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破法者   作者:疯疯疯疯兔   简介:   阅读提示:自割腿肉发电产物,前期慢热,受是幕后美强惨人设,第一卷 没几个镜头,第二卷开始进入主线节奏,前半本偏群像,后半本是受的主场,如果你觉得前面不好看也许可以试试坚持一下……   文案:   十年帷幄,无一败绩,林雨行是华夏奇术协会当之无愧的总指挥使,在这个异能争纷的乱世里,是众人心中的无敌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废了自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从一个风姿阔绰的领袖,跌落为无药可治的重伤病号。   还一纸辞呈、消失于茫茫人海。   再出现时,他正在调查一起小说杀人事件,病骨支离难以行事,他决定找一个免费打手,用完就丢。   刚刚在奇术头衔战里夺得冠军的某个倒霉蛋,就这么从新闻头条里,落入了他的眼中。   *   在遇到林雨行之前,贤人的生命里只有读书和修行两件事。   阴阳师、幻术师、元素师、百花游侠……他的目标是全职业毕业。   他是神明的后代,把守护人间视为己任,知识永远不怕多,力量永远不嫌大。   谈恋爱只会影响他修行的速度!   在某个冬日的雪后,一生没有吃过亏的他,打赌输给了一个有备而来的王八蛋。   因此被迫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与利刃。   *   为了迎战终将降临的黑暗,林雨行筹谋多年,耗尽心血,一个人战斗,一个人肩负。   遍体鳞伤却依然迎风挺立,黑衣黑发浩荡万里。   在遇到贤人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他,难过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贤人也真没想到,这个智计无双的王八蛋,唯一一次打赌输给自己,是后来他们争1的那场赌局里。   也没想到,他辛苦修炼的法力无边,最后都用来灌进。。。   *   *自1为是疯批受×科班大佬狂人攻。   #你是深渊的狂花,是我长夜的骄阳。#   1V1双强双初恋HE,攻是华夏神明血统华夏神籍,作者三观很正请放心食用。   微博@疯疯疯疯兔,封面绘师@邦乔彦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异能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雨行,羽上贤人 ┃ 配角:林珰,雪川光,秀千代 ┃ 其它:风林火山入海去、我吻狂花幽绝处。   一句话简介:传火者不该永世无名。   立意:我希望众生的传奇不会终焉于岁月。   卷首 再回京都 第1章 序 故乡   我愿长夜起骄阳,出云荡海颂华章。   狂骨繁花冲天去,英雄结发归故乡。   先祖终将见证我们的脊梁。   ——破法者题记;   ——   新历2014年秋。   天蒙蒙亮,白雾微凉。   华国西北一个小镇的火车站台上,林雨行站在回乡人群中,任由汹涌人潮与他擦身而过。   他戴着一顶圆边礼帽,帽檐的阴影之下,是一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面孔。   却穿着一身玄色大衣,配一条绛红长围巾,恍若旧时代的打扮,沉默地穿过了无数尘埃而来。   他的表情空空荡荡,极好看的眉眼中敛去了所有的波澜与神采,彷如盛世华章里的一抹静止之色——直到车厢里跳出来一个小姑娘,如铃音绽放,轻易就打破了了他的平静。   她脆生生地喊他:“微生哥哥,这就系你的故乡嘛?好远好远啊,我们捉了一天的车了吧!”   普通话很不标准,甚至还有字念错了音节。   小姑娘顶多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矮矮,齐刘海大眼睛,她说话间,又伸长了脖子去看远处的站台小贩,小贩正在炒秋果,空气中扬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糖霜,一下子隔开了地域与时节。   炒秋果哎——刚出炉的炒秋果哎——五块一斤——十块三斤——   “珰珰想吃就去买,”林雨行的声音被小贩一阵吆喝盖过,帽檐下的那张脸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拿出两张纸币,“喜欢就多买些,这个不会坏,能保存很久。”   炒秋果是小镇特产,林雨行还记得小时候天气一入秋,母亲就把野山楂摘回家,倒锅里用糖霜炒香,他一个人吃完一盘,父亲就说他酸到掉牙还乐在其中。   “好七!真好七!”林珰抱着满满一袋子回来,腮帮子也塞得鼓鼓,又忙不迭举起整个袋子。   “我不爱吃。”林雨行摸摸她的脑袋,“也就你,酸到掉牙还乐在其中。”   那些生而为人的时光好像还在昨天。   “哪里酸啦!”   小镇风貌早已换新,地处再远,也抵不过时代洪流的浸染。   林珰来华国才两年,因而处处新鲜,左顾右盼间忽然听身旁之人叹了一句——   “芸芸众生,千奇百态,总该如是……不过如是。”   小姑娘自然是听不懂的,普通话还没说明白呢。   她仰头眨眨眼,林雨行对她说:“一会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去看一个人,珰珰要有礼貌,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笑,知道了吗?”   林珰用力点头,要有礼貌她懂,却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笑呀?”   “因为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林珰才知哥哥带她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火车也要回故乡是为了参加一场葬礼。   “他是我从前的国文老师。”林雨行走在苍白亮起的天色中,声音清清凉凉,“是这片大陆上,我最后一个故人。”   两人行至小镇以北的一座旧式宅院前,入目即是一片绿,恍惚逆了时节,只见满墙满院的长春藤高悬在岁月里,呼啸又张扬。   有一所落寞的古老的屋子,画壁漫漶,阶石上铺着白藓,像期待着最后的脚步。   幔子半掩,地板已扫,死者的床榻上长春藤影在爬。()   跨过门槛的时候,林雨行想起这两句散文诗来。   那是年少时,陆从礼在国文课上念与学生们听的,当年的陆先生,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戴一副金丝边圆镜,穿一袭对襟长褂,用他深沉有力的声音,教学生们领略国文的铿锵与多情。   那时陆先生的旧宅里,长春藤的种子才刚刚洒下,有个少年伫立在斑驳潦倒的屋墙前,心想至少也要看到藤花的影子爬上床榻吧。   如今陆夫人还健在,她坐在挽堂一侧,头发花白,身板硬朗。   “老头子这辈子,还是相当满足的,最欣慰的就是教出了你们这些学生!”陆夫人正与前来吊唁的学生们絮絮叨叨,她的脸上,宽慰多过哀伤,“你看当年一个个的小鬼头,现在都成了大老板、大作家、大明星了。”   “我们永远都是您的学生啊,我孙子下个月出生,还要麻烦您帮忙取名字呢。”   一群体面人围着师娘正在说话。   林雨行踏入挽堂的时候,正好听到陆夫人叹道:“有你们如此出息,老头子在天上也会自豪不已,要说还有啥遗憾,大概就是他生前最惦记的那个学生,也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今次会不会来。”   “哪个啊?我们同学?”   “姓林,名微生。”她说,“老头子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唯独念念不忘这一个,也不知是不是病中糊涂了,他的学生我有哪个不认得?”   “他还硬说是你们同窗,说他记得特别清楚,当年他问你们的理想、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们一个个都想当老板、作家、明星,只有微生说他「不想做人」!”   “老头子就奇怪啊,说林微生门门功课都考满分,还天生一副好模样,他不明白如此前途无量的孩子怎么就不想做人?”   “我就说他老糊涂了吧,哪有这个学生呐,他就翻出你们的毕业照,找了半天又找不到,只好指着吴文娟的照片说小娟从前天天吵着要跟微生一起考燕京大学还要嫁给他……你们说说,难不成是我老年痴呆啦?我压根就不记得这回事呐。”   众人面面相觑——“国文课成绩最好的不是吴文娟自己吗?后来她真考上燕京大学了,现在在美星国当律师,体面着呢,咱们班花啥时候追过人啊?”   七嘴八舌议论一番,众人最后终于想起来——“哦!是有一户姓林的人家!可是很早就没了啊!”   “听说是身患重病死了?”   “我记得是走私文物被判了枪毙?报纸还登过呢!”   “林修、许英华夫妇啊,从北平来的考古学家!说是国家指派考察大西北,一考察就是许多年,放在当时,那才叫真正的体面人!”   “可他们没有小孩啊……”   对于老人口中「林微生」之名,众人都无印象,又不好说到底是谁糊涂,只得宽慰几句,又换过话题,很快就互相吹捧起来。   林雨行无声地穿过那些恭维之众,对着挽堂正中、香烛案上的黑白照片,弯腰脱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望着陆老先生遗照许久,他又至一旁,对陆夫人,行一礼。   “你是……”   面前之人,一身旧时打扮,礼毕抬头,陆夫人见到的却是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他低眉敛目,五官生的极好看,却如人间至憾、好梦难盼。   陆夫人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痛,她不知那是为何,只道这样的人,如曾见过,一定是不会忘记的。   老夫人于是不解:“此番来送老头子的,不外乎亲眷、朋友、学生……”亲眷她自是认得,朋友也都作古稀,而学生——“老头子退休多年,你也是他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呐?”   “晚辈雨行,藉藉无名,不足道之。”林雨行低低地说。   雨行是他的字,微生是他的名,却都不是真的。   当年遮天蔽日的密林里,率领着燕京大学考古队的林修夫妇也是这般问他——“小朋友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浑身都是伤?你家人呢?”   “微生。”那年他九岁,哑着声音,撒了个真实的谎,微生不是他名字,是他在山壁上看到的石刻之字——微生不足道。   他当时看了一眼,那些字就深深刻在了心里。   “我没有家人,带我来的人不见了。”   他继续撒着真实的谎,三个恶棍已经死在了那片山壁下,当然不是他杀的,他一个九岁的孩子哪能杀人呢,他不过是轻轻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他们是台北的人贩子。”   他这样告诉林修夫妇,在那之前,他连名字都没有,他们高兴的时候喊他小宝贝,不高兴的时候喊他小鬼、小垃圾、小畜生。   那三个亡命之徒,一个是招摇撞骗的寻宝师,一个是越狱逃窜的盗墓贼,还有一个是寻宝师的儿子,他爹的本事半分没学到,赌博花样倒是学了不少,年纪轻轻已在台北的大小赌坊高筑债台,每天输钱回来就对他一个小孩施暴泄愤。   他其实可以轻易帮他赢钱,他也能少挨些毒打,可他更乐意看到那废物赌棍输钱后的痛苦模样。   那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快,在窒息的黑暗里支撑着他活下去,胜过求救和哭泣,也胜过身上数不清的新伤旧痕。   他不需要别人的救赎,他很清楚人是什么样的,而自己大抵是不配做人的。   三个恶棍带着他从台北来到大陆,合谋寻找前朝教皇的遗产,遗产找到了,他们也都死了。   九岁的孩子望着林修夫妇,像只野猫那样舔了舔嘴唇,上唇那道长长的裂口是昨夜被赌棍拿酒瓶砸的,还没愈合,咸咸的,挺疼。   后来遗产出土,上交国家,林修夫妇收养了他,他有了姓名,有了家,有了生而为人的资格。   生而为人,就有礼义廉耻,人把礼放在第一位,林雨行于是对着陆老夫人又行一礼,然后默默退至人群之外。   可惜礼义廉耻四个字——他自嘲地想,我到头来一字都没沾上,实在是愧对父母师长的教诲。()   葬礼一直持续到傍晚,没有人认得他,也没有人与他搭话。   林雨行就在挽堂的角落里与林珰一直安安静静待着,望着,听着昔日同窗们言语中的攀比与显摆,看着他们眼角眉梢的风霜与皱痕,林雨行面无任何表情,也不开口一言,仿佛置身事外。   芸芸众生,千奇百态,总该如是,不过如是,一生到头谁又足以道之,林珰忽然有些明白了哥哥之前说那句话的意思。   林雨行正在细细地剥一个橘子的时候,林珰的目光被迫从哥哥那双修长剔透的手上移到了那群高谈阔论的大人们身上——居中的一个男人正在吹牛,吹他在神来国经济中心玉港市开公司当老板的日子。   有人问:“李哥既然你在国外发展的那么好,回国干嘛啊?”   老李眉飞色舞:“哈!这不是落叶归根嘛!国外啊,一个朋友都没有,哪有国内好啊!”   “别吹了。”有人挤兑他,“你说在别的城市还好,你那可是玉港市啊!谁不知道玉港半座城市都没了!你怕是房子都塌了吧,走投无路才回的国……”   老李急了:“放屁!你是嫉妒我有五个儿子吧!”   又有人说:“玉港大毁灭都过去两年了,神来国政府至今还在躺平装死、拖着救灾款不肯发,也不肯灾后重建,玉港市天天都在罢工游行,你们随便上个网看看新闻就知道了啊。”   老李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你听什么路透社瞎说呢,玉港那么好的地方,空气比国内好了不知道几百倍……”   有人冷笑着打断了他:“别扯遮羞布了,摧毁玉港的恶魔现在还在通缉令上呢!”   说着还掏出手机给他看——“国际头号要犯!十亿美元悬赏金!你当我们眼瞎吗!”   但也有人不信——“怎么通缉令上照片都没有啊!也没个名字!这谁知道是谁啊!”   ……   一群人闹闹哄哄,本应肃穆的挽堂硬是被他们唱成了青红黄紫各种脸色。   林珰古怪地看了她哥哥一眼,像是看到了十亿美元的悬赏金。   林雨行不动声色地掰了半个橘子塞进小姑娘的嘴里,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   ()出自何其芳《画梦录》   ()礼义廉耻的耻,指的是知耻之心。   作者有话说:   你们十三年的陪伴,仅这行字本身,就是足够动人的故事了。   你们见过洪水滔天,见过人间不夜。   见过妄想海的晨风,见过雾月谷的雨。   见过我登顶振臂,见过我坠入海底。   见过我落拓失魂,也见过我狂澜一生。   每一支穿透血脉的冷箭我都记得它们的名字,而我终将站起来。   因为笔还在,剑还在,你们还在。   我捧起繁花狂骨重返人间,再无一物能折断我剑。   我依旧是手书英雄录的少年,谁也无法将我熄灭。   请、在、此、见、证、我、的、勇、敢 !! 第2章 再回京都 东渡   按照陆先生遗愿,葬礼办的相当朴素,连乡村的白事乐队都未请,不过就算请了大概也热闹不过那群五颜六色的人。   晚间,吵吵嚷嚷的众人终于停歇,院落里摆出简单几桌算作丧宴,宴毕,人群终于散去,院门外停着的豪车一辆接一辆开走,白日喧嚣重归寂静,林雨行和林珰在最后一波告辞的人中。   他对陆夫人致礼作别,老人不认得他,却也尽主人家礼数、与儿孙辈们一起送宾客至院外。   临行前,林雨行望着那夜色中恍如隔世的长春藤,一整日都没怎么说话的他,忽然开口问道:“主人家,能否将院里的种子送我一些?”   新历2014年,初冬。   林雨行与林珰东渡神来。   神来国在古代名叫东淮,是华夏以东的海上小国,千年之前妖域战乱,东淮国王向当时的大唐皇帝求助,大唐皇帝派麒麟公主前去平乱,最后以永镇妖域的牺牲解决了这场危机。   东淮国自此改名神来——神从长安来。   但如今的神来国,已是一个被西方列强轰破国门的傀儡政权,早没了千年前的神韵华彩。   林雨行立在甲板尽头,依旧是那身长长的大衣,一条围巾虚虚地搭在肩上,他随身并无多少行李,几件衣衫,几样物事,一小罐长春藤种,唯此而已。   大衣和围巾都被海风吹起,他手中拿的报纸却是稳稳的,连个页脚都没能吹开,好似那薄薄的纸张不在现世一般。   所幸甲板上没多少人,也没人注意到这么奇异的一幕。   林雨行正在看报,这是船上提供的《朝夕新闻》,神来国颇有影响力的一家报刊,用了一整个头版的篇幅来报道刚刚结束的奇术头衔战。   这是神来国内最高等级的官方奇术赛事,五年一度,因为涉及奇术隐秘,赛事过程并不公开,只公开结果——   神来第一太刀鹤井十三在决赛中击败了京都大阴阳师羽上贺道,摘得长者组的桂冠,蝉联了头衔「华阳」。   而青年组的冠军则由羽上贺道之孙羽上贤人获得,被授予「星霜」头衔。   赛事圆满落下帷幕,年仅23岁就摘得头衔的羽上贤人正式成为了年轻一代奇术师的战力天花板。   林雨行一目十行看得极快,然后翻过一页报纸。   后面一整版,都是对羽上贤人这位青年才俊的生平报道,什么七岁就与百鬼夜行,什么十岁就超过了他父亲,什么十五岁就以一人之力镇压一座火山,什么十八岁考入英伦皇家奇术学院,还与小公主伊丽莎白订下婚约,什么羽上家的祖先在一千年前迎娶了大唐派来的麒麟公主,什么贤人一出生就是神明,什么神来国八千年都没有这样的天才……   后面越吹越夸张,神来国满打满算才多少年的历史都被撰写者给忘了,林雨行发出一声轻笑,又翻过一版。   这一版上,用硕大的标题写着:【国宝绘卷花落樱庭家】;   神来国首富樱庭武藏耗资三十亿购得失传自华国的瑰宝奇画《白日梦》,正在京都博物馆公开展出,机会难得,盼君共赏。   林雨行摇了摇头,他松开手指,那报纸好似终于回到现世,哗啦一下就被风吹进了海里。   大陆渐渐被海平线取代。   林珰穿着一身大红色裙袄,在甲板上奔跑欢笑,海风将她吹得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兔子。   她很高兴哥哥不坐飞船而坐渡船的决定,飞船一会儿就到,哪有大海好玩。   这可不是普通的大海,这是名为银河的、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青穹之海。   在五千年前,宇宙里的第一颗奇术新星坠落在银河系,在新星异火的辐射下,世上从此有了奇术师——身怀异能、并衍生出各种职业、以此谋生的人。   因为奇术师仗着强大异能无休止的争斗、肆无忌惮的破坏,地球很快千疮百孔、不堪重负。   两千年前,随着第二颗奇术新星的降临,银河系在一场混战里彻底大洗牌。   最后除了古代华国还坚守故土修复地球,其他国家全部迁徙到外星。   从此一国一星,各国自扫门前土。   一国一星的星际空间条约签订当年,被定为新历元年。   此后杖剑奇术万法归宗,飞船火箭平地升空,人造银河气贯长虹,宇宙洪荒不过一梦,日月星辰都映在眼中——这庸庸世间,可不还是一样么?   林雨行远远望着小姑娘、和小姑娘身后辉映海面的斜阳,像是望着这世上唯一的光。   黄昏将至的时候,大陆就已经望不到了。   那片大陆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不在了。   渡船破开海浪,向着名为神来的星国,一往无前地行进。   从今往后,再无故乡,再无故人。   “珰珰。”他伸手将小姑娘唤到面前,“给我一颗。”   林珰抱着那包她舍不得吃的炒秋果:“哥哥你说不爱吃啊?”   “一颗就好。”   “那我挑个最大的给你——给!诶?酸吗?哥哥?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林雨行闭了闭眼,落日破碎在海底。   父亲病重时对他说,人活着是为了感受爱与被爱,对不起,微生,还没教会你怎么过好这一生。   父亲,他说,爱这个概念本身,就是随波逐流的一生里每一滴水的相逢慰藉,而它们终将奔向大海,最后谁也认不出谁。   父亲很快就随着母亲去世了,他那年二十弱冠,父亲临终前赠他表字「长安」。   出殡那日,泼天大雨,他一个人走在泥泞里,父母生前高朋满座,死后竟无一人送行,明明是含冤入狱,明明是无罪释放,却仍要顶着世俗的唾弃与汉奸的骂名——那些亲朋好友唯恐沾上一星半点,谁又不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呢。   既如此,那又何必相逢,何必惦记,何必虚情假意去做人。   被知识分子的清高束缚一生的父母终究没能把世俗看开,就像二老终究也没能说服他好好过完这一生。   那天他冷冷地跪在坟前,自己给自己取了表字「雨行」,后来漫长岁月,那场雨从未停过。   林珰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的眼中,有无数个黄昏在坍塌。   “哥哥才是大兔子!”   林珰做了个鬼脸跑开了,她从未见过哥哥落泪。   两年前在玉港市山崩海裂的废墟里,这个人浑身是血从天而降,像硬生生撕开黑夜的一道月光,黯淡,冰冷,又似神迹。   她被捞起,抱起,他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她贴着他几乎被贯穿的胸膛,听着他疼到说不出话来的喘息,看着他的血在海水和碎石里淌了一路,那个时候,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他都没有流泪啊。   后来他收养了她,她有了姓名,有了家,有了生而为人的资格。 第3章 再回京都 贤人   新历2014年冬,京都,雪。   羽上贤人走出热气腾腾的演播厅,扯掉了快要把他勒死的领带。   他还想把一身西装也脱了、直接用法术穿墙走人。   偌大神来国,他想,被迫营业的阴阳师可能就他一个。   即使他更擅长于幻术、弓术、元素法术以及其他多家绝学,他也不得不顶着阴阳师的名头开屏卖笑。   没办法,父命难违,羽上家靠他来振兴。   在大门打开、记者和闪光灯围上来的一刹那,贤人又立刻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优雅笑容。   “羽上大人,您今天一招制敌真是太帅了,您真的是古代华国的神明后裔吗?”   “羽上大人,听说你们阴阳师都是没有性生活的苦修职业?”   “羽上大人,据说您拒绝一切联姻是因为您喜欢男人?您看我这样的可以吗!”   “羽上大人,我是美利星奇术研究所的特派专员,我们正在进行古代血统的基因测序,能麻烦您来研究所……”   除了那个心怀叵测想骗他做人体实验的美星佬,羽上贤人客客气气回答了所有问题,他的完美形象明天又是各大媒体的头条。   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饥肠辘辘的媒体们总算放走了他。   贤人本来要去停车场,忽然觉得没意思,他丢掉雨伞,抬脚走进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里。   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终于回到人间似的。   神明血脉也好,万众拥戴也罢,他想安静吃顿午饭都吃不到。   他从英伦皇家奇术学院毕业回国后,就被父亲安排去各种综艺节目撑起家族门面。   他父亲一生热爱营销,早就不是个苦修隐居的阴阳师了。   至于祖父,那老头满脑子就是让他相亲、想在驾崩之前看他结婚抱娃。   贤人原本是能逃就逃,自从他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战成名、被世人戴上神来之星的冠冕后,无数的节目邀约就像雪片一样砸在他的头上,他还拒绝不得——   今天这一出,又是来了个什么印加国的气功大师,到京都电视台挑战他,他逃了就是给国门丢脸,民众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结果那劳什子气功大师被他一招就揍趴下了。   为了节目效果,他又被主持人强行捆绑营业了一个上午,又是直播互动,又是心路历程,贤人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裂了。   他摇着扇子走在路上,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那遥远的天穹上,印加星国的飞船正在破空离去、划出一道模糊的尾线。   气功大师飞扬跋扈地来,灰溜溜地走,贤人嗤笑一声,也不知这世上配与他同台斗法的人在哪里。   然后他看到了马路对面的京都博物馆门口,人群在广场上排了好几个弯。   哦,贤人想起来了,这是樱庭武藏在办展呢。   樱庭武藏是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老婆情人没完没了地娶,风流故事比裹脚布还长,在娱乐版上常常与羽上一家各占半壁江山。   可惜这半壁江山现在快要塌了。   首富年过半百,病来如山倒,一住进医院就出不来,请遍全世界的名医都没治好。   眼下他还没死,一堆情人私生子就已经忙着争遗产了。   不过人们今天都是来看他宣发全世界而展出的瑰宝奇画——《白日梦》。   “传闻华国近代有一位奇人,人称无常先生,呕心沥血作了一幅奇画《白日梦》,如果你了解过华国奇闻,就会知道这位无常先生是一个神乎其技的人物。”   “比我们的阴阳师还神奇?”   “说是无常先生不通鬼神,也无异能,却能令长夜起骄阳,使华发归少年,让失去者复得,让诀别者重逢,甚至他看你一眼,你就好像过完了一生,你说神不神奇?”   “这不科学啊,是催眠术?还是幻术?反正是骗人的吧……”   当然是骗人的。   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   那张所谓瑰宝奇画,正是他和祖父连手捣鼓出来的赝品,别说凡俗众生,寻常的奇术师他都有信心能瞒过去。   这也是他压根不想回家的原因——回家要么是被老头催婚,要么是被老头抓去造假。   老东西一天到晚没个正经,除了用阴阳术作弊打联机游戏,就是想方设法去坑骗土豪为乐。   什么德高望重都是装出来的。   贤人绕过人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张土呪符祭出,直接穿墙进了展馆里。   排队是不可能排队的。   排队的人们还在翘首以待着、说着关于无常先生的故事——   “无常先生的奇闻异事太多了啊!最有名当数「草人换黄金」,讲当时有个美星国军官,在华国看上了一个农户人家的姑娘,非要娶回来当妾室,姑娘死活不从,那户人家于是找到无常先生想办法,无常先生就拿稻草扎成人形、摆在门外,叫那军官以十两黄金作聘礼来娶。”   “后来呢?”   “后来军官高高兴兴将草人娶过门了啊!直到回美利星国都还抱着那草人呢!非说是他的小娘子!”   “也不过是长效一点的催眠术嘛?哪能和咱们的阴阳师比,阴阳师怀异能、通鬼神、能预言祈福、治病救人,还能降妖伏魔、驱式神杀敌于千里之外,那什么无常先生,一片草叶就能压趴下吧!”   用一片叶子压死乌龟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著名典故,在东方诸国可谓家喻户晓。   这话一出,排队人群发出了阵阵窃笑声。   而馆内的人们,都已全数聚在《白日梦》底下。   有人已经哭红了眼睛——“我看到我爸爸回来了,他问我和妈妈过得好不好……他明明在我六岁时就离开了我们……呜呜呜……”   也有人惊慌失措羞愧难当——“我一直把岩田君当兄弟啊!我们都是男人啊!可我看到我竟然在脱他的裤子!啊啊难道我真的喜欢他……”   亦有人幡然清醒:“我看到我从30层公司楼顶跳了下去,不用再看领导的脸色,不用再被同事嘲笑,也不会再因妻子出轨而难过……可恶!我才不相信呢!生命只有一次,我绝不会轻言放弃!哼……”   画宽一尺,长二尺有余,装在一个纯金画框里,高高挂在墙上,底下人山人海。   人们都被奇画吸引,没人注意到大驾光临的神来之星。   贤人摇着扇子,不着痕迹地穿过人群。   耳边是层层叠叠的声息,他想,这就是人间吧。   正所谓芸芸众生,千奇百态,总该如是,不过如是。   一张白纸画,引起莫大轰动,导致其他展物根本无人问津。   冷冷清清的隔壁展厅里,只有一个圆边礼帽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宽袖长风衣,领口收在厚厚的围巾里,双手拢在大大的袖子里,他认认真真地将所有展物看了个遍。   在挂着一件据说是安倍晴明穿过的狩衣的展柜前,他还仔细看了许久,介绍上写着:樱庭武藏收藏于新历2011年,耗资5亿从大阴阳师羽上贺道手中购得。   林雨行的嘴角漾起一丝弧度:“人傻钱多。”   羽上贤人走进展厅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声评价。   于是看向评价者,这一看,目光就挪不开了——那是一张被帽檐、长刘海和长鬓发遮住一半的、清冷又绝致的侧脸,并不是工笔描摹的纤细眉目,他不显半分女气,又胜过太多女子。   仿佛未琢之玉,温和秀美的外壳里是深藏的锋芒和野性,那是人工打磨无法刻画的气质,特别是他那双眼睛,覆在长长的睫毛底下,敛着一腔无谓与骄傲,可望又不可及。   贤人自认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男的女的,高的瘦的,还有无数投怀送抱的想给他生孩子的。   他也深知美人往往止于皮相。   但凡世间美人,一旦沾上欲望,哪怕只是「想要拉屎」、「想要挖鼻」这样无法避免的欲望,美人就变得不好看了。   如果一定要寻一个在横流欲望中岿然不动的美人,大概只有他自己。   可这一刻的贤人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面前的美人就算摘掉帽子发现是个秃头,他也还是个美人。   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这份清冷绝致的气质,任何欲望都没法玷污他这张世间难寻的脸、这副翩翩欲飞的骨架。   仿佛人的躯壳装着他的灵魂才是一种亵渎。   世间美人与他是不同的,贤人想了一会,又说不出不同之处。   他只确定,绝对是不同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雨行走到展馆高高的落地窗前,馆藏看遍了,他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抬头望着蒙蒙天色下的落雪,他是安静的,雪也是安静的。   隔壁依旧人声鼎沸,似是硬生生地将他从这喧嚣世间隔绝开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林雨行记得第一次东渡的时候,也是飘着洋洋洒洒的雪,一如那些隐秘又寂静的岁月。   后来樱庭武藏如愿站在了权钱之巅,实现了他年轻时大声喊出的梦想——我要成为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   林雨行闭了闭眼。   他还记得他离开神来的最后一夜,巴奥岛上,天空高塔顶层,呼啸刺骨的海风,劈头盖脸的大雪,以及他几乎快要流干的、比雪更冰冷的血。   少年时的阳光有多热烈,那夜的血就有多冷。   名为诀别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他从九十九层天空高塔坠落,坠入无边的海底。   最后樱庭武藏说什么来着,哦,他好像在喊,喊什么呢,听不到了,最多也不过是林先生别走啊求求你留下来啊。   所谓挚友,到头来不过虚情假意。   他在漫长的坠落中,呛出一声声殷红的笑。   同样的大雪天,林雨行第二次东渡神来,这次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后来沉沉浮浮许多年,始终也没法放过自己。   两年前,林雨行第三次东渡,阴差阳错在玉港地下的非法工厂里救出一个被迫营业的小女孩。   他救人时把那一片非法非人的产业全给毁了,因此被迫与玉港地下的幕后统领无间观音开战。   无间观音是玉港首席阴阳师,还在神来国内务省担任阴阳寮领袖,论名声地位都在羽上贺道之上,如果不是被林雨行正好撞上,没人能想到这么一个风光赫赫的政坛名人竟是恶贯满盈的幕后黑手。   那一战打了个天昏地暗。   最后林雨行消灭了无间观音,小女孩离开地狱活下来了。   他不忍送她去福利院,于是带回华夏,养在身边,他给她取名林珰,教她读书写字,领她行走人间。   说是他救了林珰,又何尝不是林珰救了他。   为了抚养小姑娘,他不得不放过自己,然后披上礼义廉耻的皮,做个好生生的人。   苍苍茫茫的落雪中,林雨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莫非你也觉得,这天地风雪、季节更替、比那奇人画作,更要好看许多么?”   不知何时有个人来到了身后,一开口,声音如唐明愿寺飞云阁上百年吹雪的风。   林雨行头也不回:“一张废纸罢了,送我都不要。”   他说的是华语,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   然而身后那声音却捎上了足够的笑意与揶揄:“三十亿的奇画,你却将它称作废纸,要是樱庭月这里,一定会气得把你打一顿。”   樱庭月就是首富的独生子,也是神来国内出了名的大孝子。   这些年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为了接管家业,他一天假都没给自己放过。   《白日梦》正是他豪掷三十亿从羽上家买来送给老爹的52岁生日礼物,还对外称是老爹自己慧眼独具——这种内幕,只有与樱庭家非常熟悉的人才能了解。   甚至很可能就是卖画者本人。   林雨行一句话就知道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凑过来的梳着一个大背头穿着一身白西装还在大雪天里摇着一把金箔蝙蝠扇的浑身散发着夜店气息的还能听懂华语的小白脸就是他在等的人了。   京都大阴阳师羽上贺道,好歹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素来行事严谨,稳妥靠谱,怎么他的子孙就……   林雨行糟糕地想,等了一天等来这么个玩意,简直太糟糕了。   “这位朋友如此气概,不自我介绍一下么?”   贤人摇着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的脸。   人间绝色当如此,他看不够,又扭了个角度扭到落地窗前直视着他。   贤人那一双风波潋滟的青穹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热切。   林雨行有点……不想说话。   那是林雨行与羽上贤人的初见,一个是山倾雪覆遗世归来的破法者,一个是风华绝代名满京都的阴阳师。   只是彼时,一个心有嫌弃不屑一词,一个只顾摇着扇子盯着笑,看上去像个开屏男公关。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墨江山 72瓶;cherrys杉 60瓶;沈扶疆、汤圆ovo 20瓶;喜欢有钱、狗子快点跑、谈木、斯是梨花 10瓶;暴躁修二 6瓶; 第4章 再回京都 斗法   羽上家作为神来本土的古老阴阳师世家,起源于华国唐代,在历史上不及扶桑国的土御门家有名。   