵着不动,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一样,她极慢极慢的转过头去……   一张带血的脸飘浮在十八楼的玻璃窗外,正是鬼城中出现的女孩。在四目交投的一刻,那女孩举起高跟鞋,用力砸向窗子。   哗啦一声,窗玻璃登时碎裂,夜风、黑暗、阴影、血与火的呼吸感,一下子从窗外冲了进来,覆盖在韩冰的身上,有如魔鬼张开了巨大的羽翼。   恐惧,令她生出一股力量,奋力要挣脱。瞬间,她只觉得身上一疼,脑海里全是空白,再回神,发现自己掉落在床下。   房间内,安静得很,窗子安然无恙。天空中,夕阳的最后一条余晖才退去,没有血脸,没有浓重的黑暗。   居然又是一个梦!   韩冰爬起来,感觉心头压得慌,立即把所有窗帘都拉上,并打开所有的灯。做完这些,她发觉自己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居然被冷汗浸透了。她很想去卫生间洗个澡,却没敢去。今天发生的事太怪异了,她只觉得四处有危机。据恐怖小说和电影来分析,好多女孩都是死在浴室的,或者被吓死,或者被杀,血溅得到处都是。   还有,千万不要照镜子。说不定一转身间,镜子里就会出现别的什么东西。中外古今,镜子都是通灵或者是联结不知名地方的通路。   也许,她应该去朋友家住?   叮咚!   正犹豫着,门铃突然响起。因为韩冰正处于高度紧张中,那普通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差点直接逃回床上。   这回又是什么?她还在梦里吗?   “谁……”她努力压抑着颤抖地声音,问。   “是我。”醇厚中带着笑意的回答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尽管不是很喜欢那个男人,韩冰还是感到特别亲切,立即跑去开门。好歹,春七少是个“人”。   “你不舒服?”春七少见到韩冰的第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见鬼了还是发噩梦?”   鬼和噩梦两个字令韩冰愣住了。   她犹豫了下,忽然上前一步,掐了春七少一把。   因为手不择地,正掐在对方的腰上,春七少呀的一声笑出来,神色怪异地看着韩冰。   但韩冰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又掐了自己一把。同样手不择地,碰到手腕的伤口。那疼痛,令她情不自禁地叫了声,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春七少这才看到韩冰包着纱布的两只手腕,笑意褪去,眉头又皱紧了,“怎么会受伤?”   不知是不是幻觉,韩冰觉得春七少很关心她,心中隐约的一暖。但是她对春七少的成见很深,戒备心又强,于是立即又恢复了礼貌但疏淡的态度,摇头道,“不小心烫到了。”   “伤得位置很奇怪,同时烫伤双手手腕,难度很不小啊。”春七少话里有话地说,又意味深长的直接了韩冰一眼,“你最近一直怪怪的,刚才还掐我。”   韩冰不知怎么解释,干脆抛开这个问题,只轻轻摇头,问,“春总,您怎么来了?”   春七少瞪大眼睛,那讶异的神色居然令他的桃花眼中带了些纯真的迷人,“你忘记了,今晚你要陪我参加一个慈善晚会。”   韩冰被怪异的头疼症和连环噩梦搞得心力交瘁,这时候才想起这件事来。她抬头看了看钟表道,“不是说七点来接我?”   “怕你找各种借口放我鸽子,提前来监视的。”春七少自嘲的笑笑,但又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你受了伤。今晚,恐怕是去不成了。”   “不,我去!”韩冰冲口而出,态度太急切了,话出口又觉得尴尬。   她宁愿出门,实在不敢在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可以吗?”春七少很意外。   “现在还早,可不可以麻烦春总等我一下。”韩冰又看了一眼钟表,“我洗个澡,换件衣服。”   “请便。”春七少说着,感觉更加意外。   韩冰在公司是以保守著称的,对他又一向敬而远之。虽说只是洗澡换衣服这点小事,但他在她家里,孤男寡女,她居然能放心,不能不说有点奇怪。   他目光深幽地望着韩冰的背影,神色复杂难懂。   而韩冰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眼神,有如芒刺在背,特别怪异,只僵着身子走向浴室。   “留心伤口不能碰水。”春七少嘱咐,随后调笑了一句,“要不,我帮你?”   韩冰没理,飞也似的冲进浴室。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羞愤,反正恐惧感自从春七进门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支着两只手,在浴缸里简单泡了下,然后套着裕袍回到卧室换衣服。   期间她发现春七少坐在客厅看电视,并没有再行挑逗之举。 第五章 急诊   七点整,两人出门。   为了礼貌起见,韩冰化了淡妆,穿着一件简单大方的黑色晚礼服。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你不知道穿什么,至少黑色不会出错。   不过春七少没表现出什么惊艳的样子,只是温柔有礼的适度微笑。这让韩冰有点奇怪,他如果不是要追她,凭白的接近是什么意思?如果要追她,这时候应该献殷勤才是。或者,他泡妞的手段太高杆了,看着无所不在的亲近,却又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到,无所适从,不是她这种感情白痴能理解的。   总之,珍爱生命,远离春七。   对于春七少带了从没见过的女人到场,韩冰承受了很多无礼的窥探性目光。她不断告诫自己,当那些人全是透明,无论言谈还是举止,都保持着即落落大方,又不卑不亢。春七少很满意韩冰的表现,还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于是就也表现殷勤,那番温柔体贴又不过分甜腻,不得不说,令女伴很舒服。   本来,韩冰以为这一晚会平安度过,可正当她陪着春七少与某几位大人物说话,淡淡地微笑着,努力当好一只花瓶时,突然而猛烈的头疼又袭击了她。   她猝不及防,惊叫出口,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   那疼,好像要把她的头从中间锯开似的,生生的撒裂,野蛮至极。似乎,四面八方的寒气要往里钻,而灵台中又有热流向外冲,冷热交加,骤然相撞,产生爆炸般的痛苦。   “韩冰!”春七眼疾手快,也顾不得韩冰手中酒杯的酒洒到他的纯手工的高档西装上,只轻揽了韩冰入怀,双臂形成保护圈,眼神和肢体语言上的关心,不是装得出来的。   说也奇怪,那头疼却只是一瞬,在被春七抱住的一瞬间,又奇迹般的消失了。   韩冰有虚脱之感,眨眼的时间却像被抽干了力气。她略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就见巨大的宴会厅窗子外黑影一闪,接着就是“嘭的”重物落地声。再然后,就是不知是谁的尖叫,说有人跳楼了,很多人都立即涌到窗边去看,倒把韩冰和春七少扔在一边。   韩冰下意识的抓紧春七少的手,自己都没发现这举动代表的依赖感,春七少也仿佛没有留神似的,更不关心外面的情况,只皱着眉问韩冰,“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头疼。”这一次,韩冰没有隐瞒。   “头疼?什么时候开始的?”春七少追问。   什么时候开始的?韩冰也有点疑惑。似乎,是从穿越鬼城,大半夜遇到那个女孩,或者说女鬼,拿高跟鞋猛砸车子的挡风玻璃开始。之后,很久没有犯过。但今天,只仅仅一天就发作了三次。   第一次,在办公室看到有关高速公路车祸的报道。   第二次,在送孙姐和小米去博物馆的途中,遇到火锅店发生消防事故。   第三次,刚刚有人跳楼。   为什么她突发头疼症时,周围总有不好的事发生,并且伴随着死亡?她的头疼和那些事故有直接的关系吗?还是……巧合?   “我不能确定。”她摇了摇头。   “那你可以信任我吗?”春七少突兀地问。   韩冰还没回答,身边的人潮又涌动了起来。   “是谁这么想不开啊?”一个女人惊魂未定地说,打断了春七少和韩冰间的对话。   这时候,众人刚从跳楼事故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富氏集团的总经理。”   “啊,是他。”   “唉,正应了某个电影里的台词。他爬到那个位置用了二十年,掉下来才只用二十秒。人哪,这么拼死拼活的有什么意思,及时行乐才好。”说这话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貌似和春七少很熟,一边说着,还搭了搭春七少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下脸色不太好的韩冰。   “我的女伴不舒服,就先走一步了。”春七少有意无意挡住那公子哥落在韩冰身上的探寻目光,一手与韩冰相握,一手环在她肩上,半拥半抱的带她从会场出来。   按照韩冰的意思,春七少亲自开车送她到朋友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提及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不过到了韩冰朋友家楼下的时候,春七少拉住要下车的她,“你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不觉得你的头疼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吗?”   “如果真是莫名其妙的,医院能检查出什么?”韩冰不着痕迹地抽出手。   “排除一些可能。”春七少说得很认真,“至少,去去疑心病也是好的。”   韩冰想了想,点头。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就算她拒绝春七少的接近,也并不意味着拒绝人家的一切好意。   春七少见她答应,神色略轻松了些,似乎她比韩冰本人来要关心她的健康,“其实,你可以信任我的。”   这话说得前不搭言,后不接语,把在会场的问话改成了肯定式,令韩冰一时糊涂起来。   他叫她信任他什么?信任他的好意?信任他的判断?信任他在身边时,她就比较安全?她去医院看看最近出现的怪异头疼症,跟信不信任他没有关系吧?   不过这时候还是不要多嘴去问,否则越扯话越多。说实在的,她很累了,身心俱疲,只想有一张温暖安稳的床,让她躺下,好好睡一觉。   于是她含糊着点点头,道了晚安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她给李导打了电话请病假。   李导早就从老婆那里听说韩冰昨天突发头疼的事,不仅准了假,还说要开车带她看病,并叫孙姐过来侍候她,“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地,生病的时候最需要人照顾了。”   韩冰心里热乎乎的。   对于一个走向社会的年轻人来说,遇到个好老板,简直就是极大的幸运。不过她知道李导的新影片档期很紧,于是谢绝了。结果李导又说,昨天已经和执行制片人对新电影的剧本大纲有了基本共识,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着手写剧本,暂时用不到韩冰,叫她近一段时间都不用上班。工资嘛,当然照领不误。   光拿钱,不工作,换谁谁都愿意。可是往常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韩冰还是要到公司耗时间,毕竟她是公司员工,不是李导自掏腰包请的。所以,韩冰有点犹豫。   “这事春七少点了头,你放心休息吧。”李导说,“你不爱动,身体一直不是很强壮,常有小灾小病的,不如借这个机会去旅行,放松一下身心,充充电,有好处的。”   “我怕您离不开我这种超强助手。”韩冰开玩笑道。   李导是票房之王,但试水B级片,所谓的CULT邪典电影,却是第一次。她明白李导的压力,还有挑战的兴奋。做为一个好下属,她应该跟着共同面对和承担的。   “也不是一直不用你,等我写完剧本第一稿,你的事就多了,就当先储备体力和精力吧。”   “好,那我随时等您的召唤。”   挂掉电话后,韩冰就去了医院。既然要检查,她特意到了B市最大的专业脑科医院。因为是公立医院,病人特别多,她一个人排队、挂号、交费、跑去做医生指示的各种检查,结果不管是X光片、核磁共振、什么血流量成形图,都说明她的脑部非常正常,没有任何病灶。   被医生断定身体健康是好事,不过这一折腾就是一整天,韩冰实在累得够呛。加上昨晚在朋友家也是噩梦连连,虽然不至于在自己家时那么可怕,但她也没睡好,这时候就累得瘫坐在椅子上,打算休息会儿再走。没想到,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韩冰有点茫然,脑海里一片空白,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左右看看,偌大的空间就只有她一个人,走廊两侧的诊室都息了灯,黑洞洞的,但走廊内的灯光很亮。只是在那么安静和空荡的环境下,散发出冰冷感,反倒让她紧张不安。就好像独自站在舞台上,四周的黑暗中可以看见她,她却看不见别处,又似乎天地间只有她自己,孤独产生的恐惧感也分外可怕。   哒哒哒……   远处,一个护士向她走来。白色的制服,俏皮的护士帽,帽子下是乌鸦鸦的黑发,脸……看不清楚。走得近了,依然……看不清楚。   奇怪了,她虽然有点近视,但今天戴了隐形眼镜啊,怎么会人走到面前了,还看不清五官模样?而且,这护士也走太快了吧?膝盖也不弯曲,好像……好像是飘过来的。   韩冰心里没来由的发毛,站起来就想走。   可是,身子却沉得像灌了铅,别说走了,连站起来也不能做到。   再抬头,那护士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惨白惨白的,指甲发青,伸向她的……肩膀。   “醒醒!醒醒!有急诊!”那护士用力推她,“你会碍事的,快离开这儿!”   护士的手指很硬,像冰凉的钢条,态度又急,韩冰感觉那寒意透过皮肤血肉,戳到她骨头缝里了,疼得她猛然一抖!   又是梦中梦! 第六章 血衣惊魂   静坐了足有一分钟,韩冰才有力气站起来。   那感觉太真实了,甚至,现在她肩头还有微微的疼痛和寒意。可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又没有头疼的症状出现!再细听,不远处似乎鸣笛声,像是……救护车。   “嘭”的一声,走廊尽头的门被撞开了,几名医护人员,推着一辆手术车急匆匆跑过来。   对话的声音、车轮滚动的声音、仪器的特有响声……虽然嘈杂,但带着强烈的真实感。   “快闪开,有急诊!”一个护士喊了声。   韩冰正站在走廊中间,闻言本能地快速闪身,贴墙而立。那手术车从面前快速掠过,令她心中又涌上凉意来。   真的有急诊!那梦里的护士是怎么回事?幽灵护士死后仍然放不下工作,预见到未来而事前来提醒她?   这么说,她在鬼城遇鬼后,在街上大白天遇鬼后,在医院也遇鬼了?!   韩冰只感觉汗毛倒竖,立即转身往外走。可才走了两步,也不知怎么,刚才那手术车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里。   病患的脸被乱发和氧气面罩遮盖住了,看不清楚,但似乎是个女人。白色的被单蒙在她瘦小的身上,一只血淋淋的手露在外面,被白色衬得格外可怕。还有,那一角鲜红的衣袖。   “你守在这儿等消息,我去和队长汇报一下情况。”迎面匆匆走过来两个警察,其中年纪大些的警官对帅气的年轻警员说着。   年轻警员点了点头,追着手术车而去,根本没注意到韩冰。   怎么回事?不是生病,而是受伤吗?有警察,极可能是刑事案件的受害者。那红色……难道是被鲜血染的吗?还有,那女人会死吗?最近她比较霉,周围有不好的事就会头疼如裂,还是快点离开为好。她想着。   可是,晚了。   依然同前几次一样突如其来,瞬间就达到痛感的顶点。韩冰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水压从四面八方而来,要把她的头全挤扁了。疼得太厉害,让她感觉不到身体还有其他部位,全集中在脑袋上。   到底有什么要钻进来!钻进她的脑子里!是什么?   她踉跄着扶着墙壁走了几步,跌坐回原来的椅子上,疼痛的折磨短暂战胜了恐惧。她非常愤怒。不管有什么自然与非自然的现象,她从小到大没做过大恶,为什么来骚扰她?可说来也怪,当她重新坐回,头疼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情不自禁的,她向急诊室的方向看去。   那名年轻帅气的警员在急症手术室外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的,有护士和医生出出进进,全部步履匆匆,神色严肃。一切,都显示着一个生命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不知病患是什么人,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韩冰叹息地想着。   似乎过了很久,韩冰没什么概念,只呆坐在那儿。这时,急救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护士闪身而出,似乎是急着拿什么手术用品或者药物,出门后小跑起来。   走廊空旷,脚步声隐有回音,白炽的灯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身影,由于她快速的移动而不断转换着形状。就在她经过韩冰身边时,韩冰感觉眼前一花,看到她的影子和她的肉身好像撕裂了开来,变成完全独立的两部分。   就像……那护士的影子“掉”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人的影子怎么能脱离身体独立存在?韩冰用力眨眨眼睛,却发现那名护士已经跑到尽头。但在她拐弯之际,明明,她的影子还在,跟随着主体,正常无比。   蓦然回头,韩冰只见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有黑黑的一团……影子?!   怎么回事?是那护士的影子脱离了一部分,还是有什么附着于其上,这时落了地?这好像不太可能,但她却是被影子追杀过的人哪。   韩冰惊骇莫名。   只见那影子渐渐变得深郁,淡黑转为暗红、赤红、血红,形态也开始变化……就像一个人抱头团成紧紧的一团,蹲在地上,这时候却慢慢抬头,并缓缓站了起来。   是梦!是梦!   韩冰提醒自己。除了第一次在鬼城,她最近遇到的所有怪事都是梦境,最终都会醒来。   那么快醒吧!快醒吧!   她用力抓了自己一把,还没有伤愈的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可是,她没有醒!   这不是梦?!   面前的红影已经成立体状站立着,迅速幻化成人形,一身红衣,乱发披散。血,遮盖了她的脸,但那发射出死亡光芒的眼睛和黑洞洞的嘴巴却清晰无比。   “是你!是你!”红衣女鬼伸出了手臂,血淋淋的断指,指着韩冰。   韩冰已经吓得没办法呼吸,冷汗如流水般顺着皮肤滑下。   什么是她?她做了什么?不是她!不是她!   她心里狂喊,求救般的看向那名还在原地走动的警察。可是,那种感觉又来了,那天在鬼城里的感觉。就是虽然看得到光明,触摸得到温暖,她却似乎被透明而无形的东西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中,一侧是生,一侧是死。没有人看到她的恐惧和痛苦!没有人能救她!   “是他!是他!”红衣女鬼再度开口。声音里,竟然有着与韩冰同样的恐惧和绝望,痛苦和无助。   为什么?!他又是谁?   红衣女鬼用尽一切力量伸长手臂,似乎要抓住韩冰,可她站在原地不动,似乎被什么锁定在那里,当手臂伸到极限,就不能再进一寸一分。而她的红衣,在几乎是黑白两色的走廊中显得格外鲜艳刺目,令韩冰分不清那衣服是红色的,还是被血浸染而成。   韩冰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可她根本动弹不得,任那两只血手在自己面前不到半尺处挥舞。   恰在此时,哒哒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刚才跑走的那名护士托着个托盘跑了回来,在韩冰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就已经快速经过她的身边。   呼的一声,带起的冷风吹过韩冰的面颊。   她眼前红影闪过,那红衣女鬼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住了般,被那护士的身影卷入其中,渐渐消失不见。先是脚,再是身子,再是头,最后是两只伸向韩冰的手!绝望的手。   在她渐渐消失地过程中,她的眼睛瞪得好像眼珠都快掉出来一样,有如金属刮擦般的声音对着韩冰叫,“救我!是你!是他!救救我!救救我!”   嘭!   急症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关闭了。   随着这声响,韩冰浑身一激灵,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那种被隔绝人间之外的绝望感也突然消失了。甚至,连那名警察还回头看了看她,向她走来。不是梦醒,就是突然从一个诡异的空间踏入了正常状态。   “小姐,你没事吧?”年轻警察关切地问。   “没事,我才做完身体检查,有点累而已。”她虚弱地笑笑。抬起手,发觉额头的冷汗是真的。身上的衣服,也湿冷的贴在背上。   “这么晚了,回家吧。”年轻警察和气地笑笑,又说,“你自己可以吗?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不然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家人或者朋友,要他们来接你?”   “不用,谢谢。”韩冰心头一阵温暖,“我坐坐就好,这就走了。”   其实她一秒种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可不知为什么,她想知道那个红衣女能不能活下来?照说不可能了,刚才红衣女不是变了鬼来吓她?还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可是……万一有希望呢?万一只是灵魂的暂时出窍呢?红衣女说的话那么奇怪,她很想弄明白。   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最近被搅进很多怪异可怕的事情中来?红衣女让她救什么?现在正进行抢救的,不是医生吗?   那名年轻警察还要再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却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一名男医生,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满脸遗憾。   “怎么样了?”年轻警察赶紧跑过去。   男医生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年轻警察焦急地说,“她是红衣连环杀人案的唯一幸存者,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意外发现她,她也会死得连尸体也找不到。她是破案的关键,她是……”   “对不起。”男医生无奈地打断年轻警察的话,“帮不到伤者,帮不到警方,我们也是很遗憾。但是病患送来的时候,各脏器就已经严重衰竭,而且有严重的内外伤,我们尝试了能想到各种办法,但都不奏效。真的,很抱歉。”   年轻警察很失望,颓然向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对男医生道,“那请把尸体送到单独的停尸间吧,尽量保持伤口的完整。我们鉴证科的法医同事很快就到,相信死者能还原出真相。”   “好。”男医生点了点头,返回到手术室。   片刻后,两名护士和一个女医生推着手术车出来。   韩冰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见那刚才还浑身插满管子,或者说变成女鬼来吓唬自己的红衣女孩,此刻被全身蒙在白被单下,没有了半点生的气息,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咯吱咯吱的车轮声中,手术车经过韩冰的身边。   韩冰望着那具新尸,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怅然,又有些发凉发毛。   可突然,那手术车好好的支架“咔”的一声发生了断裂,平稳前行的车子蓦然往一侧倾倒下来,往韩冰所在的这一侧。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新尸从车上滚落,翻了几翻,正落在韩冰的脚下。好巧不巧的,尸体的两只血手“抓”向到韩冰的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韩冰大叫,本能地跳上了长椅。   想是被韩冰的力量带累,新尸往回翻转,仰面朝天地躺在冰凉光滑有地板上。   死不瞑目。   血红的双睛,带着无比的愤恨和冤枉,盯着每一个人。 第七章 慈悲心   “喝点水,压压惊。”葛医生递给韩冰一杯茶,那特有的清香味飘浮于空气中,确有宁神静气的作用。   一刻钟前,新尸意外跌落,韩冰着实受到了惊吓。虽然她最近一直被恐惧缠绕,但那种突然性的、实体性的“攻击”,却太过惊悚。   是的,韩冰心里用了“攻击”这两个字,因为她感觉到新尸的怨气。红衣女在怪她!可是为什么呢?她始终不明白。   其实,当时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但他们中间一个是警察,其他的全是见惯生死的医护人员,因而只有韩冰差点吓昏过去。于是,其中一位女医生,就是眼前这个姓葛的美女自告奋勇的把韩冰带到她的办公室,准备让韩冰休息一下,然后再由警察派人送她回家。   “谢谢。”茶杯的温热暖了韩冰的手掌,也顺带着赶走她心底的寒气。   “刚才的事的确很奇怪。”葛医生笑道,“我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手术车突然损坏的事。若遇到个刁钻的,告了我们医院,医院也得赔偿精神损失的。”   韩冰苦笑摇头。   算了,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去搞别的事。再说了,她觉得刚才的事实在蹊跷得很,恐怕是一些非自然力量吧?她何必借机迁怒?   要知道讹诈也是一种罪过。   “在今天之前,你遇到过什么怪事吗?”葛医生又问。   韩冰猛得抬头,向眼前的美女望去,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是她多想了吗?还是葛医生意有所指?如果是后者,葛医生知道些什么?   通过刚才的寒暄,韩冰知道葛医生今年二十九岁,但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浓睫大眼最引人注目,垂目的时候看起来有点脆弱,惹人怜爱的长相。   就像男人剃了光头还很帅,才算是极品一样。女人素颜还这么漂亮,才是真的漂亮。所以不可否认,葛医生绝对是个美女,但她为什么问出这么奇怪的话?   韩冰怀疑地看向葛医生的眼睛。还好,翦水双瞳,并不令人发毛,反而感觉沉静宁心。   “为什么这样问?”韩冰试探性的答。   “别害怕。”葛医生坐到了韩冰的对面,正色道,“我是后来才到手术室的,当时看到你坐在椅子上,好像见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但你的模样像是魇住了,我没敢叫醒你。加上后来那尸体滚到你脚边,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韩冰有点目瞪口呆。   “你是医生……”   “我是医生,而且还是外科医生,可我也有信仰。”葛医生又笑了笑,“我是佛教徒,这不矛盾的。”   最近怪事遇得太多,恐惧令韩冰的智商有点降低,因此她消化了一阵,才艰难地问,“就是说,你相信有超自然现象的存在?那些神秘而无法解释的东西……如果我说,我遇到了这些事,你并不会以为我发疯了?”   “我觉得所有未经证实的事,都有存在的可能。”葛医生摊了摊手,“我即不迷信那些危言耸听的东西,也不迷信科学,我只相信事实。再说,就算有超自然现象的发生,也一定有其合理的解释,只是我们人类还没智慧到那个程度罢了。”   这个论点倒很清新。韩冰想着,突然对这位从不相识的美女医生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信赖感,于是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见到红衣女鬼的事说了。   “不过,既然你说当时看到我似乎被魇住了,我却没看到你到手术室去,说明我确实是在做梦,虽然那之后并没有醒来的感觉。”韩冰说。   “许是你的体质比较特殊,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不明显。”葛医生定定地望着韩冰,“你不是今天才会出现这种幻觉吧?”   “幻觉?你说这是幻觉?”   “不,我只是用了一个我们都能理解的词。”葛医生皱皱眉道,“事实上,我也说不清你为什么会这样。”   “我这样有一段时间了,你能帮我吗?”韩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我害怕得要死。”   葛医生垂下眼睛想了想,睫毛忽闪忽闪的,很纯真的样子,但当她再抬起头,眼神中就变成坚定和安详,“你知道吗?生命其实有很多种状态。一般认为,生命在其他形态时是很痛苦的。于是,我们就要以慈悲心对待,对他们抱着慈悲的念头。”   “慈悲心?”   “对呀。你想,假如你最亲、最爱的人去世了,变成其他状态,你会害怕吗?如果他们正在受苦,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想帮助他们?”   韩冰很茫然,只觉得有一种感觉在心里形成,说不清是什么,却带给了她平安感。   只听葛医生继续道,“所以,以后若倒霉,再遇到这种事,就想象一下他们的苦难,想象一下爱他们的人有多心疼,就不会太害怕了。”   是……这样吗?韩冰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果然是这样。   有如醍醐灌顶,只几句话,就让韩冰的心境开阔不少。慈悲心,慈悲心。是啊,若是可怜那些“东西”,愿意帮助“他们”,必定不会一味让恐惧左右。   “谢谢你,葛医生。”她由衷地说。   葛医生却又摇摇头,“凡事不绝对。我觉得,假如真有这些超自然生命迹象,大部分自然是受苦的、被困住的,那我们多行善事,帮助他们脱离苦海,也是功德。但就像人类之中也有坏人、有恶霸、有凶徒一样,非自然现象中也会有戾气很重,不讲道理,伤害人类的,那我们还是要小心,能导正就导正,能力不足的话,还是逃得快些、远些吧。”   “我遇到的,也不知是不是大凶之物。”韩冰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实在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明白,我的佛学修为不够,看不透也看不清很多事。”葛医生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快速写着什么,“这是我师父慧空的电话和地址,你找时间去找他一趟,他是在尘世中修行的人。我相信,他会给你解答的。”   韩冰收下那张纸条,再没有多说谢字。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的医生说起这么多连对李导、对春七少都没透露的事。但说出来后,感觉恐惧得到了释放,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好多了。   这时,那名年轻警察报告完医院发生的事,亲自来送韩冰回家。她自己的家。   韩冰没有多嘴问起什么“红衣连环杀人案”,因为如果是保密的部分,人家不会说。如果是向公众交待过的,她可以上网查到。   最近她沉溺于自己的恐惧中,很久没有关注过社会新闻了。   跟葛医生谈了几句,就好像悟通了什么似的,心底无私,天地也似乎宽阔了,她回到自己家后虽然还有点心慌慌,但也不至于疑神疑鬼,什么也做不了了。甚至,当晚她就上网查那件连环杀人案的消息,以及诱发她接触灵异事件的高速公路重大车祸案,还有昨天的火锅城消防事故案,甚至慈善晚会的意外跳楼事件。这样整整一通宵,她一直接受各类信息,却再没有什么灵异现象出现,也没有什么不明生物前来缠她。   最早在鬼城遇到的砸窗女孩,正是高速公路车祸案的一名死者,网络的祭奠平台上有遇难者的照片。看到那年轻的面容时,不可避免的,韩冰的头再度疼了起来,只是程度没有那么严重了,还不至于让她丧失理智。   据新闻称,事故发生的原因是一辆大货车失控,撞上了迎面正常行驶的大客车,最后造成了连环相撞交通案。那辆大客车首当其冲,车上四十多个返校大学生无一幸免,有的死于猛烈撞击,多数死于随后的大火和爆炸。   更多的细节,网络新闻上就没有了。但韩冰仔细回忆了下,在鬼城时,她感觉到强烈的火焰与爆炸的气息,而那个女孩拿着高跟鞋砸窗的行为,会不会是她在车祸后要逃生的举动呢?   可是,当时她为了躲避交通堵塞才决定穿越鬼城,离高速公路段有相当的距离,如果那女孩要在阳间留下什么遗迹,为什么会选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会选择让她“看”到?还有,为什么她会头疼不止?为什么当时她也感到同样的死亡恐惧?   而之后过了两周之久,她在办公室看新闻时,为什么又诱发了那晚的记忆,继而带回了自己的家?令自己的家开始“闹鬼”呢?   之后的火锅城爆炸案,据称也死了五个人,重伤两个,伤了十四个。警方反应很快,犯罪痕迹又明显,才一天多时间就初步查明是有人报复作案。犯罪嫌疑人携带伪装好的小型爆炸物,放于某雅间的餐台下,定时爆破。由于那火锅店的雅间只是大堂周围以精美的中式竹帘阻隔而成,所以伤及了无辜。被报复者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长年克扣、拖欠下属的薪水,害得员工生活都无以为继,逼得其中某人铤而走险,与他鱼死网破。   那个老板的照片,被网民“人肉搜索”了出来,韩冰看到时候又气愤又头疼,可不正是那个浑身冒火,抓住她、害她双手手腕被烫伤的男人!   活着害人,死了还要害,真是可耻!可又是为了什么找上她?若说当时,火锅店周围的人很多,她还坐在隔了一条绿化带的车子里,距离算得上远了。为什么她大白天就被拉入一个未知空间,遭遇到这种烂事,还藉由精神伤害了自身的肉体?   最后是昨天晚上的跳楼案,当时就知道死者是富氏集团的总经理。对于这件事,警方还没有正式说明,但网络疯传他是因为违法操纵股价,因事发要被调查才畏罪自杀的。   倒霉的是,当时在场的人很多,依然是她受到了脑波攻击。 第八章 十二天的空白   最诡异的是红衣女鬼事件。   韩冰几乎算是自己一头撞上去的,虽然,在医院相遇也是巧合。   大约五年多以前,那时的韩冰还没有大学毕业,B市开始出现诡异的凶杀案。死者全是穿红衣的年轻女子,死状都极为惨烈,死前受尽了虐待,包括性虐待。作案者手法高明,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破案的线索极少,一直悬而未决。   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一度所有年轻的女孩都不敢穿红色的衣裙上街。但后来,凶手改变了方式,选择猎物更随机了,不同的时间、地点、不同的年龄层,甚至闯入受害人的家里,甚至受害人不必穿红衣,凶手会自己买来红衣,给受害人换上。   为此,警方极为愤怒,可又无法破获案件。凶手带着一种挑衅的态度,还有智商及性别上的优越感,在暗中散发着噬血的恶气。只是,当警方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时候,凶手却突然消失了。间隔了五年的时间,健忘的民众都忘记了这件事,包括韩冰。可一个月前,又有两名红衣女子遇害。   是那件连环凶杀案吗?难道凶手又冒了出来,重新伸出毒手?还是有变态者模仿作案?不管答案如何,那红衣女鬼为什么指着她,一直叫:是你!是你!然后又是:是他!是他!最后还叫她救她?难道凶手是她认识的人?还是,她是下一个目标?   总结最近她遇到的怪事,会发现各事件间并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她可以感应到事故发生者的强烈恐惧。   可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一直那么平凡,并没有任何比普通人奇特的地方啊。还有,诱发她头疼的全是死亡信息。而信息的附着者,全是横死的人。   有的冤枉,有的该死,有的罪有应得……可无论如何,他们都瞬间而激烈的死了。   韩冰百思不得其解,看看窗外,东方天空呈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各自忙忙碌碌,有谁知道在阴暗的角落中,有那么多的痛苦、血腥和死亡!   韩冰关掉电脑,疲惫万分。最后她还是决定先上床睡一会儿,然后到葛医生的师父、慧空师父那里去看看。反正李导闭关写剧本了,她被准了假,大把时间来解疑。   慈悲心?临睡着的时候她想着,但愿她的一念之仁,能换来平安平静的、从前的生活。   ……   韩冰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启程去机场了吗?”是李导。   “机场?”韩冰一愣,“干什么?”   她在休假啊。难道李导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好好写剧本?这事他以前做过,但他没有跟她说过呀。再者,他要带她去外地?   “你这丫头不是失忆了吧?”李导有些好笑似的说,“本来呢,你是被批准休假的,可是我写不出东西,听你说要去朝凤岭度假区,就硬要跟你一起去呀。如今旅店也订好了,机票也买了,你难道要变卦?”   韩冰更糊涂了,只支支吾吾的说,“没有……但是……”   “别但是了,快点出门,今天有点堵车,我是特意提醒你的。不过路上小心点啊,也别太急了,时间还够,咱们机场见。”李导说着,直接挂掉了电话。   韩冰简直莫名其妙,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看床对面的钟表,早上八点二十分。她记得她是不到六点上的床,这才睡了两个来小时。本来是要去看慧空师父的,现在李导让她去机场,说要跟她一起去旅行……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咦,今天几号?   韩冰正要下床,眼睛突然注意到钟表上的日期标志。   为什么是七月三号?!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睡觉前明明白是六月二十一号,怎么才感觉一闭眼、一睁眼,时间就过去了十二天?难道是表坏掉了?   迷惑中,她下了床,却差点被绊倒。低头看去,是自己的旅行箱放在床边,粉红色,上面贴满了卡通贴纸。打开看看,里面的衣物、随身物品还有手提电脑摆放得整整齐齐。   怎么回事?韩冰更纳闷了,间或夹杂着一丝未知的恐惧。   她抓起手机看,上面的日期时间同样是七月三号八点二十几分。打开台式电脑,所显示的日期也是一样,除了时间在缓慢前行。再到客厅中转转,看到了七月二号的报纸!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有十二天的记忆空白?   惊恐中,韩冰又回到卧室,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机票,是七月三号,也就是今天十一点钟的。从她家到机场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她九点钟出发的话,正好能赶上飞机入闸。这意味着,她还有不到四十分钟梳洗,顺便回忆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机械的洗漱换衣,把头发梳理整齐,可心思却仍然乱成一团。无奈之下,她打电话给孙姐,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得知李导已经出门,这并不是个玩笑。   睡了十二天吗?不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她现在精力充沛,绝不是昏睡了那么久之后的状态。可是为什么就想不起这十二天内的事?还有旅行的计划,她不记得要去朝凤岭啊。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那是个什么地方,机票显示是在H市。   还有,如果她是睡了十二天,怎么会有昨天的报纸?刚才打开台式电脑时,还发现上面有七月一号建立的文件文档,里面记载的全是朝凤岭旅行攻略。   韩冰头又疼了。   不同于遇到灵异事件的疼,她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先出门,打算到了机场再说。在兑换机票和托运行李处,她见了李导。   “气色不错,看来你对这次旅行也很期待啊。”李导笑说,“也亏你想到那么个地方,我在家里被圈得灵感全无,朝凤岭还真没去过呢。”   “我怎么会想到的?”韩冰没头没肺地问。   “怎么问我?”李导意外地看了韩冰一眼,“当时你状态不好,说是见了个慧空师父,人家提议你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修养心境,就是朝凤岭呀。你后来很积极的筹备,旅店啊,机票啊,接机的出租车啊,全是你订的。哼,你这丫头不肯带我去,我硬要跟,你还很不情愿的样子,直到我保证互不干涉……”   李导是不会骗她的!这一点,韩冰十分确信。   但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现在她很怀疑是那些灵异事件搞坏了她的脑子,让她短暂性失忆了。其实她大可不必紧张,放心去旅行就是了,但她深怕在这空白的十二天内有可怕的事情发生,而她的茫然不知可能闯出大祸。   “我突然觉得那个地方不好。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夏威夷好了,我一直想去。”韩冰瞎编着,很算是有急智。可是她却感觉这话是一直在她心灵深处的,只是无意中冒出来。   “那种旅游圣地人气太旺,会阻塞灵感。别忘记,我下部是恐怖电影,我正是要找个安静美丽且少为人知的地方,最好再遇到点怪事。”李导有点纳闷韩冰的态度,“你这是怎么了?平时做事可不会突然改主意的。”   “就是……第六感。”韩冰不知怎么说,但神色间带了些请求。因为她隐隐约约对即将到达的旅行地极不喜欢,甚至现在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心理。   李导一向对她特别好,就像亲人那样,此时见她是真的不愿意,尽管很不理解,却不想强求,轻拍拍韩冰的肩道,“如果实在不想去了也没什么,我自己去,反正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我很期待。你去办个签证,就去夏威夷吧,机票的损失,我帮你补。”   瞬间,韩冰很为难。   她知道李导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更改,况且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她能任由父兄一样的李导独自去一个未明之地吗?他总是那么照顾她,这份恩情是还不清的。而既然她感到不安,说不定会有不好的情况。   她不能直说她目前暂时失忆的情况,也不能说起穿越鬼城之后,遭遇的各种怪事。因为那样的话,无神论的李导不但不会相信,还会以此为素材,编进他的灵异片剧情中。为此,他只能更渴望到朝凤岭去,因为那未知意味着刺激。所以她说服不了李导停止这次旅行计划,但却不能抛下他不管。   那么,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来吧!既然把她卷进来,她再挣扎也是徒劳,不如就等着真相来临的那一刻。   “幸好您没带孙姐和小米一起来,不然小米会笑我出尔反尔的。”韩冰放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挤出个笑容道,“其实我就是有点飞行恐惧症,找借口罢了。我还是和您去朝凤岭。说好,我是休假期间,您要我工作是要付加班费的。”   “怪不得你总喜欢开着车跑外地,原来是怕飞机。”李导有点啼笑皆非,“放心吧,现在飞机安全得很,比车祸的事故率低多了。还有啊,你只要给我订好一天三餐,其他时间根本不用管我,自己玩自己的。你也知道,我进入写剧本的状态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韩冰笑着点头,但李导提起车祸,令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砸窗女孩。怪了,头没疼。然而还没等她琢磨是怎么回事,闸口开始检票了。   “走吧。”李导说。   韩冰暗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和李导排着队,走向飞机,也走向未知的前路,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她没注意到,春七少神色复杂的出现在队伍的最后,悄悄的,并且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随后,他也上了飞机,虽然同是头等舱,但因为位置靠前,韩冰根本没有看到。 第九章 阴脉   飞行六小时,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下午五点钟。由于当地并不是很发达的旅游区,可算是新开发出来的,所以交通什么的都不太方便,好在据说……韩冰提前订了接机的出租车。   不过,路况虽然还不错,车况却很差,像是自己组装的,吱吱呀呀像要散架似的。但在这种地方,有辆车就很不错了。不然机场离景区这么远,又没有机场大巴,要自己走过这几十里路吗?   “你们怎么住那个地方?”接机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问。   “有什么问题?”韩冰问,心中也疑惑,因为她记不起订的是什么旅店,于是以这种方式套话,试探。   “你们当地人大概觉得这旅店的名字不吉利吧?”司机还没说话,李导就笑道,“黄泉旅店!反而我正是觉得这名字很有特色,很喜欢呢。”   “唉,你们外地人就是无知,胆子还特别大。”那司机是个直率的人,说话并不十分好听。   好在李导并不介意,可韩冰心里却起了大波澜。   黄泉旅店,什么破名子啊!她当初为什么订这家店,疯了吧?她虽不迷信,但也不是像李导那样百无禁忌的人,   心里想着,嘴上却问,“我也是好奇,不明白店主为什么给自家产业起这个名字,不是很影响入住率吗?”在飞机上,她看了旅行杂志,得知H市的这个景区的国际型大饭店还在兴建当中,想来她订的应该类似于农家小院、家庭旅馆、或者当地人建起的小旅店的地方。   “黄泉旅店是我们这儿唯一建在山上的旅店,因为附近有一条瀑布,早上太阳升起,或者落山的时候,照得那条瀑布呈现金黄色,所以我们当地人叫它黄金泉。”司机叹息着说,“那儿的风景倒是非常好的,可谁知道后来买下旅店的阔佬儿给改了个破名字。”   “不过就是个名字嘛。”韩冰继续套话。   “这位小姐不知道,那旅店本来就有问题,再搭配这么个名字,实在是……要不是你们给的钱多,我都不愿意跑这一趟。现在是夏天,天长,不然给多少钱我都不拉,回程时天就全黑了,太不安全。”   “哦?有什么问题?”李导一听有奇闻秩事,立即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这个嘛……”司机好像不愿意谈。   “是不是你跟哪家旅店有业务来往啊,所以吓唬我们,好让我们换到你熟悉的旅店住是不是?”韩冰对这位十足直肠子的淳朴司机采用激将法。   “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司机果然有点生气的争辩,“你们外地人不知道,黄泉旅店建的时候没看风水,正好建在朝凤岭的阴脉上。”   “阴脉?”李导的兴趣更大了。   “是啊,那座山峰本来是朝阳的,不然怎么会映出金黄色的瀑布?但是地下的地脉却是极阴之地。据说,那地方只有和尚和道士才能居住,普通人沾上,轻则倒霉,重则送命的。”司机言之凿凿地说。   “那怎么还在那里建旅店?”韩冰疑惑地问。   “以前大家都不清楚这事,山上的村寨见那块地方平整,风景又好,集资建了那旅店。后来有个我们当地尽人皆知的风水大师从国外回来,说起此事,那村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幸好有个大城市来的阔佬儿跑了来,买下来那店,说将来我们这儿开发好了,旅行的人一定多。人气旺了,什么阴气也驱没了。不是我们当地人坏,没告诉他,是他执意要买,还花大钱,把旅店推倒重建,之前只是两层普通土楼,现在可气派得很。那人还把山上村寨的人都安置在山脚下,说要上山的旅客只能住他的店,不能住村寨的农家,管理比较规范。听说,那阔佬儿说这个店名是来自一首诗,说什么上穷什么什么下黄泉,可以吸引情侣。”   “上穷碧落下黄泉。”韩冰对这种冤大头很好奇,“那阔佬儿是谁呀?”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大人物,哪里是我等小民能见识到的?若要打听,只能到山脚下的村寨,找村长问。”司机的语气中讽刺带着同情,可见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韩冰,你怎么订了这么个地方?”李导问。   “肯定是在网上看到的吧?”司机插嘴道,“我们当地旅游局为了宣传,建了一个政府官方的网站,了解我们这儿的风情习俗,发布旅行攻略,还有订旅店呀,订车子啊,订地陪导游啊,全可以的。不过黄泉旅店名声不好,几年来都没什么人住,一直排到两百多页的最后,难为这位小姐是怎么一页页翻到的。要我说,这位先生也别怪这位小姐,不知者无罪,顶多算是她上当了。不然,你们就换一间在山口的农家小旅店住,干净,服务又好。可不是我忽悠你们去,然后抽佣金啊,真是为了你们。”他怕被误会,连忙补充。   其实他还真是误会了,误会的是李导的意思。李导那么问,不是责备韩冰订了个古怪的地方,而是表扬她。他是为电影而生的人,对电影的热爱超过一切。假如睡在坟地里能使他这部恐怖电影有绝对的灵感,他肯定会立即背着铺盖去的。   “谢谢你,但既然订了,钱也不能退,就去看看吧。”韩冰心里有点毛毛的,但看到李导兴奋又期待的神态,还是这样说,“再者,店里也不可能没有服务员吧?难道他们也是和尚或者道士?他们没事,客人也不会有事的。”   “喂,你订旅店的时候就没看清?”那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韩冰一眼,“那里除了一个挑夫老张,每隔些日子去打扫,或者背上点东西以外,哪有服务员?我上那网页看过,不是说所有食物和柴火备齐,一切全是自助式,客人自己打点一切吗?你这位小姐真马虎,那地方的房钱贵得还吓死人,你不仔细研究一下就下单?还有啊,黄泉旅店建在绝壁之上,要上去只能坐缆车或者走陡得不得了的石阶。你们在上面住得久的话,吃喝的东西全靠老张从石阶那边背上去,运输费可不低哪。”   “没关系,没关系,风景好最重要。”李导兴冲冲地道,眯着眼睛看窗外。   此时,车行了一个小时,眼看就到朝凤岭的山脚下了。   韩冰知道天色暗下来后,李导这个夜盲症患者就跟睁眼瞎一眼,全要靠自己搀扶的。她有点后悔,如果当初都是她安排的一切,就应该在山脚下先住一晚,白天上山。机票倒是没办法改时间,因为只有这一班。   “风景自然是很好的,你们来的时候也对,正是雨季,瀑布的水充足。我们这儿,看的就是水,漂亮得不得了。不过嘛,你们还是要当心。”司机见劝不动两个固执的客人,有点担心地说,“去年,也有几个客人住进黄泉旅店,但结果有两个女的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成了悬案。有人说那边的山坡陡峭,滑不溜手,风向复杂,可能是登山时出的事,掉了下去。可是朝凤岭下面林子太密,没办法找到。但我们当地人都觉得,只怕不是个干净的事。”   “谢谢,你真好。”韩冰由衷地说,“我会在网上给你打五星评价的。”既然店是从网上订的,她在本地也没找旅行社或者地陪,司机就一定也是在网上订的。   果然,那司机挺高兴的点头。   眼见到了山口的缆车站,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又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来,“这是我的手机和电话,你们拿着。山里信号不太好,但是,如果你们真出了什么事,实在找不到人求救的话,打电话给我,我会想办法的。”   这位司机说话很不中听,讲究的人恐怕会觉得很不吉利。但他的心地却真是极好,于是李导和韩冰都没有计较,反而很真心的道谢。   下了车,挥别司机,韩冰先是安置李导坐在石椅上,然后自己跑到售票口买票。因为是夏天,昼长夜短,所以缆车结束运营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他们刚好赶得及最后一班。   “我要两张票。”售票口,韩冰拿出钱。   “我已经买好了。”可半路里,却有一只手截住了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春总!你怎么在这儿!”韩冰先是惊讶,后是惊喜。   春七少的神情很精彩,似乎很意外,又很纳闷、很不解,怔怔地望了韩冰好几眼,才慢慢地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春总的气?”韩冰笑道,“朝凤岭又不是我家的,我来得,春总就来不得吗?就算是我家的吧,也欢迎春总光临。”   春七少的神情更疑惑,“你好像很高兴。”   韩冰笑笑,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是很高兴。没错,她不喜欢春七这个人,也提防戒备着他的接近。可是在车上听那司机说了一大堆的故事,她真的有点心里发寒,特别是李导是个夜盲症很严重的,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她害怕。   可现在不同了,好歹春七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风度,不猥琐的男人。有他在身边,心里多少有点底气。   不过反过来想,确实,春七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他是追着她来的?这算什么?追求,还是只是为了好玩?   春七的态度,她摸不透。而且,春七为什么那个神态,难道在她失忆的十二天里,她和春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成?是好的,还是坏的?   可正当她疑惑的反看向春七少的时候,后者却微微一笑道,“对不起,但你早晚会明白我的。不说这个,咱们还是先上山吧,再晚点儿,可要错过最后一班缆车了。”   韩冰点点头,怀着越来越疑惑的心,扶着李导走进通道。他们大包小包的行李,则由春七少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运上缆车。 第十章 店里有人   朝凤岭果然很陡峭,缆车几乎以九十度角,直上直下的运行,令坐在缆车中的人,好像是从一口深井中攀沿向上。周围,全是高大达几十米的茂密树木,这时候因为天色渐暗,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深不可测的感觉。   韩冰不仅暗叹人类的生存能力,不知在没有缆车和修凿好的石阶前,山上山下的人家,要如何来回行走?而这缆车和石阶的修建,在这恶劣的地理条件下,又是多么的困难?只可惜缆车在山粱的北面,从这边看不到东面的石阶,不然一定很壮观。   过了约莫几分钟,高速缆车平稳地把他们一行三人送到了地方。山上的工作人员帮他们把行李搬出来,卖给了他们一大瓶土制驱蚊药水,告诉他们往北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怎么住到黄泉旅店?”最后,那工作人员低声咕哝了一句。这缆车平时只接送白天上下山观景的乘客们,他有一年没见到有人乘最后一班缆车上山,然后留宿了。   韩冰耳朵尖,听到了,心中的不安又加了一层,不过立即被李导的话扯开了注意力。   “开发这种地方,花费和风险肯定巨大。”他眯着眼睛四处看看,视线中一片模糊,“这边又不是旅行圣地,游客还少,山下的配套设施也很一般,投资的回报会很慢的。再说还有维修费,损耗费,工作人员的薪水什么的。所以修缆车、修栈道、修旅店的人要么高瞻远瞩,要么就是有病,纯粹钱多烧的。”   “可不是。”春七少笑着接口,然后转头对山上的工作人员说,“我们人少,东西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把行李运过去。工钱嘛,我多算给你。”   “不是我不肯,若平时,不给钱,我也帮的。”那工作人员摇摇头,“但我要乘最后这班缆车下山呀,再晚就走不掉了。”   “如果耽误你下山了,我帮你再订间房好了。”春七少道。   可那工作人员的脑袋摇得更坚决,冲口而出,“我可不住黄泉旅店,那是至阴地,才不去自找倒霉呢!”话才说完,缆车的铃声响了,那是催促返程的意思。   “要不……咱们也下山得了,再换一家旅店。”韩冰终于绷不住了,提议道。   春七少还没说话,李导就连忙道,“不换了吧。好不容易找到个风景好又安静,关键还很有感觉的地方,绝对不能离开。韩冰,你别被当地人的迷信说法吓到,听我的,包管没事。相反,这种人迹罕至的灵山秀水能洗涤人的心灵,你的身心会得到保养的。”   李导少有的固执,而他正渐渐变成失明状态,哪看得到景色?明明是听说此地神秘,这才来了精神。看那表情,兴奋得很,似乎怪事越多越开心。   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是什么也不相信的,不然哪会如此坦然?甚至……期待?   “春七,你的意见呢?”李导转过头问,“不独裁,咱们民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刚才在缆车上,他还和春七少说好地方能出好剧本,现在摆明拿工作来诱惑。   不过,他转头的方向完全错了,此时是背对着春七少问话。这说明,他把左边的小树当成春七少了。而山上没有路灯,天色再黑点,他将完全陷入黑暗。   很难得的,韩冰对春七少进行了身体接触……也就是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连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投下山票。   春七犹豫了下,可是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缆车那边又发出叮的一声,离开了。   得,这回后悔也来不及了。韩冰挫败地想着。   “别怕,有我呢。”春七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并把驱蚊药水递给韩冰,“先搽点吧,不然会被咬死的。”   “到了山里,只有当地人用山上的驱蚊草挤出的药汁才对山蚊子有效果。”李导也说,“这就是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城市里卖的名牌也没得比。”   韩冰依言而行,接着李导和春七少也都照做。片刻后,三人浑身冒着青草的香味,出发。   其实春七少和韩冰的行李并不多,春七少的是普通型号旅行箱,鉴于女人出门总是比较麻烦,韩冰的是个超大号旅行箱。反而,是李导的行李最多,足足两大箱,外加一个旅行袋。   “看得出来,有老婆就是不一样。”春七少自嘲的笑笑。   他们没料到旅店这边没有挑夫帮忙运行李,也没料到所谓的“向北二十分钟”是山里人轻身而行的时间观念,或者干脆指的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事实上,他们沿着上上下下的石头栈道走了一个半小时,直至天色全黑,才看到旅店的影子。   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女人,另一个是“盲人”,真正的劳动力就只有大少爷春七一个。令韩冰没想到的是,春七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废物,也不是绣花枕头大草包,体力居然好得很,肩扛手担,先将李导的行李搬上十几、二十级台阶,再返回拿他和韩冰的。这样来来回回,也只有点气喘,并没有叫苦叫累,而且还比扶着李导的韩冰速度快些。   “咦,旅店有人。”望着前方,春七脸上流露出一点欣喜。   李导的夜盲症严重,只有在强光下才好些。而此时,他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层光影,倒是韩冰,清楚的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八角型的建筑,有点像中式凉亭,却占地颇大,而且有三层高。每一角的檐廊上,都挂着一串式样古扑的铜铃。山风吹过,发出清脆的铃声,在黑夜中暗暗传送。寂静群山中,那铃声并不突兀,反而有种美妙和谐感,就仿佛晨钟暮鼓,苍茫而悠远。   “感觉不错。”李导挑着浓眉,瞪着大眼赞道。但话题又一转,“你们说,店里有人?”   “因为有灯光。”春七少指指旅店,“未必是旅客,说不定是服务人员。大约知道今天有客人,特意上来打扫的吧。”   “那给我说说,旅店漂不漂亮?”李导问。   “真急脾气,明儿一早不就看到了?”春七少笑道,“我先去叫人帮忙搬行李,省得我还要分两趟跑了。”说着,春七少向旅店走去。   “第一感觉很重要,这些商人不懂艺术。”李导不满的小声抗议。   韩冰是典型的都市女孩,在公司是坐着工作,业余时间就宅在家,体力很差。虽然只是空身扶着李导走过这“二十分钟”栈道,但还是累得够呛。这下子又疲惫,又觉得一向在她心目中成熟稳重的李导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感觉好笑,加上旅店里的光线令人感觉温暖,惶然的心情退散不少,一边微笑着给李导讲解旅店的外观,一边环视四周。   旅店建在接近山顶的空地上,左右俱是峭壁,背后衬着深蓝色苍穹,显然是悬崖。唯一的通路,就是他们来的这一条,在旅店的正前方,山势起伏,从这里根本看不到缆车站。而在她和李导所站的地方,有一个岔路口,边上立了块木牌。不远处,隐有隆隆的水声。   韩冰打开手机上的照明小手电,看到木牌上画着一幅简单的路线图,说明转过这个小小的山坳,就到了此地著名的景点:黄金泉。   她微微有些讶异,因为黄泉旅店离黄金泉那么近,其他景点也在山上,可游客们宁愿住在山下,每天以缆车往返,也不肯住在这个店里,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难道是都听了当地人或者导游的劝,不踏足这阴脉之地吗?还是……这里的房价太高了?刚才那司机说这里贵得吓死人,她当初是怎么舍得住这里的?   再仔细看,旅店前有一座小桥,桥下一条溪水横跨而过,正是瀑布之水,穿过山壁,流经而过。月光下,闪烁着银缎样的光芒。不得不说,此处的风景真是极美的。   “大约是嫌名字不吉利,所以很少人住这里。你知道,中国人很迷信的。”李导听着韩冰的描述,也想到了这一层,高兴的说,“这样才好!其他的旅游地一到旺季就人山人海,真不知是看景还是看人,到哪儿都跟赶场似的,又累又不快乐。人少好,人少好!”   正说着,春七少跑了回来。   “怎么只有你?”韩冰看着春七少空荡荡的身后。   “只有一个服务人员。”春七少耸耸肩,“不过店里已经住了几个客人,人家尽忠职守,不能离开前台,我们只好自己搬行李了。”   有客人在?不知为什么,韩冰心里一阵高兴。不过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有客人,为什么只一楼有灯光,难道那几个客人全在一楼吃饭?这个时间吃晚饭是不是些晚了?再说,就算是吃饭,也不用不留灯火啊。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心思,正想着,黑漆漆的二楼突然亮了。而且全楼尽亮,好像有人躲在暗处,一下就打开了所有电源开关!   韩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二楼望去。结果,她看到那八角型建筑正对着通路,也就是正对着他们三人方向的房间,有个人影一晃,随后站定。   距离很远,至少得两三百米吧,但韩冰却看得清楚。阳台湾上,一个女人凭栏而立,面目不清,苗条又丰腴的身段,包裹在一件红色拖地睡衣里,长长的黑发在山风中微微飘舞。撞到韩冰的目光,她笑了下,又招了招手。   这场面应该是很美的,可韩冰却打了个寒战,眼睛错不开似的,只盯着那女人看。 ☆、第十一章 和尚的斋房 “韩冰,过来给我当拐杖。”李导在一边伸出手。这个时候,春七少已经搬着行李,先行离开了。 韩冰扶住李导,又忍不住向旅店的二楼看。 那女人,却没了。只有刺目的灯光,在四周的一片黑暗中,燃烧般的明亮着。 韩冰机械地扶着李导来到旅店门前,抬头见到招牌横在大门上,上写:欢迎来到黄泉旅店。 八个字,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浮光闪动,就像……鬼火。 情不自禁的,韩冰站定,心中发出最后一声警告。 不要进去! 然而李导却没有这种意识,手推动了大门。忽然,头顶一阵嗡嗡的响,那闪闪发亮的招牌蓦然就黯淡了下来。 “吓一跳吧?其实是一种昆虫。”春七少绅士的从里面拉开门,“一看你们就没做功课,网页上有介绍,说是在招牌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特殊草药,凶狠的山蚊子离几米外就不敢靠近,但却能吸引一种类似萤火虫的昆虫,很神奇是不是?” “大自然的种种奇异,我们人类是永远无法明白的。”李导插嘴道,“店主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这种霓虹多么绿色环保低碳无污染。若是有机会,我倒想见见。可是,你也是从网上订的房间吗?怎么这么巧,和我们订了一处啊。”李导假装无意地问,之后也不等回答,直接走进了旅店。 大堂内灯光明亮,他恢复了视力。 春七少对韩冰伸出右手。 韩冰迟疑了,因为心中隐约有怯意。她回头望着天空,只见幕色深深,远处山峦连绵,天空高远,繁星隐现,美不胜收。就是不知为什么,她感觉很压抑,进旅店就像进龙潭虎穴似的。 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能退回去了。 一进门,她差点撞到“人”。细看,其实是一尊木雕的神像,等人高,造型奇特,面目狰狞,却并不令会害怕,还隐隐散发着香气,是整块的香木雕刻的,看似普通,但价值不菲。 情不自禁的,韩冰在神像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研究神像脸上奇异的花纹,还有衣服上雕刻的皱褶。就连神像的眼睛,也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若不是春七少拉她一把,她感觉会一直站在这儿似的。 “是很奇特,与我们平时所见不同。大约是当地山民所信仰的神灵吧,我刚才也看了好半天。”春七少笑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像,而且它被供奉的位置很奇怪啊。又不是门神,为什么正对着门口的地方,几乎每个人进来都差点撞到。” “问问前台不就知道了。”韩冰也笑笑,转身走进旅店。 她没注意自己的情绪,刚才还很不情愿,恨不得立即转回去,可在踏入旅店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到兴奋和高兴起来,又不愿意走了。而转过神像,映入眼帘的大堂令她不禁惊叹。 旅店外部像一个三层的八角凉亭,内部则是纯中式风格。韩冰的工作令她接触到的都是大明星、大制片、投资商一类的有钱人,经常见到好东西,长而久之,眼光是锻炼出来了。 因此,她看得出店内的摆设装修虽然古朴,半点不浮夸,甚至有点“旧”的感觉,但造价却是普通富翁承担不起的。那是低调的奢华,一砖一瓦,一器一物都大有来头。 大堂之中到处摆放着小巧的玻璃展柜,里面放着很多古物。虽说韩冰大学时学的是历史而不是考古,但也大略看得出是各朝各代的器物。不过应该是仿的,否则怎么敢随便丢在一个没人烟的地方?而这些展柜巧妙的分割了面积和方位,令大堂并不显得异常宽敞。 最奇怪的是,在大堂的正中,矗立着一个石柱,从地面一直伸展到三层楼的顶部,也不知有没有穿顶而过。山石青翠,藤蔓缠绕,呈圆锥形,若不是人工的,只能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整个旅店是围绕着石柱所建,外观看似占地不小,但从内部看却是个巨大的天井式建筑。 八角楼,八个面,在任何一个方位,都能看到其他房间以及大堂,倒是一目了然。 不会是什么阵法吧?韩冰突然无厘头的想。那惊天石柱,和展示柜的方位…… “定海神针哪。”李导惊叹着看石柱,“韩冰,你都没给我讲过这里有多奇特。” “惊喜。”韩冰随便敷衍道。其实,她一样很吃惊,因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因为那十二天的记忆空白还是没有脑补上。 走到前台,韩冰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瘦小男人笔直地站在柜台后面,猜想就是老张。在见到韩冰等三人后,他立即欢快的大声道,“欢迎来到黄泉旅店,请输入订房密码。”老张眼睛下瞄,柜台上,有连接着电脑的密码器。 韩冰愣了,因为她连来朝凤岭旅行,并订了黄泉旅店的房间这件事都没有半点印象了,何况密码呢? “我先来吧,我姓春。”春七少把密码器拿过去,一边输密码一边对韩冰说,“查查手机短信,一定记在那里了。” 韩冰被动的拿出手机,查了一下,竟然真的有!有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李导的。 这么说,来朝凤岭,来黄泉旅店,确实是她的自主意识。但为什么,她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呢?春七少态度奇怪,那十二天的空白里,她和他一定发生些特殊的事! 满腹狐疑的输好密码并得到确认,老张把三张房卡摆到了他们面前,态度像受到过职业训练般,亲切但不自然,很机械的样子。 “房间不在一处?”韩冰看了看三人的房卡号,疑惑地问。 “八角楼,八个面,每一面都只有两套奢华套房,没有普通的标准房间。偌大个旅店,才只有三十二套客房。说实在的,就冲这个环境,房间的面积,周围的风景,清静的程度,房价很贵也是值得的。”李导这话说得没错,但语气很古怪,就好像他是导游,拼命在推销似的。 “都住哪儿?”春七少看了自己的房号,“我是三楼八号B。” “我在你楼下,二楼八号B。”韩冰说。 “那是因为你们挑的是能看到月亮的房间。”李导举举自己的房卡,“我要的是能看到日出的房间,在三楼四号A。” “为什么不跟我一层?”韩冰抗议。 “因为我要清静嘛。”李导习惯性的拍拍韩冰的头,“快回房间,回头再一起弄点吃的。坐这么久飞机,你不累啊。” 春七少二话不说,立即拿起自己的和韩冰的行李,率先向楼梯走去。既然是天井式建筑风格,既然只有三层楼高,既然李导在照明下恢复了视力……做为签约导演,也算是员工,又带那么多东西,总不能叫老板一直当小工吧。 韩冰转头看了看,见老张没有一点挪动的意思,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前台里,就想自己上前帮李导。没想到,李导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的已经走了。 韩冰只得跟上,无意中朝大堂内一瞄,看到两个人分隔很远的坐着,大概就是之前到达的旅客。这让韩冰很好奇,不禁多看了两眼。 靠窗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大约四十来岁,长相儒雅,当韩冰看过来时,还礼貌的举手示意,看样子应该是知识分子。不知为什么,韩冰觉得他很眼熟, 另一个……实在太奇怪了,居然是个和尚! 真的假的?若是真的出家人,怎么可能四处游山玩水,还住这种贵到死的旅店?那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不在房间打坐,而是跑到大堂里来惹人注目呢? 韩冰记不起别的事,但一拿到房间钥匙就肉疼得很,所以她确信她花了不少钱。 心下奇怪,不免多盯了那个和尚两眼,随后快走两步,赶上李导,低声道,“店里有个出家人诶。” “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导累得呼呼喘气,借韩冰问话之机,把行李放在地上歇一下,“我还在我家菜场看到大师们买菜呢。现在好多寺庙的和尚是招聘的员工,佛学院毕业的,对有些人而言,当和尚只是一份工作,并不用皈依的。真正的信仰,在心不在形。” “这个……倒是。”韩冰想起葛医生。 “再说,这里虽然比较高消费,但空房率这么高,人家和尚可能是化来的斋房。”李导又出奇怪言论,“而且,这是好事呀。来时没听那司机说吗?此店不巧建在阴脉上,只有和尚道士才能住的。现在咱们就遇到一个,说不定有他镇着,这几天会平安无事呢。” 他这样一说,韩冰心里顿觉轻松,“斋房?亏您想得出这个词来。其实,我就是好奇而已。” “不用好奇,这店里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又要住两个星期,早晚遇得到,谁也跑不了。” “什么叫谁也跑不了?听着怪不吉利的。”就这么会儿功夫,春七少空着两手返回来,“快走吧,先送韩冰回房,然后我还有个工作电话要打。” “电话通吗?”李导问。 “缆车能通,电能通,电话和网络自然也是通的,不过按小时收费。”春七拎起一只包道。 “有不收钱的项目吗?” “有,喝水不收钱。是从山顶无污染的山泉处直接引过来的,可直接饮用。” 三人边说边往楼上走,韩冰无意间抬头,看到二楼楼梯口的房间似乎开了一条缝,在她的目光扫过来时,门内红影一闪,接着发出“砰”的一声响,狠狠摔上了。 三人都吓了一跳。 “还有客人?”春七少纳闷地问。 “也许是风吹的。”韩冰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内心深处愿意这么相信。 “一号A。”春七少看了看门牌,转头对韩冰道,“你隔壁。” ☆、第十二章 真这么巧?! 八角亭,八个面,每面都有两个套房,序号是从一到八,顺序是从左到右转了一圈,每一个序号下有AB两套房间。 所以,同层的话,韩冰所住的二楼八号B,紧邻着的,正是二楼一号A。 “待会儿厨房见。”把韩冰送到门口后,李导说。 春七少似乎也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直接走掉了。 打开房门,韩冰只感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缠裹在微微的冷风之中。她没敢直接进去,伸出手臂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把房卡插入卡槽,接通了电源。 瞬间,明亮的灯光驱走了一切黑暗。 韩冰迈步进屋,发现套房内的装修也是中国古典风格,包括了一间小书房,一个客厅,一间和卧室相连的超大浴室。她忙着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才发现阳台的窗子是打开的,所以她进门时才感觉到冷。 虽是夏夜,但山里的温差大,晚上气温还是很低的。 她跑去关窗,抬头望见一轮半圆的月亮幽幽挂在天幕中。大约是在山上,空气质量又好的缘故,比在大城市中看起来清澈多了,极美。被这明月诱惑,韩冰暂时忽略了自己的情绪,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随后注意到临月的这一面空对悬崖,不过旅店距离悬崖还有相当的一片空地,并看不到什么深渊,只有远处群山幽影起伏。而空地上种满了不知什么花朵,在夜色中散发着幽香。 