毕竟扶桑国有个千年风雅的安倍晴明呢。   世人对于羽上一脉的了解,仅限于麒麟公主的传说——   大唐派来镇守东淮的神明之女与羽上家的先祖相爱,诞有后代,世世代代位列华夏神籍、不受世俗律法制约。   后来扶桑国在第一次星际奇术大战里被灭国,阴阳师的传承一度断绝,羽上家才出山入世,接过了除魔卫道的重任。   再后来羽上贺道接任家主,他与第一太刀鹤井十三对决不败的强悍实力,让羽上家的阴阳师有了名气。   到了羽上游刃这一辈,因其擅长经营,又和华国影坛女神喜结连理,羽上家开始成为各大媒体的追捧对象。   可羽上游刃实力低微,只会营销一套,遇到暗杀袭击,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   直到他的儿子羽上贤人长大。   贤人好像注定就是为了重振家族而诞生的。   第一次参加头衔战,他就直接捅穿了青年组的天花板,人们已经开始建议他下一届就去长者组比试吧,说不定就能打败鹤井十三,创造历史奇迹。   那些冗长又辉煌的履历暂且不表,仅仅是世人把安倍晴明之后再无人当得起的「千年风雅」四字重新翻出来擦了擦灰又冠到了贤人头上,就足以证明这位天才阴阳师是多么让人期待多么招人喜爱。   结果竟是这么个玩意……   林雨行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嘴里于是不吐人话:“现在的阴阳师都是这副德性么?”   贤人啪的一声合上扇子:“我难道不帅吗?”   林雨行冷笑。   却被那蝙蝠扇轻轻挑起了下巴——他听到贤人说:“但是你好看啊,这位朋友,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林雨行没有动,他在目光敛在帽檐的阴影下,从贤人那头不知喷了多少定型水的骚包发型上,缓缓移到他混不正经的脸上,再移到他握着扇子的修长有力的手上。   那只手上还戴着一个镶满钻石的阔戒,要多骚有多骚。   林雨行的目光最后移到了那把正抵着他下颌的、金箔闪闪的扇子上。   “我建议你别做阴阳师了,卖假画也不怕丢人,你这副行头呀,去抱富婆多好,我保证你一定能成为京都第一男公关。”林雨行用一种又嫌弃又嘲讽的语气,把一个同样镶满钻石闪闪发光的东西丢到了贤人的怀里——“啊呀,为了庆祝你找到新工作,我送你个见面礼吧。”   贤人还在消化那句信息量颇大的话,就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自己的手机。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西装口袋,袋里空空如也。   出于职业习惯,贤人出门必定给自己套上里三层外三层防御结界,他的追捧者众多,仇家更多,光是奇术新星委员会那群秃子,就一天到晚想着弄死他。   再加上神来国遍地的奇术门阀,竞争对手,明里暗里,无数双仇恨的眼睛盯着他。   贤人能招摇过市那么多年,实力是一方面,谨慎是另一方面,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今天却弗一照面,他都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手法,这位嘴里喷毒的美人就从他兜里——顺走了手机。   呵,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厉害的奇术师!   贤人可不是什么能吃亏的人,他打遍京都无敌手,第一次参加头衔战就拿了大满贯,又岂会服输给一个外乡人,当下就祭出一张无形无影的呪纸,是专门克制妖怪的星火呪——眼前这美人,若是个妖怪,被星火呪一沾就得灰飞烟灭,若是个人类,那起码也会烧掉裤子!   然后让这外乡人大庭广众之下光了屁股!哭着求饶!   哼!   然而下一秒,只见林雨行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手指间轻飘飘地夹着他那张完好无损的呪纸,抖了抖,然后像拍虫子一样拍到了贤人的脑门上。   “废物阴阳师,只会打扑克么?靠打扑克守护人间?”   贤人撕下脑门上的呪纸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竟被画了一个扑克上的大王八上去。   贤人:……   他在伤残率超过95%的残酷头衔战里,分毫未伤地战到最后,竟然斗法输给了一个外乡人?!   贤人不信!   他又夹出一张呪纸,却听到美人说——“我不想和你动手。”   林雨行双手兜进袖子,淡淡地站在那里,“我身体不太好,别为难我。”他说,“实话。”   贤人看着他,大概是展厅的灯光太过明亮,或是他的眉眼太过好看,贤人看了那么久竟然不曾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比常人要苍白一些。   但不是病态的苍白。   贤人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毕竟阴阳师的招牌也包括强大的治疗能力——那张脸上的苍白,泛着微微的透明,像是失血,但绝非失血,开玩笑普通医院都能治好的人根本不会这样子站在他面前。   贤人想了想,这似乎是一种他不曾触及的破碎。   贤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看人无数,从未见过这样的「不太好」。   “你是谁?”贤人问他,“华夏奇术协会的人吗?”   放眼望去,全世界也只有华奇协的年轻人有实力能与他一战了。   贤人年少时被祖父送去华夏修行,拜入华奇协退休会长柳红英门下学习弓术。   柳红英是百花游侠的当代传人,曾在新历1978年的SABIT(国际奇术最高仲裁局)侵略战里以一人之力击退一个营的西方奇术师,被誉为华夏之脊。   祖父和柳先生关系非常、互为知己,他常常说,时代变了,我们阴阳师也要百花齐放、融会贯通,若再拘泥于那些祖传的死板式,只有被戴上狗链的命运。   贤人深谙这一点。   这么多年里,他眼见了本土无数个奇术世家纷纷「上岸」——说好听点,是加入组织服从安排,说难听点,是戴上狗链指哪咬哪。   虽然SABIT和他们的神来国分部——奇术新星委员会,都口口声声打着和平自主的名号,说着充分尊重人权绝不强迫要求,但事实上那些弱小的家族根本无力反抗。   特别是家有绝学的,胆敢拒绝「上岸」,就会迎来暴力的镇压和各种暗杀。   贤人的母亲——华国影坛女神奈静,就是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在一次委员会牵头的镇压式袭击中,为了保护他而死,以一个普普通通又无比伟大的凡人之躯。   羽上家能撑起一方自由的净土,全靠羽上贺道先进的理念和过硬的战力。   别看这老头平时没个正经,他哪怕空手站在那里昂起脖子,都没人敢把狗链套他头上。   在SABIT席卷银河系的这么多年里,除了华国坚守地球、能以强大实力抵御所有外敌的入侵,这片星域里大大小小的星国几乎都已被轰破国门,SABIT的分部遍地开花。   他们负责收集、登记当地的各职业奇术师,并给他们套上狗链然后统一管理和调配——哪里有反抗,就去哪里镇压。   当然,加入组织有害也有利,害的是一旦加入就永久不得背叛,背叛者和抗命者的下场都凄惨到无法想象,利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除了生命保护机制和子女后代的超高培养福利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从组织获得来自全世界全职业的共享资源。   这和羽上贺道的理念其实是一样的,所以还有更多人趋之若鹜地「上岸」。   贤人是绝对不可能「上岸」的,抛开其他的一切,单单是他身上流淌着的、来自麒麟公主的神明血统,他就不可能低下骄傲的头颅、去被西方强权戴上狗链。   大唐盛世在他心中从未死去。   即使他出生在一千年之后、一个落魄腐朽的海外国家里。   所以他想——如果这个美人真的是来自华夏的奇术师,说不定还能跟他成为好朋友?   贤人真是这么想的,仿佛那是一种来自血脉的吸引。   可他又不肯低头。   林雨行更不肯低头,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这骚包阴阳师在想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开口了:“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若你赢了,我随你问,知无不言,跟你回家都行。若我赢了——”他的声音打了个好听的转儿,“我要拿走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好啊来啊!”贤人轻蔑一笑,他身上最值钱的不就是这枚阔戒么,他早就发现美人一直盯着他的手指看,也算有眼光,他心想,这是英伦皇家大元素使芙蕾雅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四元素华戒,一等法师饰品,千金难买的宝贝,他不认为自己会输出去。   就算输出去,也没所谓,他想,这并不是他最心爱的东西,他最心爱的,恰恰是他手中的蝙蝠扇,这是他赢了头衔战之后喜多工坊的贺礼,代表神来绝代工匠精神的法扇。   前不久喜多神匠的爱女突然自 杀,神匠伤心过度,宣布永久封印作坊,贤人手中这把扇子就成了绝唱之作了。   只要不输掉扇子,输什么都行,贤人心想,反正他有的是钱。   “所以赌什么?”   林雨行的眼神一扫,看到了贤人揣在怀里的那只骚包手机,他扬了扬下巴:“就那个吧,赌你今天一定会看手机。”   “这么简单?”贤人有些意外,直接就把手机丢了过去,“好了,送你了,我不会再看它了。”他甚至怀疑美人是不是脑子不好,“如此我不就赢了?说吧,你的名字。”   “哦?”林雨行笑眯眯,“我的名字有点多,我想想,告诉你哪个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贤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美人还在笑着,贤人已经差点跳了起来,他明明是锁了密码关了机丢过去的,就算要做手脚,也不可能那么快破解他密码啊!   要奇术师破坏手机很简单,破密码就……   他不记得SABIT什么时候把黑客也归入奇术职业了。   那镶满紫钻的骚包手机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一条接一条,全是邮件铃声。   林雨行抛玩着手机——“啊呀,那么急的邮件很重要吧,羽上君没意见的话,我就替你看了哦。”   “随便你随便看,老子没有隐私!”   贤人离得远远的,仿佛美人手中捏的不是手机,是一个炸弹。   “别后悔哦。”   那完全就是恶魔的声音。   然后恶魔念邮件的声音响起——   “是羽上君的追求对象发来的哦,蒙君厚爱,一晌贪欢,”那声音极是好听,可念出来的内容让贤人脸色越来越黑——“君之肌也,吾之欲也,君之巨也,无愧国之重器也,吾与君之乐也,如槌捣舂米也——哎呀呀,这么香艳的情书,这儿都没听众,你等等啊,我去隔壁念给他们听。”   隔壁《白日梦》展厅里,少说二十家媒体,以及成千上万的观众……   贤人浑身一阵恶寒,要是被这混蛋当众念出来,再被媒体一发,他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什么君之巨也,国之重器也,贤人的脸色都要黑的滴水了,他的私生活清简的不要再清简了好吧!   活到23岁,他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过,更没有男朋友!   虽然京都确实有满大街的羽上夫人,但!和他!无关啊!   出生到现在,他一心都扑在学问上,老爷子天天催着他找对象他都当放屁。   他永远不会跟不爱的人将就,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让他心动之人。   放眼望去,再美的人都是凡夫俗子,在物欲横流的世间翻滚深陷,而他堂堂神明后裔,千年传承,哪个俗人能配他?   他要爱的是天下苍生,要走的是绝世大道,一生追求风林火山霜华劫尽,他迟早能超过祖父,超过鹤井十三,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写没人写过的传奇。   开玩笑,谈什么恋爱,生什么孩子!   然后他把这番豪言壮语回敬给祖父的时候,那老头气得差点中风,非要把他绑上相亲节目去征婚。   所以他宁可跑来看樱庭武藏的热闹,也不想回去面对「你今天怎么还没找到老婆」的质问。   然而贤人想追回手机,这个卑鄙的外乡人就闪身一晃到了几步之外。   身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灵活。   贤人「哼」了一声,脚下踩出疾风步,手中又对着美人的屁股甩出两个星火呪,他就不信追不上!!   为了和祖父一起撑住自由的净土,贤人从幼时起的努力就没有松懈过。   如今他身怀多家绝学,别说不把俗世人放在眼里,整个奇术新星委员会他都不放在眼里。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就像柳先生年轻时一样,在头衔战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连头发都没乱一根。   但他现在头发乱了。   昂贵的高级定型水也阻止不了他的一丝额发汗淋淋地挂下来,他都使出疾风步了都追不到他的手机!   如果说羽上贤人此刻是无形无影又凌厉又凶猛的风,那么林雨行就是洋洋洒洒又真实又虚假的雪——他明明逮到了他,拽过来却是一片幻影。   疾风步是柳先生的看家本事,以实战回避能力见长,并不是速度最快的那类身法。   但林雨行的速度更慢,他甚至就是信步闲庭在那走着抛着手机玩儿。   可贤人就是追不到他。   这不是幻术。   贤人同时也是东方第一幻术师秀绮罗的亲传弟子,他知道怎么锁定那些莫测难缠的幻象。   而眼前这个混蛋,他拿他毫无办法。   贤人猜不到这家伙的来历,SABIT应该也没有他的资料。   这样自由无羁的灵魂,是绝不可能为名利钱权折腰的。   这人的身法也是前所未有,他不是幻术师,幻术师被誉为空间操纵大师,可这混蛋好像他自己就是空间本身。   贤人头都大了,那些羽上夫人的情书现在如梦魇一样回荡在他脑海里——   情书确实是真的,不是当场编的。   只不过爱慕者们发给他的情书,平时都躺在他的邮件过滤箱里,他根本不会去看一眼。   现在被一个恶魔翻出来加了点油炒了炒,香味都要飘到隔壁去了。   “还给老子!”   贤人又吼了一遍,林雨行才停下来,一脸嫌弃地把手机丢给他。   贤人直接祭出一张呪纸,竟是打算把手机烧了:“你再大能耐,烧成灰了还能有办法?”   “生与死不可再见,那确实没办法了。”   贤人立马不生气了,展开扇子哗哗地摇,像只斗胜的小公鸡:“那我不就赢了?”   “你说的没错,男公关大人。”林雨行的声音柔柔的,脸上也是同样柔柔的笑意,“问吧。”   贤人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个阴险的混蛋本来就在等这一刻似的。   “名字,来历,目的。”   “林雨行,号羡月。”他说,“别人喊我羡月先生,我许你特权,可以喊我爸爸。”   贤人嘁了一声。   雨行。   倒是个美人的名字。   贤人咀嚼着意味深长的华夏文字,“来历呢?”   “在梅园有一家羡月楼,是我的店。”林雨行说着丢出一张店铺名片,“想来喝茶的话,要带够钱哦。”   ——仿佛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预谋。   贤人接过名片,看着他。   林的睫毛很长,又戴着帽子,所以贤人总也看不进他被重重阴影遮住的眼底。   现在他看见了,因为林随意地坐在了地上。   大概是闹累了,他的脸色在灯光下似乎又透明了一分。   而他仰着头说话的时候,那双夺心摄魂的漆黑眸子里,倒映着点点的光,像是暗夜的星霜。   那是一双标致到过分的杏眼,贤人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因为自己实在太帅了,所以贤人对着那双杏眼看了好久。   “如你所见,我就一俗人,要说会点什么,也就画画乌龟啊王八啊这些,雕虫小技,入不了您羽上大人的眼,打架也不擅长,身体又不太好,破坏力等于零,您就别为难我了。”   林雨行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很慢,一脸无害,一字一句,十分认真,认真到贤人差点就信他了。   这个恶魔,说性别为零他可能会信,说破坏力为零——贤人宁愿相信自己明天就去生孩子。   “目的么,羽上君那么厉害,又和樱庭家那么熟,怎会猜不到呢?”林雨行又笑了起来,那笑容有点欠揍,有点可恶,但,还是很好看。   贤人摇着扇子,似有不解。   “你以为他办展只为炫耀自己买了幅假画?”林雨行指了指隔壁人声鼎沸的展厅,耐心十足地解释。   ——樱庭武藏身患重病,各路名医束手无策,于是将价值三十亿的奇画宣发全世界,不为别的,只为寻找昔日故友,盼临终前再见一面。   报纸上那句「盼君共赏」,盼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在多年前的黑暗风雨里,助樱庭武藏以一个豪门弃子的身份、登上神来财富之巅的人。   一个对他说出「武藏,我们不必再见」的故人。   “所以樱庭父子大概一早就知道画是假的了。”林雨行轻轻叹道,“若是真迹,那实现一切愿望的奇画,治个绝症岂不轻松?”   贤人一时也沉默了。   假画的原理是他和老头搞了几只式神木魅住在里头,所以能吸收并反馈观画者的欲望,但根本没有什么实现愿望的能力。   俗世人不懂,奇术界的强者却都知道,传说中《白日梦》的真迹能为许愿者实现一切愿望,是无常先生呕心沥血三十年绘制的千古奇卷。   这么多年,SABIT高层都在使劲找它,若是真迹,他们哪里还坐的住。   然而事实上不管真假,樱庭家都不会退货,他们缺的不是钱,目的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只是大孝子实现父亲心愿的、微不足道的一环而已。   宣发全世界的目的达到了,参观者也看不出画的真假,这个画展就能一直办下去。   直到那位故人得知消息,来京都再见他一面。   助他高楼起。   陪他宴宾客。   林先生亲手筑的高楼,永世不塌,那便只能听他临终前说一声——对不起。   贤人的扇子摇不动了。   他莫名地就很遗憾,还很羡慕,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   “原来你就是樱庭武藏快病死了都还惦记着想见一面的人啊。”他听到自己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知道我临终的时候,会不会有这么一个让我牵肠挂肚放不下的故人。”   似是听到了什么意外之言,林雨行的眼睛弯了起来。   “有啊。”   贤人就看着自己兜里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这个混蛋手里,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翻收件箱,好像意犹未尽似的又要开始念情书——“有那么多呢,要我帮你挑一个吗?”   “滚啊!”   贤人抢过手机,气的自己滚了,再被欺负下去,他保证他会揍人。   卑鄙的外乡人!   贤人走出博物馆,浑身又闷又热,唰,蝙蝠扇展开,阴阳师在大雪天里扇扇子并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他真的很热!   这身碍眼的西装更热!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穿西装!   然后贤人就发现广场上的人都在看他。   不止是羽上夫人,所有的,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在看他。   还一边掏出手机拍他一边窃笑。   我身上长了花么?   贤人低头一看,身上倒是没长花,不过他心爱的扇子上,不知何时,不知什么手法,不知被谁,哦,这个知道——被画上了一只王八。   王八壳上还写了一个巨大的粗体华夏文字——「菜」。   贤人:?   在炸裂前的一刻,贤人没想到自己还能冷静下来。   冷静的原因是他心里的求知欲打败了其他所有——他不解这个字的意思。   贤人认识华夏文字,就是盘子里的菜啊,写在扇子上又是什么深意呢?   那个混蛋想对我传达什么?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的答案么?   为了搞明白这个字的意思,羽上贤人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查字典……   当可怜的阴阳师终于通过网路检索明白了「菜」字的新时代意义之时,一封新邮件被发送到了他的屏幕上。   他打开一看,三个字:你输了。   贤人:……   所以——赔了扇子还不够?他求知欲作祟、打开手机的一幕也早就被算计到了?   贤人气得把手机直接摔了,屏幕碎成四分五裂,还不能解恨。   林!雨!行!   年轻阴阳师把那个名字揉在牙缝里磨了好几遍,羡月楼在哪来着?梅园?   很好,他不去拆了那王八蛋的老窝他就不叫羽!上!贤!人!   ——   ()国际奇术最高仲裁局Supreme Arbitration Board of International Thaumart ,简称SABIT。其中Thaumart是自造词,来自于Thaumanova(奇术新星),Thaumanova来自于A社游戏GuardWars2。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 80瓶;汤圆ovo、沈扶疆 20瓶;二苗 4瓶;   卷一 梦野蝴蝶 第5章 梦野蝴蝶 羡月   烟川静谧地流淌过京都的夜色。   烟川两岸的四方河商区是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夜色一至,西岸的灯红酒绿便平地而起,这里一年到头都有如织如水的游客,无数现代化的建筑沿着商店街争奇斗艳,给这座古老城市染上了流光溢彩的现代气息。   而烟川东岸的梅园又仿佛是时光另一端的风景。   古京都的传统和艺术氤氲绵绵地铺开,如大唐年间的盛世画卷,沿着梅见小路走进湿湿凉凉的夜雪里,好像一抬头一回首还能听见乐姬手中的三味线正在缓缓幽幽地拨动千年前的诗篇。   这条神来国最古老的花街的尽头,在一排垂帘昏黄的茶屋背后,有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小别院,别院里立着三层高的一座小楼,楼下种着梅树,此时正凌寒独艳,楼上是青藤漫漶,墨瓦红墙,楼顶的视野正好,能把整片梅园尽收眼底,还能远远望见余音不绝的烟川、以及烟川对岸的繁华人间。   这座小楼在一个月前无声无息地出现,左邻右坊之间有着颇多传言,但好奇者上门拜访时,都会被店长清风化雨的几句话就带到九霄云外去。   很快,人们对于羡月楼的传言就变成了「这是一个能让人忘记烦恼的奇妙之所」。   林雨行此时坐在屋顶的瓦片上,京都的夜雪落在他身上,身旁是喝了大半瓶的酒。   然后是一阵瓦片掀动的声音。   “微生哥哥你又把酒当饭吃!”   小姑娘手脚并用爬上屋顶,气鼓鼓地把一瓶牛奶塞给了他。   “喝牛奶才能身体好!”林珰一屁股坐下来,顺手把酒瓶抢走了,“不许喝酒了!”   “哥今天高兴。”   “遇到什么事啦?”   “我今天呀……”林雨行眯起眼睛,伸出手去,纷纷扬扬的夜雪穿过他的指缝,温柔地落了满颊,“我今天呀,遇到了京都冬日的——吉光片羽。”   林珰听不懂这个词。   又听他补充了一句——“虽然很恶心就是了。”   于是林珰明白了,哥哥今天遇到了一个很恶心的人。   “下次带我去!”小姑娘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我帮你丢他!”   不用下次了,林雨行扬了扬下巴,朝着夜色中迟疑靠近的一个人影,“喏,就是他。”他指挥林珰,“用力丢。”   羽上贤人大驾光临羡月楼的第一个夜晚,迎接他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酒瓶子。   贤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酒瓶,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喝着牛奶、一脸置身事外的那个混蛋,旁边还有个抡圆了胳膊的小姑娘。   “果然是梁上君子,心如蛇蝎!”贤人一跺脚,疾风步一转,人直接飞上了屋顶,他站定在林雨行面前,居高临下指控道,“不出来迎接你爹,还玩偷袭!”   “原来是京都第一男公关呀?我可不记得点了你。”林雨行懒洋洋地叼着吸管,眼中是大鱼上钩的笑意。   而林珰很想说梁上君子不是这么用的,五年级课本有教,真是的,这人的华语比自己还差劲!   “微生哥哥!”小姑娘嫌弃地说,“送这个笨蛋回去念小学吧,真可怜,华语水平这么低也好意思出门。”   贤人:“……”   “他是你哥?”贤人问小姑娘。   “是啊,微生哥哥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了!”   “所以——”阴阳师磨着牙,“林雨行,你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回应他的却是一句凉凉的反问——“柳红英是没教你文化课么?还是你打算让我妹给你补补小学课本?”   这下轮到贤人惊奇了,他和那些慕名而来羡月楼的人一样,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了——“你怎么知道柳先生是我老师?”   贤人年少时去华国修行是祖父安排的非常隐秘的一件事,师从百花游侠柳红英更是不为人知,连委员会那群天天想将他扒皮抽筋的秃子都没能调查到这一点。   若是平时,林雨行一定会逼得贤人叫声爸爸再好心告诉他,但现在,旁边还有珰珰在呢,他只得提醒自己做个人吧。   于是换上了那副疏懒的腔调——“你右手四指的指腹有一层茧,那个位置,和弹琴的握剑的持刀枪杖矛的都不同,这是一双拉弓绷弦的手,并常年勤于练习,神来国内可没什么人能有资格当你的弓术老师,你又会疾风步,还有幼儿园水平的华语。”   林雨行抬了抬眼皮,答案不言而喻。   “那你是怎么破我手机密码的?”   “当时我送你见面礼,你迫不及待确认那是你的手机,手点屏幕的动作,记住很难吗?”   贤人:这是人的观察力??   又听那混蛋说道:“至于名字,我没骗你,华国人有名又有字,雨行是我的表字,表字是给一般人叫的,亲近之人才直呼其名,你么,一般人而已。”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   “微生哥哥,我呢我呢!”林珰一屁股挤开了贤人。   林雨行赞赏地摸摸她的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珰珰再过三年取表字哦。”   “我要和哥哥一样好听的表字!”   “雨行是我自己取的,原本父亲赠我的表字更好听,在他去世那年,我正好二十岁。”风大了,雪花旋转着飞进帽檐底下,林雨行长长的睫毛上落了雪,他的声音又轻又凉,“但我这样的人呀,不配用那么干净美好的字。”   “是什么?”贤人彻底忘记自己的扇子了。   林雨行沉默地望着烟川河水流淌过京都雪夜,像是望见了一千年前的长安。   贤人半晌没等到一句话,只有雪花飞落在他们两人的唇角。   此刻的林雨行与白日的、与刚才的,分明相同又完全不同。   又恶劣,又温柔,又虚伪,又真诚,又喧闹,又寂寞。   矛盾的面目在他身上堆叠又浑然天成,仿佛这副低眉浅笑的人类躯壳里,装着如同妖怪一般诡谲狡猾的、又明智又疯魔的灵魂。   贤人忽然好想把这只王八的壳撬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太冷了,回去吧。”林雨行最后站起来,拉着妹妹跳下屋顶,至于大驾光临的阴阳师大人,爱咋咋的。   贤人跟着进了屋。   出乎他料想的是——羡月楼外面看着和寻常茶楼并无不同,内里的装修却极尽奢华,并非那种金碧辉煌的富贵,而是如同浮光魅影一般的、由成百上千的灯花点缀出来的、一个恍若梦中的世界。   那些灯花,每一盏单独拿出来都不起眼,是商店里随手能买到的货色,但是当它们大片大片簇拥起来、又无端端地悬浮在空中时,就让人不得不发出惊叹了——没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浮世花火。   灯光的颜色是一种沉默的朴素,安静又径直地辉映进人的心底,一如这儿的主人,不动声色就将世间尘埃照得分毫毕现。   贤人心想四方河他也没少来,梅园更是他与媒体周旋的常来之地,梅见小路的每一家店他都光顾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茶楼他竟无半点印象。   一楼是客厅与茶座,二楼摆满了画架和书架,三楼大概是居室,房门紧闭着。   贤人是从阁楼窗户跳进来的,然后径直飞下楼梯,大咧咧坐在了一楼厅里那张最大的深草色布艺沙发上,屋里开了充足的暖气,贤人于是敞开了衣襟,他平常其实很随意,反正他这样的人素衣羽织都能穿出高定华服的气质来。   他此番正是穿了一件霜降色的亚麻羽织,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一半线条清晰的胸肌,林雨行给他递了一盏茶,又看了他一眼。   评价道:“比白天顺眼多了。”   “白天我那是刚录完节目回来!”贤人争辩道,“我可不喜欢穿西装,要不是老爷子天天催我相亲,我早回家了!”   “相亲不好么?”   “好个屁!”贤人一想到老头比催命还可怕的催婚就心有余悸,“我岂是那么随便的人!他想要孩子他自己去生啊!迫害我算什么啊!”   “哦?这么说你生不出孩子?要我介绍老中医给你看看吗?”   “??”   论武力,羽上贤人自信满满。   论话术,他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吃林的尾气。   此刻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讨债的。   “林先生不给个说法么?”贤人把心爱的扇子往桌上一拍,绝不善罢甘休似的,“我最珍爱之物被你毁了,在生出孩子之前,我必须想好我是拆了你这楼呢还是剁了你的爪子来赔!”   林雨行慢条斯理地喝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葱玉一样的手指就拿起了扇子,理直气壮地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愿赌服输。”他轻飘飘地说,“输了赌约本来就要送我一样东西,啊呀,感谢羽上大人送货上门。”   贤人心道糟糕:“这个不行!”   “先前说了随我挑选,京都第一男公关大人,难道您和富婆们打牌输了也这般赖账吗?然后左拥右抱、欠债肉偿?”   “我哪里左拥右抱了!不,不对!这个真的不行!喂!你们华国人不是有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吗?”贤人一急,不知不觉又跳进了坑里,“换、换一个!”   “啊呀,喜多神匠的绝代名作啊,可真是非凡之物。”贤人越听心越沉,这王八蛋竟然是个识货的——“堂堂大阴阳师羽上贤人,不会是出尔反尔之辈吧?”   “啊?”一直在旁边收看《大人的世界真复杂》的林珰,忽然跳起来瞪着贤人——“你?是阴阳师?”   “是啊!”贤人诧异,京都竟然还有不认得他的小姑娘,“我就是羽上贤人啊,最年轻的星霜头衔持有者,快让你哥哥把扇子还我,我送你张签名照好不好?”   林珰转身跑开了。   贤人不明所以,竟然还有小姑娘不要他签名照的?   满堂灯华辉映之下,羽上贤人一头长发披了满肩,他白天那些骚包的定型水已经洗掉了,此时发尾斜斜地绑了一条紫曜色的发带,被霜降色的羽织一衬,如东云霞漫,赏心悦目。   再配上他眼中闲星晓月似的光彩,这样的存在,看不起世间美人确实情有可原。   他自己就是颜值天花板了。   颜值、武力双重天花板。   即使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长大,也从未疏于勤勉,那双拉弓崩弦的手就是很好的证明,以及他在无数战斗中磨砺出来的坚定和从容,都刻在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俗世人家的矜贵少爷,断没有如此身魄。   为了索回扇子,阴阳师大人站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桌子,一张俊脸居高临下,又近在咫尺。   浮世灯火里,年轻阴阳师的身上有一种灼热的、纯粹的、又坚不可摧的东西,好似被香火缠绕的塑像,一半深陷于世,一半渴求自由。   他的轮廓被柔和又凌厉的光芒所勾勒,相反的线条在他身周碰撞却毫无违和,仿佛这副万众拥戴的人类躯壳里,装着如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又猖狂又傲慢的灵魂。   一个人类躯壳里的疯子,一个神明躯壳里的狂人,命运可真奇妙。   林雨行此时特别想把贤人的灵魂揪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一定很香,他想,就像深埋的瑰宝重见天日。   “贤人呀。”他第一次喊他名字,带着一丝撩人心神的尾音。   很久以后贤人才发现,林每次喊他羽上的时候,就意味着别人要倒霉了,而每次喊他贤人的时候,就是贤人自己要倒霉了。   林雨行说:“我自不夺人所好,这样吧,贤人帮我跑个腿,就当输给我的赌注了。”   “林!雨!行!”阴阳师的声音已经冒烟了,“扇子已经被你毁了!你要不要脸!”   “哎呀呀,你别急着要去生孩子似的。”林雨行又挂上了那副可恶笑容,“我找神匠再给你做一把就是了。”   “喜多工坊已经永久关门了!连我都请不动神匠!”   “那是你菜。”   贤人:“……”   林雨行所谓的跑腿,是一桩委托,羡月楼有一位客人,今天黄昏时候上门,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警察找了三天还没找到,恳求「能使人忘记一切烦恼」的羡月楼帮帮他。   贤人问他:“你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林雨行顾自喝茶:“道可道,非常道。”   贤人听不懂,只听到他又开始说鬼话——“如你所见,天那么冷,我身体又不好,出门的事就麻烦你啦,贤人。”   呵,大半夜还在冒雪喝酒,这叫身体不好?   像是知道他心里想法似的,林雨行笑眯眯地说:“等你回来请你喝酒呀,贤人。”   羽上贤人骂骂咧咧地接过委托人的名片。   罢了罢了,他想,阴阳师也会时常被拜托找人找物,况且他本来就以守护京都为己任,这类失踪事件让警察处理起来远没有阴阳师效率。   贤人正要出门,冷不防哗啦一声,一大盆水被人从身后泼了过来,顿时整个后心如坠冰窟。   不知是羡月楼的灯光太迷人,还是林的脸太好看,贤人不知何时放下的防备,这一盆水让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也同时从浮灯花火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击——   层层结界呪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身周涌出,以一种神明被冒犯的愤怒——   一回头却见林珰抱着个空盆子,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瞪着自己:“我讨厌阴阳师!”   “珰珰!”   几乎是一瞬间,林雨行已经闪身挡在了小姑娘面前,他飞快伸出一只手,断锦裂帛一样撕掉了贤人的所有攻势,然后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口吻说——“珰珰,不可无礼。”   他头顶的圆边礼帽,帽檐下平静的双眼,重新拢回袖子里的手,以及完好无损的大衣围巾,都没有显出分毫被惊动的迹象。   好像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满地破碎的灯花映出了刚刚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切。   林雨行叹了口气:“珰珰,做错事要道歉。”   但他脸上并无任何训人该有的生气,反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好像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贤人发誓这王八蛋绝对知道妹妹去干坏事了。   林珰依旧瞪着贤人,坚决不肯低头,仿佛那是杀父仇人一般,又大叫一句:“我讨厌阴阳师!”   小姑娘还要把盆子也砸过去,被林雨行按住了。   “算了没事。”   贤人不跟小孩子计较,一个呪术就能蒸发掉的水,对他来说不算冒犯。   身为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奇术师,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外伤内伤没受过,哪怕缺胳膊断腿都能一个治疗术搞定,他根本不至于生一个小朋友的气。   贤人拢了把散发上的水,又深深看了林雨行一眼,转身走了。   这王八蛋到底什么来路……   羽上贤人独自走在京都夜雪里,一边用呪术蒸发着湿透的衣服,一边在心里不断琢磨着,这个自称林雨行的华夏青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描淡写就卸去了他毫无保留的攻势,他家老爷子跟他打架都不会如此轻松。   他那通反击,是无数生死战斗里练成的潜意识,是比思维运转还要快的存在。   快到他自己都来不及收回的程度了——换个普通人在那里,怕是全身骨头都要碎。   虽然被莫名其妙泼了一盆水,贤人心中却对小姑娘的歉意更甚,要不是有那王八蛋挡着,京都的守护者险些就变成伤人者了。   都怪自己还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啊——他决定以后多上几个综艺露露脸,哦,相亲节目除外。   当贤人的身影刚刚从梅见小路消失,林雨行就重重跌坐在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唇齿缝中呛出,滴落在他深陷于雪地的手上。   他却抬手看着那冰冷横流的血迹,又低低碎碎地笑了起来。   只手破却天下法的华奇协总指挥使,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废人。   羽上贤人没有听到羡月楼下小姑娘的仓惶哭泣,没有看到他的王八蛋捂着胸口拼命压抑的喘息。   一滩殷红似薄樱红梅,在雪夜里无声浸染。   衬着那些疼痛间隙流漏出来的笑意,如同深渊里的幽暗之花,一边破碎一边绽放。   作者有话说:   晋江新版APP可以看封面大图了,封面+人设是我的灵魂画师邦老师亲自操刀,邦老师永远的神!   原画我印了明信片,抽空会搞微博活动免费送;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粮食君 10瓶;陌芸笙 5瓶; 第6章 梦野蝴蝶 雪川   当羽上贤人意识到这一切,从博物馆相遇开始的一切,都像被全盘操纵似的,一环接着一环,行云流水的安排——在恶魔之手的拨弄下,他成了那颗命运砧板上自以为是的「菜」,最终被无情地推进了油锅。   林说他菜,是一语双关的菜。   失踪女孩已经被警方找到了,烟川下游打捞上来的,死因入水。   贤人来到打捞的现场,他就是这一刻发现自己被那王八蛋算计了的——   “这不是羽上大人吗!”   市警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冲过来抱住了贤人正要跳出油锅的双腿。   年轻的巡查部长激动不已:“请羽上大人务必帮我们找出真相啊!这是入冬以来第1241起非正常自 杀事件了!上头命令我们一周内破案啊!”   后面压低了声音:再不破案我们的年终奖都要泡汤了啊!   贤人:……   自 杀就自 杀,还非正常自 杀,闹哪样啊。   贤人扫视了一圈,除了市警和家属,名震京都的大侦探雪川白马也在现场。   雪川白马年过五十,头发灰白,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怒自威,他此时正在一边检查尸体一边思考着线索。   雪川白马不是奇术师,是一个平凡的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却有着不输于羽上贺道、鹤井十三的名声,因为他侦破案件实在是太快太准了,从业三十年,失误率为零,这不可谓不是刑侦史上的奇迹,京都许多小孩都梦想着毕业后能进入雪川侦探事务所工作,去扫厕所都行。   若不是雪川白马年纪太大,估计街上的羽上夫人都要少一半。   而此刻雪川白马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大概是陷入了思维的僵局,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呼吸重了都会挨骂一样。   贤人认出了这个少年。   雪川光,17岁,大侦探的儿子,兼任助理,常年跟着父亲进出各种凶案现场。   然而雪川光好像没有遗传到大侦探的一丁点天赋,他不算笨手笨脚,被父亲吩咐做事都利索的很,但利索过了头,就显得像个牵线木偶,他从不主动提出问题,也回答不了父亲的刁钻考验,贤人遇到雪川父子的那么几回,这可怜孩子每次不是被骂哭就是在被骂哭的路上。   恐怕在梦里才能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   有这么个父亲,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贤人很早就想过,这孩子压根就不想当侦探吧,为什么非要父业子承不可呢,但那是别人家的事,跟他没关系。   贤人的目光落在了女孩的尸体上,15岁,大好年华跳河了,尸体上还挂着水草,警察围了一圈,法医还在路上,父母哭到崩溃,很可怜。   贤人没有大侦探那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看个尸体也看不出什么来,他的本事不在这里,以往解决那些让警察头痛的事情,他都是派几个式神去暗中跟踪嫌疑对象,有时候嫌麻烦,他就索性让式神扮成死者去唬人,凶手就慌慌张张露出马脚了。   这招简单粗暴,十分好用。   被警方奉为神迹,被大侦探嗤之以鼻。   雪川白马不止一次向警方咆哮过要是请那些「乱七八糟手段肮脏的奇术师」出场,就别请他这个大侦探来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贤人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林雨行的脸,那也是个观察力堪比魔鬼的家伙。   贤人忽然就很想看看这两人同台比拼谁能先破案。   不过,他也明白,那王八蛋只会端着油锅请君入瓮,自己才不会下场,然后笑眯眯地生火添油,看着别人在锅里煎熬,还要恶心地来一句——“等你回来喝酒呀,贤人。”   “非正常自 杀,是因为大数据。”年轻的巡部拿过来一叠资料给贤人过目,“入冬以来的这些死者,每一个都是无诱因死亡,每一个都很正常,连有加害倾向的嫌疑人都找不到,正是因为太多的正常,才不正常。”   第一次星际奇术战争后,神来国内的经济就一直不景气,加上周边小国大量一战难民的涌入,神来境内的失业率年年攀升,很快就成了一个自 杀率居高不下的国度。   烟川里每天都能捞上几具殉情的尸体,一年到头死个几百上千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和往年同期的数据相比——就很异常了。   这就是警方所谓的大数据对比,往年的死亡数据都是平均分布,最多秋冬高那么一点,而今年几乎都集中在了冬季,还多了五倍。   巡部说:“这孩子也是,失踪三日里,我们调查了她所有的社交关系,没发现任何人有加害倾向,连校园霸凌都不曾有过,和其他大多数轻生者一样,一时想不开,就没了。”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死者甚至没有什么共同点。   贤人又在另一叠资料里看到了许多死者留下的遗书,大多是对这个世界如何如何抱歉,找不到什么线索。   连一句「是谁谁谁害我轻生」的指控都没有。   没有嫌疑对象,那么简单粗暴的办法就不好用了,如果这是一桩巨大的连环谋杀案,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又是什么呢?   精神控制?催眠操纵?   可是整个神来国的奇术师几乎都在委员会的管理册上,栓上了狗链的狗,没有命令是不会出去咬人的。   至于海外来的奇术师,也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盯着,毕竟SABIT资料库是全球共享的。   除非是没有被登记的……   贤人摇了摇头,断绝了这个可能。   还有作案动机,贤人琢磨着,若是报复社会的话,花一整个冬天杀一千个人,这也太费时费力了。   还不如去闹市区丢炸弹。   贤人处理过不止一件闹市炸弹的案子,那是超出雪川白马能力范围的事,也怨不得警方把他羽上贤人牢牢按在救星的位子上,大侦探再咆哮也没用。   然后贤人的思考就被大侦探的咆哮打断了——   “我都教你两百遍了!你怎么还没学会判断死亡时间啊!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天天说看书看书看书!你都看到屁股里去了吗!”   雪川白马劈头盖脸的骂声把家属的哭声都盖过去了。   “还不到半年就是司法预备考试了!你是不是打算交白卷啊?啊?还是你想着在试卷上写我爸是雪川白马就能获得一张满分成绩单吗?!”   可怜的雪川光被骂的耳朵尖儿通红,一个劲地道歉,也止不住他爹的愤怒。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尸体的死亡时间!答不出来你就跳进河里自尽吧!我简直不想承认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雪川光拼命忍着眼泪,又去认真研究尸体,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颤着声音说:“以、以浮肿程度和皮肤颜、颜色判定,应该是昨、昨天早上……”   话没说完一个耳光就扇过来了。   雪川白马粗大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打歪了他儿子的脑袋。   “我真是怀疑你的脑子里也被水草塞满了!”   雪川白马大吼起来。   “现在是冬天!冬天!说了多少遍你要记得天气季节!寒冷季节的死亡时间要往更早计算!真是气死我了!你给我跪下!”   又一巴掌扇过去。   “好好向被你冒犯的人谢罪忏悔!没我允许不准起来!”   雪川光一身洁白衬衣,齐耳短发,干干净净,明明也是个好生生的少年,此刻却只能腿着地、手着地、脸着地,被迫向尸体跪谢恕罪。   左右脸上还有两个硕大的掌印。   所有家属警察都在看着他。   他就这么五体投地跪着,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贤人有点看不下去了,心道我那么牛批,打遍京都无敌手,死亡时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那孩子怎么可能答得上来。非要我知道的话,我去把烟川里的妖怪们喊上来问问,就怕把你们吓死。   这么想着,他就说了句:“大侦探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你算什么东西?”   大侦探嫌恶的目光直射过来。   贤人当然不认为雪川白马会提前老年痴呆到不认得自己。   于是决定学着某个王八蛋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哎呀,堂堂大侦探破不了案只能打孩子出气,我可真是大开眼界。”   雪川白马的脸色都能吃人了:“滚远点!肮脏的阴阳师!”   贤人就等着这句话呢,对巡部一摊手:“你看,自己菜还怪我在这碍眼。”   巡部:“大、大人,菜是什么意思?”   贤人直接上车回局里吹暖气去了。   开车的是一位年轻的警部补,全名明日山真理,去年刚从首都警视厅暴力犯罪搜查五系调任过来,据说他在一次事件中被炸伤了脊椎,上头建议他回老家休养。   但警部内的人都知道,明日山这么一根筋的性格绝对是得罪了上司才被扔回京都的,甚至有传言说高层是让他找当地的阴阳师疗伤,顺便治治脑子。   贤人和明日山打过几次交道,此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即使作为雪川白马的坚定拥趸,他也不会在明面上拒绝奇术师的协助。   所以贤人蹭上他的车,他一句废话都没讲。   结果这一去,羽上贤人就被困在京都府警察本部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资料。   因为死者多集中在京都一带,最高警察厅的长官都来了。   后来雪川白马也来了。   奇术新星委员会的人也来了。   最后SABIT派去调查玉港大毁灭的西方奇术师都坐传送门赶来了。   一桌子大人物们又是开会又是讨论,为了排除奇术师作案和妖怪作祟的可能性(雪川白马对此表示强烈否定),贤人被迫看完了所有死者的生平档案。   然后又是漫长的会议和数据分析。   SABIT的美利星国专家们坚持使用他们最新研发的犯罪心理检测仪,说是集合了炼金术师、高达师、催眠师和感知者四大奇术职业的智慧结晶,能把人脑记忆中的违法行为全部提取出来,连失忆患者都逃不过仪器的识别。   广告还没播完就被最高警察厅的长官否决了,说侵犯人权且无法做到全国筛查,说你们西方自己都不用,想拿我们当试验田想的美。   美星佬就生气了,说你们给脸不要脸,说这么先进的技术给你们这些孙子免费使用就该赶紧跪下谢恩。   然后两方就在会议桌上吵了起来。   又被雪川白马来了个群嘲,说你们这些废物不想着好好破案就想着年终奖金。   于是警署内以明日山真理为首的雪川拥趸们也加入了助战。   一屋子人口水纷飞从天黑吵到天亮,又从天亮吵到天黑,贤人听得头昏脑涨,困得只想睡觉,他宁愿去闹市拆炸弹也不想在这儿听狗叫。   不知为何他此刻格外想念羡月楼的茶,那茶说不上多名贵,他也就喝了半盏,他在无数奉他为座上宾的场合都喝过更香更贵的茶,但从不曾有一个美人能与他对饮而坐,一边针锋相对一边互探真心。   真是的,听美人嘴喷毒液都好过看这群秃子装腔作势。   这么想着,贤人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你们继续,我去外面透透气儿。”   他又打了个哈欠,神清气爽地丢下四个字——“恕、不、奉、陪。”   过去的漫长岁月里,羽上贤人从未有如此无礼的举动。   毕竟是活在光鲜明面上的神来之星、万众拥戴的京都守护神,他上街挖个鼻屎都要担心被人拍到网上,然后口诛笔伐什么羽上贤人不雅照,当不起千年风雅的名号。   他现在就不雅了,又能咋的?   好像遇到林雨行之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被打破了,蛛网般的裂纹在他的躯壳上无声无息地蔓延,他一点儿都没觉得疼,反倒像长久以来终于喘到一口气似的。   那王八蛋说的没错,他干嘛非要活成个京都第一男公关呢?   贤人甚至懒得走正门。   他直接捏了张土呪符,众目睽睽之下,大模大样穿墙而去。   他就不雅了!   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叽咕叽咕 25瓶;Federal、可爱小笑 20瓶;55053231、汤圆ovo、惊蛰ft霜降 10瓶; 第7章 梦野蝴蝶 吾友   雪川光还跪在河畔的雪地里。   尸体早被挪走了,他正在成为下一具尸体,浑身麻木,满脸通红,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他昏昏沉沉睡去,又昏昏沉沉醒来,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父亲何时回来,只知没有父亲同意,他就没有爬起来做人的资格。   可惜雪川白马早就忘记儿子了,他正在热火朝天的会议室里舌战群雄——大侦探坚持这是一桩前所未有的巨型谋杀案,他希望把死者的资料重新归类整理,找出共同点然后从细节处查起。   但是奇术新星委员会的人认为这么做太浪费时间,他们可没有给警部打白工的义务,因此强烈建议请出降灵神社的新任住持神月弦三郎过来用塔罗占卜找出凶手。   然后美星佬就嘲讽说你们这群弹丸之星的原始人什么年代了还在搞迷信我们美利星都已经登上太阳了,还是老老实实用我们的犯罪心理测试仪来破案吧。   这时巡部进来报告说又发现了新的死者,雪川白马于是再次群嘲说你们这些饭桶就不能闭上狗嘴干点人事吗对得起纳税人吗。   最后三方又吵成一团,没个几天几夜怕是停不下来了。   羽上贤人把快要昏死过去的雪川光扶了起来。   几张元气呪下去,雪川光的脸色好了不少。   少年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感激的笑容:“谢谢您,羽上大人,您看到我父亲了吗?”   从前遇见时,少年对阴阳师这类神神秘秘的奇术职业一直怀有强烈的好奇,但他多看两眼都不敢,因为会被父亲骂。   如今才终于大大方方看了个清楚。   这位羽上大人丰神俊朗,长身玉立,紫曜和霜降两色将他衬得有如神明,神明伸出一只手,在他绝望不堪的生命里,对他说,站起来,小子。   这是多么好看的阴阳师啊,不,这就是慈悲的神明,和父亲形容的肮脏、污秽、乱七八糟完全不一样,雪川光心想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份神性的雍容吧。   “你爹忙着狗咬狗呢,哪还记得你死活,小子,要不是我特意路过,你打算跪死在这里吗?”   “我……”   “走吧,傻子。”贤人拎兔子一样把雪川光拎起来塞上了车,“活着多爽,何必想不开,走走走我带你喝酒去,有个好地方能让你忘记一切烦恼。”   在雪川光坚持他还没成年不能喝酒的叫声里,贤人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拍上了一叠飞行呪。   于是汽车就在少年的惊呼声中升空疾驰而去。   雪川光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奇幻电影都看完了,还顺便吐满了汽车后座。   林雨行正在煮酒,贤人拎着一个吐得不省人事的少年闯了进来。   哟,买一送一。   小火炉映着林雨行过分好看的脸,照出一片明明晃晃的温柔。   他什么都没问,仿佛早就心知肚明似的,叫来林珰把雪川光拖下去照顾。   小姑娘还对贤人鞠了个躬表示道歉,看来被她哥教育的很好。   她一脸懂事地说:“微生哥哥说你是好人,我不可以凶你。”   “我确实是好人啊。”   “但是哥哥说我可以揍你,你这么好的人不会和小学生计较的。”   贤人:“……”   贤人本来打算直接睡大觉,他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踏马的,他在外面滚油锅,王八蛋在家里享福,他非得把他的卧室睡得天翻地覆不可!   可贤人一进门看到林那副拥灯煮酒岁月静好的样子,他就变成了一只戳破的气球,连带着困意都烟消云散,这事确实是自己出面更合适,林的身份来历目的都是个谜,扔进那狗咬狗的地方保不定要扒一层皮,那怎么行呢。   藏在王八壳下的狐狸尾巴只能被自己揪出来。   这么一想,贤人也就释然了。   “辛苦啦,贤人。”   一杯温温热热、火候正好的酒,被递到贤人面前。   贤人一口喝光,不过瘾,就干脆抢过酒壶,直接往嘴里倒了当水喝。   好爽,他想,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无数饭局里,他都没有喝过这么爽的酒。   林雨行忍不住笑:“你饿死鬼投胎啊?”   “你怎么看?”贤人喝饱了,没头没尾地问,他不怀疑某人听不懂。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吧。”   “真的是大型谋杀吗?”   “你猜。”   “说人话!”   林雨行竖起一根手指:“其实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哦。”   贤人熟读历史,竟一时没想出来,他等着下文,等到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林雨行问他:“贤人,你为什么不加入委员会?”   “哈?”贤人一脸这么弱智的问题怎么会从你口中问出来的表情,“好好的人不做,去做狗干嘛?”   “那就只能换个办法了。”   “难道凶手在委员会里?”   “他们至少帮忙掩盖了。”   难怪吵了半天贤人都不曾听说有什么相似案件,在历史卷宗里也没看到。   他想起他在会议室里度过的一天一夜,胃里就一阵恶心。   “你能想象吗,委员会的秃子们甚至想请出神月弦三郎,叫他玩塔罗牌去猜凶手,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些饭桶永远只在乎自己,半点不管纳税人的死活,狗链握在这么一群人手上,这个国家迟早要完蛋。”   林雨行笑了:“委员会上面还有国际最高仲裁局,掌控着全世界的狗链呢,你怎么不说人类迟早要完蛋?”   “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嗝!”贤人醉醺醺地说。   “哪怕蚍蜉撼树、飞蛾扑火?”   “嗝!那我就……立地成树、自焚成火,烧光他妈的……乌烟瘴气……”   林雨行认真地望着年轻阴阳师的脸庞,最后叹道:“贤人,你真是个好人。”   贤人满身酒气,已经呼呼大睡了,脑袋枕着胳膊,头发散了一肩,发带掉在桌上,嘴里还打着饱嗝,迷迷糊糊囔着:王、王八蛋、你还没、没告诉我、嗝……   林雨行拿起那条银紫流光的骚包发带,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然后端坐一旁,敛了眉目,双手拢在袖里,目光中明明暗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太阳晒屁股了。   下了好久的雪终于停歇,阳光从窗户斜斜地洒下来,羡月楼挂上了营业的牌子。   贤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林雨行正在前厅招待客人。   他发现自己的发带不见了,可是地上桌上都没有。   找了一圈没找到,算了,他往前厅走去。   来客是先前痛失爱女的夫妇,一边说一边哭:“羡月先生,拜托你了,失去佳子的世界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林雨行给两人上了茶。   “两位节哀。”他轻轻地说,“不过,我建议两位至少等到凶手伏法,再考虑要不要活下去呢。”   “啊!佳子不是自 杀的?”   “警方正在尽力破案,雪川白马也加入了调查,请两位相信大侦探的能力。”   雪川白马虽然脾气暴躁,但在京都百姓的心中是福尔摩斯级别的存在,夫妇俩怀着对大侦探的崇拜和信任,眼泪中涌出了希望的光——然后看到贤人伸着懒腰走过来。   夫妇俩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这不是羽上大人吗!京都守护神啊!”   “对哦,贤人是我羡月楼头牌男公关,有他的保证,两位请一定放心。”   贤人:??   在夫妇俩千言万谢的感恩中,贤人被迫保证一定尽快找出凶手。   果然羡月楼的酒也不是白喝的,觉也不是白睡的。   在客人走后,贤人立马翻脸——“林雨行!老子啥时候成为你家男公关了!”   “哎呀,贤人当着小朋友的面还这么凶。”   “哪有小朋友……”   贤人话没说完,就看到林珰带着雪川光走下楼。   少年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显然睡了个好觉,又是对照顾他的小妹妹、捞他回来的羽上大人以及收留他的店长大人一通感激,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好孩子。   林雨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好像对他很有兴趣:“阿光不留下来吃饭么?”   “不了。”阿光说,“父亲刚刚给我打电话,喊我赶紧回去帮忙。”   贤人拦住了他:“大侦探找到线索了?”   阿光看了看贤人,又看了看林雨行,欲言又止。   “你说吧没事的。”贤人看了林雨行一眼,“他是我好朋友,不是外人。”   然后林雨行也看了贤人一眼。   阿光好孩子于是实话实说——   雪川白马拿到网路调查权之后——据说是跟一群饭桶吵了一上午才拿到的调查权——他注意到有几十名死者遗物里都有一本名叫《重生为王》的书。   这是很小的数据,统计出来谁也没重视。   雪川白马认为有蹊跷,于是拿了网路调查权去细查,果然发现超过90%的死者都看过这本书,因为实体书很难买到,所以阅读渠道来自层层网路背后。   雪川白马担心饭桶们打草惊蛇,就只告诉了阿光,让他回去帮忙调查《重生为王》的作者。   一个笔名为「梦野蝴蝶」的人。   阿光说罢匆匆告辞而去。   “嘿呀,大侦探确实有两把刷子嘛,这么难的线索都能揪出来,我是服气了,林先生你服气么?”   结果贤人还没挤兑完,一转头就看到林坐着的那把软椅扶手上,趴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书名《重生为王》。   作者梦野蝴蝶。 第8章 梦野蝴蝶 棋子   “这书写了啥让我看看。”   羽上贤人拒绝承认自己一辈子都在吃林的尾气,就拿过那本小说看了起来。   然后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啥?重生之后改变命运?这么俗套的故事都有人买账吗?隔壁晋江一百年前就写烂的剧情啊这是,看来神来国的文化也要完蛋了。”   林雨行很赞同:“我也认为贤人自己出一本写真集会更好看哦。”   “那你现在喊我两声贤人爸爸我就大发慈悲给你签个名。”   “是女装写真集的话,我就考虑一下。”   “老子才不穿女装!不!老子穿什么都好看!”   “你说的没错。”   说着林雨行就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给贤人拍了一张近照,说着那么好看的贤人写真当然要分享给全世界欣赏。   贤人还在看小说呢,也没在意被拍照。   反正他的颜值无死角,出门上街多的是羽上夫人明目张胆地拍他。   当贤人发现王八蛋手里把玩的竟是自己新买的手机的时候,他的美照已经被他自己的社交账号发出去了。   更要命的是,照片上的自己正在捧着一本《重生为王》读得津津有味。   糟糕!   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混蛋,你闯祸了啊!”   贤人抢过手机,飞快删掉了照片,却见林雨行还在懒洋洋地喝茶,满脸事不关己。   贤人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沉下去。   “你不知道严重后果!?”   那混蛋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贤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冷:“你骗我耍我坑我卖我,我都能罢了,你毁我心爱之物,我也能忍了,可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林雨行抬了抬眼皮:“啊呀,抱歉,下次不开贤人的玩笑了。”   “玩笑?”贤人滚动喉结,“林先生,你管这叫玩笑?”   “羽上夫人们都能拍你,怎么就我拍不得?”林雨行的脸上挂起一副无辜的笑,“好了贤人别生气了,来,喝茶降降火。”   贤人直接把他递过来的茶盏打碎在了地上,同时打碎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总算有个配做我朋友的人。”贤人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没错。”林雨行还是那句话,没有闯祸之后的任何懊悔。   贤人拼命克制着现在就把他从舒服的软椅上揪出来狠狠揍一顿的冲动,“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他吼道,“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随便散播到全世界,还利用我的影响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着我啊!”   林雨行反而笑了起来:“哦?贤人这么受欢迎么?”   “别装了!你就是故意的!”贤人气炸了,“你可以不救人,也可以害我,林先生,你可以看着别人死去活来无动于衷,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害别人!也不要践踏我的底线!否则我必将你……”   最绝情的话没能说出口,贤人摔门而去,像是在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会让自己难受不堪。   梦野蝴蝶如何通过小说害人尚未明确,但受害者们几乎都看过这本书是板上钉钉的事,贤人看了大半,没看出什么稀奇来,可别人呢?   以他羽上贤人的知名度和关注数,这张照片的扩散速度绝对比火箭还快。   不知又会造成多少无辜之人被好奇心害死。   而那家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半点不担心,更别提补救。   这是贤人最生气的地方。   他又不能作出删照片的解释,他冲动,却不蠢。   虽然比不上王八蛋的才智,但他羽上贤人至少不是把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存在,他深深明白人的好奇心永远占据第一位,他一旦广而告之为什么不要去看这本书,反而是变相宣传,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能做的,只能从根源上去切断这本书的传播了。   于是他直接回到了京都府警察本部。   SABIT的美星佬和委员会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只有警察厅的长官还在和兢兢业业的本部警察们一起加班,看到怒气冲冲闯进来的羽上大人如同看到救世主降临一样。   如此正好。   贤人平息了火气,直接说明了雪川白马查到的线索,警部就立刻开始在神来境内全网屏蔽梦野蝴蝶和他的作品的相关搜索,又联系各地的书店以及印厂,把这本书下架回收封禁。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资本主义星国,在资本面前警方的权力也就那样。   全网屏蔽的要求发出去,如果只是警方自己出面,很多商人包括网络服务商根本不会配合,幸亏有贤人这位影响力巨大的阴阳师在这——俗人想赚钱,首先也得有命赚才是。   那些资本背后哪怕有奇术师撑腰,他们听到羽上贤人这个名字,也只能乖乖认怂,不到半日功夫,神来境内,从网络到地面,已经找不到《重生为王》这本书了。   做完这一切,明日山真理亲自带队去「拜访」梦野蝴蝶。   为了赶时间,贤人再次把车开上了天。   车里的警察都是感受过贤人的「真飞天流车技」的,一个个都很淡定,除了明日山还在埋头看资料,别的都吹起了彩虹屁。   “羽上大人的效率真是太高了,有实力真好啊,唉,不像我们,上次去查个嫌疑犯的账户,好话说尽人家公司都不愿意停服给我们调查,真是烂透了的资本主义!”   一个小巡部也说:“这是只有羽上大人才能办到的事啊!你看委员会那群秃子,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让他们帮我们基层警察办案?做梦简直。”   “他们宁愿给美星佬下跪,也不愿为平民做点好事。”   “说实话,这次幸亏羽上大人赶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要是被那些资本商人知道梦野蝴蝶的小说拥有诱人死亡的未知力量,绝对会搞出大动静来!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他们肯定会把梦野蝴蝶捧成大明星啊,只要有流量,有钱赚,谁管你死多少人。”   “羽上大人,您是怎么想到先从根源切断传播这一点的?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吧,按照我们的调查习惯,第一时间应该是找相关专家来研究这本书啊,然后去找梦野蝴蝶本人。”   “毕竟这样做起来,比切断传播要容易的多,唉,要不是有羽上大人出面,我们根本做不到。”   ……   贤人听到这里,忽然就没能稳住方向盘——基层警察都能想到这一点,那家伙,他想不到吗?   这确实是羽上贤人才能做到的事。   并且、是他自己、在惯性思维下、一开始并不会想到——需要这样做的事。   贤人忽然发现,好像是自己错怪他了。   以王八蛋拿捏人心的本事,从「开个玩笑」、「误发照片」,到「惹人生气」、「一拍两散」,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个结果。   他就是轻描淡写点了把火,假装无辜的拨动一下,然后有了切入点,有了思路,有了紧张感的羽上贤人,就会做出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看似是贤人自己在生气和补救里的急中生智,实则是唯一的最优解。   