风景确实很好。韩冰赞叹着,深深吸了一口清新暗香的空气。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从她的身后。就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迅速贴近她的后背,要钻进她的身体。 蓦然回头,空无一物,到处空荡荡。但眼角的余光瞄见隔壁的阳台上红影闪过,再定睛细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慈悲心。慈悲心。韩冰不断告诫自己,但这一次效果不大,她还是心头发毛,只得快速离开阳台,把绘了水墨画的竹帘和纱帘全挂上。 看不到,就不会怕了吧?可是,隔壁有人住吗?是什么人?AB套房的阳台是相连的,不会有“人”爬过来吧? 她慢慢退到离阳台较远的地方,却觉得套房内静得可怕,似乎,连空气中都飘浮着透明的阴影似的。其实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住得太大并不是好事,尤其最近她很“敏感”。不过黄泉旅店都是这种套房,她没有选择。可她当初为什么要订这里?有没有特殊的目的和原因,难道只是因为风景好? 韩冰坐在沙发上,抱住头。 十二天,那记忆空白的十二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韩冰,下楼啦。”正苦思冥想,门外传来李导的喊声,吓了韩冰一跳。 他真是……连按门铃也省了。 韩冰连忙收拾情绪,出门跟李导会合。李导看她还穿着原来的衣服,不禁讶异,“没换身舒服点的衣服啊,这半天,你干吗了?” “到阳台看看风景。”韩冰看了一眼一号A的房门,“不知这里有没人住客人。” “下去问前台。”李导说着,率先走下楼梯。 韩冰一边跟上一边问,“不等春七少吗?” “他长了脚,自己会下来的。”李导停住脚步,认真而低声地说,“我还得多嘴提醒你,春七直追到这里来,目的肯定不单纯,我可没见过他为别人这么动过心思。刚才他一直在,我也不好跟你说。” “他能有什么目的?”韩冰突然疑惑了。 哪想到李导更疑惑,“还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追求你呗。难道……他没有?” “有点那个意思,但又不像。”韩冰实话实说。 李导愣愣地站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最后只是摇着头,没头没脑地道,“那太可怕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说完就跑去前台了。 “二楼1号A,有客人入住吗?”李导问前台老张。 老张微笑不语。 “不是打听客人的隐私,只是问问有没人住。”李导耐着性子又问。 老张仍然微笑不语,职业态度一流。 “这么保密?”李导三度问。 可能是被逼急了,老张答了句,“请输入订房密码。”之后,就和李导大眼瞪小眼,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李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是的,不为难你,待会儿我们自己去敲门好了。那,问下厨房在哪里,你总会回答吧?” “这边直走,到底右转。”老张仍然很“标准”地答。 韩冰心底涌上一阵古怪之意,不过这念头还没有在脑海中成形,就被李导拉走了。到了厨房一看,食材应有尽有,佐品调料齐全,巨大的冰箱旁边还贴着张纸条,上面写:食物自行取用,用后请清洁好,放回原处。另,注意防火安全。 韩冰四处看了下,并没有明火,锅炉等物全是电的。 “我们包饺子吧?”李导是北方人,对面食很有爱。而且,他这个人别的可以将就,在吃的方面却绝对不肯妥协,泡一碗面或者做个三明治,是打发不了他的。 既然反对不了,韩冰就立即动手,和李导两人一个和面,一个调馅。因为解冻肉类需要时间,又见冰箱中有好多菌类和绿油油的野菜,看起来清新美味的样子,干脆就做了素馅的。两人忙活了近一个小时,刚把饺子下了锅,春七少就到了。 “这就是老板,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摘取胜利果实。”李导半真半假地道。 春七少不以为意,而是朝厨房大门那边看看,随口说,“刚才遇到同住这里的客人了。” “哪个?”韩冰极为好奇。 “那个中年男人。”春七少耸耸肩,“和他随便聊了两句,才知道他居然是和我们从同一个城市来的。” “哦?他是做什么的?干吗来这儿?”韩冰心里没来由的一抖,连串地问。 怪不得刚才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呢,原来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虽然是人口超过千万的大城市,也说不定是无意中见过的。 “对人家那么感兴趣?他可没有我帅啊。”春七少开玩笑地道,“他是B市脑科医院的主任医生,至于为什么来这儿,我倒没问,不过肯定是来旅行的。总不能,是来做手术的吧?” 手术?! 韩冰听到这两个字,脑袋“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画面突然复活了一样。 她“看”到脑科医院的急症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焦急地走来走去的年轻警员、一个医生遗憾的摇头,表示伤者已经失去了生命。 那医生的脸在她眼前骤然放大和清晰,可不正是那个中年男人吗?这么巧,他也来这里度假,还订了黄泉旅店的房间吗? 接着,她又“看”到了一间满是经卷的书房,慈眉善目的老者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对她说:你要学会控制,韩冰,你不是普通的人呢。 原来!在那十二天里,她见过葛医生介绍的人了!那个老者,正是在俗世修行的慧空师父!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她努力想追逐到自己的记忆,脑海里的那扇门却忽然关闭。 “哎呀,水沸出来了!”李导的一声叫,惊醒了陷入回忆的韩冰。 她手忙脚乱地加了冷水进锅,又选择了小火。之后饺子怎么上桌,怎么吃下肚的,她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模糊的听到李导和春七少赞饺子好吃。而她,食不知味。 “你怎么了?”上楼时,春七少突然贴近她,小声问,“心不在焉的样子。” “之前,你不是叫我去看医生吗?因为我不停的头疼?”韩冰心里正乱,也没有隐瞒。 春七少点了点头。 “我在医院里见过那个医生。” “你认识他?” “不,只是见过。当时他在抢救一个连环凶杀案的受害者,可惜,没救成。” “那有什么问题?”春七少凝视着韩冰,“居然让你走神儿?不过是巧合吧。” 真这么巧?! 细想想,她认识那个医生,和那个医生来这里旅行,住在黄泉旅店,也没什么解释得通的必然联系。似乎……很正常。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他姓什么呀?”转了个念头,韩冰问。 “姓姚。姚清杨。” “怎么选的这儿做度假地?” “明天早上问他,反正总会一起吃早饭的。”春七少的眉头一皱,“韩冰,你有什么瞒我的事吧?你平时可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韩冰正要回答,走在前面的李导却转过头来问,“两个人说什么呢?春七,你得跟去我房间一趟,突然有个事要商量。” 他哪有什么事商量,不过是不想春七少和韩冰太近乎。韩冰明白这一点,给了李导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此时,三人正好走到二楼楼梯口,李导没有继续向上,而是转到一号A房间外,伸手敲门。 韩冰一惊,没有拦住,倒是春七少奇怪地问,“这是干吗?” “韩冰想知道隔壁有没有人住。”李导说着,又敲了几下。 春七少试探地问,“打听这个干什么?若是你怕不安全……旅店里人太少,不然我换到你隔壁住好了。” 韩冰很想答应,因为她确实有点害怕。但旅店既然是网络订房交易,前台老张未必肯给换房间,没有房卡也开不了门哪。除非从网上再操作一遍,那也太麻烦了。 正犹豫,一号A房的房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好像,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但是,随着房门敞开,里面并没有人! ☆、第十三章 风雨夜,怪声 三人面面相觑。 “有人吗?”李导冲房间内喊话,同时伸手撑开房门,向里张望。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有人吗?”他又问,同时把自己的房卡插进门边的卡槽中,接通电源。三人顺着明亮的灯光走进一号A房间,结果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类入住的痕迹。 “门锁坏了。”春七少检查了下房门说,等李导和韩冰出了房间,他把门关好再推开,果然没有什么障碍。 韩冰暗松了口气。 “二楼一号A的门锁坏了,叫人来修修吧。”春七少倚在栏杆上,对着前台大声说。 山里的夜晚很安静,春七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声音不可谓不清楚不响亮,可老张却根本不理,仍然笔直的站在前台里,仿佛没听见一样。 “真行,站着也能睡着。”李导赞叹。 “他这是睡着了?”韩冰有点纳闷。 “不然哩?”李导摊开手,“除非是进入意识模糊的状态,不然谁能站着一动不动?算了快回房间吧,明儿一早咱们爬山去,看看附近的风景,回来后我就要开始工作了。” 李导拔腿就走,随后发现春七少还站在韩冰身边不动,连忙招手道,“春七你来一趟。” “干什么?”春七少愣了下。 “刚才不是说了?有个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李导干脆走回来,拉着春七少就走。 春七少没办法,回头望了一眼韩冰,手指在耳边比划了下,就被强行拖到三楼去了。 韩冰疑惑于他那个手的势的意思,正站在原地发呆,一号A房间的门又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就像有人往外窥探似的。 明知道里面没人,明知道是门锁坏了,可韩冰还是打了个寒战,也不敢再多想,连忙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防盗锁给加上。虽然到处空荡荡的还是令她不安,但好歹感觉把不好的“东西”挡在了门外。 她发呆似的站了一会儿,就把房间内所有的灯全部打开,然后紧张而快速的沐浴洗漱,换上了睡衣上床,一眼镜子也不敢瞄,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也许是因为房间内亮如白昼,也许是因为白天确实累了,韩冰上床后不久,居然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山风吹拂着黄泉旅店檐角上的风铃,发出清脆悠远的响声,也有助眠的作用。 不过她以前听懂得风水的人说过,风铃是不能乱挂的。不然,不但不会平息人体纷乱的气场,带来好处,还会招来邪祟之物。 模模糊糊地想到这一点,韩冰蓦然从昏睡中惊醒过来,似乎是有人推了她一把似的。她躺在床上不动,有片刻的发呆,接着就明白是有声音吵醒了她。 风铃声! 很急促,叮铃铃……叮铃铃,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凶狠的摇晃,令舒缓轻柔的铃声变得急躁狂暴了起来!接着,狂风的呜咽自空山而来,听起来就像小儿夜啼,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咔!震天动地的霹雳声响起,闪电的强光穿透厚厚的窗帘,像是在房间内投下一团青白色的光影,随即消失不见。 下雨了吗?韩冰颇感意外。 他们到达旅店时天气晴朗得很,天空中皓月繁星,万里无云,怎么才几小时,就有狂风暴雨来临呢?看看床头桌上的灯,凌晨一点二十分。 韩冰鼓足勇气下床,走到窗边,一手拉着窗帘的一角,犹豫着要不要拉开。以前看恐怖电影,这时候的窗玻璃上,必定贴着一张惨白的鬼脸。 咔!又是一声雷鸣,比刚才的还要响亮。 韩冰手一抖,下意识地拉开窗帘。 夜,黑得像没有尽头一样,只有电蛇银舞偶尔带来一丝惨青色的光线。这场雨下得突如其来而且可怕,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摔在窗子上,就好像要闯进房间里似的。 她连忙把窗帘拉好。 幸好她不怕打雷的声音,可那风铃声响得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挣扎尖叫,听得她心里毛毛的,感觉心脏都被带得和铃声同一频率了。 没办法,她只好重新窝到床上去睡觉,把头都蒙在了被子里。但是当她迷迷糊糊再度入睡时,突然又传来铃声。门铃声。 “谁啊?”她下意识地大声问。 没人回答。 但是,门铃声也没再响起。但韩冰强烈的感觉,门外有个“人”,正屏着呼吸,与她对峙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最终,是韩冰绷不住了。她悄悄下了床,光着脚,踮着脚尖,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向外看。 真的没有人! 韩冰不动,趴在门上,可她瞪得眼睛都酸了,楼道中仍然空空荡荡的。然而在她反身离开门边时,门铃却又被按响。而且这一次没有停留,隔壁房间的门铃接着被按响,好像有个隐形人在挨个房间转悠,一个也不放过。 韩冰手脚冰凉,呆站着不动,听到那铃声依次沿走廊转了一圈,然后在三楼也响起。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出来看看,也没有人回应。 难道,只有她听得到吗? 正发呆,她房间的门铃又被按响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韩冰一把拉开房门。 走廊内,空空如也。那不断响起的门铃声似乎被她打断了,突然就沉寂了下来。她犹豫片刻,冲出了房间,身子从栏杆上往外探出,看到前台老张仍然立得笔直的打盹儿,不禁有些生气地叫道,“喂,你们这儿的电路是不是被雷电损坏了啊,门铃一直响,吵死了!” 老张似睡得很沉,根本没理她。 她很想到一楼大堂去质问,可又忽然失了力量,不敢一个人过那么长一段路,于是只好转身回屋。不过当她的赤脚踩过走廊地面的厚厚地毯时,却感到脚底凉凉的。抬脚一看,地面湿了一大片。 下意识的抬头,她以为是屋顶漏雨,可她马上意识到她住的并不是顶楼,而且这种档次的旅店是绝对不会漏水的。 这,是怎么回事?看位置,好像有个浑身滴水的隐形人,刚才就站在她身后。只要略用点力,就能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的她推到楼下去! 韩冰的心骤然一紧,直接跑回房间,把门紧紧锁住。今晚,不管再出什么事,再有什么声音,她也待在床上绝不下来了! 她缩在被子里,感觉室温下降了很多,冻得她直打颤。她紧紧裹住自己,正在这时,又有怪声传来,哒哒哒的,像是脚步声,节奏却不像人,有弹跳的感觉,难道是……马蹄声?! 旅店里怎么会有人骑马? 惊异感令恐惧感减轻了许多。说实在话,若不是“慈悲心”那三个字在韩冰心中盘旋,平时的她是没有这么大胆子的,恐怕早就吓晕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没有下床,只支愣着耳朵细听。果然是马蹄声,开始是慢慢地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甚至,韩冰感到地面略略震颤。 外面奔跑的,可不止一匹马! 更奇怪的是,她忽然意识到外面的风雨和风铃声在马蹄声响起后,全部消失了,似乎她又被分离到一个单独的空间里,与世隔绝。 忍不住,终于,下定决心,抓起了电话。 幸好,还通。 “韩冰?怎么没睡?”春七少睡意朦胧的声音出现。 马蹄声还在,但风雨和风铃声却重新回来了。那感觉……那感觉……韩冰说不清楚,但她突然意识到,似乎之前每一回遇到恐惧和危险,只要春七少出现,或者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他手机来电,都会立即把她从怪异的情形中解救出来。 这是为什么?他是什么人?她所经历的一切和他突然接近她有关联吗?一连串的疑问在韩冰脑海中浮现。 “怎么不说话?咦……”春七少突然疑惑地问,“你听没听到走廊有马蹄声?” 韩冰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并不是不再恐惧了,而是少了份孤独的绝望。 “听到了,所以有点怕。”韩冰第一次在春七少面前坦承。 “别怕,我出来看看。”春七少说。 韩冰想阻止他。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可是她犹豫了,因为她很希望他来找她。在这样的风雨夜,在一个很有传说的旅店中,到处有怪声发出,有怪事出现,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只是她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更亲近和完全信任的李导,她自己也不能解释。 而在她犹豫的时候,春七少挂掉了电话。不久后,门铃又响。这一次她知道是春七少,连忙套了睡袍,前去开门。 马蹄声扑面而来。 春七少一脸纳闷的站在门外,还四处张望,“奇怪,明明感觉马蹄声是在走廊里的,怎么这会儿又觉得在旅店外?不,也不是,到底在……” 话还没说完,韩冰已经一把把他拉进屋来,还把门锁好,加了防盗链。 春七少很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冰。而韩冰,已经顾不得这些细节了,只拉着春七少远离了门边。 “直说吧。”她深吸一口气,“这家旅店有问题,我们最好明天就离开!” 马,明明是来来回回的跑。若在旅店外,他们根本就不该听得到声音,何况还是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夜?就算能听得到,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在山中跑马? “你急着拉我进来,就为说这个?”春七少还是有点不正经。 韩冰没说话,但心里却是一抖。 她急着拉他,是因为刚才她看到对面的房间门打开了,房间内有红影闪过。记得在旅店外时,她看到过二楼阳台上有一个红衣女人对她笑。如果方向没错,正是对门的房间。 ☆、第十四章 谁也别想走 “好吧,如果你坚持,明天我们就换酒店。”春七少见韩冰神情紧张,答应。 随后,又犹豫了一下,“你要我在这里陪你吗?” 韩冰点头。 她想摇头,可是做不到。 “那我们睡吧。呃,我是说,我睡客厅。”春七少解释,然后发觉还不如不解释。 但韩冰的心思显然没放在这上面,而是皱着眉问,“除了马蹄声,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吗?” “风雨和风铃声算不算?” “不算。” “那没有了。”春七少迟疑了下,“你听到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韩冰,跟我说说,这些日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刚才听到门铃声一直不断的响……不只是我的房间……所有房间都被按了门铃。”韩冰回避着以前的事,只提今晚。 “我很肯定我没听到。”春七少认真地说,然后定定地望着韩冰,“有没有可能,你出现了幻听?从中国传统的理论来看,人身体外是有气场的,如果这气场被其他意识侵入,或者受玻周围环境的影响,就容易看到或者听到并不真实存在的东西。” 韩冰没说话,只想了想,然后拉着春七少到走廊。在等春七少下楼的时间里,她已经穿戴整齐了,所以只能蹲在地上摸索,寻找那片被浸湿的地毯。 地毯是深紫色提花的,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哪里浸了水。 “你在找什么?”春七少也蹲下,问。 不管韩冰在找什么,此时证据已经不在了。因为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片湿了地毯就在栏杆和她的房门之间,可现在,地毯上没有任何曾经被滴了水的痕迹。 怎么回事?若说已经干掉的话,时间是不是短了点?而且地毯很厚,很难一下子就全干透了。难道,真是她的幻听?那马蹄声是怎么回事?集体幻听? “天亮后,一定要离开这里。”韩冰唯一能说的,就是这句话了。 回房间后,因为春七少在的缘故,韩冰莫名其妙的安心,居然好睡了后半夜。而春七少却再没有睡着,一直站在阳台上,望着被雨丝迷蒙了的远山发呆。 风雨,并没有停,但却不再狂暴了。黄泉旅店八个檐角的风铃声也舒缓起来,那声音被雨意衬托着,更加清脆。 谚语道:先有牛毛没大雨,后有牛毛雨不停。这天时,说明暂时晴不了的。春七少想。韩冰为什么对他态度友好,是忘记那件事了,还是想开了?还有,老爷子为什么让他来这里呢? 真古怪啊。他叹了口气。 因为细雨不停,天色还阴沉着,所以天色大亮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 合衣而卧的韩冰是被门铃声给惊醒的,恍然中,她还以为又出现了幻觉。随后她听见男人的嚷嚷声,这才意识到是李导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李导问春七少,又是意外,又是震惊, “找韩冰一起吃早餐哪,我只比你早到两分钟。”春七少反应快,看李导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没有说实话。 “那韩冰呢?”李导一听,果然态度好些了。 昨晚跟老婆通电话,老婆知道春七少也跟来了,特别嘱咐他要保证韩冰的“人身安全”。 “在这儿。”韩冰正好整理好衣服,出屋。 李导见她衣着整齐,心全放下了。 三人一起下楼。 春七少故意错后几步,对韩冰低声说,“换旅店的事,你跟他说哦。李导你比我了解,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我应付不来。” “说什么呢?快点走。”李导发现春七少在和韩冰窃窃私语,回身催促。 韩冰连忙跟紧,并没有意识到她跟春七少嘀嘀咕咕还交换眼色,显得有多么暧昧。不过他们才进大堂,迎面就匆匆走来两个男人,正是B市脑科医院的主任医生姚清杨,还有那个奇怪的和尚。 “早啊。”走在最前面的李导高高兴兴地打招呼。 “情况不对。”姚清杨却青白着脸道。 韩冰吓了一跳,无意间瞄了一眼那和尚,见他神色凝重,不禁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事?”春七少忙问。 “谁也别想走了。”姚清杨的眼神中闪过惊恐。 “什么意思?”春七少皱眉道,“什么叫‘谁也别想走了’?你别急,慢慢讲。” 姚清杨摇了摇头,似乎浑身的力量都给抽走了似的,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道,“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韩冰等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快步走向旅店的大门。 方向正确,门口处有一尊有香味的木雕神像,可再转过去,原来应该是大门的地方却被堵住了。不,应该说……似乎从来没有过门一样,那面墙完美无缺,没有半点异常的痕迹。 怎么回事?大门被封,难道真的出不去了?! “是不是方向搞错了?”李导一脸莫名其妙地问,还上前,用力推了推那面墙,又四处敲打,可墙还是墙,并没有被推开,或者找到机关。 “不可能所有人都搞错了吧?”春七少的眉头皱了起来。 韩冰发现他很严肃的时候很帅,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经典男色般的精致清秀华丽,不是类似于影视明星似的,而是原始的性感,坚毅而果决。 “沿着一楼走一圈。”他想了想说,头一次,不像个纨绔子弟那样,而是颇有些领导的风格,让人不自觉的依赖、信任和服从。 韩冰没说话,跟在春七少的后面。李导本来想反驳,却终究没有多嘴。三人在姚清杨与和尚的目光追随下,沿着旅店一楼的大堂走了一遍,春七少的手一直按在墙面上,李导也是。 结果,仍然没发现可供出入旅店的大门。 “真他妈的邪门。”李导喃喃地道。 “没有用,刚才我们试过了。”和尚道,“贫僧谭和尚,早上一路走一路敲,墙面上连空响的地方也没有。我们,是被可怕的东西困住了。” “有没有问老张?”韩冰突然道。 “老张是谁?”李导纳闷地问。 他这样一说,韩冰也毛了,“老张?不就是前台?挑夫老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你叫一个小姑娘老张?” “她那小身板,怎么当挑夫?” “你跟我们说的,恐怕不是一个人!” “难道旅店中有几个服务员?” 七嘴八舌的,一下子把韩冰问懵了。她下意识的往前台看,忽然发现“老张”不在,刚才她急着找门,都没有注意过这关键的人物。 可是…… “你们看到的是谁?”韩冰问。 李导:普通前台小姐,有点像我下部戏的女演员。 姚清杨:空姐的打扮,笑起来很亲切。 谭和尚:皮囊色相,贫僧没有注意。但确实是个年轻姑娘,有点微胖。 春七少:跟我们公司前台小姐差不多,身材高挑,长得漂亮。 “就是说,你们看到的都不是一个人!”韩冰抓住重点,“而我看到的,根本是个年近五十的大叔!” 几个人都怔住了。 什么意思?难道旅店中有好多服务员吗?不对,当时韩冰他们三人到达时,姚清杨和谭和尚都在大堂,不可能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除非……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空荡荡的前台。 李导说得对,实在太邪门了。先是进了这古怪的旅店,然后半夜里风雨交加,再然后旅店的门突然找不到了,到最后连前台接待人员都出了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他们几个人被关到这个神秘的店里?如果是店的问题,选择他们是随机,还是有目的的?假如是有目的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春七少很镇定,他沉吟了下,突然向前台走去,脚步很稳。 本能的,韩冰跟上他。接着,是李导。最后,姚清杨和谭和尚也跟随而来。 前台后,真的没有人。 但,那个连接电脑的密码器却在。 春七少沿着前台慢慢走着,然后停在密码器前。而他才站定,前台后面忽的一下,凭空就冒出了人来。就像是一直蹲在前台下,现在突然站了起来似的。 “请输入订房密码!”机械的声音。 韩冰看看其他几人,“是老张吗?”她低声问。她眼里,看到的仍然是那位挂着谦卑憨厚的笑容、还有点局促不安的中年挑夫。 其他几人摇摇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住的神色。 还有,惊恐。 因为他们看到的,也仍然是以前自己看到的“前台小姐”。也就是说,旅店中唯一的服务人员,在他们的眼中是不同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李导上前一步,“抓住他(她)问问。” 话一出口,姚清杨没有动,谭和尚却大步向前,似乎要闯进前台后面“捉鬼”。可春七少比他动作还快,顺手拿起那个密码器,向“老张”脸上砸去。 他很用力,带着要杀人的劲头。 韩冰不禁惊呼一声,实在想象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春七少,那个就算很严肃,声音中也似含笑的春七少会杀人!而且,毫不犹豫。 “哗啦”一声响,韩冰根本不敢看。但耳边惊咦四起,她慢慢地抬起头,见到前台后火星四溅,还有青烟冒起。同时,闻到了焦糊味。 “唷!很先进哪。”春七少笑了声。 韩冰不知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 在前台内,一个木头人站在那儿。它很粗糙,简略的人形,简单的四肢和头部,身上布满奇怪的花纹,而它的前胸,正好镶嵌着一台显示屏,此时已经被密码器砸毁了。 这就是老张?! 韩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到这个木头人的“脸”上并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大大的、扭曲的“井”字。 就像黄泉旅店内部的天井型建筑,把他们困在了中央。 ☆、第十五章 每个人的理由 “鬼!有鬼!”姚清杨突然爆发,抱着头狂叫,“这是鬼店!我们要被杀死了。全都得死!” 谭和尚倒还镇静,但神色也没有大师风范了,掩不住那一丝慌乱。 韩冰下意识的站在了春七少身边。不知为什么,感觉站在他身边,就会莫名其妙的安全。 倒是李导,不但不怕,反而还有点兴奋,“鬼?真的有鬼吗?那老子倒要见识见识,平常哪有个这个机会!” “我们出不去了!我们都会被鬼杀掉!”姚清杨还再尖利的大叫。 这让韩冰产生了厌恶感。 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男人,是脑外科的主任医生,应该看惯生死,应该处理事情成熟且稳重,比别人有阅历,怎么会怕成这样子? “谁说出去就一定要走门?难道没有窗子吗?”春七少好整以暇,看起来很轻松,却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凝重感。 门没有了,窗子还留着,说明窗子八成是出不去的。不然不管是谁布的局,那也太好破解了。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还保持着一点希望,别太早陷入被围困的疯狂。太多事实已经说明过,当人被局限在一个特定的空间内时,所有的人性丑恶都会暴露的。 可是他的话才说完,姚清杨就像触电一样,直奔到一扇窗子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居然搬动了沙发座前的小茶几,向窗子砸去! 咚的一声,小茶几在距离窗玻璃很近的地方,不知撞上了什么,似被空气阴阻滞,绝望而无力地落地。 这结果刺激了姚清杨,他抓起手中一切可举得起的东西,不断向每扇窗子猛砸。然而,窗边就像被设置了透明的结界,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外面,绵绵阴雨还在落下,那永远不会损坏的玻璃就像无数只眼瞳,被冰凉的雨水划出一道道落泪般的痕迹,模糊后,冷冷的注视着被困在旅店中的几个人。 春七少在姚清杨跑向小展台,打算砸开玻璃柜,拿展品做投掷物时,及时冲上去,干脆利落的把他打晕。 “阿弥陀佛。”谭和尚似有不忍。 春七少耸耸肩,“我是不得已。” “免于他发疯是对的。”李导叹气,“不过可以先制服他再说嘛。” “谁耐烦跟他多说。”春七少没有任何负罪感,之后转过头来对韩冰说,“走,先去弄点早餐吃。” “这时候,施主还吃得下?”谭和尚惊道。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吃,不保存体力怎么和‘鬼’斗?”春七少无所谓地说,“现在是大白天,不会出什么状况。吃饱喝足,大脑供血好,我们才好冷静下来,研究要怎么做。” “说得有理。”李导赞同,随后指着姚清杨对谭和尚说,“麻烦这位大师先看着他,我们做了早餐出来,咱们边吃边研究。”说完也不等谭和尚回答,拉着春七少和韩冰就冲进了厨房。 “你们怎么看?”一进厨房的门,他就搓着手问。 “谜题总不会无缘无故降临,总有原因。”春七少略蹙了蹙眉,“我们若解不开,困死在里面也是有可能的。” “能不能找到其他出路?”李导又问。 “我看不要白费力气。”春七少耸耸肩,“既然要困我们,哪那么容易逃脱?有那功夫,不如研究一下谜面,才好解题。比如,我们都为什么要来这里?都是怎么来的?看彼此间有没有特殊的联系,这样才能有的放矢,不用盲目行事。” “你好像不怕?”李导怀疑地瞄了春七少一眼。 春七少笑笑,“怎么不怕?可是怕有用吗?韩冰,发什么呆?” 他突然转移话题,一直沉默的韩冰没有防备,顿时愣住了。也就在此时,她脑海里突然再度闪出一道光,看到慧空师父对她说: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溯本追源才能解决问题。 十二天的记忆空白,闪回到某一点,却令她喃喃地念了出来。 可慧空师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记忆只给了她一丝提示,不肯多些线索呢? “说得对。”李导习惯性的拍拍韩冰的头,“一乱乱麻中要找到线头,才好慢慢理清。咱们还是先弄吃的吧。” 三人配合默契,煎蛋、切火腿、烤面包、榨果汁,很快就弄出相对丰盛的早餐来。 “春七,你真令我惊奇。”李导打量着春七少道,“之前我以为你什么也不会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基本上和废物点心没区别,没想到你很会照顾自己和别人。我还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目前看来也似乎走眼了。” “正常啊,了解一个人很难的。有时候你以为你也解,其实并不了解。”春七少不以为意的道,“有句话说得好,天使给予,恶魔贪婪,灵魂在不为人知的深处。一个人的内心,永远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天使给予,恶魔贪婪,灵魂在不为人知的深处。 韩冰默念着这句话,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却抓不住也说不清。她跟在春七少和李导后面,回到大堂。那里,姚清杨已经醒过来了。他并没有怪春七少打晕他,神色间有点惭愧和尴尬,而春七少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大家坐在一起沉默的吃东西,每个人都吃得很多,似乎要把力量储存到最大。 期间,韩冰发现了一个问题:谭和尚并不吃素。之前做早餐时没注意,但这位大师似乎也没介意。甚至是……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普通凡人的饮食。难道谭和尚是那种职业出家人,所以不需要守戒律的? 春七少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不禁多看了谭和尚两眼。 “好了各位,你们是为什么要到朝凤岭来度假,又为什么会订了黄泉旅店的房间呢?”吃完,春七少直起身子问,“说说每个人的理由。” “说这些有什么用?”谭和尚反对道,“关键是找到出去的办法。”他望着窗外的雨丝,“天阴多雨,很快就会黑下来了。” “大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春七少微眯着眼睛说,看起来温和无害,“若不是,旅行中遇到的朋友互相聊聊天,也会谈及这些问题吧?有什么问题呢?” “贫僧是觉得,这样浪费时间。”谭和尚叹了口中气道,“无论如何,我们入了邪地,就要努力破解才是。” “团结是第一位的。”春七少说,“而彼此了解,是团结的首要因素。就说大师你吧,身为出家人,怎么会进了这样一家豪华旅店?说实话,我很好奇。黄泉旅店虽然没有上星,可我这种天南地北到处跑的人可以做证,这里的设施、环境和条件,足够五星级了。从房价上看,比普通五星级大饭店还要贵很多,您是怎么支付的?” “我是知道现在有的僧道已经很职业化了,未必是因为信仰,只是因为工作,叫做职业出家人。”李导插嘴道,“我也知道有庙观的薪水很高,但你真的是来旅行吗?这太奇怪了吧?” 如果说,春七少的话还只是怀疑,李导的话就类似于指责了。谭和尚有点生气地说,“出家人就不能寄情山水吗?这房间是贫僧化来的。” “真是斋房啊。”韩冰忍不住轻叫道。 “要不还是我先说吧。”一直没说话姚清杨主动打圆场,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丢人,现在力求扳回印象。 “我们医院的医生每年都有休假,时间由自己确定,只要提前申请就可以了。”姚清杨回忆道,“前些日子,大约一周以前,我转发一家旅行社的宣传微博,结果中了大奖。” “奖励就是全程免费的朝凤岭五日游?”李导问,“而且入住的是黄泉旅店?” 姚清杨点头。 “真幸运。”李导顺口道。 哪想到姚清杨突然很生气,拔高了声音道,“哪里是幸运,明明是倒霉!我救死扶伤那么多年,就算没积功德,也不该有恶报。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眼看他又要失控,韩冰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在脑科医院可怕情形,忍不住道,“也许是没有被救活的人,有很强的怨念。” 她只是冲口而出,而且声音很小,没有想太多,但姚清杨却听到了,面色狰狞地一下跳起来,“医生是人不是神,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如果命里该绝,那就应该去死!”他这话,绝对不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口吻,冷酷漠然到让人厌恶。 春七少挡在韩冰面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气场突然变得凛冽,“姚清杨,情况已经很复杂了,不能再有内讧。如果你对韩小姐无礼,我不介意再让你晕过去一次!” 姚清杨瞪大眼睛,有点凶狠地看着其他人。但在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力量和春七少的对比之后,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嘴里嘟嘟哝哝的也不知低语着什么,像是精神有问题一样。 人在高压环境下会暴露丑恶,这一点,韩冰是知道的。可如果这是个谜局,才开始时姚清杨就如此了,那么他将会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 “我……贫僧……这房子真是化来的。”谭和尚见众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终于说,“贫僧游历到此,见此处山川秀美,水气沛然,就想留在山中几日。刚好那天遇到店主的朋友来此店办事,和我谈了几句。那人是个尊僧重道的,于是打电话支会过店主,就让贫僧留宿了。其实贫僧比你们来得都早,住在这店里很多天了,本来想今天就走。” “就是说,之前出入很正常?”春七少抓住这番话的重点。 “就是说,你才要离开,旅店就封闭了?”李导抓住另一个重点。 ☆、第十六章 等 谭和尚目瞪地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来是因为你!”姚清杨闻言,又跳起来。 春七少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闭嘴!你要再瞎搅和,我就把你捆在那边的山柱子上!” 他严厉的时候还真有点吓人,姚清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人前风光无限的医生,而且还是主任医生,温文尔雅,长者风度,谁能想到遇到突发事件后,竟然如此怯懦呢。可见,不遇到极端的事,人的真正品性永远无法暴露。 “你见过店主的朋友?”春七少好奇地问谭和尚,“长得什么样子?” “六十多岁的老者,身量不高,面目慈和,看起来倒似我辈中人。”谭和尚道,“贫僧的意思是说,像个信佛之人。” 莫名其妙的,韩冰对这样的描述有熟悉之感。再看周围的环境,那透过窗玻璃看到的细密雨丝和群山远景,竟然觉得连这旅店也熟悉起来,似乎她曾经来过,或者梦到过似的。 “想想就不对劲儿。”她突然说,“这个旅店装修这么豪华,里面的设施那么先进,贵重物品也不少,所以就算是淡季,就算旅店名声不好,没有客人,也应该有人看守啊。” “咱们来时,那司机不是说,挑夫老张会经常上来做些杂事吗?”李导摊手道。 “关键是,老张在哪儿?”韩冰的目光划过所有人,“没人看见老张,我看到了,可结果它只是一个木头人,抱着一个电子显示屏。” “贫僧看见过。”谭和尚插嘴道,“贫僧说了,住进来早,挑夫老张来送过食水。而且知道会有人来住宿后,又把冰箱里的食物全备齐。不然,你们以为吃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老张长得什么样子?”春七少问。 韩冰心里一抖。 对啊,挑夫老张长得什么样子呢?她没有见过,只是一见到前台中站着的“人”,就自然以为是老张了。毕竟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知道老张会负责接待,于是自然以为自己眼里看见的就是。 而谭和尚在听到春七少的问话时愣住了,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惊疑地说,“我不……我不记得。贫僧不记得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明明是见过的!” 太诡异了。所有人都这么想。似乎,这旅店通人性,知道人的心理,还能自动应对人的反应。这是旅店还是妖魔,他们是在旅店里,还是已经被妖魔吞吃入腹? “那个木头人是怎么回事?”李导问春七少,“你貌似见过的。” “我只见过机器人,但没见过木头人。”春七少纠正道,“那是在一次很高端的AI技术展览会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面部识别和自动交易系统。看……”他指了指前台的地面,“那块地砖与别处不同,上面有罗纹,只要站在那块地砖上,后面的机器人就自动升起,它下面有活动的液压支架,不知你们注意到没?” “就是前台小姐的腿?”李导问,“好比它是坐着的,只要有人站到那块地砖上,它就会站起来?” “没错。”春七少点点头,“它一站起,那块显示屏后面联着的电脑就开始工作,显示屏会扫描人脸,和咱们订房时输入的身份证对比。若通过,就会让你提供订房密码,正确的话,自动把房卡放到你手上。” “奢侈的东西。”李导说。 “确实奢侈,因为比人工费贵多了。”春七少耸耸肩,“其实,这只是概念机器而已。但黄泉旅店的店主却花大价钱弄了来,代替人肉前台小姐,实在行为古怪。而且,店主在机器人外面包了木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说,我们看到的,全是幻觉?”韩冰问,“你是怎么发觉的?” “我没发觉,只是那前台服务员在我们每个人眼中都是不同的样子。”春七少摊开手,“反常即为妖,打妖怪还用犹豫吗?” 韩冰的鼻尖有点冒汗。 春七少实在胆子太大了,一旦做出判断就行动,那份果断和胆量也非常人可比。 “有人设置了法术。”谭和尚提高了声音。 “是有鬼!是怨气迷了我们的眼。”姚清杨叫道,但没人理他。 “所以我们才把一台机器看成是人,而且还是不同的人。但是,是什么人有这个本事?为什么要这么做?困住我们是什么意思?”谭和尚继续说。 “这正是我们要找出的答案。”春七少道。 “可是……你们还没说,为什么会来这里?”姚清杨又插嘴。 出了怪事后,他反应激烈。被春七少屡次制住后,他态度奇怪,而此时的问话却竟然有鬼气森森的感觉。 “我们三个是一起的。”李导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所以才要知道你们为什么来?万一,你们是同谋呢?”姚清杨说话的调子突然变得很慢,加上他瞪着人的眼睛,由然而生出一种阴寒感。 “我工作忙,知道韩冰要来旅行,硬要跟她一起来。旅行中所有事务,都是她帮我一起办的。怎么了?她本来就是我的助理。”李导瞪回去,可他的话,令韩冰成了焦点。 韩冰相信李导的话,可问题是她有十二天的记忆空白,因此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嗫嚅了好半天,在春七少询问和鼓励的目光中艰难开口,“我也……不记得了。”她是真的想不起来。 “哈,谁信?!”姚清杨怪笑道,“说不定就是你搞的鬼。女人,最不可信了!” “我信她。”春七少有点不讲理地说,“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信!” “哼,泡妞也得有命在才行。”姚清杨戒备而厌恶地看了韩冰一眼,“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你信?我不信!” “不信就滚蛋!有本事自己他妈的解谜,自己走出这个鬼地方!”春七少突然爆粗口,平时好脾气的脸,看起来布满戾气。 韩冰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到旅店冥冥中的影响,但他这么回护自己,让她感觉很窝心。 “春七,你呢?就为了追韩冰来的?”李导咳嗽了声,问。 “不是。”春七少轻皱着眉,摇头。 之前他不知道韩冰有没有原谅她,怎么敢冒然靠近?而刚才听韩冰说有些事记不起了,他坚信这点一是因为感情,二是因为感觉,这三……就是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很平静,不像当天那么激动。若说她自我调整过来了……韩冰是个单纯的女孩,不可能城府那么深,心里恨他、不信任他,但表面上若无其事的。 “我家老爷子叫我来的。”他犹豫着道,“他说,要我来这里见一个人。” 这是实话。 他见到韩冰和李导,也是在机场。当时他还以为老爷子帮他泡妞,心里哭笑不得来着。后来又考虑到,老爷子不会这么无聊,就以为是巧合。而当时他们虽然同坐头等舱,但韩冰和李导一直在聊天,居然没有看到他。 其实他就坐在他们前面一排,听到他们说起黄泉旅店的事,惊讶的发现竟然连住的地方也在一处。所以他才在缆车站等着,因为出机场时他走了绿色通道,车子也是提前安排的,自然比他们早到。 “春董叫你来?”李导很意外,但立即又释然。有的人谈生意会喜欢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顺便当修养了。 “你要见谁?”李导又问,果然好奇心旺盛。 “他说会电话通知我。”春七少答着,突然一愣。 电话!既然人出不去,那么电话和网络与外界相通吗?遇到困境就电话求救,打给当地警方,或者其他什么人都好,这是常识啊!可为什么,这里有五个人,却没一个想到? 不是因为慌乱中大脑失控。他很镇定。他确信这一点。是什么,控制了他们的思维和行动吧?所以,大家都脑子短路? 他立即拿出手机,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大家不约而同的打电话,报警,或者打给家人和朋友,韩冰甚至打给了那个司机。 可是,没有一个人的电话是有信号的! “不对,昨天晚上我打回家给我老婆报过平安。”李导说,“就用手机,信号很好。” “试试坐机。”姚清杨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跑。 “分头试,然后在这里重新集合。”春七少也站起来,拉着韩冰就走。 “情况不明,你最好跟紧我。”进了韩冰房间时,他说,也不等韩冰回答,就去试电话。 “怎么样?”韩冰急着问。 春七少没有说话,而是把听筒递给韩冰。 韩冰贴在耳朵边一听,电话连一点信号也没有,线路的那端死寂一片,似乎连接着整片虚空黑暗的空间,没有尽头。又似乎,有隐约的哭泣和呐喊。 韩冰像被烫到般放下电话,“不然,试试电脑?” “傻丫头,电话都不通,网络怎么会通?”春七少见韩冰明显有些不安,轻笑了下,以神情安慰她。 “那怎么办?”韩冰拼命让自己镇静些,“我们就像被困在孤岛上,与世隔绝了。” 春七少走到窗子边,试图开窗,但不管怎么伸手,就是碰不到明明近在咫尺的窗子。 “看到没?”他苦笑,“我很怀疑这个空间都扭曲了,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既然情况不明,我们就只有平静心态,等!” ☆、第十七章 还有别人?! “等?” “对,这是唯一的办法。它把我们困在这里,不会没有行动的。既然摸不到头脑,也只有先沉住气,从它的行动中找到破绽。”他说的“它”,是指这间古怪的旅店,“你在影视公司里工作,应该看过不少电影。该知道,秘境求生的首要一点就是平稳心态,不能急,若自己先疯狂,就离死不远了。” “好,听你的。”韩冰重重点头。 春七少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韩冰微微瑟缩。因为感觉……跟春七少肢体接触,像通电似的。 两人相对沉默,直到气氛渐渐怪异,就再没多说,一起又回到一楼大堂。 其他人,已经在了。 春七少的目光掠过其他三个人的脸。 摇头。说明每个房间的电话、网络都不通了。他们,又走进了死胡同。 “下面怎么做?”谭和尚问。显然,不长的时间,大家都已经唯春七少马首是瞻了。 春七少笑了,“大师是高僧,难道没有办法吗?” 谭和尚很尴尬,“我是职业的,只会念经,没有法力。不然……” 他没好意思说下去,春七少也没追问,只想了想说,“我们五个人,分成两组,在店里上上下下细细查探一遍,看有没有线索。记得,不要放过任何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哪怕是再微小的不合理。天黑之前,仍然是在这里集合。韩冰,你跟我一组。”说完,却没看向韩冰,而是看了一眼李导,又瞄了瞄姚清杨。 李导立即明白了春七少的意思。姚清杨情绪不稳,谭和尚一个人怕看不住他。现在情况晦暗难明,不能有人出事。至少,不能有人搅局。 他有点不放心春七少和韩冰在一起,但也只能如此了。 两组人,一组从上往下,一组从下往上,细细查探。其实,要看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房间都锁着,根本进不去。走廊内则一目了然,没有什么能隐藏的地方。就是一楼有厨房和储藏室,费了他们些时间。 不过,不管多仔细,查检了多少遍,仍在一无所获,旅店“正常”无比。 可这时候,虽然才下午五点,天却已经全黑了。 “我建议,我们最好集中在一起,免得有事来不及应付。”李导说。 “不,我不要和那个女人太接近!”姚清杨立即反对,看韩冰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传染性很强的病毒,“我记起一件事,网上传的,说这个地方阴气太重,只有僧道才能住。我们已经是普通人了,而女人是阴气更重的,跟着她会倒霉!” 春七少皱紧了眉,看样子就要发作。 谭和尚见状,连忙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按刚才那样分成两组好了,不然人太多,还有个姑娘家,也确实不太方便。我看韩小姐的房间是在二楼,我和姚医生的也在二楼,离得挺近的,这样彼此不见面,有事却好照应。” “我不会和这个娘娘腔一组,说不定他阴气更重。”李导气愤的对谭和尚说,“我跟韩冰他们一组,你有事尽管大声叫,先跑你的,别管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哼,看来不管在哪里,害群之马总是有的。” 姚清杨不说话,低着头。可韩冰总感觉他用眼白瞪她,令她没来由的浑身汗毛直竖。这个姚医生是什么毛病,为什么似乎对她有敌意呢?明明,她并不认识他,只是看过一面而已。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谭和尚没办法,摊开手道,“大家晚上警醒些,如果能平安到明天早上,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这种情况下,有谁睡得着?不过精神绷了一天,都太疲倦了。他们被困在这个古怪的旅店里,心中的不安都越蓄越满,可除了姚清杨,都克制着要发疯的感觉,因为知道自己乱了,就更加不能走出困境。 分别拿了吃的,两组人各自离开。 春七少和李导轮流回自己的房间拿了衣物等日用品,保证总有人陪着韩冰。最后,三人坐在韩冰房间的客厅内,默默相对。 而天色,愈发黑沉了。冷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好像世界末日,天要塌下来般。 “我们还是轮流睡一会儿吧?”很久后,春七少开口,“还不知多久能出去,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春七,你真的看不出一点端倪吗?”李导皱着眉问。 才听说有鬼时,他甚至是有点兴奋的,但那是基于他不信鬼神,自然以为是发生了奇怪的现象,需要像柯南那样破解。可现在他切实被困住了,心中难免会恐慌。 “七月半,鬼门开。虽然现在才公历七月,但这个世界那么多未解的秘密,谁知道还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门自动开合呢?”春七少想了想,说,“我看不出破绽,但是感觉我们被封在了一个扭曲的空间内,所以旅店的门找不到了,我们也摸不到外面的窗子。幸好里面的空间还正常,不然人的视线没有坐标,会失去方向感的。” “你是说,黄泉旅店是一个会自动发生变化的神秘空间?”李导瞪大眼睛,“只要等时机一到,它就会再度打开门?” “我不知道。”春七少苦笑摇头,“我只是想到有这样一种可能。但也可能,有鬼怪困住了我们,就像民间所说的鬼打墙。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也说不定只是个玩笑。” “好吧,我当我们掉在百慕大三角里了。若它是有恶意的,且看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李导故意轻松地说,又话题一转,“话说春七,你这样解释,好多事就能说通了。比如旅店的神秘店主,他为什么花大价钱要把店建在这里,但是又不努力经营呢?这简直是浪费钱。又为什么店的外面是八角型,檐角还挂风铃,中间的结构却是开井型?更为什么,要把一根奇怪的大山柱包在旅店中央?为什么这里没有服务人员,却用高科技设备?太多的谜题,但若说这里有特殊的地理和物理环境,一切就有了缘由和源头。说不定店主是个超级富翁,想研究这里的特异情况,于是盖个旅店做掩护。” “是啊,要说古怪,黄泉旅店的投资者最古怪。还有那根大山柱,实在不合理。”春七少思索着道,“昨天晚上听到的马蹄声,多半与那山柱有关。”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李导拍了拍额头,“刚才搜查旅店时我问过谭和尚与姚清杨,他们也听到了马蹄声。谭和尚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姚清杨有点吓坏了,这就是他这么反常和紧张的原因。遇到这种怪事,有谁不怕?可他那么慌乱还迁怒别人,如果遇到危险,我打包票他会牺牲别人,保全自己。” 春七少点了点头,“小心他就是,大多数时候,人比鬼可怕。至于马蹄声,我听说有些山石内富含一些有记录功能的矿物,在雷电交加强的情况下就能记录、回放,就像录影设备。那个大山柱很可能就有那种作用,所以怪声倒不必担心。” “我也听说过,科学家利用闪电模拟震荡器进行实验,变换频率和强度,将电磁波发射到特殊材料的石墙上,制造出‘鬼影’。外国人不是说,就连鬼魂显灵也是静电反应嘛。” 韩冰在旁边听春七少和李导理智的分析,却暗中摇头。 她感觉不对劲儿,却说不出在哪里。似乎……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总隔着一层什么,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但具体的,她不知道,只觉得心灵深处与周遭的所有有微弱的感应。 “韩冰,你怎么了?”热烈讨论的春七少注意到韩冰异常的模样,“你一定很累了,不如先睡一会儿。去房间也行,把门打开,我在这儿看得到你。”他说话的语调很正常,但那声音中就是包含着一种体贴的温柔,令韩冰心头又毛毛的刷过一层什么似的。本来她不想去,结果却逃似的回屋了。 躺在床上,她以为她睡不着,哪想到很快就迷迷糊糊起来。她感觉自己醒着,却又似乎是睡着了,当那种分裂感越来越严重,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灵魂出窍了,有强烈的飘浮感,似乎站在一个特殊的高度,“看”得到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还很安详,也“看”得到春七少和李导坐在沙发上讨论,然后她就那么穿墙而过,出了房间。 有一种力量,一直拖带着她走。她很害怕,不想离开春七少太远,似乎在他身边时,她总地奇异地感到安宁。但她没有办法,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控制,只飘荡在半空中。随后,她看到二楼四号A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那女人身材高挑,丰腴又不失苗条,身姿被披散到臀部的波浪大卷发和丝质的拖地长裙衬托出了曼妙的感觉。 可以说,这个女人很美。年纪大约三十多。不过她妆容浓烈,使得她身上弥漫一股掩不住的风尘味,看起来像是从事“特殊娱乐工种”的人。那种俗艳的美丽很直接,对心怀不轨的男人来说,诱惑力十足。 还有,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是血样的红,刺痛了韩冰的眼睛。 这女人是她在旅店外时看到的那个吧?在阳台上对着她笑的。她一直以为是幻觉,难道这店里真的还有别人?! 正惊疑,那女人却似能看到她似的,展颜一笑。不美,只说不出的诡异,而且面目清晰。 韩冰惊得僵住了。 因为那张脸,她是认识的!正是脑科医院中因为抢救无效而死去的连环凶案遇难者! ☆、第十八章 鬼小姐 “请问你是……”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冰像被冻在冰晶中一样不能动弹,悬在半空,只眼角的余光看到姚青杨慢慢走进视线。 他手里拿着食盘,似乎吃光了东西,想到厨房中再拿些。而他的话,是问向红衣女。 怎么?姚青杨也见鬼了吗?说起来,当时抢救红衣女时,他是主治医生。若说他与她之间3有什么瓜葛,红衣女是唯一的联系。可红衣女已经死了,那魂魄来干什么?报仇?但是红衣女的死与她无关,姚青杨没办法救活红衣女也不是他的错。再者,魂魄可以穿过千山万水,横跨大半个中国而来吗? 一连串的疑惑,甚至掩盖住了韩冰心里的恐惧。 “我叫桂姐,也住在这里。”红衣女微微一笑,风情万种。 “我怎么没见过你?”姚青杨态度很温和,不像对韩冰那么声色俱厉。 “我早就住进来了,只是因为生病,一直关在屋里罢了。”叫桂姐的红衣女轻声道。 “啊,你哪里不舒服,我是医生,可以帮你看看。”姚青杨很好心。 桂姐一回手,推开了身后房间的门,“那谢谢你,快请进。” 屋里,没有开灯。从韩冰的角度看,里面黑幽幽的,深不可测。 “别去!”韩冰拼命大喊,可叫出不了声。 桂姐侧身,让姚青杨进屋,然后食指贴近红唇,对韩冰做了噤声的姿势。 韩冰急得不行,用力扭动身体,想摆脱无形的束缚,可到头来,她惊恐的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一幅人皮画,就挂在桂姐房间的墙面上,根本无法移动。 而桂姐一进屋,就柔若无骨的倚在了姚青杨的怀里。 姚青杨略挪了挪身子,“桂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了,姚医生。”桂姐媚笑,“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男人想什么,要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这旅店处处诡异,你心里惊慌,可不正要点事情发泄发泄吗?” 她果然是做那种事的。可她是个鬼。鬼小姐!不然,她怎么知道对方姓姚? “我们今天搜查旅店的时候,每个房门都敲过,好像没有人住在这儿啊?”姚青杨没有注意到破绽,只不安地又动了动,似乎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 “敲门没有人回答,或者,因为房间里的不是人!”桂姐笑了起来,半真半假。 姚青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一转眼,看到桂姐的身体被灯光映出了光影,又暗松了口气。 “真会吓人。”他强笑道,“你有影子。” “谁说有影子的,就一定是人?” “不管你是人是鬼,老子今天都跟你拼了。”姚青杨突然恼羞成怒,把桂姐按到在床上。 韩冰闭上眼睛,可不想看到这无耻的一幕。但桂姐咯咯的笑声和姚青杨野兽般的粗喘令她没办法忽视发生的事。 这个姚青杨很有问题,遇事后的反应过分极端,难道他平时温文尔雅的外表全是伪装,只有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前一刻,他还被这诡异莫名的旅店、隐藏的鬼怪吓得魂不附体,表现出人性中最卑鄙和胆怯的东西,可后一刻,他做事无所顾忌,和陌生的、不知是人是鬼的桂姐打得火热。似乎,桂姐身上的红衣刺激了他,令他失去理智,变成一头可怕的疯牛。 “把衣服脱了!”他吼叫。 “你不喜欢这件衣服吗?你不是喜欢女人穿红衣服?” “少废话!” “好吧。这样如何?” “啊!” 听到姚青杨的惨叫声,韩冰情不自禁的睁开眼睛,随后吓得差点晕死过去。红衣如云,飘下后是丑陋的真相。 一个女尸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肉被刀割成一条一条,整齐地贴在骨头上。桂姐的脸,青白死灰,发如枯槁,眼神空洞而呆滞,诡异的是,只有那双红唇仍然是活的,咧开来,衬着发黑的牙齿,嬉笑个不停。 姚青杨吓得歪倒在床的另一侧。 “怕什么?这不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吗?是你叫我脱掉衣服的。”桂姐“温柔”地说,“我的衣服,就是我的伪装,谁知道这层人皮下,究竟是什么的黑心肠。” 天使给予,魔鬼贪婪,灵魂在不为人知的深处。 不知为什么,韩冰突然想起春七少说的这就话。 “啊!”姚青杨又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起来,试图逃走。 可是红影闪过,他又跌回到床上。这一次,女尸重新变成了桂姐。 “别走,谁都得付出代价!”桂姐说着,突然张大了四肢,脸上也露出凶狠之色。 她,就像融化了一样。整个身体,连同那件血红色的长裙,迅速展开、平伸,直到融为一体,化为血海。只她的头还漂浮在血海之上,愤恨地看着姚青杨深深陷入。 “救命!救命!”姚青杨拼命挣扎,在血色上辗转翻腾。 好不容易,他翻过了身,仰面朝天,可有一双手从下方伸出,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呼吸困难,脸上很快呈现出青紫之色,额头上的青筋、瞪大的眼珠、暗紫色肥厚恶心的舌头全突了出来。接着,更多的女人手从血色中伸出,似乎床垫下有无数死人,似乎那张床是一条红色的蜈蚣。那些惨白的手撕抓着姚青杨身上的肉,令他发出世界上最可怕和痛楚的叫喊! 噗的一下!他的身体四分五裂。温热的血溅到墙上,溅到韩冰的脸上。 恶心!恐惧!要发疯的感觉,一起向韩冰涌来。 她昏过去。 她醒过来。 她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那感觉是如此恐慌,惧意来自心底的最深处。 “韩冰!韩冰你怎么了?醒醒!”床边,春七少摇晃着她的肩膀,最后更是把她整个人都捞起来,牢牢圈子臂弯之中。 突如其来的,她知道这就是真实。 “我和春七少在客厅,听到你一直在挣扎!”站在一边的李导忧虑的说。 “我做了噩梦。”她努力睁大眼睛,“我梦到……”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就似一把锐利的尖刀,划破了沉重的黑夜与黑暗。韩冰不知在地狱的最深处,几百万冤魂是如何呐喊的,但她却坚信,刚才那一声就来自那里。 “出了什么事?”李导脸色变了。 “你陪韩冰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春七少果断的说,转身要走。 韩冰一把拉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但眼神却转达了一切。 “好,我们一起去。”春七少拉紧她,李导跟在后面,三人跑了出去。 才冲出房间,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谭和尚!”春七少惊讶的叫。因为谭和尚是从隔壁房间,也就是二楼一号A出来的。可在之前,他和韩冰、李导查过这一间房,明明没有人住,而且门锁还坏了。 “你怎么住在这儿?”李导忍不住问。 “不是我,是姚青杨住在这间,他拉我一起。”谭和尚一脸急色,“刚才吃的东西没了,他说去厨房再拿点,哪想到一去就没回来,刚才那叫声……” 韩冰心里一凉。 不是梦!刚才她的经历不是梦。真的是灵魂出窍!她亲眼见到姚青杨被鬼小姐桂姐杀掉的全过程。 “我梦到了。我看到了。”她哆嗦着对春七少说。 春七少低下头,惊疑地看着她。却还没等他说话,嘭的一声巨响,对面四号A的房间轰然倒塌,就像被炸开了一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 “去看看!”春七少率先反应过来,咬着牙说。 房间内,弥漫着说不出的阴寒和死气,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姚青杨被自己的领带吊在窗帘杆上,面色狰狞,死状与韩冰“看”到的不同。而且,似乎死了很久,身体已经僵硬。 “不可能,他才出来一会儿……”谭和尚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闭嘴了,因为看到了床。 床上,有一滩血迹,艳红艳红的,呈现出一个女人侧卧的形状,透着说不清的神秘恐惧的意味,似乎是强大的力量,捏紧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快离开这里!”春七少当机立断。 “可是他的尸体……”谭和尚有些不忍似的。 “死都死了,皮囊色相,你当和尚的比我都看不开。”李导一拉谭和尚,四个人几乎是逃出来的。 沿着环形走廊跑了半圈,好不容易来到韩冰房间门口,春七少停下脚步,对谭和尚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必须待在一块儿,你也过来。” “嗯,我拿了东西就过来。”谭和尚倒干脆,麻利跑进一号A。 韩冰等三人站在原地等他。 此时,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拉着韩冰的脖子,让她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二楼四号A的房间因为门倒下了,从这边可以一直看到最深处,有一条黑影在地上不断摇晃着,那是姚青杨尸体的全景。 真的是桂姐的报复吗?如果是,无辜的她是不是下一个?韩冰想着。就见那房间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就像是眨眼睛,随后,熄灭了。 有谁关了灯?韩冰的鼻尖冒出冷汗。就见彻夜黑暗的门洞里,似乎有什么走动。只是,她看不见了。 “别回头,只往前看,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春七少轻轻扳过韩冰的头。 韩冰听话的没有反抗,但只觉得后背的寒意瞬间布满。 ☆、第十九章 只剩下一个人 “喂,他进去很久了。”李导突然说,然后冲着一号A房间叫,“谭和尚!谭和尚快出来!” 没人回答。 出事了!瞬间,韩冰等三人同时产生这种念头,依次冲进屋内。 房间内,空空如也,人影皆无。谭和尚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三个人寸步不离的转遍了整间套房,连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难道这里不仅空间扭曲,有恶鬼杀人,还有时空黑洞?”李导简直难以置信了。 “先到一个空间比较大的地方再说。”春七少面色凝重,尽管他一直力求冷静,但他感觉似乎身在一个局里,看不到局内及局外的任何事情,而盲目,会赞成更多的错误,像刚才放谭和尚进来时那样的。 “同意。”李导咒骂了一句,“倘若我不死,这将是我最好的电影!” 三人转身向外,可就在这时,一种不同寻常的嗡嗡声响起,同时有光线闪烁。 电视机!电视机突然开了,自从昨晚暴风雨以来,电话和网络全断了,电视线路难道还好? 不约而同的,他们站在电视前。而当他们看清楚电视内容,都惊得目瞪口呆。 谭和尚在电视里! 电视中群魔乱舞,百鬼夜行。谭和尚一身僧袍,被追杀得无处藏身。他似乎看得到屏幕外面,伸着手大喊。从口型上看得出,他在请求外面人救他! 可是,这怎么救?! 三个人手足无措,春七少试着触碰电视机,可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普通的液晶电视,伸手按向屏幕,并没有被吸进去的迹象。李导趴在地上寻找电源线,结果发现电源根本就没有插。 韩冰则完全吓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了。黄泉旅店有如一个巨大的迷宫,随时能把人吞噬,而且无法猜到自己会以何种方式被消灭!“离开这儿!”春七少大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电视屏幕突然漆黑一片,谭和尚不知消失到哪个时空去了! “快!”春七少催促发愣的李导。 李导回过神,当前带路,韩冰居中,春七少断后,三人迅速向门外走。都是李导走得太快了,他才踏出房门,韩冰还没跟上,那门就咣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韩冰吓了一跳,飞快的把门重新拉开,跑出去。 可是李导,也不见了!走廊内视物无障碍,四处都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李导!李导!”韩冰喊了起来,泪水横流。 她是女孩,她的恐惧比别人都深,可是她一直忍耐着不哭泣,不多嘴,不给人添麻烦。但现在不同,丢了的是李导,她父兄一样亲爱的人。如果说别人的失踪她只是害怕和惋惜,李导的不见对她来说是绝大的打击,就像丢了亲人,不能够接受!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李导,你在哪儿?”她想冲出去,也不知去哪里找,只是想跑起来,但身子被春七少拦腰抱住。 “韩冰,冷静点!”他在她耳边低吼。 “不,他不见了!找他回来!李导不见了,怎么办!我要把他找回来。”韩冰哭得语无伦次,“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来这里,他也不会跟着。可是我记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嘘!嘘!别哭。他一定没事的。”春七少安慰着,但手并不放松,牢牢抱着韩冰,“如果这个古怪的旅店如果有恶意,就该直接杀人,像对姚青杨那样,而不是把人都拖走。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能找出破绽,把他们救回来!嘘,别哭。” “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有十二天的记忆空白,我到底做了什么?”韩冰内心压抑的恐惧和内疚因为李导的失踪而爆发了出来。 春七少不知怎么回答她,但头一次听说她失去了十二天的记忆。那么,她忘记和他发生的冲突,也在这十二天之中,怪不得,她见了他像没事人一样。 而此时,韩冰受刺激过重,不管怎么劝阻,她都拼命想挣脱,想跑任何地方都好,只要把李导找回来。 春七少用力拉着她,把她翻转过来,紧紧扼住她的腰,使劲抱着,但她还是挣扎不已。两人的近距离面对着面,肢体的扭动造成了气息的交错。那致命的吸引了春七少,令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碰的瞬间,韩冰懵了,瞪大着泪眼,看着春七少近得可以数清的睫毛,感觉到来自唇上的热力和紧贴造成的微痛感。除此外,脑海一片空白。 其实春七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韩冰确实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他稍侧过头,强压下那一波涌上来的心悸感,用力地说,“快跟我到楼下去,我相信在那个山柱旁边,情况就没那么糟糕。”说完,牵着韩冰就走。 他们在二楼,照理说很快就能跑到一楼。可春七少几乎立即就发现了,那楼梯好像变成了折叠式的,他明明该转到一楼了,但下了最后一阶台阶,却又回到了二楼。 传说中的鬼打墙?还是时空扭曲?幻觉所致?诡异的视觉技巧?瞬间,春七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韩冰紧张的声音响起。 刚才那个突然又猛烈的吻的感觉还在,居然在惊恐和不安中,跟他说话还会感觉尴尬。 “往回走,向上,慢一点。”春七少轻声道,“我要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韩冰依言而行,两人反方向爬楼梯,可结果却是一样的,转来转去,永远会停在二楼的楼梯口。 韩冰不敢回头看春七少的眼睛,但听到春七少让她再走慢些,声音中,似乎有发现了什么的兴奋和激动。 “这里了!”又走了不多久后,春七少突然轻喊了声。 韩冰大喜,因为春七少的发现,意味着找到了破绽,更意味着他们从被动的被耍弄,到了可以自主选择的一步,关键的一步。或者,就此可以破了这个局!要知道解开一团乱麻最关键的就是找到那个最细小的线头,然后一切就会顺理成章。 下意识的,她回过头去。 也就在此时,细雨蒙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霹雳。那么突然,那么响亮,吓得韩冰一哆嗦不说。接着,旅店内那明亮的灯火忽然的、瞬间的全熄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穿不透的黑暗。 而在黑暗降临前,韩冰只来得及看到春七少笑意盈盈的眼睛。 还好,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自从姚青杨被杀,春七少就没放开过她的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韩冰在吓得呼吸都暂停了一阵后,拉着春七少继续向上走。春七少已经发现了破绽,不要因为黑暗而停顿。她坚信,他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只是走着走着,韩冰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春七少的手干燥而温暖,很大,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适度的有力和厚度,手掌而已,却有阳光的味道。自从进了这个旅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也没有冷过,没有像现在一样,冰冷湿滑而瘦骨嶙峋。 她握的,还是春七少的手吗? “春七少?”她骤然停下,问,并试图甩脱。 没有人回答她,但那只冰冷的手却抓得她更紧了。 韩冰吓坏了,因为她突然明白拉着的不再是春七少了。就走黑暗来临的瞬间,春七少就像其他人一样不见了。现在,这个旅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更可怕的是,有个不在什么东西正死死拉着她的手! “放开!”她用力大叫。 灯光,有如声控,就像刚才在雷电中熄灭,此时又在韩冰的尖叫声中重放光明。眼睛在瞬间的视觉盲点后,韩冰终于看清楚…… 她手上拉的不止是一个,而是一串。一连串的红衣女人,不,应该说是十几具女尸!一个个面呈死相,血肉模糊,身着鲜红的衣裙,戾气深重。紧挨着她的,正是桂姐。她就像湘西的赶尸人,不知何时,有那么多尸体跟上了她。 “放开!”她再度尖声大叫,用尽一切力量甩开那只握着她手腕的鬼爪。 她用力太大了,脚下一滑,滚下了楼梯。 她不知道楼梯到底有多长,只觉得那一张张死亡的脸和红衣在眼前飘过,然后她重重摔倒在地上,头先着地。 咚的一声响,她的额角磕出了血来,剧烈的、深钻似疼痛由外及内,就像她的头被雷劈了一样。短暂的电流感后,她那被丢弃在脑海阴暗处的十二天记忆,被释放出来了一些。但只是模糊的片断,她一时无法整理清楚。 还有,眼前的幻象全消失了。 她趴在大堂的一楼楼梯口,不远处的前台里,那个花纹木头包装的机器人仍然电路板翻在外,冷清而可笑的歪着。 也没有什么红衣女鬼,只有她自己和无尽的空荡。她第一次在鬼城时所感受的绝望与隔离感又出现了,而且特别清晰。 她奋力爬起来,跑到楼上去。二楼一号A的房间紧闭着,四号A的房间也紧闭着,只有她的房间的门半掩半合。 她咬着牙,忍耐着要尖叫的恐惧,慢慢走进去。 …… ☆、第二十章 小燕子,穿红衣 客厅中,沙发上,春七少和李导睡得正沉。若不是呼吸着,就好像死亡。 韩冰暗松了口气,但随即就被疑惑和不安所控制。 难道一切只是她的梦?那为什么她摔到了一楼去?