就好像大局之上的操盘手,他深知每一个棋子的性格,也早就算好了每一步棋的后续。   可恶,把自己当棋子。   更可恶的是,这就是贤人自己视为本分义务的事,他还不得不心甘情愿。   羽上贤人把生命放在第一位,所以生气林雨行对他做人底线的践踏。   大侦探把破案放在第一位,所以有了不要打草惊蛇的决策,谁也没告诉。   王八蛋呢?他就是不赞同大侦探的决策。   但自己又不说,他把他操纵人心的自信放在第一位。   才见几面啊,羽上贤人一整个里里外外都被他看了个剔透。   他根本无所谓被误会,被辱骂,无所谓要什么朋友。   他在雪川光说出线索的更早的时候,在得到那本《重生为王》的时候,恐怕就已有了首先切断传播的决定。   然后他就蜻蜓点水似的起了个开头,他相信以贤人的人品性格智商必定会走在他设计好的路线上。   然后,贤人确实就那么做了。   太讨厌了……   贤人心想,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不就好了吗?当我是什么啊……   怎么就喜欢拐弯抹角,拨来算去,想说的话偏偏不肯自己说出口,想做的事非要操纵别人的手来做,最后骂也骂了,摔也摔了,还搞的老子满心惭愧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真是个狗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猜想,贤人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   在回收箱里,他找到了被自己删掉的那张照片。   果然,设定好的发送格式是「仅自己可见」。   因为贤人的主页风格很花哨,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所以哪怕过很久才删除,这张照片都不会真正闯祸。   那混蛋就是算准了贤人心里那点可耻的责任感,也吃透了他一时冲动的性格。   贤人狠狠一脚踩在油门上,当作自己正踩着一个臭王八脑袋。 第9章 梦野蝴蝶 期遇   很快一行人来到梦野蝴蝶的住址,地址是出版商提供的。   这是一家废弃的养老院,除了生锈发臭的宿舍楼什么都没有。   明显是个假地址。   《重生为王》的责编表示从未见过梦野本人,所有沟通都是通过邮件交流。   警方又通过邮件追踪,发现每封邮件的IP来源都不同,花了一天时间将所有地址都核实,结果全是位于闹市区的公用无线网。   就算翻出监控也很难在人群里大海捞针,何况这个梦野蝴蝶还有很强的反追踪意识。   同行的巡部已经焦头烂额,他们从业以来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   “这下怎么办啊,羽上大人,梦野蝴蝶就好像飞走了一样。”   贤人也很头大,要他打架他擅长,要他派式神去找人他也擅长,前提是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可梦野蝴蝶本身就是个笔名。   投稿十年,无人问津,出版社那边已经找不到他往年投稿的作品了,就算找到了,那些寄信地址也不会是真的。   出版方表示《重生为王》是梦野蝴蝶投稿十年后被采用的第一本小说,才上市三个月,因为销量太好一直断货,正在筹备加印,所以稿费也没结算,没有任何汇款相关的实名信息。   一群人又打道回府。   警方请来了文学专家和化学专家,从小说本身着手调查,贤人也被请求从奇术方面进行研究。   然后他对着书反反复复检查,这确实就是普通刊物而已,上面没有任何施术痕迹,连催眠术都没有。   同时化学专家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印刷用的墨水和纸张都不含任何致幻药物。   等文学专家的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来自东淮大学文学部的川端教授,用一个通宵看完了小说,他扶了扶老花镜,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道:“这个故事啊,文笔一般,没什么文学价值,也称不上经典,就是创意挺有趣的,重生之后弥补遗憾,有趣有趣。”   贤人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头要是会上网,我就把晋江网址发给他,就是不知道他吃不吃原耽。   贤人还记得自己年少时在华夏跟着柳红英学弓术,老先生虽然退休隐居,却非常时髦地热爱看网络小说。   贤人不太能看懂,又没空查字典,就让先生一个个故事讲给他听。   从玄幻到悬疑,从武侠到仙侠,当时只有14岁的贤人,第一次在故事里感受到了「侠」字的意义。   故事里有很多大侠,柳先生也是游侠。   先生说,为国为民是为侠,百无禁忌亦为侠,百无禁忌的意思不是干坏事,是遵从本心获得真正的自由。   侠者,唯心也。   永远不被世俗绑架,只坚持本心之善,一生无惧冰刀雪剑。   贤人听不懂太多,倒是被故事里那些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羁绊感动了好几回。   然而柳先生门下其他学生都比贤人年龄大得多,他融入不进去,没有朋友,也没法亲自感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羁绊。   14岁的贤人以为自己只要一直在柳先生门下修行,总有一天能读懂大侠的意义,却在那年春天,柳红英只是去了一趟台北讲学,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分别,就成了诀别。   羽上家为此调查了很久,也没找到凶手,只知道柳先生是被人提前做局、落入陷阱,最后死无全尸,连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一代宗师柳红英,堪比传奇的百花游侠,就这样没了,凶手是有多大恨,杀人不够还要毁尸。   柳先生一生捍卫华夏,平生皆是壮举,结果落得如此下场,和故事里的大侠根本不一样。   贤人第一次意识到,并非每个大侠都能轰轰烈烈地战死,更多人死于一场忽然到来的黑暗,来不及留下遗言,也没有人可以告别。   所以他很羡慕樱庭武藏,明明是除了有钱就一无是处的俗人,竟然还有个故人可以让他到死都念念不忘。   这俗世啊。   在后来很长的岁月里,羽上家都在追查柳红英之死,贤人为此再离故土,考入英伦皇家奇术学院,深入西方奇术星系的中心,在读书的同时追查凶手。   以百花游侠的战斗力,这世界上能杀害他的人真没有几个,最大嫌疑就是SABIT的报复,毕竟柳红英曾经一人击退了一个营的西方奇术师,让SABIT的脸都丢尽了,于是伺机多年,趁其离开大陆之时暗下杀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直到贤人毕业,他也没找到嫌疑者,倒是发现一个和柳先生一样遭遇的人——英伦皇家大元素师芙蕾雅的丈夫,炼金大师莱茵哈德。   那同样是一个战斗力非常强悍的存在,在新历1980年突然就被害了,至今没找到凶手,芙蕾雅对此不愿多谈,贤人只知道她丈夫本身就是SABIT的创始者之一,高层中的高层。   这就奇怪了,难道SABIT还会谋害自己人?   羽上家绝不会加入组织,贤人没法混进SABIT内部,调查一度中断。   后来祖父两人参加了神来国官方举办的奇术头衔战,打遍列强,也没有遇到值得被怀疑的对手。   唯一能与羽上贺道、鹤井十三分庭抗礼的那位玉港大阴阳师无间观音,也失踪很久没有露面了,甚至有小道消息说无间观音已经死了,死在玉港地下的大毁灭里。   想到无间观音,贤人脑中忽然浮现出他第一次去羡月楼时,林珰大叫着「我讨厌阴阳师」的画面。   林雨行是华国人,华国没有阴阳师,以那王八蛋的能耐,必不可能让妹妹受什么委屈,所以林珰是什么时候遭遇了什么事才如此憎恨阴阳师?   然后屋子里徒然响起的惊叫打断了贤人的思考。   只见那位东大文学教授,一边重复着「这本小说,有趣有趣」,一边踱步到窗边,一边摇头感慨:“当我重生后,我一定要好好画漫画,真是的,我根本不想研究什么文学当什么教授,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听了父母的话,丢掉了我最爱的画笔,还好还好,我还可以重头再来,我一定要成为——”   说着,这位七十多岁的老教授,以超越年龄的行动力,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十层高的会议室翻窗一跃而出—— 第10章 梦野蝴蝶 双飞   如果没有羽上贤人在这里,这位川端教授怕是已经摔成肉饼了。   贤人飞快丢出两张飞行呪,把正在表演空中旋体落体的老教授捞了上来,满屋子的警察围了过去,老教授还是执意要去重生,好不容易才把他按住铐在了椅子上。   教授哇哇大哭,哭的不是捡回一命的喜悦,是无法重生的悲恸。   整个会议室的求助目光都落到了贤人身上。   贤人给川端教授检查了一番身体,没有任何被施术的痕迹,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亢奋,也很奇怪,明明是他自己,但又不是他自己,那个满腹经纶的老教授变成了一个渴望重生的中二少年。   仅仅是一本小说的内容,就有那么大的力量吗?   可我自己也看完了啊,贤人心想,为什么我没有被影响?   警察们叫来了心理专家和医生给老教授继续检查身体,贤人吩咐他们暂且不要去看小说内容,等他回去找人问问其中蹊跷。   众人以为他要去请羽上贺道出山,结果贤人直接把车往梅园开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道个歉也没什么,贤人心想,那王八蛋一定知道更多的东西。   与其回家被老头安排生孩子,不如去羡月楼找他。   羽上贤人向来是个直白坦率的人,从不弯弯绕绕,就像他永远只管结果正确,不会在意过程的正规与合法。   他觉得这是他与林最大的不同,又是最相似的地方。   羡月楼开着门,没什么客人,地面已经收拾干净了,林雨行正在给林珰念书。   “生命本身就是足够温柔的存在,”书翻过页,羽上贤人闯进门,林雨行继续用他恬淡温柔的声音念着——“无论人们怎样轻视它,它也总会给你不期而遇的惊喜……”   不期而遇的惊喜走进浮世花火之中:“喂。”   “珰珰,你相信人如其文么?”——林珰似懂非懂点头:“我相信哥哥!”   不期而遇的惊喜开口唤他:“林。”   “所以为什么这么好的书,却只配被人拿去盖泡面呢?”   不期而遇的惊喜忍不住了:“王八蛋!”   王八蛋终于抬头:“哎呀,贤人来啦。”   贤人看到他正在给妹妹念一本名叫《平凡时代》的小说,封面上有个大大的碗印,像是便利店里拿回来的赠品。   “我……”   贤人准备道歉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王八蛋打断了,他问了一个刚刚问过林珰的问题——“贤人相信人如其文么?”   “相信啊。”贤人不假思索地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文字就是承载窗户的脊梁,柳先生一直教我多看书,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说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写一手好文章,以文载道,风骨自立,如此方为侠之大者,他说大侠可不仅仅只能擅长打架。”   “那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书却无人问津呢?”   贤人接过那本《平凡时代》,书本散发着浓浓的泡面味,果然是便利店的东西。   他没心情看内容,就看了眼作者名:「梦追人」。   他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估计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扑街作家,但既然能得到王八蛋的称赞,那绝对是本被埋没的好书。   贤人很相信他的王八蛋的品味,他说:“这是时代的围猎啊,人们在名为信息的汪洋里随波逐流,大多数人都只会愿意选择他们目光所能看到、伸手所能触及的事物,至于目之所见由谁所控、他们终将流向何处、这到底是汪洋还是鱼塘还是谁手中的一碗无足轻重的泡面,没什么人会关心,深埋在世间的瑰宝又何止一本小说。”   “你说的很对。”林雨行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目光望着贤人,“那么贤人是时代的猎物还是猎人呢?”   贤人恶狠狠:“我恐怕是你的猎物,林先生。”   白日灯火里,林雨行望着贤人。   那双杏眼里,是清清楚楚的光。   贤人对视了回去。   他在这红尘俗世打滚二十三年,他见过无数美人的眼睛。   或顾盼生辉,或春风得意,或天真无邪,或楚楚可怜,在升腾的香火里缭绕起舞,那是他们想让被奉之高阁的作为「神明」的自己所见的模样。   然而顾盼生辉的夜里,往往是心怀鬼胎。   春风得意的背后,一个个债台高筑。   天真无邪的一转身就对爱人捅刀。   楚楚可怜的架起镜头熟练卖惨圈钱。   人惯于用假面来掩藏自身的欲念,所以,他看不起他们。   可林雨行看他的时候,永远是那么坦荡那么真挚。   并且同时将他算计了百八十万字。   完全矛盾的东西,在这王八蛋身上,又是浑然一体、毫无违和。   就像贤人对他,讨厌至极的同时,又无法抗拒来自他的吸引,简直要命。   这根本无关乎他有多好看,哪怕他长相平平、是个秃头,都不影响这份致命的吸引力。   太可恶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甚至不能用「人」来形容他。   因为,人,是有欲望的。   却没人知道林雨行想要什么。   贤人见惯了各种虚与委蛇的躯壳和心怀叵测的假面,他发誓这王八蛋漂洋过海到神来,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甚至贤人有一种直觉,这混蛋手里握着一个天大的局,大到无法用凡人的脑力去衡量的程度,而贤人自己作为被选中的棋子,偏偏还欣然赴局。   凭什么呢?   “来。”林雨行伸手,他邀请贤人同座,脸上又挂起他春风化雨的笑意。   这个人,他从来没有什么笑里藏刀。   他太自信,他对人心的拿捏让他根本不需要藏刀。   贤人告诉自己这次绝不上当了!   于是年轻阴阳师毫不领情,就大咧咧站在面前,覆下一大片阴影,他倒要看看这混蛋还能卖出什么药来。   林雨行只好仰着头说:“贤人觉得梦野蝴蝶是个什么样的人?”   贤人如实说道:“梦野蝴蝶啊,投稿十年,无人问津,还在一直坚持参加所有的征文比赛,这样的人一定想要名扬天下吧,后来他的稿件终于被录用,一朝出版,全城断货,倒是一个很好的「努力终有回报」的例子,虽然我不觉得他的故事有多新鲜,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看了之后就想放弃生命,好像真的相信了死后可以重生一样。”   说到这里,贤人一肚子气。   “所以这一步也在你的算计里?你知道我会回来问你,你能不能别这样,林雨行,有话直说不行吗,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棋子!”   林雨行抬眼:“那你想我把你当什么?”   贤人话到嘴边,想起说出「你不配当我朋友」的人明明是自己。   贤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可不会在大冷天陪一个棋子出门。”林雨行一边摇头一边笑,然后从软椅里把自己撑了起来,理了理围巾,“走吧,爸爸帮你捉蝴蝶。”   林珰也眼巴巴地想跟出去玩,林雨行摸摸她的脑袋:“珰珰在家里好好看书哦,你看看,你贤人哥哥华语水平这么差劲,以后还要你来教他呢。”   在贤人的抗议里,林珰兴高采烈地读书去了。   这是林雨行第一次坐羽上贤人的飞天汽车,他也不系安全带,用好孩子千万不能学的姿势,大大咧咧地把腿直接搁到了副驾驶台上,大袖一拢闭目养神好不惬意。   贤人踹了他一脚:“去哪?”   他伸手指了个方向:“五公里,地铁站。”   贤人把油门一踩到底:“你怎么知道梦野蝴蝶所在?”   “贤人的脑子里是塞满了羽上夫人的情书么?”   “说人话!”   “这么简单的事——”他拖长了语调,“跟踪阿光不就好了。”   “哈??”就算美人闭目低笑的样子十分好看,贤人也是差点把方向盘都拧飞了,“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林雨行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捡回来的小孩,还要我去照顾他的安全,你也好意思叫?”   “有什么危险?”贤人不解,“梦野不是奇术师啊,投稿十年无人问,哪有奇术师混的这么惨的。”   在神来国,只要是委员会在册登记的奇术师,哪个不是风生水起耀武扬威,混得再差也能在资本背后当一把不见光的利刃,像樱庭武藏这种首富级的人物,背后必定有一群奇术师拿着恐怖的高薪,24小时保护着大老板的人身安全,同时替他做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事。   戴上狗链的奇术师受委员会统一管理,伤害无辜平民的可能性无限接近0,没这个必要也没作案动机,如果是神来境内的野生奇术师作案,也几乎不可能。   一来他们背后都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巴不得犯点错误好名正言顺给他们戴上狗链。二来这些野生奇术师本身实力薄弱,真想谋害雪川父子,以大侦探的智力和观察力,他们要讨到好处恐怕也得以命相博。   而以梦野蝴蝶的履历,他不像是有钱人,更不是个身怀绝技的人,贤人忽然想起林雨行说过神来历史上发生过类似的事,还被委员会掩盖了,他当时喝多了睡着了,没能听到后文。   于是又问了一遍。   “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吧。”林雨行说,“有人把阴阳师的呪术通过报刊印刷散播到全国,大几千人死于那场「呪术复制」的生命实验,委员会一手遮天掩盖此事,被你祖父杀上门去,最后内务省出面调停,羽上家因此叛出阴阳寮,你祖父愤而离开神来,才在华国结识了百花游侠,后来成为知己之交,不然你以为柳先生会愿意对你倾囊相授?”   贤人听罢,消化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老头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事,我一直以为是我天赋异禀,柳先生才破格教我……”   “后来阴差阳错,我在一段记忆里看到了被抹去的历史。梦野的书里没有呪术的痕迹,但复制传播的手法是一样的,这是又一场生命实验……不,或许还不止……”   贤人这是第一次听林雨行毫不吝啬地说那么多话,别看这王八蛋平时刻薄无礼,人也一副孤孤零零的样子,他认真说事的时候却有一种义正辞严的力量。   那不是声音有多响亮。   林的声线很温柔很好听,还带着一点台北腔的尾音,却仍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   贤人想了想,这大概就是柳先生讲武侠故事时说的「气」。   勇气,义气,底气,侠气,他小时候听不懂,长大了没人讲,现在隐约有点懂了。   “喂,我说,林,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贤人忍不住好奇,“华夏奇术协会的人吗?你来京都不止是「盼君共赏」那么简单吧。”   “哎呀,那个啊……”林雨行似答非答,“我十年前就离职了哦。”   他还记得递上辞职申请的那年冬天,也是今天这般初雪消融的午后,阳光清清冷冷地照了他半身,空气中飘舞着细细的纤尘。   他还记得那个笑起来会把狭长的金色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华夏奇术协会新任会长。   像蛰伏的大王蟒终于找到了猎物,但蛇类的冷漠又从未体现在他身上。   会长是温暖的,甚至是灼热的。   当年的林雨行其实还没那么惯以笑面示人,整个协会基地里,最爱笑的人,是在柳红英退休之后、这位空降来的新会长,一个名叫王没(mei2)的男人。   不知父母,不知师门,不知年龄,连履历都是一片空白。   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这位新任会长。   因为他是让华奇协总指挥使——林先生——唯一敬重如山、以礼相待的人。   王没很喜欢他。   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   在他把工工整整的辞职申请放到会长办公桌上的时候,王没第一次失去了他的笑容。   “此后生死不计?”会长的眼中是分明的痛惜。   “此后生死不计。”他说。   “其实云香一直在想办法,微生,你要不再等等……”那试图挽留的声音现在想起也犹在耳畔。   “不用了。”他吃力地说,“我自己有数。”   “疯子。”那是他从会长口中得到的最后的评价。   那是他在华夏奇术协会的最后一天。   后来无数尘泥无数雪,十年光阴轰然落地,也不知埋进了谁的眼底。   然后他听到了贤人诧异的声音——“哈??十年?!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啊!王八蛋,难道你是——”   新历1966年,金字塔预言师维克托哈里斯在英伦星国创建了国际奇术最高仲裁局,此后开始每年一度的奇术师职业排行。   幻术师、元素师、高达师、主教这些热门职业年年稳居前十,但谁也去不到第一。   排行第一的职业在SABIT成立前就已失传。   那是来自古代华国的、一个拥有无比美丽的名字的职业——画梦师。   传说中的画梦师,执掌时间停滞之所,横跨梦境与现实两界,能令长夜起骄阳,使华发归少年,是所有时空系奇术师的起源。   与无常先生的传闻非常相似。   但这位《白日梦》的绘者并不是画梦师,甚至还写过一篇论文发表在《星际奇术周刊》上、特意痛批了这个被他称之为「垃圾」的职业。   没人见过真正的画梦师有怎样一身空前绝后的本事。   因为最后一代画梦师、前朝第一智者解虚怀在新历1925年就死了。   有说他活了两百多岁是大限已至。   有说他是与无常先生斗法失败而死。   有说他捅穿了那个年代的科学天花板,实现了理论极限的时空跳跃,最后跳的不见了。   无论民间说法如何纷纭,解虚怀死后,没人找到过他的坟墓,SABIT几十年来派出各类强者、明里暗里潜入华国寻找前朝第一智者的遗产,都一无所获。   这个绝美又飘渺的失传职业,就被永远地挂在了全世界职业排行榜的第一位。   贤人不在组织里,也时常听得奇术界对于画梦师的诸多传说,至少画梦师拥有漫长生命是确凿无疑的,解虚怀活了两百多岁的平生传记都在历史书里写着呢。   于是贤人问林雨行:“难道你是失传职业画梦师?”   好像如此才能解释那么强那么帅的自己才会屡次在这王八蛋手上吃亏。   “我不是。”林雨行冷冷地说。   “那你是什么职业?”贤人奇怪了,“我几乎和全职业奇术师交过手,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家伙。”   林雨行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叫爸爸,我就告诉你。”   “你想得美!”贤人不服气,“要也是你叫我爸爸!你明明就比我小!”   “我什么都比你大。”   作者有话说:   Ps:「我什么都比你大」这句台词是电影《蓝宇》里陈捍东(攻)说的,年纪小的读者可能不知道,这是一部20年前的同性题材神作。破法者里林先生自1为是地说出这句话,是我对《蓝宇》20周年的致敬。 第11章 梦野蝴蝶 先师   雪川光跟着父亲一路奔波,最后来到下烟一家综合病院的后门。   穿过荒废多年的停车场,再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就进入了城市阴影里的贫民区,一片陈旧凌乱的建筑在冬日午后的太阳底下渗着冷意。   雪川光沿着父亲的视线仰头望去,只见楼墙剥落,年久失修,棋牌室、茶座、KTV、旅馆……花花绿绿的招牌悬挂在每层楼昏暗的窗外,以一种颓废又倔强的姿势摇摇欲坠。   雪川白马掏出墨镜戴上口罩,就和儿子一路往地下室走去。   雪川白马认为在这里就是梦野蝴蝶的据点。   雪川光自小就是佩服父亲的,在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的线索里,父亲总能一眼看到最关键的那条线,哪怕断在天边散在海底,他也能无比精确地将之捞起——   夏末秋初的时候,有一些人相继死了,因为《重生为王》在那时还没出版,加上神来国的自 杀率本来就很高,这些死者并没有被警方计入此案,在他们平平无奇的资料里,雪川白马挖出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这些死者看似和本案毫无关联,但他们的遗物里都有一些非法发行的刊物,来自那种位于地下、灰色边缘的私人店铺,这些店铺没有营业执照,所售的作品都是见不得光的,同时也是民间宗教的发展温床,他们通过自编手书来发展教义。   在神来境内,被主流市场抛弃的小说家、漫画家和宗教人士都以此糊口。   雪川白马办过这类案子,对其中的门道很清楚,这些店铺几乎都是灰色文化人士亲自经营,一边兜售着自己的杰作,一边宣传着他们特立独行的思想。   雪川白马判断梦野蝴蝶也是灰色文化人士之一,在小说出版之前,十年投稿无人问津的潦倒日子里,他极有可能以此为生,也正好吻合了他兜售自己尚未面世的作品、导致读者死亡的时间线。   综合那些受害者生前常去地点以及住址范围,雪川白马最后锁定了这里——位于下烟贫民区的地下贩售市场。   他从前办案时来过几次,对路线非常熟悉。   父子俩人在黑漆漆的地下通道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又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一处由废弃仓库改建的地下交易市场。   这里除了灰色文化店铺,还有很多其他非法产业,比如自制的枪支弹药、各种致幻药物、来历不明的文物、用途未知的奇物。   甚至还有不愿上岸的落魄奇术师在出租自己的劳动力。   雪川父子都是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和其他市场里的顾客们混在一起,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会打听他们是谁。   就像这种地方长年以来的不成文规矩一样,虽有三教九流齐聚,却从未发生过暴力冲突事件,都是在庸庸世间混口饭吃的人,只要这种晦涩又默契的平衡不被打破,警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子俩走走停停逛过去——至少雪川光认为自己是在逛街,他永远学不会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方法,更学不会父亲佯装聊天实则套问线索的话术方式。   他对于父亲,敬畏多过佩服,恐惧过多敬畏。   为了避免回家挨揍,他必须竭力装出让父亲满意的样子来。   在他的注意力被那些稀奇古怪的宗教小册所吸引的时候,雪川白马已经锁定了嫌疑所在——被非法开锁业务和猛男按摩服务挡在背后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书摊。   经营者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大叔,戴着瓶底厚的眼镜,镜片上满是油腻污渍,一身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拿着一本像是泡过酱油的手账,专心致志地提笔写着什么,听到来了客人,他抬起头,雪川光因此看到了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得不似人样的眼。   在刹那间雪川光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空和大海的尽头。   但也仅仅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大叔又埋头涂涂写写干自己的活去了,和这里大多数经营者一样,并不会显得多么热情好客。   买卖自由,来去随意,只有客人主动咨询时,他们才会有问必答。   雪川光随着父亲的视线扫过地摊上陈列的书册——有介绍天地人世界观的自编手册,有预言一百年内末日降临的手写刊物,有画着蜘蛛、匕首和眼球的恐怖绘本,还有把神来国主画成里番主角的邪恶同人本……   然后雪川光听到父亲压低声音问道:“还有别的书吗?我希望我这肮脏的灵魂能得到洗礼。”   大叔放下手账,从胯 下的坐垫里掏出一本黑色小册子,丢了过来:“2000,不还价。”   封面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一只血淋淋的蝴蝶。   雪川白马付了钱。   “欲望是张捕梦网,世人都是网中蝶。”大叔接过皱巴巴的纸币,看也不看就塞进兜里,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欢迎加入重生神教。”   雪川白马将小册子迅速翻了一遍,这是一本非法宗教宣传册,和其他非法宗教一样,内容偏激又猎奇。   这个所谓的重生神教,鼓吹的就是人死后可以重生的一套理论。   雪川白马见过比这离奇的多的,比如隔壁那家鼓吹人常年便秘就能成佛的便秘神教,还有从前办案时遇到的一个号称只要多照镜子就能分裂出很多个自己的精分神教。   所以这个重生神教并不能成为大叔就是梦野蝴蝶的决定性证据。   于是雪川白马把小册子随手丢给阿光,打算通过聊天来套取更多线索。   就在雪川光接过册子,打开翻看的一刹那,一阵天旋地转猛烈袭来。   雪川光只见周围的一切景象如百倍速走马灯般疯狂变换,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明明脚还站在原地、他一步都不曾动过,可他的意识已经越过了天空和大海的尽头,来到了仿佛只有梦里才能到达之处……   贤人把车停在下烟综合病院后门的废旧停车场里。   病院离地铁站只隔了一条街。   两人在枯枝和积雪堆砌的病院小路中横穿而过时,贤人发现林雨行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杖。   “那是什么?”贤人对这个浑身谜团的王八蛋充满了好奇。   “这个呀。”林雨行挽了个漂亮的杖花,“路这么难走,我身体又不好,走雪地当然要防摔呀。”   贤人翻了个白眼,半点不信他的鬼话。   两人很快就到了大马路上。   这里正是商业街的中心,地铁站、公交站以及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商店在街区里百花争艳,就好像疮痍外面的锦袍,人来人往的繁荣遮住了高楼大厦背后破败又灰暗的贫民区。   巨幅广告正在商业街中心的大银幕上播放着——   【犯罪心理检测仪,国际顶尖大师连手打造的超绝科技奇术产品!】   【让社会永久安定、再无犯罪隐患!】   【给你的家人一个美好真实的未来!】   银幕底下搭了个广告台,一群金发碧眼的SABIT正在卖力宣传。   按理说,把奇术物品当做商品卖给普通人,是违反神来国《奇术管理条约》的,因为这将造成很多无法预测的后果,奇术新星委员会还专门设有一个城管部门,用来管辖奇术物品的违法滥用。   那群城管出门巡街的时候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哪怕是普通人摆个摊,只要惹上了他们说你卖的东西有问题,也得哭着上供才能保下生计,这种商业街的中心,要是本地人敢这么公开吆喝兜售奇术产物,早就被城管抓起来了。   但换成委员会的爹,那就不一样了。   贤人认出来了,正是那群千里迢迢从玉港过来、试图在警部内推行犯罪心理检测仪的美利星国的「专家」。   在政府渠道推行失败后,他们竟然把目标对准了京都的老百姓——广告上的标价,只要100一台,是个人都买得起,他们根本不是来赚钱的。   于是人性深处的欲望都被勾了出来,广告台前早就挤了个水泄不通。   男人们争着要买一台回去测试老婆的真心。   企业家们抢破了头也要弄一台去控制员工的忠诚。   一时间,所谓的西方超绝奇术高科技、比测谎仪好用一万倍的犯罪心理检测仪,在民间引起莫大轰动。   电视台的记者都赶来了,正在努力爬上广告台进行第一手的报道。   没有一个城管去阻止。   贤人已经不是第一天对这个国家失望透顶了。   “SABIT是铁了心要把神来国当做试验田啊,真不知道浮游龙野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浮游龙野是星际闻名的预言师,更是一位满怀壮志的政治家,在新历1996年被选举为神来国新一任国主,立年号平承,定神罗市为首都。   按说也是个被百姓寄予厚望的伟人,这几年的操作却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简直被西方强权骑到头上拉屎都不反抗。   贤人那副表情都落在林雨行的眼里,他停住了脚步:“贤人希望怎样呢?”   “当然是把垃圾都摧毁啊!”   贤人指间已经夹起了一叠呪纸,他是根本没把那几个推销员放在眼里。   实力不够的奇术师才会被派去干这种苦力活,在警察本部开会的时候,贤人都已经想揍他们了,现在虽然处于闹市,但他有信心精确控制法术范围、把堆放检测仪的后台炸了、再把用心歹毒的推销员揍趴下、还不伤及任何一个平民。   林雨行按住了这个无比自信的家伙。   “贤人太招摇了哦。”   即使在寒冬腊月里,贤人那只骨骼清健的手上,触之也是一片暖意,好像这个年轻阴阳师的灵魂深处,永远有那么一团火在燃烧,从不熄灭,从不低头。   “我们是来跟踪阿光的,不要做节外生枝的事。”   林雨行说着,又放开了手。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出鞘之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你们大侠故事里的思想吗?”   贤人刚要计较,就看到林雨行那只冰冷的手一按一挑,手杖上凭空出现半寸剑光闪过两人的眼角。   但仅仅是极短的一瞬。   贤人再定睛一看,手杖依旧是手杖,仿佛杖剑出鞘只是刹那幻觉。   “人尽其才,物尽其善,毁了多可惜呀。”   随着林雨行那疏懒又好听的尾音落下,远处广告台上,铺满后台的装着上千个盒装检测仪的库架,忽然就一整个不、见、了。   全程无声无息,半点空间波动的痕迹都没有,贤人都不知道他将库架挪到哪里去了。   直到两人进入地铁口,广告台上的那几位才发现库存被!偷!了!   “城管呢!城管!!我们被偷东西了!!快来抓贼啊!!监控呢监控!!”   几个推销员纷纷大叫起来,他们此时才无比渴求城管的出现。   却忘了耀武扬威地闯入委员会、勒令城管不许干涉的人也是他们自己。   地铁通道里,林雨行嘴角噙着笑,看着贤人拿过他的手杖一边研究一边比划,贤人惯于施法,也学过些许剑术,手杖在他的指尖舞出了同样漂亮的花色。   