若说她是梦游,春七少和李导又怎么可能同时睡着?他们两个,是一定会守护她的,就像她也会守护他们一样。又如果是做梦,那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至少,从春七少和李导睡在她屋里可以判断出,之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但真的是真实的吗?她分辨不清。而那不知道是梦是幻的感觉,是最大的惊恐。 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被冷汗打得湿透,还沾了不知什么脏东西。于是她随便从箱子中抓出一件衣服,到浴室去换。 先用冷水擦身,以保持清醒,随后就把衣服换上,又顺了头发,甚至,还化了淡妆。她并没有多想什么,似乎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当她发现不对劲儿时,还听到了细细的、悠扬的歌声,因为浴室空荡,回音隐约不绝3. 小燕子,穿红衣,年年今天到这里…… 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 她猛得怔住,回身四顾,那歌声就断了。可当她重新面对浴室的大镜子,那歌声就又响起。 她记得这是一首儿歌,但歌词错了。明明是穿花衣,不是穿红衣,不是今天,而是春天。 小燕子,穿红衣,年年今天到这里…… 歌声又响,韩冰大骇,因为她突然发现,那儿歌是从她嘴里唱出来的!可她没想唱歌,喉咙却不受自己控制。脸,她的脸,描画精致的脸,此时嘴角慢慢翘起,笑了起来。 她没有要笑她吓得要死。那笑容,搭配着她惊恐的眼神,显得极为扭曲矛盾,勾画成疯狂的样子。可这身体、这声音仿佛已经不是她。还有,她的身上,赫然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但是,她从来不喜欢红色,也没有带着红色的衣服出门! 她还是她吗?是不是她精神分裂了?以前看过类似的电影。转来转去,她自己是最有问题的一个,她自己就是凶手! 但,不不不,不是她!她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好像有一种巨大而怪异的力量,左右了她!她的大脑不再听从于自己,并且做着她不想做的事! 她的双手,紧紧扣在洗手台上,抑制自己要搔首弄姿的冲动。两种相反的意念撕裂着她的身体,令她的喉咙间发出咕咕的怪异声响。那种自我怀疑,令她几近疯狂。 她被附体!她人格分裂!她被附体!她人格分裂!她被附体!她人格分裂! 两种念头,不断地在她心中交战。 慈悲心。 突然,有三个字钻入韩冰的脑海,打断她近乎执拗的自我责问。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舒缓的力量,温暖的从胸腹中升起。她想,不管是谁要操纵她,可能只是想借她摆脱困境而已。 那么,她帮“它”! 瞬间,那种强迫她的意念消失了。她顿时轻松,近乎脱力,若不是扶着洗手台,都要站不住了。而正在此时,镜子里却又出现一个人。 姚青杨!死了的姚青杨! 可他真的死了吗?如果看到的鬼小姐杀人是她的梦境,那么姚青杨的死亡也是个假象! 她猛地回头。 姚青杨就站在那儿,并且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实质感。他没死!他是真实的人!韩冰清醒的判断。可他,来她房间干什么? “你穿红衣服真的很漂亮哪!”姚青杨突然开口。笑容中,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来干什么?快出去!”韩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戒备了起来。 姚青杨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走。反而,向韩冰走近。 韩冰被迫而被动地向后缩,色厉内荏的叫道,“你快走!不然我要喊人了!春七少和李导就在外面!” “走?你让我上哪走呢?”姚青杨阴森地笑起来,“进了这个旅店,谁也别想走出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却知道我们陷进来了。幸好的是,我清醒着。在梦里,你看到我死了吧?被那个桂姐杀了?我也以为我死了,可我的心还在跳,于是我告诉自己那是噩梦,于是我醒来了。现在,我要做你的噩梦。至于他们,哈哈,你若叫得醒他们,还会犹豫吗?”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逼近。 身为女人,韩冰凭直觉就知道姚青杨想干什么。这让她更为惊恐,随手拿起洗手台上的玻璃杯,往手盆用力一掼。杯子碎了,她也不顾割伤,抓起一块大碎片,指着姚青杨,“你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姚青杨讽刺地笑,“装饰美贞洁烈女,你们女人,都是一样的无耻。高白美的吧,就在有钱人胯下犯贱。就算是土肥圆,也看不上无钱无势的男人,哪怕那人多么真心实意也一样!你不就因为春七少有钱,才随便他玩吗?” “闭嘴!”姚青杨侮辱她,侮辱春七少,都让韩冰气愤不已。 眼前的这个人,人前道貌岸然,有着令人羡慕和尊敬的职业和地位,但其实是人渣中的极品,令人恶心的下流胚子、龌龊种子! “不让我说?”姚青杨解开了上衣扣子,“好吧,那我干脆动手做。你穿着那件红衣服四处转,惹人的眼,不就是想要男人吗?我给你。我现在不再是个穷学生了,虽然比不得你的春七少,但也是个有钱人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我只红包就能收多少?告诉你数字,你就不会再抛弃我了,不会为了那些有钱人抛弃我了!” 这个变态!姚青杨是个变态!不知年轻时在恋爱上受过什么打击,总之他的心灵已经完全扭曲了。他是个疯子! “这件衣服不是我的!”韩冰绝望地喊,多希望春七少和李导能听见。 “哦,是我趁着你摔下楼时放进来的。”姚青杨笑得令人发毛,从骨头缝里毛出来,“以为你们不穿红色的衣服,我就会放过你们吗?一群贱货,全都死去吧!”话音未落,姚青杨扑了过来。 韩冰一猫腰,从姚青杨的腋下穿过。但她太害怕了,动作慢了些,手中的玻璃碎片掉了不说,那件红裙子被从肩膀一直撕到腰际,露出大片雪背来。 看到这美景,姚青杨的目光中放射出可怕的光芒,吓得韩冰腿都软了。她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她拼命往外跑,慌不择路。路过客厅中沉睡着的春七少和李导时,她用力摇他们,大声喊叫。但他们似乎沉浸在死一般的原始睡眠中,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 于是她只能跑到房间外,姚青杨狞笑着追在后面。到楼梯口时,她只感觉头皮一紧,疼得厉害,整个人就被拉倒在地了。 “我看你往哪儿跑?你们都会跑,阴了我就又跑掉,但逃不出我的掌心的。”姚青杨的脸孔有如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在韩冰的奋力踢打和尖叫声中,他把她拖到楼梯上,从口袋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子,把她的双手绑上栏杆,然后从一个盒子中拿出手术刀。 “你很怕我吗?”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放柔,“好吧,你可以不看我。我把你额头的皮肤割下来,挡住你的眼睛,好吗?然后你是喜欢先死呢?还是先爱爱?不然,一边死一边爱吧?” 在劫难逃,孤立无援,两种极端的恐惧刺激着韩冰,令她大脑中那些零散和片断突然连成了一串。她所知道的一切,顿时清晰。 “你是那个杀人狂!”韩冰叫道,“红衣女郎连环凶杀案是你做的!” 姚青杨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他嚎叫了一声,随后又得意地笑,“没想到,我还遇到一个聪明的贱货!是不是从桂姐的杀人梦境知道的啊?” “不是!”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姚青杨坐在韩冰身边,就像朋友聊天那样,平静地说。若不是他眼神中疯狂的光芒,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大变态。 “桂姐,是我杀的第一个女人。”他慢悠悠地说着,似乎回忆着最值得炫耀的事,“风尘女子,却和我前女友长得一模一样。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贱人,于是把桂姐诳到家里,一刀一刀剃下她的骨头,就像猪肉摊上的猪肉。你猜我把她埋到哪儿了?就在我家小院里,上面种了一棵葡萄。肥料好,那葡萄长得好旺,果子很甜,街坊邻居都爱吃。我不知道这个旅店怎么让桂姐进入我的噩梦,但她报不了仇,因为我比她强,就算她是厉鬼,我也会再杀她一次!” “别说了!”韩冰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 “你不想听吗?可是我今天很想说啊。”姚青杨轻蔑的笑道,“那些白痴警察以为我只杀穿红衣服的女人,其实他们一开始就错了。我杀的,全是和我历任女友长得像的人他们穿上红衣更好,没有的话,我就给她们穿上,像你一样。那些个女人,我没钱的时候嫌我穷,我有钱了又嫌我无趣,我学会花言巧语,又怪我身材不好,我减肥成功,又觉得我年纪大了,不能满足她们。贱货,全是贱货!所以杀掉,全杀掉!”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暴喊起来。 ☆、第二十一章 恐怖的一天一夜 “你生活的不如意,难道全是别人的错吗?”韩冰忍不住,反喊回去,“这个世上的人有千千万,有坏有好,你遇到的都背弃了你,难道你自己没有原因?没有错误?不要拿自己的过错去惩罚别人!无辜的别人!” “你懂什么?都杀光就好了。坏女人,全杀光,这个世界就清静了。我是医生,我有这个职责!”姚清杨理直气壮的说着,简直不可理喻。 而韩冰一边引他说话,一边想争取时间的举动没有奏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举起手术刀道,“我说完了,你也不要再说,享受死亡的过程吧。你会知道我有多么仁慈,让你肮脏的生命尽快消失。” “你才是肮脏的!你不仅肮脏,而且神经病!变态!”韩冰见自己没办法逃脱毒手,忽然愤恨得不顾一切。 “放心,我会留下你活在这世上的证据。”姚清杨轻笑着,“每个我杀掉的女人,都留下了她们的一个器官,分门别类的标了序号,就藏在我家里。每个人,我都给了不同的死法,让她们独特存在。有一个女人,我帮她注射了空气栓,让她疼得惨嚎了好久才死掉。有一个女人,我蒙上她的眼睛,刺破她的皮肤,在旁边用水管滴水,让她以为自己的血流尽了,器官衰竭而亡,还有一个女人,我煮熟了她,喂了流浪的野狗。那些日子,我家小区外一直有野狗围着乱跑、嚎叫,吓得居民们不敢出门。你嘛……”他摸着韩冰的头发,“知性美女,做成标本怎么样?你看,我让你永恒了。” 韩冰吓得说不出话,头发被姚清杨摸过的部分,都似乎挂着恶心的粘液,差点令她吐了。 她厌恶的神情被姚清杨看到,刺激得他愈发凶狠,嘴里发出怪叫的声音,举着手术刀,向韩冰的额头而去。 韩冰闭上眼睛,恨不得即刻死了。 可是她听到姚清杨惊呼一声,随后是滚落楼梯的声音和痛叫。接着,姚清杨没了声音,一个熟悉的气息却围绕 在她身边。 “别怕,我来了。”春七少急忙解开绑住韩冰的绳子。 他的手有点用不上力,解了足有一分钟才成功。这等待似乎比之前的还漫长,韩冰一旦获得自由,就死死抱住 春七少的腰,似乎永远也不会松开。 她吓得浑身发抖,连哭声都哽在喉咙里出不来,春七少只得不断抚摸她的背,不住口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韩冰说不出话,只觉得极度恐惧、极度寒冷后,他胸膛的温暖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的出现就是她的安定。这一刻,她拼命汲取。他们拥抱着不放开,直到天色渐明。 恐怖之夜,终于过去了。 天,也放晴了。 最重要的是,清晨谭和尚下楼了一趟,然后惊喜万分的跑来喊叫,“大门出现了!大门出现了!我们脱困啦!” 三个男人连同惊魂初定的韩冰一起冲到大堂,果然见旅店的门打开着。迎面,山色被雨水浸染得分外清脆透彻,那番美景,那清新的空气,竟然让被困了一天一夜的他们,有恍如隔世而后重生的感觉。 有了死亡的经历,才知道生命是多么宝贵和可爱。 “我去打电话报警。困局破了,电话和网络也该通了。”李导走出旅店,在外面小逛了一圈后,对春七少说,“你去弄点吃的,这一夜可折腾死我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记得,韩冰受到惊吓,不能干活儿的。” “不会累着韩冰的,至于早餐,下山就有得吃,还用我做吗?”春七少笑笑,举起绑了筷子的左手小指,“我可也是伤员呢。” “那我算什么?”李导也举起手臂,那上面包着厚厚的纱布,但仍旧有血渗出来了,一看就是伤口很深的样子。 “我有什么办法?如果不用极度的物理伤害,你和谭和尚就不会醒过来。”春七少毫不愧疚地说,“你要明白,那种程度的沉睡有可能睡死过去。人的精神力是最巨大而且可怕的,一旦你深信自己死了,就真可能活不过来。我救了你的命欸,你还嫌!” “我现在想要姚清杨的命!”谭和尚插嘴道,“我去看看那混蛋去,别让他跑了。” “他从楼上跌下来时腿断了,又被捆成个粽子,能逃才怪。再说,他似乎是真疯了,也不知道是下的还是报应,今后有得他受的。”李导又说了一句,走了。 事实上,昨天若不是春七少及时醒来,韩冰就危险了。当时他由深眠转为浅眠,明知道韩冰那边出了可怕的状况,却不能醒来。结果为了能清醒,他掰断了自己的小指头。姚清杨被他狠狠打了一拳,晕倒在楼下后,他安慰了韩冰,又去叫醒沉眠中的李导和谭和尚。为了能让他们快速醒来,不至于损坏了身体和神智,他用碎玻璃在两人的手臂上,划下了很深的伤口。 “跟警察那样说行吗?”韩冰有点担忧地问。 “放心吧。”春七少胸有成竹,“姚清杨是咱们无意中在旅店认识的,他本来心理就有问题,偏偏在暴风雨夜受了惊吓,见到穿红衣的你就精神失常了,要伤害你,而且自己供认了罪行,我们都是证人,都在旁边看到、听到了。我们身上的上,也是与他搏斗是落下的。” 这是他们简略商量后的统一说词,毕竟关于黄泉旅店发生的怪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就没必要让别人把他们当成神经病了。有些事,几个人保密就好。再者,姚清杨连藏尸地点和犯罪证据、犯罪动机都说了,警方一查就知道,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不到半小时,当地警方就到了,把一直疯言疯语的姚清杨押走。韩冰、春七少、李导和谭和尚也跟去做笔录,随后便到医院正规的处理伤口。 春七少能量巨大,不仅有直升飞机送他们去了最好的医院,从医院出来后,又有专车把四个人送到当地最豪华的酒店。美食,当然也是早就备好。 虽然只被困一天一夜,但每个人的心力、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巨大,尤其是韩冰,很需要休整,加上姚清杨牵涉的是大案,警方要求他们做二度问询,所以要在当地再待上几天。 “谁能给我讲讲,黄泉旅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谭和尚说。 此时已经是酒足饭饱,又跑了个热水澡之后,四个人聚在一起,聊聊这恐怖的一天一夜。 “韩冰先说。”李导习惯性地拍拍韩冰的头。 四个人,韩冰的身体伤害最小,只割破了手掌,手腕有擦伤。她的伤害,主要是心理和精神上的,毕竟一个女孩子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幕,直面了超级大变态。 其它三个人就不同了,一个小指骨折,两个手臂缝针,这样围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笑。 于是韩冰忍着笑,咬了咬嘴唇,才道,“这要从我最近遇到的怪事说起。” “从穿越鬼城那次开始吗?”春七少问。 韩冰点点头,因为共同经历过生死,并不怕对他们坦白,“在那之前,我一直很正常。可从那次开始,我经常会头疼,后来才发现,我头疼时,附近必有事故或者横死的人。春七少劝我到医院去看看,也正是那次,我遇到了姚清杨。” “原来是你的错!”李导瞪了春七少一眼。 “不怪他啦,算是冥冥中的定数吧。”韩冰不自觉的维护春七少,令后者的唇角几不可见的轻轻上弯。 而随着韩冰的叙述,大家渐渐有些明白了。 当天韩冰在医院受到刺激,被美女葛医生救下,并介绍她去找师父慧空。慧空听了韩冰的描述,又找道教的朋友观了她的气场,认定她不是普通人。 一般人类,都会有意念,但那意念只有自己知道,若不说出来,别人就无从知晓。而韩冰的感知力相当特异,就像一把万能钥匙,理论上能打开所有人的脑海。当然,那需要训练和引导。说白了,韩冰有类似于读心术的特异功能。不过却是别人愿意向她传达,她才会知道的那一类,并不具有主动侵略性。 这种能力隐藏着,不知什么原因而被激发,她之所以头疼得厉害,是因为接受了那些人死前强烈的恐惧感,而她既不会屏蔽不好的意识,又不会引导梳理,不明白其中之意,全盘接受的后果就是剧烈的身体反应。 其实在脑科医院她出现了那么多幻觉,只是那个受害的女孩要告诉她,谁是凶手。人在将死之际,感应力也超强。那女孩知道韩冰能接受她脑海的信息,所以才说:是你!是你!那句是他,指的则是姚清杨。 女孩正是姚清杨所残害的,只因为她长得像他最后一任年轻女友。姚清杨还把奄奄一息的女孩放在即将拆掉的旧楼内,若不是一只小狗感应到什么,拼命吠叫,那女孩可能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女孩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本来她有生还的机会,偏偏被送到脑科医院抢救,值班医生又正好是姚清杨。他当然不能让女孩活下来,他也不必做手脚,只要不尽力,一个小小的错误施救行为,就吹灭了微弱的生命之火。 女孩在弥留之际认出了这个恶魔,只是她再不能说话,只用最后的意念告诉韩冰。而姚清杨每杀一个人就喜欢炫耀之前的“战绩”,所以他所做的恶事,韩冰一并得知了。 在慧空师父的帮助下,她把一股脑涌入她脑海的信息梳理清楚,知道了姚清杨就是杀人恶魔。但是她没办法举报他,因为她没有证据。可她,又必须为死者伸冤。 于是,她布了个局。 凶局。 ☆、第二十二章 黑洞 局,一个字,很多种解释。可能,是一种聚会。可能,是狭窄、约束。也可能是圈套,更可能就像是下棋,一步步,一子子,惊心动魄,隐含杀机。而这个凶局,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布局者在内,只为了寻求真相与正义。 算是,黑暗的公正。 为了这个局,所有人都经历了危险,何况还有失忆者本身的迷惑。重要的是,这个局成功与否。 黄泉旅店,是慧空师父推荐的,因为知道这旅店的秘密。 或者说,部分秘密……就是那个山柱。 黄泉旅店建成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研究和保护那个山柱。不过此事秘密,当地政府又不允许私人买地建住宅,于是就掩护性的建了旅店。关于闹鬼什么的传说,是故意放出去的虚假消息,就为了让游客止步。就连网上订房的网页,也是当地政府做的,店主完全没有用力。 在这种环境下,入住黄泉酒店的人非常少,即便有,挑夫老张一个人就足可以应付了。平时,旅店外有非常先进的防盗措施,普通人进不来的。 正如春七少所料,山柱的成分特殊,在特殊的天气条件,或者合适的电磁波条件下,能有自动录放的功能。马蹄声,就不知是多少年前录下来的,那天的雷雨就像安下了播放键,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旅店中跑马。 可山柱还有一大功能是春七少没料到的,就是催眠。 山柱上缠绕的藤蔓散发出的孢子和气体,山柱本身的磁场都很神秘,很助眠。韩冰约请了一个很著名的催眠师,打算利用此地的地理环境和神性山柱,打破姚清杨的心理底限,让他自己承认罪行。 变态的连环杀人犯一般都意志坚强,非用特殊方法不行。 本来,她计划得很好,甚至请了两个保镖来保护自身的安全。唯一的意外就是受父命前来见客户的春七少、硬要跟来的李导、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谭和尚。 还有最关键的是,她不知为什么会失去了十二天的记忆。以至于她来黄泉旅店的目的,姚清杨就是凶手的事实,以及其他细节,她全部忘记了。于是就陷自己于危险之中,最后凭运气和春七少的意志才保住了小命。就算到现在,她的记忆也还是零零散散的,只记起慧空师父的那一段,以及她布下凶局的情况。 当初上飞机、以及进酒店时,她那么不想来,其实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旅店外就见到红衣桂姐,大约是姚清杨提前释放的意念。她想缉凶为死者申冤,但到底是普通女孩,心底还是很害怕的。 听完她说的大概,李导有点生气地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姚清杨毕竟是杀人犯,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差 错怎么办?幸好我硬跟来了。” “我请了催眠师,又请了保镖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来。”韩冰辩解道,“再说,我事先经过了训练,本来不会也被催眠的,但最后却一起着了道。” “因为那种极端天气吧?恶劣天触发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谭和尚道,“这是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事。” “不,我感觉还有别的原因,黄泉旅店我也不熟悉。可是,我又感觉我来过了。我那么轻易就被催眠,一定有其他原因。”韩冰皱着眉,“我需要时间才能想起忘掉的那段记忆。” 听她这么说,谭和尚目光一闪,低下头去。 不过,别人没有注意到谭和尚,李导抱着手想了半天道,“后来,黄泉旅店的大门又莫名其妙的出现,肯定是因为我们破了幻觉和噩梦,而且天气放晴了的缘故。其实我还糊涂着,我们在店里时,似乎也不只是被催眠那么简单。做了些梦、出现了些幻觉、也做了些事……” “据我猜,是那个神奇的环境,放大了我们的梦境,并且让梦境全部交叉在了一起。”春七少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在别人的梦中,别人也在我们自己的梦中,我们看得见彼此。像韩冰和姚清杨那种精神力强大的,就由精神直接支配了肉体,并且比我清醒得都早。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姚清杨的邪恶念头和犯罪事实,加上韩冰的鬼怪想象,还有她接受了那些受害女孩和女人们的恐惧,于是就融合在了一起。而李导的失踪,谭和尚进了电视,也都是你们内心真实的反应。” “是啊,我琢磨着,我为剧本而准备的那些灵异资料也在我脑海里,肯定也产生了一定的化学作用。当时你和韩冰看到我失踪了,其实我却觉得自己一直坐在摄影机后,观察所有人和所有场景。所以,我看到了你们所有的梦,只是进不去又醒不了罢了,完全的旁观者。”李导意有所指的看了春七少一眼,后者不禁脸一红。 “我可能之前看了一本鬼怪横行的玄幻小说,所以梦中是进了电视,和百鬼夜战。说实在的,醒来后真累得够呛。”谭和尚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又转问春七少,“你梦到了什么?因为我沉睡得早,没见到你的。” 春七少尴尬的咳嗽了声,“别打听了,反正很无聊的。” “简直是神奇,我从没想过能在别人的梦境中走一遭,也让别人进了我的梦。还有,又是梦,又是幻觉,还有意识支配行动,太复杂了。”谭和尚不禁叹道,“李导,您不是要写剧本吗?把这个写下来拍吧,包管比美国的《盗梦空间》好看。” 李导一听别人谈起他的剧本,立即来了精神,拉着谭和尚热聊了起来。 韩冰和春七少对望一眼,又双双错开眼神。 不过一天一夜罢了,却让两人一直徘徊不前,甚至是不断退步的感情了进展,好像心底有小苗从松动的冻土中发芽了。 可春七少想的,要比韩冰多多了。 他满心疑惑和焦虑。 李导他信任,但谭和尚要注意,因为韩冰的能力应该是秘密,万一被泄露,就会有各种奇怪的人想要伤害她,或者让她为己所用。这丫头太不小心了,不应该大方讲出来,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嘛。所以,他回去后要找人秘密盯着谭和尚,务必使他伤害不到韩冰。 还有,韩冰失忆的那十二天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她忘记的不仅是跟他吵架的事,而是很多关键的东西。就连姚清杨是凶手的事她都不记得了,这么冒失前来,不是自己送死吗? 还有,她请的催眠师和保镖为什么没有来?这丫头才半吊子水平就敢来设局,还是个大凶之局,慧空师父为什么不阻止她?他和他父亲与这一切有关吗?父亲到底叫他来见谁?黄泉旅店的主人又是谁?旅店处处透着古怪,不可能只是一个神奇山柱那么简单吧? 只要细想想,到处都有疑点。 必须,他必须要调查清楚才行。不然,他怕韩冰会有危险。至于他现在对韩冰是什么感情和感觉,他有点不敢确定了。之前,因为父亲的话,他对她是好奇而探究的。 现在,明显不同了。 又在酒店中待了几天,几个人同回了黄泉旅店。 这一次,是来拿东西的。之后,就会各自回家。这几天,李导和谭和尚相处得不错,还约了谭和尚到家里去玩。 “走吧,还看什么?”当韩冰站在大堂,四处张望时,春七少问。 “不知道,只是还感觉害怕。”韩冰大方承认,“空荡荡的,却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地方太大也会令人不舒服。”春七少温和微笑,“像你这种敏感的人,特异的人,最好不要到特别的地方去,那样就能安全快乐。” “你说得对。”韩冰点头,提起行李,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奇怪了,挑夫老张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其他人都是一愣。 但没有人深究,都急着回家。 谭和尚走得最快,第一个拉开了大门。 但,他愣住了。 “怎么不走?”跟在后面的李导问。 “这是通向哪里?”谭和尚惊得面孔雪白。 春七少连忙上前,没忘记拉紧了韩冰。 大门外,不是高低错落的山崖和山路,不是艳阳天色,而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就像个黑洞,不知通向何方。 “不是吧?又把我们困在黄泉旅店了?”李导难以置信的叫道,“这一次,又要发生什么啊。” (本卷完) …… 韩冰的记忆何时恢复?失去的那部分是什么? 春七少做的什么梦被李导看见了? 春七少为什么会被父亲派来这里?他与韩冰的感情会怎么发展? 挑夫老张是谁? 神秘复杂事件的背后是否还有黑手? 黄泉旅店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之前的轻易脱困和现在的黑洞之谜又是什么? 这些人,这个奇怪的组合,会如何脱困? 请关注《黄泉旅店之二:玻璃美人》 【第二卷 玻璃美人】 冰冷下的美丽 ☆、楔子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 ☆、第一章 神秘甬道 甬道很黑,笔直地伸向前方,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大堂里明亮的自然光洒落在甬道入口处一部分,照亮了约四五米的距离,可因为与那暗沉混和在一起,呈现灰白发青之色,就像死人的脸。 更深处,黑得像浓重的夜幕,无法穿透般。 细听,甬道深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东西的低声呓语,模糊的传来。非常轻,却令每个人心头都发麻,仿佛有一条冰寒而无形的蛇,快速掠过。 “怎么办?”谭和尚白了脸。 李导上前,猛掐了他一把。 谭和尚没提防,倏地跳起来,大叫了声,“你干什么?” “看来不是幻觉。”李导接着又拧了自已一把,疼得脸上肌肉扭曲,“我们又被困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韩冰说出所有人的疑问。 三人同时望向春七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因为春七少意志力最为强大和坚韧,并在最关键的时刻保持了清醒,救了大家,所以都情不自禁的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心理学上,有这样一种状态。危难之时,团体中的成员会自然选择去服从相对强大的人。 “黄泉旅店很古怪哪,它是要留下我们。”春七少把旅行箱放在地上。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还一脸轻松吧?而他这样子,奇异的安抚了其他三个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的行李。 “留下我们?干吗?”谭和尚紧张地问,随后又古怪地看了看韩冰。 韩冰立即举起手,“与我无关。没错,上回姚清杨的事,是我把他引到这里来的,但这家旅店里发生的怪事,我根本不知情,而且,我也差点……” 春七少往回拉了拉她,免得她离甬道口太近。 “可是你有一段记忆空白。”谭和尚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 春七少、韩冰和李导是一起的,虽然因为那个凶局,他也跟着共患了难,但情谊自然没人家之间那么深厚。况且,李导护着韩冰就像母鸡护小鸡,而春七少对韩冰的那点心思,他也看得出来。 不过,许是太安静了,他的话还是被韩冰听到,不禁低下了头。 是啊,她有十二天的记忆空白,就算想起了其中一部分,到底不是全部。难道,第二场祸事也是她引起?她很惊惶,因为她不想伤害别人。 “是这家店有古怪,与韩冰无关。”春七少的声音温厚中带点沙沙的性感,情不自禁的就有让人相信的力量,“不管是谁建起了黄泉旅店,总有目的,我们是无意闯入的,不知又怎么触发了开关。” “凶局事件是极端恶劣的天气引起的,这一次呢?”李导扒了扒头发,“这还真是神秘事件,以我们现有的正常思维和认知程度没办法解释啊。难道,它留下我们是为了吃掉我们,或者玩死?又或者更一样点,它怕寂寞?” 他这样一说,谭和尚一哆嗦,立即就要向落地窗子那边走。 春七少连忙拉住他,“别白废力气了,既然要留我们,自然没有其他通路。窗子打不开也砸不破,若是不小心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说不定又产生新变化。” “我只随便探查一下,不然怎么甘心?”谭和尚神情紧崩的道。 春七少知道强行拦着他不好,也就随他去。可谭和尚走了两步,却突然转过身来说,“别看门口那个木头神像,我觉得那有古怪。” 其他三人一愣,反倒回过头去。 那神像正对着大门,也就是现在黑暗甬道,伫立不动,安详无言。等人高,造型奇特,面目狰狞,却并不令会害怕,还隐隐散发着香气,是整块的香木雕刻的,看似普通,但价值不菲。 可不知是不是被谭和尚说的,细看神像,蓦然就生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来。 韩冰心头一颤。 谭和尚急道,“我不是开玩笑,千万别看!越说,你们怎么越去看呢?太邪门了!” “我眼睛瞄呀瞄的,哪说得准会不会瞄上?”李导说着,干脆脱掉自已的外套,上前就蒙在神像的头上,“这样好了吧?想看也看不到。”虽是夏天,但山间气候特异,只有中午热,所以大家都穿着薄外套。 可正说着,也没有风,也没有震动,那件衣服却滑落了下来。 大家都怔住。 “是我没蒙好。”李导有点浑不吝的劲头,上前二度把衣服盖在神像的头上,还用袖子打了个结,“这下掉不了了吧?” 神像无言,就像被绑架的人,头上套了袋子似的。 谭和尚喉头滚动两下,却终于没再说什么,去四处检查有无其他通路了。韩冰觉得李导此举不妥,可又说不出什么。 这时,春七少打开了自已的旅行箱,拿出一根军用荧光棒来。与演唱会上,粉丝们挥舞的荧光棒不同,这一种亮度更强,观赏性虽然不好,但持续性更久,也更实用。 “因为这边是山区,本来还以为会在山上探险露营来着,就备下了。”春七少解释。 韩冰一把拉住他,“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你不能冒然进甬道去!” 她说得极认真,还有些担忧和惊恐,抓着春七少衣袖的手,捏得指关节发白。 春七少的心突然动了动,就像塌掉一块似的。随即,他笑得明朗释然,“你在,我不会随意冒险,不然怎么把你安全带出去?放心吧,我只是检查一下。” 这话,就说得有点暧昧了。他不以为意,韩冰也没留心,倒是旁边的李导皱了皱眉。不过李导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只跟着春七少一起到了甬道入口。 两人洞着入口处的墙壁细细摸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然后对视一眼,轻轻摇头。 没有破绽,那甬道就像本来就连续在旅店入口处一样,光滑得连缝隙也没有。 春七少折了下荧光棒,令它散发出耀眼的白光,之后用力扔进甬道里。 这时韩冰也走过来,跟着一起观察。春七少臂力相当强,普通人扔不了那么远,而当荧光棒落地,又咕噜噜滚出好远,甬道的尽头仍然漆黑一片。倒是荧光棒落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嘎啦嘎啦,一下下像砸在人心上似的。 “妈呀,不是通到地狱里吧?若是咱们要探路,不知要走多久?”李导咋舌道,“听这回音,显然很深。” 春七少不说话,略一犹豫,迈步就进了甬道。 他一步步往里走,每一步都极小心,还不时摸索只能三人并行的甬道边壁。大约因为很小心的缘故,脚步显得很沉重。不过他动作倒流畅,并不僵硬,可韩冰却紧张得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他到了荧光棒掉落的地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和意外。 春七少捡起荧光棒,抬起手臂,似乎要往前方丢过去,再走一段看看,韩冰却突然开口叫道,“回来,你说过不会冒险!” 李导也说,“是啊,从长计议的好!” 再往前,虽然荧光棒会照亮黑暗,但春七少的身后和韩冰之间的距离内,就会黑得看不清人影了。那样的话,跟失去联络有什么区别。 真要探路的话,也要大家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春七少回过身。 因为距离已经很远,光线又不足,韩冰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安抚性的笑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往回走,生怕有什么突然从他后面冒出来。 那荧光棒,光线炽烈,照得春七少和他身前明晃晃的,可他身后的黑暗却又浓又深,似乎蕴藏着深深的不安,不断压向他的脊背,也不断压向韩冰的心脏。 好不容易,春七少回到那团灰白色光晕里,接着平安走出甬道,韩冰才松了一口气,发觉自已的后背全让冷汗浸湿了。 她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神像才停住。蓦然转头,她似乎感觉神像的眼睛隔着蒙在头上的衣服,盯着她。这种未知和看不见的情况更为惊悚,令她连忙闪远了些。 可再回头看,也不知怎么,觉得神像也侧过身,继续盯着她。偏偏,神像的头被蒙着,也看不出是否真的转动了。 “你怎么了?”春七少走过来,关切的问。 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立即带给她一点安心,轻轻回握。对于一个有钱的贵公子来说,春七少的掌心略有些粗糙,有薄薄的茧子,很有些力量感。 她摇摇头,老实的承认,“我很紧张,在你进甬道的时候,也很害怕。” 春七少心头一暖,没回话,但也没放开韩冰的手。 倒是李导上前,不着痕迹的插在两人中间,然后推着春七少转身,“让我看看你的背,别带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你也知道,我最近要做的是一部灵异电影,所以这种故事搜集了很多。听说有一个男人走夜路,遇到一个极漂亮的白衣女人受伤,他好心背这个女人去医院,可越走,越觉得那女人沉重得不正常。后来,他发现自已背着块棺材板子,吓得他立即甩掉,飞奔回家。可他真的甩掉那女鬼了吗?事实上没有,他回到家无意中照镜子,回看看见自已的背上,挂着一张女人七孔流血的脸,正对着他笑……” ☆、第二章 其他“人”?! “好不好不说这个?”春七少皱了皱眉,“韩冰的脑波异于常人,太容易接受不良意识了。” 李导拍拍春七少的背,“我是提醒你,去时容易回来难。我们在你背后,你自然可以放下心。但你回来的时候,可没人护佑你。行了,没事,背上干干净净。” 正说着,谭和尚也回来了。没等别人问,他就摇头叹气道,“所有门窗都打不开,砸也砸不动。果然,它不许我们走。”这个它,自然是指黄泉旅店。 “不许走,那就先住下吧。”春七少望了望窗外的日光,“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韩冰心里咯噔一下。 外面阳光明媚,他们看得见,却不能沐浴其中。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一样。 一边是生机盎然,一边有可能……是死。 而且春七少说得对,青天白日的尚且这么诡异,谁知道入夜后会如何?真正的恐怖秀,只怕那时候才开始。 “我们住在哪儿?客房,还是大堂?”李导左右看看,“房间里空间小,也舒服一点,对即来的危险有缓冲。但是在大堂,回旋的余地大,若真有什么,跑路比较方便。两个方案,各有利弊。” 他们回到黄泉旅店拿东西,本打算就离开的,哪想到又被困了。旅店内没有服务人员,所以他们把房卡就放在前台那儿,回房间很方便。若是住大堂,就要把被褥什么的搬下来。 “这旅店不让我们走,又能跑路到哪里?”春七少对李导说,“我的意思还是回房间,即来之、则安之,休息好才有体力面对未知危险。但是,最好住在一处。好在全是套房,四个人住得开的。” “我不习惯和别人住,还是住隔壁好了。”谭和尚突然说,“如果有事,我立即来找你们。” “要有恶鬼,怕你来不及哦。”李导一脸百无禁忌的模样,到前台处拿了韩冰之前的房间房卡,又把隔壁那间的房卡丢给谭和尚,一行人无奈的又上了二楼。 春七少的意思,四个人应该白天分成两班,轮流休息,晚上要惊醒一点。不过昨晚大家都睡得不错,现在心里又有事,哪能睡得着,所以就约了去厨房做饭。 “也不知厨房还有没有吃的,新鲜的水果蔬菜是不敢想了。”李导抱怨着,可一进厨房的门,他就愣住了。 其他三人,也是一样。 洗理台边,有一只大筐子,里面装着新鲜蔬菜和水果,拉开超大的冰箱,里面也是满满当当,肉蛋奶酒,一样不缺。 “看来,是要把我们养胖再杀啊。”李导感叹,“那就别客气了,说什么也要当个饿死鬼。” “看过《七宗罪》吧,大导演?”春七少笑笑,“其中有一个人贪食,死相那叫一个难看。” “皮囊色相,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 韩冰和谭和尚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春七少和李导,其实都是胆子很大的人,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呢,居然什么都敢说。若是有迷信的人在此,一定会感觉不舒服,言语不敬,可能会引来报复的。可是他们也是故意表现得轻松,毕竟那个黑洞洞的甬道在,谁的心里也不会踏实。就像明知道要面对灾难,但在此之前也没必要先把自已吓个半死。 “做点蛋卷什么的吧,韩冰拿手,还宜于存放和携带,营养价值也高。”李导提议。 大家默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几天内没有怪事发生,他们就不能一直等在旅店里,肯定要走那条神秘甬道,想办法出去,也说不得就困在里面了,毕竟甬道的尽头不知通向哪里,不知道有没有未知的死亡。所以,吃的喝的东西都要带一些。话说回来,春七少带了野营的设备,这时候倒刚巧能用上。 不过,若今晚就发生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触及这个话题,但那不意味着不存在。于是,场面一度诡异的寂静了下来,以至于有脚步声传来时,大家都是一惊。 踢踏……踢踏…… 旅店里有其他“人”?! 春七少立即上前,把韩冰拉到身后,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扶在洗理台上。附近,是一把明晃晃的剃肉刀。 四个人,八只眼睛,死盯着厨房门口,都摆出了防御的架式。 那迫紧心跳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韩冰握紧拳头,心脏骤然停止了似的。忽然之间,一个男人出现在眼前,四十来岁,山里人特有的黝黑皮肤,小平头,身上是皱巴巴的西装,没有系领带,头有点小,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脚下,是一双拖鞋。 “你们是谁?”来人也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看样子随时想跑。 见他口吐人言,春七少等都松了口气。而韩冰此时的心跳恢复了,静止后的怒放,砰砰地要冲出胸膛似的。 “你又是谁?”谭和尚反问。 “我……我是这里的员工,我姓张……” “挑夫老张!”韩冰冲口而出。 这家旅店唯一的人工,除他们之外,唯一能喘气的,唯一与店主有联系的“人”!他早就该出现,可之前连影子也找不到他的,害得他们几人中了幻觉,把一台自动对答机当成他! 几个人愣了一下,谭和尚和李导立即扑过去,对老张又拉又拧,东摸西掐,以证实他确实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而不是木头外壳的电子产品。 不过韩冰看到老张,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太快了,她抓不住。她只是觉得这个挑夫老张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并不是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而是看着瘦小精悍的中年男人。 挑夫老张本来就很戒备,怀疑这三男一女是潜进店里偷东西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突破的门外防盗措施,但对于生面孔,还是提防些好。而当李导和谭和尚扑过去,他更是吓坏了,只是那两人动作太快,他没逃走。又过了会儿,他发现这群人没有恶意,只有恶心。 “你们干什么?非礼我啊!别以为我是男的就不会报警啊!”他一边躲闪,一边怒叫。 韩冰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刚刚还有点惊悚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看看你是真人还是鬼。”谭和尚讪讪的。 “你们见到鬼了吗?”老张听到这话,先没有生气,而是惊惧地问。 “这里有鬼吗?”李导反问。 “传说,传说。不足为信的。”老张有点不安的搓搓手。不过他不擅伪装,看样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真的相信这些民间的流言。 看到他局促的模样,春七少微笑一笑,“都挤在厨房干什么,到外面说话。” 一行人到了大堂,找了个舒服的座位,抓着挑夫老张,详细打听。直说了两个多小时,又互相通报了身份,总算明白了一点事情,接着就是失望和茫然:虽然见到挑夫老张,但旅店之谜还没有解开,事情也还是得自已解决,没有任何帮助。 原来,在他们首次踏入黄泉旅店之前,老张得到了店主的指示,找来专门的保洁人员,清扫了旅店,在厨房中添置了食物,做好迎客的准备,并打算留在店里照应。毕竟,在春七少和韩冰等人之前,很久没有旅客入住过了。 上下山的缆车不能载物,而且在当地人眼里,票价实在太高,所以他们都是走后山的石阶小路。这条路,老张经常往返,每回还背很重的东西,从没失过足。可那天下山,他却鬼使神差的摔了一跤,被送到医院后,晕迷了好几天才好。偏他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恢复之后也没有半点后遗症。就像……就像睡了一觉似的。 所以韩冰他们进旅店时,完全没看到服务人员的影子,因为挑夫老张正在医院里。 出院后,他怕耽误了旅客的事,急着要上山。结果才到山脚下,就听说黄泉旅店又出大事了,有一个杀人狂混进店里,差点谋财害命,好在被抓到了。 他觉得这是山神保佑,特意让他躲这趟灾,连忙虔诚的去附近的山神庙礼敬斋戒了三天三夜,直到又有新客人来,他才重新补充食物,并回店里帮忙。 这份工作很清闲,薪水又高,所以尽管他有点怕怕的,还是舍不得丢下。而他也并不认识店主,他平时只是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有事就在网上联络,联络人是店主的助理。 可不知为什么,他跟韩冰等人说事情的时候,眼睛老往春七少身上瞄。 李导看到了,一个劲儿调侃,“就算你喜欢美少年吧?也收敛点,别这么直接。” “这么说,又有旅客要住店?人来了吗?”春七少不理会李导的玩笑,直接抓住重点。 “昨天晚上就来啦,我接待的,然后回家了,今天一早再过来。”老张很茫然。 “你从哪里进来的?”韩冰没来由的,冒出一头的白毛汗。 “大门啊。”挑夫老张很纳闷,“旅店没有后门,来来回回就正门一个。” 话音未落,四个人齐唰唰跳起来,像门口跑去。 老张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 然而大门处,仍然连接着那个黑漆漆的神秘甬道。 “怎么回事?”老张懵了,“门跑哪儿去了,刚我进来时还在。” ☆、第三章 棺材电梯 “衣服呢?”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张,韩冰就尖声问。 “什么衣服?”春七少皱皱眉。 韩冰不说话,而是指了指木雕神像,又反过来问老张,“是你解下来的吗?” 老张很茫然,只知道反驳,“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接着,他看向神像,突然跪了下去,伏地大拜。 “怎么了?”李导问。 “这就是我们这儿的山神爷爷。”挑夫老张一脸虔诚,“我在庙里许了愿,见到就拜的。” “你进门时没看到吗?”春七少略略有点惊讶。 “没注意啊。”老张抓抓头,一脸茫然,“它老人家原来是安坐在展厅中间,谁给搬过来的?” 这也是可能的。当人们习惯通过一个地方,明明在眼前的东西,也会视而不见。可如果当地的山神像本来是放在大堂中那些古代器物展览的中间,怎么会到的大门口?要知道在凶局事件前,神像就已经挪换了位置。 关键是,李导把上衣蒙在了神像的头上,老张没动过的话,衣服哪里去了?当时,还用袖子打了结,不可能自行脱落。就算脱落,衣服呢?附近视线视角都良好,根本就没有了。 春七少看了谭和尚一眼。 谭和尚连忙举起手,“不是我,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 “我没怀疑你。”春七少说得轻描淡写,“可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神像?” “我觉得神像有古怪。”谭和尚想了想道,“那木头有香味,还有奇怪的纹路,也许和那个山柱一样,是引发幻觉的东西。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自然界的东西很奇妙,人却是万物中最奇妙的一种,谁知道会创造出什么?” 韩冰愣了,和春七少对视一眼。 谭和尚此人,虽然做和尚打扮,却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是学了点佛学,却并没有真正信仰的那种假和尚。他也从没说过很有智慧的话,此时却一本正经,感觉很不一样。 “是啊,人才是最可怕的,跟我的电影主旨一样,挖掘黑暗的人性。还有,在死亡前最后片刻的救赎。”李导一边说,一边向神像走。 谭和尚拉住他,“在没有确定之前,你不要莽撞冒险好不好?” “我是想把它归于原位。”李导解释,“老张不是说它在展位中间被供奉吗?” “还是别动了。”老张有点怕怕的,“既然山神爷爷自动到这里,说不定就是要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个窟窿是怎么回事,我发誓,我刚进来时不是这样的!” “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春七想了想道,“在我们查清楚之前,我建议你不要慌慌张张的,也不要贸然进去。有山神爷爷在此镇守,不干净的东西进不来,你只要不出去就好。” 春七少顺着老张的意思说话,免得他紧张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老张当然觉得惊吓,但当他发现别的出路不通,电话、网络全断时,终于接受了被困的事实。 难道,只能出不能进? “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老张是山里人,对鬼神的敬重比较韩冰等人强烈得多,“就是舍不得这份工作,要指着它供儿子上大学呢。现在可好,如果困死在里面,别说大学了,我儿子可能连高中也念不完,就得出来工作养家。” “阿弥陀佛,别说得这么悲观。”谭和尚劝,“未必是死路。我却觉得,这家店是要我们为它做事。只要做完,就能离开了。” 韩冰不说话,不时瞄向门口的神像。她现在心里还在惊惧,为什么神像会他们到达的那天出现在大门口?既然老张从没有搬动过的话。会是凶局中的姚清杨吗?今天,蒙在神像上的衣服,又到哪里去了?是有人给取下来的,还是…… 她不敢想了。 春七少随时关注着韩冰,看她的样子就了解她心里在纠结什么,却不直接劝她,只是问老张,“这回住进酒店的,是什么人?” “我送吃的东西过来时见到了,一对夫妇,说是二度蜜月的。”提起新旅客,老张神情放松了下,“你们大城市的人就是花样多,老夫老妻了,还二度蜜月,我和我老婆连一度也没度。” “你生活在天堂一样的美景里,当然不用去别处。”韩冰轻声道。 这样的美景,他们却要经历炼狱。 她明白了春七少问话的意思,因为李导的衣服,有可能是新旅客取下的。但这样一来,那对夫妇应该看到甬道才是,为什么没有反应?厨房在一楼,虽然在后面比较偏僻的地方,可门一直敞开着,他们没听到任何动静。 不会是……进甬道里去了吧? 想到这儿,她一惊,正好看到春七少的目光扫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看长了也没觉得多好看。”老张叹了口气。 春七少连忙道,“不知那对夫妇住在哪个房间,不如叫下来,互相认识认识。也正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困境,大家商量一下要怎么办?” “好,我去叫人。”老张勤快的上了楼。 没多久就下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不在?”谭和尚有些变了脸色。 老张摇了摇头,“在的,不过那位先生身体不太好,正在睡觉。那位女士叫我跟你们说一声谢谢,晚饭时就会下来。唉,那位先生来时就坐着轮椅,脸色很差的,幸好当初为了方便残疾人,店里倒修了个电梯。” “店里有电梯?”李导惊讶。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愣住,因为从没发现过。 “当初设计得不好,在厨房里面。”老张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他的错似的。 “带我们去看看。”春七少说。 在老张的带领下,大家来到厨房。那电梯在杂物间的门后,之前韩冰他们检查过厨房,也知道这儿有杂物间,但因为是空的,都没注意门后居然是电梯口。 “这么隐秘?”韩冰皱了皱眉。 “本店只有一间残疾人专用套间,从这里直达。”老张解释,“是建成旅店后才设计的,所以没怎么弄好,是有点古怪。” “哪一间?”春七少问。 “三楼一号A。” “是原来我住那间的楼上!”谭和尚脸色有点发白,“我没发现有电梯经过啊。” 确切的说,并不是原来他住的那间。二楼一号A,是韩冰房间的隔壁,凶局案中姚清杨最早住在那里,出事后为了方便人员集中,谭和尚才搬了去的。姚清杨暴露真正面目后,谭和尚把行李就放在了李导那儿,反正只是个小旅行袋而已,之后再没有进去过。 “是户外电梯,出口放在了阳台。”老张解释,“大师就没去阳台看看?那面临着悬崖,风景很不错的。” 谭和尚没说话,只垂下头。 当时是出了怪事才搬到那间房的,哪可能四处乱转?不过电梯入口在厨房内的杂物间,出口却在临崖的阳台,真是不怎么正常。 “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悬棺。”李导突然说,然后又表示歉意,“对不起,因为户外电梯和悬崖这两个词产生的联想……”说着,他按下按钮。 电梯门开了。 旅店是很豪华的,假如没有那些怪事,是绝对纯中国风超五星等级。甚至,旅店内的古典文化感觉,最奢华的那种酒店也比不上。可有一部神秘的电梯就算了,内部居然又小又黑,没有扶手,窄窄长长,破旧的全木包装,“确实像个棺材。”李导说出了大家的观感。 这就有点变态了。既然贴心的设计了残疾人专用的房间和电梯,为什么订房网页上没有提及?就算是建成后才重新添加的吧,也残破得和整个旅店风格不符合,实在没有合理解释。 哗啦一声,有碎裂声从上面传来,好像那个专用房间内打破了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是直达的电梯,为了安全起见,那边门锁死的话,这边是启动不了的。大家面面相觑,依次从厨房里出来,只好等晚上见了那对夫妇再说。 韩冰希望夜晚永远不要来,可时间却是最理智而且无情的。为了打发时间,不令自已那超常的脑波胡思乱想,她做了一桌子的菜,大约知道她会怕,春七少一直在厨房帮忙。但尽管如此,韩冰还总觉得杂物间有一双眼睛在往外偷窥,虽然电梯声未响,绝对不会有人藏在里面的。 差不多六点多,山色渐暗,那对夫妻下了楼。确切地说,只有女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典型的江南水乡美女的长相,温婉优雅,衣着素气,但品质很高,也没有穿金戴银,可左手无名指上那只硕大的钻戒晃得人眼花。 眼前的女人,遍身低调的奢华,一见便知是家庭环境优越,并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人士。 她客气地和大家打了招呼,自称姓吴,老公姓赵,因老公工作辛苦,多年来积劳成疾,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说是二度蜜月,其实只是来修养一阵子的。他们新婚之时就是来这里旅行的,渡过了很美好的时光,所以这次还是选了此地。 “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进行旅游景点开发,别说这种建在半山腰的酒店,还这么有特色,山脚下连小旅店也没有两家。当时,我们住在当地村民的家里,没有缆车可以坐,两个人在村民的带领下用爬的,还到了山顶。”说起过去,吴姐的脸上都微微放光似的,非常幸福的感觉。 近看,她皮肤虽然白皙光滑,但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些,四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她的眼睛依然乌黑润泽,体态苗条柔软,算得上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第四章 咕咚咕咚 “二十年前我们这儿还是野地呢,也有人喜欢来玩啊。”老张感叹。 “真正的美景都是不为人知的。而且如果轻易看得到,也就没了那震撼的美感,那种历尽了风雨,才能见到彩虹的幸福。”吴姐微笑着说,“现在环境好了,湖光山色看似没有变化,但少了清新的灵动。其实,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好在,黄金泉还是那么美丽。” 她说得有些伤感,大家不好接话,听她又舒了口气说,“看我,发什么感慨,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不是这边开发好了,以我老公的年纪和身体,他想来回顾以往,也没有力气亲自爬山了。” “赵先生现在身体还好吗?”春七少试探着问。 “他是心脏出了点问题,才做了搭桥手术不久,每天有一半时间要卧床,走路也暂时需要靠轮椅,不能剧烈活动。”吴姐叹了口气,“这边海拔又有点高,他可能要在床上适应两天才行。” “这种状况,到低海拔且平坦的海边疗养岂不是好?”韩冰纳闷。再说,连走路也算是剧烈运动,那应该病得很严重才对。之前老张还说,赵先生的脸色不太好。 吴姐的脸上突然涌上一点点粉红色,给她不太年轻的脸增加了妩媚的光晕,“这里比较有纪念意义啊。医生说过,心情好,身体才会好,所以他一心要来这里。你还年轻,不懂,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什么都是过去的好。” 春七少和李导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三个字:麻烦了。 如果这家店有什么古怪,如果有需要逃命的时候,如果要走那条神秘甬道,有一个不良于行的人跟着,实在是很大的负担。可都在一家店里住着,又不能扔下这对夫妻不管。 想了想,春七少还是说,“吴姐,您进这家店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事?” 吴姐愣了下,随后笑道,“你是说关于黄泉旅店的那些传说?我们来时,当地的司机告诉过我们,可在我看来,那都是无稽之谈,不能信。” “可是这家店,确实是有古怪的。”谭和尚插了一句,“我们说了,吴姐你别害怕,可好歹要有个心理准备。就在前几天,还有个杀人狂在这里出现。” “不是已经逮捕了吗?”吴姐惊讶地问,显然是听说了一些事的,“那还有什么问题?” 这叫人怎么说呢?春七少抓抓头发。 哪想到吴姐却安慰道,“别怕,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四十不惑,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就看开了。若真有什么,也找不到咱们头上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听吴姐这么说,不知为什么,韩冰想起葛医生对她说的话:要有慈悲心。如果以慈悲的角度来看那些无法解释的奇异事件,那些恐怖的事情,心里会好过一点。不过当时该害怕,还是会害怕,只是随后回忆起来,心情是平静的,踏实的,没有留下心理创作而已。 所以,一念之善,不仅是对善待别人,更是善待自已。 “吴姐,不管是人还是鬼,甚至是小动物,也不都是讲理的。”春七少苦笑,“我看吴姐是个镇定的人,不妨您跟我来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了?”吴姐很纳闷。 “简单,就是我们进得来,却出不去了。要么被困死,要么出大事。”李导言简意赅。 吴姐很惊讶,被春七少带到甬道门口时,那种惊讶到达了最高的程度,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这是……”她指着甬道,面色变幻不定。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春七少解释,“事实上,我们比您来得还早些,几天前那个杀人狂案件,是我们亲身经历。我敢保证,这个店有古怪。当时,我们全都陷在了幻觉和噩梦之中。现在,又不知面对的是什么。” 听他这么说,韩冰无意识的看向那座等人高的木雕神像。 山神雕刻无言,只盯着对面的甬道,本来是狰狞的面色,却不知为什么露出一点点诡异的笑意来。韩冰用力眨了下眼睛,难道是错觉? “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吴姐说着,慢慢走回来,坐回大堂中央的座位上。在韩冰愣神的工夫,显然春七少已经简要说明了上次发生的事。 韩冰忍耐着一种感觉,那山神像在看她,匆匆走到春七少身边。不知为什么,她本来背后发凉的,但站在春七少身边,就再没有汗毛直竖的感觉。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就天空中还有点淡淡的青灰色,蒙蒙的。远山,黑幽幽的起伏不定,有不知名的光线在山间闪烁,却一下子又消失。 “那是什么?”韩冰问老张。 “我们山里人都说,那是山魅的鬼影子。如果看到很多,身边就会死人。”老张答,不仅嗓子发紧,身子还抖了一下。 “你们说,会不会有什么怪东西从那甬道里出来?”李导突然问。 春七少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时候大家都紧张,李导的各种猜测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只能徒增大家的恐惧感。李导是艺术家的脾气,可到底,这是事实,不是他的电影。 “我们把道口堵起来怎么样?”谭和尚建议。 “不会有用的,别白费力气。”韩冰摇摇头。 人在不安和恐惧中会更大的消耗体力,而他们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她的原则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观其变吧。 “韩冰说得对,我们先看看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再说。”春七少很平静,甚至,是有些慵懒的,凭白就生出一种优雅的性感来。 吴姐看了看春七少,也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闪了闪,转过头去。 可春七少却对吴姐说,“为了安全起见,吴姐和赵先生不妨搬到楼下来住。如果住在一个房间不方便,至少待在隔壁,方便照应。” 吴姐想了想,为难地说,“我老公脾气不太好,因为腰伤,精神上有点抑郁,之所以住到黄泉旅店,图的就是清静,少见人。再说,他坐着轮椅,我们行李又多,来来回回的也不太方便,不如我们还是住在楼上,假设真有事,楼上楼下而已,应该赶得及请你们帮忙的。” 大家素昧平生,本着人道主义才想帮忙,人家既然有难处,春七少也不好强求,只可惜电话网络全断了,很有点担心呼叫不及。 “没关系,我有个水晶铃铛,摇起来声音很脆,穿透力特别强。”吴姐想了想,对大家这么热心真的很感激,“有急事我就摇铃,那时就要给你们添麻烦了。”之后又感慨,“你们真是好人,出门在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年头肯互相帮助的好人,倒是少见了。” 其实韩冰等人也算不得热心,不过黄泉旅店处处凶险,涉及到人命的事,正常人都不会视而不见这么冷漠的。 大家心里都有事,也隐含着未知的、不安定的恐惧,也就没人乐意多说话。吴姐带了两人份的餐点上楼,谭和尚和老张住一块儿,也拿了两人份的,其余都被韩冰带回屋了。 吴姐没走那个棺材一样的电梯。 老张则在上楼过程中不住回头望向大堂,一脸愁容和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也通知不了家里,我怕我儿子上山来找我。这吃人的地方,如果他进来也出不去可怎么办呢?” 吃人的地方?形容得还真像。走进店里,它关闭。然后,就再出不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吧。”谭和尚安慰老张,“你是上山来工作的,你家里人肯定知道,不会贸然上山来找你的。再者,你进得来,别人就未必。凡事自有因果,你在这儿白着急也没用。” 谭和尚说话总带点佛家弟子的感觉,老张不知道他这和尚是假的,倒也信服,跟着谭和尚进屋了。 韩冰望向空空如也的大堂,心里毛毛的,总像在颤抖着不安。可是,她又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就像等待判刑的犯人,一脚生,一脚死,不上不下地更难受。 “韩冰。”春七少轻叫了一声,向韩冰伸出手来,“没事,有我呢。就算我也不顶用,至少我陪着你,别怕。”他自嘲的笑,眼角眉梢满是漫不经心的自信和沉着。 韩冰犹豫了下,终于把手递过去。 大与小,硬与软,微微的细腻和适度的粗糙,温暖与微凉相融合,带来忽乱的心跳。 等着吧! 就像谭和尚念叨的:人在荆棘丛,不动即不伤。若真是遍地荆棘,还有杀机隐瞒,到时候再动再伤就好,现在就担心,真是吃亏啊。 三人回屋,吃了些东西,然后就各自洗漱,说好由李导和春七少轮流值班,分别睡下。 半夜,韩冰突然惊醒,隐约间听到咕咚咕咚的声响,还有床上极轻微的震颤,好像……有沉重之极的脚步迈动。 她猛得睁开眼,跳下了床。 因为不知道半夜会发生什么,身上的衣服穿得整齐,只脱了鞋子。 窗外,天空出现了淡淡的鱼肚白色,看样子她安睡了一夜,天居然快亮了。可刚才,是什么响声和动静? 她走出卧室,看到客厅沙发上的春七少也正站起来,显然也感受到了什么动静。 韩冰走过去,春七少也不多话,只坚定的牵起韩冰的手,走出房间。 身后,李导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 走廊上,空无一物。 两人顺着楼梯向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探身往大堂看。 仍然,什么也没有。 春七少正纳闷,只觉得掌心中的小手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 “神像。”韩冰惊得嘴唇青白,“那神像动了。” ☆、第五章 会走路的神像 春七少向酒店大门口望去。 山神雕像本来正对着甬道,倚墙而立,和道口至少有四五米的距离。可此时,神像却站到了甬道的入口,就好像,他要走出去一样。 刚才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和地面的震颤…… 春七少和韩冰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变了。春七少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先回屋,把李导叫起来陪你,我去看看。” 可韩冰不放开他的手,一力要求等天色大亮时,大家一起去看。 “万一有什么线索呢?他是才‘走’过去的吧?”春七少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韩冰坚持。 春七少没办法,只得两人一同下楼,但他有意无意挡在韩冰前面。 韩冰只觉得心里砰砰乱跳,越是接近楼下,心里的弦越是绷得紧。他们先是试探性的向四周看看,确定并无异常后,才慢慢走到神像边。 神像站得和甬道的入口齐平,不进甬道的话,只能看到他的背面或者侧面。侧面倒也还罢了,背面居然雕刻着好多看不懂的咒文,神像上的花纹更加繁复,稍一凝神,就觉得头晕。 “别看那些花纹!”春七少挡住韩冰的眼睛。之前谭和尚觉得神像有古怪,看来并不是随口一说,一定是感觉哪里不对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他‘请’回去?”韩冰只觉得神像堵在门口,就像有什么堵在她心口似的,连呼吸都不畅快。 春七少摇摇头,说得话模棱两可,“看‘他’的意愿吧。”说完,拉着韩冰的手,小心翼翼地转到神像正面去。 韩冰第一次踏进甬道,虽然是站在入口处那死人脸色般的灰色光影里,心头仍是忐忑,似乎觉得有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起,就像……有凉水没过脚面,小腿。 她下意识地往下看,并无异常,再抬头,正对上神像的脸。 神像无言。 不知是不是幻觉,韩冰觉得神像狰狞的面色,似乎有了些浅浅的笑意,眼睛直直盯着甬道的深处。 她控制不住地猛然回头,就见那漆黑浓重,越是看不透,就越觉得那里面藏着什么。一阵微风吹过,拂乱了韩冰的发丝。 有风,就说明甬道那边有出口。可是,黑暗的那头到底有什么?神像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他是想指示他们从这里逃生,还是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控制,要指引他们进入深渊? 现在,前进也是错,后退也是错,完全失了主张。 “别慌。”春七少似乎明白韩冰的心意,“越是未知的情况,越要稳住。既然这旅店要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再等等看。”随后又看了看神像,“我们也等等他。” 他说得,好像神像是活的一样。 韩冰受不了这种感觉,拉着春七少从神像边上小心翼翼的绕过来,头也不回的回到房间。 “你发现什么?”春七少皱眉问。 韩冰摇头,“没有,只是感觉不舒服。我们……真的要等?即便要等,不四处探查下吗?” “就像挑战,得等对方划下道来啊。”春七少笑笑,天还未全亮,却感觉阳光普照,暖风习习似的,“谋定而后动吧。因为先动的话,咱们也无的放矢。我总觉得,这奇怪的旅店是拘着咱们为它做事的。” 不是拘着我就好,希望你们不是被我连累的。韩冰垂下眼睛,心想。 说到底,春七少、李导、谭和尚,他们三个都是“正常”的,只有她一个人被发现有奇怪的能力,接受很多情绪流和意识流的能力,还大部分是死人的意念。而且,也是她把他们召到黄泉旅店的,更是她设的凶局出了差子。难保现在的情况,不是之前那些怪事的延续。 “世上的事没有无缘无故,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影响得到的。”春七少不会读心术,但看到韩冰懊恼自责的模样,就知道她想什么。 现代的很多女孩都变得自私精明又冷漠,像韩冰这样愿意为别人着想,而且心地很纯的女孩子,简直算得上是宝贝。也怪不得那老家伙一眼就看中,非让他接近不可。只希望韩冰不要那么快想起之前他们吵架的事,给他点时间先期弥补。 “要不,你再睡会儿吧?”他补充道。 韩冰当然明白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为他的体贴而感觉心尖都暖和起来了。不过她还是摇摇头,“睡不着了。” “怕啊?来,坐在这儿,倚着我的肩膀就不会怕了。”春七少温柔地笑笑,坐在另一张双人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韩冰犹豫了下,依言坐过去。 如果做了噩梦,他会第一时间发现并唤醒她。如果有什么接近,他也能护住她。如果地面突然塌陷,他们会一起沉落。 韩冰心里在混乱地想着,只觉得春七少体温的贴近,暖烘烘的,熏人欲睡。而枕上他的肩膀,又让她感觉踏实了些。没想到,他看起来是个瘦高个儿,身体却很强壮。 韩冰承受的精神压力比别人都大,身体消耗其他很剧烈,加上毕竟是弱质女流,所在在相对安全温暖的环境下,很快就睡着了。本来,她还想只闭一下眼睛,不要睡着的。 再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腾地站起来,起得猛了,眼前一片白,结果又跌坐了回去。 “几点了?”她不好意思地问。 “九点多。”春七少不着痕迹的活动了下肩膀。后半夜韩冰睡得很沉,他怕吵到她,不敢动,现在整只手臂都麻了。可是他心情很好,因为韩冰之前对他很戒备的。如今能在他怀里如此沉眠,说明她开始信任他。 “天哪,这么晚了。”韩冰揉揉眼睛,“其他人呢?”才睡醒的样子被其他男人,特别是本来不相干的男人看到,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李导在卫生间,其他人还没有从房间出来。”春七少深深陷在沙发里,明明是疲惫的样子,却流露出一种慵懒的性感,“所以放心吧,你不是唯一的懒虫。” “他们没事吧?”韩冰想到另一种可能,有点心惊肉跳。 正说着,李导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卫生间内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看着屏幕。 “他这种工作狂又在做灵感记录了。”春七少解释,“你做了他这么久的助理,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虽然心里压着事,可看到李导认真的样子,韩冰还是忍不住一笑。随后就问春七少,“李导知道了吗?”她指的是神像走路的事。 春七少摇摇头。 “我该知道什么?”李导突然从电脑上抬起头,茫然又认真的样子,逗得韩冰又笑。 这时,就像约好了似的,门被敲响了,谭和尚、老张和吴姐一起出现在门口。 “这么齐?”李导瞪眼。 “我下楼拿早饭,在二楼楼梯口遇到的。”吴姐轻声解释,看起来有点不安。 “昨晚都没事吧?”春七少站起身,问。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赵先生还是不舒服?”韩冰见吴姐孤身一人,好奇道。 “他早上起不了这么早的。”吴姐笑的温柔,“虽然这里海拔也不算太高,只是有一点点和平原不一样,但他还要适应一段,过两天就能下楼了。” 丁点事没发生,那就怪了。看这三人的样子,似乎连异常现象也没有。 不可能啊!难道,只有神像那边有故事? 春七少和韩冰互望了一眼。 “喂喂,别眉来眼去的,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完全通报遇到的怪事。看样子,你们发现了问题。”李导咳了一声道。 韩冰不说话,由春七少告诉大家,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神像走动了!”老张一听,脸都绿了。 他是山里人,极度尊敬山神。可是,也极度畏惧。别人听到神像移动还只是感觉惊悚,老张却似乎吓得魂都没了。 “走,一起去看看。”李导放下笔记本,当先走了出去。 其他人跟在后面。 可到大门口中一看,众人都惊异了。包括韩冰和春七少在内,因为,神像并不在甬道入口处,而是,向里面“走”了一段路,约有四、五米远,正站在光晕和黑暗的交界处。似乎下一步,就要踏入深渊中。 我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在别人眼中,神像确实是移动了。 在韩冰和春七少眼上,神像是“又”移动了。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听到异常的声响。神像要做什么?一直往里走的意思是什么?是他在“走”,还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推动、牵引他? “谁搬动了神像?快点承认,向山神爷爷赔礼!不然大家会跟着倒霉的!”老张突然叫起来,嗓子紧张得变形,“之前我就说,山神像是摆在大堂中间,被那些展台环绕的。那正是镇位,昨天我一时疏忽,没有坚持让你们把神像摆回原位!你们不敬神,现在山神爷爷要走,我们大难临头了!” “没有神佛会抛下信男信女不管的。”韩冰想起葛医生所说的“慈悲心”三个字,心里突然升出一股坚定的信念。 凡人不管有什么事,都应该自己努力解决。倘若尽了最大的力量,她相信她所信仰的,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如果……这里面已经不是山神爷爷了呢?”挑夫老张一哆嗦。 ☆、第六章 寄居 “你什么意思?”谭和尚皱紧了眉头,瞄向神像的眼睛闪过一道虚弱的光。 昨天,李导还拿衣服蒙神像。结果,衣服不见了。 衣服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到今天早上再没人提这个问题,可并不意味着大家全忘记了这事。反而,那衣服像蒙在所有人的心上一样,只是没人再提起罢了。 “我听说过,这店里一草一木的摆设都是有规矩的,乱不得!尤其山神像,是在镇着这里的。我们这儿有传说,黄金泉附近阴气重,山形如刀,还犯了凶煞,很不吉利。若神像位置不对,不但不能镇压邪秽气,还可能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谁这么无聊,大半夜来搬神像?”李导摊开手,“那才是真正有病。” “可是……可是……你知道吧?庙宇是最神圣的地方,但若破落了,就容易被各路仙家占住,反倒成了最可怕的地方。”老张额头冒汗,急急地道。当然,他口中的各路仙家并不是指神仙,而是对鬼魂妖物的尊称。这么说的起因,是对这类东西从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是说,鬼怪妖魔寄居在神像中?嗯,这倒有可能。破庙破观,邪物横行,比如兰若寺倩女幽……”李导还没说完,韩冰连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尽管大白天的,挑夫老张显然承受能力很差,彻底吓着了。 “你们城里人,从来不对鬼神敬而远之。”老张忽尔愤怒,“什么也不懂,偏偏以为什么都明白。手又欠,嘴又欠,天生的祸头子,死到临头才懂得哭字怎么写。你们知不知道,神像是正气和善念集中的地方,承载着辟邪的巨大力量,不是工艺品,也不是为了摆着好看的。而神像一旦破损或者无故移位,神可能就不会再来,因为已经不洁。反而,一些无处容身的仙家会借此暂居空像之中。就是……寄居。时间长了,很可能出问题。” “我倒不觉得。”韩冰插嘴道,实际上是希望劝慰老张,希望他别那么害怕,“正气和善念发自内心,辟邪的力量也是来自于此。” “不一样的。”老张固执地反驳,“心敬是心敬,和故意打破或者移动神像性质不同。如果搬动神像是开玩笑,就是最大的不敬!跟你们说,以前我一个朋友,是个出租车司机,供过一尊巴掌大的小佛像,就放在车子里,有个佑护的意思。后来他不小心出了车祸,车子几乎全报废了,他却只受了些轻伤。他觉得正是神像保佑了他,所以尽管车祸中那神像的手断掉了,可他舍不得换,而是把手黏好,继续放在车里。后来你们猜怎么样?” 谭和尚“哎呀”了一声,神色凝重地低声颂了一声佛号。 “怎么啦?”韩冰问。 “不会有邪物占了金身吧?”李导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当他进入创作状态,是很……怎么说呢?说好了叫赤子之心,说坏了……就是行为很不成熟。所谓艺术家,大约全是他这种脾气吧?本来平时很稳重的成功男人,却能在一段时间变成异形一般。 “具体我不敢说。”老张的脸更白了一分,心有余悸似的,“她老婆告诉我们,他车祸后一直精神恍惚。开始,还以为他是车祸后遗症,也没怎么在意。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大白天跑回家,直接开了电视,眼睛死盯着屏幕,可是又不断的转台,叫他也不理。后来,居然试图把手指头伸进电源插座里,差点电死。” “南无阿弥陀佛。”谭和尚又念了句。 “第二天还是那个时间,青天白日的,他又把他才六岁的儿子,头朝下按进马桶里。幸好他老婆买菜回来,拼了命把他敲晕,才救下儿子。据说,他当时一直笑,眼珠子都绿了,声音像个女人。在他清醒的时候,他老婆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很茫然,只说耳朵里一直有一个人指示他做这做那,他只是听命令而已。还有,开车时总能从听到一个女人唱戏……” “后来怎么样?”看老张似乎还要具体描述,韩冰连忙打断他。 “后来?他死了。”老张又哆嗦了下,“在火车道口,别人都停下来,等火车过去,就他莫名其妙的冲上去,结果……” “这么说,是有女鬼寄居在神所弃绝的雕像里了?神不在了,只剩下空壳,自然有人趁虚而入。”李导抓了抓下巴,“这个寄居的情节倒是很恐怖,因为肉眼凡胎,看不出所以然,岂不知自己跪拜和供奉的早变换了,那凡人却一点点走向死亡。其实在我们北方农村,也有一种迷信的说法是‘撞克’了,是说无意中冲撞了五大仙什么的。虽然也是麻烦,但宿主只是精神上出些问题,举止怪异,伤人的倒是极少数,没那么凶恶。” “这个,倒有些讲究可避免。”谭和尚道,“神像破损,就以红布包裹,然后虔诚的埋起来就好了。有红布阻隔,不会有寄居的东西闯入,土地为净,是很恭敬的送别。但据我所知,搬动神像倒没什么关系,只要提前祷告一声,算是告诉神佛搬家的意思。” “越说越跑题了。”韩冰努力放松揪紧的心。因为神像走路,确实太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才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她觉得神像又向前挪了半步。 “有的。有的。真有的。”突然,一直不说话的吴姐开了口。 “什么有的?”李导一时有点发愣。 “我是说寄居这种事是有的。”吴姐说,“对于神佛的雕像来说是寄居,对于普通的,可不就是附体吗?在我们南方老家还有一种说法,舍不得某个死去的人离开,就找神婆巫公把死者的灵魂拘在一个器物中,就可以留下他。” “这也太违背自然规律了,听着像养鬼。”李导不以为然地道,“生死是自然现象,何必死抓着不放呢。执念,其实是一种犯罪。” “你懂什么?”吴姐突然冷下脸来,“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冷不过是人心。能说得潇洒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舍不得!” 吴姐本来是典型江南美女的长相,虽然年纪大了,但温婉柔和的气质却更深刻,声音也软软糯糯,很有气质的。此时,不知李导的话触碰了她内心何处的伤心角落,她立即变得不客气起来。眼神里的悲凉,就像是锥子似的,凌厉又阴森的刺向别人。五官没变,样子没变,可却似乎变了一个人。 韩冰瑟缩了一下,感觉春七少的手握上她的肩膀才平静下来。 “也有另一种可能。”春七少稳稳的、听起来像春风扑面的声音响起,“那个司机就是车祸后遗症。谁都知道,人脑和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一丁点地方出了问题,整个人就不正常了。出现幻听幻视什么的,是稀奇事吗?” 大家看着他,他就又笑笑说,“世间万物都是有谜底的,只是我们找不到罢了。”说着一拉韩冰,“美女大厨给做点饭,我可是很饿了。” “走走,既然还没到生死关头,先吃饱了再说。”李导也挥挥手,根本不和吴姐计较,做了个“请”的姿势,风度翩翩。 老张见众人要去厨房,急得直嚷嚷,“山神像怎么办?要不要搬到原来的地方?” “要搬你搬。”春七少半侧过头,“我是不动手的。你不是说了,那可能已经不是山神爷爷了,我为什么要去做苦力?如果惹恼了他,我可吃罪不起。我倒要看看,他想走去哪儿。” 老张瞠目结舌,有心想去搬神像,又不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眼见别人都离开了大门口,心中突然害怕起来,一跺脚,追了上去。 既然决定敌不动、我不动,既然决定要等,众人就绝口不提各种奇怪的事。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然后各自回房间,轮流补眠。因为面对过死亡和灵异事件,春七少等四人有前些日子的经验,淡定是正常的,吴姐却也跟没事人一样,很是奇怪。而又因为是大白天,睡得倒是比晚上好,大约是情绪放松的关系。吴姐则照样端了两人份的餐点上楼,春七少本来殷勤地想帮她,被她婉拒了。 “你是不是对赵先生很好奇。”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时,李导问,“借机要进人家房间打探一番吧?” “你不好奇吗?一个一直也没出现的男人。”春七少笑笑。 “是啊,这个吴姐表面看着正常,可行为举止却透着古怪。”李导略蹙了蹙眉,“刚才她突然变脸,倒把我吓着了。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个女变态,绑架了一个男人,躲到这个地方来?” “危情十日啊老板。”韩冰提醒他,这猜测和一个美国电影的情节一致。是史蒂芬金的作品改编的吧?她记得是。想起这位恐怖大师,韩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太快了,轻轻掠过脑海,她没有抓住。 “急什么?”春七少好整以暇的坐下,随手找开手提电脑。就算没有网络,没有电话,好歹有电,电脑中也储存了游戏或者电影什么的,看看好打发时间。 “你还真沉得住气。”李导也不知是赞扬还是斥责。 “这个神秘旅店要玩,就陪它玩到底喽。”春七少耸耸肩,“我不一定能赢,可难道因为要打仗,之前就不活着了吗?” “那吴姐怎么办?”韩冰问。 “我觉得她不像有攻击性的,只要不惹她。”春七少想了想,“她说过两天她老公就可以下楼了,到时候再看吧。每个人都有隐私和秘密,不能因为我们处在危险中,就去侵犯人家对不对?除非……她要害我们。但我直觉上认为,不至于的。” 听他这么说,韩冰和李导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一直轮班睡到晚上,招呼了大家一起下楼去吃东西时,同去看了神像。 ☆、第七章 是死是活 神像“走”得更远了,要用照明设施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距离甬道口,大约已有五六十米。 “走得挺快。”春七少抱臂站在那儿,脸上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挑衅。 “怎么办?”韩冰清了清发紧的喉咙问。 “爱走走呗。”春七少无所谓的。 “如果他走到完全消失,就是我们的死期呢?”李导也问。 “有这种可能。”春七少点头。 “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谭和尚绷不住了。 “要不,你去?”春七少一句话就把谭和尚噎住了。 “好,继续等。”李导一咬牙,找地方坐着去了。 “我也等着吧,反正我带着我老公,也不方便探险。”吴姐很淡然。 “可是……可是……”老张惊得冷汗直冒。 春七少拍拍他的肩,“至少,我们可以知道甬道在百米之内是直的。你们看,山神爷爷的背影看得多清楚呀。如果是弯的,我们的视线不可能毫无阻挡是不是?” 韩冰舒了口气,没想到一点小情况都能让春七少分析出有用的内容来。又见不远处李导向她招手,立即走了过去。 “玩三国杀。”李导拿出牌,“怪无聊的,打发时间。” “这个人多才好玩,人少的话……”韩冰有点为难。 旅店里,总共就七个人,还有一个赵先生长时间卧床的。老张,看起来就不会玩。吴姐…… “我玩。”吴姐也没等人问,笑着接口,“我老公不是睡觉,就是摆弄他的小物件,不怎么理人的。我陪着他才无聊,跟你们玩吧。” “老张不会的话可以教。”李导也说,“也不是多难的游戏,跟两把就会了。” 这么说着,春七少、谭和尚和老张都走了过来。 算得上是一拍即合,脖子上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刀,倒激起了众人的游戏欲望,于是一把把的玩到晚上八点多。其间李导和春七少到甬道看了几次,神像没有动地方。随后,大家就各自吃饭,完了再聚在大堂里,继续玩。 可能是地方大,人又少的关系,他们的说话声回音很大。若仔细听,就好像有人在看不见的空气中呓语似的。 一群人中,就老张不大放得开,出牌时错误频频。大家倒也不怪他,毕竟其他人不是本地出生,并没有很多忌讳和那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老张就不同了,好像有什么,越来越重的压在了他的心上。 “听,什么声音?”韩冰正琢磨着选三国杀中的大乔还是孙尚香时,老张突然嘘了声。 他的表情很惊恐,手一松,纸牌就落在了地上。 众人倒不如说是被他惊到了,都屏住了呼吸,停下手中的事情,就像瞬间被定住了似的。 擦……擦…… 听起来像磨蹭的声音,还很沉重,还很刺耳,来自甬道的方向。 “神像又走了!他正在走!”老张怪叫一声,坐在他身边的谭和尚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已经飞速跑到甬道口,瞪大眼睛往里看。 “走了!他又走了!”老张转过头来,脸色狰狞扭曲,似乎是被长久的沉默和更长久的恐惧压垮了心智,分外可怕。 “山神爷爷是要告诉我!我明白了!他是要指引我。这条路,走这条路是对的!我就知道他会保佑我,我这么虔诚,他不会害我的!我要回家啦!我要出去啦!” “老张,别乱跑!”春七少蓦然站起,大吼一声,比别人更早的意识到了什么。 可老张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在大家故作轻松,嘻嘻哈哈的时候,他心里的火药积压得太多,此刻一点点小变故就引燃了。何况,这算小事吗?毕竟,只有他亲眼看到一座木头雕像在移动,那震惊,岂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嗷的一声,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张冲进了甬道。那叫声,拖得长长的,一直回响不止。 时间一秒一秒,仿佛很长,又其实很短。老张的叫声尖利高亢、充满着无尽的恐惧和疯狂的兴奋。接着,戛然而止。就像被一把大剪刀凌空剪断了似的,连回音和余音也没有。 所有人都呆了。 老张怎么了? 春七少先动,其他人像被传染似的,急急跑到甬道口。谭和尚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只超大号的手电筒,就别在后腰上,此时抽出来打开,雪亮的光线像箭一样射进去。然而,光线的长度还是有限,只影影绰绰看到前面有影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老张,还是等人高的神像。 “十五秒。”在众人瞪大眼睛,试图让视线穿透黑暗时,春七少叹息着说。 “什么十五秒?”韩冰问。 “老张的叫声,持续了十五秒。我数了,不多不少。” “我服你,这种混乱的情况,你都能冷静,还算了时间。”李导由衷地夸奖,“奥运会的百米纪录也不过十秒左右,老张十五秒的时间顶多跑一百米出头。”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走进去一百来米看看情况。”春七少皱起好看的眉,“他就是在一百多米的地方停止叫喊的。” 是死?是活?没人知道,站在原地也看不清楚。 “手电借来一用。”春七少向谭和尚伸出手。 “我跟你进去。”韩冰连忙说。也许是心理作用,只有春七少在的地方,她才感觉踏实安全。哪怕是面对最凶险的情况,只要他在,也比独自平静的面对所谓的安全要好。 “还是我跟春七进去。”李导挽了挽袖子,就像要和人打架似的,“甬道又不宽,去得人多了,万一有什么,跑都不好跑。再者,若是老张晕了什么的,你哪抬得动?” 韩冰一听有理,尽管心里不愿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谭和尚犹豫了一下。 他是男人,应该勇敢一点的。但,张了张嘴,自告奋勇的话就没说出来,只把手电递给春七少。 春七少对韩冰安抚的笑笑,并没说什么,抓着手电,一步就踏进了黑暗中。 韩冰很紧张,吴姐在一边看着,很不合时宜地笑笑,“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韩冰一时没反应过来,整颗心都系在进甬道的两个人身上。而他们才不过走了三十来米的距离,身影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似的,只因为手电的光晕,而模糊着两个影子,看起来非常令人不安。 吴姐却像完全不担心似的,继续微笑着说,“你很有眼光,他是个品质非常高的男人。不是有钱或者长得好看,而是气韵和品格。就像是买衣服,材质好才是高格调。式样、颜色、装饰都是末流。不过,这种男人很多人惦记哪,你要小心。这世界上,太多不要脸的狐狸精,会使出混身解数跟你抢。那时,你可不能软弱,别以为男人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记着,对付贱人别手软!”说到后来,她眼神是透出一股子狠意,令韩冰打了个寒战。 又来了!早上她对李导的那种阴森的态度又来了。眼神闪烁,似乎有很激烈的情绪,让人突然就害怕不安。 “吴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压抑着心里的寒意,韩冰解释。 “开始都这么说。”吴姐又恢复常态,好像刚才那个眼神凶残不甘的女人,是韩冰脑海里的幻觉,“我是过来人,男人对某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和想法,是瞒不了人的。只不过,男人的爱情很短暂的。”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听起来很是悲凉。 韩冰本想问问她的爱情如何,能二度来蜜月,应该是夫妻感情很好的吧?可眼下她的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没多嘴,只盯着甬道。 可春七少和李导的身影都融化进黑暗了,时间也过去了足足五分钟,他们两个还没回来。 “不会出事吧?”韩冰紧张得要命。 “我去看看。”谭和尚终于一咬牙,说。 面对危险,他在其他男人面前退缩就算了。此时,却不能让女人挡在他面前,那他还算个男人吗? “不用去,他们在往回走。”吴姐淡然道。 韩冰和谭和尚对望一眼,支愣着耳朵听,足足又过了两分钟,才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这个吴姐,感官真是敏锐,是不是超过正常人的范围了。离这么远,她怎么知道春七少和李导正往回走? 偷瞄一眼,见吴姐神情淡然,没什么异常,韩冰也就再没细究,虽然脚还在外,身子却探进甬道,试探性的叫,“李导?” “等在那儿别动。”李导的声音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很低沉的样子。 但他有回应,韩冰总算放了心。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是两个,不是三个。即便是抬着或者背着,也没有第三个人。 “老张呢?”看清楚他们的脸之后,谭和尚也急问。 春七少摇摇头。 但,这表示什么?没找着?没看见?还是人伤了?人死了? 韩冰特意最后一个走,观察了春七少和李导的背部。 很干净。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老张不见了。”当他们终于回到大堂,春七少沉着脸说。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谭和尚惊恐莫名。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导解释,“我们进去后,走了约百米,看到了神像,但没有老张的人影。于是我们就又往前走了一段,不但没找着人,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没有血、没有挣扎的痕迹,甚至没有古怪的气味。” “他就这么没了?”谭和尚简直难以相信。 可李导很认真的点头,“他就这么没了。不知死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怎么办?”韩冰问。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春七少说,“我们可以等,可现在涉及到老张,不能不管。我和李导待会再进去一趟,这一次,会走远点。” “不行!”韩冰激烈反对,“要去,大家一起!” ☆、第八章 给我抱抱 春七少并没有当场讨论进入甬道的问题,而是先回了房间。一边准备简单的装备,一边和韩冰说话。 “这次去,不是探路。毕竟老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不能抛下生死未卜的他不管。刚才怕你们在后面担心,没走多远就回来了。”春七少难得的严肃,“而且我有感觉,咱们要面临的怪事还远远没有开始,没有必要现在把大家都动员起来,更不需要大家一起去找人。” “我可以帮到你的。”韩冰有点急切地道。 她能接受到别人的临终意识,假如老张……也许她能判定方位。可奇怪的是,自从进了黄泉旅店,她这种异能变得虚弱了。对方强烈要她接受时,她才能感知,不然就很茫然,甚至更容易被迷惑,保持不了清醒和理智。 这,也是让她害怕的原因。她怕的是自己,怕脑子犯了错误,连累别人。 春七少笑笑,温柔如水,安宁人心,“不带你去,不是怕你拖后退,更不是丢下你。而正是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迫不得已才留下你。” “吴姐?”想了想,韩冰皱眉道。 “聪明。”春七少轻轻拍了下韩冰的头,“不过,我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吴姐暂时没有恶意,只是她出现得古怪,必须要注意一下。你是女孩子,跟她更容易接近。但是记得,不要激怒她,如果她情绪不稳,顺着她就可以。我会尽快回来。”说到这儿,又开玩笑似的说,“放心吧,如果无意中找到出口,我只让李导出去,我不走。” 他这话有点调笑的成分,韩冰却很认真的对他说,“不,如果有出口,你立即走。”这个店里里外外透着古怪,谁知道有没有重大危险,还是能逃一个是一个。 “绝不扔下你。”春七少的神色也认真起来,甚至是有点生气的,“一起来,一起走。” 两人互瞪,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凝视,还有点难舍难分,气氛也突然就热辣了起来,毫无征兆。 韩冰的心突突乱跳了几下,连忙错开眼神,故意玩笑着说,“拍爱情片啊,还生死与共哩。” 春七少没回话,只是一笑,也不知是默许,还是不想解释,闹得韩冰的心又是大乱。 “既然说好了……给我抱抱,算是给点力量了。”过了会儿,春七少看韩冰还很尴尬,假装出痞痞的样子来,反倒瞬间就化解了紧绷的空气。 但这时,李导也进来了,没好气地道,“你们这些花花公子,生死不明的时候也不忘记泡妞。跟你说啊,你动别人行,韩冰不行,明着她是我助理,暗里是我妹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快别打歪主意,东西拿好了吗?” 春七少指指沙发。 那上面摆着两根军用荧光棒,一盘绳索,两把瑞士军刀,还有两瓶水。 “就这么点?”李导一愣。 “又不是探路,遇到人就拉回来,遇到危险立即逃走。”春七少说,“就这,也必须省着点用,谁知道过几天会出什么情况。” “你觉得,老张还活着吗?”李导犹豫了一下问。 “无外乎两种可能。”春七少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一,他被吞没了,再找不到。二,他被甩出去了。我当然希望他是后一种,但很疑惑为什么甩出了他,而我们刚才却只能原路返回。” “说不定真是他够虔诚,所以山神保护了他。”李导不在乎地说,“我们这种生活在城市的肮脏种子,心都污浊了,先不提经常诽僧谤道,意识里也没有真诚的尊敬,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恶念不断,要我是山神,也不会罩咱们这种人的。” 说着,看了一眼韩冰,“咦,要不,我们带韩冰去,这丫头心眼儿好着呢,说不定把她也丢出去呢。” “这旅店关起我们来,总有原因,却不是要惩罚恶人,怎么会让她离开?”春七少啼笑皆非地道,“我们这些人中,她才是主角好不好?再者,你要拿她去冒险吗?” “是啊,还是先探探再说吧。万一是给黑暗中不明生物吞了,也怪可怜的。”李导挑了一把瑞士军刀,又别在腰上一根荧光棒,“走吧。” 看两个人往外走,韩冰连忙在后面追上,不断地嘱咐,“千万要小心,哪怕感到一丝不对头,也要立即往回走,不要太好奇。”最后一句是说李导。 “放心吧,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还有老婆女儿,且不死呢。”李导开着玩笑,又给了韩冰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走了,而春七少居然连头也没回。 韩冰知道,说是去找老张,但其实也有探路的意思,春七少和李导是怕她担心,才不多说的,可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那甬道神秘莫测,不知通向何方。黄泉旅店把他们困住,不知是什么意思。本来,他们打算再耐心等待几天,蓄势而发,可因为老张的莽撞行动,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在这种情况下,就添加了很多未知因素,她如何能不担心呢? 从甬道口望进去,春七少和李导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连脚步声也湮灭无踪。那神像想必是“走”得更远,更是看不到影子。 这也是神秘甬道很诡异的地方,它就像个黑洞,疯狂吞噬。光线,声音,影子,所有。 记得以前看过有关黑洞的科普资料,说是人若掉进黑洞就会被拉长,最后到达宽为零,但长度是无限的程度。 太可怕了。 “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别等在这儿了。”吴姐劝韩冰,“别怪我说得冷酷,可现在情况怪异,如果男人们连自己也保护不好,我们更不用指望出去了。所以,相信他们好了。” 韩冰知道吴姐说得对,但就是觉得很淡漠。回过头,看到吴姐精致的脸,不知说什么好。 吴姐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苦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不在乎?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说,当你活到一定的年纪,而且经历了很多,很多事就会看得很开,没有大惊小怪了。哪怕是面对生死,也不会太紧张。” 是吗?可这种说法好像七老八十的人才会有吧?她还见过很多快百岁的老人,还特别珍惜生命的。而吴姐也就四十多,顶多五十,想法却很出世,或者,厌世。 “我知道道理。”韩冰叹气,“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担心也没用,你和吴姐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倒是谭和尚在一边闷闷地插嘴。 “好吧。”韩冰也只能答应,“刚才我听李导说,他们在天黑前会回来的。”甬道内看不见天光,但春七少有手表,李导有手机。手机虽然不能通话,但其他功能都在。 回房间待了一会儿,她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于是决定去厨房做几个好菜。等春七少和李导回来,肯定会很饿吧?紧张和高度集中精神,都是很消耗体力的。可她还没决定做什么,正在厨房发呆的时候,吴姐也来了厨房,还劝她,说时间还早,这么早做菜,味道会坏掉。 “我嫁给我老公二十年,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安排的。”她又说,“不是我吹牛,在厨艺一道上,我可是很有心得的。” “那有机会,我要和吴姐好好学习一下。”韩冰说。 哪想到吴姐却变了脸色,隐约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奈,“学这个干什么呢?都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着他的胃。其实这话只对了一半,抓着他的胃,只能抓着他的身。至于男人的心……那实在是太奢侈的东西。傻丫头,听我的,不要为男人做那么多。要想他对你好,只有对自己更好才行。一段感情中越是失去自我,为对方着想,反而越容易失去他。” “我只是兴趣啦,不是为谁做的。”韩冰连忙解释。 看着吴姐,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婚姻并不像她说得那样美满,二度蜜月,也许只是在挽回什么最后仅剩的东西。之前她还说:最卑微不过是感情,最凉不过是人心。 而自从再度被关到这家旅店里,一直是她做饭。吴姐既然这么好的厨艺,如果她是要挽回婚姻和感情,为什么不露一手呢? 不过现在她们只是泛泛之交,算是偶遇,然后被迫困在一起的人,很多话,不能直接问。 “吴姐来厨房干什么?”韩冰找个话题。 吴姐举举手中的蕃茄沙司,“我老公白天睡太多,现在睡不着,想吃点零嘴儿。他最喜欢蕃茄沙司,我拿给他。” “新鲜蕃茄也有啊。” “他可能怀念这个味道吧?年轻时,我们很穷的,偶尔吃一次洋快餐,里面的蕃茄沙司料包,我都省给他吃的。”吴姐柔软地笑,但很快又神色一整,好像把不愉快的事全扔到脖子后面,“不说那些事了。倒是你,这旅店不太平,天这么晚了,春七和李导还进了秘道,你一个人待着不怕吗?不如到我那儿坐会儿,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顺便给你看点好东西。” 韩冰心里一抖。 春七少离开前,是要她接近吴姐,调查一下,看她有什么古怪的。她的老公只有挑夫老张见过,这两天都没露面,神秘中透着诡异。 现在吴姐邀请她,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点胆颤,很害怕独自去吴姐的房间。而且,这是夜里……但随后一想,她还是答应了。 她相信春七少。他说吴姐没有恶意,只要不激怒她,那么,她就不应该怕。春七少的意思很明显,吴姐情绪不稳定,可能是不如意的生活造成的,却不至于害人。 他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她不能只等着春七少和李导救她,也要尽自己的力量。在恶劣的环境下,了解身边的队友是必须的。 慈悲心!慈悲心!她暗念了两句。 这三个字不是说说玩的,虽然身为平凡的女孩,遇到灵异事件还是会害怕,但尽量要做到理解并保持善心,才是她努力要达到的目标不是吗? ☆、第九章 赵先生和琉璃艺术品 “回来,去哪儿?”看韩冰往门外走,吴姐拦住。 “不是要去吴姐的房间吗?”韩冰纳闷。 “走电梯吧。我出来时没带房卡,但电梯没锁。”吴姐指了指储物间,“我老公走两步就喘得像肺里拉风箱,总不能让他帮咱们开门。” 是不应该。黄泉旅店的房间都是豪华套间,面积很大,若从卧室去开门,对一个不良于行的人来说,实在也是负担。 可是那电梯……韩冰有点不敢坐。李导说过,那电梯就像棺材。 “来吧。”正犹豫,吴姐却抓住了韩冰的手腕,“老式电梯,慢得很。” 韩冰被扯得没有反抗的机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吴姐身段纤细,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电梯相当狭窄,两个女人并排,都挨得紧紧的。吴姐是江南女子,身段娇小,她瘦瘦的肩头正抵着韩冰的上臂处,很是骨感,有点硌得慌不说,还很有些寒意。 “吴姐,你体寒吗?身上好冷。”她关切地问。 吴姐笑笑,“是啊,年轻时爱吃冰凉的东西,老了才知道有多伤身。现在我夏天时都喝温茶,一点冷食也不沾的。”说着,她拉上了电梯门。 什么变态的设计啊,电梯内居然没有灯! 门关闭之后,断绝对了一切光源,漆黑一片,若不是那红色箭头的指示灯在闪,她甚至以为真的是被困在棺材之中。她并没有幽闭恐惧症,可在一刹那,那种疯狂的绝望就弃塞进她的心房,就像被活埋在土里,等着死亡一点点将她凌迟。 吱吱嘎嘎,果然是老式电梯,运行得很慢,还发出沉闷的响声。吴姐的呼吸声很细,几乎被完全掩盖,好像韩冰身边站的是一个死人。这更增加了孤独的恐惧感,令韩冰蓦然就想起鬼城遇险那件事。 自从那天开始,她才有了可怕的异能。此时那种感觉又来了,五脏都像被一只鬼爪紧紧握住,她突然很害怕,仿佛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越了界,没有人能帮助她。若不是强行镇静着,几乎尖叫出声。 她不安地挪动着脚,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软软的一团东西。她再控制不住,猛地抱住身边的吴姐。结果,却扑了个空。 人呢?人呢? 冷汗,蛇一样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突然的光亮,令韩冰的眼睛刺痛,但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当她能视物,立即松了口气。 疑心生暗鬼,果然。 没有棺材,没有被活埋,没有冤魂。 吴姐站在近门处,所以她才没抱到人,一手按着电梯门。而地面上,是一件衣服,看起来像……像是李导的衣服。那件蒙在神像的头上,后来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衣服! “这是……”镇定了下,她捡起那件上衣。 没错,就是李导的那件。可它怎么会跑到电梯里来的?当时他们从储物室进了电梯,外明内暗,并没有看清。可是,统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进来时没踩到? “咦,哪来的男人衣服?”吴姐纳闷地问。 “您不知道?” “不知道啊。”吴姐的脸上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我一直是从楼梯上下的,这是两天来第一回坐电梯。古人说得好,灵丹妙药,不如跑跑跳跳,能走路时,我从来不省事,这样才能保持身材啊。到我这个年纪,节食加运动才能保证不再保,想减肥是基本不可能的。女人,必须随时保持容颜美丽,不然,男人是会嫌弃的。” “那这衣服……”韩冰打断吴姐的话,怕她又开始谈论男女相处之道。 “电梯是从楼上锁的。”吴姐突然声音降低,没来由的就让人心里一缩,身上也起了鸡皮疙瘩,“不是说这旅店有古怪吗?我怕到时候跑路,我老公不方便,所以楼上开了锁。” “电梯一直没用吗?”韩冰又问。 吴姐点点头。 就是说,有人从储物间把衣服丢进去的。是谁这么做的?理论上说,没人有时间和动机。 除非,不是人干的! “先出来吧。”吴姐踏出电梯,“这里面总让我闷气,连个灯也不安,真不配旅店的整体水准,回头网络通了,我要在旅行网上给差评。” 韩冰犹豫一下,把衣服捡起来,搭在手臂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衣服格外沉重冰凉,像是一条溺水的鱼,软趴趴、湿答答地贴在她身上。 “这是谁的衣服?”吴姐看她这么郑重,好奇地问。 “李导的。”韩冰勉强笑笑。 “怎么会丢在电梯里?算了算了,你帮他拿好。在我的家乡,衣服不要了,得剪破才能丢掉,不然非常不吉利。特别是扔在阴暗的地方……”吴姐停顿了下,“会有不干净的东西附在上面,还会回到衣主的家里。或者,有恶人对衣服施法,衣主会倒霉的。” 韩冰胡乱点头,只觉得吴姐真的很奇怪,就像有精神障碍的人似的。大部分时间正常,有时候说话做事却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可吴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也不离开电梯,就那样撑着电梯门,继续道,“别不以为然,之前就有这种事例。真的。有个男人遇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说他有血光之灾,会出一场危及生命的车祸。这男人连忙请求和尚给一个破解之法,并许以重金,那个和尚就让他找一个人的衣服来,放在一个十字路口,夜深人静的时候开车轧过去。那男人照做了,不久后那个十字路口果然发生了车祸,受害人就是那个丢衣服的,据说当场就死了。那男人跑去看,只看到地上一摊血,吓人极了。” “吴姐,好不好出了电梯再讲?”韩冰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下心头的寒意。 吴姐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闪过身,“不好意思,我难得遇到说得上来的年轻人,说高兴就忘记时间地点了。不过连古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对未知的事要充满敬畏,年轻人也不要太铁齿,很多事是正常的逻辑思维解释不清的。” 韩冰不知道回话,干脆只微笑。也不知怎么,她手心中全是冷汗,连忙趁吴姐不备,在裤子上擦了擦。 房间的格局都一样,不过却没有进入自己房间的错觉。因为非常整洁,客厅里连一件乱丢的东西也没有。可以看出,吴姐是极爱干净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房间内少了生机和活人气息,好像从未有旅客住过一样。若不是老张亲自接待的,韩冰都怀疑这对来二度蜜月的夫妇是空气人,是不存在的。 “你先坐一会儿,要喝什么自己拿,我去看看我老公。”吴姐说完,就进了卧室。 卧室门是关着的,吴姐进去后,就变成半掩着。大约是挂紧了窗帘,房间内非常黑,一点光线也没有,但似乎有个人影就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 韩冰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慢慢坐到沙发上。犹豫了下,还是把李导的衣服抻平、叠好。实际上,她是忍着内心的不安感,悄悄检查了下。 衣服是正常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又呆坐了一会儿,她隐约听到房间内有说话声传来,很急,好像是商量着什么,又像是说话者发了脾气。但奇怪的是,只能听到女人的声音,男人却默不作声。 正疑惑,吴姐出来了。 她脸色不好,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但很快就消失了,像是气的。因为她关门的动作很轻很慢,极为克制,韩冰似乎趁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屋里的男人。 赵先生就像模糊的剪影,有气无力的坐着,头耷拉在一侧,喘气的时候很用力,脸色青白得如同死鱼肚皮,心脏有很严重问题的样子。整体上,就是瘫在轮椅上的一大陀死肉,了无生气。只是那望向韩冰的目光,森然如刀,带着强烈的情绪。 但,韩冰看不懂,脑海中也没有接受到他的意念。 “不好意思,他虽然醒了,可是身体还不是太舒服,不能出来见客。”吴姐抱歉地说,略略还有点尴尬。 韩冰连忙表示没关系。 她很理解,生病的人往往情绪不稳,容易发脾气。她只是不明白,这种情况应该在家卧床静养,有条件的话,还应该请特护照顾,怎么会横跨大半个中国,来黄金泉旅行呢?二度蜜月也好,挽回感情之旅也好,都有点说不通。 不过眼看场面尴尬,她连忙找话题,随口问道,“不知赵先生是什么生意的?” “以前是做玻璃艺术品的,后来开始做房地产。” 房地产商,是最有钱的人之一。而吴姐面上却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倒是说起玻璃艺术品时,眼睛里散发出了柔和的光彩。 韩冰倒真没想到,屋里那个阴沉、痴肥、面相凶恶的男人,居然是以做艺术品起家的。她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到脸上,难免露出些诧异的神色。 吴姐觉察到韩冰的反应,也没生气,只苦笑道,“他以前不这样的。” “吴姐,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韩冰吃力地解释。 吴姐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他变了,世侩又粗俗。只是……你没见过他原来的样子。相由心生,其实不是说的五官,而是神情和眼神。当年我爱上他的时候,他还是美术学院的才子,眼睛清澈纯粹得像没有杂质似的。” “人都会变的嘛。” “可悲的是我现在还爱他。”吴姐苦笑,“或者我跟在他身边太久,付出太多,现在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韩冰接不了话了,她不是婚姻问题专家,事实上她连真正的感情经历都没有过。她开始觉得单独来探吴姐是个错误,若春七少在场的话,一定知道怎么应对。 她也没办法劝说,因为吴姐有自己的执着,要怎么劝? 看她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吴姐笑了笑,“看我,心里憋着太多事,倒跟个小姑娘唠叨起来。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看当年我老公做的玻璃艺术品吧?” ☆、第十章 梦魇 “玻璃艺术和艺术玻璃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吴姐搬出一个两尺长的方正盒子。 盒子是锦缎的面儿,似乎是蜀锦,莲池鸳鸯的图案,红色底衬,看起来颇为华丽精美。里衬却不是通常的黄缎,而是紫红色的丝绒。 “艺术玻璃也是艺术品,有压花、雕刻、彩绘、喷砂、夹层和镶嵌等等,我老公常说,那是在玻璃上作画。而玻璃艺术品呢,是以玻璃为材质的像雕塑,在熔炼的过程中制作出各种造型,表达主人的艺术诉求。” 韩冰点头,听起来就有些入迷。 “我老公这两样都做过,但开始时,主要专攻玻璃艺术品。”吴姐继续说,“当年他还办过玻璃艺术展哪。” “赵先生选的这个专业很独特哦。”韩冰由衷地说,“玻璃易碎,做玻璃艺术品会更难吧?” “正因为易碎,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制作的时候也投入更多的心力,更认真,更仔细,更让人多看几眼,感受它的美丽。”吴姐幽幽地说,“对待玻璃艺术品一定要格外小心有爱护,若真碎了,那种心痛是无法形容的。” “后来为什么改行?” “因为艺术比较浪费心力,来钱又慢嘛。”吴姐笑,“是不是很铜臭?” “只是选择而已,钱又不是罪恶。”韩冰看了一眼盒子,转移了话题,“这个是赵先生的得意之做吗?” “没错,是他巅峰期的作品,之后他就突然改行了。这四件艺术人物作品是一套,名为玻璃美人,以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为蓝本的。”吴姐说着,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彩色仿古织绢。 韩冰忍不住惊叹。 真正的艺术,可以不懂,不了解,但那是一种力量,绝对能让人震撼。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四尊玻璃雕像,因为材质的关系,走的是中国写意之风,注重的是线条的流畅和柔美。虽不着意于细节,可令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四大美人是谁。 华丽的蜀锦和贵气柔软的底衬,似乎包拢了一层莫名的荧光,衬得那四个玻璃艺术品流光溢彩,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反光,就好像那四大美人活了过来似的。再细看,那四大美人的心窝处似乎都有一缕隐约的红色,艳得有些凄厉,难道是紫红色底衬配合灯光造成的? 情不自禁的,韩冰伸出手,想把那玻璃艺术品拿到手中看。但她的指尖还没碰到,吴姐就尖叫一声,“别碰!” 韩冰骇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吴姐连忙缓和了神色,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只是这东西是我老公的宝贝,不管到哪儿都带着,日夜不离身的,并且不许别人沾手,说会过了汗气。” “是我鲁莽了。”韩冰连忙道歉,很真诚。 或许,这四大美人像的材质并不贵重,可对于艺术家来讲,其意义和倾注的心力大于这世上的一切吧。难道,刚才卧室中的争吵,是因为吴姐要给她看,而赵先生不许?但一直带着身边,日夜不离,也太夸张了吧? “我也是为你好。”吴姐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真正的艺术品都是有灵性的,所以才要束之高阁,与人隔离开,不能接触。否则,吸了人的精气和血气,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本来,算是普通的话,可吴姐说起来却阴森森的。韩冰只觉得背上汗毛倒竖,如果这时候她还觉得吴姐是正常的,那才是见了鬼了。至少,吴姐的情绪很起伏,神经上也不稳定,似乎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 那么,旅店突然强行留人,和吴姐有没有关系呢?这家旅店关人或者放人,有什么规律呢? 正想着,卧室内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又像是有什么,重重砸在韩冰的心上似的。 韩冰正处于神经紧绷的时候,差点惊得跳起来。 “没事,大约他是要水喝,我去看看。”吴姐温柔的拍拍韩冰的手,指尖上的凉意,令韩冰觉得有一条冰线,从她手上的皮肤一直传到骨髓里,生生打了个寒战。 眼见吴姐进了卧室,随手又把门关上,她的疑惑更深。为什么挂着窗帘?连一丝月光也不透,又为什么房间不开灯?她只看到黑洞洞的一片,就像那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再低下头看那放在精美盒子中的玻璃艺术品,吓得心脏立即揪紧,连呼吸也差点断绝。 盒子横放在桌上,那华丽感此时变成了无尽的冰冷。四大美人写意的脸上没有五官,但韩冰却清清楚楚看到,她们……似乎咧着嘴,对她笑了!眼波横斜,闪着凛然的白光。 韩冰本来还想留意下那个神秘的赵先生,毕竟他一直没露面。虽说挑夫老张说看到过那病体沉重的男人,可老张现在不见了,谁知道说得是真是假。 但此刻,韩冰只觉得那四大美人并不存在的眼睛柔媚中透着恶意的望着她,哪怕她站了起来,跑到远离茶几的地方,那眼波却仍然不分角度的落在她身上,吓得她手脚发软,冷汗直流。 对危险天生的本能,令她放弃追查的计划,决定立即从吴姐的房间离开。 她不敢走电梯,跑过去开门。哪想到门居然上了三道锁,她扭了半天才打开。回头望,见卧室的门还是没有打开,死死地关着。而那不知名的目光,含笑的目光,仍然锁紧了她,吓得她头也不回的跑掉。 砰的一声,房门在她身后摔上,似乎有人猛掼了一把似的。韩冰确认她用了很小的力,难道是风? 多事!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然在她耳后响起。 猛回过头,什么也没有。可她的“眼前”、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张没有五官的女人的脸,死死“瞪”着她。 多事!那女声又响起。 韩冰想跑,楼梯就在眼前,可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低头看,却发现她的脚被粘在了地板上。地面上,有些灰,像烧过的纸灰,把她的脚和地板紧紧相连。 要有慈悲心。她死命念着这几个字。异常状态是很苦的,除了个别迁怒及恶意的灵,大多数只是寻求帮助。若自己的亲朋落到这步田地,你会害怕吗?还是会心疼呢?葛医生的话,也适时在耳边响起。 恐惧,并没有稍减,但瞬间,她的心却清明了些。于是她发现,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被魇住了。毫无预兆的,她被魇住了! 奋力挣扎,可是那些恶狠狠的眼睛却越来越多,劈头盖脸的扑过来,像要把她淹没、逼死。 多事!多事!多事!这声音也不断回响,渐渐令她听到不到其他声音。 不如……我帮你吧?好不容易,她心中强行念着这句话。登时,似乎再无法起搏的的心脏狂跳起来,是那种半天憋着无法呼吸,被扼住了喉咙,却突然获得了新鲜空气的感觉。像从死亡的坟墓中爬出来,重生。 眼前一亮,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个被单。 脖子有点疼,像是落枕。 “你这孩子昨天没睡好吗?”吴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进屋侍候我老公喝水那么点工夫,你都能睡着了。” “怎么不叫醒我?”韩冰垂下眼睛,表面上看是有点不好意思,实际旧掩饰眼神中的疑问。 既然是吴姐进卧室后她被魇住的,就是说这前的事是真实的。而此时吴姐穿着一件蓝得晃眼的衣服,衬得脸色青白,怪吓人的。 好好的,为什么换衣服?是要显摆富贵,还是有其他原因? 韩冰无意中往卧室的方向一看,见卧室门居然半开着,只是窗帘仍然拉得死死的,略略的微光映出一个肥胖的身影,歪斜的倚在轮椅上。跟刚才一样,很用力的呼吸,面目却模糊了。 再低头,见四大美人的塑像仍然连着盒子,摆放在茶几上。虽然没有再度浮现她被魇住时的诡异笑容,那抹红色却还在。很淡,却不知为什么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似乎还能游动。 “怎么?被迷住了?”吴姐有点得意地说,“真正的艺术品就是这样,能牵人神魂,不知不觉就沉溺其中。” 见韩冰不说话,又添了一句,“你刚才睡着,不会梦见她们了吧?” 韩冰心头大跳,却用力摇头,“只是被魇住了,吴姐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这话,有试探的成分。 可吴姐的神情却极为正常,只说,“没有啊,睡得很平静,如果你有痛苦的表情,我就叫醒你了。你呀,也别迷信,梦魇其实就是睡眠障碍,我老公经常这样,几十年了,晚上总是睡不好,我一向浅眠,都是我救他。”说起过去,她又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你刚才大约是睡得不舒服,窝住了脖子。” 她一口咬定,韩冰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些虚幻的东西也没有证据。但是,她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房间待了,无意中抬头,却惊得立即问,“天亮了?” 薄纱的窗帘上,印着淡淡的青竹,极雅致。而朦胧的珍珠白,顽强的透过来,显示就要大亮的天光。 居然,她在吴姐的房间睡了一夜吗?明明感觉只是一小会儿的!而且他们已经制订了白天睡觉,晚上清醒的方针,昨天她饱眠,怎么会困成这样子!她的突然睡着,和那四个玻璃美人像,以及那诡异的红色有关系吗?是被催眠,还是什么? 怪不得吴姐换了衣服,怪不是赵先生仍然坐在轮椅上,毕竟一夜过去了。 “你睡得太香甜,我没舍得叫醒你。”吴姐笑道,有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人都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果然是啊。看你这么睡,我真羡慕。” 可是这么久了,春七少和李导为什么还没回来? 想到这儿,韩冰一下子蹦起来。 “怎么了?” “他们没回来吗?”韩冰突然就慌神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第十一章 鬼坟地狱 不管不顾地冲下楼,就见到谭和尚盘腿坐在甬道门口,瞪大着眼睛,死盯着前方。 “他们还没回来?”韩冰担心地问。 谭和尚摇摇头。 事实上,他不用回答,看他的样子就是在这里坐了一夜,一动也没有动过。 “再等半小时,我就去看看。”谭和尚咬了咬牙。 韩冰张了张嘴,很想说和他一起去,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也担心,可是挑夫老张已经离开,接着就是春七少和李导,如果谭和尚也去,这里就只剩下她和吴姐、赵先生夫妇。 实话说,一想那两个人,她就心里发寒,不想单独与这对古怪夫妻在一起。但若她也离开了,万一春七少和李导回来了怎么办?又如果吴姐两口子有问题,谁会提醒他们小心危险呢。 李导自不用说,是她绝对信任的人,亲人一般的感情。与春七少认识五年,她一直对他疏远而戒备,但最近几天莫名其妙的就信任起来。或者,带萌生了些其他情感。也许是同生共死的经历造成的,其实春七少也是如此,以前对她有些暧昧的接触,但并不热烈,更不用说死缠烂打了。 而这种信任,令她想保护他们。至少,不能置他们于险地。所以,她必须留下。 “等到中午再说吧。”她想了想。 无论如何,午时阳气足,如果真有阴邪的事情,总归会占些有利的天时。地利和人和……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想想吴姐夫妻,就不奢望了。 谭和尚看起来很紧张,听韩冰建议探路的时间延迟,多少有些松了口气。他很害怕,但他有男人的职责,如果他不去找失踪的人,难道叫韩冰和吴姐两个女人去,叫赵先生一个重症病人去? 但他最希望的,是在中午之前,春七少和李导能回来。哪怕,只回来一个。 “它,又走远了吗?”韩冰瞪大眼睛,视线试图穿透黑暗。而口中的它,是指山神像。 “早看不见了。”潭和尚苦笑摇头,“但时时会听到摩擦地面的声音,应该是……继续在走。” 韩冰也无语,可她虽然害怕,但却休息足够,就对谭和尚说,“我先去厨房做点吃的,然后我来替你守在这儿,你去睡一觉。万一必须去甬道里探探,你要保持精力充沛。” 谭和尚想了想,应了。 韩冰急忙的简单洗漱,然后去厨房做了吃的。期间她总是情不自禁的看着储物间的门,那后面正棺材电梯的入口,通到楼上的房间。不知吴姐和赵先生在做些什么,要不要送些早餐? 犹豫一下,她没有多事,若是吴姐需要,自然会下来。她收拾完毕,就抱了所有能搜集的被单、窗帘下来,换谭和尚去吃东西并休息。 “你这是干什么?”谭和尚好奇。 “剪成条,绑成绳,如果你要进甬道,我这边牵着些,如果绳索用尽,还没发现什么,你就立即返回。”韩冰想了想,“当然了,绳索是越长越好,楼上还有春七少留下的登山绳,共三条,各二十米左右。”虽然几百米的长绳未必管用,但总算是一条退路,一点保障措施。 “行,等我吃完了再帮你找些布单来。”潭和尚点头道,又想了想,“不如叫吴姐一起来动手,速度快点,也会编得更长。哪怕我用不上……”他看看甬道,“早晚还是有用的。” 韩冰明白他的潜台词:假如春七少和李导不回来,假如他去寻找也不回来,韩冰不可避免的也要踏入这个神秘甬道,因为不能被困死。那时,绳索也许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他们被关在黄泉旅店之始,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动,才是生。 “我去找吴姐吧。”韩冰想了想,“两分钟,我去去就回。”她扔下剪刀和布单就跑,好像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她确实不愿意再踏入吴姐的房间,但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敲门时,脑海里闪过各种恐怖镜头,然而开门后却极其正常。听完她的来意,吴姐二话没说,立即把房间里能用的都拿出来。韩冰硬着头皮进屋帮忙,看到吴姐进了卧室,把窗帘也扯了下来。 光线,瞬间流淌而入。 今天是假阴天的那种天气,太阳隐藏在云层后,虽明亮,却不热烈。惊讶中,韩冰第一次看到赵先生的脸,气色极差,好像就只有一口气吊着似的。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韩冰,好像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因为急躁,就显得凶狠。 但,他确实是大活人。虽然他每呼吸一下都极其艰难,好像心脏已经千疮百孔,连韩冰都替他难受,心里突然想:这个样子,倒真不如死了痛快。 只是不管他多么可怕,既然是活人,韩冰就少了一层恐惧。她甚至以为,可能自己之前是太草木皆兵了一点,吴姐夫妇是比较奇怪,却不一定说明有问题。无意中转头,又看到了放置玻璃艺术品的盒子,因为窗帘和床单都拉下来了,房间感觉有些光秃,所以那摆在床头柜上的盒子,就更显得突兀,妖异诱人。只要看一眼,就恨不能过去,把它抱在膝头,轻怜蜜爱,然后打开盖子…… “走吧。”吴姐催促。 “赵先生可以吗?要不要先侍候他吃点东西,喝水,上上卫生间什么的?”韩冰看到那残破又胖得膨胀的身影,有些不忍。 “早上我都收拾过了。他这样……能呆坐一整天。他需要安静。放心,他这样心灵丰足的人,很会打发时间。”吴姐看了赵先生一眼,眼神极轻软。那一刻,韩冰甚至认为吴姐是非常幸福的。只有处于深爱中的女人,才会那样看自个儿的男人吧? 没有时间细想,韩冰和吴姐到了楼下。替了潭和尚之后,她们就坐在甬道口做事。 “吴姐,难道你就不怕?不觉得诡异吗?”韩冰忍不住又这样问。 “怎么不怕?怎么不觉得?只是我这个年纪,学会不把感情流于表面罢了。”吴姐叹了口气,“再者,我总觉得我们的被困是有缘由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 韩冰摇摇头,但是她理解那种深深的恐惧被掩盖住的感觉。一件可怕诡异的事被拉长了发作时间,心理就好像更能承受一些。就比如现在,谁知道角落中会有什么冒出来?谁知道春七少和李导面临了什么?谁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死?可是这种从骨子里的怕,随着时间的慢慢延长,竟然麻木了。就像脖子上悬了一把大铡刀,只有在它迅速落下的那一刻,要死的那个人才会尖叫出声。 “真不知道这条黑洞洞的密道会通向哪?”吴姐手上麻利不停顿,眼睛却往里瞄,“会不会是鬼坟地狱?”她貌似开玩笑,然后自己倒打了个寒战。 “鬼坟地狱是什么?” “会移动的地狱,埋葬着最冤枉的鬼魂。如果无意间撞到它,就会被它吞噬,永世不得超生。”吴姐自嘲地笑了下,“传说是这样,事实有谁知道?我的小时候,巷子里住着一个孤老太太,她最爱讲那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听得多了,小时候吓得晚上都不出家门哪怕半步,想是造成了成年后的心理阴影了,迷信得很。” “有类似的故事?” “是啊,她说过一个,倒真是和咱们现在的情形有些像。”吴姐又瞄了一眼甬道,“你想听吗?不怕吗?” “这个时候,怕还有什么用。”韩冰苦笑 “若招来不好的东西呢?” “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吗?有什么就快来,总比这样拖着好。” “也是。”吴姐轻笑,讲了起来,“有四个年轻人在工厂做工,一般工厂忙时候就把工人分为两班,或者三班。这四个年轻人就被分在晚班,下班时都接近午夜了。因为工厂在郊外,他们结伴回家的路上要经过旧城区。你也知道,有的房子,尤其是老房子,巷子通常又深又黑又窄,两侧是高高的墙,若没有灯光,最尽头的房子就没有人气。他们每天下班都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圆顶房子,占地很大,但围墙很矮,外面还有一个像牌坊似的门楼。奇怪的是,这个房子从来没有过灯火,两侧房子里有人走动时,就更显得怪异。他们以为那是常年没人住的废弃房屋,好奇之下,又想互相比胆量,于是就说要轮流走到房子外,再翻墙进去,拿出一件房子里的东西,谁不敢去,谁就要自认孬种。” “他们去了?”韩冰问。本来她不想插嘴,但吴姐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情不自禁就让她产生了极强烈的代入感,心都揪起来了。 吴姐点头,“也是倒霉催的,他们虽然心里很是害怕,但都不肯认怂,就挨个走进那条黑巷,翻墙进了那栋大屋。一个接着一个……前三个人都是如此,然而,却再也没有出来。第四个年轻人都走进巷子了,却突然感到汗毛直竖,连叫了几声也没人回答,吓得连滚带爬的跑掉了。他回到家后也不敢睡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朋友们的父母都找上门来,问那三个年轻人怎么没回家?他只好把那件事说了,家长们立即去看。结果,你猜怎么样?” 韩冰屏住气,没回话,但眼神却满是疑问。 “结果,到了他们所见到的黑屋所在地,居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圆顶的黑房子,两侧全是五六层的高楼,楼间距相当近,仅容两人并行。” “然后呢?”见吴姐突然停住了,韩冰忍不住又问。 ☆、第十二章 回音 “没有然后,因为那三个年轻人再也没出现过。而第四个年轻人因为一直嚷嚷说那里确实有个房子,给送到了精神病院,然后他趁夜逃了,从此也不知所踪。听说,这件事当年闹得很大,因为第四个年轻人的父母找医院要人,后来医院赔偿了很大一笔钱,那对父母拿着钱,悄无声息的搬离了那个城市。很多老人说,那个圆顶黑房子是鬼坟地狱,只是偶尔出现。本来人类的肉眼是不可能看到的,不知那几个孩子为什么那么倒霉。其实,就算看到,也不是一定会死,能逃就快逃。所以说,很多时候,那些可怕的灾祸全部缘于人。韩冰你说,甬道那边是不是也通向这样一个地方?” 韩冰猛得打了个寒战。 她心里发毛,浑身冰冷,可是又有一股信念:她没做过亏心事,她要有慈悲心! “不是那样。”她认真的说,似乎也是加倍让自己相信,“天而有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这是个谜,我们是解谜的人,是帮忙的!” “是吗?”吴姐幽幽叹了口气。 大约是正在甬道口的关系,那声音就像从就深的地底传上来,无尽的忧伤和愁苦,令韩冰的汗毛直竖了起来。还伴随着心酸,直想落泪。 “别瞎猜了,再看看情况再说,总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转而,吴姐又一是笑。 那笑容,令韩冰的心头像压着一团无形的东西,忽而就消失了。之后两个女人沉默着,只奋力编着绳索。时间点点滴滴,很快就到了中午,韩冰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因为春七少李导没有回来。 而谭和尚,尽管万分不愿,还是要踏入那神秘甬道。 “如果有问题,就拉一下绳索。如果绳索用尽,前面还是没发现什么,你就先回来。”韩冰嘱咐。他们不能再损失人手,如果这样真的走不通,少不得要大家一起行动。不然,这旅店里就只剩下她和吴姐两个女人,外加一个重病得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赵先生了。 “好。”潭和尚用力点头,说话的声音也加大,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随后,他向甬道深处走去,拿着的小手电只淡淡一圈光线,很快就湮灭在黑暗中。 韩冰紧张的盯着前方,感觉自己的心也渐渐黑暗了,随着谭和尚脚步声渐远和渐弱,连跳动也难以维持了似的。吴姐一直站在她旁边,帮着梳理绳索的这一端。 她们用了整个上午的时间,把床单、窗帘、衣服等物剪成条状,编成绳索,再加上春七少留下的登山绳,足有五六百米长,堆在地上,就像一条巨大的蛇,盘踞在甬道口。可惜挑夫老张不在,很多房间打不开,她们所能用的资源不多。 这样的距离,肯定远远没到出口,但也深入不少。照之前说的,潭和尚若真的在绳索用尽时还没有什么发现,就会退回。至于今后怎么办,韩冰根本不敢想,也没有精力去想。 谭和尚走得很慢,比缓缓散步的速度还慢,但就算这样,五六百米的距离,二十分钟也差不多走完了。眼见着地上的绳索越来越短,韩冰连忙把剩余的部分抓在手中,吴姐也搭了一把手,生怕谭和尚走得太用力,把这端也扯进去。 最终,绳索终于绷紧了。韩冰的手臂肌肉和心脏,也绷紧了。 在这种状态下,如果谭和尚在里面感到到这端的拉力,就会明白绳索用尽了,应该立即按约定返回。可是,他没有。绳索就这么绷直着,既不前拉,也会松弛,只笔直的伸入甬道。 韩冰的喉咙发干,手心却冒出冷汗。她与吴姐对望了一眼,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疑惑和紧张,犹豫片刻,她轻轻抖了抖绳索,以这种方式知会谭和尚。 假如,那一端还是谭和尚的话。 那边没有反应。 她再拉。 这一回,绳索突然松了,失去了支撑力一般,松垂了下去。 情不自禁的,韩冰和吴姐再度对视,而且不用交流,几乎同时,向着甬道大喊谭和尚的名字。回音枭枭,却只有她们的声音。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们的声音明明是焦急的,反馈回来后却似带着一点点嘲弄的笑意。 “谭和尚,回答我!”韩冰急了,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一只脚,已经踏在了甬道的边缘,“潭和尚!” “韩冰!” “韩冰!” “韩冰……” 甬道里传来的声音突然改了,不再是她的,而是叫她的。尖利、刺耳、悠长,拖着长长的尾巴,就像锐利的刀锋,把她最后一点勇气也割断了。 她呆站在当地,因为这声音突如其来,在突然而巨大的恐惧面前,她连脚步也动不了。吴姐见状,一把拖过她,远离甬道口。吴姐手指的冰凉和坚硬,令韩冰终于回过魂。 “你听到……” “我听到了。”吴姐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你千万不要回答。有脏东西叫你的名字,只要你一应声,就会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韩冰抱住头,有瞬间的混乱。 甬道那头终究是什么地方,真的是鬼坟地狱吗?如果是,为什么会和黄泉旅店连在了一起?难道只是倒霉?而且,照理说这种阴地应该在晚上出现才对,为什么他们被困是从白天开始?那,已经走进去的人,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吗? 韩冰跳起来。 “你要干什么?”吴姐想拉她,却没拉住。 韩冰克服着内心的恐惧,任由冷汗密密地出了一层又一层,把衣服都浸湿了,却仍然咬紧牙关,跑到甬道入口处,大喊,“谁?是谁叫我?” “你这孩子,找死啊。”吴姐使劲拉她。 “它不就是要我死吗?还要零碎的让我害怕!”韩冰眼圈红了。 如果去的人再不回来,那李导和春七少……现在她突然感觉好像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和最爱的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失去这两种人,根本就是失去一切。 她好像爱上春七少了。真的,好像,是这样。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五年时间都保持着距离,几天之内就直入了内心。可是,他却可能已经死了。 “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韩冰不管不顾的继续大叫,情绪失控,冲动地就要往里闯。 突然,身后伸出一双苍白细瘦,十指枯弱的手,紧紧掐在她脖子上。她一时呼吸困难,心脏和头脑间的血液循环像被阻断了似的,浑身都丧失了力量,软倒在地。 临昏过去时,她歪过头,正对直吴姐那被蓝得发翠的衣服,以及被衬得死气沉沉的脸。 “韩冰!韩冰!醒醒。”她感觉有人摇她,声音是春七少的。 原来是个梦啊。她欣喜地想,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最好不是在黄泉旅店中,最好她从来就没来过这个地方。但当她张开眼睛,却绝望了。 她独自躺在房间的床上,环境是黄泉旅店的格局没错。可是身边,春七少并不在。李导也不在。他们两个为了保护她,不可能独自留下他,必有一个人在场。若两人都不在,就说明出事了,说明一切不是个梦,特别是,她的脖子上还火辣辣的疼。 她缓缓坐起,发出的一点点声响都无尽被放大,扩散,声声敲击着她的心防。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因为窗帘没有了,那黑暗的苍穹就好像直直压在她头上般。而她住的这一边面临绝壁,所以山峦显得遥远而深沉,在星月无光的晚上,山影似是慢慢狞笑起来。 真渺小啊。就算她心中一念慈悲,可是还有凶戾得不讲理,不肯放过好人的东西!在那些非人力可为的力量面前,她真渺小啊。 她想下床,回手却摸到一张纸条,是吴姐留的。 对不起,我不得已才掐晕你,不然你就冲进秘道了。那太危险。我上楼去照顾老公了,你醒后,如果愿意,就上来跟我们一起过夜吧。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应该互相照应的。 她回忆起刚才的事,似乎是一转眼,看天色却又是半天过去。看来她晕了很久,而当时她是失去了理智。说到底还是恐惧控制了她,可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努力保持镇静了。但想不到的是,吴姐这样娇柔的南方水样女子,能把她这样典型的北方大妞给撂倒,还能把她拖到楼上来,力气实在大得出奇。 这,算不算另一个诡异之处?(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摇摇头,苦笑。 不管吴姐有没有问题,确是真切关心她的。当时那眼神,现在回忆起来就能够明白。 静坐了会儿,她还是决定下楼去弄点吃的,然后回来洗个澡,换件衣服。不管她明早的决定是什么,保存体力都相当重要。就算有时候人类的体力完全不起作用,她也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不过推开房门,她就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倒不是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四处空荡荡的,一想到这么大个地方就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两个还是很古怪的,还有一条黑黑的甬道不知能向什么地方,她的心就时刻紧缩,带累得手脚都冰凉僵硬。 可是她必须做些什么,而不是窝在这里等死。 咬紧牙关,她下了楼。不长的距离,却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又不敢回头看。到厨房已经冷汗全身,“慈悲心”三个字就好像她的护身符咒,她拼命念着,才能稳住手,好歹简单的做了个三明治,又带了个水果上楼去。 不变的,是对储物间那扇门的警惕,生怕突然就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第十三章 她们来啦! 她吃不下东西,却仍然费力的把吃的都吞咽掉,噎得泪水横流。 她不敢看浴室的镜子,生怕不知从哪个角度看到些可怕的东西。恐怖小说和电影中都是这样,洗澡水变成血,水管中发出奇怪的声音,镜子出现披头散发的脸,或者背后有什么慢慢走过来。 可是她死忍着。 春七少和李导都不在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依赖,不想被吓死或者杀死,她必须让自己的神经变得强悍。那两个人不知是死是活,说不定还需要她去救。 当初,就不该让和他们分开。尤其是春七少,自从她发现自己有接收涉死、或者新死之人的残留脑波信息的能力,就觉得只有春七少在她身边时,她才能够安宁。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专门能安她的心。记得她沉浸在可怕的幻觉中时,他打来电话的铃声,都能解救她。 不该分开!也许若能再见,她要尝试与他永远不分开。 战战兢兢地洗完澡,她还是强迫自己站在浴室的大镜子面前,观察脖子上的瘀伤。一条青紫的痕迹像勒在她脖子上,像要命的绳套,又像缠绕着一条毒蛇,看起来很可怕。伸出手指摸摸,微涩的疼痛,但并没有发烫。 吴姐的手劲可真大,若吴姐愿意,完全可以活活掐死她。 想到这儿,她心底不由得又涌上寒意。再看镜子中,那抚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皮肤苍白,角度很特别。 她吓得连忙跑出浴室,不敢细究,只快速找衣服穿。 因为好多衣服用于编绳索了,从仅剩的几件中挑出利落的牛仔裤和T恤,又换上运动鞋。本能的,她认为要穿得方便行动才好。之后也不等头发干了,就和衣躺在了床上,试图睡觉,恢复体力。 她已经决定明天中午进甬道去,不管那边连接着哪里,她已经没有了退路。等,可能会多活几天,但她怕精神先崩溃,那时就真的没有半点生望。现在,她的身边没有可信任和依靠的人,而且她觉得李导和春七少没有死,如果他们陷入迷局,需要她的帮助呢。再感到害怕,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别忘记,她算是有异能的人,她能接收到强烈的死亡信息。如果这个陷阱本身就与死亡有关,那么她就是关键的人。现在的问题是,带不带吴姐和赵先生离开。 不得不承认,她很害怕,自春七少离开,她没有一时一刻一秒不在怕,念着慈悲心,也只能保证她的精神不被打垮,但恐惧如影随行,根本躲不开,逃不掉。因此,她不敢一个人进甬道去,不敢一个人面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茫然凶险的未知。可吴姐和赵先生在身边,是安全的吗?这对处处透着古怪的夫妻万一对她不利,她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就像现在,明明知道独处有多么可怕,却仍然不愿意上楼去,三个人守在一起。 还有,若他们是正常的夫妻,只是举止诡异而已,若甬道的那边有生路,难道就把他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吗?韩冰自认不是圣母,但她也不自私,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走向绝境,却连声也吭一声。 她还是太疲倦了,恐惧本身就极为消耗体力,所以尽管心里有很多疑虑和害怕,她还是陷入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状态。 静,四处安静得惊人,连她呼吸声都似有似无。 可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发现响动,是走路地声音,像是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 韩冰从迷迷糊糊中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看表,凌晨…整。 咔哒!咔哒! 不对啊。韩冰的汗毛根根竖起。 黄泉旅店装修豪华,地上都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人走在上面,一点脚步声也听不到。再说吴姐一直穿着软底鞋,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换上高跟鞋乱走!?不对,吴姐住的不是她楼上。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对小姐妹租了个房子住。每天半夜,楼上都传来脚步声,可楼上根本没人住。妹妹很害怕,姐姐哄着妹妹说,那是钢筋水泥发出的声响,就像我们坐在老旧的椅子,有时候会吱吱呀呀的,是自然现象,不用怕的。妹妹心里好受了些,可就在这时,楼顶上探下来一颗双目流着血泪的头,问她们:是这样吗? 想到这儿,她的眼睛不由得盯紧天花板,屏住呼吸。 因为光线的原因,屋顶上有一些不规则的暗影,但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静,绝对的安静,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静。但,不可能这样的,哪怕是半夜,应该还有山风。 韩冰笔直的躺在床上,下意识的不敢动弹。 终于,让人发慌的死寂中,脚步声又响了,尖利的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极清脆中带着着枯萎的感觉,每一声都像有骨头断裂开。接着,脚步声凌乱起来,细听……似乎不是一个人,而且越走越快,像是奔跑。 韩冰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直入她的心底,伴随着恐惧一起,真实无比。这不是梦魇,楼上确实有事情发生!就像有追逐,到少四五个人,不,是追杀,那奔跑声带着疯狂的急切。 随后,戛然而止。 再随后,脚步声又出现了,但不再是高跟鞋的,而是很沉重的,像是男人的脚步,一步步像踩在韩冰的心上似的。最终,停在她头顶的上方位置,不怀好意似的,不动。 天花板上,并没有带血的人脸慢慢沉下,可韩冰就是感觉有一双凶煞的血眼,透过那厚厚的钢筋水泥板子,盯着他,发笑。 救我!惨烈的尖叫声,突然传入她的脑海。 是的,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她的心,她的脑海接受到了强烈的恐惧气息。她仿佛看到无边的大火自床侧燃起,火焰的温度瞬间极高,变成了白炽色! 她感觉不到热,却感觉得到痛苦。救我!我不想死!女人的呼喊声、冲撞声、摇晃的铁链声,一声声撞击着韩冰的神智。她身临其境,那些恐惧的感觉全部传达给她的,心跳得似乎要冲出胸膛,极度的痛苦。 恍然间,她看到四个古装女人优雅的从火中走来,面目模糊,但却感觉极美。背景,有中国古典民乐响起,本应悠扬动人的,此时却凄厉无比。而那些女人没有五官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随后开始变形,融化,最后就像燃尽的蜡烛般,摊在地上,只剩下奇形怪状的一堆疙瘩。 “韩冰!别怕!”蓦然,春七少的声音响起,有点焦急和迷惑,但仍然令人如沐春风,浑厚温存。似乎他笑着,握着她的手,拥着她的肩。 韩冰猛地坐起,虽然没被魇住,但接收到不知哪里的脑波信息令她动弹不得。幸好,春七少叫醒了她。可是,他根本不在这房间里,不在她身边。 怎么回事?难道春七少真的死了吗?是他的魂魄在安慰她吗?不然,她没办法解释这种隔空的联系。她的感受太清晰了,绝对不是幻觉。想到这儿,她的心又疼又酸又涨,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一滴滴,有如断了线的珠子。 “春七……春七……你不能死。”她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而且那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她绝对的依靠。 果然,爱上一个人和相处的时间长短是没有关系。