林雨行由着他装模作样耍帅,也不管他。   贤人把玩了一会,又拔剑出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把细剑而已。   挥了两下,也没有什么奇术存在的气息,更不知是怎样进行的空间操纵,只见剑身上有两个极小的古体字,他也不认识。   “杖剑「故梦」,先师遗物。”林雨行无所谓地说了句实话,“也不是那么好用,也不是谁都能用。”   贤人把手杖还给他:“你师门是哪?”   “先师是个好人。”林雨行答非所问,又发出一声冷笑,“但我看不起他。”   “你也总说我是好人啊。”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那你看得起我吗?”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林雨行不动声色地把话推了回去:“明明是贤人看得起我呀。”   不知为何,贤人发现王八蛋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种格外的孤独。 第12章 梦野蝴蝶 少年   当雪川光的意识再度回到身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在家里。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   母亲正在厨房做便当,父亲在看报喝咖啡。   长兄雪川辉忙着收拾行李,还大喊:“阿光,你确定不要哥哥给你寄明信片吗?”   而12岁的阿光正在窗台旁一笔一划地改稿子——父亲原本想把次子也培养成大侦探,因而见不得阿光玩物丧志,但长兄护着他,说父亲的事业我来继承就好了,阿光你要坚持你自己的梦想,等你以后成了大作家,别忘了给哥哥签名哦。   阿光从小就想当一名小说家,成为和古野大家一样的人。   兄弟俩是看古野大家的漫画长大的,本来说好哥哥以后当漫画家,弟弟当小说家,兄弟一起搞一本名著出来震惊银河系。   奈何父命在上,雪川侦探事务所不能没有继承人。   于是雪川辉毅然担起重任,把年少的梦想藏在了心底。   雪川辉是一个认真努力踏实、也比阿光聪明的多的兄长。   年仅18岁的雪川辉,已经能脱离父亲的协助独立办案,在当时被警方誉为雪川家的少年天才侦探。   有这样一个哥哥张开羽翼在前方,阿光的童年时代是无比自由又快乐的,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哥哥还在帮他修改小说大纲呢。   震惊之际,雪川光已经想起这是平承十三年春,父母尚未离婚,长兄还没丧命,父亲的脾气也比现在好得多。   而他,刚刚过完12岁生日,考上了父兄的母校芦花国中。   正是这一天,全家送他去学校报道的路上出了车祸,兄长当场丧命,父亲从此变得暴躁易怒,他也不得不成为父亲最后的寄托。   后来很快查出这是一起蓄谋报复,在某个案子里被父亲制裁的罪犯,出狱后找了在奇术新星委员会就职的朋友对他们一家施行谋杀。   以雪川白马的观察力和谨慎度,一般野生奇术师根本讨不到好,这也是大侦探从此对这个群体恨之入骨的原因。   可就算凶手被捕,枪毙伏法,失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再后来许多年,雪川光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父亲就不会那么难过,也不会那么怨恨自己。   雪川光一直认为父亲是怨恨自己的。   因为那一天,哥哥原本约了朋友去坂川泡温泉,是他在临行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的奇怪占有欲,非要让哥哥去学校看自己穿上芦花国中校服的样子,雪川辉才鸽了朋友推迟了行程,踏上了那趟夺命之行。   结果飞来横祸,活下来的,是最笨最没用最让父亲失望的自己。   “别去——”   雪川光大喊,没人听得到。   他想阻止一家人今天去学校,可谁也看不到他。   一切都在原定的时间线上轰轰烈烈地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夺去父亲手中的报纸,他撕掉12岁阿光手里的稿子,他打翻母亲的料理盒,他扔掉哥哥的行李,他甚至反锁上了门,还藏起了父亲的车钥匙。   然而他的一家人就好像模拟人生中的角色一样,无论他怎样试图改变,他们都在预先设定好的脚本中运行。   他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上锁的门,父亲轻易发动了没有钥匙的汽车,12岁的阿光一屁股坐在汽车后座,正要开口喊哥哥一起——   这一幕无数次在午夜里折磨着雪川光泪流满面的灵魂。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他这么笨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替兄长活下去呢。   此时有一个声音在雪川光的胸腔深处大声喊着——杀死他——只要杀死那个坏孩子,哥哥就不会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川光的身体开始向12岁的阿光飞奔,杀了他,那个声音不停地呐喊,杀了他,他是让你哥哥丧命的凶手。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能挽回。   雪川光冲到汽车后座,掰开车门,把兀自欢笑撒娇的少年硬生生拽下了车。   少年毫无反抗,仿佛固定捏好的模拟人物程式,脸上的笑容都未曾消失半分。   那样天真任性的笑,好讨厌,好可恶,就是他,害死了哥哥!   雪川光伸手掐上了少年的脖子——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他衬衫手腕上的袖扣表面,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雪川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不,那不是他自己,漂亮的银色袖扣里,映照出的是一张戴着厚厚瓶底眼镜、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大叔脸,那是——“欲望是张捕梦网,世人都是网中蝶。”   他想起了失去意识前,他从大叔嘴里听到的话语。   原来,他心底深处的欲望,竟是杀死过去的自己吗?   雪川光松开了手,少年阿光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汽车被发动,一家人绝尘而去。   他失去了最后杀死12岁阿光的机会,可他此时已经猛然意识到——过去怎么可能被改变啊!   时间是一条永不回头的长河,没有谁可以逆流而上。   就像从生到死永远都是单行线,活下来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带着逝者的愿望和遗憾,勇敢地走向未来。   如果他杀了12岁的阿光,等于是他杀了自己,成为重生神教的新一任牺牲品。   雪川光忽然想起羡月楼那位小姑娘甜甜的笑容。   小姑娘自称林珰,是店长的妹妹,十分贴心地照顾他起居,雪川光原来的衬衣又是跪又是吐已经肮脏不堪了,他想说洗洗就好,小姑娘直接拿来了她哥哥的衣服给他穿。   还说阿光是个好孩子,不要生你爸爸的气啦,你要向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完全不像是个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雪川光就问她怎么就像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一样,林珰嘿嘿一笑,说哥哥教我说的啦。   “但是呢,这个是我送你的哦。”林珰又把一颗闪闪发光的银色袖扣别在雪川光的衬衫腕口,“要是阿光弄丢了我会揍你的!不,我会哭给你看的!”   雪川光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说我一定好好珍藏。   可他食言了。   光芒四射的银色袖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势崩裂开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尘灰消散在眼前。   同时破碎的,还有眼前一整个虚假的世界。   所有的景象重新如百倍速走马灯一样变换,当雪川光的意识回到身体的时候,他正在被父亲压低了声音怒骂。   “你要死啊!啊!没事发什么神经啊!你想死你现在就去卧轨啊!”   左右脸上一片疼痛,不用想,又是被父亲揍了。   雪川光惊奇地发现自己和父亲正在一个地铁站里,他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除了脸上被父亲殴打的巴掌印,还有自己脖子上一圈通红的掐痕。   在父亲的叙述中,雪川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接过那本宣传手册后,父亲尝试和大叔聊天,大叔却顾自收摊回家了,于是雪川父子就暗中跟着大叔,一路尾随至地铁站,到这里为止,雪川光都像平常那样,又安静又乖巧地跟在父亲屁股后面,没有任何异样,直到他忽然用力掐起自己的脖子,把大侦探吓了一大跳。   雪川光惶恐地说了一遍自己的遭遇,然后问父亲:“您没有陷入幻境吗?”   意料之中,他又收获了来自父亲的狠狠的瞪视:“别说胡话了,什么幻境不幻境的,你还天天惦记着写小说吗?啊?司法预备考试已经能考满分了吗?你脑子里塞的是厕纸吗?再给我丢人信不信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你也只能去那种低俗市场写扑街小说谋生!”   雪川光于是闭嘴。   地铁到站,大叔在前方车厢上了车,雪川父子尾随上了隔壁车厢,而他们后面,则跟着羽上贤人和林雨行。   先前雪川光出事那一幕都被两人看了个清楚。   贤人问:“为什么大侦探没有陷入幻境?”   “因为那不是幻境呀。”   这一站是热门站点,上地铁的人很多,两人都没有位置坐,林雨行靠在车门旁的一个角落里,贤人站在他面前,伸手撑出半个圈,挡开了旁边游客大包小包的碰撞,两人的距离此时不超过半尺,着实有些近。   不知是不是那位游客体型实在太壮,贤人发现林雨行比自己先前目测的还要瘦的多,用形销骨立来形容都不为过,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清楚看到了他被骨骼撑起的长袍宽袖底下的空荡。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贤人忽然很想摸一摸王八蛋的这具躯壳,看看到底有几两肉,那么下次就可以用自己的八块腹肌去狠狠嘲笑他。   “是欲望,是内心深处最想做到的事。”林雨行的目光越过人群,远远望着雪川父子,“是我小看了名侦探呀,他竟是个不会被欲望支配的——嘶!你干嘛!”   王八蛋敛着眉目侧着脸说话的样子太好看了,贤人鬼使神差地就猛地一把摸在他的胸口,他真的只是想摸摸他有几两肉没有其他任何过分的念头,然后他就听到了林雨行倒吸凉气的声音。   吓的贤人赶紧缩回了手:“你身上有伤?”   “还很重。”林雨行没好气地说,整个脸都发白了,“别碰我。”   “抱、抱歉!”风光一世的年轻阴阳师,此刻局促得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我……我回头给你看看?我的治疗水平还可以的,还专门在英伦学过元素调和……”   “滚。”   “真的,我不收你钱!”   “先治你自己的脑子。”   是啊,真是脑子坏了,贤人抓了抓头发,当今第一药师李云香就是华国人,还是华夏奇术协会的御用治疗师,连林雨行的前同事都治不了他,自己又献什么丑呢。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贤人很想问用欲望杀人是怎么回事,还想问他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林这样的人,狡猾如蛇,智计如妖,一身本事玄奥莫测,打不过总也能跑,放眼全世界又有谁能把这王八蛋搞成重伤?   但是贤人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林雨行用手杖支撑着身体,视线一直停留在雪川父子身上,那双无谓又骄傲的眼睛看都不看贤人一眼。   直到雪川父子跟着大叔下了车,这种沉默才被打破。   两人在后面跟上的时候,贤人为了不让那些挤挤攘攘的游客碰到他的王八蛋,丢出了好几张回避呪来隔开周围的空间,这是非常影响市容市貌的行为。   林雨行笑骂他:“得了,想上电视你上,我不奉陪。”   贤人收了呪术:“不要紧吗?”   “我先前对你没有防备。”   贤人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所有2分评都发红包噢,前面章节也发——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骨咩纳塞 126个;贤林今天结婚了吗 10个;一闪一闪亮晶晶、星羽千野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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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人不知道林雨行说的是谁,他只知道这王八蛋总是从人性角度去看问题,目光永远直透本质,也难怪他拿捏人心起来如此精准,贤人做不到,贤人只有教科书级别的逻辑思维,即使他能感觉到林的逻辑思维能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我知道了。”贤人说,“死者多集中在京都一带,这是逻辑上无法用「正常」来解释的事——所以是有人在京都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被欲望引动的人本不致死,但有了「网」的捕获和引导,他们纷纷栽了进去,所以小说书上查不到奇术痕迹……可这是怎么实现的呢?我都找不到这张「网」被布置在哪里,比你说的历史事件高明了太多啊。”   “几十年了,都足够人类登上太阳,这有什么稀奇。”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幕后有人做局?”   “算是吧。”   “那把他收拾了不就好了?这场闹剧就可以结束了啊!”贤人不明白为什么按兵不动,哪怕那幕后凶手在委员会身居高位,他都相信自己有一战之力——大不了就学祖父年轻时那样杀上门去,侠之大者,百无禁忌、凭心而事啊!   “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会这么做。”林雨行说,“可我不是你。”   贤人不明白。   林雨行打了个比方:“贤人呀,如果有一天,你被宣布有罪、要上刑场伏法了,你觉得你那些羽上夫人们,会清醒地痛骂你、还是会坚信你无罪然后追着你去死?”   这一番话,让贤人陷入沉思,他好像隐隐明白了自己和林雨行的不同,他习惯于「解决」,而林,习惯于「解放」。   这王八蛋想要的,远远不止解决凶手那么简单,他是要把整个「网」里的被困者全部解放出来啊。   也难怪他看不起自己,贤人心想,这等格局,这是人吗?   贤人不由地望向那张帽檐底下的侧脸,林雨行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地瞥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别过了头去。   另一边,雪川白马已经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电工服,叫儿子去把电闸拉了的同时,冒充电工的雪川白马敲响了大叔家的门。   这是大侦探入室侦查的常用手段,不得不说,他的乔装技术出神入化,要不是贤人一直跟着,他绝对认不出这个黝黑苍老的电工师傅就是名震京都的雪川白马。   没人应。   雪川白马敲了五分钟的门,好像门里根本就没有住着人。   他可不信梦野蝴蝶会挖什么地道逃走,他住二楼,连个窗子都没有,梦野蝴蝶也不是什么奇术师,没有穿墙隐身的异能,这么一想,就只剩一个可能……   雪川白马的神色变了。   他掏出工具撬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即使没有光线,阿光也差点惊叫出声——   大叔上吊了。   一根麻绳,把这具臃肿又浑浊的躯体悬挂在顶棚下,寒冬腊月里,人已经凉了,也没有气了。   雪川白马正要进屋确认,隔壁住户的门打开,一对小夫妻冲出来,然后他们的尖叫声就响彻了整个公寓楼,迅速又猛烈的骚动在公寓楼里蔓延开来,神来国常年地震,国民是见惯了地动山摇的,却不曾见惯死人,顿时整个楼里的人都惊动而出、把「电工父子」和上吊大叔围了个水泄不通。   雪川白马的乔装术在这里起了反作用——他把自己的老脸涂的实在是太黑了,越描越黑,任他如何解释自己是大侦探都没人信,至于阿光,他那微弱的抗议早就被人群淹没的不见了,不知是谁先报的警,所谓「电工入室谋杀案」就像瘟疫一样疯狂传播开去,隔壁《京都日报》下烟分部的记者也闻讯赶来,很快警车也来了,高亢的警笛声中,街对面的新媒体公司也涌过来一群网路主播,警察、记者、主播、围观人群、小孩的啼哭、大人的尖叫、一时间场面混乱得有如小说家决定太监时的陨石撞地球大结局。   贤人扶额:“怎么会闹成这样?这来的人也太多了吧!”   “贤人不如看看,还有什么没来。”   “哦。”贤人发现了,“救护车没来!”   什么都来了,一副恨不得举世皆知的架势,唯独应该第一时间出现的救护车没来。   根本没人关心上吊的大叔还能不能救回来。   只见林雨行举起手杖,远远点起了人头,贤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首先是那对隔壁夫妻,然后是楼道里第一个报警的男人,再是喊出「电工入室谋杀」的那人,接着是冲在最前头的、可以轻易计算出在雪川白马破门之前他就已经动身赶过来的简直未卜先知的记者,再是情绪最亢奋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还原「谋杀现场」就好像亲眼所见的那群戏精主播……   “在他上吊之前,这一切就被安排好了?”   “贤人很聪明呀。”林雨行颇为欣赏地说,“如你所言,这些,都是时代的围猎者——至少他们自己认为是猎者。”   “那他真的死了吗?”   “你不如问,他真的是梦野蝴蝶吗。”   不管他是不是梦野蝴蝶,只要媒体盖棺定论,那他就是。   贤人很快就知道时代围猎的目的了——   市警到达现场的时候,狭小的屋子里已经挤满了记者和主播,书桌上的小说手稿被他们抢破了头,那都是《重生为王》出版前的草稿,也幸亏林雨行早就做出了切断传播的决定,这些不完整的手稿被唯流量至上的媒体们发布到网上时,屏幕前的看客也只能看得一头雾水、然后互相打听上吊身亡的梦野蝴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市警费了好大劲才把一屋子人赶了出去,现场已经没有什么保护价值了,而雪川白马终于在市警到达后才证明了自己就是大侦探的身份,他说清了来龙去脉,姗姗来迟的救护车才把尸体拉走——假设以手稿证明他就是梦野蝴蝶,根据死亡时间的推测,在雪川白马破门之前他就已经死了,这倒不是大侦探有能力精确到分秒来测算死亡时间以示清白,而是全靠跟着市警一起来的几位SABIT成员。   正是在商业街吆喝带货的那几位金发碧眼的推销员,货物被偷又找不到城管,他们只能「屈驾」报警,于是坐着警车一起来了案发现场,手中还拿着一台检测仪样品。   也多亏他们把广告做的人尽皆知,在检测仪的光束照射中,雪川白马如实陈述,仪器没有发出警告,证明了大侦探说的全是实话。   人群这才停止闹腾,话题中心很快就从电工入室谋杀案变成了对西方超绝科技的吹捧,虽然库存告罄,推销员们却也收到了一大票订单,并且通过网路直播的发散,更多的订单还在飞来的路上。   简直是借着雪川白马的名声免费打了个全国范围的广告,这下神来境内是个人都知道这款超绝科技奇术产品有多牛批了——你看,要不是这台仪器的帮助,连大侦探都要成为百口莫辩的嫌疑犯。   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的小说杀人案,就以「梦野蝴蝶」本人的畏罪上吊而告终,在SABIT推销员喧宾夺主的广告散发里,世人似乎不再关心曾有一本小说引起莫大后果,连带着小说究竟如何诱人死亡、梦野蝴蝶究竟何许人也、又为何报复社会、又是如何做到宅在家里写书就能杀那么多人……这种种谜题,都被警方压在水花底下、不宣于世,从最高警察厅到京都府警察本部,所有长官都表态一致——这件事情,就算成为悬案,也不可再提,好不容易切断的传播,要是再死灰复燃,那他们是真的可以切腹谢罪了。   所以他们只能任由SABIT的产品广告轰轰烈烈地铺满媒体头条。   “所以梦野蝴蝶其实是SABIT推出来的傀儡?”贤人正在羡月楼里享受着林雨行给他煮的若草茶,“他就是个普通人,写了本普普通通的小说,SABIT为了把神来国变成新产品的试验田,故意派组织里的奇术师搞死了那么多人,官官相护之下销毁证据,假装那些自 杀者都是被小说谋害的,把一本普通小说弄的煞乎其神,然后引诱大侦探、或者是我这样的名人入局调查,最后达到帮他们免费广告轰动全国的效果?可是……”贤人又皱了皱眉,“不对啊,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很不对劲的地方,光是逻辑链就有很多漏洞……”   林雨行一直望着贤人的脸庞,年轻阴阳师的眼中,是无比认真又无比坚定的光芒。   林雨行知道,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他看上的这个人他也不会放弃。   毕竟,他是柳先生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贤人呀。”林雨行温温柔柔地喊他名字,“陪我走一趟如何?”   贤人满脸惊奇,他的王八蛋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林雨行穿上大衣披上围巾,前脚就走出了门——“你不想看看真正的结局么?”   这是梦野蝴蝶死后的第五天,犯罪心理检测仪的订单超过了一千万份,SABIT的推销员刚刚才开了个新闻发布会承诺会尽快生产一定不会让大家久等,而雪川父子也回到了侦探事务所照常营业,雪川光又过上了被父亲骂到狗血淋头的凄惨日子,至于忙碌的京都市警已经接下了许多其他案子并为之奔波不已。   关于梦野蝴蝶的一切好似都已尘埃落定。   贤人追上去:“什么意思?”   那人的尾音在羡月楼下的梅影暗香中潇潇洒洒——“飞走的蝴蝶呀,是时候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嗷,所有2分评继续送红包!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0501555、汤圆ovo、28131655、29087603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8131655、12534712、企鹅今天想做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131655 2个;二苗、惊蛰ft霜降、羽妄微闻、安珀、可爱的希尔达李夫人、喜欢有钱、霁夜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的希尔达李夫人、汤圆ovo 20瓶;狗子快点跑、34382639 10瓶;野渡. 6瓶;灰烬、鹿鹿鹿熙。 5瓶;煮鸽炖鸽烤鸽子 4瓶;星星、白清明、25068058 1瓶; 第14章 梦野蝴蝶 贵族   神罗市,奇术新星委员会。   两百八十层高的大厦,在神来首府的市中心一柱擎天,作为SABIT的神来分会,这俨然就是整个星国的最高建筑了,在这个被西方列强轰破国门的腐朽政权国度,旁边那座被埋在阴影里的国会大楼仿佛只配给它提鞋。   从地面抬头看去,人们根本看不到委员会大厦的顶层,顶层常年笼罩在云雾中,哪怕晴天白日里,也有无数术法结界保护在外,让人无法窥视那高高在上的权力之巅。   林雨行和贤人正在街对面的一家旋转餐厅里吃午饭。   准确地说,是贤人自己在吃午饭,吃的两人份。   神罗市作为一国首府,也是政治中心,距离文化艺术中心京都市需要三日车程,两人之所以能在不出半日内到达,全靠贤人把空间跃迁术写在了飞行呪上、再拍到他的飞天汽车上。   于是他的汽车就开得比飞船还快。   其实坐飞船或是更昂贵的远距离传送门都能让旅行时间压缩到更短,甚至目前的奇术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两个星国之间的对传——只要你足够有钱、能支付得起比黄金还昂贵一万倍的传送燃料,用传送门横跨银河都只在一瞬间。   可林雨行宁愿叫贤人开车、他坐上去当大爷。   不是他没钱、也不是身份敏感怕被登记检测、更不是他解决不了事后问题,他只是嫌费事,在这个网路和监控无比发达的时代,一石激起千层浪容易,要消除浪花就费劲了。   林雨行不讨厌麻烦的事,但他讨厌要自己亲手去做麻烦的事。   只是,坐贤人的飞天汽车也并不是一个好选择,特别是贤人一个劲想炫技的时候。   贤人就看着这王八蛋白坐汽车都还有很大意见似的——全程绷着一张脸,敛目凝眉,有多不满意一样,贤人就调侃他,说难不成林先生还会晕车?   那人抿着唇,一声不吭。   “我开慢点?”贤人放慢了车速,“我不是专业的空间系奇术师,但我的空间跃迁还算熟练的啊,绮罗大师亲自教我的呢。”   那人不理他。   “你知道吗,林先生。”贤人没话找话,“我一直想把车开到银河里去,那样置身星海的场面一定很美,可惜一直没机会,想去的时候,我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又没人陪我,真是的,这么多年从未一个美人真正有资格坐我的副驾驶。”   说着他一双青穹潋滟的眼睛不住地往那张帽檐底下的侧脸上瞟去。   然后贤人就被连人带门一脚踹出了车。   等他飞回去的时候,林雨行已经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上霸占了方向盘,贤人只能被迫成为副驾驶座上的「资格」美人、被迫欣赏起比空间跃迁精妙得多的空间流转——贤人自己赋予的命名。   空间跃迁是通过跳跃空间来实现短距离瞬移,每一次跳跃都会有停顿的间隙,应用在驾驶技术上的话,必须非常熟练的高手才能使乘客体感愉悦。   而林雨行操纵空间的手法,则是行云流水一般,不但速度快上几倍,而且一点停顿都感受不到,好似空间本身都被无视、连空气的阻力都不存在。   但林雨行的脸色一直不好,贤人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他了。   本着东道主的热情,到了神罗市中心之后,贤人找了他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包了最顶层的总统席位点了最贵的一桌午餐,向美人大献殷勤。   林雨行一口不吃。   “不是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么?”贤人奇怪了,“你是处女座的吧,林先生,这么难伺候啊?”   “我不舒服。”林雨行才道,“我这副身体……其实承受不了太多空间规则。”   贤人想起这个人摸一下都会疼的身体,顿时觉得一桌美食一点都不香了。   “那我也不吃了。”年轻阴阳师把盘子一推,“你就告诉我接下去打算干嘛,你歇着,我大发善心帮你去跑吧。”   “吃你的,别浪费粮食。”林雨行瞥了他一眼,“离下班还早,我们就在这等。”   那个空空荡荡的身体走到落地玻璃窗前,隔着薄云雪雾,眺望着街对面的神来地标,一双眼中光影明灭,贤人看着他微颤的睫毛,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疼。   贤人靠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也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那人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又不着痕迹地一转身坐回了椅子里,大袖一揣,闭目装睡。   那高耸入云的委员会大楼上,悬挂的巨大时钟显示正好下午2点。   最高层的会长办公室里,一个面目模糊的驼背男人,此刻正在聆听秘书长的汇报。   “梦野蝴蝶的回归仪式已经安排妥当了。”徐豌豆九十度弯腰行礼,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如果林雨行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恨不得把鼻子贴到皮鞋尖上去的男人、就是十年前华夏奇术协会的背叛者——大管家徐香芋的儿子,徐豌豆。   徐家世代都是植学家,一个相当稀有的先天奇术职业。   新历1978年,国际奇术最高仲裁局颁布了奇术师职业认证条例,将奇术职业划分为二大派属【先天职业、后天职业】、四大系别【物理系、法术系、精神系、时空系】。   先天奇术师的力量来自于他们先祖被奇术新星辐射后的基因变异,一身本事仅凭血脉代代相传,本着人数稀少和基因上的优越感,这些先天奇术师轻易就能身居高位、还以贵族血统自居。   “贵族”们很少看得起所谓的后天派奇术师,在他们眼中,那些拼死拼活拜师学艺的人,不过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蝼蚁。   后天派奇术师,生来并无异能,一生到头,只能凭自己的才智、努力、天赋以及不可或缺的运气去叩开奇术界的门扉,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克服无数的艰险,才能登顶高位、一呼百应,这些人,同样也看不起先天派。   可以说这两个派属在几十年来的争斗从未停止过。   同样的,四大系别也互相看不顺眼,物理系认为玩法术的都是街头杂耍不堪一击,法术系认为搞物理的都是漏穿地心的蠢狗,精神系自诩所有人都是他们掌中的玩物,而看上去只能从事辅助工作的时空系认为另外三个全是不配做奇术师的傻雕,时空系的目光放在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毕生追求时空理论的极限——令长夜起骄阳、使华发归少年、成就SABIT第一职业画梦师。   徐豌豆出生在一个先天奇术世家里,植学家的血统让他生来就能轻易操控他的伴生植物——豌豆,但在能人辈出的华夏奇术协会,没人把他当宝,又在父辈的严格教导下,他从未体验过来自血统的优越感。   直到徐豌豆十八岁去往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留学,四年的留学经历,让他走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众多SABIT高官的子女成为了他的狐朋狗友,然后他的思想就开始出了问题。   回国后,徐豌豆在华奇协待得浑身难受,在英伦他能凭着「贵族」血统备受崇拜人人吹捧,他的豌豆操纵术曾让不知多少男人爽死在他的床上,回到华奇协,他竟然只是一条看仓库的狗?   没错,他就是认为他老父亲徐香芋,是一条老实巴交的大狗。   生来贵族血统,竟然在华奇协数十载没混到一官半职,都六十岁了还在被人呼来唤去、甘心做个藉藉无名的管家?   徐豌豆觉得自己老爹的脑子坏了,明明有一手香芋操纵术威力堪比人间大炮,却混得如此卑微还乐在其中。   他看不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爹,还什么省吃俭用、拿毕生积蓄送他去留学、成为协会基地里的美谈,拜托,徐豌豆都要吐了,他在海外随随便便接个杀人放火的单子,都能赚到老爹十倍的年薪。   竟然还想让他给基地看仓库?   徐豌豆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父亲把林先生喊来教训他。   说实话,徐豌豆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所谓的总指挥使大人,也就长得一张好脸、有几分口才、能纸上谈兵罢了,徐豌豆从未见过林先生出手,他曾在床上用豌豆玩弄过不知多少个同样长着一张好脸的家伙——于是他就自信心爆棚地对林先生发动了攻击。   然后徐豌豆在医务室里躺了足足一个月。   后来把徐豌豆「拯救」出华奇协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阴阳师。   徐豌豆从未看清过他的长相,也不敢去看他的长相,只知他自称无间无常,是旷世奇画《白日梦》的绘者——没错,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正是世人传说了数十年却不曾见过真面目的近代奇人无常先生。   曾是华夏高手解无常,后来抛弃一切、忘祖忘本、改姓无间,漂洋过海成为「新世界」的领军者,徐豌豆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同类。   但解无常说,不是我们相遇,是《白日梦》选中了你。   ——你是神选之子,是旷世奇画凭自己意志选中你的。   徐豌豆信了!   这位旷古绝今的无常先生不但活着,如今还盘踞在英伦SABIT总部的权力中心,一手操纵了无数高官的意志,一手掩去自己身份只做大局幕后的操盘手,连SABIT副局长都是《白日梦》「选中」的人。   世间奇术师找了无数年的《白日梦》真迹,一直都在解无常自己手上。   这才是真正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啊!   解无常问徐豌豆想不想离开这个难以忍受的地方。   徐豌豆点头如捣蒜啊,就差跪下了啊。   解无常提出「拯救」他的条件,是让身为仓管的徐豌豆里应外合,帮忙偷一本仓库里的书。   徐豌豆成功了,虽然最后偷出的那本书被发现全部画满了王八写满了菜、是早就被人调包了的,但解无常还是帮助他偷渡到神来国、加入了奇术新星委员会,在「贵族」血统的优势下,徐豌豆一路升官发财,没过几年就到了副会长无间观音的身边当秘书。   这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那鹤井十三说是荣誉会长,只是因为德高望重年龄大、才被推上会长之位,其实就是个摆设,老头一整个武痴,除了闭关修行太刀术就是周游列国寻找切磋对手,根本不管事,更别说掺和到有二百八十层那么高的委员会内部政治斗争里去。   真正的管事大权一直都握在副会长无间观音手里——内务省阴阳寮领袖、玉港第一阴阳师、同时也是解无常年轻时的老师,解无常就是跟着老师改的姓,不知为何,他无比憎恨自己原本的姓氏。   