果然,人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跨不过去,就是永恒的黑暗。 而可能失去春七少的痛苦,令韩冰心中的恐惧暂时退避。她抱身子,团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从没有出生过。 “救命!救命!”正哭得近乎梗住时,尖利的呼救声又传来。 这一次,不是脑海接受的信息,而是耳朵切切实实听到的。韩冰再度猛然坐起,脸上还挂着泪,还哽咽着,精神几近崩溃。 “放过我!这么多年了,放过我!”尖叫声又起。韩冰听清楚了,是吴姐!间或,还有呜呜的声音,是男人被闷住的声响。 楼上出事了!韩冰瞬间清醒。她跳下床,跑到门边又顿住。她想救人,可她怕得要死。 黄泉旅店中只有三个人,是谁要杀人?除非是吴姐和赵先生打起来了,互殴互杀,不然就是有鬼魂。可赵先生病得动都不能动,吴姐虽瘦小,力气却那样大……还有,刚才那高跟鞋声是怎么回事?她接受到的死亡信息又是谁的? 她的手抓住门拴,可不管鼓足多少勇气,都不敢打开门。她手臂的肌肉绷得死紧,她知道不能这么自私,可她不敢,真的不敢去救人! 外面,疯狂的呼救声就没停过,如刀般,凌迟着韩冰的神经。片刻后,那声音近了,房间门无预兆的狂敲起来,吴姐的声音在外面喊,“韩冰,开门!开门!” 韩冰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腿一软就摔倒在地。 门预计仍然擂鼓似的,“韩冰,放我进去。她们来啦!她们跟来啦!” 谁?谁来了?谁跟来了? 她拼尽全力才站起来,一咬牙,把门拉开。 门外,空空如也,有不知从哪来刮来的阴风,扫光无人的园形走廊,刮得人皮肤生疼。 她再也承受不住,吓得大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着,连门也来不及关上。她瞪着那透明的空气,试图看到些什么?有时候,看不到才是最可怕的。而敲门声却仍然不断,吴姐惊恐的哀求,伴随着门锁的咣当声。 来自……隔壁?? ☆、第十四章 活埋   仅剩的理智闪过,韩冰突然发觉吴姐敲的是旁边、本来属于谭和尚的房间门,而且还是从里面敲响的。她和赵先生明明住在楼上,怎么会跑到谭和尚的房间?但之前听说过,那部棺材电梯经过了谭和尚房间外的阳台。难道,他们从那里下楼了?为什么不直接到楼下?是专门找她来的吗?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还在继续,顽强而绝望。而吴姐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念叨着什么,只有四个字特别清楚:她们来啦!   踉踉跄跄的,韩冰强迫自己走到门外,见隔壁的门正在拼命往里拉拽,门把手扭动着。那怎么会出得来?为了消防安全,很多酒店的门都是朝外开的。难道,吴姐是惊慌之下,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卡在里面出不来?   “吴姐,往外推门!”韩冰抖着嗓子叫。然后,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倚在楼栏杆上,紧紧盯着面前。   门,唰地被拉开了。   可是门内,仍然没有吴姐,没有赵先生,没有任何东西。那呼救声却停了,一片死寂。好像有什么,冲出那房间,就站在韩冰面前,与她对峙,可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巨大的恐惧,有如一张网,把韩冰牢牢罩在里面。指甲,陷入手心,扎进肉里,连刺痛也变得麻木。和心灵的灾难相比,肉体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想跑,可是不知道跑去哪里。整个黄泉旅店,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为什么要等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出事?暗中操纵者,是在等春七少、李导和谭和尚离开才动手吗?   此时她多么想晕过去,那样就不会害怕,可偏偏她异常清醒。就在这种清醒的状态上,她感觉迎面有山风吹来,仿佛一只手不断抚摸着她,令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她发现她的不受自己控制,却自有意识的走向谭和尚的房间。关节锁死,宛如僵尸。   别走!别去!她的大脑用尽全力发布命令,可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她感觉自己仿佛被附了体,游魂一般,脑海中闪过好多画面,因为太快速了,根本看不清,只见火光熊熊,刺得她眼睛生疼。   砰的一声,房间门在韩冰身后关上,断了她的退路。她发觉自己在向阳台走,不知道那力量会不会控制她从窗口跳下去,造成自杀的场面。   停下!停下!她急得满头是汗,可片刻又被冰冷的阴风吹干,格外难受。而身体,却还是不属于她,在走到阳台边时,直挺挺的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黑洞洞的一口棺材。   确切的说,是那部棺材式的电梯。   电梯里有人,是吴姐和赵先生,两个人都似晕了过去。吴姐的面色灰白,赵先生却是青白着一张扭曲的肥脸,看起来阴气森森,像是两个合葬的死人。而赵先生的膝盖上还抱着那个装着玻璃艺术品的盒子。可是盒子空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只有那块质地良好的里衬,华丽又冰冷的铺展着。   这时,有一股力量落在韩冰的背上。她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一只手的形状,冰寒刺骨,有一股巨大的死亡重力,猛地一推,把她推向电梯。空间狭小,她拼命刹脚,才不至于撞到吴姐夫妇的身上。但,电梯的内壁为什么是柔软的,甚至没有撞疼她,仿佛黄泉旅店是大妖怪,而这电梯是它的胃部,此时仅剩的三人被活活吞噬了。还没来得及回头,电梯门就关上了,把一切光明及活着的气息,都阻隔于外。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狭窄的黑暗。   和死人被钉在棺材里,并一起下葬是什么滋味,韩冰正在体会。只要稍动,就能触碰到身边好像早就没有了生命的肉体。漆黑、阴冷、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挤压下来,韩冰不知道自己的神经是敏感还是强悍,她只觉得喘不过气,冷汗如浆,似乎身体内的水分全顺着毛孔疯狂涌了出来。或者,那不是汗,而是冷掉的血液。   短暂的呆愣后,她突然跳起来,拼命捶打着电梯门。   她要出去!她要出去!   控制不住似的,她拉扯自己的衣服,极度的痛苦令她无意识地要撕毁周围的一切!窒息,完全的窒息,又令她恨不能揭开蒙在自己口鼻上那层无形的薄膜。若非有残存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理智在,她想抓花自己的脸,扯光自己的头发,然后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和冷汗淋漓的心脏!看看它,是不是还能跳动。   被活活的埋葬,不是令她死亡,而是令她疯狂!   咣当一声,就在她要彻底崩溃的前夕,电梯门猛然破碎了。是光,自外面打破的,一团模糊的黑影子随之蓦然出现。   不管那是生还是死,是梦境还是幻想都没关系了,在强烈到能把人绞碎的恐惧里,什么都无所谓。死亡甚至是幸福的,特别是比起被活埋的那种残酷的绝望。   韩冰扑到那黑影的怀里,用尽一切力量死死抱住。   头顶上,传来那总似含着笑意的声音,“别怕!韩冰,是我。我在这儿,别怕。”破碎断续的安抚声,没了笑意,多了焦急和心疼以及许多的疑虑。   是极度缺氧下的幻觉吗?她不知道,她也不管了,只想把身子都融入那个怀抱里。她啰嗦着,心脏颤抖得提供不了正常的呼吸,只短促而剧烈的抽搐。从小到大,哪怕经历过诸多怪事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她没有立即精神失常,简直是奇迹。   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她陷入无知无觉。但是却隐约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温柔的拥抱着她,让她渐渐远离所有的恐惧,慢慢平息、安宁。   再睁开眼时,是被光线刺激的。回了会儿魂,她发觉自己是躺在旅店大堂靠窗处的长沙发上。落地的玻璃窗外,是明媚的夏日清晨。可她看到到阳光,却感受不到温度。这提醒她,她还被困在一个局里,接触不到真实的世界。   “醒了?”在孤独感再度抓紧她的心脏之前,春七少温柔地说。   韩冰很怕他的解救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不敢回答,直到身体被半抬着,拢在坚强的臂膀之中,略侧过头,看到那张差不多算是魂牵梦系的脸。   “你回来了!”她眼泪迸流。   “幸好不太晚。”春七少眼里一闪而过深深的后怕,手掌摩挲着那苍白微凉的脸庞,心一直痉挛着,疼痛。   实话说,他并不是个感情热烈的人。从懂事开始,不管什么,他都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就没有太强烈的渴望。对韩冰,五年前因为父亲的话,他是好奇的,之后是关注的,后来因为她和现在的女孩们不一样,很有些土土的真,他得承认,他动心了,对她很有些好感。   但以他平时的行为来说,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爱上,还是可以为她舍掉生命的那种。   可是……事实是……就是如此了。   这就是父亲所说的,而他一直不以为然的,甚至是抗拒的宿命吗?   想到刚才的情景,他的心都揪紧了。若他再晚一刻,她肯定承受不住那样的精神压力。事实上,做为一个女孩,她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一想到他差点失去她,他就莫名的厌憎黄泉旅店的神秘主人,还有把她打发到这里来的法师。不过父亲让他来这里,不是没有目的的吧?说是让他和某人谈一笔生意,却没有具体吩咐什么,只要到了就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而那个他要来相见的人,会是谁?会不会已经见过?肯定不是那个被警察抓走的变态姚清杨。那会不会是吴姐夫妇?甚至是……潭和尚?!或者那个人还没有来?或者是个陷阱?或者连他的父亲也骗过了?他当然相信,作为父亲的亲生儿子,作为春氏集团的一号继承人,父亲是不会害他的。但,父亲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而他与韩冰,为什么遭遇到这些事,是巧合,还是预谋?   再低头看向怀中人,心蓦地就软了,还有几分庆幸。若他不在,她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扳起她的下巴,情不自禁的,如被蛊惑般,轻柔地吻上她。她湿濡的泪痕和嘴唇,在这种情况下,仍令他的心头有火苗蹿出,可他用心克制,只缠绵缱绻,带着温柔抚慰的味道。她吓坏了,他想保护她。   韩冰被动承受,又主动回应。唇舌交缠下那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悸动,终于令她缓过了神。   “你……”当两人稍稍分开,她呢哝着,很是迷惑。   “是啊,我爱上你了。”春七少弹弹她的下巴,笑说。看起来很随意,但眼神非常认真。   这句话,那个字,他可从没对别的女人说过。   韩冰立即涨红了脸,这一刻终于相信爱情是万能的。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吓得恨不能马上死了。而现在虽然还被困着,可能要面临着更可怕的事,却突然强烈的有了生的渴望。   “李导呢?”她猛地想起什么,立即惊得直起身子。   “不知道。”春七的声音黯淡下去,神色却依然坚定不动摇。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韩冰很惊讶,很紧张。   李导和春七少是一起走的啊,难道,失散了?那李导现在在哪里? ☆、第十五章 空无一人的精神病院   捧着一杯热茶,韩冰开始听春七少讲他这将近两天两夜的经历。   “我们走进甬道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特别的异常。”春七少回忆道,“路很直,也可能是弯的,但肯定转向不剧烈,因为感觉不出来。地面很平,好像是铺的大理石。只是甬道四周很奇怪,好像能吞噬光线。我们带的是强力手电,你知道,那种光雪亮雪亮的,穿透力很强,可是却只能照到脚边一点地方。就算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看不到一米以外的情况。”   “走了多久?”   “事实上,我分辨不出。”春七少苦笑,“一进甬道,手表就停了。而且我有时空感,不知道我们走了有多久,甚至,从身体的疲劳上也判断不出。不过,我们路过了山神像,它似乎被什么力量拉着,走走停停。我们也没找到有关挑夫老张的一点线索,就是同样的黑,同样的环境,同样的节奏,在里面待上一年和待上一秒,似乎没有区别。”   “然后呢?”韩冰急着问,“李导就消失了吗?”   春七少摇摇头,“他没消失,是我消失了。”   “怎么说?”   “我们走了很久,一直也看不到尽头。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移动,一直在原地转悠。反正在甬道里,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我跟李导商量,要不要原路返回,我想你一定会担心,而且我也不放心。他同意,于是我们就往回走。可才一转身,眼前就亮了,我们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跨的步子,就这么一下子到了另一个地方。”   “到了哪里?”韩冰的心悚然揪紧。   “一家医院,精神病医院。”春七少好看地皱起了眉,“之所以我确定这是精神病医院,是因为春氏以前资助过一家。我参观过,环境和设备是相同的。但是,这家医院很奇怪。它非常非常大,比综合性的大医院还要大,但整间医院没有一个人,窗外像是被红色幕布完全包裹似的,什么景色也看不到。”   “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应该不是。”他伸出左手,掌心中躺着明显的伤痕。是割伤,好几道,大约他是提醒自己免被幻象所迷时自己弄的,他上回为了从幻觉中清醒,自己掰断的手指还没有好。   “我们在医院中又走了很久,发现这医院最大的奇怪之处是没有出口。不管你上楼还是下楼,进房间还是退出,就像走进那种螺旋似的花纹,可以徘徊在任何一个地方,但就是摆脱不了那种旋转的规律。走到尽头,就又回到原点,但方向和高度却不相同。比方,我从一楼的这边走到那边,然后发现居然到了二楼同一点。我从顶层走一圈,最后会回到了第一层。可我明明记得没有上下楼,脚下的路也没有坡度。”春七少继续说,“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甚至连身体上的消耗都感觉不到,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可这时,我却突然听到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韩冰更惊讶。   “是。”春七少突然俯下身,吻吻韩冰的额头,“我听到你叫谭和尚。”   “那是因为谭和尚也进了甬道。”韩冰道,“你们没有见到他吗?”   “没有,也没有见到挑夫老张。”春七少的眉头蹙得更紧,“我总觉得,我们所遇到的,就像道教中的结界那类的空间,我们彼此之间,我们和真相之间,可能近在咫尺,但就是找不到那个关键点。中国古术中称之为什么来着?”   “阵眼。”   “对,阵眼。也有些像……《盗梦空间》中的那个可以离开梦境的特定地方。总之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很后悔没有带你一起来。就算是困死,也比扔下你一个人强些。到了那家怪异的精神病院后,我一直努力尝试着回去,可我们就像进了巨大的迷宫,不管我多么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多么努力寻找出路,也完全没有线索。”   那时他急了,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场景,对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一种压迫。因为回不去,因为让韩冰一个人待在另一个地方,身边还可能隐藏有危险分子,他又急又悔。所以,当隐约听到韩冰的呼喊,他不顾一切的在空荡的走廊中奔跑,也叫着韩冰的名字。   韩冰听他这么说,简直目瞪口呆。   原来,从甬道声传出的、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是春七少的。只是因为甬道和空间的关系,声音扭曲了,变得尖利可怕,而且像是女声。根本不是有脏东西叫生人的名字,以期寻找替死鬼。   世上本没有鬼!世上本没有鬼?她不能确定。   是自己吓自己吗?她也不能确定。   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是需要坐标的,那样才好定位自己与他人,定位现实与虚幻。可目前最要命的是,他们没有那个坐标。而且,刚才电梯里的事怎么说?吴姐一直喊着:她们来啦,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她突然忆起那对夫妻,本能的钻进春七少怀里,“吴姐……还有她老公……”   “在那边休息。”春七少下巴抬了抬,示意不远处的另一组长沙发。   因为沙发背正背对着韩冰,吴姐夫妇又似全躺下了,所以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什么。但赵先生有一只手搭在上面,苍弱无力,诡异的白,小指和无名指上,偏偏留着长约一寸的指甲,豪无美感,肮脏而妖异。   不知怎么,她心生厌恶,把目光转回,“他们大半夜的闹起来,不知遇到了什么。”   “我还没问,但赵先生毕竟病重的人,我找到你们的时候,他几乎去了半条命,吴姐用了心肺复苏术,才把他救过来。现在,他怕是没精力解释,一会儿问问吴姐就是。”   “你怎么回来的?”韩冰问,抱着春七少腰的双手,又紧了紧。   “我叫了你几声后,就再没听到什么,只得又细细梳理一遍各条通道,试图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好破了这局,然后来接你。可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感觉到你强烈的恐惧。”   “你感觉?”   “是的,我感觉。”春七少很确定地说,“平时并没有发现,那但时,我确实能清楚的感应到你的心意,好像要被活埋了,双手想乱抓,想挖出自己的心脏,想挖出自己的眼珠子!”   韩冰打了个寒战,可因为春七少就在身边,当时的极度恐惧和绝望,并没有重来。   “我一急,忘记自己不知何时跑到了一个废弃的电梯井边,一脚就栽下去。再站稳,就听到你在电梯里砸门,哭叫。这里的电梯门是木头的,很薄,我即刻砸了它,把你们救出来。当时你的样子很吓人,眼睛都似看不到了,只瞪着我,脸色白得发青,好像再晚一步,你就会窒息。”说到这儿,春七少又后怕起来,轻轻拉开韩冰,仔细看她的脸,确定无虞后又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判断错误。对不起。”他呢喃着,“不管是否面临生死,我们都该在一起,没有什么比我不在你身边更危险。”   是啊,死亡并不可怕,而是面临死亡时的孤独和绝望。这种感觉,最近她体会太多次了。   她在他怀里点头,同时又有些疑惑。是因为长期一脚生一脚死的站在生死边缘,所以令他们的感情突然就爆发,没有一丝隐藏和怀疑吗?   “是不是说,那家精神病院的电梯井,能和这边的电梯相连?”韩冰突然想到这一点。   春七少失望地否定,“事后回想,我在那边时不记得走到过电梯井,场景是突然变化。刚才我抱着你又又进了这边的电梯,试了一次,完全没有联通的感觉。”   “所以你说,不是李导消失,是你消失了?也就是说,你和李导本来在医院那边,是两个人有一起。可你因为感受到我的心意,失足消失,但李导还困在那边?”   “是的。”春七少点头,“至于谭和尚和挑夫老张是不是在那家医院的某个角度,或者被传送到其他地方,就不得而知了。还有,那山神像是不是最终要‘走’到医院去,也未可知。”   “那我们,还要进甬道吗?”韩冰问,对李导担心不止。如果他有危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他出来。他不仅是上司,还是朋友和亲人,不能放弃。   春七少沉吟着,“我认为,我们必须进入甬道。黄泉旅店好好的出现异状,不可能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傻等的。不离开,只能活活困死,而且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我不确定我们再进去时还会不会到那家医院,但必须搏一搏。”   “如果我们这次走,没有进入那间没人的精神病院呢?”韩冰担心。   “是不是同样的地方,找没找到李导他们,都不重要。我们只要破解这个局,所有的迷雾就会消散。”   “你觉得……”韩冰又看了一眼吴姐夫妇的方向,“与他们有关吗?”   “至少他们有问题。”春七少压低声音,“跟我说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进了电梯的?”   春七少在,韩冰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不错,她能接收到不同信息,她是异能者,但她感觉自己是一只飘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船,需要有人指引,有人控制。而春七少,明显就是那个人。   于是,她把自春七少走后的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第十六章 玻璃美人   春七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怎么我感觉,我们这回的被困,是他们夫妻惹出来的。只是为什么会连累我们?”   “真的是连累吗?”韩冰很怀疑,自从她突然发现自己有异能,遇到的事也太多了点。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着她前进,连驻足的机会也没有。   是天灾?是人祸?是命运?是责任。   “不管怎么说,这是咱们唯一的线索,唯一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春七少道,“若不是外星人造访地球,若不是我们无意间陷入什么空间里,现在的情况只能用一句迷信的话来概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我们身上没有冤仇,纯粹是躺着中枪。倒霉啊,我自小到大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   “我也没有。”韩冰急着补充了一句,“我相信李导也没有,他那么坦荡的人。”   “让人信任真是件幸福的事。”春七少酸溜溜的来了句,但马上又恢复正在色,“我们先去弄点吃的,在甬道里和那边没感觉,一回来就觉得饿死了。”   有春七少陪着,韩冰的恐惧心完全被压制了下去。   两人做饭、吃饱,又回到房门大敞的房间,再度沐浴换衣。韩冰这时有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两个是一对青年情侣,到一家恐怖旅馆进行另类蜜月探险来着。她听说过有这类服务,当时还觉得这世界真是五花八门,喜欢什么的都有。   两人再度回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们走下楼梯时,就见到吴姐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盯着赵先生,时而伸出手去,极轻软温柔的抚摸他。那样子,只有深深相爱的两人之间才有。韩冰并不是外貌协会的,也不认为只有漂亮的男女才有资格获得爱情,但那位赵先生……实在让她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   吴姐虽然年过半百,但有天生江南女子的优美底子,加上精心的保养,文雅的气质,现在仍是风韵犹存,算是超龄美女。赵先生站在吴姐身边,真是怎么看也配不上。   “你这丫头,还敢上楼啊?”吴姐笑着问,声音却再也没有昨天的惊恐失措,而是带着点淡淡的忧伤,凉凉的镇静。   “我没上三楼。”韩冰意有所指地说,“赵先生怎么样了?”   “他累了。”吴姐把赵先生油腻的几根头发拂到他耳后,“但他会好的,只要别再惊吓,让他安安静静的修养。”   “吴姐,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春七少问。   可吴姐却答非所问地道,“如果他当初没有弃艺从商多好,就不会沾染这么多尘埃,受那么多刺激,才五十来岁,身子就全完了。其实,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呢?纵有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而已。哪比得做自己所爱,过自己所活来得幸福。”   春七少和韩冰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任吴姐发泄似的说着。   “我这把年纪,跟你们说这种话很是为老不尊,可是,你们相信不变的爱情吗?”   “我相信。”韩冰很真诚地说,因为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很少有幸运的人能够遇到。但它一定存在人类的某个角落里,一定有的。”   春七少看着韩冰,唇角忍不住上翘。他就是喜欢她这一点,看着温和,但傻气又认真,心底妥贴保存着这世上难得的好品质。   “大部分遇不到是不是?那怎么样呢?”吴姐又摸了摸赵先生的脸。细白枯瘦的手衬着那张肉丝横长的脸,就像把一块上好的美玉,扔在地黄泥地上。   “遇不到就平凡的生活呗。”韩冰很看得开,“普通生活有普通生活的幸福,至于至死不渝的爱情,是我心里一直保留着的,什么也沾染不了。吴姐你想,你有一件世界上最最美好的东西,一直藏在心灵深处,没有人知道,只自己甜蜜温存,不也挺好吗?”   “看不出,你是个这样乐观的人。可惜,我以为我得到过,最终却发现,爱情只是普通的食物,不是非吃不可。而且时间长了,就会腐败发霉,成了有毒的东西。”   “其实……”她瞄着眼睛,望着窗外那能透进光,却感觉不到暖的太阳,幽幽地说,“所谓永恒,就是瞬间。”   所谓永恒,就是瞬间吗?   韩冰望着吴姐,突然发现她身上迸发莫名的光彩,此刻,看起来竟然极为美丽。   “我父亲精研周易,擅长给人看相”吴姐又开始说,但思维明显很跳跃,“我决定嫁给我老公的时候,他跟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虽然法律上是做不到的,可他至死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心里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当年,他说相由心生,不在于美丑,而是由相及心。他还说我老公眼带邪白,是个不守信用、心狠手辣之人。我不信,跟他大吵一架。那时候,我非常爱我老公,他才华横溢,心也必定是正直的,怎么会是那样的坏人?可事实证明,我父亲是对的。这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其实是我父亲。他不肯跟我说话,只是看清我将来必受苦的,所以不忍心亲眼所见。他去得很早,抑郁而终,都是因为我。”说到这儿,吴姐哭了起来。   韩冰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春七少倒还镇定,轻声问,“赵先生做错了很多事吧?”   “没有。”吴姐苍凉地说,“他只是弃义从商,用我的嫁妆起家,发了大财。然后,找了些年轻女人罢了。太普通的故事,每天都发生很多次,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吧。”   “离开他吧。”韩冰的心中厌恶更深。虽然这种事真的很平常,可她仍然无法接受。   吴姐摇头,“离开他又能怎样?我老了,我老了。”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他只是嫌我老了,我也确实老到没有力气重新开始。我从来只梦想安安稳稳,就像那句话说的,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就像他珍藏的那四个玻璃美人一样。他说他会做到,他说他会做到的,会比爱那四个美人还爱我。而我,居然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恨他。”   “他做的,和昨晚发生的怪事有关系吗?”春七少突然直指问题中心。   韩冰吓了一跳,吴姐也是一愣,立即从悲愤的发泄中回过神来,愣愣的问,“你说什么?”   “你一直说‘她们来了!她们跟来了!’,说的是谁?是女人吧?这种花花案子,最终都是女人出问题。”春七少平静的说,但语气里有着不容人回避的坚决,“韩冰在楼下听到有女人的高跟鞋声,若不是有女鬼来报仇,你们大半夜的为什么跑下楼来?”   吴姐闭紧了嘴,摆出不想说的样子。   “是那四个玻璃美人搞的怪吗?”韩冰小心地问,“我看到,赵先生抱着那个盒子,可里面的东西没了。”   “她们是死物。”吴姐垂下眼睛。那个“死”字,说得格外用力。   “可我看她们活过来过。”韩冰撒谎道。那个“活字”,也说得很认真。   吴姐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韩冰。她这样的反应,正在说明有问题。而韩冰所说也不全是假的,当时她见到那玻璃美人像中有红色的光浮动,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她第一次看到时,还切切实实被魇住了。之前她觉得是巧合,是在特殊的环境中,她接受太多太杂的意念所致。现在,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   即便玻璃美人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邪恶力量总是有一点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带我们走,我才会说。”吴姐突然咬牙道,“来这里,根本是个错误。我只想挽回一点过去的回忆,可是却……带我们走吧!”   其实她不说,韩冰和春七少也不会扔下她。   赵先生或许是个不值得的男人,但对吴姐,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况且,黄泉旅店既然把他们和这些烂事搅在了一起,不解决,他们终究是走不出去的吧?他们目前身陷的这个谜局,真是因为吴姐夫妇吗?   眼看又到了中午,吴姐又摆出绝不再说一个字的态度,春七少就张罗着进甬道。   “我在前面,你紧跟着我。但是,要留神他们。”春七少低低的嘱咐。   赵先生还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自从听了吴姐的自述,韩冰很不待见他,只由着春七少和吴姐把他抬上轮椅,由吴姐亲自推着。   除了必要的工具和食物,他们轻装上阵。但就算有春七少在身边,走入甬道的瞬间,韩冰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有特意计算时间,可总被困了有三四天之久了,此时真的踏上寻秘之旅,心里的惊恐中,居然还夹杂了一点兴奋。   若真秉承着慈悲心,想着帮助人,以及人的各种形态,那么,她将会了解到什么内幕?真的是吴姐和赵先生引发的这一切吗?他们来二度蜜月,只怕是吴姐的一厢情愿,而赵先生到哪儿都带着那四个玻璃美人,又是为了什么?所有诡异事件与那四件东西有关吗?   胡思乱想中,再回过头去,甬道口的光亮只剩下一个圆圆的白点。这种距离感果然不是正常物理思维能理解的,明明并没有走出那么远。   “小心,别撞到。”前面的春七少低声提醒。可由于太静了,那声音听得人心头发毛,而且不断在回音中重复,像是有很多人,说了很多遍。最后,还变成耳语。   回身想提醒吴姐,却发现他们和她保持了距离,虽然只有一米左右,但已经完全看不清面目,只有身影。韩冰心尖一悚,因为吴姐和赵先生看起来很模糊,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就像两个飘飞的影子,不是真正的实体。   他们,是活人吗?   韩冰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却没成想撞到一个人身上。   不是春七少。   …… ☆、第十七章 薄点 山神像,在此处偶遇。 它已经“走”得这样深。 可是它应该很沉重才是,却被韩冰撞得摇摇晃晃,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线看来,像是笑着对韩冰点头似的。奇怪的是,这时候她倒不怎么害怕,只觉得处处透着怪异。 “怎么还没走出去?”吴姐推着赵先生,赶上一步说。 日常玩吓人游戏的时候,会把手电筒从下往上照,人的脸色就会青白可怕,看起来很有几分吓人。吴姐夫妇本来就气色不好,吴姐又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在漆黑的背景下,光线又配合,居然显得有几分狰狞凄厉。 他们夫妇是活人吗?韩冰心里又冒出了这个想法,骇得心停跳了一拍。可是吴姐的情绪在不波动时,是极正常的,赵先生那粗重的呼吸又很像是哮喘病人,倒让她一时迷惑起来。 “是啊,怎么还不到?”韩冰也问春七少,“不然,咱们像你上回那样,往回转试试?” 情不自禁的,她压低了声音,结果倒好像无数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更令人心头发毛。 “空间的变换乎被外部的强大意念所控制,没有规律,在找到破绽前,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春七少有点发愁似的说,“若回忆起来,每回走出困境,都是非常急迫的时候。” “这么说,情绪是关键?”韩冰想到一种可能。 同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光:被意念控制是什么意思呢?是否说明他们困在了一个特别强大的人所创造出的环境中?或者,被那个人所左右?不过,这念头一划而过,她没有抓住。 “也许。”春七少点头,“但情绪不能做假,紧迫感差一分,都不能解决问题。” “怎么才能紧迫?”吴姐哆嗦着声音插嘴,“我不想留在这里!” 韩冰不自觉的向春七少靠了靠。 她一直觉得吴姐有点不对头,具体是哪儿,她说不清,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只是很奇怪。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是吴姐的态度。之前,她对一切诡异事件都看得很淡然,似乎超越了生死。但从昨晚开始,她开始怕死,非常容易激动。 那四个玻璃美人,真的给她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吗? 春七少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突然说,“黑暗于我们不利,万一玻璃美人追来……”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此话一出,吴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像印证什么似的,忽然有一阵古乐飘来,分不清来自哪里,还有依依呀呀的有昆曲唱腔。接着,是衣袂带起的风声,远远近近的,有女人哭着,“姐姐……姐姐……” 吴姐尖叫一声,推着赵先生就往前跑。她没有手电,看不清楚路,先是撞倒了韩冰,接着就仿佛撞到墙上,发出嘭的巨响。 幸好韩冰是握着春七少的手,虽然倒地,但并没有移位。她感觉轮椅的轮子从她的脚面上辗了过去,疼得她闭上眼睛。然后,她觉得眼皮上透出光线,猛然睁开,惊讶的发现场景已经变幻。他们已经出了甬道,正站在一家医院的走廊上! 看来,春七少的猜测是对的,身处甬道内的人,只要情绪发生激烈而自然的变化,他们就能冲出那个“结界”。刚才他提起玻璃美人是故意的,因为知道吴姐对那件事充满强烈的恐惧。 韩冰愕然站起,看到轮椅翻倒在地,赵先生以一个相当奇异的姿态趴在地上。下身贴伏着地面,可上身却昂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搀扶在他的腋下似的。而吴姐,脸色苍白地跪在一边,低着头不知哭些什么。 再看向周围,韩冰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他们确实来到了一家医院。忧的是,这里明显不是春七少口中那个空无一人的精神病院。因为……到处都是人。医生、护士、患者,忙碌的走来走去。 只是,那么多人在,周围却没发出一点声响,似乎有什么,把他们与那些人隔绝。他们看得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他们。 韩冰甚至大着胆子伸出手,想拉住一位急匆匆走过的护士。可她的手在遇到一层看不见的阻碍后,似乎融化了似的,前端消失得无影无踪。抽回来,却是完好无损。 所以,赵先生像是有人扶着,其实他是倚在一个看不见的墙壁上。 “老公,你怎么样?”吴姐把赵先生扶起来。 春七少没办法,上前帮忙,又把那一直连话也说不出来的男人,重新安坐在轮椅上。 “是这里吗?”韩冰问。 仍然有回声,说明他们所在之地空旷,与那人来人往的空间并不相接。窗外,笼罩着暗暗的红,就像陈旧的血,非常不吉利的颜色。 春七少知道韩冰问的是什么,就点头道,“就是这家医院,只是没有那么多人。其实,他们也不算是医院里的吧。”他平举双手。 他身高臂长,把双臂展开后,两只手都似碰到了“结界”边缘,手指隐没。这证明,他们所处的地方顶多两人并行,就像一条透明的肠子,穿过一家“正常”的医院。不过,走出甬道后,场景既然是同一家医院,就是说这个地方很重要,很关键。 “我想起薄点理论。”春七少说,“韩冰,你知道吗?” “知道。”韩冰点头,“因为李导要拍一部恐怖片,我们搜集了很多资料。其中我看过一个美国的短篇恐怖片系列,其中有史蒂芬金的《蹲尾区》,意思是说我们生活的地方,其实与很多未知的世界相连。有的地方,非常薄,称之为薄点。其实我有点没看懂,但是片子中的人物也和我们一样,无意中通过薄点,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就算你看到正常的人类社会,其他人也未必看得见你。若遇到危险,只有凭自己逃出去。” “其实还不是中国古术中的结界之说,不过就是透明的罢了?”春七少耸耸肩膀,“很多了不起的想象,中国古代人都提到过了,只是不普及,太多人不知道。” “我们怎么办?”吴姐给赵先生擦了擦唇角,打断春七少和韩冰的话题。 春七少和韩冰又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吴姐夫妇绝对有问题。那四大玻璃美人,还有从不说话的赵先生,处处透着不正常。只是,吴姐的样子不似作伪,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先找找李导和谭和尚吧。说不定,挑夫老张也找得到。”春七少想了想说,又偷捏了一下韩冰的手心。 他的意思韩冰明白,虽然确定了吴姐夫妇有问题,但这节骨眼儿上,先不要刺激,因为他们对环境还不能认清,万一再出现因为情绪波动而产生的意外,只能让情况更复杂。 吴姐很顺从的嗯了一声。 韩冰突然想:刚才在甬道中,春七少说到玻璃美人,那四个古典美女,或者说她们的魂魄就真的出现了,很吓人。但那到底是谁的原因?真的是春七少召唤的?还是他提出来后,因为反应到吴姐或者赵先生的内心中,从而引发了现象? “结界”狭窄,不容错身。于是,本来就跌在前面的吴姐推着轮椅先行,韩冰中间,春七少断后。 几个人沉默的走着,很久后,韩冰注意到他们确实在绕圈子,楼上楼上的转悠,但从没有见过楼梯等物。而更奇怪的是,他们遇到的人也在重复。 在二零五房间门口,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急急跑来,手中拿着的文件掉了一地,她立即蹲下身子去捡,有点气急。然后在五零五门口,这一幕继续上演,六零五门口又继续。 “看到了?”韩冰低声问春七少。 春七少点头,“你看到那个没有?” “哪个?” “病房。” 韩冰一愣。 这里是精神病院,应该有疗养区的,就是病人相对自由的地方。可他们所路过的地方,几乎全是重症区,病房上都按着铁栏杆。 到底哪里不同呢? 韩冰向病房里望去,突然间,心里就揪紧了。因为刚才路过时,病房里还没有人,现在病房里的病人几乎已经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有的喃喃自语,有的不停的笑,有的见到生人路过,就扑过来呲牙咧嘴。 “出不去喽。真的出不去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笑着说。 她很瘦,头发把脸全遮挡住了。眼睛翻起的时候,就像有白光闪过,分外骇人。 这变化是怎么形成的?但是,有变化终究是好的吧,说明他们正在接近谜题的中心。 韩冰想问问春七少的打算,但见他皱着眉头,就把话咽了下去。情况特殊,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而这种地方能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疯狂,总是令人恐惧的。何况,这里有这么多疯狂的人。 春七少好像打定主意不言不语,只不断向前走,大约是想发现更多的问题,找出更多的线索。奇怪的是吴姐也不多话,竟似在前方带路一样。 她的红衣在空荡的走廊中极为刺目,和窗外的暗红色苍穹映衬着。再看结界以外的人,似乎都成了黑白色那么单调。场景,就像倒带似的,不断重播着相同的步骤。 七零五。 有个年轻的小护士急匆匆跑来,手中的文件掉了下地。她蹲下身子去捡,有点气急,刚巧吴姐推着赵先生经过。 韩冰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小护士捡文件时,他们应该距离在五米开外。现在…… 那小护士蓦然抬头,没有五官的脸,却似乎有表情,一抹红色在她的白制服上飘过,她伸手一把抓住了吴姐。 “终于,逮到你了!” 吴姐大声尖叫起来,刺得人耳朵像要淌出血来。 ☆、第十八章 我们的坐标是:李导 本能的,韩冰想上前去拉。 但是那无脸护士的速度太快了,吴姐就像一块破布,被她拎在手里,极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好像空间破了个洞,吴姐像沙子一样漏了过去,只有长长的呼救声不断回荡。 “救我!她们来啦!救我……” 周围的人,无动于衷。 赵先生扭过头来,祈求地望着韩冰。他还是说不出话,但举了举手中的空盒。在韩冰惊吓得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盒子却蓦然煅烧,并很快引燃了赵先生。这个痴肥而油腻的男人,就像纸糊的一样迅速被引着了。火光中,他突然笑了,得意的笑,还有兴奋的贪婪。他的眼神如此可怕,就像是地狱恶鬼般,吓得韩冰向后跌倒,幸好被春七少拦腰抱住。 “他不是人。”春七少忽然说。 嘭的一声,赵先生化为一堆灰烬,散发着恶臭。 “继续走。”春七少打横抱起韩冰,等长腿跨过那灰烬,才把韩冰放下。 韩冰忍不住向后看,见不知从哪里起了风,吹着那堆渣子飞舞,似乎急着要追他们,惊得她叫了声,“小心。” 春七少不会什么法术,但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鄙视的朝那堆灰吐了口水,“恶心。” 这么轻蔑的动作,居然奏效了。风息灰止,迅速消失无踪迹。 “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吗?我身为男人,都看不起他。”他仰着脖子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韩冰不多问,只跟着春七少走。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春七少仍然走在后面,护住韩冰的背心。 一零五。 远远看到房间的号牌,韩冰没来由的紧张。眼见着,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匆匆走来,文件掉了一地。她蹲下身子去捡,有点气急。 韩冰蓦然停下。 再走,她就会在那小护士身边站下了。那时,会不会有和吴姐一样的遭遇? 春七少的手,握紧了她。显然,他也发现了这重复出现的异兆。 “你为什么不过来?你应该走到这儿的!”小护士抬起脸,恶狠狠地说。 同样,没有五官却表情丰富的脸。 韩冰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有点丰满,杨玉环吗?”春七少突然笑了声。 四大美人,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四个玻璃艺术品,身披轻纱的是西施、手抱琵琶的是昭君、举头望月的是貂蝉、身段丰腴的是杨玉环。 刚才抓走吴姐的昭君,现在杨玉环出现,后面难道是貂蝉和西施了吗? 想着,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吓得轻叫一声。不知何时,又有两名护士走来了,虽然穿的是白色护士制服,但那娉婷的风姿,只有古典美女才会表现得出来。 “过来!”对面的“杨玉环”再凶狠地叫。 “冤有头,债有主,关她什么事?”春七少紧握住韩冰的手。 “关她的事!关她的事!关她的事!”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有烟尘滚滚自四面八方而来,呛得人呼吸困难,好像是哪里着了大火,能融化人类骨肉的大火! 四大护士形象的美人,隐在黑色的烟雾中,向他们扑来。 “走!”春七少低喝一声,从身后环抱住韩冰,向一零五病房撞过去。 那可是铁栏杆啊。中间,似乎还隔着结界。他是急疯了吗?要干什么?这样他会受伤的。 电光火石之间,韩冰心中涌出好几个念头。 然而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春七少抱着她,居然一下撞进了病房中,似乎那结界和铁杆瞬间变成了虚无的存在。 用力过猛,两人倒在地上。还没有起身,病房中的病人就急跳起来,一把就捂住了韩冰的嘴,把她的尖叫闷了回去。 韩冰几乎吓死,耳边却有人以极低的声音说,“是我是我。难道你还怕我吗?” 李导。 韩冰腿一软,几乎坐在地上,幸好李导托着她的胳膊。 三人悄没声息的往外看,就见浓烟更重,却像条黑蛇似的,只在走廊中间滚动,却不蔓延到外面,更没有烟钻到病房里来。看不见的烟雾中,有脚步声有有条不紊地响着,四个无脸护士依次走到一零五门口,抓着栏杆往里“看”。 三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她们只站一会儿,就慢慢走了,门外的烟也慢慢消散。 “她们看不见。”李导压低声音说。 “她们也听不见。”春七少声音如常,倒把其他两个人吓了一跳。 “李导,你怎么在这里?”韩冰急着问。 “我也不知道。”李导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春七少走着走着,突然急得不行的样子,然后跌倒,就那么在我眼前消失不见了,把我吓得够呛。” “你也会害怕啊。”春七少笑了声。 “我怎么就不会害怕?我只是心底无私天地宽,虽然害怕,但很坦然就是了。”李导翻了翻白眼,“你的胆子不也贼大?跟缺心眼儿似的。” “然后哩?”韩冰打断两个男人的互相攻击,“当时他不是跌倒,是掉进电梯井,看来每个人看到的东西有差异啊。” 不仅是她和春七少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就连李导和春七少,以前只是工作关系,现在也像朋友一样亲密了。毕竟,共历过生死。 “大方向没错就行。”李导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然后我急了,眼前发黑,好像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穿着病号服。” 春七少怪异地看了李导一眼,但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李导在这儿?”韩冰问春七少。 春七少摊手,“我不知道啊。” 韩冰吓了一跳,“你不知道?那你就敢往里冲啊。” “事情紧急,哪顾得了许多?若这房间里真有凶物,再想办法就是了。”春七少无所谓地说,但见韩冰惊讶的样子,又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觉得零五室有古怪,这里的人肯定和其他房间的不一样。观察了好久,虽然没认出人来,但大多很安静。” 李导不理他,拉着韩冰问长问短。韩冰把发生的事,简略说了说。 “零五室,可能有特殊的意义。既然我能在这里存活,说不定潭和尚和老张也在不同楼层的零五室,咱们去看看吧。”李导想了想,提议。 能出去吗?韩冰有些疑惑。 春七少却不犹豫,拉着她硬闯,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在病房外了。李导有样学样的冲过来,却硬生生给铁栏撞了回去。 “怎么回事?”他恼羞成怒地跳起来。 “套用一句台词,《小鸡快跑》里的。”春七少指指脑袋,“栏杆在这里。” 李导本是恼怒,但闻言却是愣住。随后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忽一下就跑出来了。 “幻觉?”他问春七少。 “是真实的感觉。但环境嘛,未必是真的了。不过我现在还说不好,先去看看。” 出来后,韩冰就发现了,此地又变成了完无一人的医院,四处空荡荡的让人心慌。每一步走出去时,脚步声都回音悠长。实话说,四处全是人,但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似的,韩冰觉得很诡异,现在这情况却仍然没有改变。 她的心紧紧揪着,极为不舒服。可她感觉到,事情就要到最关键处了,不能松懈。 二零五,他们发现了谭和尚。见面自是一番交流,知道他也是昏倒后,莫名被关在病房中的。潭和尚冲出来时被拦回去三四次才成功,很是让李导得意了一阵。 三零五,老张昏死在地上,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觉得还是不叫醒他。晕倒,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免得遭遇承受不了的伤害。 四零五,没人。 五零五,没人。 六零五,没人。 七零五,顶层,仍然没有人。 春七少皱紧眉头,“吴姐去哪里了,必须把她找出来。”他本来以为,吴姐应该在七零五。 “你确定这一切与吴姐有关?”韩冰问,有点紧张。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春七少说着,突然离开其他人,走到走廊中央自己,闭紧了双眼。 似乎他具有了超能力,片刻后,啪啪啪的声音从四处响起,医院走廊上的灯,一连串的碎裂。周围,立即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远处的灯有气无力的亮着,带来可见度很低的光明。 “你这是干什么?”谭和尚惊讶地问。 他真怕,这时候春七少疯了。一个公子哥儿,他最看不起的人,却没想到那么值得依靠。 春七少不回答他,只问李导,“你看得见我吗?” “废话,你这么大个人,为什么我会看不到?我又不近视,我只是……”李导突然住嘴。 韩冰骤然明白了。 李导有夜盲症,光线暗一点,他就看不清楚东西。她之所以学驾驶,就是为了晚上送李导回家的。既然如此,在这种光线下,李导应该连春七少的影子也看不到,说明……这是幻境! 早就这样怀疑,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产生幻觉,所有的事都是自身真实的体验,但他们处于一个巨大的幻境里,是环境不真实,不是他们本身。 “看过《盗梦空间》吧?知道《入侵脑细胞》吧?”春七少说,“我们就陷入了类似的地方,但却是东方的神奇术法造成,而不是数据化的科学。” “东方的神秘文化,严格来说也是科学。”李导辩解,但马上举起手,“好好,我闭嘴,你继续说。”忍不住又低声嘟囔,“搞电影的,怎么不知道这几种电影,之前我怎么没想到?” “先不提这个幻境是什么,是谁造出来的,只说一件事。”春七少伸出一根手指,“在幻境中,必须有个坐标,才能帮助我们辨别真实与虚幻,不然人的认知会发生混乱,那是很可怕的。” “《盗梦空间》中,是一只陀螺。”谭和尚抢着说。 “对。”春七少点头,“我们的坐标是:李导。” ☆、第十九章 恶念 “如果在黑暗中我还能看得到,说明就是幻境。如果看不清,说明是事实。”李导笑着开口,“看吧,小缺陷也有大用处。” 韩冰差点笑了,但更关心这个局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这是吴姐制造的幻境吗?”她问。 几个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别的,开始细致推理。 一个那么柔弱的女人,心中还有着对爱和感情的深深执念与失望,可她却又那么强大的精神力,让他们所有人都身陷其中。 记得印度的一个传说:世界本来就是一场大梦,是梵天的梦境。若他醒来,世界就要毁灭一次。然后,当他睡觉去,世界又重生。 佛语还有云: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很多最小最不走眼的东西,也承载着自己的全部梦想、信念和世界。 那为什么,吴姐不能有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呢?不知她是不是有异能,不知她的底细,但黄泉旅店,肯定放大了她的力量,并帮助她完成了构建。 记得在凶局一案中,黄泉旅店特殊的催发人的幻觉,渗透人的梦境的能力就已经被他们觉察了呀。这一次,只是因为没能料想到吴姐的精神世界如此强大而疏忽了,以致他们丧失了主动,茫然无知中把一切都当成了真的。 就算现在,他们也因为陷入太深,没办法走出去。 吴姐不知道为什么来到黄泉旅店,真的是二度蜜月吗?但她来了之后,当韩冰等人也进入店中,她的幻境被触发了。这或许是韩冰的异能造成,她能接受到意念,并不自觉的反馈,而幻境就是吴姐的意念所形成的,意念的碰撞形成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一切进行。 什么时候进入幻境的呢?他们不清楚。但若长时间不出去,肉体必将受到伤害。而因为这幻境是无害的,吴姐自己也不知道真实在哪里,自己也被困在其中。但只有她心中的恐惧不断累加的时候,幻境才会变得特别恐怖。 说起来,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感到害怕,只是表面上装得很淡定。当男人们,她认为可依靠的男人们一个个离开,陷入她创造的甬道那边的世界而不可自拔时,她的恐惧达到高峰,那些她所害怕的东西,通通跑了出来。 她自己也说过,小时候听过太多的灵异故事,这些情节就掺到幻境之中,更增添了恐怖气氛和诡异程度。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糊涂了。吴姐内心中想象的世界与现实交错融合,令幻境变得意外强大。 李导的衣服,可能是她拿走的,那神像的移动,所有的所有,都是大脑对眼睛的欺骗。春七开始时也陷入其中而不自知,但他太聪明了,救了韩冰后,再度回到这里时,他就已经开始从很多不被人注意的小细节上找出不合理处, 于是才大胆求证。 撞栏杆,吐口水,全是证实的方式。 “可好,盗梦空间变成美少女特攻队了。”李导嘬了嘬牙花子,“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让我们也活了一回。关键,咱们要怎么出去。咱们被困住的,不是肉体吧?” “当然不是,所以你并没有穿病号服。”春七少说。 大家看向李导,可不是么。 “可是你们不觉得,吴姐的幻境太真实了吗?细节处,非常饱满。”李导说,“就连我们的每个人在幻境中的反应都无比清楚。就算有那个奇怪到无法解释的黄泉旅店的帮助,她的幻想力也绝对是一流。这说明,她的精神世界非常强大,但她无法控制。” “太痛苦的话,很多人会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春七少叹了声,“刚才你说的美少女特攻队不正是这样吗?逃避伤害,完成渴望,但避免不了最黑暗和恐怖的东西。” “假如吴姐说来二度蜜月的话是真的,就可以理解她为什么来到黄泉旅店。而这家旅店的奇特性,的的确确帮助了她。但为什么,她幻境中另一个重要的场景是医院,还是精神病医院呢?为什么,零五室那么重要?”韩冰提出另一个疑问。 “聪明。”春七少眼中有欣赏,还有些宠溺的爱意,“我猜,黄金泉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所以她出现。而精神病医院,是她近年来最熟悉的地方,所以她幻境是这些场景,并与黄泉旅店相连。从这边到那边,随着她的心意穿梭。” 其他三人恍然,随即又万分同情。 看吴姐脆弱的精神状态,不会是医生。那么,她就是病人,精神病患者。可是,她的幻境那么清晰,逻辑混乱得并不严重,可见她只是精神有点问题,不是彻底疯了。那又为什么,她的脑海中都是重症病房的样子呢? 是被人害的吗?亲近的人才能送她到精神病院的。难道是她的老公? 太可恶了!想到这一点,韩冰握紧了拳头。她相信之前吴姐说的话,他老公背叛了爱情和家庭,和很多暴发户一样,家中大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吴姐那种心思敏感纤细的人,自然会受不了的。 “他不是人。”韩冰想起春七少的话,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而且,吴姐一直拖在身边的,肯定不是她老公的真身。也就是说,赵先生并不在这儿,也没有进入幻境。所以,他才重病缠身,从来不说话,他才一点就着,烧得彻底。然后,他在他们眼前灰飞烟灭了。那是不是说,如果赵先生在幻境中死,完全搞不清真实与虚幻的吴姐,就会认为那混帐真的死了? 她会悲伤还是快意,不得而知。但情绪上,一定会受到强烈刺激的。 其实,他们只是推理出个大概,其他很多事实,必须等出了幻境才能解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玻璃美人是怎么回事?感觉很凶啊。那一定是吴姐心里最深的秘密,如果不能解开的话,她会崩溃的。若她的世界混乱,他们就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精神,也是可以伤害和杀死人的,这在很多心理学的试验中已经得到了证实。而若精神死去,肉体就不能存活。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知道这是个幻境了,要怎么才能平安出去,让每个人的肉身和精神都不受到损害呢? 这就是所说阵眼。 找到关键处,破了幻境,他们才能醒过来。不然,仍然会被困着。这个幻境之强大,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之前春七少割伤了手,仍然无法清醒。想必,此时他肉身之上,伤痕仍在。 精神力,其实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我们需要你。”春七少看了看韩冰,似乎有点不舍得,“你能接受外来脑波信息,就算这一次不是事关死亡,但你要想办法召唤吴姐的意念出现。只有弄清楚吴姐心里面埋藏的可怕秘密,事情才能从根本上解决。”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能会接受到可怕的信息,对不起。但是没有的办法,别怕。” 韩冰摇摇头。 她怕,可是不得不这么做。这不止是救李导,救春七少,救谭和尚,救挑夫老张,也是救她自己,救吴姐。 如果吴姐真的是被陷害而进的精神病院,她就应该被救出来,让那个狼心狗肺的赵先生有多远,滚多远。吴姐不老,才五十多岁,完全可以活出新的人生。 韩冰没有犹豫,盘膝坐在地上。其实本不用盘膝,但五心向上,可集中意念。 “吴姐……吴姐……”她心里默念,不断寻找着,“我们来帮你,不要害怕。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我真的会。” 四周,寂静无言。 韩冰不气馁,继续呼唤。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对人启齿的事,尤其还是事关重大的。可是若一直存在心里,得不到释放,就会和灵魂发生化学作用,生出无数梦魇和魔魅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反应。死寂一片中,一声幽长的叹息就从不远处传来,盈满整个走廊,整个医院。 吴姐,一身大红衣衫,远远走了过来。脸上,是新娘时的浓妆。 “我有恶念。”她流出眼泪,“我杀了人,所以她们来讨债了。我都躲到这时了,她们还是来了。” 几个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最终,还是谭和尚这个假和尚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吴姐不知道他是假的,听到这声佛号,似乎心灵得到了很多慰藉,跪在当地,反复不断地说,“佛祖原谅我,我被恶念驱使。它就在我心里,赶也赶不走,求佛祖慈悲。” 慈悲二字,如醍醐灌顶,韩冰突然警醒,心中一片清明。 “吴姐,说出来吧。放下就好。” “正是,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谭和尚也说。 吴姐犹豫着,露出恐惧的表情,但随后就是绝望,“他……我老公逼我的。他说过会好好收藏我,免我惊,免我苦……我这一生都是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熬成黄脸婆。可是他却总是有其他女人,穷的时候如此,富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我已经不管了,甚至他回不回家都没有关系,可他为什么要把那几个女人带到家里来。我的家!我的床!” 吴姐突然激动,面色凄厉,很是可怕。 谭和尚连忙又诵一声佛号,吴姐还就真的安静下来。 …… ☆、第二十章 真正的赵先生 “他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做出四大美人的玻璃艺术品。”吴姐她说话的语速突然变慢,慢得简直像是要让所有人受凌迟之苦,“后来,他就像偏执似的,想搜集接近四大美人的现代美女。这件事,还真让他做成了。就算那几个女孩没有那样的绝色美貌,却也有几分神似。他有的是钱,自然可以买到一切。之后,他就把那四个女孩带到家里来,还以那四大美人命名,最后变态到当着我的面儿……我受不了,就想杀了她们!于是我趁他不在的时候,把房门反锁,一把火烧了我们那个豪华得没半点人气儿的家!” 韩冰心头一凛,明白这就是吴姐心中最大的恐惧和自责。 “我似乎听得到她们的惨叫,她们求我,她们美丽的脸变焦黑,她们妖娆的身段弯曲成可怕的斗拳状。可那是她们应得的,我为什么要救她们?为什么要后悔?为了钱,为了享受,她们就可以放弃自尊,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女人怎么配活着!”吴姐又激动起来。 韩冰很怕她情绪过激,那会引起幻境的变化,让他们更出不去。可是,她不知如何插嘴才不至于引爆她,不禁看了眼春七少。 春七少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睛,让她安静的听下去。 果然,吴姐那像过山车一样的情绪又回落了下来,阴冷的笑着,带着无尽的满足,“我早说过,我们家乡有一种阿婆是通阴阳的,可以拘着人的魂魄不走,放在一个容器里。我就花了大价钱,请阿婆拘了那四个女人的魂魄来,丢在那四大美人的玻璃像中。哈哈,他不是就爱那四大美人吗?我成全他。世上,还有我这样听话的老婆吗?事事都替他着想,直到他被阴气所侵蚀,变得比猪还丑,比豆渣还渣!而那四个女人,以为死了就完了吗?我要让她们魂魄无所依,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这儿,韩冰有点受不住了。 一个善良的女人,被逼出变态般的仇恨。虽然可怜,却也很可怕。 现在,他们知道了吴姐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出去。他们要找到她心中最脆弱的一点,然后刺破。当吴姐的幻想世界崩溃,他们感知准确,就能够一举出来。 “韩冰,想办法控制自己的脑波信息,改变一些幻境的内容,让吴姐看到。”突然,春七少的声音响起。 韩冰讶异的抬头看去,发现春七少的嘴唇并没有动,甚至并没有看向她,不禁更是惊讶。 他怎么能在脑子中和她说话的?难道他们俩个的脑波频率一致,所以他才会感应到她的恐惧和慌乱吗?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恋人间的心电感应? 然而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只忙着心问,“我试试。可是,要让吴姐看到什么?” “让她把李导看成她老公!” “啊?!” “快点吧!加油!我感觉气息不稳,就怕吴姐说完了心事就又隐藏起来。如果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来,咱们没办法攻击她的弱点,出就破不了幻境,最后都会困死的。” 韩冰一听,也顾不得别的。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一直被动的接受,但慧空师傅说过,她的异能缺乏训练 ,其实是可以操纵的。 咦?怎么好像她遗忘的那部分记忆,恢复了一些呢? “韩冰,别走神!”春七少又催促。 韩冰连忙敛神。 她实在厌恶赵先生,因而把赵先生的形象按在李导身上,本能上就有排斥。但是,那厌恶也是一种力量,渐渐的,在她眼里李导还是李导,吴姐看李导的眼神却变了。 “你来了?”她神态矛盾的说。还有,一丝怯懦。 韩冰怒其不争。 有时候女人可怜,自己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那个老渣男已经那么过分了,吴姐居然还不能彻底恨他。杀掉小三有什么用,这个男人才是该死的。当然,她不赞成暴力,但分光他的家产,过得比他要幸福,就是女人最好的报复。 很多介入人家家庭的小三都说:其实不是爱钱,而是因为有爱。 那就应该想办法让男人净身出户,然后一把年纪了,带着年轻貌美的小三爱情去! “我来看你,怎么还没疯死。”李导冰冷的说。语气,神态,都吓了韩冰一跳,以为李导瞬间被赵先生附体。 吴姐一下子就哽住了,“你怎么这么对我,当初你说过……” “我说过很多话,如果一一兑现,不累死我吗?”李导继续态度恶劣,“没见过你这种女人,这么依赖人的。你总要我保护,就不能保护我吗?哼,你要真爱我,就应该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你说,我如果做得到,一定不惜一切。”吴姐眼中闪着光。 到这时候,韩冰终于看清她的执念。以及,她脆弱的精神状态。正因为她太深信自己创造出的幻境是真的,所以她才这样投入吧。 “去死吧。”李导冷哼,“发财死老婆,男人的梦想。我发了财,可是你还在,让我的人生不圆满哪。你知道我是个完美的人,怎么能容忍不完美存在?所以去死,好不好?” 吴姐怔住了。 没想到自己深爱的,就算他再坏也仍然爱着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可是,几十年来的习惯,让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有伤心绝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你……你……” “我什么我?还不快去!”李导翻白眼,露出对吴姐极厌恶的表情,“你总是提起我过去的那些事,可我已经厌恶的玻璃艺术,一摔就碎的东西,谁总那么小心?你这柔柔弱弱的样子摆给谁看?真烦死人了。” 一边的春七少再也忍不住了,跳上来揪住李导的衣领,“你这个败类!人渣!垃圾!你怎么这么对待女人!我看不下了,我杀了你,让你别再活着污染空气,伤害女人!” 天哪,他这是什么台词? “你是谁?你管我!”李导仍然极其入戏,还试图反抗。 到底春七少年轻力壮,两人扭打中,几下就把李导按在地上,用尽力气掐住他的脖子,“你这种人,才应该死了算了。” “放开!”李导激烈地狂叫、挣扎、蹬腿儿、之后呜呜的发不出声。 吴姐吓坏了,呆呆站在当地,直到李导再没有声息,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晕了过去。 场景,有瞬间的凝住。 “快出来,正在是现在。”春七少大喊。 所有人都集中起自己的意念,带着要逃离的心态,闭紧眼睛。再睁开时,是几秒钟,一切都不同了。 在虚幻世界中,人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可在真实的世界里,心里就是很笃定。 韩冰长长呼出一口气,身边,是春七少、李导、谭和尚和仍然没醒过来的挑夫老张。他们此时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全然猛醒。手机上显示的,仍然是他们要离开的那一天,只是过了几个小时。 原来,在幻境中的几天,在现实中,其实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那黄泉旅店呢?肯放过他们了? 谭和尚跳起来,跑到门口去,欢呼了一声。 韩冰知道,幻境破了。他们让黄泉旅店感到了满意,事实上是吴姐的幻想世界消失,他们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只是…… “李导不愧是大导演哪,那演技。”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之下,韩冰也忍不住开玩笑,“前面坏到想让人踩死,后面装死装得那叫一个真实。”现在她知道了,春七少能跟她说话,是因为利用了幻境,不是恋人心曲。毕竟,他和李导也可以神交。若是在现实生活中,交流还是要靠语言、文字或者肢体动作。 “那当然,可别小看了我。”李导有点得意,随即面色又是一沉,“吴姐在哪里?” 其他三人一听,高兴的心情也是一窒。几乎不用说话,大家一起把老张折腾起来,也不管他是否还在迷惑,连忙找出房卡,跑到三楼。 打开房间门,屋内一片寂静。随后,他们看见吴姐躺在沙发上,比起在幻境中所见到的江南美人,她要瘦得多,几乎是皮包骨头。因为过瘦,面容也苍老难看。此时,她还睡着,脸上挂着泪痕。 在她旁边,堆着一团灰烬。从她手上的炭笔来看,那是她画的画儿,八成是依靠回忆画的赵先生。他们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男人,完全是画中人,所以才烧得那么快。但在幻境中烧毁的东西,现实中也烧了,可见吴姐某些方面的精神力有多么强大。 “怎么办?”韩冰问,感到吴姐万分可怜。 赵先生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健康的活着,吴姐却精神失常。那几个女人呢?是不是因为吴姐疯了,才没有对她们的死负上法律责任?姓赵的那么有钱,完全可以摆平吧。吴姐是为此才被关在重症病房吗?毕竟,她暴力型的人格,身上背了四条人命。 但不管她多么同情吴姐,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只希望吴姐能得到救赎和心灵真正的解放。 最后,春七少拿了主意,从吴姐的行李中找到她老公的联系方式,又通知了当地的公安机关和相关医院。吴姐醒后呆呆的,被送走时,只有在见到韩冰时笑了笑。 警察在检查吴姐手物品时,发现了四件玻璃艺术品。韩冰很惊讶,没想到在构架得那么完美的幻境中,也有东西是真实的。 之后,她亲眼看到了紧急飞来,处理事情的赵先生,真正的赵先生,很是惊讶。 …… ☆、第二十一章 情殇 在幻境中,赵先生脑满肠肥,分外恶心。但现实中的赵先生却是个中年美大叔,虽然看起来被酒色泡得有些不健康,但五官和身材却没得说,保养极好,艺术家的气质更是迷人。 怪不得吴姐自始至终都深爱着老公,因为有的人,总是会迷惑别人,不管做错什么,还是会得到原谅。 “谢谢你们。”赵先生“诚恳”地春七少等人说,“内子精神脆弱,住在疗养院里。也是我疏于照顾,居然让她自行离开了。” “吴姐到当年度蜜月的地方来,赵先生就没想到来这里找吗?”忍不住,韩冰刺了一句。 这个男人,要不是真实的了解过,就会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给骗了。说起吴姐时,他还一派小心温柔,痛彻心扉的样子。可她经历过吴姐心灵里所有的景象,知道那些才是真的。 赵先生不知道,他们已经了解了那桩纵火命案了吧? 韩冰一边想,一边瞄向赵先生手里拿的盒子。放着四大美人玻璃像的盒子。 赵先生似乎才检查过,还没收拾好。所以,盒子盖半打开着,从韩冰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里面。 四大美人,没有五官,造型优雅流畅,就算韩冰这种不懂艺术的人,也不能不赞叹她们的美丽和哀愁,简单的玻璃,却表达出强烈的诉求。 可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红光闪过。韩冰明明看到玻璃人像上发生了异变,那抹红,诡异地在那透明的材质上流转,妖异以极。同时,她似乎看到,四大美人冲着她哭了。 瞬间,她浑身冰冷。 她接受到很微弱的气息,死亡的气息,死亡之时的痛苦和绝望。但如果说吴姐这个凶手已经暴露了,她们应该安息才是。但这样…… 难道,事实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推断,有错误吗? 接下来的事情,她完全没有关注和参与,一直浑浑噩噩的,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怎么离开的黄泉旅店,不知道怎么上的飞机,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春七少安排得细心妥帖,根本没让她操半点心。 但,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开始时以为她是太疲倦了,到底是女孩子,还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虽说有异能,也心灵受创了吧?可后来,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头。 “怎么了?”他送她回家时,温柔地问。 韩冰摇了摇头。 “我们正式开始约会好不好?”他转移话题。 韩冰又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春七少呆住了。他以为,经过这些事,哪怕是在幻境中发生的,他们的感情也已经到达了某种程度。难道,她记起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 “不是不愿意。”韩冰正色道,“你能帮我查查吴姐在哪家精神病院吗?顺便,再查查那起纵火杀人案。” 春七少愣住了,不明就理。 韩冰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疑虑,那一瞬间感觉到的东西,全盘托出。 “好,我们再查。如果你接收到什么,我绝不会让你带着不安生活。”春七少想了想,认真的点头应下。 不长时间,春七少得到了消息。 很巧,吴姐所在的精神病院,正在是春氏曾经赞助的那个。可奇怪的是,查来查去,根本没有什么纵火杀人案。据调查,赵先生有四个情人,一个个活得好好的,就在他身边,还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个男人真是本事,可以让自己的小三小四小五等等,和睦相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么,吴姐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杀了人,并且逼疯了自己? 在韩冰的要求下,春七少带她去了那间精神病院。走入医院的刹那,韩冰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幻境中,因为场景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好在,现实的气息带着温热、嘈杂、有点污浊但绝对亲切的触感,扑面而来。 谁说现实肮脏,水至清则无鱼。只有当真正陷入纯净的幻境中,才知道现实有多么可贵。 医院大楼共七层,吴姐就在七零五。韩冰从隔着带铁栏的大门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掉眼泪。 不知她是如何从管理严格的医院跑出去的,但就算在幻境中相处了一回,也对她有了些感情,或者说是同情。 她很安静,静静地坐在床角,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 “她和赵先生是同学,以前也是美院的高才生来着。可是,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全力支持老公,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就像《罗丹的情人》?”韩冰苦笑。 “就像《罗丹的情人》!”春七少点头,“看,电影反应生活,生活就是电影。” 女人,把才华埋没,把梦想全寄托在男人身上,真是愚蠢可怜。做为个体的自己如果不能独立,那样的爱情也是软弱虚伪的。 韩冰没说话,但知道春七少说得对。电影中的很多事情,在现实生活中都找得到影子。就像李导,从黄泉旅店回来后,就一头扎进创作之中,从未有过的亲身经历,让他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因为有了两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他决定拍成两部曲。 一部票房和口碑又丰收的电影就要诞生了,可谁知道,电影原形人物的那些辛苦血泪呢? 而挑夫老张,居然因为受刺激太严重,把那部分记忆缺失了。倒是谭和尚,安静离开,不知所踪。 韩冰不知道的是,谭和尚的消失让春七少很担忧。他怕谭和尚泄露韩冰的秘密,给她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他自责自己的疏忽,怎么让谭和尚在眼前消失了呢?他明明很留意来着,这是不是说明谭和尚的消失是有意为之? 这个人,身上始终有让人猜不透的地方。看似无害,只是一个宗教骗子,插科打诨,丑角似的人物,但实际上呢? 现在,春七少在动用一切力量,紧急寻找谭和尚。 “那幅画……”韩冰突然惊讶的叫了声。 心念转动的春七少循声望去。 那是一幅抽象画,是由大大小小的螺旋组成的。怪不得,他们在幻境中间,那医院的走廊就是不断循环的螺旋状。都说文艺作品反应作者的内心,可能是那样的婚姻生活,令吴姐觉得自己始终在原地,永远也走不出心灵的泥沼吧。 “吴姐。”韩冰轻轻叫了一声。 很奇怪,她们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交集,可在幻境中却共了一场生死。所以,现在心里是什么感情,是个什么滋味,韩冰搞不清楚。 医生说过,精神有问题的患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是感知不到外界的。你叫她,她也未必听得到。 可是,吴姐听到了,还缓缓转过头来。 她真瘦啊,皮肤贴着骨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青筋暴露,就像个骷髅。可是,她的眼睛奇异的明亮,温柔,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伤心和再也不期望什么的放弃。 “韩冰啊。”她轻轻呢喃。 韩冰的眼泪,唰一下流下来。 吴姐认得她。 “好好爱这个男人吧。”她慢慢走过来,盯着韩冰身后的春七少,“不然,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有时候爱一个男人,不管多么真心,他也不会要。” “吴姐,你并没有杀人。”韩冰激动地说。 本来,他们是不可以单独见病人的。但谁让春七少是大财主呢?而韩冰一定要背着赵先生的。她要弄清一件事,她要解救吴姐。 “没有吗?”吴姐很疑惑,“可是我老公说,我烧死了他四个情人。他的四大美人,让我毁了。我……我很对不起。他真的这么跟我说,我相信他。” 韩冰咬紧牙,气得恨不能杀人。 那个赵先生,真是禽兽不如。来之前,她看过吴姐的病历,她很早以前就精神衰弱,有轻微的精神问题,特别容易接受某些强行灌输的信息。而且,她特别信任和依赖她的老公。 这样就可以判断出,她烧死了四个女人云云,是赵先生故意诱导的,为的是让她疯得更彻底吧。他可能是急于摆脱她,可她不肯放手,于是他就想了这么阴毒的办法。 吴姐本就精神脆弱,当她反复不断想到自己杀了人,而她确实也心存恶念之时,就把一切当了真,结果病得就越严重。 她也是学艺术的,说不定比赵先生还有天分,所以她的想象力才那么强大。但这,也确实害了她。 “吴姐,你没有杀人。没有人因为你而死。”韩冰再三强调。 “咱们把事情和医生提一下,说不定对她今后的治疗有帮助。没有内疚和恐惧,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春七少轻声在韩冰耳后说,“至于赵先生,我调查了他的财务背景,春氏若要打垮他,实在很有机会。” 韩冰点点头,知道春七少是为吴姐报复。 他们以为,这些话吴姐不会入耳。但再一次,吴姐听到了,而且明白了。 她再走进些,但手握住了韩冰搭在铁栏上的手指。冰寒,瞬间从那一点接触的皮肤,传遍全身,令韩冰打了个寒战。 “你会明白的。你能明白的是不是?”吴姐惨笑,“你听得到我的心,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其实,我确实杀了人。” 韩冰又是一哆嗦,想抽回手,却让吴姐握得死紧。 春七少发觉异状,立即从后面抱住她。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立即让她感到了安全。 “我杀的,并不是他现在的女人,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吴姐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恨我老公吗?不管他如何对我,我也不恨他。因为,是我亲手毁了他的一生。当年,他想做出四大美人的玻璃艺术品,可一直达不到自己的要求。他很烦躁,不知怎么,就想到要找真实鲜活的女人,不求相像,只要有一点神似,就可以激发他的灵感。他爱四大美人,他着了魔。他在我的面前,和那四个女人颠鸾倒凤,说能刺激灵感。那时他很穷,花的是我的钱。” 吴姐苦笑着,“我真可怜哪,可就算那样,他仍然做不出满意的作品来。于是,我想到干将莫邪铸剑的传说,觉得四大美人的玻璃像之所以总也不能有灵魂,是因为它们没有真正的生灵祭奠。于是,我把她们关在乡下的一个废旧房子里,活活烧死,就用融化玻璃的温度。” 吴姐说的是真的!韩冰感觉得到。 她吓呆了,没想到事情会和她想的再度有出入。而因为她和吴姐有肢体的接触,她的脑海里闪过那恐怖的一幕幕。她知道,语言和文字可以骗人,但这种感知却不会。 吴姐真的杀了人! 她曾以为,吴姐是可怜的,是完全的受害者。可没想到,吴姐也是害人者。赵先生纵然有道德缺陷,但他也生活在一个可怕的秘密之中。并且,维护了他的妻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冷漠的对待她,急于摆脱她却不敢彻底。 他在害怕!二十年来,他一定怕得要死! “我收集了那四个女人的骨灰,掺在玻璃溶液中。结果,真的创造出了完美的艺术品。可我老公知道这件事后,他开始厌恶,厌恶我,厌恶艺术,于是,他抛弃了我们。”吴姐掉了眼泪,“我是凶手,可我是为了他,为了艺术,不就是得有牺牲吗?如果他需要我,我也会毫不犹豫跳进熔炉的。只是之后,他却再也不回到我身边。世上没有完美的谋杀,但那时的法医鉴定水平不足够,所以我逃脱了惩罚。可我,真的逃得掉吗?” 这个问题,韩冰无法回答。于是,她跑了。一直跑到医院外,不断的呕吐。 事情,永远不会简单。她先入为主的定了赵先生的罪,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责任,没有人是无辜的。她在那些玻璃像上看到的幻景,其实只是残留的死亡信息,还是吴姐传达出来的。因为她日夜被自己的变态行为自责,在摩挲好艺术品,在鉴赏和把玩时,留下了很多的信息。 善的,恶的,黑的,白的,本来就并不绝对。有时候,一个好人可以伤害全世界。可一个恶人,也可能获得拯救。 “身为女人,不要总想着被人收藏,要有自己的光。”她始终记得,她跑出医院时,吴姐在她背后说的话。 她甚至不能确定,吴姐是真疯,还是想让自己疯。那样,她就可以逃避那些做过的可怕事情。不管是什么理由,生命,永远是最珍贵的。 之后不到一周,春七少找到韩冰,告诉她吴姐的死讯。 “她没有任何病痛和外伤,就安静的去世了。”春七少说,“也许,是油尽灯枯。也许,是她强大的精神力,自己杀死了自己。” 韩冰不胜唏嘘。 然后又想到自己。 在幻境中,她和春七少之间发生的事是真实的吗? 把疑问告诉春七少后,他笑道,“再做一遍,就知道是否真实了。” 他低下头吻她。 她回应,感到了幸福。 然后,她的头开始剧烈疼痛。很多遗忘的记忆,关于黄泉旅店,关于春七少,关于她为什么会遗忘,她突然就想了起来。 推开春七少,倒退了好几步,看着春七少英俊的脸,她简直无法相信。而春七少意识到她恢复了缺失的记忆,心急地想解释。韩冰,不听。 因为这个男人,骗她! “请我离开我,永远别回来。”她平静的说,泪流满面。 (第二卷完) 黄泉旅店真正的秘密是什么?春七少和韩冰之间发生了什么? 谭和尚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秘事、恐怖事发生们? 请看《黄泉旅店》第三卷:迷魂记。 第三卷 迷魂记 楔子 只有爱,是一颗永恒的星,照亮我来时的道,和去时的路。 ☆、第一章 百年前的女人 深夜,寂静。 一片漆黑的大厦中,惟有十八楼的一扇窗子,还透出柔和的光线,在暗夜中特别刺目。 韩冰躺在床上看书,渐渐的有了些困倦。 忽然,灯灭了。 她瞬间融入了诡异突如其来的黑暗。 是哪里又跳闸了吧?她无奈的想。这栋楼有些年头了,线路早就应该检修,可一直没人管。 伸手轻按,床头应急用的电池小夜灯亮了。光线昏暗,但足够照亮她视线所及。 “你快来!”有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似乎被什么东西捂着,听起来闷声闷气。 韩冰大骇,本能的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差点没吓死。 一个女人不知何时站在她卧室的门边,穿着十九世纪初的时髦衣服,旗袍,外面披着西式的外套,头发烫成那种有点僵硬的波浪,脚上没穿皮鞋,而是绣花鞋。 她站的地方,异乎寻常的黑暗,好像她身后是一个无尽的空洞,好几次方那么深幽。在那阴沉湿冷的黑中,她却被衬得艳丽夺目,白底蓝花的衣料,外套是血一样的红。看起来,像是造型优美、线条流畅的青花瓷瓶,套了个红套子。 最可怕的,是她从头到脚蒙着一块黑纱。房间内仅有的光线,令那黑纱闪着诡异的光,像是雨夜的水渍。这令她的容貌看不清楚,但鲜艳的红唇和十根红红的指甲,却刺目的张扬。 “你快来。”女人又问,一动不动。 “快来吧。不然,我等不了,我真的要走了。”她又说。然后,向前一步。 韩冰直接吓晕过去。 …… “不是鬼压床,我敢肯定。”韩冰对李导说。 “你很久没做恐怖的噩梦了吧?别是又有什么怪事找上你。”李导发愁的说,“你这倒霉孩子,大脑的构造为什么非得和别人不一样,这不是活受罪吗?要我说,你别再去找那个葛医生了,也别再找她的师傅慧空。你本来就有点特异,现在还要开发出来,不是更要命吗?” 韩冰摇摇头。 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她的异能是不能抛弃和割掉的。那她能做的,就是不逃避,提高控制能力,可以有序接收那些涉死的脑波信息,那些残留的意念,并梳理好,免得自受其害。这就像她身上隐藏着一个野兽,不驯化才是最可怕的。 她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没办法。而葛医生和慧空大师,一直无私的帮助她。 而且,她最近的睡眠质量不好不是一天半天了,失眠严重。去医院想开点安眠药时,才遇到了美女葛医生。葛医生认为她还年轻,身体不错,所以并不是药理性的失眠症,而是心理性的,干脆叫她放松,不要太介意和专注担忧,顺其自然,再配合点读书和音乐疗法就行了。 “很真实?”李导又问。 “我觉得是真的。虽然我吓醒后,什么也没发现。”韩冰叹气。遇到的怪事那么多了,她也一直努力秉承慈悲心,但该害怕的,一点不会减少。 “你就不该辞职。”李导叹了口气,“虽然你是春氏的员工,但却是为我工作的。为了那个混蛋,有必要耽误自己的前程吗?我少了左膀右臂,你少了高薪水,要不然换个风水好、阳气足的地方住,可能就不会老接收到异样信息了。” 他话题转换太快,韩冰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她消化了这话,脸色突然就白了。 有一段,她缺失了部分记忆,可就当她接受春七少的感情时,却猛然又记起,记起那十二天空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有关她和春七少。 极其狗血老套的陷阱。 那天她到公司去请假,无意中听到春七少和几个平时往来的纨绔说笑。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的公子们问春七少:大鱼大肉吃腻了,那个清粥小菜,似乎叫韩冰吧,到手了没? 春七少笑而不语。 电影电视中,看过很多这样的情节了。但临到自已头上,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羞辱。本来她对春七少格外戒备和抵触,可在黄泉旅店的凶局事件后,令她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接受了他的感情。 在那样恐怖的情况下,有那样一个男人给予了那样的保护,想不动心,很难。何况,她在告诫自已远离春七少时,就已经心有所动了吧?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今天,却知道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游戏。而且,她还只是赌注、彩头,都没有下场的机会。 她没有激动地质问,或者哭泣着跑掉,而是若无其事走开,可是心里的痛却直达灵魂的最深处,暗暗发誓就愚蠢这一次,再也不会对春七少有半点信任。 被辜负、被伤害、被嘲弄,令她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其实只是痛到茫然无措而已。偏偏似乎有心灵感应,春七少发现了她的出现和离开,急追了来。 但,他只是紧拉着她不放,却没有解释的话。也许就算解释,她也听不进的。她的耳朵里和心里,塞满乱七八糟的声音,嗡嗡的像装了一部损坏的引擎,屏蔽了春七少的一切。 她毫不在乎的一笑,于是春七少放开了她,因为那拒绝的信息,令他甚至不敢靠近。她窝在家里,隔绝外部信息和春七少几次三番的请见。直到她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在黄泉旅店再度遇到他。 而他,是他父亲派去公干的。 在那个地方,有什么人会去谈生意?所以,这件事很古怪。 至于她失去记忆的事,慧空师傅说,是她过度开发脑力造成的。 在玻璃美人事件中,失忆的她再度掉进春七少的温柔保护中,甚至更进了一步。是的,她爱上他。如果没有回忆也就罢了,偏偏,她想起来了! 于是,她只有辞职一途,因为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最微不足道的。 “不提这个了。”李导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赶紧往回拉,“不然,你暂时住我家吧?正好我要去外景地,你和你嫂子做个伴儿。” 韩冰摇摇头,“逃避不是办法。” “逃避不是办法。”李导重复,暗示明显。 她和春七少之间,她才是真正在逃避的。可是,她没有其他办法,因为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事情。不像她的异能,她的梦境,其实是可以训练的。 在保证再遇怪事就搬到李导家,或者打李导的紧急电话后,韩冰回到了家。枯坐到天色渐晚,她发现没事做的时候最孤独,而且隐约有些恐惧,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于是,她打开电脑,结果发现好多春七少的邮件,几乎塞满了她的邮箱。 逃避不是办法。 李导说得对,可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因为那样比较容易。她把邮件全部删掉,一个人默默的吃饭、看电视,然后回到床上睡觉。 她有一种奔赴危险的想法,或者说是决定。毕竟她逃避了感情,却不能再逃避异能。不管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地拥有了这种“负担”,她都很面对。 慈悲心! 要对万物抱有慈悲心,哪怕是可怖的,总应该保持微微的怜悯。她不是圣人,可是做好事会让她感觉好一点。 那个一百年前的女人会来吗?会来入她的梦吗?为什么来找她呢?是她无意间又接受了什么残留的脑波?接触到百年前的时空静电?还是,她和那女人之间有瓜葛? 在科学和幻想之间,在灵怪现象和逻辑推理之间,她再度迷失了。 接着,她失眠了。 上床的时候才九点多,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一点钟还没有入梦。好不容易进入迷糊状态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就像谁正捏着嗓子闷哼,令她立即清醒。可那声音又消失了,接着过了几分钟,又响起。 韩冰拧亮床头灯,静静的坐着,准备循声寻物,最后居然发现是手机没电了,发出那种凄惨的提示音。那种声音平时听并不觉得什么,心里脆弱而慢慢陷入危险梦境的时候,竟然也很有惊悚的感觉。 她翻出充电器,把手机充上电,随后重新关灯、上床。 然而就在她翻身侧卧的时候,却惊得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心脏瞬间紧缩,身体一动也不动。 有什么在卧室外,静静的“看”她。 卧室门是关上的,她很确定,可此时却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而且还在悄无声息的继续扩大。漆黑中,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应该……是影子吧?只是那影子很模糊,呈现出灰色,飘飘荡荡的像一团稀薄的雾气。 你是谁?你来找我干什么? 韩冰想问,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紧紧掐住,完全说不出半个音节。 她有一种……明知道会死,却在死亡来临时仍然害怕的感觉。不管做多少心理建设,不管遇到过多么诡谲可怕的事,仍然不能平静的对待这些怪异的情形。 眼看着,卧室的门被彻底推开了。那影子完全暴露,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像是一男一女的样子。同样灰扑扑,在浓得像黑水一样的阴暗中飘浮。 他们,向韩冰走来。 韩冰听到自已胸中如擂,心跳快得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拉了风箱。本能中她想逃,可却根本动不了,只眼睁睁看着一高一矮两条影子接近! 还好,那两条灰影并没有袭击她,而是在离床一米处停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又走了。 片刻后,韩冰骇然发现自已下了床,迷迷糊糊的跟着两条灰影走。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要停下,急得不知所措,可她的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了,不管多么努力,也仍然像牵线木偶一样! 不要!放开我!她胸中呐喊着。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她要踏入黑暗边缘的时候,斜刺里突然掠过一条红影。 那个女人,那个百年前的女人出现了……白底蓝花的旗袍,血一样的红外套,僵硬的波浪卷发,艳丽的绣花鞋。 雪肤、黑发、红唇。 是黑暗中惟一的清晰。 ☆、第二章 有朋自远方来 “滚开!”那女人低喝一声。 灰影,如风般消散,带着尖利的刮擦声,好像指甲划过玻璃,满是不甘和怨愤。它们还试图沾染韩冰的身体,瞬间近到那雾气的潮湿感几乎贴到韩冰的面颊,令她浑身如坠冰海,灭顶般的寒冷。 然,终究没能成功。也到了此时,韩冰才能重新呼吸。 “别跟他们走!快回去!”那女人又对韩冰说,很是焦急,随后就消失了。好像那悬空的极度黑暗中有一只手,生生把她拖了回去。 韩冰一个踉跄,跌回了床上。猛醒。 再睁眼……午夜两点虽然寂静,却有着人间的安详,那浓浓的烟火气,证明她还活着。 是梦吗?做了噩梦?再度拧亮床头灯,却发现手机正在充电。明明,她睡前并没有做这件事,是刚刚……那么,是她梦游了?在梦游状态下给手机充电,然后直接进入那个怪梦? 谁要带她走?明明第一次梦见那个十九世纪初时髦打扮的女人时,她叫自已说:你来吧。 可就在一分钟之前,她又说:快回去! 韩冰冷汗淋漓。 她很怕,更可怕的是她非常清醒。于是觉得夜很深、很长、周围的空间全是冰冷而看不到的危险。而她,在这种时候居然又想给春七少打电话。 很多次了,只要他在身边,或者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电话里,她及她周围的气场就会稳定而“干净”。那不是错觉,也不是心理作用,是真实的。这种情形很古怪,说明春七少的身上有秘密,说不定还与她相关。 可是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 她犯了倔,她忍耐着,她宁愿被吓死,也不要向一个欺骗她的人求助。然而,她心底也有一丝迷惑,只是被她故意忽略。他们在一起时,春七少很真,真诚、真挚、真实、真切……如果都是他装的,他简直能横扫世界各大影帝的桂冠。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日夜夜都伤心。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请别再说我爱你…… 连呼吸声都无端放大的房间内,传来音乐铃声,显得极度的突然。韩冰吓得僵住,心脏骤停一般,紧接着就激烈跳动,堵住了喉咙似的。她身子发僵,好半天才敢强迫自已动弹,接听。 她喜欢这首《冷酷到底》,所以选了做手机铃声,没想到此时此刻,正合她现在的心情。 “韩冰。”男人醇厚中带着暗哑的声音响起,近到似乎藉由手机,亲吻她的耳朵。 韩冰愣住,但身体却骤然暖了,是那种从心灵深处和骨头缝里的暖意。但她下意识的离电话远了些,回话也冷淡而疏远,“春总,我已经与您没有关系了,所以,请不要打电话来骚扰。” 说完,她想挂掉电话,但那边一连串急切的喂喂声,令她犹豫了片刻。于是她听到春七少焦虑地说,“你没事吧?我刚才……刚才梦到你差点被两个灰衣人带走。” 韩冰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他会看到她的噩梦?他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奇怪的联系?本来之前只是公司的老板和没有存在感的小下属,八杆子打不着,但自从她发现自已可以接收那些恐怖的信息与脑波后,春七少就慢慢成了她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两人迅速的接近,不管主动或者被动,他总是会在,就像海中的礁石,固执的不断出现。 还有那两个灰衣人,如果照传统的说法,是不是勾魂使者?至少他们不是黑白无常,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因为他们是灰色的雾气,因为那女人可以把他们赶开。 黑白无常是正神,怎么会被孤魂野鬼驱走?又怎么会有那种阴冷得让人颤栗的感觉?若人的阳寿尽了,应该只有悲伤和不舍,不会害怕吧?尤其她这种从没做过坏事的人。 等等,为什么她脑子里闪过孤魂野鬼几个字?难道在她的潜意识中,认定那个百年前的女人是孤独的魂魄吗?可刚才她是被救了吧?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突然涌进她的脑海。大概是春七少的电话令她的恐惧稍减,于是连思维也灵活了起来。可电话那边的春七少还在问,“你没事吗?你确定没事吗?” “谢谢,我没事。”她尽量客气些、平静些,“但我希望与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都请不要再关心了。”犹豫一下,她咬牙按下关机键。 她坐在床上,不敢动,甚至觉得她下床的话,说不定床底会有什么抓她的脚,无数恐怖电影的可怕景象,在脑子里频繁的出现。而卧室的门半天半合着,诡异得像黑夜的狞笑。她记得真真的,睡觉前,她确实关了门,还反锁了。这说明那些“东西”能有物理攻击力,能打开她的门,接近她。 也许,刚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她在睡梦中体会到的。 钟表,滴答滴答的响着。节奏,有时候也能让人心慌。眼看到了凌晨三点,民间说是鬼呲牙的时间,阴气极重。她以为会再遇到可怕的事,却居然在胡思乱想中,迷糊着睡着了。 人在恐惧的时候,精神高度亢奋,不应该能入眠的,何况她并没有连续几天没睡觉,疲劳感不重。可是,她的身心像被什么轻轻抚慰着,就真的睡了过去,而且无梦香甜。 第二天早上她得到了答案,因为她清晨想去公园跑步,接受一天中初升的阳气。但是一开门,看到春七少就在她的门外坐着。因为倚着她的门,还差点往后仰跌进来。 “我立即就走。”没等韩冰说话,春七少立即站起来,举起手,表示投降,或者息事宁人。 看着他高大的背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韩冰几度想叫住他,却没有发出声来。昨晚,他在她门外坐一整夜吧?他保护了她,所以她才感觉特别平静,才能睡个好觉。 突然间,她有点心软。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虽然骗了她,拿她当一群纨绔子弟打赌的筹码和彩头,他的感情是假的,但到底,他有悔意不是吗?可这个念头一兴起,她又觉得自已懦弱可耻,复又硬起心肠。 呼吸了新鲜空气,做了运动,冲了个冷水澡,又吃的自已做的营养早餐后,她的精神好了许多,开始上网找工作。 她不能无所事事,专门等着那些不良意识和来自其他空间的信息找上她。毕竟,她不是神婆,也不能以此为职业。再者,忙起来的话,说不定情绪好,气场强,就能远离许多烦恼。 在电脑前坐了一天,从浩瀚的网络招聘信息中筛选出十几个有意向的,分别投了简历。眼见天色渐晚,黑夜来临,她有点慌张和害怕。只是她以为她的噩梦会继续,却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以现在找工作的难度来说,她算是中奖率很高了。 对方是一间摄影工作室,要招聘的是两名摄影师助理。韩冰本来以为这是最没有把握的一份应征职位,哪想到就是它最先来了消息。难道,是因为她在春氏影视工作的经历起了重要的作用吗?不过她之前只是做李导的私人助理,工作很琐碎,却没做过与影像相关的内容,她很怀疑做不了这份工作,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看看,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 面试时间是下午三点,她不熟悉地址,只有提前出门。鉴于早到和迟到一样不礼貌,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她决定在摄影工作室附近转转。哪想到才一回身,就遇到了熟人,曾经患难与共的熟人。 “谭和尚!”她很惊喜。 她的社交生活非常贫乏,李导又去外景地了,她也不愿意和同事们来往,以免牵出春七少来,所以这些日子孤独得很。本来她自已还没有觉得,此时看到熟悉的人,那雀跃感,令她瞬间明白了最近自已心境的不对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孔子的话,从没有比这一刻更贴合她的心意。 “韩冰,真巧。”谭和尚也很高兴。 不过,韩冰上下打量着,觉得现在叫他潭和尚有点名不符实了。他留了头发,虽然还不很长,也没做佛家打扮,脸上更没有他故做的大师般表情。初看上去,就像是个从乡下来的淳朴而稳重的青年。 “你这是……”她指了指谭和尚的头,问。 “不当职业神棍了,我又不是真的会修佛,到处招摇撞骗是要被天谴的。”谭和尚笑容里有点苦涩,凑近韩冰,压低了声音说,“在黄泉旅店遇到了那两件怪事,科学又无法解释,我当然要敬畏一点,老实一点。” 韩冰看他有点小小滑稽的样子,差点笑出来,心情豁然开朗。 在凶局案中,谭和尚还拿着出家人的架子,一口一个贫僧,明明很年轻,却如老僧一般行事。可到了玻璃美人案中,他就已经不装了,现在更是干脆“还俗”了。 “有些东西属于民俗,虽然很难理解,但世界上总有我们人类不明白的道理。这些东西就快要消失了,你就当好运道,能够经历一回。”韩冰劝。 其实,她平时就是这样劝自已的。不得不说,没什么效果,该怕的时候还是会怕,只是能心安理得一些,特别是秉承慈悲之心时。毕竟心中无愧,底气略足。 “遇到这么多怪事,你不怕吗?”谭和尚问,神色间有些古怪。 韩冰没留意,只点点头,“怕啊。可是怕没有用。你发现没?所谓命运,就是不管你怎么努力,它都不会改变轨迹,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也许会更改结果罢了。” “有理。” “话说回来,你怎么来B市了?”韩冰好奇。 …… ☆、第三章 高祖姑姑的照片 “B市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发展的机会比较多。”谭和尚认真地说。 “你有计划没有?有住处没有?需要帮忙的话,只管说一声。”韩冰很真诚。 虽然她其实对谭和尚并不了解,可共同经历过生死,彼此间的感觉很不一样,似乎完全可以信任。 “我才到B市三天,就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 谭和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安顿好再找你们的,没想到遇见你,真是有缘。对了,李导和春七少怎么样?” 听到春七少的名字,韩冰感觉呼吸停了一息,但还没等她开口,谭和尚就又说,“其实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他们两个的消息都能从网上的娱乐新闻中搜到。” “李导筹拍的恐怖电影开机了,他去了外景地。” “新闻上说了。”谭和尚一脸与有荣焉,“你没跟去?你不是李导的私人助理吗?” 韩冰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明自已辞职的事。 好在,今天谭和尚情绪很高,自顾自的猜测道,“哦,我明白了。他这回要突破自我,把B级恐怖片拍成人级艺术片,体现人性与超自然的关系,摆脱小成本恐怖电影以吓唬人为乐的低级趣味。呃,采访他的新闻是这么说的。但是听说拍涉及灵异的片子,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你才不敢跟去,对吧?毕竟你是女孩子,还经历了之前的可怕事情。别说你,现在我想起那个旅店,心里还发毛呢。”他特意不提黄泉旅店的名字,但韩冰还是觉得身上一冷。 抬头望去,天空晴朗,太阳明晃晃的,不知道那股寒意是从何而来。 “虽说后来弄明白了,一次是出于恶人的恶念,一次是进入偏执者的梦境,可还是挺吓人的对不?”谭和尚抱了抱手臂,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而后又叹口气,“到底,那家旅店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 “很多事不用刨根问底啦。”韩冰甩甩头,把突然而来的不安甩走,“用我家乡的话说,不明白的别打听,打听出来是心病。” “也是。”谭和尚失笑,话题一转,“春七少怎么样?身为朋友……你就没安慰安慰他?” 韩冰愣住,“安慰什么?” “你不知道啊,娱乐新闻都上了头条了。”谭和尚很惊讶,“前些日子春七少涉嫌酒驾、被保释出来后,有人看到他和父亲激烈争吵。昨天的最新消息说,目击者称他失魂落魄的步行回家,神情极为憔悴、落寞,大家怀疑他失恋了。你知道他,从前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可现在上网搜搜就知道了,几万条他的消息,都在猜测哪个女人这么本事,居然令春七少踢铁板。网友提出好几个当红女明星的人选,网络正投票,看谁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他是我的老板。”韩冰从胸口生生挤出话来,“虽然在黄泉旅店共同面对过困局,可那是在特殊情况下,回复正常生活后,自然彼此保持距离呀。所以,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爱上网看娱乐新闻。到底在一个圈子里,早看惯了这些没营养的消息。” “好歹,他算是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的,多少关心一下嘛。因为我们陷入恶念也好,怪梦也罢,都是他把我们带出来的。”谭和尚意味深长的瞄了韩冰一眼,“除非……是你让他吃憋……” “你胡说什么呀。” “在黄泉旅店,他对你很用了番真心思。”谭和尚不与韩冰的目光接触,只一味地说,好像趁着自已有勇气,“我这和尚是假的,又没瞎,其实……看的出来。” “总之我和他没有关系。” “好吧,好吧,是我多嘴了。”谭和尚举手投降。 韩冰心中一阵懊恼,因为她反应激烈,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她和春七少之间有问题。 失恋?失魂落魄?春七少不是因为她才如此吧?这些日子她在家搞自闭,确实没有听到过任何与他有关的事。他那样的男人,要女人容易,要恋爱却应该没那么快。 如果,他是为她如此,是否证明他对她有些感情?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玩笑的开始,却铸就了真心?如果不是为她如此,似乎又解释不通。前天晚上,他在自已门前守了一夜,却一句话也没多说。新闻上说他步行回家,应该就是从她这儿走的…… 忽然,韩冰心里混乱不堪。 人的心,真的很难看懂,就算亲眼看到也无法深深相信。而没有信任,就无法继续走下去。 “不然,你住到我家吧?”韩冰打破短暂却尴尬的沉默,心里对谭和尚提起她和春七少之间的问题感觉有些怪异。 虽然他们相处时间短,可是因为共同的经历,关系比相交十年的友人还亲近。但是,谭和尚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况且这种男女感情的问题,就算到了李导和她之间的那种信任程度,也只会略提一提,不会这么有直接的暗示性。显然,谭和尚的有点“过”了。 可他为什么会“过”?做过了的目的是什么?韩冰没来得及细想。 “你的房子很大吗?”谭和尚从善如流,抛开不恰当的话题,笑问。 韩冰也笑了,“我只有一间小公寓,但是客厅的沙发挺舒服,可以招待朋友住几天的。直到……你找到工作,安顿好生活为止。” “好吧,省点房钱也好。”谭和尚没有客气,“应该不会打扰你太久,我已经找到工作,这几天就开始租房子。” “你找到了什么工作?”韩冰很惊讶。毕竟,谭和尚才来B市三天,在就业形势属于狼多肉少的环境下,找个工作是很不容易的。 “就这家。”谭和尚指指身后的摄影工作室,“他们录用我做摄影助理。” 韩冰吃惊得瞪大眼睛。 “怎么了?”谭和尚不明就理。 “你成了我的竞争对手。”韩冰不由得好笑,“我也是来面试这个职位的。” “啊?你不是在春氏……你是李导的助理啊。”谭和尚也很吃惊。 “我辞职了。我想换个工作。”韩冰干脆明说,省得再夹缠不清。 “那……那你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人家要招两个助理。”谭和尚掩下真实的情绪,安慰道,“不瞒你说,我在当假和尚之余,是正经的摄影爱好者,拍的照片还得过奖呢。虽然,是不入流的地方小奖。”他说着打开随身的包,拿出一部照相机来。 那部相机相当老款了,在数码革命的今天,它看起来就像个古董。可能也正因为如此,那种时光造就的美感,令它看起来非常值钱,凭白就提升了谭和尚的文化感和本人气质。韩冰还听说,现在还有摄影家专门玩这种老式相机,甚至磨砂玻璃聚焦,或者成像,叫做大画幅摄影。 不过再细看,她突然心头毛毛的,因为莫名其妙中,她不知为什么联想起一款日本恐怖游戏《零-红蝶》。那里面杀鬼的道具就是除灵照相机,和谭和尚手上这一只的样子非常像。如果他还是和尚造型,如果他拿着相机走在黄泉旅店里,倒真像个捉鬼法师了。 “怎么了?”看到韩冰发愣,谭和尚问。 “没什么。”韩冰回神,收回那些联想,“你的相机很老式。” “是啊,我没钱买新的。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看起来还挺有品味的是吧?”谭和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快进去吧,他们说的第二个面试者可能是你。” “那你在这儿等我,大约不会用太长时间。” “好。” 辞别了谭和尚,韩冰前去面试。她以为,总共两个名额,谭和尚已经占去一个,她的机会就不大了,根本没抱什么期望,只是出于礼貌才见个面而已。哪想到当场就被录用了,还让她第二天一早就来上班。 面试她的,是摄影室的老板,他说试用期一个月,明天就开始计时。她的工作,是为摄影作品配上文字。 “我看过你为李导的电影宣传照片配的一些小诗词,非常优美,有意境。”老板说,“现在这个时代,诗意已经成了奢侈品了,很少有人会懂得。所以,我签你。” 原来,还是在春氏工作的经历让她受益了。 韩冰心中苦笑,但没拒绝这份工作,因为她没那么偏执。但是,当谭和尚听说她也被录用后,两人成为同事后,显然特别高兴。 他先是拉着韩冰逛街,帮他买了两套时髦些的衣服,吃了晚饭后,就到他住的小旅馆就拿他简单的行李,准备在韩冰的客厅借住几天。 谭和尚住的是火车站附近、由民居改建的简陋旅店。其实现在快捷酒店很发达,房钱也没有贵多少,可是他说,省一块钱也好啊。在大城市生存不易,节约是美德。 按规定,过了晚上八点就会加一天的房费,而现在已经是七点五十分,谭和尚快速到近乎胡乱的收拾东西。好不容易赶到前台退房,忙乱中背包却掉在地上。除了几件衣服、几罐啤酒外,还散落了很多照片。 韩冰帮他捡,顺便看看他的摄影作品。 她发现他很喜欢拍人物,不知是不是性格的原因,他镜头下的人们都在笑,开心的、胸无城府的、纯粹的笑。那些笑容,感染得韩冰也轻松愉快起来。直到,她捡起最后一张照片。 很老旧的照片了,已经发黄、发灰。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倚在河边的围栏上,十九世纪初的城市背景。她身上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血红色的西式小外套、僵硬的波浪长发、艳丽的绣花鞋。 韩冰只感觉脑袋中嗡的一声,现实和虚幻,美好与惊悚,瞬间交织在一起。 “照片里是谁?”她听到自已的声音,就像飘浮在空气中的水滴一样冷凝。 “我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回答,似乎有些叹息,“生于一八九二年,死的时候才二十岁。” …… ☆、第四章 错乱的时光 “你的高祖姑姑?”带谭和尚回到家时,韩冰才问。因为,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胸腔中恢复了一点温热,不像之前,一直有如坠入冰窖。 “我干吗骗你,我高祖,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他的亲妹妹,不就是我高祖姑姑吗?很拗口,但就是这样的亲戚关系啊。”谭和尚又拿出那张照片,对韩冰摇了摇,“大美人吧?其实我们家基因不错的,但是到我这儿的时候长歪了,随了父母的缺点。” “她是怎么去世的?”韩冰试探性地问,“因为你说她那么年轻时就没了。” 谭和尚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她的死因。” “什么意思?不知名的疾病,还是意外死亡?” 谭和尚还是摇了摇头,“其实她是失踪了。二十四岁那年,突然就不见了。” “是法律宣告的死亡?” “你是学历史的,一九二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是乱世,哪有那么完备的法律体系?”谭和尚叹了口气,“祖上流传下来说法是,那天是重阳节,没人知道她出门干什么,反正就再也没回来。但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高祖,和她是双胞胎兄妹,心灵感应特别强,很清楚她是去世了。可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哪。”韩冰心里瞬间发寒,刚积攒的热乎气儿又消失了,连胸口也像压着座冰山。 “是啊,天哪,很可怕是不是?未知的事都是可怕的。据我爷爷说,我高祖很老的时候说起这个妹妹,还痛苦得不能自抑,觉得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不能让她入土为安,死也不能瞑目,成了一辈子的心灵创伤。我爷爷还说,我家祖上也是西南某地的首富,可自我高祖姑姑离奇失踪后,家道就突然败落,一代不如一代,到我这辈子,居然穷到要伪装成宗教人士骗钱。” “你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奇异的秘事发生?” “也许有。”谭和尚点点头,“但也可能是劫杀或者什么,虽然我的祖籍是偏远的西南,战火还没有烧到,但那时毕竟是乱世。她又那么漂亮、有钱。” 以她的装束来说,还很时髦,紧跟着那个时代的时尚。如果在西南小镇,应该算是惹人注目的。而且,可以推算出谭和尚没有撒谎和吹牛,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可能到大城市去读书、见世面,也才会有那样的打扮。 “一百多年了,别说我高祖心疼,连我设身处地的想想,都替她感到恐惧,不知她当时要面对什么。”谭和尚又叹了口气,“人说死得极凶的人都有百年不散的怨气,所以才祸及我们谭氏家族吧?” “你就没追根究底一下?”韩冰再度试探,“就算是为了安你高祖的心。” “我没见过我高祖,全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再说,你不是说吗?不明白的别打听,打听出来是心病。熬吧,也许有怨也会慢慢消磨,这世上哪有百年不变的东西。” 韩冰语结,顿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借口,只好先去洗澡。 当温热的水淋在她微冷的皮肤上,一个个疑问齐齐漫上她的心头。 不知道那位高祖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难道真是横死或者冤死?所以怨气才百年不灭?可是话说回来,她身在北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谭家祖籍西南,中国这么大,几乎斜跨整个版图,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找上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肯定有原因的! 而且,她才莫名其妙的梦到了谭家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就出现了?巧合?缘分?冥冥中的安排,或者是人为? 越想越混乱,最后头都疼了,只好先擦干身子出去。 “轮到你洗了,我给你留了干净的新浴巾。”她对谭和尚说。 “谢谢你,韩冰。”谭和尚收起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解释,“刚才摄影工作室给我打电话,叫我们明天一早去T市出差。” “我们?”韩冰疑惑,“工作室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是我告诉他们的。”谭和尚半开玩笑地说,“他们本来要另行通知你,我说我通知就可以了。因为,我们住在一起嘛。” 韩冰虚踢了谭和尚一脚,惩罚他故意说让人误会的话,之后又问,“就咱们俩去?” “是啊,说主摄影师有别的任务,没时间跟。咱们这次的活儿,是一家很有名杂志的外包业务,就拍些照片,也不需要特别指导。他们看过我的摄影作品,又喜欢你的文字配图,认为我们两个就能顺利完成。顺便,看看我们的能力。老板还说,如果杂志社那边能顺利过稿,就直接跟我们签雇佣合同,不用试用了。” 谭和尚说得眉飞色舞,可韩冰却兴趣不大。因为,她满心疑虑,甚至不想工作。突然,她有点小小的后悔,为什么要辞职呢?如果还在李导身边,至少有人可以商量。 “拍什么要去T市?”她顺口问道。 “是要拍百年前的西式建筑。”谭和尚露出向往之色,“当年,T市是与上海并称的十里洋场,各国租界林立,建筑非常有特色,还住着大把名人寓公,人称建筑博览会嘛。实话说,我还没去过T市呢,顺便短途旅行也好。” “要拍多少?是走马观花式的,还是针对性的?”韩冰又问,以此判断出差的时间,她好准备旅行必需品。 “只是一栋建筑。”潭和尚边说边发了个短信,“地址发你手机里了,据说是本市一个大富翁家的祖产,特意开放给杂志社。说是为了弘扬文化,因为房子里据说还有很多那时代的家具和古董。但我想,可能是为了名声吧?只有钱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当有钱的名流,而且还是底蕴深厚,名门望族的那类。” 潭和尚笑笑,转身进了浴室。 因为T市与B市相邻,距离不过百多公里,韩冰琢磨着如果早上走得早,一天时间足够打个来回了,于是只收拾了个背包,带了一件外套和随身的笔记本电脑。谭和尚更省事,就拎了个摄影包。 他们早上五点出发,高速公路的交通状况又很好,所以七点多就到了T市。要拍照的老房子在市中心闹中取静之处,附近都是不同风格的西式建筑,确实很美丽。 两个人找地方吃了早餐,等T市的联络人到了,就拿了钥匙,先从外面取了一会儿景,然后才进入房子内部。因为他们要在这里拍一天,本来联络人应该全程陪同的,但他突然有些急事,又和摄影工作室的老板是熟人,于是就先走了,只约好下午五点来取关门落锁。 “里面的东西都非常有价值,离现在最近的时间都超过百年了,一定小心。”离开前,联络人千叮咛、万嘱咐。 而当他们进入室内,当韩冰看到谭和尚拿起那部老式相机的时候,不禁又是一凛,由此联想到那个高祖姑姑。昨晚睡不着时,她和谭和尚隔着门聊天,听他说那张照片是当年他的高祖为妹妹照的,他们家的摄影爱好实在是有传统。 但,他为什么身上带着高祖姑姑的照片呢?他说是把全部家当全卖了,身上带的,是他剩下的惟一。他身上带的老照片,也不只是高祖姑姑,有很多别的亲人。他认为,照片是时光的纪念,纪录着他们谭姓家族的传承。 韩冰还以为谭和尚出现,老照片也现世,高祖姑姑应该再来梦中找她。可是一夜好眠,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甚至为高祖姑姑担心起来,会不会因为救了她而惹了麻烦,比如被那些灰色的影子报复?而这些事,要不要告诉谭和尚呢? “哇,这个座钟真是精美!”正胡思乱想,身边的谭和尚发出的赞叹声,牵回了韩冰的注意力。 她不禁点头。 确实,一进门就发现,这哪里是老房子,纯粹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大量百年前,甚至更古老的器物、书画摆放在那里,纤尘不染,好像这房子有时光驻留,他们一下穿越到了百年之前。 而那些古旧之物,虽然比起中国悠长的历史来说,并不算太长久,但世面儿上已经不常见到了,何况还是以这种家居性的、成套的摆放方式。好像,一直有那个时代的人,生活在这里。 时光,错乱了。 是的,韩冰有很强烈的这种感觉。 “一天时间太短了,这个地方像个宝藏,需要慢慢研究很久。”谭和尚又说,“那个富翁真抠门,既然开放了,为什么又限定一天。” “先完成任务再说吧。”韩冰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的。 “可是东西这么多,舍弃哪个也可惜,我觉得只是取舍就为难死了。”谭和尚一边说,一边不断拍照,“怎么办?” “不如这样。”韩冰想了想说,“你在这里拍照,我先上楼看看,帮你筛选一下哪个是必须拍的,哪些可以暂时不管,这样分工,岂不是节约时间?” 谭和尚同意了。 小楼一共三层。 二层是几间卧室和小客厅,摆设和家具都异常精美,韩冰很是费了一番思量,才决定哪些是必拍的,哪些可以忽略,然后就上了三楼。 三楼是主卧,外加一个屋顶花园和巨大的浴室。一进浴室,韩冰就觉得这里非拍不可,古罗马奢华风格,浴盆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雕刻着繁复美丽的和蔼纹,天花板上像是手绘的宗教故事,连玻璃也是彩绘的,非常值得一拍。 有人曾说,古罗马人在洗浴上特别奢侈,也是罗马帝国陨落的原因之一。这里,这间浴室不知曾拥有过什么,又有什么陨落吗? 正想着,也不知怎么,她脚下忽然一滑,差点跌倒。本能的,她张手张脚,保持平衡。无意间,手肘重重撞在洗手台边的墙面上,疼得她差点掉眼泪。 ☆、第五章 画像 没有人用过的浴室,地面干燥,她怎么会脚滑?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即,惊得再也注意不到疼痛。 吱吱呀呀声响起,就像从地底的最深处传来。花式墙面上,突然凹陷下去,一个隐藏式的浴柜出现在面前。 瞬间,她有很多想象。 还有好多恐怖故事,一个个滑过记忆海,各种脑补的景象也仿佛在眼前出现。 从前,有个电影剧组,要拍一部爱情片。导演一直对女主角A很不满意,突然有一天,镜头里出现了另一个女演员B的脸。导演非常高兴,因为B非常入戏,表现完美。但她从来不和剧组的人交流,像像演独角戏似的。 终于有一天,拍摄完毕了,导演在剪辑时跟别人赞叹B是个天才。可其他人都很纳闷,因为没有人看到什么新演员,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导演突然对A宽容了呢?什么戏都一次过。 男主角就开玩笑说,不是遇鬼了吧?话音没落,就一阵阴风吹起,令所有人汗毛直竖。这时大家再看屏幕,果然发现了陌生的B。她一直站在A的旁边,按照相同的剧情,做着更为出色的表演。甚至吻戏,也抢了A的位置。 男主演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副导演就说,肯定是拍戏时惊动了什么“大仙”,要导演赶紧把有B的戏全剪掉,免得不恭敬。可这话才说完,屏幕上的B突然转过头来,凄厉的喊叫:把我放出去!谁把我关在屏幕里!把我放出去!她说的时候,屏幕不断晃动,还发出啪啪声,像有人拍打,吓得大家全吓傻了,动也不敢动。与此同时,剪辑室外又传来一阵声音,是有人穿着高跟鞋跳动的声音,很急促的,非常快。 然后,门开了,女演员A站在那里,脸都白了。导演连忙把她拉进来,跟她说剧组里出现了灵异事件,要她别单独待着。A说我本来就是找你们来的。导演问她有什么事,她突然阴森的笑起来,一把掐住导演的脖子,又恶狠狠地说:谁让你剪掉我的戏!说话的时候,她身上传来阵阵尸体的恶臭。 到底谁是鬼?谁是人?是人害了鬼,还是鬼害了人?最终也没人知道,因为……没有活口留下来。 还有一个,是一件很轰动的刑事案件。某男人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想离婚,可老婆仗着娘家有钱有势,坚决不肯。于是这个男人就把老婆杀掉,直立着放进浴室的隐形浴柜中。之后他还洗去身上的血污,大摇大摆的去会情人。可怕的是,回家后,他没有继续处理尸体,就任老婆的尸身在“站”在那里。 他家的浴柜非常小,又是薄薄的一层板子。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会膨胀,所以就把浴柜的门撑开了。可巧,当时他有一个朋友来,而且正借用浴室,坐在马桶上时,看到对面的墙突然裂开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就在对面“看”他。 朋友吓得尖叫着跑出去,这个男人的杀妻行为也曝光了。他虽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那个朋友却惊吓过度,变得很是神经质,并坚持对别人说,那女尸对他笑了,因为上唇都腐烂光了,露出带血的牙床。 而警察问那个男人,为什么不二度处理尸体时。他说当时急着约会,本想回来再收拾。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忘记了这件事,甚至他忘记自已有过妻子。 是心理问题造成的他的记忆出现了选择性,还是冥冥中古怪的念力?很多风水专家说,立式埋葬,又是横死,怨气极深,说不定造就凶物。后来这女人的父母找高僧和极有名的道长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没有再出任何异事。 想到这些,韩冰浑身发冷。 慈悲心,是对善良,有执念,或者不太凶恶的灵体的。如果是凶物,那就触者皆亡,哪有帮助的机会? 这里的浴柜显然不是粗制滥造,倒像是有机关的夹层。里面,到底有什么? 疑惑只是一瞬,她的心神很快被恐惧所代替。本能中,转身就跑是惟一的反应。可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浴室的门嘭一声关上了。她上前去拉,却怎么也拉不开。 “你快来。”有声音,从身后响起。 女人的声音,同样的句子。 韩冰不想回头,感觉脖子后面有冷冷的微风吹起,令她的后背上,细密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已经无法呼吸、冷汗如浆,可如同受了蛊惑,她慢慢转过身。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间里,浴柜已经完全打开。里面,并没有恶心的尸体,也没有奇怪的生物,但是却有一个金质小塔,半尺高,底坐三寸。 在塔上,悬着一张小照。不,是画像。微画像。只有一寸见方。 画上的女人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血红的西式外套,头上是僵硬的波浪长发,脚下穿着艳丽的绣花鞋。 在韩冰目光定在画上时,她突然面容改变,满头长长的白发,煞气十足! 一道青光闪过,韩冰软倒在地上。 她不是晕倒。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居然很难确定。她只感觉自已“陷入”了什么,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阴冷,潮湿,还有土的腥味。然后是冷冷的阳光照在身上,伴随着空旷的感觉。 …… 春七少回了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春家大宅。 他和父亲激烈争吵的事被娱乐记者拍下来了,可实际上,他们父子只是白白争论,根本就没有个结果。今天他还是要和父亲谈谈,有些事他再不愿意回避,必须搞清楚。 事关韩冰。 事实上,他并没有像韩冰想的那样,和一些纨绔子弟拿她打赌。虽然有时候他是有些无聊的,但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之所以他不解释,因为他对她也确实没有诚实。他接近她,目的并不单纯,只是真实的目的是什么,他也懵懵懂懂。 五年前,父亲就要他注意韩冰,却一直不告诉他原因。他知道,就连韩冰进入春氏,成为李导的助理,表面上是李导做的主,但他的父亲在其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他安静地观察了她五年,远比她想的更了解她。可能正是这种了解,令他无法保持若即若离,而生死与共的经历,令他无法再做个旁观者。 正如那句话所说:他一直努力不动情,可是,却动了心。 于是,他想保护她不受伤害。 他感觉父亲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更意识到父亲派他去黄泉旅店见客户是个谎言。可是父亲怎么知道韩冰的行踪?根本不可能是跟踪,因为父亲给他下达的命令是韩冰订机票之前。这说明父亲预见到了这件事。为什么?怎么做到的?他在父亲的局里,又是个什么角色? 关键是,父亲设局了吗?又是个什么样的局? 他不相信父亲会置他于险地,他是春氏惟一的真系继承人,而且父亲虽然对他不亲切,却和天底下的爸爸一样,深深爱着儿子,为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事实上当他回来,跟父亲讲起所经历的事,他看到父亲的恐惧,惟恐失去他的恐惧。 这说明,派他去黄泉旅店之前,父亲不认为他会有生命危险。那么,又是什么使事件失控了呢?是韩冰能力的不稳定性吗?还是意外出现的谭和尚,以及玻璃美人案中的主角吴姐? 或者说,其实父亲并不知道黄泉旅店的秘密? 但这个推测很快被他否定了。因为通过调查……很是费了一番工夫的调查,他发现黄泉旅店的神秘老板居然是父亲!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面前出现了一片铁幕,看不透的铁幕。父亲到底在谋划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父亲的,上阵父子兵,古语真理。但若因此伤害到韩冰,他不能允许! 在家等了一天,天色全黑时,父亲也没回来。百无聊赖之下,他去了大宅的阁楼。 阁楼非常大,从侧面的窗户看,能见到二楼漂亮的天台。小时候,他常常在阁楼玩,因为堆的东西多,抓迷藏的时候在角落睡着了,从外面粗略看看,很难被找到。记得有一次,父亲找不到他,还以为他被人绑架了,急得差点报警。 想到这儿,他不禁露出笑容。 他不是被宠坏的二世祖,父亲对他的教育很严格,当然也很爱。他那花花公子的形象,不过是伪装,免得太与众不同了。 他慢慢在阁楼上踱步,因为经常有人打扫,倒不见厚厚的灰尘。只是无人居住的地方,总是有一种寂寞的味道,如何打扫也挥不去了。 春七少东看西看,感觉童年时光似乎倒流了一般,心境不由得放松。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有一种违和感,好像熟悉中掺杂了陌生的东西,总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他停下脚步,循着感觉,猛然回头! 干净,但毫无秩序堆砌的杂物之间,一个女人,正歪着头张望。 突如其来的刺激,令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促使心脏收缩压力上升,心跳骤然加快,产生了恐惧的感觉。但当他定晴细看,却发现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幅女人的画像。因为画像歪了,正掩在一个木箱之后,倒像是探出身来偷看他。 他呼出口气,好奇的走过去,把画像取出来,倚放在窗子那边的墙上。 是油画,画中人栩栩如生。 看打扮,应该是十九世纪初的时髦女郎。烫着那时代明星们喜欢的大波浪长发,显得有点僵硬。白底蓝花的旗袍,大红的西式外套,脚上是精美艳丽的绣花鞋。 …… ☆、第六章 又回来了 “你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他轻轻低喃,并缓缓伸出手,试图抚摸画中人的脸。 但,猛然一凛,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为什么声音那么温柔,就像是对画中人说话。确实,他从没见过这幅画,但他也许久不来了,说不定是父亲又买的什么收藏品。 父亲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不管是年代久远的,还是近代的,只要有时光感,就会搜罗来。 而且,又是为什么?他的心也温柔了起来呢?再细看画像,画中人神情生动,尤其那双眼睛,就像一双真实的眼睛,正穿越时光望着他,令他似乎失去了清醒。 他戒备地向后退了数步,突然感到到危险。 这幅画不普通!它似乎有一种魔力,更兼有蛊惑力。或者说,它很邪?要知道他的意志很坚强,为此父亲一直引人为傲,就连催眠师都无法催眠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夺了心神! 啪的一下,阁楼顶上的灯忽然闪了几闪,就像病入膏肓的人,急喘最后几口气,然后死亡。 可黑暗只是短暂的瞬间,因为今晚月色奇佳,银色清辉正从窗外遍洒进来。因为那幅画背立在窗口,所以月光倒似它的背面投影。 也许是月色,也许是那幅画本身的关系,画中的女人就像活了一般,似乎要跳下画布,走过来拥抱他。 春七少再度闪神,胸中满是潮水般的缠绵意,恨不能立即投身画中。 当当当! 正在此时,敲门声把春七少渐渐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家中的佣人随后出现,门外走廊的灯光温暖无比,立即就把那种诡异,却又梦幻般的气氛打得云消雾散。 “什么事?” “有快件给您。”佣人毕恭毕敬,又补充道,“加急的。”说着,双手递上一个黄色的信封。 春七少走到阁楼门边,接过信封,才要抬脚离开,突然又转回了头。 “那幅画是我父亲新买的吗?” “我不知道。”佣人摇摇头,“但据我所知,三个月内,家里没进过什么东西。” 春七少满心疑惑,但手上下意识的拆开信封。 一张纸条掉下来,春七少捡起来,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急切地把信封中的照片统统拿出来。那种焦心的感觉,令他把那幅诡异的画完全置之脑后。 纸条上写着:想要韩冰活,不要惊动任何人,在指定时间之前,悄悄的来黄泉旅店。若有人跟着你,或者你晚了,这个邪恶的地方会让她有一千种连灵魂也不得安宁的死法。 不信?你试试。 照片全是韩冰的,有躺在酒店大堂的,有躺要房间中的。那背景如此熟悉,正是黄泉旅店中的景物。甚至,还有一张韩冰倚在阳台上的照片。落地窗后,是悬崖峭壁,本来是美景,却在此时透着可怕,好像她悬在半空,随时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看看日期,他呆愣了片刻,之后立即照做。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他险险的订到了当晚的机票,天还没亮就到了朝凤岭。时间太早,缆车没有开放,可他又等不得,就只能爬当地人上下山的石阶。 感谢网络的发达,自助旅行攻略上能查到这条小道。路线并不隐蔽,只是行走起来极其艰难,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有的地方才只有两尺多宽,另一面就是悬崖,山风大些,就能把人吹落。再者,更深露重,石阶湿润,就连当地的山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走动的。 可是,他等不了。 绑架韩冰的人说得模糊,他怕万一来晚了,就会来不及! 这三个字很残忍,很多人、很多事、在这三个字面前痛彻心扉、追悔莫及,却又无可奈何。 脚下一滑,春七少差点跌下去,幸好他手疾眼快,抓住了一块尖石。尽管如此,手掌心也被割得鲜血淋漓,手机就像突然死亡了似的,无声无息地坠落黑漆漆的深渊。 他顾不得疼痛,拼命稳住身子,感觉山风就像一只恶意的无形之手,要把他推下去。好不容易重新保持住稳定,突然看到前面山壁上白影一闪。 像个穿白袍子的人形,身材瘦高,轻如云影,疾速掠过,又如山林枭鸟。 眼花了?有脏东西?山精树魅?荒坟幽灵? 春七少深深呼吸,压抑如擂的心跳。深山不比大海,海是广阔而坦荡的,只要你是站在岸上的话。山林却神秘而隐蔽,谁也不知道有谁走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的出生,又有什么孤寂的死亡。更不知道,自己会陷入什么样的危局和凶险。 本能中,他很想立即下山,可韩冰在等他,容不得他退缩。于是他咬咬牙,继续攀登。 起风了,山涧的游荡的气流发出尖利的吼叫,其中,还夹杂着扑簌簌异声。春七少抬头望去,蓦然见到那条白影去而复返,自他头顶,凌空扑来! 幸好他定力足够,身子晃了晃,就即刻伏低,紧靠着一侧岩石。谁说华山路险?朝凤岭这种只容得下僧道的至阴之地、开凿自深山中的石阶小路才真正生死一线。 我要救韩冰,谁也不能阻止! 突然的危险,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他瞪大眼睛,用力望去,却见那白影是一只风筝,人形,一米大小,没有白袍黑发,而是白底蓝花的旗袍,脑后有一根黑色带子,迎风飞舞。 女形风筝的面容是画的,非常粗糙,为了突出眉眼,着力之下有浓妆艳抹之感。但,虽然丝毫不像,春七少还是觉得这女人正是他家大宅中的画中人。风筝的质地不知是什么的,相当密实,肉色,不知为什么,他立即想起……人皮风筝。 忽拉一下,风筝又一次俯冲,擦着他的身边掠过,几乎把他晃下悬崖。而他看到……风筝并没有线牵着,是自己在“飞”。 丛林深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鸣叫,伴随着那尖利的声音,风筝再没有回头,也落入深渊之中,就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春七少的额头和后背,微微冒出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绑架韩冰?为什么他两次看到这奇怪女人的画像。这一切和他、和韩冰有什么关系?与父亲有关系吗?还有,这风筝是哪里来的?是有人动手脚,还是……非自然的现象。但总之,这个十九世纪初的女人是关键。 满心疑惑中,他再度继续爬石阶。这一次,他努力屏蔽起自己的感官。不管是什么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不管是人还是鬼,既然他走到这一步,就必须弄清楚! 孤独的山间小路,一个男人孤独的前行。周围的黑暗与山影,还有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异物或者异声不断出现,又消失。可是他,不为所动。渐渐,见怪不怪。 天色微亮的时候,他终于到达了黄泉旅店。 没有犹豫,他走了进去。 迎面的,还是那个有着奇纹理的山神木雕像。在玻璃美人案中,神像似乎能“走路”,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们陷入了幻觉。可此刻,春七少又忽然不确定了。 真的“只是”幻觉吗? 很多事没办法解释,很多事解释得勉强。可是正确的解释,其实根本不重要。人本来就是在混沌中生活,对这世界了解甚少。活得明白的人,只是保持心的清醒而已。要清醒的自己要什么,放弃什么。 而空气中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很淡,像是佛前燃烧的檀香,又想混杂了花木味道的土香。 回过头看看,旅店的大门还没有消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他可以退出去,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前台。 自然,前台没有人,包着奇怪木料的电脑,或者说功能简单,但造价超级昂贵的服务型机器人也不在。柜台上,只孤零零摆着一张房卡,好像正等着他的到来。 二楼八号B。上次韩冰住的房间。 春七少拿着房卡上楼,在楼梯上时,忍不住回头,四下张望。自从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他的老爹,他就觉得春老爷子烧钱真是连眉头也上眨一下。这个地方,不管为什么而建,不管用来干什么的,不管隐藏着什么秘密,投资上真是大手笔,而且完全得不到经济回报啊。 “别惹我,我可是少东家哪。”他笑着,大声说。 回音缭绕,久久不停。 本来他是想壮胆,结果倒把自己闹得心里毛毛的,身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然后,微笑变成苦笑,强逼着自己不再回头,只一步步走向楼。脚步声也在空荡中有回响,倒像是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似的。 而当他站在房间门口,清晰的胆怯却浮上心头。看看手表,离绑架犯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没有迟到,只不知要面对什么? 绑架犯会在房间里吗?韩冰怎么样了? 镇定了下心神,他开门而入。不自觉的,连脚步也放轻了,但身上的肌肉和神经全部绷紧。 走廊……卫生间……客厅……阳台……卧室……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最后定格。 韩冰就平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动不动。就像……祭品。 春七少快速走到床边,抓起韩冰的手腕。 脉搏,有力的跳动着。这说明她身体没事,只是意识不清楚。观察了片刻,断定韩冰身上没有伤痕,春七少略略放下心。 “又回来了。”他似叹息着低语,倚床而坐,把韩冰扶起来,圈在自己的怀里。 “我已经在了,有什么道,划出来吧。”他对空自语,“不过,先把韩冰唤醒。请。”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动静。 但是韩冰,呼出一口窝在胸中的冷气,睁开眼睛。 …… ☆、第七章 温柔的怜悯 眼前模糊的景物慢慢聚焦。 韩冰在看清楚春七少面容的一刻,又叹息着把眼睛闭上了。 已经跟自己说好,绝不再想起他,也不会指望他,怎么又出现这种幻觉?可是等等,为什么这次的幻觉这么真实?她锻炼自己的异能时试验过,不管幻境多么真实,皮肤的感觉总是会漏出破绽。但现在……男人的体温、气味、心跳是如此清晰,这说明…… 韩冰猛然坐起,偏巧春七少正低下头看她,她的头顶猛然撞上春七少的下巴,两人都是痛叫一声。韩冰还好,春七少的舌头却咬出了血。 这意外,暂时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看着春七少渗血的唇角,韩冰忍住上前探问他伤口的冲动,也只是干巴巴地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然而春七少还没有回答,她就先大吃一惊,看着周围熟悉却又很不想再见到的场景,惊恐地问,“这里是哪儿?难道是……黄泉旅店!”说着,她冲出门去,站到那环形的走廊上。八角型的天井无言,但韩冰的心一直沉到黑暗的最深处。 为什么,又回到了那神秘可怕的旅店?!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喃喃自语。 “你没有印象吗?”跟在她身后的春七少皱了皱眉,“这么说,你从失踪到现在,一直是在昏睡状态吗?” “我没睡。”韩冰茫然摇摇头,“我只是……只是……”她无法描述那种陷入黑暗中的无知无觉感,“我只是闭了一下眼睛。” “你闭上眼睛之前,是几号?” 韩冰回忆了一下,有点失神的报出日期。 “你手机还在吗?”春七少提醒。 韩冰立即就明白了。 手机到了这里就没有信号了,但至少日期显示还在,偶尔也可照明。只是当她看到那串数字时,简直无法相信。 三天了。 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候是在T市那幢当年位于德租界的西式别墅,睁开眼,却是又回到了黄泉旅店。中间的时间段是她一直昏迷,还是又失忆了? 她痛苦的抱住头。她有点受不了了。她一直想以慈悲心面对这一切,可是老天对她可慈悲吗?她只是普通女孩,想过普通的生活,那个能力来的时候,没有人问过过愿不愿意接受! “韩冰。”春七少看韩冰猛然发抖,抚上了她的肩。 可是韩冰却大步一退,甩开春七少的手,“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春七少没想到韩冰的情绪反应这么剧烈,一时愣住。眼看韩冰就要往楼下跑,神情间仓皇而不理智,他当机立断,拉住韩冰,把她扛在肩头,回到房间,直接扔在床上。 “你冷静点!” “我不!”韩冰一向温和而疏淡的面容第一次这么任性,让春七少的心生生撕扯着疼痛。 假如,一切是父亲布的局,他绝不会,让韩冰成为牺牲品。他忽然想起一首曲子《温柔的怜悯》,他现在胸中就激荡这种情绪,又心疼又心软又无可奈何,想拥抱,却紧绷着身体不能动弹,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下来,带着点苦涩。 “熬过去,都会好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保证,会给你一个结局,让这些神秘的事情,让这个黄泉旅店,彻底有个交待!” “你要怎么做?”韩冰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气愤、恐惧、还是绝望造成的。 “相信我!” “我没办法相信你!” 韩冰的直率回答令春七少又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你觉得我没安好心,骗了你。对此,我不解释,因为我确实有欺骗你的地方,但不是关于感情。可是,前两次我们来到这里,身边总有其他人在,有李导,有谭和尚、甚至两个凶手姚清杨和吴姐。可是今天,甚至是这段日子,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所以我们必须互相依靠,不然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出去。明白吗?韩冰!你可以继续误会我,或者恨我,但这时候却不能离开我!”空旷令春七少的声音轻轻回响,掷地有声,透着无法形容的坚决。 韩冰不是个冲动的个性,只是刺激和变化来得太突然,一时失控罢了。略冷静些,她就明白春七少说得很对。不管多么想逃避他,逃避自己受伤害的自尊,但事实就是事实。而今,他们必须联手。 “好。”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理智下来,用力点头,“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春七少望着窗外东升的旭日,只感觉黄泉旅店本身的阴森压力慢慢减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下楼去,看看旅店的门是不是又被封锁住了。虽然我觉得还能自由出入的可能性不大,总要看一下才死心。” “如果,又出不去了呢?”韩冰打了直寒战问。 “那我们就吃点东西,然后互相说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对照一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韩昏迷三天,一定饿坏了。而他,也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水米没沾牙。 幸好他来的时候是半夜,现在是白天了,有一段时间的缓冲。 韩冰同意他的计划,两人来到楼下。令他们意外的是,旅店的门窗确实不能通行了,但却是被外力锁死的,并没有法术或者神秘力量一类的。这时候,春七少只恨父亲为了防盗,把这个地方设计得如此强悍,如果锁上门窗的“人”不主动打开,他用蛮力也出不去。 况且,这时节不是旅行旺季,若几天没人到此地,也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求救。 “是人为?”韩冰疑惑。 春七少耸耸肩,“谁知道?我调查过,这里的门窗都由电脑系统控制,只要知道密码,远程也可做锁死操作。听说现在连鬼魂也会上网,所以说不定是谁把我们关起来的。而且,不要希望挑夫老张来救我们,只有有客人的时候,解开电脑禁制,门窗才可自由打开,或者自外由密码与指纹锁打开。