徐豌豆是个聪明人,他从来不打听那些背后的故事,他当上副会长的贴身秘书后,混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狗仗人势,没过几年,他正式成为了奇术新星委员会的秘书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年前,副会长无间观音失踪在玉港地下的大毁灭里,徐豌豆当然也参与了搜救,那三个大队的SABIT奇术师就是他喊来驻扎的,后来,行踪莫测的解无常都亲自来了。   还是找不到。   SABIT派来的高手里,有一个比植学家更罕见的职业,复现师,是先天时空系职业,能复现出指定地点指定时间内发生过的一切景象。   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还原不了玉港地下究竟发生过什么。   说是那里连空间本身都被摧毁重建过,就好像硬盘被格式化一次、能用技术还原恢复,可格式化后再用数据覆盖其上,就无法再复现了。   政府不给灾后重建,玉港民众怨声载道,而委员会为了找到无间观音的下落,强行霸占玉港交通和城建长达一年,一年后,解无常放弃了。   徐豌豆早就想放弃了。   放弃的那一天,解无常将《白日梦》真迹展示给他看。   徐豌豆对着这幅「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奇画许下了他的心愿——让无间观音再也别回来,死了最好。   解无常收了画,两个心照不宣的人相视一笑。   徐豌豆从此搬进了鹤井十三的办公室,别说大白天找一群男人来玩奇怪游戏,哪怕他把旁边的国会大楼当豌豆靶子射都没人敢哔哔他,只要副会长一日不回来,他一日就是背靠SABIT这座大山的神来之王。   神来国主浮游龙野他都不放在眼里。   更别说那什么神来之星羽上贤人。   在秋天举行的官方奇术头衔战里,徐豌豆还亲自上场去挑战那位羽上家的狗屁继承人——在徐豌豆心目中,神来国阴阳师正统只有玉港无间一脉,京都羽上家在他眼里还不如他弹出去的鼻屎。   然后徐豌豆又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那个羽上贤人、一招、只用了一招,就把徐豌豆发射出去的豌豆子弹全部反弹回了他的鼻孔里,要不是有诸多昂贵奇术法器护身,徐豌豆差点被当场爆头。   天哪,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阴阳师会远程反射啊,那明明是幻术师的手段啊!   徐豌豆好不容易出院,腿脚还没利索呢,解无常就亲自来「慰问」他了。   “我需要一百万自愿献出的生命。”   说的好像开口索要一百万美元那么轻松。   徐豌豆从来不问解无常要人命用来干嘛,过去的十年岁月里,他一直为无间观音和解无常做事,这对同样心照不宣的师徒,徐豌豆可是见惯了他们各种枉顾人命的奇术实验,谁让神来国人口过剩呢?第一次星际奇术战争之后,周边小国涌入的一战难民到现在都没安置妥当,那么多溢出的人口,可不就是送上门的实验对象么。   徐豌豆甚至觉得自己在神来国解决人口问题上做出了杰出贡献,明年必须让浮游龙野发个劳动模范奖章给他。   不过一百万这个数目,倒是第一次要这么多的。   还必须是自愿献出的那种生命。   奇术师杀人放火太简单了,莫说是芙蕾雅那种以大范围破坏力著称的顶尖元素师,哪怕是徐豌豆那个不成器的老爹——人间大炮徐香芋,一个香芋炸弹丢出去都相当于1吨TNT-炸药的威力,足以炸毁一座功能齐全的防御堡垒。   但强行收割来的生命,没法使用。   因为会有怨恨、有遗憾、有挣扎、有痛苦,有诸多不完美。   解无常他们需要的,必须是自愿献出的生命。   那样的生命转化为奇术能量之后,是杂质率为0%的最纯粹最干净的存在。   这当然不是徐豌豆自己领悟的,是无间观音还在的时候,两人进行「学术探讨」时,徐豌豆无意间听到的。   徐豌豆根本懒得关心那两个后天派要做什么,他一身先天血统,打从心里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他可是「贵族」!   当然这些想法他绝对不会宣之于口,但凡被吩咐做事,他都照做,并且能做得十分完美,谁都抓不到把柄,永远不会给委员会抹黑。   这一百万人命,徐豌豆很快就想出了办法,还是个一石三鸟之计。   他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无比自豪,华奇协的总指挥使就该他来做,真是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徐豌豆根本想不到,曾经各自把他揍进医院一个月的两个家伙,不但搞在了一起,还在这个初雪消融的美好的冬日午后,在街对面的旋转餐厅里,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下班。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攒一个星期谢一次噢,谢谢可爱爱们的投喂!   2分评都发红包啦啦啦!! 第15章 梦野蝴蝶 三鸟   徐豌豆一石三鸟的完美计划是这样的——   第一鸟,就是找一个渴望名扬天下的冤大头,唱歌的写书的做直播的最好,如此就能把作品广为流传。   梦野蝴蝶就是徐豌豆的第一只鸟。   夏末秋初的时候,这个投稿十年无人问津的落魄小说家,来到了京都东郊寒山脚下的降灵神社,对着塑料做的神像跪拜乞求自己这次能投稿成功。   降灵神社于新历2005年被灭门,巫女神月蓬莱被杀害,3岁的女儿神月咲夜于战乱中流落民间不知所踪,后来神社被重建成旅游胜地,一个名叫神月弦三郎的男人当上了住持,他是死去的巫女的远房表兄,勉强也算是唯一继承人。   然而这个神月弦三郎只会玩龟甲占卜和塔罗算命,是个不学无术的老混混,他能成为一方住持,全凭背后的靠山——解无常当年也是手持奇画来到他面前,说你是神选之子,是被《白日梦》选中的人!   徐豌豆虽然没参与降灵神社事件,却多半也能想到,这桩灭门案明显就是神月弦三郎和无间观音、解无常里应外合,联手干的一场「好事」。   他们当年叫他在华奇协仓库里偷书,也是同样的里应外合。   这个神月弦三郎后来就成了徐豌豆的得力部下,还把梦野蝴蝶带到了他面前。   徐豌豆对自编重生教义的落魄小说家很感兴趣,于是将他引荐给解无常,让他「有幸」见到了《白日梦》的真迹,许下了「名扬天下」的愿望。   很快,梦野蝴蝶的新作出版,果然轰动全城,小说承载着欲望的种子,通过地面和网路、播撒到了所有受众的心里。   解无常没有骗人,《白日梦》是真的拥有实现愿望的力量。   那种力量,已经超越了奇术本身,是在奇术新星坠落前、在这个世间诞生奇术师之前就存在的、被解无常称之为「纯白混沌」、定义为时空起源的存在——亿万年前,连宇宙都是从纯白里诞生的,而解无常消失在世人眼中的三十年间,正是他去到赫尔梅亚沙漠,在空间断层里收集残存的上古混沌能量,以此绘制了一副旷世奇画。   解无常以画证道,从此拥有了狩猎世间万千欲望的能力。   不是先天血统,也不是后天学艺,他自己成就自己,超越了世间一切奇术师,也超越了被他憎恨一生的父亲——前朝第一智者解虚怀、世上最后一代画梦师。   画梦师给予虚妄,而他给予愿望的实现。   至于副作用,那就不是他在乎的了。   因为他从不担心会有人发现端倪。   就好像水是人体最重要的组成,被纯白混沌渗透的存在,如同人口渴了需要喝水那么简单,那已经不是奇术现象了,连物理现象都不算,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一种「存在」本身的衍生。   存在,即合理。   徐豌豆听解无常说过《白日梦》的原理,也听无间观音讲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呪术复制实验的结果,所以拥有梦野蝴蝶这第一只鸟,他就能做到同样的效果。   就不必抓一百万个人强行逼迫自愿献身,那太过费时费劲,也不符合徐豌豆的智商美学。   哪怕只是通过小说这样的载体、实际触发率不到5%,也只需「感染」两千万个人就能达到一百万受众的目标,在这个媒体唯流量至上的时代,只要梦野蝴蝶的小说被炒作起来,扩散到两千万读者是轻而易举的事,人这种生物啊,永远在前仆后继。   并且这件事从头到尾查不到委员会身上,因为那就是普普通通一本小说,没有任何奇术的痕迹。   用以俘获欲望的那张真正大网,是梦野蝴蝶背后的徐豌豆,是徐豌豆背后的解无常,是解无常手中的《白日梦》,是构筑这幅旷世奇画的「纯白混沌」,是宇宙万千的起源之初,是「存在」本身。   这世上谁又能否定「存在」本身的存在?   于是解无常表扬了徐豌豆的智商,于是就有了长达一个冬季的小说杀人案,于是警察们焦头烂额都破不了案。   至于第二只鸟,就是那群驻扎在玉港的SABIT,他们受本部委托,一直想要找一个星国来进行犯罪心理检测仪的临床测试,那是「新世界计划」里的主打产品,是SABIT统领未来不可或缺的武器——并非拥有枪炮子弹的杀伤力才能称作武器,很多时候,对于掌权者来讲,阉割民众的视野、控制他们的思想那才是真正能让权力永固的终、极、兵、器。   别看检测仪的广告做的那么漂亮,实际上这玩意刚刚研发出来,副作用大的很,还有许多无法预测的未知效果,仅仅是一次检测后就精神错乱的实验标本就超过一半数目,西方列强根本不会在他们本土地盘进行公测,于是人口过剩、又被奇术师凌驾于国会之上的神来星国,就成了他们的理想之地。   受灾的玉港地区本来是很好的试验田,那可是神来国的经济中心,人口密度巨大,但不知是浮游龙野有意无意,羽上家的阴阳师也被国主派去了玉港进行大毁灭的调查,那是一群无惧于和委员会撕破脸皮对着干的人,特别是羽上贺道那个老东西,仗着和华奇协关系好,行事做派嚣张无比,而西方奇术师都惜命的很,没什么人敢当出头鸟去和那老头硬碰硬。   所以徐豌豆只能让那群SABIT全部变成出头鸟,变成他的第二只鸟。   他相信,只要自己把试验田这件事做好了,不出一年,他就能在国际官方的授命之下真正成为奇术新星委员会的副会长,而不再是个猴子当大王的秘书长。   所以这里就需要第三只鸟——胆敢把他揍进医院的羽上贤人。   以羽上贤人被奉为京都守护神的自觉,他一定会被卷入小说杀人案的调查,如此一来,正好利用他的知名度为重生神教和犯罪心理检测仪同时起到宣传作用。   最好是把雪川白马也卷进第三只鸟,把这两个在民众里声望巨高的存在,同时变成「害死」梦野蝴蝶的凶手,然后让全世界都看到犯罪心理检测仪是怎样证明他们清白的,如此一来,那些愚蠢的民众就会自己把自己的国家变成试验田。   以上就是徐豌豆关于一石三鸟的如意算盘。   是在羽上贤人遇到林雨行之前、每一步都在徐豌豆算计中的妙招。   直到神月弦三郎慌慌张张跑来跟他汇报——“不好啦!徐大人!小说的传播被警方切断啦!网路上已经什么都搜索不到啦!地面也被回收销毁啦!”   直到神月弦三郎又跌跌撞撞大喊着——“夭寿啦!检测仪所有库存全被偷了啦!小偷?我怎么知道是谁啊!要不我用塔罗牌给您算算……啊啊啊!大人息怒啊!”   直到鼻青脸肿的神月弦三郎再次冲进门——“啊啊啊手下留情!徐大人!这次是好消息!对!唯一的好消息!雪川白马上钩啦!我们的检测仪终于推广出去啦!”   徐豌豆一点都不高兴,就算最后一只鸟计划成功,他升官发财也是没指望了,因为解无常交代他的事情被他搞砸了,原定一百万的目标,现在才自 杀了不到两千个人,甚至他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搞砸的——那群愚钝的民间警察怎么会有「切断传播」这样的想法?媒体和网路运营商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这还是无可救药的神来国吗?   徐豌豆发射子弹又把神月弦三郎殴打了一顿,然后冷静下来想办法,他能年纪轻轻登顶高位,智商、野心、谋略、幸运,无一不缺,特别是他的先天奇术血统,让他有一种睥睨世间的自信和优越。   很快徐豌豆就想出了一个反败为胜的办法,即使他还不知道是谁在跟他作对。   正好解无常大驾光临,徐豌豆无比得意,他新想出来的力挽狂澜之计,简直比原来的一石三鸟还牛批,徐豌豆于是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通,最后说——“您就看着吧,我一定会让梦野蝴蝶的回归仪式成为历史性的时刻!让这个国家永恒难忘!”   解无常却是在阴影里伛偻着身子、声音冷淡:“你不知谁在跟你作对?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谁啊?”   “哼,就算他活着,也不足为虑。”解无常又讽刺起来,“那就是个疯的,脑子再好有什么用,老东西要是知道千方百计绕过我也要传下去的衣钵、到了那个小疯子手里、还被他搞成那样,怕是要气到从坟墓里爬出来自爆,呵,老废物教出的小废物……不传子孙传外人……”   “老师说得对!”徐豌豆听不懂,但他懂得拍马溜须一条龙,“这世上比我更聪明的人只有您啊!”   “所以——”   羽上贤人问林雨行——“所以,你说的这位华夏奇术协会的背叛者、叫什么来着,哦,徐豌豆,他才是梦野蝴蝶案的幕后主使人?”   “人?”林雨行冷笑,“一条狗罢了。”   斜阳的夕照落在前任总指挥使的侧脸,无数往事在他眼底浮沉。   那高耸入云的委员会大楼外壁,也染上了一层金色,悬挂的巨大时钟显示着时间——下午4点。   徐豌豆下班了。   不是他滥用职权迟到早退,是梦野蝴蝶的回归仪式,就定在今天落日之后。   他亲自想出来的无比完美的反败为胜之计,他怎能不亲自见证呢!   徐豌豆是这么想的,林雨行也是这么想的。   “蝴蝶飞去哪了你不知道,但徐豌豆一定知道。”贤人发现自己竟然能堪堪跟上王八蛋的思维了,因为当时找梦野蝴蝶也是如此——他不知道梦野蝴蝶在哪里,但阿光和大侦探一定知道,所以用一枚提早准备的袖扣跟踪了阿光。   现在,贤人就和林雨行一起跟踪了徐豌豆,等了一下午,徐豌豆终于下班了。   贤人看到那个西装革履的、年纪轻轻就蓄了个八字胡的男人从大厦一楼出来,坐上司机早就准备好的座驾,贤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有趣——“原来是这家伙啊!”贤人忍不住笑出来,“我说是谁这么搞笑呢,那么严肃的头衔战里,这家伙上台跟我玩豌豆?操,打祖玛还是打消消乐啊,我当时都怀疑他是塞了钱才报上的名,哈哈哈,林,你不知道他那些鼻屎豌豆有多搞笑,哈哈哈……先天奇术师混得这么搞笑也是没谁了……”   林雨行也笑了:“贤人那么厉害,不如一个人去跟上徐豌豆?”   “你呢?”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林雨行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杖,竟是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晚点跟你汇合。”   “可我怎么联系你啊?”   “我能找到你。”   神罗市中心,车水马龙,人潮汹涌,接近晚班高峰期,林雨行直接横穿马路,没有车为他让道,他也不需要别人为他让道,就那么手持故梦、大摇大摆地从挨山塞海的场面里径直穿过,明明有无数障碍挡住了他,他却好似走在另一个维度,连物理碰撞本身都不存在,车流人海穿过他的身体疾驰而去。   那是什么?虚空行走?空间超越?绮罗大师都没表演过啊!   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王八蛋那毫无留恋的背影,让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就要失去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别慌 第16章 梦野蝴蝶 礼物   半日前,京都府警察本部。   明日山真理刚刚忙完上午的工作,泡了一杯咖啡,拿了一份报纸,正要度过难得清净的午休时光,就被同事打来的一个电话给惊得跳了起来——   梦野蝴蝶的尸体不见了!!   明日山打翻了咖啡,匆匆出了门。   梦野蝴蝶的尸体停了整整五日,法医也鉴定了,雪川白马也来分析过了,甚至委员会的奇术师和降灵神社的住持都来看过了,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在他屋子里找到的身份证、租房合同、银行存折都可以证明他一辈子的穷困潦倒,连存款都没几块钱,根本不是什么拥有杀人异能的奇术师。   根据人口档案记录,梦野蝴蝶在神罗市还有一房表亲,今天本该是他的亲属来认领尸体的日子。   明日山调出监控,监控显示的,就是尸体在等待认领的冰室里,原地、自己、突然、凭空、消失的画面。   这已经不是市警能解决的事了,明日山一个电话往雪川侦探事务所打去。   神罗市,南港,渡船码头。   神来国的水域覆盖面积高达70%以上,南港海域四通八达,船行如梭,港口的鸣笛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渡船都是普通工业制造,比不得那些船票昂贵、能在星国之间航行的奇术科技之船,但对于乘不起传送门、买不起飞船票的平民而言,在国内跨海旅行时,这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林雨行手持故梦来到南港码头。   南港距离市中心足有一小时的车程,他却不用片刻就「徒步」走到这里。   然后倚在海边的围栏上,微微喘了口气。   迎面扑来的潮湿海风,带着人间的繁华气息,他过长的鬓发被风温柔地吹起,海上的斜阳与灯塔、映在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疼,他却也不怎么在意。   南港灯塔上的电子时钟,此刻指向4点15分。   时钟下方的指示屏上,显示京都-神罗的下一班渡船,正要到达。   帽檐下的杏眼微微眯起。   渡船靠岸,一个匆忙下船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林雨行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在神月弦三郎避过人群、一路来到停车场、正要开车离去时,一根细长的手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知道老衲是谁吗!”神月弦三郎狂踩油门却发动不了汽车,他又急又怒,“不想死就赶紧滚开!”   “当然呀,百闻不如一见的住持大人。”   这个黑衣黑帽、持着一根手杖的、不男不女的家伙,竟敢一屁股坐在车顶盖上,两条长腿晃荡下来,就好像踩着神月弦三郎的脸皮一样。   神月弦三郎气得冲出驾驶室,一个拳头就朝那不速之客挥了过去。   可那人的身体仿佛只是幻影,神月弦三郎一拳过去打到、是他自己的车门,嘭地一声,整个车门凹下去一个拳印,拳头的主人痛的嗷嗷大叫起来——“幻术师?!”   戏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住持大人,好热情啊。”   神月弦三郎把手伸进了袈裟里,摸出一件法器。   虽然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奇术师,但跟了徐豌豆许多年,怎么对付各职业奇术师他可谓了然于胸,特别是幻术师这类热门职业——作为后天派时空系,幻术师以恶心难缠的辅助手段著称,本身破坏力并不强,但绝不能用枪炮子弹对付他们,因为幻术师最出名的就是远程反射能力,陆离帷幔一开,别说是普通的枪支弹药,所有远程判定的异能法术都会被原原本本反弹回去,让施术者自找苦吃。   徐豌豆就是这么败给了他以为是传统阴阳师的羽上贤人。   神月弦三郎因为把神社重建成旅游胜地而日进斗金,这些年在世界各地收购了不少宝贝,其中就有专门对付幻术师的法器,开玩笑,他混迹奇术界这么多年,可不是靠什么龟甲占卜和塔罗算命来立足的。   结果那人却没什么敌意,只是笑吟吟地在那说:“住持大人,别紧张呀,我不过是来找你叙叙旧。”   “你谁啊!老衲今天没空!”   神月弦三郎归心似箭,梦野蝴蝶的回归仪式定在5点半,场地媒体都布置好了,他要是不能准时赶到,不知道要承受徐大人的多少怒火。   就在他要再次发动汽车时,林雨行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住持大人,你就不想知道咲夜还好么?”   “咲夜?”   这两个字让神月弦三郎猛地松开了方向盘,他不可置信地念着这个名字,汹涌的悔恨浸漫过他的眼底,他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林雨行淡淡地说:“引狼入室是你的贪心之错,但你也救下了神月蓬莱的女儿,虽然……那不怪你,至少你救过她,所以我今天只是找你叙旧,你不用担心我会杀你。”   “她……我……”   尘封的往事在这一刻扑面而来。   九年前,神月弦三郎鬼迷心窍,将无间观音和解无常放进了有无数结界护卫的封印之地,使得镇守京都妖域的降灵神社被灭门,神社当代巫女——神月蓬莱为了守护封印、不让妖域被开启而战死到最后一刻,她三岁的女儿在战乱中被神月弦三郎冒着生命危险送了出去,最后流落民间不知所踪,这么多年,那场噩梦一直纠缠在神月弦三郎的灵魂里,他只能重建神社、身披袈裟、夜夜诵经、并跟着徐豌豆吃香喝辣以此来麻木自己、掩盖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抹良知。   他早就是个别无选择的人了,救出神月咲夜是他一生里做过的唯一一件善事。   即使,那场灭门之灾本就因他而起。   “咲夜她……还好么?”   神月弦三郎念过无数经文坑骗过无数游客的嘴里,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很好,就要念国中了。”林雨行平静地说,“神月蓬莱有一样东西在你这里,对么?”   神月弦三郎缓缓拿出了一样物事,那是一串做工古朴的黄金铃铛,铃铛上面绘刻着复杂的神纹,这是降灵神社历代巫女的传承之物,这么多年,妹妹的遗物一直被神月弦三郎贴身带着。   林雨行伸手拿走了那串铃铛。   又把一样东西丢到神月弦三郎的怀里。   “咲夜送你的礼物。”林雨行说,“住持大人好生保管哦。”   神月弦三郎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儿童卡通读物,书名是《小学生防骗指南》。   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再见到他的侄女了,他这个降灵神社的罪人也不配见她,只要那孩子好好地活着,有好人收养她关爱她,他也别无多求了,神月弦三郎于是胡乱抹了眼泪,把儿童读物小心翼翼地收进袈裟里,生怕弄脏了一样。   眼看林雨行也没别的事了,神月弦三郎就赶紧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这位住持大人一边开车一边拍着心口,想不到是侄女的领养人来找他索要巫女遗物,真是虚惊一场,他还以为是羽上家的门客来搞破坏呢——放眼整个神来国,也只有羽上家的那群狗东西胆敢和委员会对着干了。   当神月弦三郎带着《小学生防骗指南》火急火燎地赶到徐豌豆钦定的场地之时,5点刚过一刻。   这是神来国国家大剧院,占地八十万平方米,拥有总以容纳十万人的观众席。   羽上贤人跟着徐豌豆来到剧院后台的时候,观众席上早已座无虚席,一半是闻讯而来的好奇观众,一半是扛着摄影机的媒体。   徐豌豆正在教训姗姗来迟的神月弦三郎。   贤人用了隐身呪,远远站在一旁,听着那两个罪魁祸首的对话。   “是是是,梦野蝴蝶已经处理好了,我是说在京都的那具尸体。”说这话的,是从京都回来的神月弦三郎,他是坐惯了飞船和传送门的,却因为徐豌豆要求必须谨慎起见、绝不能让委员会在这件事里落下把柄,他才去和那些臭气熏天的平民一起乘坐没有监控和身份登记的海上渡船,可把他给累的。   “播放量靠谱吗?”这是徐豌豆在发问。   “靠谱!”神月弦三郎信誓旦旦地说,“梦野蝴蝶死亡现场的视频,在网路上播放量已经超过两个亿了!两个亿!是个人都确定了这位大作家的死亡!毕竟是亲眼看到的直播现场!还有大侦探和SABIT的傻比广告给我们助攻呢!”   “所以今天梦野蝴蝶的回归,至少也会有两个亿的观众在收看。”   “徐大人真是聪明绝顶再世解虚怀啊!”神月弦三郎熟练地吹起了彩虹屁,“这些屁民,看一本小说不肯信,您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一个死去的人是怎样重生回来的,这等智计,也只有您能想出来了!”   徐豌豆哈哈大笑起来:“除了无常大人,全世界还有谁比我更聪明啊?啊?一个明明死掉了的人,还能完完整整地重、生、归、来!这才是让屁民们相信人死可以重生的最佳方案啊!”   “更何况,这个重生者,就是梦野蝴蝶本人。”   没有什么比重生教主亲自重生更让人深信不疑的了。   小说被全线屏蔽也没用,有了这场让人亲眼目睹的重生归来仪式,原本不信的人都要信了,更别说那些早就被欲望引动、只是被求生的意志压制着重生渴望的人们。   徐豌豆保守估计,这一场直播出去,自 杀的观众别说一百万,一千万都不成问题。   徐豌豆觉得自己超额十倍完成了任务,升官发财,稳了!   “恭喜徐大人荣升副会长!”   神月弦三郎早就眉开眼笑地恭维起来了。   “哼,明年今天,我要当会长!”徐豌豆傲然道,“鹤井十三那个老东西,也是时候让他寿终正寝了……对了,时间到了么?好戏可以开始了吧。”   “我看看。”神月弦三郎摸了摸袈裟,“诶?我手机呢?我手机怎么不见啦?”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要收尾了。   论林先生的0格0局0之0大0 第17章 梦野蝴蝶 狂欢   神月弦三郎忙着找手机的时候,贤人收到了一条短信。   发件号码他不认识,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VIP十二厅。   贤人于是熄灭了把后台两条老狗揍到天上去的冲动,转身去了观众席。   他知道,如果只是把人揍飞,那些时代猎网中的困者依然得不到解脱,今天有梦野蝴蝶,明天可能又来个什么梦野蜻蜓、梦野蜜蜂,贤人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林雨行了,以那混蛋的格局,他要的不仅仅是凶手伏法,而是全局意义的解放。   只有将沉沦的人们都从欲望的旋涡里唤醒,这场阴谋才能真正消散、不再复现。   果不其然,他的王八蛋正在剧场顶层的独立VIP厅里等着他。   这是国家大剧院十万观众席里最贵的位置,每个厅都是独立空间,互不干涉,在里面做什么事都可以,并且自带奇术科技打造的4D视野效果,让观众即使在高空也能享受到舞台前方身临其境的观感。   这种高端VIP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票,通常只接待行业大佬、政要高官以及演员亲友。   林雨行寒玉削葱似的手指间,正在把玩一个金光闪亮的新款手机,一看就价值不菲,比贤人摔爆的钻石定制款都贵,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   这个科技与奇术腾飞的时代,手机早就不止于通信功能了,时髦前沿追求的,是手机的无数拓展衍生。   便宜的,比如遥控设备、身份验证、交易支付,大多数人都买得起这类手机。   昂贵的,有奇术师参与研发的手机,就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了,这些手机通常都有护身结界、保命装置、子弹发射器、空间传导仪等等各种匪夷所思的额外功能,甚至还有空间系奇术师与物理系高达师合作研发的储物手机,可以将指定负重以内的物品随身携带、取用、储存,真正实现了随身带着XXX这类幻想小说里的构思。   神月弦三郎富得流油,又追求时髦,他这个手机就是最新的储物款,市售价在百万美元以上,不过里面的储物空间还没被激活,林雨行摸了一下就知道,这位住持大人估计买来手机没多久,还没搞明白怎么使用。   贤人在他的王八蛋旁边坐了下来,厅里还有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供给VIP观众的高端红酒和海外果品,那一盘奇珍异果纹丝未动,红酒却已经被喝光了一瓶。   贤人叹了口气:“你也别总把酒当水喝,对身体没好处。”   “我呀……”那人笑了一下,却没后文,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诡异的沉默再次弥漫在两人之间。   直到时钟指向5点半的时候,这一出盛大的狂欢仪式,正式拉开了序幕。   世人无从了解《重生为王》的完整故事,却也从各路媒体报道里听说大概——梦野蝴蝶这位重生神教教主,写了一本奇书,让许多人相信了人死后可以重生去弥补遗憾这一理念,最后他在事业巅峰、即将名扬天下的时候,用上吊终结了自己的一生。   在SABIT将犯罪心理检测仪的广告打满整个神来国的时候,梦野蝴蝶这位作家的平生故事被有意无意地插播进了广告里。   有一些东西,悄无声息,死灰复燃。   警方根本没有办法去全线屏蔽SABIT的广告。   梦野蝴蝶重生仪式的宣告一出来,国家大剧院的门票瞬间卖光。   整个剧院,座无虚席,有好奇观望的,有伸长脖子的,还有按捺不住的,在这个经济不景气又政权堕落的国度,想要弥补遗憾的人实在是多到数不清,只是贪生的本能压制着他们内心深处的绝望,直到亲眼见证一场真正的「重生归来」、然后扯下那不肯落地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余生的所有大雨和烟花。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见证」,一个必须重生的「理由」。   音乐一响,全场沸腾。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SABIT无孔不入的广告,对于犯罪心理检测仪的全方位介绍,被安排在长达一刻钟的开幕仪式里。   徐豌豆永远不会放弃他一石三鸟的计划。   雪川白马和明日山都来到了现场观众席,笑死,根本不用徐豌豆亲手送上门票,光是梦野蝴蝶尸体失踪一事,就足以让大侦探顺藤摸瓜调查到这里。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徐豌豆对大侦探的评价。   贤人看广告看的百无聊赖,就用一种戏谑又挑衅的语气说:“林先生,你可知道曾有无数美人邀请我看电影、看话剧、看演唱会,我一次都没赴约过吗?”   林雨行理都不理他。   贤人又说:“嗨呀,我想想啊,我上一次去这种场合,还是十七岁的时候,台州岛百年冰雪节,绮罗大师登台表演《林檎冬雪》,东方第一幻术师上台跳舞,那可真是旷世奇观啊。”   贤人以为林雨行会继续无视他,却听那人说了一句:“嗯,我也在。”   “哈??”   年轻阴阳师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却搜肠刮肚也没有一句话是可以被说出来的。   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唐突和奇怪。   那人却看透他心思一样,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相见而不识,人生本就充满了憾事,很多时候,也并非总是坏事。”   贤人想了想,也对,“还好没相见。”他说,“我那时候也没见过世面,只知道修行和读书,整个人又愣又直,哪有现在的我帅啊!”   林雨行终于转头看他,一双杏眼满是笑意:“贤人是挺好看的。”   “那你多看看啊!”贤人高兴了,“爸爸我大发善心免费让你看个够。”   那薄唇里吐出四个字:“没我好看。”   话是这么说,但也是实话,贤人「嘁」了一声:“你这是妖怪都长不出的脸,我一介凡人哪能跟你比啊。”   那人却说:“贤人在我心里……并不是凡人。”   贤人望着那双杏眼,试图找到自己的模样——“那我是什么?”   林雨行笑而不语。   广告在此时播完,舞台灯光平地而起,观众们的尖叫声中,梦野蝴蝶头戴冠冕、身披星袍,手持重生教义,从幕后大步走到台前,巨大的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但谁也不会藐视于他,,反而在灯光效果下,他的身影被衬得无比伟岸,就好像一个从极乐之国重返人间拯救众生的救世主。   梦野蝴蝶高举教义、振臂一呼。   观众们随之大喊起来,声浪在观众席上空的空间法阵之下,层层叠加、如雷贯耳。   这一刻的梦野蝴蝶,他不再是那个破破烂烂的酱油大叔,却没人会否认、他就是曾经上吊身亡的重生教主本人,因为那双纯净湛蓝的眼睛举世仅有,摘掉了瓶底眼镜的他,浑身沐浴在圣洁无比的光芒里,仿佛他才是世间信仰的源头、是万千欲望的归属。   “我——死了!”   “但我——又回来了!”   “我的过去,颠簸流离,投稿十年,无人问津。”   “我的现在,荣耀加身,一字千金,举世追捧。”   “这就是——重生的魅力!”   在他高亢激昂的的宣读里,越来越多的观众沉浸入他所描绘的、死后可以重生的那个世界、那片天空与大海的尽头。   “世人一生——诸多憾事——唯有重生——方以解忧——”   梦野蝴蝶慷慨宣读着他的教义,雪川白马和明日山真理试图冲上台去抢走麦克风,却被一群保安死死拦在下面。   “这太疯狂了吧!这他妈就是邪 教啊!”   明日山气得拔出了枪,砰砰砰三声对空鸣枪示警。   根本阻止不了已经疯魔的观众。   连原本清醒、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好奇观客,也被现场的氛围所感染,在《白日梦》的无形力量加持下,一种对于重生的渴望就像瘟疫一样在十万人中迅速传播开来,甚至那些扛着摄影机的媒体们,也眼神茫然地丢下设备、然后跟着周围人一起高呼呐喊、疯狂地释放起内心深处的欲望。   有人已经开始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换一个人生重新来过。   梦野蝴蝶还在宣读教义——   “凡尘俗世,诸多不公,汝之绝望,无处宣告,唯有超脱,方可圆满——”   这时候神月弦三郎上台了,他身披七宝袈裟,头戴黄金天盖,对着观众席双手合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也不知道什么塑料神的大礼,然后拿起话筒、开始解说起了梦野蝴蝶凄惨的前半生——好不容易投稿成功,他凝聚半生心血的小说却被警方全线屏蔽、不许贩售,明明可以一书成神名扬天下,却遭到可恶的警方和可恶的名侦探雪川白马单方面的针对,将一个天才作家无缘无故地扼杀在摇篮里!   因此才害的梦野蝴蝶绝望之中选择了结束自己的一生!   幸好,这世间还有重生神教!梦野蝴蝶作为教主本人,果然是重生归来、再续辉煌!   “这一次——”神月弦三郎也慷慨高呼起来——“重生教主再无人可挡!梦野大人必将引领诸位走向更好的人生!让这万恶的世间匍匐在汝等脚下!!”   雪川白马本来在民间声望颇高,一生解决了无数疑难悬案,却在这一刻,在神月弦三郎的颠倒黑白之下,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坏蛋。   大侦探和明日山身边的一些观众已经认出了他们两个,顿时冲上去团团围起、恨不得把他们生撕了,根本不用保安拦着他们上台,观众自发地就堵住了他们。   “都怪他!凭什么要毁灭我们至高无上的重生神教!”   “把《重生为王》还给我们!”   场面一度失控。   