但若有客人,老张会得到通知的。” “这么说,没人知道我们进来?” “是的。” “真先进。” “没错,有钱嘛,烧呗。” “那打碎玻璃呢?”韩冰突发奇想,“之前的两回,是我们陷入幻觉,只觉得门窗无法靠近,现在不同,我们是清醒的。是……吧?”说着,她掐了自己一把,好疼。 “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春七少无奈地道,“玻璃内部有金属丝,四百公斤以上的力量才能打碎,而且还得力量点集中。可惜我不是大力士,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他看着韩冰,话题一转,“再说,你愿意就这样离开?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难保以后会出更要命的事。” “我害怕。”沉默半晌,韩冰终于开口。 “我也害怕,可是我的人生信条是:没用的事,不去做。现在害怕没有用,想办法解开谜题才有生路。”他抬起头,看了看旅店的穹顶,“我觉得,咱们前两回来这里,发生的事都是偶然。但这一次,不同。” “哪里不同?” “我说不上来。”春七少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或者是有人为的感觉在其中,不只是这个神秘的旅店要让我们做什么,所以我觉得这一次应该会有答案。” 韩冰沉默。 而既然知道出不去,她开始感觉到极度饥饿和干渴,干脆再不多说,径直到厨房去找吃的喝的。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厨房里没什么食物,找了半天,只在角落找到了些不知有没有过保持期的方便面。从这个角度来说,果然旅店的管理员,挑夫老张并不知道有人入住。不然,他会准备好吃的,以便客人自行做饭、食用。幸好,此地的饮用水管道是通畅的。 韩冰煮了自己的面,在一边食不甘味的吃。倒是春七少胃口很好,连吃了三大包,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鸡蛋,连面一起煮了吃掉。 之后两人到大堂去,互相交换信息。 韩冰把这些日子的怪梦,以及遇到谭和尚,发现那梦中的女人是谭和尚的高祖姑姑,到最后她和谭和尚出差到T市,在那间别墅里遇到的可怕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春七少听得分外仔细,甚至让她连说了三四遍,关键处还反复问询,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令韩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知道这个百年前的女人?”她问。 春七少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我家大宅的阁楼上,看到了她的画像。如果,你描述的是一个人的话。只是那幅画从前没有,我很肯定,顶多是最近半年来新添置的。”春七少把自己遇到的怪事也详细说了,“这个女人反复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韩冰点头,“还牵扯到了谭和尚。” “是啊,谭和尚。”春七少微眯了眼。 韩冰纳闷,“怎么了?” “谭和尚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 ☆、第八章 是他吗? “你想,你无缘无故的失踪,如果他不是心中有鬼,报警与否先不提,至少他会想尽办法通知我,或者李导。他手里,有我和李导的私人电话号码。可足足三天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绑架你的纸条送到了我手中,还有你昏迷的照片。刚才你不是说过,他爱好摄影吗?虽然我不太懂这一行,毕竟接触影视事业五年了,那照片的水准还是看得出来的,不比专业摄影师差。可惜,之前我不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不然也不会……”他没有说下去。如果不是他和韩冰之间发生了隔阂,怎么会被人操纵在股掌之间? 韩冰被抓来三天,不,确切的说是两天多时间,如果从T市直接到了朝凤岭,睡在黄泉旅店里,她没有陷入任何噩梦和幻觉,却一直丧失意识,那么只能说……旅店的神秘力量是可以操控的。 问题是:谁在幕后?为什么他来了,韩冰就苏醒? “你就直接跑来了?没调查或者报警?为什么?”韩冰突然问。 “因为你!” 因为你在这儿,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照做。因为……我承受不了损失你的后果! 韩冰怔住,随后闪避开春七少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慌乱。她觉得自己没出息,大约是感情经历太少的缘故,心底做着绝缘的准备,但看到春七少时,却还是有触电的感觉,此时听到他这种饱含感情的话,更是心神大乱。 看得开,放不下,大约就是她这样子吧。 于是,只有仓促的转移话题,“那……那你觉得所谓的人为,是谭和尚搞的鬼吗?” “就算不是他,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他为什么那么做?”韩冰有点气愤,因为之前她是很信任谭和尚的,“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第一次来黄泉旅店,接近我们就有预谋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我觉得,至少在我们最开始认识他时,他对黄泉旅店没什么控制能力。”春七少想了想谭和尚在凶局案和玻璃美人案中的真实反应,“现在,他大约掌握了一些东西。假如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在幻觉和梦境中看到的那个上世纪初美人是他的高祖姑姑,最狗血的猜测就是什么百年恩怨,春氏制作的影视剧中,这样的情节就不少。” “可是,我感觉她没有恶意,我是说高祖姑姑。”韩冰疑惑。 她想起那两条灰影子想带走她时,高祖姑姑的阻拦,当时只觉得害怕,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心头软软的,似乎……高祖姑姑有话要对她说。 “等等看吧。”春七少微叹了口气,“很多时候,表象掩盖真相,不到最后,很难判断。” 他其实不相信前世今生,因为他觉得人之渺小,灵魂之无奈,是人力和精神力都无法控制的。就算步入轮回,谁能知道自己再度出生后会是谁?相爱或者相恨的人,会在来世遇到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从概率上讲就不可能。 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冷酷无情,但公正而有规律。它推动世间万物前行,最终把一切辗碎,再重新组合,让死亡变为重生,周而复始。茫然又无知的万物,怎么会知道前生与未来中自己的道路? 一切自混沌中来,又从混沌中去,在混沌中的重复,因为混沌而崭新。 除非,有极大的机缘和巧合,或者强烈心念加上神秘的术法,就像是在考试中作弊,才有可能把前世今生连接起来。那位高祖姑姑,生前与死后,都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再度交流了一下细节,就回房间去休息。韩冰已经睡了两天多,除了手脚酸软外,根本没有丝毫的困意,春七少却连急带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之前他们检查过,所有的房间都是锁着的,只有二楼八号B能以房卡打开,所以尽管十分不自在,但他们还是得同处一室。 望着春七少疲惫的睡颜,韩冰的意识杂乱纷纷,连忙逃到客厅去。她本想踏实下心来,好好分析以前发生的事和目前的情况,结果却发呆了一整天,却什么也没思考成功。 眼见天色渐晚,残阳如血,透着十分的不吉利,莫名让人心惊肉跳。她连忙把房间内所有的灯全打开,也不得不叫醒春七少。 真佩服他,身处神秘可怕的旅店,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他居然睡得这样香甜,整天连眼睛也没睁过一下。 “春总!春总!”她站在卧室门口叫了几声。 可是春七少不动。 韩冰心头一紧,立即走过去,又轻轻推春七少,但他还是没有反应。韩冰慌了,用力抓住他的手,呼叫时都带了哭音。 “你这么紧张我……”突然,春七少锁紧了她的手,睁开眼睛,“是因为伤心?还是害怕?” “你装死!”韩冰大怒。努力忽略在愤怒之前,心中那一丝小小的雀跃。 是的,她是害怕。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被丢下,她很害怕。但似乎,以为春七少在梦中被人捉走了魂魄,更叫她惊恐。刚才,她甚至有不想失去他的念头。 “不是装的。”春七少摇摇头,“但我好像睡得很熟,你不叫醒我,我甚至不会醒来。都说最原始的睡眠就是死亡,难道刚才我死了一次?” 韩冰气得不说话,其实心却沉下去。刚才她被春七少唤起时,也有同样的感觉。就像……植物深植于土壤,安静而无知觉,无饥也无怖,甚至没有生也没有死。醒的时候,又像是被人从某个世界拉回到现实中来。 “如果我再睡下醒不来,记得来梦中世界找我。”春七少试图开个玩笑,却让韩冰打了个寒战,随即意识到手还被他抓着,用力甩开。 春七少并不恼,站起来走到阳台,望着悬崖那边渐渐暗沉的山色,叹息着呢喃,“夜晚就要来了,人类的优势不复存在,轮到了他们。唉,难熬啊。” 他说的“他们”是谁,两个人都不能确定。某种程度上,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却认为灵魂和残留的脑波信息之类的。说像西方的捉鬼人,出手前要预备高端仪器,因为他们认为鬼魂是一种气场的静电反应。 总之,大自然太奇妙了,中国某些古术也太深奥智慧了,不是普通现代人可以彻底了解的。 “不知道那个电梯还在不在?”春七少突然又说,然后也不问韩冰的意见,转身就往外走。 韩冰很想不甩他,可天已经全黑了,她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只得咬牙切齿的紧紧跟上。 两人先后走出房间,却立即陷入了昏暗的包围。 “别怕,只是走廊的灯没有打开而已。”春七少退了半步,拉住韩冰的手。 韩冰没有拒绝。 和春七少相比,她的手就像一块冰。在特殊情况下仍然镇定冷静,手掌保持温暖干燥,就算韩冰恨着这个男人,也由衷佩服他意志力的顽强和坚韧。此时体会着他的心跳,甚至他的血液活跃的流动,她突然冒出一种想法: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花花公子的。那些到处胡作非为的家伙,都是无法自控的。而他,明显不是这一类。 “这样高级的地方,走廊灯一般是光控。只要光线暗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照明。”为了减少韩冰的恐惧,春七少一边尽力把手机屏幕上的一小方蓝光,照到韩冰的脚下,一边牵着她慢慢下楼,“不过这家店很少有人来住,大约为了节约用电,使用的是老式方法,到了规定的时间由人工开启。鉴于我们上两回都没找到过配电室,这里的所有服务又是非常高科技的电脑控制和DIY自由行动,所以我猜前台一定有控制开关。前两回好歹还有挑夫老张管理旅店,现在全靠我们自己了。” “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韩冰小声地问,嗓子有些发紧,有些后悔开口说话。 在这样极度安静、空旷,以及有着可怕秘密的地方,正常的对话都有了些莫名的阴森感感觉,令人心里毛毛的,好像有一只鬼手在背上轻轻抓挠。 “这里是我父亲的产业。” “什么?”韩冰不由得提高声音,显得格处尖利,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清清喉咙,心头猛跳。刚才……是她在说话吗?她不太确定…… 正惊疑,春七少的声音却稳定的响起,“早上我们交换信息时,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 “好吧,我只注意有关梦境、幻觉和谭和尚的细节了,忽略了这一点,对不起。那我现在全告诉你好了,这家神秘旅店是我父亲建起来的。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他派我来的,说是让我见一个客户,其实是让我跟着你。还有,我在五年前就注意你了,也是他的吩咐。至于为什么,等我们出去后,一起去问他好了。” 韩冰简直目瞪口呆。 都什么跟什么?她到底有多重要,要让一个全球五百强大企业的大BOSS、福布斯富豪榜上的名人如此重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无法理解! 对话中,两人慢慢来到楼下前台。 春七少要找控制走廊电源的开关,因而放开了韩冰的手。韩冰强忍着,才没有上前再把他的手抓住。她抱着肩膀,在一边偷望春七少,对他刚才的话,本能地就全盘相信了。此时见他埋头找东西,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的脸有异样的惨白,五官都似变形了似的,突然感到害怕。 这个男人是他吗?是春七少吗? 记得在凶局案中,她有一次以为拉的是春七少的手,其实并不是。那么眼前人,真的是春七少吗?她产生了怀疑,就像刚才突然怀疑自己发出的声音不是自己一样。 … ☆、第九章 黑暗中的笑声 “怎么了?”似乎感觉到韩冰的目光,春七少侧过脸问。 “你为什么骗我?”韩冰的声音有些抖。 抓着手的人都可能变化,何况已经放开的呢?但,如果眼前人真是春七少,就一定会知道属于两人之间的隔阂是什么。 “我没有骗你。”春七少叹息一声,“你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是他们的恶意揣测,因为你是个很真诚,在感情上有些土气的女孩子,不似以往我身边的女人,所以他们就以为……” “为什么不解释?” “刚才不是说了?我父亲要我在五年前就开始注意你。在这件事上我对你有隐瞒,我觉得很愧疚。”其实,他是隐约中感觉父亲对韩冰有谋划,所以不想把她搅进来,于是干脆借机疏远。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去解释呢?只是感情半点不由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她。 韩冰不说话,但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眼前人正是春七少无疑!是她太疑神疑鬼了。可是,她也不怪自己,在这么个地方,在黑暗中,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是人就难免反应过度。 “啊,好了。”耳边春七少一声欢呼,眼前登时明亮了起来。 韩冰连忙眯起眼睛,但很快适应了。光明真是好,那些阴影无所遁形,恐惧也悄然退去。 只是夜,却更深了。 两人都不愿意干等着,免得心慌,就一起去了厨房,找些事做。先是去看看那部棺材电梯还在不在,结果发现入口给封死了,由于不能到残疾人专用房去,也不知上面封死没有。然后两人又鼓捣吃喝的东西,春七少为了让恐惧感变成玩笑化,还讲了鬼故事。 “一个人半夜三更的,独自在卧室里看恐怖电影。正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听到壁橱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就像这样……”春七少咳嗽了一下,打算模仿。 可当他的手指才按到自己的喉咙上,古怪的笑声就已经传了出来。嗡声嗡气,就像凉粘的雾气弥漫在四周,有点尖利,仿佛是……女人! “别开这种玩笑!”韩冰脸色骤然雪白,声音都发抖了。 春七少摇摇头,表示不是他,眼睛四处望着,似乎要从无形无质的空气中看到什么,神情也变得极为严肃。 一时之间,两人的沉默令周围异常安静下来,就连彼此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呜……又有异响传出。 “是山风。”春七少侧耳倾听,夸张地松了口气。 但,他又不怎么确定,于是拉着韩冰走到大堂。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山雨欲来,天空中好像有千军万马,由远及近地响起隆隆的铁蹄震动声。远远近近的山体和漫山遍野的树丛,宛如披头散发的女鬼,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迫近,仿佛就压在整间旅店的顶上。闪电造成的强光,偶尔令它露出似狰狞又似狂笑的面目。 “刚才还是晴天……”韩冰挨近春七少的肩膀,贪婪他周身散发的活力和热气。 “山里就是这样,何况现在是雨季,一天三变样是正常的。”春七少望着白天看起来很美丽,但此时却好像黑色波涛,要把他们生生淹没的山色说,“别怕,刚才你听到的是山风的呼啸。只是听起来像笑声,或者哭声。你知道野猫发qing吧?叫起来像婴儿哭泣,更可怕。” “是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春七少的说法,山风又是一声呜咽。虽然还是很吓人,但好歹这个解释比较能令人接受。 情不自禁的,韩冰走近酒店大堂的落地大玻璃窗,往外看。 山雨已经落了下来,细密又急促,衬得漆黑夜色闪烁着诡异的微光。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觉得眼睛被不明物体所吸引。 那不是理智的、有意识的观察、而是视线下意识的捕捉到了活动物体。那是一团黑色正在疾速靠近,速度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眨眼间就夹杂着无数雨滴,啪的一下甩到玻璃上,正对着她站的位置。 瞬间的怔然、惊诧,然后看清那是一张脸,悬空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她! 韩冰尖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上。 春七少眼疾手快,把她捞在怀里,心中也揪紧着,向窗外望去。 是那个风筝!他在山路上时看到的那个绘了美人脸的风筝!明明是掉到山涧里去了,不知为什么出现在外面!刚才他也看见了,这风筝疾飞过来时,就好像一个人突然从山上跑来,直接摔在他们面前。 朝凤岭山势奇特,自然造成气流纷乱而强劲,这应该是山风卷来的吧?此时正砸在玻璃上而已。虽然,这实在是有些巧合,应该说太巧了,巧到透着那么一股子阴森和恶意,像是风筝上的女人故意追来了这里似的。但,也只能这么解释。 咔啦! 霹雳一声!闪电的强烈光线下,春七少和韩冰看到风筝上画着的美人脸被雨水打得模糊成一团,只是那红红的脸蛋和嘴唇仍然清晰,配着眉眼中黑乎乎的混沌,陡升凄厉之感。 接着,所有的灯突然一起熄灭了。就在暴雨渐狂之时,周围瞬间陷入了黑暗,就像有无形之手,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蒙上了。 呵……呵……呵…… 伴随着光明的骤然湮灭,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女人笑声。韩冰很想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是山风造成的,但她真的不能确定。声音好像无处不在,也许来自旅店内部,就在每一个套间里,就在厨房,甚至就在他们脚下的地板中! 韩冰紧紧抓住春七少的手臂,本能的瞪大眼睛,想要视线穿越黑幕,看到什么。哪怕是看见天底下最恐怖的事物,也比一无所知的强。 然而,她只看到旅店外似乎比旅店内还要明亮些。那只风筝并没有被狂风卷走,而是执拗的贴在玻璃上,颤抖着横向移动,发出铁器划玻璃时魔音穿脑般的吱吱嘎嘎声。看起来,就像一张女人皮在蠕动着、缓慢的寻找进店的入口,令人毛骨悚然。 “春总?”她轻叫。 “我在。”春七少稳定的声音响起。 一波又一波的奇怪事情发生,简直算得上是目不暇接,却只是发生在数十秒之内,快到让他也不能反应。惊恐刺激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令他心跳回忆,脑子和行动力却慢了不少。 “今晚的雷声不寻常。”他尽力轻松地说,因为感觉怀里的韩冰微微颤抖,全身发凉,“电路大约受到雷雨的影响,断了。我们去看看,如果修不好,就只能找点蜡烛来点。” “是雷雨造成的?”韩冰苦笑。 “应该是吧!要知道其他时候闹鬼是可能的,但据说雷电是天下间至阳至烈的东西,妖魔鬼怪应该早早避开,怎么可能出来作祟?修仙飞升还要渡雷劫呢。” “可是刚才的声音……” “放心,就算有什么,它也只是躲在暗处、闹出动静,吓唬咱们而已。”春七少把韩冰的手放在两掌之间,摩挲了几下,帮她热乎起来,“只要不实质性的伤害到我们,我们也不必自己先把自己吓死对不对?不然,对黄泉旅店或者利用此地奇妙之处的人来说,我们不是太配合了吗?” 听他这样说,韩冰虽然还是很怕,但稍微好了点。而春七少见她略镇静了些,就拉她到前台处去找东西。因为已经适应了黑暗,他们彼此虽然还看不清面容 ,却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了。 韩冰忍不住向窗外望去,就见那脸风筝仍然执拗地贴在玻璃上,好像久久不愿离去。 “蜡烛,手电,通通没有。旅店的服务有缺陷,必须改正。”春七少翻腾了会儿,摆出少东家的款,失望地说,“只能用手机照明了,先用你的,等到没电再换我的。” “我们要去哪儿?”感觉到春七少拉她,韩冰问。 “回房间。”春七少叹了口气,“在环境晦涩不明的情况下,还是回到狭小一点的地方,相对要安全一些,好歹别站在空旷的地方当靶子。” “你是要防什么?” “人。活着的人。”春七少沉默了一秒后说,“若是非自然的力量,躲是没有用的。至少我们不要两线作战。若这一切全是有心人背后操纵,我们身处一个相对有限的空间,除非对方拆了房子,不然对我们的威胁较小。” 韩冰听春七少说得有理,当下也不反对。 由于手机照明的范围很有限,又要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所以他们走得比较慢。而时不时的,韩冰还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那人脸风筝又一直盯着她看,害她很是紧张,于是就更慢。 好不容易挨到快二楼了,风雨交加,雷声滚滚中,突然又冒出了新的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哪里的门?不会是大门吧?三更半夜鬼敲门?可是又不像! 韩冰和春七少对视一眼,韩冰眼神中是惊恐,而春七少则皱紧了眉头。若在平时,声音的来源会容易判断些,可此前两人被各种意外出现的声音和自然的风雷之声刺激得有些麻木,心理也很脆弱了,竟然一时不能断定这又是什么状况。 咚咚咚!咚咚咚! 当声音又响起,并且剧烈到像是在砸门时,春七少和韩冰猛然意识到,那声音来自房间。 韩冰房间的方向! ☆、第十章 是他!   下意识的,韩冰想跑。   “不。”春七少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坚决。   他们选择留在这里,固然是因为出不去,但也要借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搞清楚。哪怕是面对死亡,也要死得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本想独自去冒险,但想想把韩冰扔下对她更不好,干脆咬咬牙,握紧她的小手,一步步踏上台阶。   越来越近了,那敲打声仍然没有停止,像引路一样,把他们引到房间的门前。然后他们发现,声音并不是从韩冰的房间传出,而是二楼一号A。因为黄泉旅店的内部是环形走廊,中间是个八角型天井,房号依次顺延,所以二楼一号A,正是韩冰所住的二楼八号B的隔壁。   春七少和韩冰又对视了一眼。   “谁在里面?”春七少上前一步,把韩冰护在身后。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突然有个男人喊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祈求,大约是因为惊恐,有些扭曲变形,听起来模糊得很,无法辨认   这求助太出乎人预料了。   “放我出去!快点!我要出去!”   春七少犹豫一下,想到门边去帮忙,韩冰却一把拉住他。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一部香港电影。因为要为李导的惊悚电影寻找资料,她有一段时间内看了很多灵异片。看得多了,到后来都有些麻木,见到恐怖场景已经不害怕了。偏那部电影是部爱情文艺片,影片开头的情节是几个人讲鬼故事,当她看到那个情节,一直寒到心里。   大意是说停车场的保安,发现有一辆车内的后备厢中发出呼救和挣扎、敲击的声音,一个男人拼命求救。但车后厢打不开,于是保安叫来了警察。警察打破车窗玻璃,从内部操作,打开了车后厢,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人!   是鬼魂在求救!   而现在,谁知道房间里是人是鬼?她在黄泉旅店三天,虽然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挑夫老张既然没来,说明并没有其他人入住。春七少找到她后,她也没听到什么新客人的动静。更不会有人闯入,因为没有预订房间,以旅店的科技程度和保安强度来说,根本是行不通的。   那么,二楼一号A中的客人是谁?   若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被雷电或者其他神秘力量控制的,放出来又该如何?   “开门!”   咚咚咚!   喊叫和撞击声越来越大,那声音已经嘶哑了,仿佛门内的“人”,正经历恐怖的事情,用尽一切力量要逃出来!   韩冰听得心惊肉跳,春七少却在无动于衷的站了片刻后,突然说了句,“是他!”说完,就回韩冰的房间。   可是,他是谁?   不过春七少才跑开两步,发现韩冰没有跟上来,又回来拉她。他心中发过誓,绝不会留下她一个人的,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亲自把她带出黄泉旅店!   摸着黑,春七少拎出房间内沉重的实木椅子,奋力向隔壁房间的门上砸去!   嘭的一声大响,就像旅店内有闷雷响起似的。没想到春七少看起来并非肌肉男,修长的身体里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旅店内部装修高级,门也是实木的,相当结实,不然“那人”也不会在内部砸了半天而没有效果。但春七少一出手就不同了,那扇门立即就发生了轻微晃动。屋里那位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节奏上非常配合,春七少砸一下,停顿的间隙时,他就是砸一下,也不再白费力气的大叫大嚷,十几下之后,春七少又加踹一脚,二楼一号A的大门终于轰然倒下。   一条人影,仓皇地蹿了出来。   春七少拉紧韩冰,连退了几步,和黑影保持距离。虽然他猜出房间内的人是谁,毕竟要亲眼证实,在这种环境下,绝不能掉以轻心。   恰巧,此时有闪电划过,那强烈的光线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让春七少和韩冰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被映得青白,面带恐惧和惊慌的脸!   谭和尚!   最预料不到的人。本以为他就算不是幕后黑手,却也有些关联,哪想到他也是被困在黄泉旅店中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从他的脸色看得出,他绝对不是能操控这一切的人,也绝对是被卷进来不得脱身的!   “你鬼哭狼嚎的什么意思?被鬼追啊。”短暂的静默后,春七少冷然问谭和尚。   谭和尚身子一抖,突然大叫着,直接冲进了韩冰的房间。   “他没疯吧?”韩冰非常吃惊。   “疯子力气大,他连门也没砸开,显然不疯。”春七少嘲讽的说,拉着韩冰追了进去。   “把门锁上!”谭和尚在沙发边转悠着、尖叫着。   “不用你说。”韩冰哼了声,“倒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让你叫得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春七少推谭和尚坐下。   可能是终于有活人可以交流,谭和尚迅速镇静下来,但身体仍然抖个不停,只从腰后摸出一只超大号的手电,雪样的光线登时让房间内明亮起来。然而他并不回话,吞咽着口水,眼睛死盯着对面的墙壁,好像能穿透阻碍,看到二楼一号A似的。   “问你呢,说话!”春七少声音大了些。   “我我……刚才突然断电断网。然后,我听到笑声,女人的笑声。”谭和尚终于有了点反应,“我知道旅店只有韩冰是女人,而她是不会那么笑的。”   “是风声……吧?”韩冰不太确定地问。   “绝对不是。”谭和尚打了个寒战,“因为……那笑声就是从我房间的浴室里传出来的。”   “什么?!”韩冰立即站起来,“那你还跑到这里来?只隔着一堵墙?”说完,她也开始死盯着客厅对面那堵墙,渐渐的觉得眼珠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动也不能动。   “韩冰!”春七少摇了她一下。   她立即清醒了些,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头,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心神。谭和尚也如是,惟有春七少意志力似乎特别顽强,之前两次在黄泉旅店的遭遇,都是他还能保持清醒,把大家从困境中带出来。而春七少对谭和尚则没那么客气,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他打醒。   “邪门儿。”春七少咕哝了一句。   进入黄泉旅店就没有好事,不管是主动进入,还是被动进入。前一次是陷入杀人犯姚清扬回忆的噩梦,后一次是被拉进吴姐异常亢奋却又异常强大的幻想世界。   而这些怪事,都是因为这里有奇异的地貌和磁场,不知是什么原因,令人特别容易在这里失去自主意识。是奇异的超自然力量?还是有科学解释?他不知道,但前两次他的心底没有这样发寒过。说明……这次会很凶险,甚至危及生命吗?   “我觉得‘她’出不来!只要我离开那个房间,‘她’就追不到我!”谭和尚狠掐了自己一把,以保持冷静,“四周一片漆黑后,我知道‘她’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想逃走,可不知为什么,房间的门锁坏掉了,我怎么也打不开,于是慌了。”   “你觉得?”   “我觉得。强烈的觉得。”谭和尚用力点头,“不然,之前‘她’不会任我砸了半天门而不出来掐死我。你们是知道我的,我不是特别胆小的人,咱们一起经历过恐怖事件,我没有这么窝囊,可是‘她’就是让我怕得要死!如果不是拼了命,我几乎吓得动不了!”   “她是谁?”春七少问。   “我不知道啊。”谭和尚很茫然。   “我们也听到笑声了,似乎无处不在。”韩冰接过话,“不一定在你房间内。我觉得……是从脚下发出的,所以听起来像从四面八方响起。”   “脚下?”谭和尚垂下眼睛,“难道说……黄泉旅店下面埋骨了冤魂?不对啊,这种地方不适合当坟场,虽然在山阴处,可阳气足,风流大,因为视线良好,周围没什么遮挡,也不是做了坏事后,适合秘密掩藏的地方。”   “有没有冤魂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又是什么幻觉。这家店,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它混乱人类精神思维的能力。”春七少镇静地道,“就算有什么凶恶的东西,既然没追来,想必暂时不会有事。”   “如果……就快追来了呢?”谭和尚心有余悸。   “既然逃不开,有什么找上我们也没有办法,不如先把来龙去脉理一理。”春七少瞄了一眼窗外。   雨,越来越大了,仿佛在天地间挂上了厚重的雨幕。或许,雨中还夹杂着细小的冰雹,清脆的敲打着窗玻璃。以及,人心。发出咔咔的声响。   随后,春七少又把目光挪回来,盯住谭和尚的位置。   当他们三人集中到二楼八号B的韩冰房间,那诡异阴森的各种声音确实不见了,好像被隔绝在小世界之外。   谭和尚有些心虚,目光闪躲,又缩了缩脖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必须这么做。但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只一句话,就泄露了足够的信息:1,谭和尚确实与韩冰被绑架事件有关!2,事件最终失控了,他也成了局中人。3,他这么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理由。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说不定还有女鬼环绕,你不如就坦白吧。”春七少冷哼了声,警告的意味明显,“我劝你不要有隐瞒任何细节,不然的话,我们三个都很难活着出去。我有很强烈的感觉,你的行动触发了什么。和韩冰布的凶局,以及吴姐无意识的强大幻觉不同,这一次我们是被针对的!”   谭和尚不敢反驳,低下了头。   韩冰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讶然道,“你刚说断电断网?断电我们知道,可是之前网络一直是通畅的吗?”   …… ☆、第十一章 风水宝地   “手机是没信号的,因为我动了手脚。”谭和尚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怕春七少揍他,“网络其实一直通畅,但人有思维定式,前两回咱们到黄泉旅店时,与外界一切隔绝,什么联络方法也决有。所以我猜,经过前两次所谓经验,你们不会去试。结果,你们真的没有试过!不过现在也不必试了,因为没有了电就全完了。其实……前两次为什么进了旅店就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络,也还没闹清是什么原因。”   “我真想胖揍你一顿。”春七少恼火地说。   “别别,面对未知的强敌人,我们还是联手吧?”谭和尚讨好的笑笑。   “为什么算计韩冰?”春七少问,隐含着怒气。   “我不是要算计韩冰,我是要算计……你。”谭和尚知道对不起人,不禁瑟缩,“但是想要在你面前耍花样比较困难,我又知道你对韩冰掏心掏肺的好……我觉得我如果抓住她,你一定会上钩的。”   他说得吞吞吐吐,韩冰和春七少却都明白了,彼此快速对望一眼,都没说话。但韩冰心中却在翻腾,她不相信春七少对她的感情,只当是花花公子随便玩玩,可是……谭和尚却似乎确信。而事实上,她的失踪也确实引来了春七少。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她误会了他吗?   不!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韩冰甩甩头,努力平静下来问,“为什么在我面前耍花样比较容易?”说实在的,听人家这样说,还是很伤自尊的。   “因为……你体力差、体重轻、方便被我带到几千里以后。你还孤身在外、容易接受心理暗示又容易中迷药……”   “你居然给我下迷药!”韩冰一听就火了,瞬间愤怒胜恐惧,跳起来,双手掐住谭和尚的脖子,使劲摇了几摇,“亏我对你那么好,还邀请你到我家去住!”   “纯中医古老配方,完全没有化学毒素的。”谭和尚急切地解释,“是有那么一点致幻的成分,会令人产生幻觉为,但对身体无害。就像古代的拐子,在小孩子头发里插上一种药饼,孩子就会看到两边是汹涌河流,后面有猛兽追击,只有跟着前面的人走才会安全,药性消失就没事了。是……那种。”   韩冰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头发,当然什么也没找到。   “我给你施放了香,名叫迷魂香,没用药饼那种低级货色。”谭和尚又解释,随后又有一点得意,“这种神奇的古术大多失传了,好在我家祖传的方子还有一两张。”   “你怎么算定韩冰的昏睡时间?我一来,她就醒了?”春七少插嘴。   “事实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她就苏醒了。”谭和尚老实地说,“迷魂香,太阳一升一落就要闻一次,你来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呢,她还应该睡一会儿才对。事实上看到她突然醒了,我也吓一跳。要说是睡美人,也没见你亲她啊。”   “看到?!你怎么看到?难道你还在我房间装了监视器?大变态!”韩冰又抓住漏洞,气得不行,再掐谭和尚的脖子。   谭和尚不敢反抗,只是狼狈的躲闪,“监视器就装在卧室和客厅,浴室没有。再说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你也不可能脱衣服睡觉,根本不会被我看到不该看的。啊,我一直对你很绅士的,别这么暴力好不好?从前看你文文静静、温温柔柔,哪知道你也是野蛮女友啊。”   看到韩冰气得脸颊上染上绯红,就算还是身处危局,春七少却忍不住心软成水。他轻柔却坚决的把韩冰拉回到身边,对谭和尚道,“说了半天也没到正题。算了,你先把你怎么算计的韩冰说清楚。”   谭和尚想了想,“其实我一个多月前就到了B市,一直观察你们俩个。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问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知道韩冰辞职了。本来我还以为,这样我就不能再把韩冰当诱饵,可我又看到你没事就到韩冰家楼下转悠,还尾行她,就知道你情深不悔,于是决定仍然按计划从她下手。”   韩冰吃惊的望向春七少,见他坚持不开口,可脸上有可疑的涨红,整颗心都乱了。   “有件事,你们不知道。”谭和尚突然露出得意又羞涩的笑意,“我本身是现代高科技与中华传统文化的结合体。”   “你就是冒充出家人,有时候是假和尚,有时候假道士。”韩冰哼了声。   “不啊,我也有真才实学的。”谭和尚认真的说。   “就是会用迷魂香迷倒女孩子?”春七少略带嘲讽。   可谭和尚却皱了眉,“别看不起人,我会相风水,身怀家传古方。而且,我还是黑客,技术很高的那种。”   这下,春七少和韩冰都惊异了。   “真的。真的。不然,我怎么能黑进黄泉旅店的电脑系统,从内部取得授权,不用通过正式的订房系统,也不用惊动任何人而随意出入呢?又怎么能黑进韩冰的电脑,知道她要找工作呢?”   “这就是你说的现代高科技与中华传统文化的结合体?”韩冰差点气乐了,“既然有这么大本事,刚才是谁吓得差点尿裤子?话说,我应聘的工作是真的吧?”   谭和尚很尴尬,点了点头道,“工作是真的,我看到你去那间摄影工作室应聘,于是也递了简历。结果很巧,我们居然被同时录用。我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就坚定了我的计划。”   “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房子对我动手?”韩冰疑惑,突然想起当时的遭遇。那错乱时光的感觉,那间华丽的罗马风格浴室,那个小小的金色塔,还有里面的微照片。好好的十九世纪初美女,突然变成了凶戾的白发女人……   “小姐,你把我也搞得措手不及啊。”谭和尚无辜地眨眨眼,“本来我还没做好准备,也还在挣扎要不要利用你。可迷魂香就在我的背包里,那天吃早晚时,也不知怎么,或者是香瓶洒了些出来,反正你居然闻到了一点。当时,你还问我什么香这么有层次感,好像盛开了一池子的莲花。”   韩冰点点头,记起是有这么件事。   “就这么点泄露,就让我丧失意识?”她惊讶。   “我也觉得不可能,或许你体质特异,比别人都敏感。要不然,你怎么会接受到很多强烈的脑电波,听到‘鬼’说话呢。反正我看你久久不下楼,上去一看,发现你已经晕了。我怕你以后怀疑到我的迷魂香,干脆将计就计,又让你吸了一点香,直接从T市把你带到这里。然后拍了你的照片,假装绑架了你,诳春七少立即赶过来。”   韩冰瞪大眼睛。   就这么简单吗?可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看谭和尚的样子不像撒谎,难道当时她看到的可怕场景,看到高祖姑姑及其变形体,全是因为迷魂香?这香有致幻成分,她又确实特别容易接受心理暗示……   可是不对啊。在谭和尚出现之前,她就梦到过高祖姑姑。而且,春七少在他家的阁楼上突然看到了疑似高祖姑姑的画像。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所发生的事,似乎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着,包括她被谭和尚绑架,也似乎有一只无形之手缓缓操纵。   他们每个人都在局里,每个人都看不清事情的全貌。   只听耳边谭和尚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给春七少寄快件时,我把为摄影工作室拍的照片也寄回去了,还说我们俩找到了新工作,双双跳槽,至多帮他们白干一天,不收工钱了。这有点对不起你,可我也没有别的好解释,了不起回去后再进春氏工作,春七少不会不乐意的。但你放心,把你带到这里来之后,虽然你昏睡着,我却一直住在隔壁房间,没非礼过你……”   “你带着意识不清的同伴,怎么过的机场安检?”春七少插嘴。   “所以我说我有真本事嘛,只不过用了小小的障眼法。你知道的,所谓障眼法,就是利用巧妙的方位和微妙的心理控制,还有视觉死角什么的,可以让其他人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比如,一个娇弱的轮椅少女,由我推着,不爱说话。其实韩冰当时一直是昏睡状态,但只要别人觉得她是清醒的就行了呗。除是像你这样意志力特别顽强的人,其他人的眼睛都很好欺骗的。这,也是古术啊。”   “你就没想过我不会来?或者我直接报警?”春七少又问。   谭和尚笑得很贼,“你不是来了吗?你不是没报警吗?这说明我把你对韩冰的感情看得清楚。你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人,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执着得不行。看吧,我赌对了。”   春七少斜过眼睛,望向韩冰。意思是:别人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了,就你还怀疑。   可韩冰的心思没在这儿,一直想着关于高祖姑姑的事。此时听到谭和尚的唠叨终于有了停止的意思,指着春七少问,“好,我只是个诱饵,那你又为什么针对他?你高祖姑姑和他祖上的人有什么恩怨情仇吗?”   “关我高祖姑姑什么事?”谭和尚一愣。   “那你折腾出这么多事来,把我们全陷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韩冰大为惊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与他们猜想的完全不符合。   “因为黄泉旅店啊。”谭和尚望着窗外的夜色,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决定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是为了黄泉旅店下面这块地,这块风水宝地。”   …… ☆、第十二章 莲花地   春七少和韩冰面面相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实说了吧,你到底要干什么?”春七少坐直了身子,“你既然是超级黑客,自然已经调查清楚这家旅店是我父亲盖的,所以你才针对我。那至于风水宝地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谭和尚有一瞬间的犹豫。   “事已至此,你不全部坦白,别说你要得到这块地了,就连命都可能丢在这儿。黄泉旅店的凶险,你也不是没经历过,你心里清楚我说得对不对!”韩冰劝道。   “好吧,我就全告诉你们。”谭和尚面向春七少,“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和道德感,就会答应我的要求,也免得我的搞出这么多花样,到最后害人害己。这要从我们谭家和你们春家的渊源说起。你父亲没说过吧?我们两家本是世交,直到四代之前,就是我们高祖那代,反目成仇。”   “祖上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春七少皱眉。   “从家传上看的。所谓家传,就是家谱和县志的混合文献。你们春家可能没有,但我们谭家却代代相传,记载了千百年来,发生在家族中的重大事件。可惜,因为年代久远,谭家家传也失传了,我只能看截止到一百多年前的那部分。也正好,那是我们两家关系破裂的开始。”   谭和尚说得煞有介事,春七少想不信,却又不由得不信。   “我们不会有血缘关系吧?”他问。   “没有,只是世交,高祖辈还是非常好的朋友。”谭和尚愤愤地说,“后来,你的高祖背信弃义,于是两家开始交恶。不,应该说是断绝来往。你们春家更是占了大便宜,害得我们谭家一蹶不振,直到今天!”   “喂,不是让你控诉,是让你陈述。”韩冰提醒,怕谭和尚歪题。   谭和尚平静了下心绪后,才又说,“谭春两家,祖籍西南,都是风水易学大家,也是当地的大户,每代的嫡支继承人,更为知交好友。到我们高祖那代,两人交情深厚。年轻时,相约一起游历名山大川,结果来到朝凤岭。当地人的说法没有错,朝凤岭处于阴脉上,四面风势如刀,除了出家人,久居对人是不好的。但这里却还有一个奇异的现象,非一般人是看不出的。”   “是什么?”韩冰好奇地问。   “这里,这块地,就是黄泉旅店之下的、被黄泉旅店占用的这块地,是传说中的莲花地。”   “莲花地是什么?”   “是一等一的风水墓穴之地,虽然不能像所谓龙穴似的,后辈儿孙会位极人臣或者争霸天下,但却可代代富贵平安。”谭和尚解释,“据谭氏家传说,此莲花地与传统意义上的莲花地还有不同之处,它并不是山川地貌自然形成,更不是现代科学所说的地球经纬线所交织,而是由一种名为‘势’的东西而变幻的。是天地万物五行中,自然而生的这种流动的‘势’正存留于此,让这块很普通,甚至阴气过重的地,变成了风水宝地。奇特的是,这种莲花地无需有祖先埋骨于此,只要滴血认主,就是把发现者的血滴在土地里,通过一些术法,固定住‘势’,以后主人的后辈儿孙就会承袭这种天大的福气,代代升官发财,吉祥顺遂。于是,问题来了,这种以‘势’形成的莲花地,只能有一个主人。也就是说,谁的血最初滴入此地,这天地间的最大福气,就归谁的家族了。”   谭和尚说到这儿,鄙视地看了春七少一眼,继续说,“我高祖与你的高祖商定,共同站在莲花地的边缘,然后一同举刀,割破手腕,谁的血先滴落,就算谁赢。这样最是公平,全凭谁的速度更快,下手更狠。可就在实施此法的时候,春氏高祖显然更狠决。你们应该知道,自残行为总是会有本能的迟疑,哪怕只有零点零一秒,因为伤害的是自己,到底会比伤害别人要速度慢。谭氏高祖正是在这眨眼时间不到的犹豫里,被春氏高祖当胸打了一掌。他们二人自幼练习过拳法的,虽然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开碑裂石,但把没有防备的人打飞却是绰绰有余。所以,我谭氏高祖被打晕了过去。春氏高祖借机把自己的血滴入莲花地,拥有了它,也让春氏家族从此拥有了极好的风水根基。谭氏高祖醒来后非常气愤,却也无可奈何,春氏高祖更是人也不见,一个人回了家乡。可能是他背叛友情的事不容于天,不久后,春氏高祖就死了,谭氏高祖被好友背叛,兼之身负重伤,久治不合股,很快也郁郁而终。但春家从此发达,不仅总是会躲过天灾人祸,做什么事也都顺风顺水,百年来几乎没有遇到过大的失败。什么政治斗争,什么经济危机,什么金融崩溃,都奈何不了春氏,财富却越积累越多。人说富不过三代,可春家已经到了第四代,成就了如今的全球五百强企业,亚洲富豪榜上名列前茅。其实我觉得春氏的财富不仅于此,还有很多掩盖的吧?中国人的观念,财不露白,隐形财富不知凡几。看,这就是我们的渊源!”   谭和尚简单说完了,春七少和韩冰却一时不能反应。   过了一会儿,春七少才说,“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像是演绎的?比我们春氏影视的四五流烂编剧编得还烂,即老套,还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   “这个故事我从小听到大,研究了很久,除了我高祖很傻很天真,而你的高祖卑鄙无耻之外,看不出什么不合逻辑的。不,这不是故事,是事实,不管是不是老套和狗血,我的家传里就是这么说的!”谭和尚很坚持自己的观点。   “可他们既然是好朋友,之前还商量出君子之法,后面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所以才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许有什么误会了?”   “怎么可能是误会?如果是,你高祖为什么不跟我高祖解释?你也不能否认,你们家是一代比一代富贵,而且从不会被商场上的大风浪吞没。”   “总之,这都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不能这么武断。”   “你是说我故意诬陷你?还是我谭氏祖宗说谎话,乱写家传,连自己儿孙也骗?”   眼看春七少和谭和尚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争论起来,韩冰连忙插嘴,“有没有可能,经过四代,家传的信息与事实之间出现了偏颇?”   “可能。”   “不会!”   春七少和谭和尚几乎同时回答,但意思却相反。   韩冰无奈的摊开手,“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毕竟我们又不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所以你们现在的争论,完全没有意义。拜托你们都理智一点,对与错先放到一边,先考虑要怎么离开旅店好吗?”   春七少和谭和尚同时沉默,知道韩冰说得对。过了片刻,春七少叹息道,“只怕没那么容易,每一次我们被关到这里,总是有事要发生,这家旅店似乎在玩一个游戏,必须要我们解了困局和谜题,才会放过我们。”   “这一次的题目,大约是谭和尚的报复行动引发的吧?”韩冰追着话题道,“可是为什么会引发呢?与他讲的那个百多年前的恩怨有没有关系?这里,可是滴过春氏之血的。”   “你预备怎么报复我?”春七少问换过话题。   “当初是两家高祖一同找到的这个地方,可是却被你们家已经独占了一百多年。再说运势这个东西,讲究个此消彼长,春家发达,我们谭家却一直倒霉到今天,代代受苦受穷,到我这一代,都要冒充出家人诈骗了。”谭和尚愤愤不平,“我要你们补偿谭家。”   “怎么补偿?钱?”春七少问。   “我不要钱,只要你把黄泉旅店转到我的名下!”谭和尚站起身,“所谓沧海桑田,地势是不断变化的,就像科学家们说,喜马拉雅山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海洋一样。更何况,这是以另一种‘势’固定下的福地?所以经过这一百来年,只怕其势已尽,再没有风水宝地的效用。我不会用它谋取一分钱的利益,但它必须属于我谭家。我要把它拿回来,这是个形式,以告慰我高祖的亡灵。毕竟莲花地是两个人一起发现的,长达百年的背叛,必须有个终结!”   “且不论故事是真是假……”春七少沉吟道,“就算经过调查,你说的全是真的,黄泉旅店是我父亲的产业,他未必肯转移给我。”   “我知道不那么容易。”谭和尚冷笑,“所以我才绑架韩冰,以钓到你。你是你父亲惟一的儿子,春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老人家总是会仙去的,当你继承了他的所有,再把产权转给我不迟。百多年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等个几十年。”   “你要绑架我,关哪里不行,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春七少不解,“你应该知道,黄泉旅店很邪门,你这样做是要冒险的。”   “虽然我绑架你,却不想做绑架犯。我们谭氏虽然穷困,却一直遵纪守法,我也不会做让祖宗蒙羞的事。”谭和尚苦笑摇头,“我不想对你进行物理攻击,那样是犯法的。第一次我来黄泉旅店,确实是来调查情况,没想到能遇到你们,得知了这里的特异之处。然后,我又知道了韩冰的异能。我把韩冰弄到这里来,一是当诱饵,二是要利用她的能力。我一直试图把我强烈的念力传达给她,类似于心灵感应之类的。要知道对于中国神秘的古术,我了解一些皮毛。咱们也都知道,这家旅店有个奇异的功能,能把人的幻像真实化、扩大化,让每个身在旅店的人都深陷其中,包括意志力相当强大的你!” ☆、第十三章 白发鬼女   “你想用迷魂香令她失去自主意识,然后被动的帮你构建一个刚才你讲的那个故事里的世界?”春七少立即就明白了,“最后把我卷进去,实施精神上的催眠,令我强烈的认识到莲花地是你们谭家的,主动把黄泉旅店易主。就算现在不行,等我父亲百年之后,我仍然会执行这个深植于大脑子的指令。这样,你即没有触犯法律,还能得到你要的结果。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复杂了吗?”   “顾忌多,自然复杂。”谭和尚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要实现高祖的愿望,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只好复杂点儿了。不然,你有钱有势,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我怎么能让你听我的?好在,我有耐心。”   “只是你没想到,黄泉旅店的力量不是你能驾驭的。甚至韩冰,中了迷魂香后也还是拒绝接受你的……什么来着?哦,心灵感应。”春七少讽刺地道,“其实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直接跟我谈谈的话,我会比较能讲理一点,并帮助你实现愿望,假如你说的全是真的。”   “我敢赌你深爱韩冰,绝不会舍弃她。但我不敢堵,你面对我时的人品值。是,结果我失败了,但之前我想过会功亏一篑。毕竟,黄泉旅店的秘密,谁也不知道。但你就不奇怪吗?你父亲,春氏的掌门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盖一家旅店?他对这里又了解多少呢?他想做什么?”   春七少沉默了。   是的,他父亲的动机和目的是个问题在,而且与神秘的黄泉旅店有着不可捉摸的联系。可惜他现在出不去。与外界也彻底失去了联系,没办法问清楚,或者自己调查明白。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摆脱黄泉旅店的禁锢?或者说,它出了什么谜题,他们又要怎样才能解开?   “你一直说你高祖的事,还有春氏高祖的事,但你的高祖姑姑。和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一边的韩冰突然问。   “这是你第二次提到我高祖姑姑,为什么呀?这件事与她无关哪。”谭和尚很纳闷。   “因为,在你对我动手之前,我梦到过她。在梦里,她很奇怪。而且春七少在他家的阁楼里。也发现了你高祖姑姑的画像。若你讲的故事中,没有她的存在,她为什么反复出现?甚至我中了迷魂香,晕倒在那幢意式建筑里时,也是‘见’到了她,后来她又变成……变成个白发鬼女的形象。吓我半死。”   听到韩冰的回答,谭和尚大吃一惊,“不会吧?怎么可能?”   他的样子不似作伪。难道说,他也并不了解全部真相?   “看来,你说的故事是残缺的。就算谭氏高祖没有骗你,至少他说的不很全面。因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你高祖姑姑既然出现,整件事势必与她有关。说不定,你的故事不仅是关于你我的祖辈,与韩冰的祖辈也有牵连。”春七少疑惑。   “我祖籍东北,和西南相隔何止千万里?应该和你们两家没有瓜葛吧?”韩冰反驳,“或者,高祖姑姑找我。只是因为我容易接受异世界信息?”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但春七少把在韩冰和他身上发生的事,细细的全对谭和尚说了。   三方交流信息完毕,都有强烈的违和感。故事的脉络是正常的,也有几分可信,可就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好像,有什么被遗忘,被时光掩埋。又好像,又更深层的秘密。   “你确定梦到的是我高祖姑姑?”谭和尚问韩冰,又转过头问春七少,“你家画像上也是我高祖姑姑吗?”   “经过对照描述,我们觉得是那个百年前的世纪美人是一个人,但韩冰看过你高祖姑姑的照片,可以确定,我却没有。如果你的照片带在身上,不如拿来我看看。”春七少说。   “在我的房间。”谭和尚有些为难,又有些惊恐,“难道你要我现在去拿?”   “我们陪你去。”春七少当机立断,“现在情况不明,随时可能出状况,怎么能耽误着?你不是说感觉‘她’出不来吗?那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速去速回。”   谭和尚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点了点头。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利用韩冰的异能,再加上自己那一知半解的古术,就能够驾驭旅店里神秘的力量,从而达到在春七少脑子里种下某些指令的结果。   但,显然是不成的。   他的作为,反倒害自己也深陷其中。如今他把一切都坦白了,也只有齐心合力,先出了旅店再说。   他觉得黄泉旅店就像一个神秘的空间,把人性中最阴暗和可怕的东西,具体化为暂时的事实,让所有最见不得光的真实都袒露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不容回避,直击内心。   难道,他的故事中真的缺失了最重要的部分吗?为什么呢?既然高祖写下家传,为什么偏偏缺失了关键的内容?是故意掩盖?还是,他的高祖忽略了什么?当年,谭家和春家发生了什么事,又和高祖姑姑有关吗?   疑惑中,谭和尚在前,春七少拉着韩冰在后,三人一起到了二楼一号a,也就是韩冰房间的隔壁。手电雪亮的光芒驱散了沉重的黑暗,夜雨声中,谭和尚慌慌张张的划拉着在摊在床上的东西,很快就找到一张照片。   “来点光。”谭和尚勾勾手指。   春七少把手电递过去。   谭和尚瞪大眼睛细看,然后长吁一口气,“没错,就是这张,我的高祖姑姑。”   他有点兴奋的抬头,却见春七少浑身紧绷,把韩冰死死护在身后。而韩冰。神色间紧张惊恐,两只眼睛盯着他的身后。   谭和尚瞬间手脚冰凉,冷汗如细细的蛇,冷冷的滑过他的脊背,带起一阵阵汗毛直竖。他不敢回头,但强烈的感觉身后有什么出现,无声无息。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升起幽灵。   他盯着韩冰瞪大的眼睛,仿佛能看到那漆黑的瞳仁里浮现的景象。   身后雪白的墙壁像是突然融化的雪,迅速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洞后的深远处,似乎通向地狱。洞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血一样的西式红色外套,僵硬的波浪卷发,艳丽的绣花鞋……   她垂着头,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再走了一步。随着她的步子逼迫,谭和尚吓得无法动弹。然后惊骇地看到她的模样在转变,变得面目狰狞、青丝如雪,煞气凛冽!   白发鬼女!   “我的!我的!”白发鬼女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喊,声音有如铜铁相击。刺耳刺心,令三人都情不自禁的抱住头,捂住耳朵。   “我的!你逃不了,至死!”白发鬼女再叫,并伸出了双臂,腐泥和烂叶枯枝的味道立即把三人包围。同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旋风。把他们用力向洞口卷去!   春七少意志力强悍,还能生出抵抗之心。但韩冰是容易接受异常信息的体质,谭和尚又因为有所图谋而心理脆弱,眼看就丧失了意识,茫然地随风而行。   春七少急得不行,可是身上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弹不得。想大叫,喉咙却发不出声响。   咔啦!正在这时,霹雳再度响起。   今晚的雷,很厉啊!实在不同寻常。   惊天动地一般,似乎今晚所有的雷电都叠加在了一起,释放出无法形容、无以比拟的巨大能量。好像把整座大山、整个朝凤岭、整间黄泉旅店全劈开了似的!说地动山摇也不为过,因为脚下的地面确实发生了震颤。接着,是倒塌的声音。   是地震,还是山崩?!   短暂的骇然之后,春七少看到韩冰和谭和尚就像被雷击了似的,瞬间清醒过来,他的身体也恢复了自控力。再看对面墙壁上,出现了一道贯穿的裂缝,从屋顶到地面,但却也只是裂缝而已,插根针还是可以的,但绝对没到人类可以穿过的地步。   “你们看到了吗?”谭和尚茫然四顾,“那个白发鬼女……刚才还在。”   “一定是幻觉,我们集体出现的幻觉。不然,为什么雷声出现,她就不见了?”春七少说。   “或者,是那根奇怪的山柱反应出来的映像。”韩冰抱紧双臂,“你们记得吗?我们之前有这过样的推测,大堂中央的的山柱子,极可能含有特殊成分,遇到极端天气,就能像录像机一样录下几十、甚至几百几千年前的影像。再遇同样的天气,就会把影像播放出来。我看到过一个报道,云南陆良处有一个山谷,就反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说完,她冷得哆嗦了下。   山风就是凉啊,就好像山泉,冷处能彻骨。   可是山风?!自从他们进入黄泉旅店以来,就被死死关在这里,门窗全是打不开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通风设备,就连新鲜空气也无法获得。现在,是从哪里吹来的山风,而且这么大!   三人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这个问题。然后,又几乎同时冲出房间,来到二楼的环形走廊上。   雨,落了下来。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   那霹雳把三楼的穹顶打穿了一个洞,足有桌面大小,雨水和山风就是从那里灌下来。可惜穹项太高,不然他们甚至可以从那里爬出旅店外。   “天哪,这山柱子起了避雷针的作用吧?”谭和尚哆嗦着说。   韩冰的目光,沿着穹顶的大洞,延伸到山柱之上。山柱的表面,本来覆盖着一层苍绿色的植被,现在有一侧变成焦糊,冒着若有若无的轻烟,有如一条巨蟒,从穹顶的洞口,延伸到一楼的地面,以探龙取水之势,吐着毒气。   而山柱虽然没有裂开或者折断,但底部围绕着汗白玉栏杆却全毁了,地面看起来像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两米的深坑。   坑下,腐泥烂叶之下,有奇怪的东西若隐若现。   白花花的。   ……    ☆、第十四章 生如夏花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   不知为什么,韩冰脑海中浮现出这美丽如精灵的诗句。耳边却响起潭和尚的话,“那坑里埋的是什么?”   “下去看看。”春七少咬着牙说。   三人来到一楼,谨慎地靠近。此时奇怪的是,突如其来的风雨,骤然停歇了,只有屋顶的积水如将死之人的呼吸一样,断断续续的落下来,带着沉重的气息。   他们小心的绕过碎石,以及可能落下碎石的地方,站在那个深坑的边缘,齐齐下向看。   残骸。那是一幅人类的残骸白骨。   韩冰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不稳,差点跌落下去。幸好春七少一直拉着她,用力帮她稳住身形。但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完全被眼前所见震惊住了。   谁能料得到,这黄泉旅店的下面,擎天山柱的底部会埋葬着一个人!更料不到的是,一道霹雳能穿透穹顶,炸出深坑,让这骸骨重现于世,就在他们的面前。   为什么?是巧合?是天意?是意外?还是冥冥之手?   细看,那骸骨分不清是男是女,却看得出是成年人。诡异的是,“它”蜷缩着,就像婴儿在母体之中的状态,但头却歪向一侧,仿佛在向外偷看。那黑幽幽的眼洞和没了皮肉包裹的牙齿,似乎在恶意的笑。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没有祭祀品,只有那一具白森森的骷髅,以诡异的姿势和角度,冷冷的望着重见的天日,以及发现“它”的人。   “谭家高祖姑姑!”韩冰突然想到这种可能,“这里埋的是她!”   因为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头,但在旁边的泥土中露出一角残破的布帛。韩冰眼尖的看到,而虽然天色很黑,她还是断定那是红色的!就像,高祖姑姑的西装外套。   “不可能吧?”谭和尚发出恐惧的呻吟。   难道又是集体出现幻觉了?黄泉旅店,擎天石柱,极端天气,无法参透的秘密,这些都可能造成清醒意识的迷失。在神秘力量和未解之谜面前,人类是多么愚笨啊。   韩冰用力闭上眼睛,又用指甲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感觉到刺破皮肤的锐痛,还有温热的液体。流血了,她知道。但是没关系,疼痛让人清醒,当她再度恢复视线,幻象就会结束的。   一定会结束的!   于是她深深呼吸,张开眼睛。   瞬间的迷茫后,她感到了无法言述的恐惧和强烈的绝望!   景物彻底变幻,黑夜成为白天,而她不再身处黄泉旅店之中,而是一个陌生的树林,仿佛在一座小山的半山坡上。周围树木葱郁,却寂静无声。炎热中带着微爽凉风的天气,说明这是夏日午后。   幻觉!更深层次的幻觉!黄泉旅店有让人把幻象当成现实的本事,她必须尽快走出来,否则就会迷失!   她抬起手臂,想再度物理伤害自己。肉身的痛苦可以让精神清明,这是绝对真理。然而当她看到自己的手,不禁更是大骇。   本来是紧紧抓住春七少的手,正因为掐了自己一把,才短暂的放开,结果却导致她孤身一人,身边再没有春七少和谭和尚的影子。而这一低头,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没有伤痕,但衣着却变了……白底蓝花的旗袍,血一样的西式红色外套,艳丽的绣花鞋……伸手摸摸头发,烫成波浪的长发披在肩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穿成谭家高祖姑姑那样?如果照照镜子,会不会发现面容也改变了,那头长发是不是有略显僵硬的发卷?   怎么回事?她穿越了?附体了?还是……   “喂。”突然,有男声自背后响起。   转过头,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一片宜人绿意中缓缓走来。个子很高,穿着白色西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饱满的额头,深邃中带着暖意的眼睛,眉毛很长,斜斜入鬓。   他的声音,就算严肃时也带似乎带着笑意,令人没来由的就会喜欢他。   春七少,本世纪初模样的春七少。难道,他也迷失在时间或者空间的洪流中了吗?   “你是谁?”春七少又问。   他忘了她吗?韩冰痛苦的想,从没有意识到若失去他的感情,她竟然如此落寞和悲伤,就好像天地间都没有了声音和颜色。他还是春七少吗?他问她是谁,那么她到底是谁?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韩冰愣住了。刹那之间,她的灵魂和意识迷惑无比,想紧紧抓住些什么,却仿佛淹没在了黑色的波涛之中,没顶。再浮上水面,意有些茫然地答着,“我叫索玛。”   话一出口,她突然恍然大悟,竟然有一种轻松。   是啊,她是索玛。原来,她名叫索玛。刚才,为什么会愣住,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呢?现在能想起来,真是开心哪。不过与此同时,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谁在乎呢?   “你呢?你是谁?”她反问。   望着她的笑脸在阳光下绽放,男人只觉得呼啦啦像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鸟飞过似的,不由得心情大好,也自我介绍道,“我叫春半雨,住在山下的镇子。”   “哦,春家的大少爷嘛。”索玛了然的说,“我知道,你才留洋回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呢。”   春半雨但笑不语,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山里来?不怕吗?”   索玛再度报上自己的名字,以提示春家大少,她是山民,少数民族,他们这一族的人对这座小山熟悉得像自家的后院。虽然她的族人已经汉化,但还是住在山上,这条山路她经常走动。   随后不知为什么,她又说,“索玛的意思是杜鹃花。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儿,杜鹃几乎整年开放,只有七月没有。现在正是七月呢,偏你这时候认识我。”   “我一直以为杜鹃是开在夏天,是夏天的花。”春半雨笑了,真不负他这姓氏,令人如沐春风,“不过没关系,我暂时不会走的,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对这山,我不熟悉,到时候说不定要麻烦你做向导呢。”说完,他好奇的看着索玛的打扮。   索玛这才意识到,春半雨为什么以为她是汉人的姑娘。她本来就有汉人血统,相貌纤细清秀,况且现在身上穿的……   “衣服是谭家大小姐送我的,因为我帮了她一个小忙。头发也是她帮我弄的,听说大城市的姑娘都是这样,只有这双绣花鞋是我自己的。谭老爷还给我照了西洋景……哦,听说那叫拍照片呢。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鞋子。”   两人相视,同时笑了起来。   索玛心中有些奇怪,虽然她是山里的姑娘,性格直率,但也不会和陌生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轻松随意。但春半雨天生令人容易产生好感,又或者,两人心中都对对方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所以彼此间完全没有防备。   “你帮了谭大小姐什么忙?”春半雨好奇地问。   “这是秘密。”索玛没有正面回答。   在山脚下的县城中,春氏与谭氏是两大富户,又是世交。不过眼前的男人留洋几年,这才回来,自然不知道谭家大小姐生了怪病,今年入春后身子越来越差。她是族里继承了巫女之力的人,平时担当族医和安抚亡灵的任务,此次是带去施了法的草药。但她知道,她治不了那怪病,只是让谭蓉大小姐略好受些罢了。   事关人家大小姐的事情,她不好随意透露。想来两家是世交,不久后就会清楚了吧?   初遇,就是这样意外,但却分外甜美。时光,也被神秘的力量推动,重演着百年前的一幕。   对此,当事人并不知情,似水滴,身不由己的流淌在记忆的河水中。毕竟,人的心只有一颗,脑子也只有一幅。当他们拥有一世,就会失去另一世,直到真相大白,自然回归。   而当天,春半雨约了索玛,之后每天由她带着游览山水风光,一连半个多月,两人相处极为融洽。索玛并不像普通的山里姑娘,对外界的认知很广泛。她的父亲是汉人,有学问且思想开放,把女儿教育得即保持了山民的淳朴率性,又拥有世家女子的温婉聪明。两种奇异的特质融合在一起,深深吸引了春半雨的心。而春半雨的温文尔雅、博学广识,也令索玛暗生情愫。   但索玛有疑虑,因为她的身份和她奇异的能力,她很怕春半雨会介意。世族子弟,大家公子,能与山里的姑娘坦诚相交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有更进一步关系了。她的父亲,当年也是闯了大祸,在山外无法生存,才留在山乡的。   而她所属的这一族支,拥有巫力的传承,上代巫女去世,巫力会神秘的降临在本族支的某个孩子身上,无分男女。只一夜,一个梦境,醒来后就自然熟知了很多咒语,并拥有很多操纵黑暗且神秘力量的能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是被选中的人,说到底她只是半个族人。但自从她被梦授之后,族里的祭祀、丧事的主持、与祖先神灵的沟通、以及适当的医疗就由她负责了。   她真的能“听到”很多不该出现的声音,“看到”非此世界的画面。她可以安抚亡灵,和死去的人对话。当然不是口述,而是那些本该消失的声音和画面,都会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她还可以操纵尸体,就像湘西的赶尸人,只是手法不同。   …… ☆、第十五章 阴婚   父亲对她说,死者是最值得尊重的。不管生前如何,死亡都令他们干净平和,一切恩怨就此了结。   父亲还说,凶猛的野兽死了,没有人会害怕它的尸体,连小孩子都敢上前踢几脚。但人若去世,哪怕只是婴儿,死亡却令其凶猛,除了亲人,其他人不敢靠近。所以,她的能力是很了不起的,应该秉承善念,尽力帮助。   可是她拥有力量,却同样感到害怕。   每一次祭祀、每一次葬礼、每一次和祖先的对话……   她不应该这样,她在做对的事,这是她的责任,她反复对自己说。但,恐惧一如既往。或者,那是孤独感造成的,因为只有她能遇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事。她多么希望自己平凡,希望内心中有令她安稳的源泉,可却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最近,族里出了不寻常的事故,有人需要收殓安葬。于是她邀请春半雨参加。之前,他多次要求体验山寨中的生活,她一直没有同意。这次她觉得是最好的时机,在春半雨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若他退缩,或者受不了,这段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感情,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而她这一族人的丧葬习俗非常独特,也与汉人或者其他族群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要半夜起灵。   因为,亡魂会自己寻找墓穴。   “你怕吗?”是夜,当她穿好主持仪式时必须穿戴的巫服时,心情忐忑地问春半雨。   春半雨笑笑,没有回话,只摇了摇头。   看着他温润的眼神,突然,索玛感觉心头暖暖的,一片坦荡,平时困扰她的恐惧感像是不见了似的。这个男人似乎有着安抚她的能力,非常奇异。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他,却听他说,“索玛你真美,看着你,就好像寒冬里也看到花开一样,真不负这个名字。”   他说得那么自然,令她连脸红都显得多余。只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族人就来叫她。月已升中天,送葬仪式要开始了。   漆黑的山粱上,蜿蜒的队伍单人成行,如蝼蚁般缓行。月光惨白,透着诡异和不祥。寨子中除了不能走山间夜路的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部参加了葬礼。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星星点点,即抵挡着山中的阴寒之气,又令魑魅魍魉远远退散。   一如往常,索玛走在最前面,紧跟着她的,是四人抬着的棺木,再其后,是村民们。大家都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亡灵,给自己带来灾祸。可是那沙沙的脚步声,被山风幽暗地传送,令每个人都感觉身边有其他“人”行走,发出叹息般的声响。   每当这个时刻,索玛都会汗直竖,冷汗暗流。