眼看着一场趋于狂欢的自 杀盛宴要在此爆发,贤人坐不住了。   “你有什么大招就赶紧放出来啊!”贤人冲着身旁那人吼道,他必须用吼的,因为下方的十万观众呐喊之声实在太响了,贤人不用护身结界,耳膜都被震得嗡嗡的。   林雨行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还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贤人呀,你知道传送门的核心设计原理么?”   贤人:??   林雨行瞥了他一眼,好像他大学四年书白读了一样。   贤人确实不知道,虽然他师从秀绮罗,一身幻术造诣,空间操纵水平也算世界一流,但很多原理他还真没有细究过,特别是涉及奇术和科学结合的方面——他在英伦皇家学院读的是元素专业,学的也是芙蕾雅的地水火风四系元素调和,对于世界顶尖奇术科技——空间系奇术师和科学家合作研发出来的、票价无比昂贵的瞬移传送门,他可能要去读高达系才会涉及。   “其实很简单。”林雨行说,“无非是将空间标记做在两地,在特殊媒介物的作用下,再进行互换即可,两地距离的长短,决定了互换时需要消耗的奇术能量。”   “像这么近的距离——”林雨行又笑着拖长了尾音,“都不需要什么媒介,贤人也可以做到哦。”   贤人就看着林雨行修长的手指、将那只被他把玩了好久的手机放在桌上、转了个花。   也不见有什么奇术能量的溢出,更没有空间操纵的波动,桌上手机就不见了。   互换回来的,是一本儿童卡通读物。   《小学生防骗指南》。   贤人还在一脸懵逼呢,不知道王八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又是拐弯抹角、兜兜转转、很恶心就是了,然后这个很恶心的人,就把手伸进了贤人的裤兜里。   贤人:……   林雨行大摇大摆地当着贤人的面,摸出了贤人那只带着体温的手机,利索地翻到收件箱,回拨了一个号码。   神月弦三郎特意放大过声音的话筒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住持大人满脸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袈裟,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还不信,掏出来一看,确实是自己的,奇怪,他之前找了半天找不到,怎么就在自己身上?   但现在这个场合显然不适合接电话,也无暇细想这是怎么回事,于是神月弦三郎十分干脆地按下了关机键。   他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关机键和储物开关早就被人调换了标识。   顿时那手机就不受控制地脱手飞了出去,一直飞到他的头顶,他还来不及抓回,储物空间就已自动开启,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从虚空里被倾倒出来,当这位风光满面的住持大人反应过来时,他和梦野蝴蝶的脚下,已经被堆了小山一样高的仪器。   一台台,一架架,全是SABIT把广告做到全世皆知、全民追捧的高科技奇术产物——犯罪心理检测仪。   如果当时那几位推销员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就是他们找了好久、连报警都没找到的、被偷走的那一仓库存。   还特么都是已经充满电、开了机的。   成千上百道检测仪的光束,此时如处刑现场一般、明晃晃地照在两位大人集伟大、光荣、正义于一身的躯壳上。   那个头戴冠冕、身披星袍、手持教义、刚刚还被十万人顶礼膜拜的重生教主梦野蝴蝶,在光束照射下,直接嘭地一声,就像戳破的气球一样,原地爆炸消失了。   落在地上的,是一个人形木偶娃娃。   “假的、都是假的……”   不受控制的声音从神月弦三郎的嘴里冒了出来。   “你们的重生教主是假的,他早就死了,是我今天亲自销毁了他的尸体,用的是阴阳师的隐身呪和消解呪。”   “人死怎么可能重生呢,你们被骗了,傻比,你们都是傻比。”   “你们啊,父母给的生命不想要,天天想着投机取巧,真是可笑可悲,哈哈哈……”   在检测仪无死角的光束照射下,神月弦三郎根本停止不了他说实话的嘴!   “不、不可……”住持大人甚至顾不得颜面,一个巴掌扇在自己嘴上,那张嘴却还在连珠炮发,好像根本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他慌忙地将求助的眼神往后台扫去,可徐豌豆根本不会暴露自己上来救他——早就一看不妙,脚底抹油跑了!   若是几台仪器,他还能凭着身上的各种法宝抵挡一下,但几千上百台照射着他,就如几千上百个奇术师控制着他,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连双腿都没法迈出一步。   那梦野蝴蝶的傀儡就是承受不住照射一瞬间的巨大能量而自爆的。   神月弦三郎还在不受控制地陈述他的犯罪事实,先前他把话筒调到多响亮,现在他说出来的话就有多震撼——   “你们膜拜的重生教主,站在台上的!只是一个奇术傀儡罢了!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吗,蠢货!哪有人上吊死了之后还能好端端回来的啊……”   “还有啊,他也不是上吊死的,是早就被我们控制了精神,是故意死给你们看的!哈哈哈,你们是他的猎物,他是我们的猎物!”   “我也是假的,哈哈哈,这么多年,我骗了多少游客啊,塔罗算命全是我瞎编的,你们这些傻比,只会给我送钱哈哈哈……”   “你们还以为拜的是神,捐的是功德,功德箱里的钱全是我的!哈哈哈!”   “名侦探破了那么多案,一生都在为你们解决疑难,你们竟然怀疑他?哈哈哈,蠢不可及,真是蠢不可及啊!”   ……   一时间,全场的声浪都好像被看不见的虚空吞噬了一般,落地无声的大剧院里,只有神月弦三郎还在陈述他的罪行。   人们一开始根本反应不过来。   但在神月弦三郎铿锵有力的情绪渲染里,在犯罪心理检测仪因为广告普及实在太洗脑而导致所有人深信不疑的前提下,人们潜意识就相信住持大人现在说出来的,才是句、句、真、言。   说来也讽刺,他们去神社跪拜塑料神时,住持大人都没口吐过这么有质量的真言,除了叫他们算命,就是叫他们捐功德,现在的住持大人,才是神灵转世、福音再现。   越来越多的清明重新回到了观众迷蒙灰暗的眼中。   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先是有人哭了起来,然后有人瘫坐在地上开始忏悔,还有许多素不相识的人拥抱在了一起,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终于发现生命弥足珍贵的欢喜,以及对父母和亲友的歉意、为自己那一时的沉沦与执迷——   “我操,王八蛋,你……”贤人不知怎么的,这场面竟让他向来坚毅的眼角都湿润了,拐弯抹角也好,兜兜转转也罢,就算再恶心、再把他当棋子,这也是只有他的王八蛋才能做到的事,在他得到那本《重生为王》之前,甚至是在他于报纸上看到羽上贤人摘得头衔之时,说不定就已经有了这番打算。   这世上永远不缺天才,不缺高手,不缺悲天悯人的情怀。   但,只有他,才拿的出这样的格局,并且说到做到,并且始终如一。   徐豌豆想一石三鸟,林雨行就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鸟。   他并不会亲自救人,他惯于使人自救,那些被围困沉沦的灵魂,真正唤醒的他们的人必须是他们自己,才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重蹈覆辙。   所以他才没有干涉,没有辩解,才说出「可我不是你」那样的话。   他必须让事情发酵到如此地步,那些迷路的灵魂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可谁能救赎他呢?一身的伤,跑来京都一个人折腾。   这个摸一下都会疼的人。   “林……”   贤人回头想说些什么,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林雨行先前还明明坐在那张椅子上,他只是转身片刻,那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被他喝光酒的空瓶、和桌上那本《小学生防骗指南》,才证明羽上贤人并不是做了一场梦。   “王八蛋?”   “林!”   “林!!”   年轻的阴阳师大喊起来,偌大剧场,没有回响。   原来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   说贤人真是个好人,是他。   说人生总是充满了憾事、却也并非全是坏事,是他。   说贤人在我心里不是凡人,是他。   说你想要我把你当什么,也是他。   每一个字都在笑,每一个字都在告别。   “操!”   贤人忍不住的生气,忍不住的骂人,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气,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酒瓶和果盘都破碎一地,那本花花绿绿的《小学生防骗指南》掉在他的鞋子上。   他忽然发现好像有个折角,于是他强忍着怒气将书捡起翻开。   折角那一页上,被儿童水彩笔歪歪扭扭地圈起了一段话——   “小朋友遇到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一定要提高警惕哦,千万不能随便跟着陌生人出门,更不能被喊去帮忙做事。越是笑容亲切的陌生人,越是不能相信哦。如果小朋友在外面迷路了,一定要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本来还能侥幸当他只是临时有事离开了,看到这段话贤人才知,那人连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就算他此时此刻勉为其难低头喊一声爸爸,他也知道,那个人他听不到了。   这人世间的感恩戴德,化悲为喜的终场庆贺,他一样都不在乎。   水起风生,雪消无痕,他折下脊梁渡世人,也不肯与他立黄昏。   “混蛋……”   羽上贤人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风卷残云一样冲出国家大剧院的,他连自己心爱的座驾都不要了,那辆他曾经妄想能有个美人坐他副驾驶去一起看星海一起赏银河的飞天座驾、被他直接开到神罗市传送大厅楼下,他无情地丢了车,他粗暴地插了队,不顾任何路人或是羽上夫人对他不雅行为的纷纷议论,他强行赶上了神罗-京都当前一班的瞬移传送门。   踏进传送门的一刻,贤人忽然想起那混蛋先前问他的、关于传送门设计原理的问题。   所以贤人才会第一时间想到用最快的传送门赶回去。   看似只是对于贤人所问的关于大招的答疑,却是他又在轻轻拨弄人心。   那算不算、那人关上了所有的窗,又忍不住泄了一丝光?   那算不算、那人也曾有过不舍呢?   拼命想离去,又渴望被挽留。   羽上贤人从来不信神,他自己就是神明后裔,可他现在宁愿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能听到他的呼喊——他现在赶去羡月楼,他多想他能来得及。   臭王八蛋。   太恶劣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V啦,万字大章,高甜预警。所有2分评都送红包,白嫖我不是问题!   感谢可爱爱们支持到这里,愿你们能继续陪我写完贤林的故事。   前几天的订阅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影响到扑街与否,球球你们订我一个,不要让我扑的太凄凉QAQ;   ——   顺便带下本预收《平凡时代》,就是林先生给珰珰念的那本故事书:   这是一个看似无比平凡的时代。   上有北文帝开创盛世一统天下,下有黎民日升月落秋收冬藏,也偶有天灾人祸诸权相争,以及连皇帝都解决不了的烦恼——比如那京海大运河造了五十年都还没造好,比如那几个皇子王爷又打起来了,比如那前朝宝藏至今还未找到……   好似历史长河庸俗一隅,穿越者都想去这样的时代,或建功立业,或无敌天下,或凭着现代人的智慧赚个盆满钵满,或取而代之自己做皇帝岂不比所有爽文都爽。   于是不知多少年过去,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   然后穿越系统坏了。   准确地说,是这一页的自动刷新坏了——已有穿越者数量,它永远只显示:0;   和那些拥有几百上千万穿越者的时代比起来,这简直白送啊!   谁不想去没人竞争的地方啊!简单难度啊!爽文主角啊!   陈星玄来到穿越大厅的选项仪前,翻到这一页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过去了才知道那踏马的造了五十年没造好的运河是因为工部尚书要在海底建第二个飞船发射基地,那群皇亲国戚打起来了是互相往对方的领地丢奇术核弹打的,那至今未找到的前朝宝藏是在宇宙中的一个加密坐标,连茶馆里随便一个管wifi收费的伙计都是魂穿来的微软总工程师……   陈星玄:??   而那从未被任何穿越者取代过也从未被任何人击败过的北文帝,已经在位两千年了,却还是面如冠玉的青年模样。   黄衣青年抬眸笑,那笑容温柔又哀伤:“阿玄,别来无恙啊。”   这是无比平凡的一个时代,也是无匹辉煌的一个时代。   【自作自受大魔王X百无禁忌神明攻,强强1V1。】   当一切落定在平凡时代,杖剑奇术万法归宗,飞船火箭平地升空,人造银河气贯长虹,宇宙洪荒不过一梦,日月星辰都映他眼中——世人只道那尊至高无敌的存在,心里惦记的不是社稷永固,只是一个故人的……屁股。   沙雕三俗小白文,戳专栏收藏哦。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骨咩纳塞 2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汤圆ovo 2个;小猫滚滚、55053231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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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我决定每天多吃一碗饭!快快长大!”   林雨行很快收拾完了简直像地球末日一样的厨房,然后端了简单的饭菜出来。   林珰一个人吃。   她习惯了哥哥只看不吃,问就是不饿。   林雨行远远地坐在窗边,窗户上因为暖气而结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大概是来自身体的折磨一直没法忽视,那些被水雾折射的光影明明也是轻轻巧巧,却将他刺得格外难受,于是他闭上了眼。   一时间,羡月楼里只剩林珰哧哧呼呼扒饭的声音。   似是想要打破这种冷清,他忽然开口:“珰珰。”   “啊?”小姑娘从饭碗里抬起了头,腮帮子还粘着饭粒。   “如果我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难过,该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难过呀。”小姑娘理所当然的声音,“哥哥你一直都跟我说,人生在世,要向前看,别回头,回头就会被怪物捉走,捉到……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捉到痛苦的深渊里去!如果哥哥做了一件事、还为此感到难过,那就说明哥哥想要回头啊!”   沉默了一会,林雨行站了起来。   “珰珰说的对。”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一层微笑。   ——“智者不悔。”   羽上贤人冲进梅见小路的时候,街上店里的看客正在散去。   大晚上的,人比节庆日的白天还多。   电视直播里,原形毕露的神月弦三郎最后被救护车拖走了,之所以没有被警方带走是因为住持大人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不知是犯罪心理检测仪的辐射给身体带来的副作用、还是他经受不住坠落神坛后被万夫所指的处刑现场,他最后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仰面一躺,晕过去了。   人们还在谩骂这位住持大人。   贤人逆着人潮,一路飞到了梅见小路的尽头。   尽头两家店,一家是有百年历史之久的手作甜品店,在梅园非常有名,还有一家是新开张的泰拉国猛男按摩店,生意相当红火。   哪有什么羡月楼。   一个月前无声无息出现的小楼,现在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贤人闯进甜品店:“大爷,羡月楼呢?”   柜台后的回答是——“什么羡月楼?”   贤人又闯进按摩店,一群浓妆艳抹的泰拉猛男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小哥哥好生俊俏啊!今天是要上半身按摩还是下半身按摩呢!”   贤人强忍着恶心,指着按摩店的后门:“你们后面的羡月楼呢?”   果然——“什么羡月楼?”   贤人耐着性子说:“就是左邻右坊说起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那家羡月楼啊!”   “后面是我们的宿舍楼呀。”一个猛男说,“小哥哥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让你忘却烦恼了!来嘛,来订个大保健套餐嘛!”   “小哥哥,你的身材这-么-好——你娶老婆了没呀?”又一个猛男凑过来,娇滴滴地说,“算了,奴家才不管你有没有老婆,快和奴家睡觉觉去吧,给你免费哦!”   贤人踹开了一群扑上来试图非礼他的泰拉人,丢出一个回避呪就拔腿跑路了。   王八蛋!!   年轻阴阳师站在湿湿凉凉的小路中央,简直就想原地爆炸。   他忽然想起他上一次要爆炸的时候,就是发现王八蛋在他扇子上画了个「菜」。   扇子!   好似心有灵犀一样,贤人想起他心爱的扇子还在那混蛋手上。   要是普通的扇子也罢了,那是刻有经文的镂空扇骨、以及神月蓬莱生前亲手镌写的金纸制成的、非常适合法系奇术师的扇子。   特别是镂空扇骨,那样的工艺可以吸收并储存奇术能量。   贤人平时为了耍帅,出门几乎扇不离手,所以扇子之中也吸收了他自己的能量。   想到这里,年轻的阴阳师闭目凝神、双手捏诀,很快他就感应到了——他的扇子,就在按摩店背后、那群泰拉猛男的宿舍里。   准确地说,是与那一片建筑物重叠的另一个空间里。   好一出匿影藏形的空间幻术!   贤人脚步一转,人已飞到了宿舍楼中央,在一群泰拉猛男衣不遮体的尖叫里,他掏出法杖、往地面用力一跺——这把法杖是他十七岁时于台州岛日月潭亲手打造,后又经秀绮罗、芙蕾雅以及羽上贺道三位绝世高手用无数天材地宝为他祭炼而成,他凭此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杖捅破青年组天花板,全世界都对这把法杖垂涎欲滴、认为这是法系奇术师的最强武器——风林火山之杖——此刻在他的全力激发之下,一圈圈的空间涟漪如同惊涛骇浪降临世间、以他持杖之手为中心剧烈扩散开去。   贤人平时极少在民间出手,法杖也不轻易示人,上一次他持杖而战还是在官方头衔战的擂台上,他还藏了许多招数、只以一个阴阳师的身份出战。   他一生都有着许多顾虑许多谨慎,他不想应付媒体的纠缠不休,他厌烦明里暗里的偷袭骚扰,他更不愿自己这一双手沾上俗世的尘泥。   他是光风霁月的神明,这俗世没有什么值得他玷污自己。   更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打破自己的神明躯壳。   可是,他这副躯壳上的细密裂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他全身,他的心脏正在复苏跳动、一天天地想要冲破香火的枷锁,他不再满足于被人奉之高阁的称颂,他的灵魂叫嚣着想要挣破名为神明的虚伪,他渴望拥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也是人啊。   有爱有恨,有不舍和执着的人啊。   所以他现在索性不在乎这些了,哪怕明天头条写上羽上贤人在按摩会所抱着一百个猛男过夜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抓到他的王八蛋。   “给我破!”   随着贤人一声大喝,那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热气腾腾的按摩间、披头散发的泰拉猛男、无数汗渍、暗潮、香气、声浪,全部在空间破碎之中化为裂片,一瞬间浮光掠影平地炸开,满目的空间裂片崩断飞散,又如雪片般无声消逝开去。   哪有什么泰拉猛男按摩店。   他身处的,是一片他相当眼熟的浮世灯火之中。   他的脚下,是倒置的天穹,太阳、星星和月亮在地上升起又湮灭。   这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空间,却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掏出手机一看,连电子设备的时间都是停止的。   他往身前身后望去,目之所及的,是浩浩荡荡的悬空灯火铺成的路,一路上,景色走马变换,浮云与山水,黄昏与白昼,都似灯火之中的片刻幻梦,唯有光,才如同真实映照、像是指引着谁的归途、让他不由得就迈步朝前走去——   并不遥远的前方,是亘古光华的萦绕,萦绕在一座不过三层楼高、却又不得不让人仰望的小楼之外,金瓦银墙红梅繁芜,那辉光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   这是羡月楼,又不是羡月楼。   贤人一脚踏进小楼,楼里陈列如他记忆中的现世,甚至还有从厨房传来的焦糊味,若不是这一路走来太过匪夷所思,贤人简直怀疑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地方。   可这根本不是。   三层楼的空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打开的、一人多高的漆黑裂隙。   贤人不知裂隙里的空间通往哪里,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脚踏了进去。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做梦都不曾见过的、连想象都苍白的地方——   无数条漂浮各异的光线、他姑且称之为「光线」,在这片空间里浮沉,一条条一道道,五光十色,缭绕万千,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贤人伸手想抓,一根也抓不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头戴礼帽、手持杖剑、身披蝴蝶氅的背影。   质地轻盈剔透的氅上,每一只蝴蝶都在振翅欲飞,那不是普通的蝴蝶,贤人形容不出那样活生生的东西,只见有细细的光华在蝶翅间扇动流转,将那个人的背影衬得如同雾中之月、格外寂寞。   贤人想起他第一次在博物馆看见他的侧影,就是这么的清冷绝致、翩翩欲飞。   不待贤人开口,那个人已经说话了。   “贤人来啦,贤人竟然找到了梦中的羡月楼,贤人真厉害。”   那人又说:“贤人不该来的。”   那柔软的带着尾音的声线,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你是谁?”贤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贤人真是的。”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贤人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双漂亮的杏眼,可是,这双眼睛里,哪怕此刻身处无数光线萦绕的奇异之所,这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光彩。   仿佛无底深渊,投入再多呼唤都无半分回响。   在那双眼睛里,贤人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谁?”贤人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笑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他说,“我是传说中的魔鬼呀,专门觊觎人间的瑰宝,特别是贤人这样的,埋在人间的吉光片羽。”   还是这副讨厌的腔调,贤人忍不住吼道——“给我说人话!”   “好吧。”那人叹了口气,“我是解虚怀最后的传人。”   “前朝第一智者?!”贤人瞬间就想起他们第一次出门时,他明明问过他啊,“所以你又骗我?你!”他指着那人——“你说你不是画梦师啊!”   “先师是最后一代画梦师,也是初代破法者。”那人说,“我,是第三代。”   贤人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个职业——“破法者是什么?”   “是蝴蝶。”   “说人话!”   “是未来之过去,是无悔之终焉,是定局之倾覆,是纯白之桥接。”   “……”贤人一个字都听不懂,却有一种本能上的敏感让他举起了风林火山横在自己的胸前。   那人却用故梦轻轻拨开了贤人的法杖,好像并不喜欢他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又耐心地说——“画梦师代表着世间万法之综,而破法者代表着解放与超越,是一种打破固守陈规的破而后立,如同蝴蝶破茧,挣离地面、去到天空,先师解放了过去、解放了宿命、也超越了自己、去到了谁也不曾到过的地方,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那么你呢?”贤人看着他,“你也要离开?”   那人却反问他:“贤人知道这是哪里么?”   贤人不知。   那人说:“用科学的说法,这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你当知道,时间与空间是两条垂直的坐标线。”   “在正时间与正空间里,便是世人身处的「现在」,它将不可逆转地通往未来。”   “在负时间与负空间里,便是已被固定的「过去」,无法回头,无法改变。”   “在正时间与负空间里,是被奇术新星打开的裂隙,是侵蚀一切「存在」的虚空,是无可抵御的终焉,是历代先辈孤独对抗的黑暗未来。”   “而此地,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是虚空的对岸,是古人命名为梦世界的地方,是历代画梦师执掌的——时间停滞之所。”   “画梦师把生命的一部分放在了这里,用以直面对抗来自对岸的、虚空意志的侵蚀,他们的生命因为置放在负时间而停止,我也如此,在我接过先师衣钵的那一年,我的生命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从此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悲无喜,无朋无故。”   “贤人。”那人最后说,“你可知世间至憾,不是好梦难盼,而是一人长辞,一人徒留。”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若不走,百年之后,你让我情何以堪?”   那话说的极为含蓄,但贤人听得明白。   “你总是习惯把事情想得这么远。”贤人说,“累不累啊,林先生,人生在世,多个朋友,多一份快乐,想那么远干嘛,而且神明后裔都能活很久,两三百岁没什么问题,我还这么帅,这么能打……”   那人冷冷地打断他:“我可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还记仇呢啊?你耍我多少次我都没记仇!我心爱的扇子都还被你抢走了呢!”贤人说着就生气了,“我诚心诚意想跟你做朋友,你能不能做个人?”   “不能。”   说着,那人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拿故梦随手劈断浮现于周围的一条条光线。   贤人跟上了他——“这些是什么?”   “是记忆呀。”蝴蝶氅在那人身后摇摆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没有风,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响,只有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古代画梦师将这里命名为梦世界,是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储存与此,世人梦中所见的,便是记忆之线的交缠片刻,所以长夜能起骄阳,华发能归少年,失去还能复得,诀别亦可重逢——”   “其实,都不过是虚妄罢了。”说着,他又抬手挑断了一条线。   “这是神月弦三郎对我的记忆,我可不能让他宣之于世、说神月蓬莱的遗物现在在我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微微怅然地说道——“我这个人呀,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最好不要被人记得,特别是麻烦的人,除了罕见的无梦之辈,所有世人的记忆,都在这负时间与正空间的集合里。”   “我的也在么?”贤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呀。”那人伸手就将远处一条蓝色的粗壮光线抓了过来,然后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就是贤人对我的记忆哦,哎呀,没想到贤人对我的印象那么深呢。”   贤人发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你别这样。”   那人用一种无比温柔又无比残忍的声音说:“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不相识了,又有什么所谓。”   贤人再次举起了法杖,他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林!雨!行!”   “你有那么多羽上夫人,那么多追随者。”那人摇着头笑,“也不缺我一个朋友,又何必执着。”   “你不一样!”   “我呀……连人都不想做,更不想做什么朋友。”那人摇了摇头,却把故梦收回了鞘中,“算了,既然贤人这么舍不得,那你就记着我好了。”   可当贤人刚刚放下警惕、刚刚看着他将那根光线放回原处、看着他款款落落地向自己走来、脸上挂着春风化雨的微笑——贤人几乎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名为朋友的拥抱。   他确实拥抱了他。   却在他双手揽过他肩膀的同时,手指一挑一按,一阵清响——   故梦出鞘、细长的剑身毫无阻碍地穿过万紫千红,无比精准地斩向了那条先前被他抓来又放走的蓝色光线。   贤人听到他戏谑的尾音——“骗你的哦。”   “操!”   羽上贤人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过分到这种地步,他只记得自己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平生最大的怒意——他一把推开这个虚情假意的疯子,脚下一跺,人已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幻术师的闪现、元素师的加速、游侠的疾风、阴阳师的飞身,毕生所学在他的怒意里凝练成一股冲天之劲,将他的身躯以超越光的速度弹了过去。   因为害怕用法术击落故梦会有波及,所以他只能自己肉身冲出去把剑抓下来。   贤人不愧是贤人,捅穿青年组武力天花板的人。   在剑光即将把线斩断的刹那,贤人成功拦截,他捏着剑刃,不顾手掌被割开长长的口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哎呀,都说了我骗你的。”小疯子却笑的更灿烂了,他藏在蝴蝶氅底下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抓着一条霜色的、结实的、又无比耀眼的长线——“这才是贤人的记忆哦。”   那颜色,正如他光风霁月的神明本相。   贤人都快要气死了:“你别这样!!”   疯子还在笑:“除非贤人给我一个必须记得我的理由,来,我数三秒哦,三——二——”   贤人大叫起来:“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疯子摇了摇头:“人生于世本就不公平呀,有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人生来就卑微如蚁,有人生杀予夺,有人苦苦哀求,贤人,公平什么的,根本不是理由。”   贤人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他又浑不在意地莞尔一笑:“这样吧,就给贤人一个机会好了,贤人若能打赢我,我就听你的。”   贤人:……   羽上贤人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跟这王八蛋打赌了,因为自己不可能赢过他的脑子。   但他毕竟是捅穿了青年组武力天花板的存在,斗智斗不过,斗武,他必不能怯战,只要那王八蛋不用恶劣手段坑他,他自信能把他打哭!   于是贤人就把故梦丢了过去:“先说好,点到为止,我可不想跟你打得头破血流。”   那疯子也不废话,直接放开了贤人的记忆之线、提剑就朝他刺来。   林雨行的剑招非常简洁,甚至都不像个声势招摇的奇术师,但贤人根本不敢轻心大意,他虽有自信能赢,却也明白这将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那是超越了SABIT第一职业的破法者,是时间停滞之所的执掌人,是能将世间万法轻易玩弄的存在,更是拥有一个藐视天下的脑子。   故梦与风林火山在负时间的正空间里划拉出绚丽又无情的光芒。   这是两个当世无双的奇术师之间惊天动地的一战,贤人一开始还顾虑林雨行的一身重伤,手下留了几分情面,却在刹那之内交接数招之后,发现那人行动毫无阻碍,一手剑花挽得行云流水,像是他在时间停滞之所能屏蔽掉一切伤痛,贤人便不再藏招。   林雨行非常强。   贤人先前的判断没错,这个人他自己就是空间本身,他生命的一部分都扎根在这个坐标集里,本就立于不败之地。