何况,腰间缠着的引魂铃随着她的行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凄清死寂中更显突兀。她不敢回头,总觉得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紧她,想跟她回到人间,却又被铃声引着,不得不向那未知而去。   她能感觉到那种悲伤与不舍,伤心与绝望,不禁吹起骨笛。   笛声响,斩断尘世与眷恋,重获新生希望。   那笛子是由人的臂骨所制,吹的时候声音尖利,有如鬼哭,令人心生恐惧。胆子小的,笛声起,腿软得连路也走不了,需要别人搀扶。偏它是本族祭祀、祭奠的法器,极其神圣,代表着光明的前路。   呜……叮铃……呜……叮铃……   两种声交杂在一起,有如夜的低语。紧接着,索玛看到前方两米处浮现出晃动的黑影,有点像天上浮云造成的月影。但她知道,那是人形,非常矮小,佝偻着身子,火把的光芒照近时就消失,光明远离,就又出现。   索玛长舒一口气。   死者来带路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埋骨之地,这样她和村民们就不用满山乱走。看方向,她并没有选错,仍然村寨墓地的位置。她还是决定回家,不做孤魂野鬼。   死者是村子里的一个寡妇,她独自上山时迷了路,被一群凶猛的山狸围困在猎人屋,回来后就有了身孕。有人说她被山狸精占了身子,生下来的会是妖精。也有人说,上山迷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她就是偷了人。还有人说,她的男人就是死在猎人屋,是鬼夫要留下后代……   可她什么也不说,自己服毒自尽了,一尸两命。   不管是汉人的风俗,还是他们的,都认为这种死法相当的“凶”。如果她没选择族群的墓地,就是不甘心、不服气,村子就得大做法事。若还不安宁,就有凶祸。所幸,这个寡妇还是决定回家,令索玛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做过那种法事,但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了。就连这普通的丧仪,她回去后往往会病上一场。族长说她有一半汉人血统,所以无法容纳所有本族的巫力。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吓的。   谁说巫女就不会害怕?行走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五行失火的她,真的只是在强撑。   啊……不知从何处,传来野兽的叫声,有如婴儿夜啼。   索玛吓了一跳,顿住脚步,后面的人没留神,差点撞到她。可虽然煞住了脚步,手中的棺材却不知为何掉落在了地上。更可怕的是,此时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处斜坡,棺材掉落后,居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众人大惊,可是没人敢追下去。   而周围,野兽的叫声更大了,一声声,一阵阵,似哀伤,又似愤怒,也更为嘈杂,显然数以群计。黑暗中,还有偶尔闪现的绿色光点,不是鬼火,而是兽目。   “是山狸!”不知是谁,紧张的叫了一声。   索玛握紧骨笛,绷紧了身子。她很害怕,她想逃,可是她知道全族的人都在指望她,若她不表现得坚强,人群散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夜里,就更容易遇到危险。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很慌,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怕了。”忽然,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春半雨出现在她身边,伸手温厚的大手。他的笑,仍然令人如沐春风,而且最古怪的是,奇异的安抚了索玛的情绪。好像他身上有一道光,有一种力量,可以支撑她,让她放下恐惧,远离惊慌,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他可以镇定她的心绪?是命运,命格,还是冥冥中的天意?难道,像她这样的巫女本来就应该找到他这样的男人,才能完整?!   她来不及细想,只那安全感令她清醒,立即拿起骨笛,吹奏一曲镇邪音!   曲声单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鸣响。周围,连夜风都更加阴森,寒入人的骨髓。可就是这凄厉的笛声,生生压住了不知名的野兽嚎叫。   山,静了下来。连风吹草木声都消失。   咕咚!咕咚!死寂中,有敲击声来自山坡下,像是那死去的寡妇在砸棺材板。一下又一下。   所有人都骇住了,那声音像是硬邦邦打在人的心上,更有人吓得小声哭泣,没有人敢动弹分毫。平时,那寡妇是最懦弱的,谁都可以欺侮她,可当她死后,当这一刻,每个人都怕她。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可这寡妇之所以无声无息的死去,所有村中的流言,所有村人的鄙视的冷漠,也如刀剑,加诸其身。而从没有人想过去关心和体谅,那也是逼迫她走向死亡的手。   谁是彻底干净的?除了春半雨这个外人,再无其他!   可她是想回到族群墓地的吧?不然也不会自己指出了路。只是棺材落下山坡,误会村人又要把她抛弃。所以,她才会焦急。   “还是……入土为安吧。”春半雨低声说,率先向山坡下走去。   索玛的父亲和村里两个有声望的中年人犹豫了下,也跟了下去。其余村民挤成一团,和索玛一起站在高处望着。   好在有野树阻拦,棺材并没有下滑多远,也没有摔散。很快,四个人艰难的把棺材抬了回来。有嘎吱嘎吱的声音细细地传来,也不知是那薄而简陋的棺木自行发出,还是指甲抠着木板发出。没有人理会,都装作听不到,一行人继续向前。   有人替了春半雨扛棺,但他没有归队,而是紧跟在索玛的身后,“别怕。”他低声说,“山野空旷,声音的来源不好确定。也许是野猴子什么的恶作剧,拿树枝敲了什么也不一定。”   索玛苦笑摇头。   很多事她并不明白,也无法判断真假。她只是……照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巫术指令去做而已。现在,她只想把这场丧葬事情办完,然后回到温暖的寨子中去。   春半雨在身边,她不怕了。可是她很疑惑,难道要因为这些,想办法留他在身边吗?   接下来,一切顺利。快天亮时,年轻的寡妇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下山时,索玛违背了不可回头的规矩,转身望去。   山色苍茫,并没有异景异像出现。只是她心里突然感到平和与解脱,所以她明白那寡妇已经放下的心意,也听到山风回鸣,好像她平时唱的歌谣。更远处,有幽绿闪光,像山狸的眼睛。   回家后,索玛照例大病一场。这一次不是吓的,而是累的,吹响骨笛想象不到的耗尽了她的精力。而春半雨经过这件事,被寨子中的人接纳,便时时跑上来看索玛。   两人不再游山玩水,反而能安静的坐下来聊天。两人受的教育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却奇异的和谐融洽,很谈得来,渐渐的都有身心交融之感。   “索玛,你跟我走好不好?”终于,春半雨问出这句话。   可是索玛还没有回答,春家里的仆人找上了山,说出了大事,要他立即回去。等春半雨离开没有多久,谭家的仆人也来找索玛。   “我们大小姐殁了。”仆人流着泪说,“我们家主痛惜妹妹未出嫁就仙去,所以打算给大小姐举行阴婚,希望索玛大巫可以主持仪式。”   …… ☆、第十六章 控尸   “索玛,你的决定呢?”当天晚上,父亲问她。   索玛很犹豫。   为死人举行婚礼,她实在不愿意去。可谭家人相信来自大山的神秘力量,于是许诺收购他们寨子来年的全部土织布与土产。在洋布流行的今天,这个许诺能保证全寨子的人一年的生活来源。   为此,她不得不去。   但是她很想等春半雨回来,想和他商量,让他陪她去。毕竟他在身边,她就心安,能以信念战胜恐惧。可是春半雨自匆匆离开,就没托人捎个口信回来,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谭家和春家是世交,会不会是谭蓉大小姐身亡,所以春家才叫他赶快回去帮忙呢?所谓世交,应该比普通亲戚还亲近吧?   说不定能在谭家举办阴婚仪式时见到他。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能力,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恐惧的意思。那么,看到她又去主持婚仪,应该也不会对她产生恶感吧?   犹豫纠结半天,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至于春半雨离开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她还没想好。春半雨的意思,应该是要带她离开山寨,离开这座没有被战火荼毒的西南小城,到别处去生活。虽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春家是不会允许春半雨娶她这样的山民巫女的吧?   他不是要和她私奔,是要到另一个〖自〗由的地方去娶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对寨子负有责任。在她的巫力没有神秘的、自然而然的传给下一个小孩子之前,她怎么能怎么的离开?   而除非她死,她的能力是无法转移的。   索玛的烦恼与为难就在这里,却没有人听她诉说。于是,她干脆把精神集中到为谭大小姐举行阴婚仪式的这件事上。   谭家生意做得大,同乎整个山下小城的生活都靠谭家运转。不说有金山银山,但谭家家主的妹妹,这一代惟一的姑娘,还是非常受宠的姑娘生病,谭家什么好医好药都用尽了吧。只是谭家大小姐的病非常古怪,有点像麻风,但又不是,身上不断长出红斑。当红斑退去,那块皮肉就像死掉的树皮一样,再无血液流动的痕迹,也绝对再没有生机。   谭家人认为,这不是病,是撞克了什么邪物,于是索玛及周围几座山寨的巫师巫女们就成了谭家人的座上宾。但,谭大小姐的怪病还是没有好转,只有索玛的草药令她舒服一些。   现在,终于药石罔顾了。其实,死亡有时候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既然决定了,第二天一早,索玛就下了山,到城里的谭家大宅去。隔着老远,就见谭家张灯结彩,并没有办白事的样子,反而像是办喜事。   “鄙家主实在心疼大小姐,不忍她到地下孤单飘零,不能在宗祠中享受后代的供奉,所以一定要为大小姐结一门阴亲的。”谭府的大管家亲自迎了索玛,又解释“因为不知道索巫您答应不答应,所以我们老爷同时请了五百里外一位很有名的大巫前来,看您们谁愿意为大小姐主持婚礼仪程。说起来我们小姐还没有入阴宅,算得是正经的成亲。那位大巫应得早,已经在后堂准备着了。但索巫是我们谭家的贵客,还请留下参加观礼吧。您放心,之前所谈的条件,我们谭家依然守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索玛哪有不点头的?西南天气湿热,尸体不宜保存,虽然她只犹豫了一天,但谭家心急,另请高明也没有什么的。再说,虽然她答应得晚,但谭家仍然决定厚道的履行承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立即就走,虽然她实在不愿意参加这个感觉上很违和的婚礼,但她还是送上本族的吉祥物,说了些安慰并恭喜的话。随后,谭大管家就请她自便,自己忙忙碌碌的准备其他事情去了。   谭家,她最近一段时间是经常来的,所以并不需要人带领,信步向内院待女客的女客厅而去。从甬道上往上看,从屋檐处就看得出女客厅所在,檐角雕刻“凤戏仙桃”的就是。   索玛慢慢走,一路上感觉总是特别不舒服,整个谭府的气场都不员。整座大宅内外,到处挂着大红的帐幔和红huā,这本应该是极喜庆的。可路上遇到的男女仆役都沉默不语,低着头快速走过,好像有鬼追似的。院内与院外,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不过,于是这喜庆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仅毫无欢乐和人气,反而阴森森的,似乎谭家大宅是个巨大的坟墓。   她找到女客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这才想到,这种涉及阴事的婚礼是要在入夜后才能进行的,宾客们也不会这么早来。她独自站在诺大的院子中,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实在不愿意坐在里面等。   正犹豫中,突然看到一个枯瘦的身影在连接其他院子月亮门处一闪,之后就不见了崭新的黑布裤褂,黑面白底的布鞋。一头灰白的长发缠了好多骨珠,看样子人骨兽骨都有,在脑后盘个十字型,不男不女的。   索玛皱眉。   那身影看起来不像是仆役,那会不会是趁乱来偷东西的贼,或者不规矩的下人呢?她身为巫女、贵客、没有做工而得到了报酬的人,绝对不能装作没看见。于是她悄悄跟上去,发现那人脚下速度极快,居然一直进了内院中谭大小姐的闺房。   索玛急了,想喊人,可却发现这本应该有好多丫头老妈子守灵的地方却空无一人。不仅是院内,院外也没有人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里人都死绝了。   怎么可以把尸体独自停放在院中呢?如果遇到外界的刺激,或者灵性生物,比如猫窜来窜去,起尸了怎么办?再者,如此放任,也是对死者的不敬啊。   一时之间,她顾不得其他,直接闯进正房去抓“贼”。可才一脚踏进门槛,就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下。好在她见过很多死人,主持过很多丧事,这才没有大声惊叫。   谭大小姐,谭蓉,就坐在正屋迎面的八仙桌边。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因为椅子很高,双脚不自然的悬空,只有脚尖点地。   而她,不是活了过来,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双眼紧闭,面色是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的青灰和死气。可正因为她是一个死人,此时却“活生生”的坐在那儿,才极度的恐怖!   “这边山里的索巫?”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从枯木中发出的。   索玛猛然转头,发现刚才那个有着枯瘦身影的人是一名老者。他正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她。是笑吧?因为看起来比哭还在难看。这老人的年纪大得猜不出了,脸上粗大的皱纹和伤痕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吓人。但他的腰板挺直,眼睛贼亮,应该健康得很。   “啧啧,怪不得巫力没落了。”老男人一脸轻蔑地摇头“一族之力,由这样年青的小姑娘掌握,带来的就不是神喻,而是灾祸了。”   “你是五百里外来的大巫!”索到立即猜出了来人。   这个人,让她从骨头缝里发凉,但她忍耐着,倔强的表示着自己不害怕他。可是,谭大小姐才死了一天,这人就从五百里外赶来了吗?刚才没有细想,现在一琢磨,事情处处透着不解之处。谭家怎么找到的他,怎么送的信儿?西南多山,五百里山路的,她才考虑了一夜要不要主持这个婚仪,这位大巫是怎么这么快就到的?   大巫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道“我早算出谭大小姐昨日必死,提前守在这儿呢。可谭家家主还是想要你,只是谭大小姐等不得。”他说着,看了谭大小姐的尸体一眼,仿佛她能回答似的。   “你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索玛大声道“生死自有规律,不能破坏!”   “怎么会?只是一场阴婚罢了。”大巫笑得邪异,又说不出的沉痛“你还没有过至亲至爱的人死去吧?所以你不懂得,痛失所爱的人都有些疯狂,有的还会疯得厉害,会把死人当成活人对待,以这种方法证明所爱没有死去。或者,遮盖心里的疼,补偿心里的亏欠,心底里不想承认死者已矣。就像谭老爷,他想亲眼看到心爱的妹妹嫁人,自己‘走’进婚堂。”   “你要控尸?”索玛瞪大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冒出了“变态”一词。她不知道怎么会用这种词,就是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比赶尸难度小多了。”大巫突然凑近一步,低声道“你不知道吧?谭大小姐的阴婚夫婿是活生生的男人呢。这样可比两个牌位成亲、然后直接迁坟要复杂得多。谭老爷早知道妹妹活不久,所以早就订下了亲。不然,怎么来得及?”   索玛惊骇的往旁边错开一步,简直难以置信。   谁会娶个死人?谭老爷又是逼谁娶他死去的妹妹?而变态一词,又涌上她的心头。假如某个男人娶了死去的女人,以后再找填房也不容易。毕竟,太诡异莫测,特别不吉利。   “其实”大巫阴测测地又笑“控尸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让尸体以为自己还活着就行了。你说是不是,谭大小姐?”   咯啦一声轻响,谭蓉的头垂了下来。虽然知道是尸体头上的凤冠太重,脖颈久撑不住造成的,可索玛还是吓得逃走了。   真丢人,她可是巫女。可她,就是吓跑了。身后,留下大巫意味不明的笑声。 ☆、第十七章 魂啊,快游来我身边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谭府四周,所有的回廊,所有房间的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红光映着黑夜,本是极好的景致,可到了此时的谭府,却一律披上了异样的气息。   举行仪式的正堂上,四门大开。主位上坐着谭家本代家主,谭蓉的大哥谭桂中。两侧,是给主宾坐的,各一长溜黄花梨透雕圈椅。   只是宾客极少,只零落的坐了几位。大多数人,在前院送了礼物就以各种借口离开。不同于牌位婚配,而是一个新死的女人,外加一个活的男人成亲,真正有些污秽,谁也不愿意沾染上秽气。能到后堂观礼的,要么是真正的知交好友,要么是为了生意而壮着胆子巴结的人。   索玛在座,目光不断搜寻。   照理,春家与谭家是世交,春半雨应该参加这场阴婚仪式才对。可春家的人确实来了,却不是他。索玛模糊认得,那人是本代家主的兄弟,春半雨的叔叔,此时正紧张的僵坐着,双手握拳又摊开,摊开又握紧,显然是害怕的。   正堂外的院落,坐满了神情木然的鼓乐班子和一言不发的仆人们。对着即将摆上的豪美盛宴,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但这种场面上,却又谁也吃不下。   “吉时到。”礼官洪亮的声音于死寂中响起,惊得所有人一跳。   接着,鼓乐齐鸣。同样的曲子,听起来却像丧乐,透着股不祥感。几处走音,倒像是女人的尖声大笑,或者惨叫,听得人浑身发毛。   而这怪声怪调,直到新人出现才戛然而止。没有大红花轿,没有跨马游街,但有点像西式婚礼,新娘和新娘共同走了过来。不过不是并肩,而是一前一后。新娘在前,或者说死人在前。   谭蓉出现的那一刻,连同空气都紧绷了起来。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毕竟,死去的人自己“走”过来,无论如何都是惊悚无比的。湘西赶尸,自古就有。但那是在深山老林中行进的,普通人一生也看不到,只是听说而已。哪像现在,完全是身临其境。   阴气、尸气、来自地狱的感觉,瞬间把喜堂都包围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把所有人的灵魂都击倒,瑟缩在身体的最深处,动弹不得。   而在新娘之前,还有一个黑衣而枯瘦的老者在领路。他并没有拿着什么可以发出声响的器具,甚至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似真实,可他身后的死尸新娘,却跟他步伐一致,如同牵线的木偶,老者做什么,新娘做什么,只是她动作僵硬怪异,膝盖不会打弯,缓慢的前行。   咚、咚、咚,脚步沉重。脸上的红盖头颤抖着,欲落不落,悬着人心。   索玛惊骇的望着大巫,不知他用的是什么高强术法。她强迫自己的目光落在新娘身上,才发现谭蓉尸体的前襟缝上着一颗珠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但却极轻微的颤动着,呼应着前面大巫的召唤。   不知何故,索玛突然觉得这大巫不是沟通神灵、为族群造福、冲卜、求医的大巫,而是修炼邪术的那种,死后会下地狱的!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大巫一顿,身后的新娘死尸也不动了。一人一尸就这么微微斜过头来,看向索玛。而他们停步,身后的新郎却还在往前走。这时所有人都发现,新郎的步态也是不正常的。   倒不是像僵尸,毕竟谭桂中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新死的男人,结成阴婚,也不可能随便把什么人配给自家妹妹。只是这男人低着头,像是被迷了心智,呆滞的履行成亲仪式。   “继续吧。”谭桂中疲惫的声音传来。   大巫一笑,继续向前。但,却向索玛抬了抬下巴,像是示意。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木头一样的新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索玛差点惊呼出口,人已经跳了起来。   新郎,新郎正是春半雨!身上套着新郎的大红袍子,空洞的眼神茫然寻找,却在眼中映上索玛的一刻,好像恢复了片刻的清明,挣扎着向她走了过来。   “我说继续!”谭桂中大吼一声,吓得人心肝都要蹦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索玛忍不住,叫道。   同时,春半雨伸出了手,只差几步就能抓到她!   “继续!”谭桂中的声音三度响起。   大巫特别矮小,约摸正常的十一、二岁小童高。所以,当他抬手拿出一张符咒时,正贴在春半雨的腰间。那符咒不是纸质,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皱巴巴的犯着腥气,却极其管用。春半雨神情越来越清醒,动作却越来越困难,就如被困在水中,无论怎么努力,也浮不上水面!   然后,大巫向索玛一指。她只感觉一股阴力传来,把她按在椅子上,再站不起来,并且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她想救他!可是她救不了他!在泪水模糊中,在痛彻心扉中,她眼睁睁看着春半雨又变回呆滞,看着他机械的执礼,完成与谭蓉的阴婚照仪式。   他不愿意!他是被强迫的!她明白。她懂得。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春家也是望族,没必要出卖自己的儿孙。本以为,那个娶死人的活男人,必定为生活所迫,家里必是穷得叮当乱响的。可为什么是春半雨,春家的大少爷!越是望族,越讲究分水命格和气运,春家,就不怕毁了根基吗?   索玛不知道是怎么看完的那场短暂婚礼,身体能恢复自由时,只是木然。没办法进行补救了,他已经娶了谭蓉……的尸体!在行礼时,新郎新娘跪拜着天地、父母,酬谢着宾客,那情形无法形容的吓人。   嘭的一声,白光闪过,谭桂中甚至亲自用最新式的西洋相机,为新“人”拍了合影。   之后,谭桂中虽然没有高兴些,却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因为完成了妹妹的心愿而轻松。   “你们怎么这样?”新郎新娘离开礼堂后,索玛愤怒的找到春半雨的叔叔春涛。   “我知道半雨喜欢的是你。”春涛白着脸,直言不讳,“可是你对我们春家没有帮助。在外看来,春家还是西南的望族,事实上已经是空壳子。就连半雨留洋的钱,也是谭家出的。为了春家不倒,他必须做出牺牲。”   “他不愿意!你们不能强迫他!”索玛只感觉心像在火上烤一样,又痛又焦。   “正因为他不愿意,所以才请了那大巫给他施了迷魂香,强迫他成亲。”春涛冷笑,“谭家给了春家一大笔钱,足够春家东山再起,他不应该拒绝的。再说,谭蓉从小就迷他,最大的心愿是嫁给他。死者为大,他连这个愿望也不能满足人家,到底是他不好。”   “强词夺理。”   “你说什么都好。其实不过娶个死人罢了,又不能当真正的夫妻。”春涛说得极无情,“他有了这样一门亲,以后肯嫁他的人就非常少了,对你不是有利吗?”   索玛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为别的,更不为自己。但是她了解春半雨的傲性和自尊,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他极其难受,她是心疼他啊。心疼他被自己的家人算计,被当成木偶一样摆布,娶了个死人,还是不爱的人。   她心乱如麻,都没注意她和春涛的对话被人听了去。冷静下来后,她悄悄绕到后院,想知道礼成后,春半雨被扔到哪里,有没有放他回家,迷魂香有没有解开。   夜已深,阴寒的气息四溢,在这种情况下,在宅子里有一位死鬼新娘的时候,没有人敢在后院乱走。因此,索玛没有留意到当她走进谭蓉的停灵处时,一道黑影才刚刚离开。   站在门外,她听到一种声音,嗡嗡的,似是很多人同时快速低语,又像是发自死气沉沉的胸腹,阴森极了。本能的,她想逃走,她突生恐惧。可是想到春半雨下落不明,只好咬牙走进了后院的正屋。   一明两暗的格局,正对门的明间虽然一应家具俱全,却给人感觉空荡荡的。西次间漆黑一片,仿佛什么光也照不透似的。而东次间的卧房却到处燃着巨大的牛油红烛,因为房间内满是红幔帐的缘故,整个屋子都映得诡异的艳丽。   卧房中似乎没有人,巨大的拔步婚床垂着厚厚的红帐,纹丝不动。床边红木镶嵌瘿林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木板浮雕。   索玛看了一眼,先是脸色涨红,而后又雪白一片。那浮雕是男女交欢搂抱的模样,雕刻得非常精美,连男女双方的似愉悦又似痛苦的表情都极其生动。女性一方在额头部沾了血,男性一方则粘了不少毛发。   背景,是鲤鱼连坐及日月形象。细看,那男人的五官像极了春半雨。女人,则是谭蓉。   魂啊,快游来我身边。趁着夜深人静,与我同眠。   终于,索玛从那片不知发自何处的模糊呢喃声中,听到了这句咒语。那声音不男不女,苍老异常!   有人施法,古老的少数民族秘法!   索玛立即就明白了。   谭蓉大小姐死后嫁了人还不算,竟然还想和男人同床共枕,洞房花烛,做形式上的夫妻。   只是,她已经死了!不管怎么不舍,不管多想让她幸福,她已经死了!那么,这是她本人的遗愿,还是谭桂中疼爱妹妹到了如此疯狂和不理智的程度,做出这么恶心和邪恶的事!   这个咒法她不会,但是听说过,是在月圆之夜,引诱异性交合的咒术。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不灵验的,后来成为了山里的青年男女祈愿,或者是游戏的活动,没有人当真。但如果在一个巫术高手的手中,它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若男女一方还是死去的人,简直称得上邪术了,而且是巫师巫女们绝对禁止使用的!   是谁?胆子大到违禁使用邪术?这样人的要承担着不得好死、被天谴的风险。还有,那浮雕的男方,看面目像春半雨,如果浮雕上粘的毛发是他的,那么他一定会中招的!   心头一紧,索玛咬着牙,一步步走到床边,猛得拉开帷帐!   …… ☆、第十八章 离开吧,快离开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凄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   以为没有人的。因为没有人的气息。   可重重的帷帐之后,并排躺着两个人。   女人脸上的脂粉厚重,就像反扣着一个白色的壳,但上面眉目漆黑,双唇艳如吐血,倒显得格外吓人。她的长发已经散开,卸掉了头饰钗环,身上穿着鸳鸯戏水肚兜和水粉色绣金鱼戏莲花的亵裤。为了掩盖死人身上的灰败之色,整个身体上覆盖着红色轻纱,足足三层。   掀开帷帐,熏人的、掩饰尸味的异香,重得能把人推出去。   而男人,倒还穿着新郎的大红袍。负责换衣服的老妈子,到底不敢脱光了本家姑爷。他的神情也仍然是呆滞的,似乎灵魂被困一样。但是偶尔,他的眼神中会闪过愤怒和挣扎,只因为他是意志力特别顽强的人,中了迷魂香和邪术的双重束缚,却始终没有完全投降。   他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提防自己随着那好像贯穿了大脑的声音,对身边的女人做些什么。他非常迷惑,因为若他顺从脑海中的指令,他就想抱紧身边的人,眼睛里出现的,是索玛那率真中带点小狡猾的模样,让他想立即拥他入怀。可是他的心却不时发出怒吼,片刻的清醒,令他知道身边是谭蓉的尸体。   从小,他们就认识。也从小,他就不喜欢她。因为她被宠坏了,有一种极其令人厌恶的执拗和恶毒。她要什么,就发狠非要得到,不管给别人,甚至自己带来多大伤害。   她只求结果,独占性的结果。   记得有一次,他无意抓到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剧毒。他想把那条蛇放归山林,因为它没有攻击他。可是谭蓉看到,非要拿回家玩。他告诉她那蛇是有毒的、凶猛的。可她居然伸手进竹笼去抓,被咬伤也不放手,晕迷过去后还死死抓着,如果不是有名医正在她家做客,她必死无疑。反倒是那条蛇,活活被她掐死了。然后,她还要炖了蛇羹,吃下肚去才算完。   那时,她才八岁。   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对自己这么狠,想要的东西,死也不放,真的令人感到胆寒。跟她在一起,总好像她咬牙切齿的追在你身后,要把你咬死,吞下肚似的。偏偏,她还自以为是,所以他尽量想躲开她。   没想到,她死前的心愿就是嫁给他,真正的嫁给他!于是她那爱妹如女的大哥谭桂中,就真的用尽一切力量满足她。而春家,为了金钱与利益,居然出卖惟一的正房嫡子!   现在,还要他与一具尸体行周公之礼吗?太恶心了!而一旦他屈服于那咒语,他相信他的灵魂会被谭蓉骚扰一辈子!   谁来帮他一把!他心中狂喊,手已经控制不住的抬起。然后忽然,他看到她,他的索玛。   “帮我。”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索玛在最初的惊恐和震撼后,即刻焦急不已。   把春半雨直接背走?不是个好主意。且不说他受术法控制,肉身不配合,就他的精神力而言,其控制力不解除,半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况且,她背着个大男人,根本无法顺利离开谭府。若被抓住,谭桂中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他不想和山上的族群闹矛盾,但春半雨一定会更倒霉。   要想顺利离开,必须解除他身上的咒术和他中的迷魂香!   可是她不会!她是巫女没错,她也通过梦授,自然而然知悉了很多巫术和秘法。但她还年轻,她心中好像有一座宫殿,但没有钥匙,还不能完全打开。   眼看着春半雨一会儿露出祈求的神色,一会儿又眼神呆滞,一会儿痛苦不已,一会儿又表现令人脸红心跳的样子……而且,他好像越来越难克制。事实上换做普通人,这时候早已经屈从了,他的顽强,想必令为了妹妹不惜伤天害理的谭桂中和那个神秘诡异的大巫也出乎意料。   情急之中,她做了一件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做,或者是本能推动着她,令她没有思考就去做了,像是安抚。   她亲上他的嘴唇。   她感觉他僵了一下,为抵抗邪术而颤抖的身体瞬间平静。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可能因为太近了,她反而看不清楚。只感觉两人嘴唇相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呼吸慢慢的变成一个,他的唇和身体慢慢柔软,温热。   接着,他动了,轻轻的吮吻,慢慢进逼。而那奇异的、麻酥酥的、令人心头惊恐中带着雀跃的感觉令她陶醉了,甚至忘记身边还有一具尸体。   嘭的一声,茶几上的木版浮雕裂成四五块。   那声音令索玛一惊,立即意识到什么,拉了一把春半雨说,“快,术法破了,那大巫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春半雨二话没说,抓紧索玛的手就跑。   可能是太焦急了,索玛转身时绊了一下,不期望间回头望去,惊骇万分的看到谭蓉的尸体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不知是尸体存放的时间长了,内脏出现腐烂还是怎么,她的七窍渗出了淡红色的液体,像是仇恨的血泪。她的头发,已经散开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   谭蓉病了好几年,开始情况不严重,却在熬了四年之后,行将就木,就像燃尽了灯油的铜灯。只是她虽然身体枯瘦,皮肤毫无血色,但她的头发却奇异的好。丰厚美丽、光润柔软、越是生病就越是茂盛,似乎吸收了全身营养。跟渐渐死去的身体不同,显得格外有生机,让人看起来甚至生出恐惧感,好像那头发自有生命,分外娇异。   现在,那头黑发迅速变白,令整具尸体、整个房间都煞气十足,令人心惊胆寒。   “快走!”春半雨拉了索玛一把,免于她陷入某个空白幻境,连脚也抬不起来了。   当他们顺利逃出谭府,却听到谭府后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索玛脚下踉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一晚,镇上所有人家的小孩子全吓哭了。而所有的狗,没有一只敢发出叫声。   当晚,春半雨先是趁夜送索玛回山寨,然后赶回自己的家。其实索玛觉得很危险,不想让他下山。可他却怕家里有什么状况,给她和山寨带来麻烦,坚持要走。   “你放心,我再不会着了那个大巫的道。”春半雨安慰索玛,“只要我小心些,不让人再敲闷棍,不失去反抗力,他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保证会没事吗?”索玛抓着他的衣袖。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所以我一定还会再回来,因为我要等到答案。”春半雨笑笑,就算如此狼狈,也无损他的风姿。   索玛奇异的安下心来,累得倒头就睡觉。第二天,春半雨派了仆人送来了一封信,告诉她一切安好。又说昨晚谭蓉起尸了,掐死了一个贼胆包天,想来偷摸点东西的下人。幸好那个大巫在,很快就平息了事态。谭桂中决定七期也不过了,明天一早,就要把谭蓉葬进春氏祖坟。   至于谭桂中想让妹妹和春半雨做真正夫妻的丑事,谭家自然不会声张,春半雨也乐得装不知道,就当是个非人的噩梦了。   掰着指头算日子,好不容易谭蓉下葬的日子过了,可索玛却没等到春半雨的消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她不敢贸然下山,怕给他带来麻烦,心慌意乱之下,只得到山后去求山神。这片山林的山神雕像被寨子里的能工巧匠雕成了等人高的木刻,看似狰狞,但见之令人心中忘忧。   她虔诚的跪拜,祈祷,希望春半雨平安,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却听啪的一声,山神雕像的一只眼睛,好好的掉在了地上。   这吓坏了她,也让她心中有了极强的不祥感觉,立即就往山下跑。到了春家一看,人丁稀少,行人都绕着春宅走。细一打听,才知道春宅自从谭氏女下葬,就开始闹鬼。如今宅子里的人都跑去亲戚家住了,只有春大少一个人在。   “早说不能和谭家结阴亲了。那谭大小姐活着时就不好相与,何况还死了。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手过?她哪舍得才成亲一天,就自己孤零零躲在坟里,这是要春大少去做伴呢。”   “听说哦,成亲那晚谭家是死了人的。谭家一直瞒着,可纸包不住火,传出的消息是:谭大小姐起尸了。说是没看住一只黑猫,惊到了尸首。”   “是啊,当晚我儿子睡觉得好好的,突然哭个不停,还指着门外,吓得直抖。”   “那不算什么,你不知全县城的人家的狗,全部闭了嘴不叫吗?狗性最凶,又是避阴的动物,遇到邪灵恶鬼,狗就会大叫示警,还能吓走那些呢。如果连狗都吓得不出声,那一定很厉害的。”   “大凶啊。听说凶气太大,会带来灾祸,让全县城的人受害。这是怎么说的,咱们凭白无故招惹谁了。”   “快别说了,小心惹火上身,谁知道有什么耳朵在听?倒是春家大少,真是有担当的,不愧留过洋,硬一个人住在大宅里不走呢。”   “这有什么?那死鬼是他的老婆,还能害他不成?”   “那可未必。人成了鬼,就不能以平常心度之。”   “放屁,老娘就算成了鬼,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   “那是。你疼他嘛。我换句话说,只有真心真意的人,才不会受害呢。鬼也有情。唉,别说了,快走吧。”   大家一哄而散。   听着这些议论,索玛定了定神,推开虚掩的春宅大门,走了进去。   她,不会抛弃他。不管多么凶险,不管她是多么没用的巫女,也会帮他的。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喜欢他。这时候,面临生死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爱情,无比清晰。   …… ☆、第十九章 死如秋叶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辅极端的诱饵捕获飘渺的唯美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我相信自己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不盛不乱,姿态如烟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玄之又玄……   “不要来。快回去。”春半雨面容憔悴,眼圈黑黑的,像是没睡好,但神态却倔强坚定。   “我是巫女,我能帮你。”索玛也很坚决,“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我怕她会伤害你。”春半雨苦笑,“就算你有些能力,但我感觉那是帮助人的。可现在你帮不了我,也帮不了她。”   “我可以。”索玛用力点头,“慈悲可以战胜一切。”   她没说的是:慈悲也需要付出代价,有时候代价还很大,因为对付执迷是需要牺牲的。若最后需要她献出生命,她愿意安静的离开,以换得他的平安。   春半雨拧不过索玛,可能内心深处,他也需要她陪着他。于是两人在宅内独处了一天,都尽量保持轻松,说说笑笑,看看书,浇浇花,还一起做饭吃饭,尽量幸福。到了晚上,差不多九点多的时候,春半雨叹息一声道,“睡吧。”   索玛涨红了脸,不知道春半雨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们睡在一个屋,一张床上吗?是真的单纯的睡觉,还是……   “不挨着我,你就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不挨着我,我也不放心你。”春半雨苦笑,却没有任何情欲的表示。反而,是担心,是紧张,是无奈,还有一种颓然的放弃。   看他这样,索玛也没心情害羞了。两人打开被子,吹熄了灯,和衣而卧。奇怪的是,床这样大,春半雨却非要和索玛挤在左半边。   今晚的月色明亮,春半雨又没挂窗帘,所以屋里的能见度不错。虽然比不得白天,但侧卧的索玛,可以看到仰卧的春半雨曲线挺直的鼻梁和柔软的唇线。   明知道会出现异事,可静默久了,仍然忍不住心如鹿撞。就连闷在被子中的体温,此时都陡然升高。   嗯,确实是喜欢他的,喜欢到短短的相处,却让她相信一生。甚至,来世。   然而片刻后,她身子突然冰凉起来,手脚失去温度。因为她听到笨重的脚步声,沉重得不像人类所有,从院外一直传过来。   春家大宅也是很大的,不知为什么,从那声音一进大门,曲曲折折走了很久,每一步都让人听得清楚,就像印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似的,火辣辣的疼痛和惊恐。她感觉被窝中,春半雨轻轻伸出手,紧紧握住她,那安抚的力量免于她立即惊跳起来。   她微转过头,屏住呼吸。   从她的角度,可以望向窗边。当脚步声停顿,她看到一个女人侧身的剪影出现,好像倚在窗外,偷偷地往里看。那女人站了好一会儿,忽然绕到旁边的房门处,推门而入。   不是魂魄,是清清楚楚的肉身。那女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到床边,然后在春半雨空出的那右半张床上,安然地躺下去。   尸臭,令人作呕的尸臭传来。   索玛吓得动也不敢动,感觉到春半雨手心中也全是冷汗,就知道他也是怕的。一般人这时候会吓死了吧,他还能装作无事,已经很强大了。   时间,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漫长,似乎有一百年,忍耐着,忍耐着,天才终于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春半雨迅速起身,生气又绝望地站在床边,把索玛挡在身后。   索玛咬紧牙关,探出身子往床上看。   是谭蓉!   她穿着华丽的寿衣,披散着一头雪白长发,安静的躺在床上。她没有起尸,甚至没有异常的动静,但却仍然煞气奇重。而她的嘴唇烂掉了一半,除了这点,尸身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怎么回事?”索玛低声问,身子微微发抖。   春半雨摇摇头,还没有说话,外间就又有脚步声传来。   “又来了吗?”门外有人问,是谭桂中。   “抬走吧。”春半雨冷冷的答。   立即,外面进来几个人,神情间都是惊恐,但却似乎已经见惯这件事,手脚麻利地拿席子包了谭蓉的尸体,抬了出去。   期间,春半雨和谭桂中半个字也没说,连眼神也不交流。   等这一切清理完毕,春半雨拉着索玛来到院子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沐浴在阳光下,他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索玛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春半雨烦恼地摇头,“自从把她下葬,当天晚上她就破土而出,也不知怎么认识的路,直接找到我房间,睡在我身边,就像正常夫妻那样。”   “然后呢?”   “当她第一次出现,差点把我吓死。我甚至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她真的来了。壮着胆子一摸……”春半雨打了个寒战,“她是真的,身上带着泥土。”   “可是这怎么可能?”到现在索玛都难以置信,“她是待在棺材里的,以谭家的财力,不可能是薄棺。那样厚重要棺椁,还用十六颗半尺长的钉子钉死,埋在土里,又不是浮土,上面还压了那么重的石碑。得什么样的力量,才能爬得出来!”   “我也不理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她是真实的,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第二天,我把谭桂中叫了来,他也快吓死了,立即秘密找人来,高价封口,又把她埋了进去。可晚上,她又来了!不管我怎么锁门,她也能破门而入。不管怎么埋葬,她还是会出来!为此,还惊动了我家里的人。虽然这件事对外封锁了消息,可闹鬼之说还是传出去了,家里人再也不敢住下,都搬到外面亲朋那儿去了。”   “这些天,你就这么熬着啊?”   “不然如何?”   索玛无语,因为知道这男人犯了倔性子。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不管怎样,你也不能在原地等她。不管她为什么会如此,起尸不像起尸,闹鬼不像闹鬼的,至少要躲一下啊。”   “躲哪里?”   “笨,先换房间!反正你家有的是。”   春半雨愣住,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他的脑子就僵住了,根本没想到呢。   于是晚上,他换到了离他原房间很远的一间房。半夜,那沉重的脚步声依然出现,在他原房间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就准确的找了来。仍然,破门而入,躺在他身边,再无声息。   第三天,春半雨和索玛搬出了老宅,去春家在县城外围的小别庄上住。可是夜深时刻,谭蓉的尸体仍然出现。   他们再远些,搬去山寨,结果仍然不变,还差点给寨子带来灾祸,全寨子的鸡鸭全悄无声息的死了,全身漆黑,没有伤痕。索玛虽然瞒着这一切,春半雨还是很内疚的赔了不少钱才算完事。   “我们走远些,就不信她有那样快的脚程。”索玛出主意,当天就急着赶路,住到了百里外的一个小镇的旅店里。   这一次,死了无辜的人。有人半夜上厕所,看到了些什么,生生吓死了。随后,小镇里有僵尸的传闻就尘嚣直上,造成了一小波逃难潮。   看到这种情况,春半雨决定不躲了。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给别人带去麻烦,或者灾难。   但索玛有自己的想法,“她怎么会有这么快的脚程?又怎么每回都准确的找到你。她什么也不做,只求睡在你身边吗?天气这样热,为什么她的尸体腐烂程度很小?我相信她有强烈又邪恶的执念,但到了这种程度,怎么感觉像有人帮忙?每一回,谭桂中都把她的坟墓修整成原样,只那个巨大的石头墓座就很难被砸开的。”   “什么意思?”春半雨皱眉。   事实上,他们一直逃啊逃,因为恐惧令他们本能的想远离,却没有时间仔细想想,更没有发现这其中的漏洞。   “当初那场阴婚,不是有个大巫帮忙吗?”索玛一字一句地说,“若不是他,你也不可能被控制住心神,更不会差点和已死的谭蓉洞房。”   春半雨脸上一白,冷声道,“这事我也问过谭桂中,他说那个大巫在谭蓉下葬后,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怎么这么巧啊。那个大巫会控尸,既然能让谭蓉自己“活动”,完成婚礼,自然也能让她从坟墓中出来。可是,就算是邪恶的巫师,也没必要损人不利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带着这个怀疑,春半雨和索玛又回县城,找到谭桂中。   “你们来干什么?”看到春半雨和索玛,谭桂中疲惫又厌烦地说,“你们给我谭家带来的灾祸还少吗?既然离开,又为什么回来?”短短半个月,谭桂中像老了二十岁似的。   “我不回来,你妹妹就也不会回来,你舍得吗?”春半雨冷笑。   “嫁作春家妇,就是春家人。照理,她从你家祖坟爬出来,就应该由你在埋进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管了。”   “你这人真是倒打一耙。”索玛很生气,“若不是你搞出这些事来,到现在怎么会到了不能收拾的地步!”   “是我吗?明明是他!”谭桂中再无富家翁的温和风度,激动的跳起来,指着春半雨的鼻子骂,“就是他!就是因为他!若是他喜欢我妹妹,谭家怎么会出如此恶事!”   “奇怪了,谁规定你妹妹喜欢谁,谁就得喜欢她啊。”春半雨也生气了。   谭桂中无力的挥挥手,“我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要的东西,就算翻出天去,也一定要到手。哪怕是毁了,她也要毁在自己手里!她从小就喜欢你,但你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好脸色。这些,都是最后造成她执念的原因,还敢说你没责任!”   春半雨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逻辑!别人喜欢你,你就得喜欢她,否则就是你的错。哪怕那个人不断做出可怕的事来伤害周围所有的人,也是有原因的,也是应该原谅的。最好是顺了她的意,那么一切就不是问题。   凭什么?!   “这还不是你宠的!”春半雨哼了声,“可是别人没有义务陪着她疯。她越是死缠烂打,我就越是厌恶。”   … ☆、第二十章 孽障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   “我宠的?”谭桂中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凄厉,“是,可我不宠行吗?一来,她是我惟一的妹妹,我把她当掌上明珠养大的。二来,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害怕!”   怕?!   春半雨和索玛都愣住了。   “你们不知道吧?是,谭家封了口,外人怎么得知?都说谭大小姐为人古怪冷淡,岂不知她有多么可怕。小蓉出生时,屋里养的金鱼和小猫都无缘无故的死了。开始也没人往旁的方面想,只觉得兆头不好。但她似乎有一种神秘的能力,若恨什么,就一直死盯着看,过不久,被她恨的人会死,被她恨的物会毁坏。发展到后来,她只要不断的诅咒,也会令被诅咒者死得很惨。”谭桂中打了个寒战,“所以,当我们发现她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就谁也不敢得罪她,都要顺着她。就算是她死前的最后愿望,要嫁给你,还要做真正的夫妻,我也不敢违背。若不是你不肯……她怎么会灵魂不安,不断从坟墓里爬出来!”   “合着,她要什么,不满足她就是别人的错?”索玛讽刺道,“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是你以为她是谁?”   “我没以为什么,但是你如果有个这样不祥又可怕的妹妹,你还敢顶撞她时,再来指责我吧。”谭桂中跌坐在椅子中,无力的模样,让索玛挖苦的话再说不出口。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亲人身上有这样强大的未知力量,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却又不能想办法处理了她。时间久了,自然越来越怕,怕成了习惯,怕成了积威,慢慢的为了自己的安全,就会什么都顺从。   “她的怪病是怎么得的?”索玛想起另一件事。她感觉,也许会和现在的异事有些关联。   “为了春大少得的。其实她病重后,我虽然力请名医为她诊治,但心里是希望她死的。我以为一死百了,没想到她连死也不放过谭家,让家人天天担惊受怕。”谭桂中说着,还向门外望了一眼,好像怕这话会被听到。   显然,他被吓到了一定程度。而门外阳光明媚,多少缓解了莫名的阴冷感。   “小蓉很少喜欢什么,偏偏就喜欢春大少你。”他继续说,“但她知道你不喜欢她,而且永远也不会喜欢,所以就为自己种了情蛊。”   “在自己身上种?”不是都要种在别人身上吗?索玛不解。而且,她一个大家小姐,那蛊从何来?难道……   “蛊这个东西,千奇百怪,什么怪异的情形都有。她种的这种情蛊,就是种在自身。只要日夜不断思念对方,哪怕隔山隔海,远在万里,那男人也会中蛊,迷惑了心智,一心一意爱上她。但,力量大,风险就大,如果遇到意志力特别强,心智特别坚定的人,蛊就可能反噬。她在春大少留洋前做了这些怪,哪想到,春大少正是天生能抗拒这些灵异之力的人。于是两年前她生了怪病,后来她的死,是因为春大少不仅不爱她,还深深的爱上了别人。”谭桂中看了索玛一眼,“她知道后,开始恨你们两个。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索巫身上有巫力的缘故,你们才没有受到她的伤害。我很怕她转而恨我,于是赌咒发誓,答应在她死后,帮她完成心愿。现在这样,算完成了吗?算吧……我只求她别来恨我,别来找我!”   “那个大巫是怎么回事?”索玛问,“他说他算准了谭大小姐那天会死,所以早来守着了。”   “那大巫与小蓉早就认识。”谭桂中老实答,“实际上,那个情蛊就是他给的。”   果然!   索玛与春半雨对视一眼。刚才他们就怀疑了,没想到这么快得到证实。   只听谭桂中又道,“但是我不喜欢他,感觉他有些邪气。有这样的妹妹已经很可怕了,我不想再招惹这类人。我本来想请索巫来主持阴婚仪式,我猜小蓉会高兴看到情敌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娶一个死鬼,可索巫犹豫了。偏偏当时小蓉那边开始闹腾,人是死了,却有一种奇怪的骨碌声一直在响,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滚来滚去,害得她院子里的花都死掉了。我怕夜长梦多,更怕她着急生气,只能答应了自动找上门的大巫。而且那大巫还说,他能令小蓉自己参加婚礼,还能洞房花烛,索巫你却不能。别瞪着我,我也觉得很恶心,可我不敢违背小蓉的愿望。偏巧春大少听说阴婚之事后,反抗激烈,也是那大巫出手料理的。所以,我答应了他。他大约是非常爱钱的人,因为他敲了我一大笔。”   “现在可有地方找到他?”春半雨急切地问。   谭桂中摇摇头,“他的来历我不知道,我连他的名字也不清楚,现在到哪儿去找?如果能找到,我从小蓉第一天爬出坟墓时就去求他了。”   “不用求,只要钱足够,什么我都为您做。”突然,那苍老、不男不女的声音再度响起。   接着,黑衣黑鞋、矮小异常的枯瘦老者出现了,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和疤痕,透着浓浓的洋洋得意。似乎,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早知道谭春两家会求到他头上。   “你怎么进来的?”谭桂中惊惧的叫。   “我根本就没走。”大巫笑,“谭大小姐的闺房无人敢靠近,我住得可舒服了,没人打扰。”   “你要干什么?”谭桂中脸都绿了。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般的妹妹,现在,又要迎来恶鬼般的巫师吗?   “我来发财。”大巫眯缝的眼睛中闪过阴冷的光,“那天这位小姑娘巫女破了我的咒法,不管她是怎么办到的,我就知道谭大小姐满足不了心意,便不会安宁。她身上有一股黑气,凡人看不出来,那让她好像天下最凶猛的毒,没人能幸免。若她不达目的,也绝不肯干休。”   索玛再度与春半雨对视。   就在这么凶险的局面中,在心力交瘁的情况下,那本以破咒为目的,后来却演变为情意绵绵的吻,仿佛又重现在两人的脑海中,心思也不觉都温柔了起来。   “你帮了谭大小姐对不对?你每天把她挖出来,引她找到我们,以达到你最后勒索钱财的目的!”索玛率先回神,瞪着大巫道,“你逆天而行,不尊巫力规则,早晚会倒大霉的!”   “我没有!”大巫否认。   “你没有?哼,我不相信你。如果没有外力,相当于僵尸的谭大小姐是如何破棺而出?又如何能夜行百里?她没有正常人类的思维,又怎么能随意找上我们?”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虽然阴狠、贪钱,却从不说谎。”大巫的神色变得凌厉,“你只是个无能的小巫女罢了。这个世界上,真正强大的力量和诡异的术法,你见过多少?你见过僵尸吗?知道它们的力量有多大?嗅觉有多灵敏?跑得有多快?”   “你敢说你没有帮过她一点?”索玛气急了。   大巫却突然又笑起来,“我早跟你说过,小姑娘。赶尸也好,控尸也罢。只要想办法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就够了。人分灵与肉,肉死,捉住灵就好。只要能与灵对话,让灵相信了你的说词,剩下的,他们自己会做!”   他这是狡辩,因为这话已经透露了一个信息:谭蓉固然身负莫名其妙的邪恶力量,无人可破。可她死后,执念和能力的保持,这个没有丝毫巫师道德的大巫,起了巨大的作用。   “你想要什么?说吧。”沉默半晌,谭桂中说出这句话,不禁嘴里发苦。   “我要谭家的全部财产。”大巫说得轻松,谭桂中却脸如死灰。   “你的胃口太大了。”   “你可以不给,我不会强迫,也不会抢劫和偷盗。但你要想好,是要钱,还是要命。”大巫抓了抓挂着骨珠儿的头发,“谭氏一族人这么多,我行行好,只要你嫡支的钱,还允许你留下安家费,带本支到外地生活吧。”   “为什么只针对我谭家,春家你为什么放过?”谭桂中不服。   “因为春家没有出孽障,本不容于世的孽障。”大巫貌似同情的拍拍谭桂中的肩膀,“自从你妹妹降生,你谭家就注定要败了,只是时间问题。你祖上,一定做过不少恶事,不然天道轮回,也不会出这么个东西。好好想想吧。”   潭桂中只觉得拍上肩膀那只手有千斤重,令他心胆都裂开了。他犹豫,他挣扎,做惯了富家翁,实在不愿意再陷入贫穷。那样,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还要为自己的后代着想……   可是,一想起那可怕的妹妹,想起这些恐怖的事,他就感觉脖子上悬了一把刀。说是不怕死,那是因为死亡没有临头。要不……还是,放弃吧。到别的地方去生活。他能支撑起一份家业,以后只要努力,一定还可以。再说,还有安家银子……   思来想去,谭桂中终于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就算为祖上的失德还了债。只是,你要怎么对付我妹妹?如果你不能让我们家宅安宁,就得把钱退回来。不然,你不得好死!”   “威胁我啊。”大巫轻蔑的哼了声,“放心,我一言九鼎。谭大小姐这种情况,必须把她埋到有巨大镇力的地方。我知道在几百外的朝凤岭上,山阴背面的悬崖边,凭白拱出一个很高的山柱子。那柱子很奇特,连我也看不清那有什么法力,只觉得镇邪一流。再者说,那地方是莲花地,只要把谭大小姐埋进去,她就再也出不来。假以时日,我再念上几百遍特殊的咒语,她就是真的消停了,连魂魄也消失干净。”   “莲花地?那不是墓穴的风水宝地吗?”春半雨博学,诧异地问。   “你说得对。”大巫点头,“但那一块不是普通的莲花地,而是由山川气势形成,是流动变化的。不过普通风水先生那三脚猫的功夫只看得到这些,却没看到那地上浮现过血色莲花。因而,那就不再是风水宝地,而是异力之地,驾驭不了的人,会死得连渣也不剩。”   “你可以?”索玛怀疑的问。   大巫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不让人害怕或者厌恶的神情,而是坚定,“我可以。”   …… ☆、第二十一章 百年孤独   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还在乎拥有什么   ……   一切,都按照大巫所说的做了。   也确实,接下来的十几天终于获得了平静。至少,表面上如此。谭桂中忙着妥善结束谭氏在本地的生意、收拾仅剩的细软,方便北上。春家人陆续回了春家大宅,镇上的流言也略平静了些。   只是春半雨仍然住在县城外围的小庄子上,虽然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没再出事,但他仍然不放心。他需要确定谭蓉不再闹腾,以后会永远的离开他的生活。   当然,索玛陪在他身边。   也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有不真实的感觉。或者,是都有预感会失去对方,所以尽可能的温柔相对,做所有感兴趣的事,彼此之间的感情愈发浓烈,好像把一生的爱意全部浓缩在这些日子里似的。但,发乎情,止乎礼。   可惜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这天清晨,索玛亲手做了早餐,却等了半天也不见春半雨起床。要知道春半雨连日来的生活极其规律,不可能日上三杆还赖床的。   索玛登时觉得事情不对,冲进春半雨的房间。见春半雨“睡”得很沉,但眼皮下的眼珠急速转动,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显然陷在噩梦中,拔不出脚来。   索玛拼命想叫醒他,可不管怎么摇,甚至针刺他的指尖,他也醒不过来,竟然中了最深的魇毒,被死死锁在梦里。就算他在梦中很清醒的知道什么,也无力逃脱。   她又来了!肯定是!谭大小姐又来了!那个大巫治住了她的肉身,却治不住她的灵魂!   索玛急得要命,却知道倘若不冷静下来,就绝对救不下春半雨。于是她用尽一切力量让自己凝神,然后她的脑海中突然接收到一些信息。随后她感觉到了变化,她的一些天生的能力突然放大,她不仅可以轻松听到了春半雨的心声,还瞬间进入了他的梦境。   她看到春半雨身处谭家大宅的后院,也就是谭蓉的闺房所在。房舍、天空都黑漆漆的,只有一串串大红灯笼,发出妖异的红光,闪动不止。他身上还穿着新郎的衣服,正在努力逃,想要摆脱什么。他的身后咚咚作响,跟着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灰,七窍流血的新娘谭蓉。   谭大小姐仿佛知道这个男人绝对逃不出她的手心,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僵硬如面具的脸上,甚至透着一丝恶意和幸灾乐祸,还有,终于得到某些东西的舒畅感。   “我的!你是我的!”她低沉的吼着,声音有如金铁相交,格外刺耳。   春半雨也不回头看,只一味的向前走。只是不管他多么努力跑出院门,就又进入同一个院落,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若是旁人,此时早就绝望,只有他还咬着牙,不停的尝试。   所以,当他在自己的梦中见到心爱的索玛,简直兴奋得无以复加。但随后,他又焦急,“快离开,离开这个梦!”   他知道自己在梦中,也知道索玛陷了进来,不禁担心她的安全。可索玛不能让他困在永无何止的梦魇中,若她真的不管,等他精疲力竭之时,就会永远被谭蓉的梦境所吞噬。   这时,谭蓉也发现了闯入者,尖叫着扑了过来,誓要把情敌撕成碎片。索玛才适应进入他人之梦,一时来不及反应,但春半雨奋不顾身的挡在她面前保护,令谭蓉不得不收回爪子。几次三番过后,谭蓉发了疯,满头青丝变白,煞气冲天!   她一步步走过来,梦境中的景物迅速转变,没有什么谭家大宅,没有什么不断重复出现的院落,只有无边的黑暗,还有谭蓉身后慢慢扩大的一个黑洞。有腥臭的烈风从洞中吹出,要把一切生命的、美好的、阳气的人与物都卷入!   “你还没有回答我,要不要跟我走。”在这紧急关头,站都站不住,随时可能彻底湮灭在黑暗中,春半雨却突然说,“这么多天,我其实一直想问,可是我朝不保夕,不敢再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我不要你回答了,因为我不想带走你。好好活着,索玛。听过一首西北的情歌吗?”春半雨神色温柔地唱起来,“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倘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我不知道人有没有轮回,有没有来世,有没有永远,所以我不知道我能记忆多久。但索玛,我会爱你一百年。至少一百年,不会变。”说完,他松开了索玛的手。   显然,他要随谭蓉去。假如这个邪恶的存在不肯放过他,他要用自己无边无际的绝望,换回索玛跳出梦境,平安的活下去!   可索玛又怎么会放弃他!她一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件东西,狠狠掼在地上。她知道这是在梦境中,但一切必须做得真实,才能产生与现实中一样的效果。   那是一块绣布,上面绣着一只狰狞的眼睛,其瞳仁空洞洞的,指向谭蓉时,就变化成她眼中的腥红色。   这些日子以来,索玛表面快乐平静的生活,但心中一直不安,预感到谭蓉不会那么轻易消亡。她苦苦思索,希望找到能让春半雨摆脱这个女人的办法。她的巫力是梦授,一直不能完全拥有,所以她能力不大,还需要不断的突破。从前她没有这样急切过,而焦虑和要救出春半雨的强烈意念,令她成功的进了一阶。然后,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摆脱这变态痴恋的魔咒!   她想着一根锋利的银针,手中就真的有了一根。她挥手以银针猛地刺向绣布上的眼睛,连续刺了三次。每一次,谭蓉都发出凄厉的痛叫,身子不断倒退,其身后的黑洞也不断缩小。   同时,索玛大声念着:“地狱大门开开,魔鬼等你进来。”   又狠狠刺三次,继续念:“魔耶利古,皇天急我,彻世因果,前轮后世,永世浩荡不古。谭蓉,离开吧,快离开!”   “不!我不走!我的!春半雨是我的!”谭蓉疯狂大叫,想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越拖越远。   “离开吧,快离开!离开吧,快离开!离开吧,快离开!”索玛用尽一切力量大声重复。   终于,在一声不甘的尖叫声中,他们的眼前一亮,回到了现实世界。   春半雨猛地从床前坐起,看到索玛就伏在自己的腿上,唇角边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显然过度激发力量,而谭蓉又太凶猛,所以受了重伤。   他拥她入怀,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让她紧贴着他的胸膛。   “我们快去朝凤岭!”索玛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必须趁着重创了谭蓉,在天黑之前,彻底把她逼回到地狱里去!”   春半雨还没回答,门外就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却是谭桂中。因为今天早上,他的子女突然都昏迷不醒,脸上有黑气不散,他怀疑是大巫没有困住谭蓉,他遭到了忌恨和报复。   当听到春半雨和索玛这边的情况,谭桂中当机立断,要和他们一起去找大巫。   “自从小蓉出生,我担惊受怕的二十年。我是她哥哥啊,为她做了多少事,她却稍不顺心就想要我子嗣的命。”愤怒战胜了恐惧,“我和她拼了!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放过她!”   春半雨舍不得重伤的索玛再动用巫力,可索玛坚持,并请出了上代巫女遗留的、有法力的器物,使得他们只用了多半天时间,就到了几百里外的朝凤岭,找到那个有着拱起山柱的悬崖。   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直到索玛冒险以巫力加诸于眼,才破了迷了人视线的屏障,看到大巫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山柱下,全身发黑,就像被烧糊了一样,眼看就要死了。   “我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大巫抢先说,“我无怨,这是我的选择,只是我没有命数渡过这个坎。但至少,我试过了。”   “你被巫力反噬?”索玛吃惊。   大巫却笑得坦然,“那有什么。力量就像巨蟒,驾驭得好,就是助力,可带你腾云,可助力你守护。但若养出了毒和凶性,让它一口吞掉也是自找。”   “你说会困住谭蓉,然后消灭她,可是……”谭桂中气急败坏。   但大巫打断他,“不用跟我说出了什么事,只听我说。我这样做,并非人之将死,会有一些善念,而是我不能让破坏了我心血的东西还存活于世!这是报复!告诉你们,我从来就不是为了钱财,谭家家资,我都捐了给善堂。我做出贪财的样子,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不让人发现我真实的目的。谭蓉是应恶而生,天生具有黑暗的力量,而且她心有天下间最强烈的凶性,这种人若以秘法炼化,就能让我成为最强大的巫师,可以一言以生,一言以死,任谁也奈何不了我。我发现谭蓉的存在那天,简直高兴坏了。可惜我不能强行带她走,所以我设下陷阱,她身上的情蛊,她的阴婚,她想锁死春半雨在身边的愿望,都是我帮她完成的。这一切,都是要最后把她带到这血莲之地,埋骨于此,细细炼化。可是,我低估了她的执念,反被她利用。十几天来,我们一直缠斗,到底我输了,一身巫力油尽灯枯。但我也不能让她如意,纵然我会死得渣子也不剩下,也一定要她滚回地狱去!”   “要怎么做?”春半雨急忙问。   …… ☆、第二十二章 我的答案 天空中没有鸟飞过的痕迹,但是我飞过了 大巫的眼神转到索玛的身上,“她的尸身就埋在山柱之下,虽然我不能炼化她,至少她的尸首不会再出来为祸。至于她的灵,要靠你。我知道你之前伤了她,但她太凶了,仅凭此地的灵气是镇不住她的,还需要你的血,你纯净的、全身的巫力灵血,以及身殉。” 春半雨惊呆了,下意识的抓紧索玛的手,“不行!如果要你以生命为代价,我绝不允许!” “听他说完。”索玛很镇定。 大巫尖声笑起来,然后干呕几下,却没有血好吐了,“若不趁这个机会除了那孽障,等她休养生息,就会为祸人间。到时候,死得人更多,身为巫女,还是个好巫女,是不能容忍这些事情发生的是吗?而那时,你的小情人也会永坠地狱,不得超生。别问我有没有别的方法,倘若有,我也不会这般惨法。而只要用我的方法去做,再过百年,孽障的戾气已除,再找人挖出她的尸骨焚化,那才是真正的太平啊。哈哈。”笑声中,大巫突然浑身着火,几乎瞬间就变成了一摊死灰! 春半雨抱着索玛,和惊骇万分的谭桂中一起后退。 他绝不能!绝不能牺牲索玛!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的! 可是,他还没有想出办法,身体就是一僵,着了索玛的道,动弹不得。 “索玛,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他大叫,目眦欲裂,心如刀绞。因为,他明白她要做什么。相处才短短几个月,但他们太了解彼此。可面对死亡,她为什么如此果断!为什么! “天就要黑了。”索玛笑得灿烂,就像夏日盛放的杜鹃,“我们没时间想别的办法,因为我感觉到地下的蠢蠢欲动,若不以我之身、我之躯配合此地的灵气,就永远也镇不住她了。” “不行!不行!如果我的平安要你的生命来换取,我如何能活下去?!”春半雨泪流满面。 “你要活下去,还要有后代,因为要春家后人在百年后,把我移葬在一个安宁的地方。谭家人也要代代相传,到时候来焚毁谭蓉的尸体,归于谭氏门下。这样,才会彻底解决问题。” “不,不,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会找出别的法子的。” 索玛凄然摇头,“没有别的办法。我心里知道,慈悲,就需要牺牲。半雨,我无悔。只求你照顾我的父亲,我的山寨。”她伸出手,按在春半雨的头顶。 “要不要跟我走,你还没有回答我。”春半雨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索玛亲吻着春半雨的额头,然后毅然走到山柱边,用力割开自己的手腕。 血,艳红。却不总是阴森恐惧的,这一刻,是如此之美。 天地间炸响一声惊雷,韩冰、春七少、谭和尚三个人同时猛醒。 时间,还是他们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在停顿的时间里,他们同时经历了一场百年前的旧事。 梦境?幻觉?穿越时空加附体? 他们不能确定,在这个神奇的旅店发生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似乎分别以索玛、春半雨和谭桂中的身份活了一回。醒来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谭和尚搞错了,哪有什么风水宝地,家族恩怨,事实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至于高祖姑姑,根本就是谭蓉,不知为什么会被误以为是索玛。四代的传承,很多遗言都发生了变化,到他们这一辈居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们的责任,就是收拾这一场历经百年前的残局,完成祖先的愿望。 而在他们醒来后,通讯全通,春七少打电话问过父亲。这才得知父亲之所以让他在五年前就注意韩冰,韩冰第一次来黄泉旅店,又把他秘密派来,是因为春半雨当年在索玛死后,疯狂钻研巫术与道法,推算出百年后会有继承索玛巫力的人出现。而他的玄孙会继承他的命格,正与继承巫力的人在气场上相铺相成。就像当年,只有他的出现能令索玛摆脱恐惧是一样的。 于是春父动用巨大的能量,找到韩冰,因为他们老一辈没有完成的故事,就落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至于黄泉旅店,也是在春家发迹后,机缘巧合时,把这片血莲之地封起来。而且春父还与几个研道修佛的朋友发现,这个地方有神异之处,所以特别封住,以备以后做研究的。 三人把事情搞清楚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最上面那具团成婴儿状的白骨是索玛的,春七少给移到了春氏墓地。而下面,还压着一具散乱的白骨,谭和尚烧成骨灰后,带回了家乡。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保证,从今以后就有你一个人,再不会花心。”一切事毕,春七少诚恳的问韩冰。 韩冰的心结早就解开,但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没有人知道,当时挖出索玛的尸骨时,她脑海里接受到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们可以试试。”她微笑,“如果你能爱我,像你高祖爱索玛好吧,一半就好,我就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 “至少两倍。”春七少承诺。 春氏墓地。 芳草萋萋,宁静安详。 春七少和韩冰携手而来,在春半雨的墓前,放上一大捧火红的杜鹃花。花间,放着一张十九世纪初美人的画像。 白底蓝花的旗袍,血一样的红外套,僵硬的波浪卷发,艳丽的绣花鞋。 雪肤、黑发、红唇,一如他们当年初相见,在花木葱郁的半山坡上。 她说:我叫索玛。杜鹃花的意思。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儿,杜鹃几乎整年开放,只有七月没有。现在正是七月呢,偏你这时候认识我。 他在阳光下温暖的笑:我一直以为杜鹃是开在夏天,是夏天的花。不过没关系,我暂时不会走的,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时光流淌,任时光流淌,那一刻永远存在,不会改变。 “春高祖父,我有个口信要带给您。”韩冰恭恭敬敬的说,眼中闪过泪光,“索玛让我告诉您,当年您问她说:你跟我走好不好?” 韩冰伸吸了一口气,伸手与春七少紧紧相握,“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高祖父。”春七少也开口,“为了这个回答,您等了一百年,索玛也等了一百年。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请您在天之灵安息。” 他看了看身边的韩冰,用力点了点头,“也请您放心,玄孙会保护好自己所爱,会替您幸福的生活下去。”说完,两人又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才并肩离开。 阳光,温暖的洒在大地上,把两人亲昵的身影拉长。 没有人看到,火红的杜鹃中冒出更火红的火苗,美人小像自燃,直至成为灰烬。而墓碑上的主人照片,那十九世纪初的美男子,有着向后整齐梳起的浓发、修长的眉和温润的眼睛。 眼睛下,滑过的泪痕。 等待了百年,终于幸福的泪痕。 (本书完) 注:部分诗歌摘自《泰戈尔诗选》,顺序略有变动。 以下和读者说的话是免费部分。 终于结文,小伙伴们不用再揪心揪肺的等更新了。我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感觉至少没有让大家失望。这本书的篇幅很短,于是有很多地方意犹未尽,可惜没有番外,只希望留白于大家,请大家自行发挥想象力。 对于这本灵异书,我本来没抱很大期望,大冷门,字数少,读者有限,我还能期待什么成绩呢?只是想奉献给喜欢灵异书的朋友们一道小餐点罢了。但,结果令我大大的惊喜。当然,比不得当红的古代言情或者宅斗小说,却在同类书的成绩算是出类拔萃了。这种满足感,同样来源于你们。 谢谢!谢谢!!谢谢!!! 二月底,也就是快出正月时,我会发新书,十分、百分以及万分盼望,那时候还能看到大家的身影。希望新年、新书、能有刷新纪录的好成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