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幻术,贤人一身秀绮罗传承在他面前就跟小孩玩闹似的,根本占不到便宜,但贤人绝对不肯示弱,他身负多家绝学,又融会贯通于一身,还仗着神明血统、拥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哪怕一时片刻打成平手,贤人也能把战局拖到对方续航不支。   空间之主又如何,还不是肉 体凡胎。   林雨行可能想象不到,因为贤人神明血统的法-力-无-边——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想爬上他的床。   贤人也想象不到,因为自己的法-力-无-边——不知有多少男性保健品厂家想请他做代言。   无数的空间被两人交战的余波打碎又重建。   物理与法术的交接之音爆发出空旷又浩荡的回响。   林雨行难得做了个信守承诺之人,他飞身而起,一步踏出就到了万里之外,这里没有任何记忆之线,两人可以放开手脚打到天昏地暗,在这负时间与正空间的集合里,距离本身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贤人招式全开,幻术师的反射、游侠的箭雨、元素师的地水火风、阴阳师的星霜结界,他如同一个逆天的战神,要推翻一切不公挑战一切命运。   他觉得王八蛋对他这副态度是真的不公平。   在践踏他的真心。   把他玩弄来又玩弄去。   两人很快打出了火。   特别是林雨行还一边打一边嘴喷毒液讽刺他——“贤人这么菜,难怪单身至今。”   “我看不是贤人眼高于顶,是羽上夫人们嫌弃你不行吧。”   “哎呀贤人,你的暴风雪怎么都冻不住人呀。我建议你还是去做一台移动的中央空调好啦。”   贤人气炸了——“老子行不行,等你哭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两个绝代高手短兵相接、又一触即分,山倾海覆般的能量相撞、如远古奇术新星坠落银河、衍生出万千岁月浩渺传奇。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没有时间,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贤人以为自己一定能凭着法-力-无-边-把这个臭王八蛋揍到哭着求他停手。   却在某一个片刻,贤人一个地元素领域祭出,化解了林雨行试图将他脚下空间变作束缚的控场之计。   那人却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又将贤人身前身后所有方位的空间都锁死、再化作无死角束缚、想将他困于里面原地羞辱。   地元素领域能让大多数控场法术失效,唯一的缺点是只能存在于一个平面,贤人顾及不到所有的方位,一旦被困住,他必将落于下风,而他打起架来是一点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决定来个硬碰硬——风元素法术最高伤害的单体瞬发攻击、承载着千钧之力的风雷之刃、从他的法杖之中疾射而出,携着他满腔的火气怒意、还加载了百花游侠的追踪箭术和无视反射的百花绝技——只要林雨行还敢继续控他,就必将吃这一击。   其实这一招有的是解法,贤人也不过是想要化解自己的困境。   以那混蛋的身手和脑子,要躲开也是轻易之极。   谁知那人避也不避,就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竟是硬受了他一击。   贤人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出此下策,他听到了骨肌断裂的声音。   他是……故意的?   林雨行闷着声音吐了一大口的血,却对着贤人咧嘴一笑,鲜红的血迹延着他弯起的唇角缓缓溢溢,将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庞衬得分外剔透。   他摇晃着身体,勉强站稳在那里,就像一朵盛放在深渊的狂花。   又混乱又纯粹,又残忍又明媚。   “操!”贤人大骂一声,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分寸,他撕掉了身周空间的纠缠,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那具支撑不住、就要堪堪倒下的身体。   “你搞什么东西!”贤人骂他,“不想打了你说一声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哼。   贤人这才发现这个人浑身都在发抖,汗水早就打湿了他的头发,手掌触及的,是粘稠的、冰凉的、浸透衣服的血与冷汗,他吸着气,疼的厉害,却又被骄傲死命地撑起,连呼吸都是破碎的。   最后那人撑不住了,才软软地跌坐在贤人的臂弯里,贤人又气又心痛:“你好好的发什么疯啊?每次都这样,有话直说不好吗。”   他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漂亮的杏眼染了血色,像魔鬼递出的致命荼蘼,贤人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他抱着他,又骂他:“非要不告而别,非要让我忘了你,还非要跟我打,又不肯好好打,现在爽了吧?”   林雨行低着头笑、笑声依稀:“我今天呀……”他呛了两声,又咳出了一口血,“太难受了,贤人……”他说,“贤人,我以为我不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怕我是个塑料兄弟?”贤人都要气死了,“别侮辱我了好吗,林先生,要不要我以神明血脉发誓,永远做你的朋友,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啊?”   大概是贤人指天发誓的那副样子太滑稽了,林雨行攀着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喂!适可而止吧你!”   贤人推了他一把,他却根本止不住笑意。   贤人又将他捞回来,将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从未想过,第一次抱着他,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那人还在笑。   细细碎碎的笑声在虚无深处作响掷地,唇齿缝里漏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如世间最痛快的雨水淋漓、扎落在贤人心口那片荒芜多年的土壤之底。   有什么东西因此生根发芽、在苍白硬冷的时光裂隙。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在他襟怀挥霍的半生里。   疯子。   贤人心想,他惹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把他心穿孔的疯子。   不知道有什么治疗术能治心穿孔,他自己治自己恐怕是治不好了。   “试着相信我啊,一次也好,你喜欢骗人,不代表我会骗你啊。”贤人听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声音,“你总是教别人自救,教别人勇敢,你自己却懦弱地缩在王八壳子里,能勇敢一点吗,混蛋,我并不是在你回头才能去到的地方啊,我会在你的现在、和未来。”   那双杏眼望向了他。   他不笑了,他听到神明斩钉截铁的声音——“勇者,不悔。”   他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   又从蝴蝶氅里摸出了那条被他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神明的记忆之线,他塞给他:“你自己收着吧。”   贤人:……   “操!”贤人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故意要挨他一击了,他竟是打算让贤人自己!把线!给!毁!了!   还好天意弄人,贤人的攻击就打偏了那么一寸。   太恶劣了。   臭王八蛋。   贤人气得踹了他一脚:“还起得来吗?要不要爸爸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   但实在太艰难了,又艰难又狼狈,都比得上他在玉港大战无间观音那次了。   贤人嘲讽他:“你行不行啊林先生,怎么平时风生水起的你,现在就差用爬的了啊?”   “滚。”   那人嘴上嫌弃,却最终还是被贤人扶着回去了,然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   贤人就被迫承包了林珰一个星期的早中晚饭,还要被迫辅导文化课和修行课,他是科班出身的元素大师,教小朋友确实比林雨行专业多了,加上林珰热衷于用往烤箱里丢火球术,贤人的精湛操作让一向嫌弃他华语水平辣鸡的小姑娘很快就转变了态度。   在神月巫女传承之铃的加持下,林珰的修行可谓一日千里,她现在已经可以把火焰风暴丢进烤箱里了!   还一天天「贤人哥哥」、「贤人哥哥」地追着他喊个不停,满脸的崇拜和兴奋。   这直接剥夺了贤人想找王八蛋说心里话的机会,贤人发誓,那混蛋绝对授意了妹妹故意霸占他的时间!   最后让贤人得到解脱的,是一纸入学测试通知——明年的预招要开始了,小学生珰珰要成为国中生了!   贤人恨不得当天就把小姑娘送进学校,他真的还有很多话想对王八蛋说,小朋友不适合听到的那种。   在京都满地的私立和国立中学的选择里,林珰自己选了雪川白马的母校——芦花国中,并非因为她有多追捧大侦探,单纯就是芦花国中的女生校服不是裙子,是水手服和短裤,又飒又帅,林珰喜欢极了。   但这所芦花国中也是出了名的难考,不但有难度堪比国中一年级期末水准的入学测试,还有对学生父母家庭的严格要求,父母如果不是品德端正的良民、或有任何黑历史的档案,孩子成绩再好也会被拒之门外。   这是一所以仁爱与美德为校训的名校,就如它「白马踏银河、芦花迎新雪」的美誉一般,容不得有人对它进行半分玷污。   林雨行就是这个时候下床的。   倒不是他不让贤人伺候了,是芦花国中的新生入学,监护人必须到场。   林雨行一点都不担心珰珰考不过笔试。   所以他这个监护人就必须出场了。   但他脸色依旧不好,走两步就要扶个墙,贤人很高兴自己能扮演一个墙的角色,并且猜到他身上、特别是胸前那一片有非常严重的伤,重到好不了的程度。   疼痛一直折磨着这个人,他又死活不肯脱了衣服给人看,贤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发誓自己胆敢使用衣服消失术什么的,那疯批一定又会跑去斩他的记忆之线,说是给贤人自己保管,贤人相信他要偷走他任何东西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那天后来,在贤人的逼问下,臭王八蛋承认了他就是顶着一身伤跟他干架的,时间停滞之所根本没有什么无视伤痛的作用,所以贤人能和他打了许久都不落下风。   贤人又气得心痛,那人却给出「痛快」二字。   那人说,在他从前全盛时期,他要赢他,只要一招。   就像贤人赢徐豌豆只要一招那么简单。   说起徐豌豆,两人还为此争论了一个晚上。   贤人主张把徐豌豆从委员会大厦里揪出来,再复刻之前的做法,去偷个一千台检测仪来当众审判他。这位罪魁祸首平生坏事做尽,又活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怎么能让神月弦三郎一个人背锅呢。   可林雨行说:“我知道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但谁又能审判他?法律?媒体?还是委员会?仲裁局?就算他被万人唾弃、或是我们杀了他,也没有用,他只是一条狗,他死了,有的是替代者站在他的位置上、继续作恶。”   林雨行又说:“况且他自己就是至高权力本身。我们收拾了他,就意味着委员会权力动荡,多少人要争抢这个位置,打起来受伤的是谁?玉港的灾后重建至今解决了吗?”   “那个位置,无论坐着谁,都是万恶之首,所以我选择留着他。”林雨行最后说,“让他发挥他该有的价值,直到需要他去死的那一天,贤人,你相信我。”   贤人当然相信他的格局。   于是贤人笑着问:“林先生,你连徐豌豆都能留,我呢?你能留着我吗?”   “你说什么呀贤人。”那人也笑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何必问这个。”   “只是好朋友吗?”贤人学着他那样拖长了尾音,“是谁说——情-何-以-堪的?”   “珰珰——”林雨行立刻大喊起来,珰珰果断跑来把这个蠢蛋阴阳师拖走去补习华语课了,好像乱用成语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一样。   贤人被迫背了十页成语词典之后,才被放回来。   “你不要再对我开那种玩笑了啊。”贤人正了神色,认真地说,“我这辈子,一个朋友都没有过,能说的上话的人,不是天天想着给我派委托,就是天天急着给我塞老婆,有家回不去,有苦说不出,有酒无人对饮,有趣也无人共享。”   林雨行敛了笑,“我尽量。”他说,“我试着……做个人吧。”   “不。”贤人纠正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怎样都行,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兜着,我也是可以为你分担的人啊,你明明很渴望我来找你,渴望我把你从痛苦的深渊里拖出去,却一句真话都不肯说,还非要捉弄我来掩盖你心里的难过,一难过你就发疯,还非要跟我打架……”   林雨行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就扬起声音打断了他:“那还真有一件事需要贤人的帮忙哦。”   这熟悉的语气让贤人暗道不妙,他就看着他的王八蛋笑眯眯地拿出一本芦花国中的招生手册——“上面写着新生报道需要父母都到场呢,单亲家庭的孩子好像很容易落选哦,可怜我们的珰珰,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唯一的舅舅都是个老坏蛋。”   然后林雨行理直气壮地宣布了他的决定——“这样吧,我就假装珰珰的爸爸好了,贤人你就当妈妈吧!”   贤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可爱爱们订阅支持,2分评都送红包啦啦啦 第19章 白马银河 冬日 ◇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上午。   贤人开车送林珰出门, 今天是芦花国中的入学笔试测验。   至于王八蛋……两人昨天还在为谁当爸爸谁当妈妈吵了一晚上,并且因此大打出手,贤人哪里敢真的下重手, 也就嘴上不饶罢了,但他低估了那个疯批的狠劲,为了把贤人强行塞进妈妈牌厨房围裙里, 那人在贤人的反抗中挣开了一身伤口,厨房直接变成了血腥谋杀现场,然后林珰又听到了他们两个搏斗的声音,最后她哥哥就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了。   林珰很奇怪,她哥哥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印象中,那个人从来不会发火, 不会生气,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更不会像小学生一样的和人吵架。   林珰也很高兴,她终于不是羡月楼拆家第一人了!   于是小姑娘笑嘻嘻:“贤人哥哥,你以后要一直做饭给我吃了, 你做的饭太好吃了。”   贤人:“哈?”   “哥哥说的呀, 说你已经被聘用为羡月楼第一男公关, 哥哥还预支了你十年的薪水呢, 那你就天天都要住在家里给我们做饭了呀。”   贤人:??   说到家,贤人倒是想起了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老头子打给他的电话在未接栏里堆了七八十条, 多半是要给他介绍对象的催婚电话, 他理都不理, 因为真有重要事情的话, 阴阳师有自己的联络方式,老头也会派式神来找他。   在把小姑娘送进考场之后,贤人还是回了一趟家,他毕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不能让老头一个人气死或中风在家里。   羽上家的府邸坐落于京都以北的紫央神山深处,以古代宫廷制式所建,据说是麒麟公主嫁给羽上家的先祖时,大唐皇帝派三千神匠来建造的,千年岁月之后,这座府邸依然被无数的古老结界覆盖,寻常人难窥其径。   贤人有自己的传送标记,从山脚直接就传送到家门口了。   然后他就知道所谓的预支十年薪水是怎么回事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找到老婆没啊!”   一进门就听到了羽上贺道大呼小叫的声音,老头穿着半身浴衣、吊着一只拖鞋、嘴里叼着耳麦、头上还插着两根信号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个最新款的4D游戏机,不知道又在打什么联机游戏坑害网友了,贤人还记得老头当年为了让光纤网络接入紫央山,差点把整个山脉都推翻重建,而他大兴土木刨祖移坟的唯一目标,竟是为了能足不出户地打联机游戏,也不怕那些被迫搬家的祖先们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   在老头迷上用阴阳术作弊打联机之后,所有警方的委托就都丢给了宝贝孙子,美其名曰人间历练。   “臭小子,你的快递!真是的,那么多人给你寄礼物,怎么就没人给我寄啊!要是我有那么多爱慕者,我早就找一个结婚了!!”   羽上贺道骂骂咧咧地把一大堆箱子丢到了贤人脚下,用的是阴阳术的挪移呪,因此箱子噼噼啪啪地砸出了不小的动静,明显是老头被迫替贤人收了半个月快递的不满。   “被你坑害的网友不给你寄大便就不错了吧!”   贤人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他想起来了,这是圣诞节快到了,每年的节假日,都有合作的媒体、曾经的委托人以及门当户对的羽上夫人们给他寄礼物,他从不曾回礼,那些人也从不肯放弃。   贤人一双大长腿正要迈过那堆礼物、惯例无视时,忽然他鬼使神差似的停步了,他看到了一个箱子,一个刻有喜多工坊纹章的箱子。   他将那箱子打开,映入眼中的,是十个喜多工坊的手工木匣,再将匣子打开,是十把神匠亲制的蝙蝠扇,朱帛琳琅,做工繁复,每一把都是贡品级的水准。   贤人抱起箱子,眉飞色舞地回房去了。   留下老头在他身后大喊——“喂!臭小子!赶紧洗漱打扮!下午还有京都电视台的采访!晚上还有一个印加神厨要来做客!据说他女儿是印加国第一美女!你给我上点心啊!”   “要去你自己去啊!祖母不会介意你续弦的!”贤人第一次把名为相亲的皮球踢了回去——“还神厨呢,老子自己都是别人碗里的菜了!”   “哈?”羽上贺道盯着他宝贝孙子的背影,炯炯有神的双眼里焕发出了超越年龄的光彩——他好像找到比游戏作弊更有趣的事了!于是追着宝贝孙子问——“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啊!姓甚名谁啊!哎!贤人!别不理我啊!救命啊我中风又犯了啊贤人快出来扶扶我啊!”   贤人当晚就回了羡月楼,林珰正在眼巴巴地等他做饭,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印加神厨父女访问神来、一下飞船就受到樱庭财团和神来大使馆的亲自接待,而林雨行半躺在软椅上,正在玩着遥控器切着频道。   自从贤人承包起珰珰的伙食之后,这混蛋是一次都没做过饭。   “饿不死你们两个!”   贤人冲进厨房风卷残云地做了一桌菜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两块造型粗糙的、似玉似木的牌子,丢给了他的王八蛋:“呐,回礼。”   虽然从外观上来看,这像是喜多工坊那些昂贵手工礼的边角料,但懂行的人就知道,这破牌子的实际价值远远超过那十把扇子——这是阴阳师用毕生法力凝练、辅以诸多昂贵材料、所达到的把「呪」以实物来储存的一种形式。   阴阳师自己可以把简单的「呪」赋予呪纸上,或是以呪纸为媒介,施展各种法术,但这些法术来源,是他们自己本身。   如果要把「呪」完完整整地交由别人使用,就需要拓印在实物上,并用诸多手段将之固定,做到不消散不挥发,又麻烦又费力,越复杂的呪术,耗时耗力越久,像是那些被世人追捧的护身结界、隐身呪、传送呪,都是整个星际拍卖行里有价无市的东西。   在羽上贤人捅穿武力天花板之前,阴阳师其实是SABIT排行里中下游的职业,这个职业弊端太多,又是站桩施法极易被打断,又是天生脆皮怕极了被物理系近身殴打,又是全远程判定遇到反射只能跪下叫爸爸。   之所以这个职业常年不衰,除了营销出来的绝美造型,更多是因为阴阳师是极少数能把法术储存在实物上、交由普通人使用的职业,对阴阳师来说,可能会缺爱,但永远不会缺钱,一个隐身呪的符牌,哪怕只是一次性使用,也能卖出上百万的价格,更别说富豪们托尽关系抢破头都想要一块的替身呪符。   这是可以抵挡一次任意来源的致命攻击的保命神器。   以羽上家的规模,凝聚众多门客的实力,再耗费无数天材地宝,一年下来也就炼个四五块,除了上贡给国主和神来皇室之外,剩下的都是对家族贡献极大的人才能分到。   贤人自己也就两块。   王八蛋和珰珰一人一块,一个是病号,一个是上学在外的小朋友,他是这么打算的,至于他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才不需要这种东西。   林雨行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了。   倒是一份大礼。   他也不客气,两块全给了珰珰,然后笑眯眯地说:“贤人怎么无事献殷勤呀?”   “那扇子不是你送我的?”   “贤人说什么呀。”那人懒洋洋的语气,“喜多神匠的爱女就是因为梦野小说自 杀的,他才因此关闭作坊,现在事件解决了,神匠特意送你的谢礼哦。”   贤人哼了一声:“那我不要了,我对那些扇子可没感情。”说着,年轻阴阳师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我只要我自己那把,混蛋,有本事你还给我。”   还是那副可恶的腔调——“给我个理由。”   电视里的娱乐频道,正在直播印加神厨的神来之旅,这位据说能做出包治百病的咖喱汤的绝代神厨,刚下飞船就被樱庭财团送去了医院——大孝子樱庭月指望着神厨能救他父亲呢。   这已经是樱庭财团邀请来的不知道第几个「妙手神医」了,而林雨行一副认真看电视的样子,还评价道:“还好咖喱吃不死人。”   “你这么关心樱庭武藏你自己怎么不去看他?”贤人忍不住了,“还问我理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新的哪有旧的好,是不是啊,林先生。”   说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林雨行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贤人怪声怪气:“什么我想多了?”   那人又笑起来:“是呀,是什么呢?”   于是一顿饭又吃得跟打仗一样,直到当天夜里林珰的入学考试成绩出来。   哦豁,满分。   面试就在第二天,必须有父母双方监护人陪同,既考验孩子,也是观察家长。   所以今天必须决定父母权。   “我们华夏传统就是孩子随父姓呀。”林雨行理所当然,“所以我是爸爸,贤人你就当林夫人吧。”   “放屁!”贤人已经跳到了饭桌上,趾高气扬,“珰珰一直喊你哥哥的!所以我是爸爸!你也要喊我爸爸!乖儿子,快给爸爸我磕个头!这也是你们华夏传统!”   “哎呀,既然贤人不想当林夫人,那我再另外找个林夫人好了,贤人你就乖乖当我的儿子吧,反正珰珰也喊你哥哥来着。”   “你找一个试试!!”   “珰珰你看,是贤人非要当你妈妈的哦。”   “不!绝不!!”   林珰捂着脑袋躲进了厨房,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这两个人又打起来了,天哪,到底谁是小学生啊。   作者有话说:   争取再撸一章出来。我觉得我能日六,呜呜。   感谢大家的订阅,2分评都送红包哦! 第20章 白马银河 迎新 ◇   芦花国中是梦野蝴蝶事件中唯一没有自 杀学生的国中, 可见教育质量之高。   雪川白马毕业多年,仍以自己毕业于芦花而自豪,并且经常受邀回校演讲——要知道在外面无数赞助商想请大侦探开讲座, 都会被无情拒绝,但对于来自母校的邀请,大侦探总是欣然应允, 可见对后辈学子们的栽培之心。   这是新历2014年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次讲座,主题是《父爱》,雪川白马特意花了三天时间亲自写的演讲稿,在这日上午准时来到了母校。   今天是周日放假,学校里却比平时还热闹, 一些学生忙着接待前来面试的小朋友和家长、指引他们前往面试考场,甚至很多早已毕业的学长也来帮忙了, 既是回来参加校庆,也是为了蹭讲座听,大侦探的金口玉言在外面可听不到。   连老师们都说,白马踏银河、芦花迎新雪,大侦探是人间至纯至善的光啊。   因为雪川白马和他的搭档明日山真理对于梦野蝴蝶事件的全程跟进调查, 并且还在回归仪式现场遭到殴打, 简直赚足了同情分, 一切尘埃落定后, 人们理所当然地把大侦探奉为了救世主,一人拯救千万人的那种救世主,人们都说全靠大侦探破了案, 他们堕落的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雪川白马倒还是和往常一样, 不苟言笑, 生人勿进, 更没有什么居功自喜的张扬。   雪川白马一下车,就被一群学生簇拥着索要签名、还拉着他去校牌处合影,在路上,他素来敏锐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三个人刚刚踏进校门的人——   左边一个不男不女不伦不类、大概是泰拉国哪个按摩店里跑出来的、走路还拿着根拐杖,真是的,四肢健全,世风日下,这人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中间一个小不点,走路跟个兔子一样,没有半点教养,嘴里还叽叽喳喳,知不知道学校是神圣的地方?雪川白马心想,要是自己儿子的话,早就被痛打一顿了。   右边那个——雪川白马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升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肮脏又恶心的阴阳师也来到芦花了!想起早上看到的报纸头条,大侦探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羽上贤人扔出他神圣不可玷污的母校。   被老师和学生们半推半拥去大礼堂的路上,雪川白马的怒火一直都没能平息。   校长室门外。   因为笔试满分考生林珰的简历太过奇怪,面试老师把三人直接引到了这里,希望由校长亲自来定夺。   先是林珰一个人被老师带了进去。   林雨行跟贤人在外面等着。   “珰珰加油哦。”   中田校长坐在一张文案堆成小山高的办公桌后,正在看报,他从报纸后方抬起头来,他几缕横梳的头发强行遮住的闪亮头顶,是这间办公室里比灯泡还醒目的光源。   “所以——”   中田校长的手指戳在林珰的简历表上咚咚作响:“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有两、个、爸、爸?”   林珰眨巴着大眼睛:“校长先生,请问这算面试内容嘛?”   大概是小姑娘太过可爱,中田校长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算,算,这就是口语表达能力的一种体现。”   林珰于是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是他们两个都想当我爸爸啦,还为此把家里的床都打坏了!”   “他们打架时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个,我家里隔音不好啦,校长先生,是我听到的哦,他们明明在打架,忽然一个爸爸说好痛,另一个爸爸就说搞不来还非要搞,你求求我、我就轻一点啊?”   “然后那个爸爸连人带床就被扔下了楼梯,他的衣服都不见啦,真是的,那么冷的天,为什么打架要脱衣服啊?”   “然后那个爸爸又跑回去了,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空间扩张,什么放松一点,什么是不是这里,什么这里还痛吗,什么现在舒服了吗,什么啊都是!欺负我小学生听不懂吗!”   “校长先生,我的两个爸爸……”   中田校长的脸由黑变白,由白变紫,由紫变绿,最后从抽屉里掏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赶紧吞了下去。   算了,他想,反正在这个星际种族大融合的年代,结婚早就不限定于男女了,一百多年前,美利星国和英伦星国就通过了同性结婚典例,后来又通过了人类和妖怪、人类和动植物的合法结婚条例,在五年前,甚至还将人类和AI、人类和二次元角色、人类和无机物的婚姻定为合法化,神来国作为被西方列强渗透的国度,没理由不跟上。   并且随着科技和奇术的发展,人类繁衍后代的手段也多种多样起来,芦花国中接待过好几例同性婚姻家庭出身的孩子,不是他中田校长歧视少数人群,实在是那些孩子面试时表现不佳、才被淘汰。   但这个孩子的表达能力确实很好,远超同龄小学生的水平,又有着笔试第一名的成绩,应该也有她两个爸爸的教育之功吧,中田校长心里盘算着,正值芦花国中两百年校庆,能招收到这么优秀的孩子也是天意。   于是他对林珰说:“把你的两个爸爸请进来吧。”   只要家长素质过关,这面试就合格了。   然后两个爸爸走了进来。   林雨行还好,脸上的笑容温温柔柔,无懈可击,一看就是个良民,虽然中田校长想不通这么年轻的爸爸怎么会生出12岁的女儿。   另一个……   中田校长盯着贤人那张努力摆成伟光正的脸看了好一会,又低头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报纸,再看了看贤人,再看了看报纸。   贤人莫名其妙:“王八蛋,这秃头在看啥呢?我今天这身西装不帅吗?”   “你是——”   中田校长激动地站了起来。   “原来校长是我的粉丝啊!”贤人立马抛弃了伟光正、摆出了他的营业笑容,这下好了,珰珰的入学搞定了!“我就是羽上贤人啊!”他高兴地冲上去握手。   结果中田校长咚地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他伸手指着贤人,你你你,你了半天,语无伦次。   贤人看到了办公桌上的报纸。   报纸头条写着——【著名阴阳师羽上贤人夜闯泰拉按摩店,拥一百个猛男过夜还不付钱,还用奇术将消息封锁长达一周!】   “不,不是这样的。”贤人说,“校长你听我解释。”   中田校长又吃了半瓶速效救心丸。   贤人还在试图抢救:“校长你看要不这样,我帮你治好秃头,你给我们审核过关啊。”   仿佛那是绝对不能被提起的忌讳一样,校长还没发话,他身后一直隐于暗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保镖兼秘书、一个眉目冷峻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就闪身到了贤人面前,一把半出鞘的匕首架在了贤人的脖子上。   嚯,高手在民间啊。   贤人也不惧,顶着那匕首就说:“校长,我看你仪表堂堂,貌赛西门,明明还是金枪不倒的年纪啊,怎么能头秃呢,你这样会找不到对象的啊!”   林雨行也没帮他,只是压着帽檐眯着眼睛,目光落在那持匕保镖的身上,后者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以一道厌恶又狠厉的瞪视,同时发射出去的,是他袖子里三把锋利的苦无。   林雨行微微一偏头,那三把苦无就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钉出三个洞来。   那是堪比音速的苦无,要是钉在人脑袋上,怕是早已气绝了。   “当着小朋友的面还仗势行凶。”林雨行终于开口说话了,一腔子阴阳怪气,“我看这破学校也不怎么样嘛,珰珰,要不我们换一个正常点的?”   “庆太!”中田校长叫住了年轻保镖,然后把剩下的半瓶速效救心丸也吃了,“抱歉,这位爸爸。”他说,“庆太不习惯被人挑衅,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林雨行抿了抿嘴唇,算了,他想,珰珰喜欢这里。   温室里的花朵,终归是要自己长大的。   然后校长脸上转过了无数个表情,最后变回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这位爸爸就是京都守护者羽上贤人吧,恕我无礼,我确实没有和你们阴阳师打过交道,不过也在电视上看过你许多节目。”   中田校长又说:“这样吧,我同意你们的女儿入学,但需要羽上大人帮忙解决一件事。”   贤人挑了挑眉。   “不是帮我,是帮这个学校。”中田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是一封漆黑的匿名信,“昨天收到的,信上说,如果学校坚持邀请雪川白马回来演讲,白马银河就会变成地狱血河。”   贤人:……   大侦探的仇家怎么比自己还多?   中田校长说:“我们芦花国中两百年来,声誉响遍国内外,从没有出过任何一起杀人事件,连常见的校园霸凌在我们这里都不会有,每一个孩子都是非常优秀的未来接班人,现在正值两百周年校庆,如果出事了,影响学校声誉是小,影响孩子们的未来才是大。”   贤人接过那封信,并没有什么奇术气息,但他知道,哪怕一般的奇术师都无法从大侦探手里讨到好处,能出此威胁的,必定是相当有实力和信心的存在。   然后那封信被林雨行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人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轻笑。   “可以。”   他直接替贤人应下了校长的委托。   一个家庭,当然是爸爸做主嘛。   作者有话说:   试图日六的第一天,求评论求夸夸,呜呜,我想做个日六的好孩子。   顺便排个雷:本文不会写生子,剧情也不会往这方面走,虽然在这个时代的科技理论上确实可以做到,还有老头也希望他们生子,属于沙雕内容,不必较真,哈哈哈就完事了。   比如这样的↓   后来羽上贺道听说宝贝孙子爱上了一个男人,还搞在一起了。   行吧,用阴阳术来攻克科学难题好像也不是没有希望。   于是每次贤人和林回房睡觉,老头就在房门外开坛做法——   生生生;   好好一个羡月楼,被老头舞得那叫一个鸳鸳相抱鸡飞狗跳。   欧美列强打上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终于没脸没皮自1为是的林先生也破防了,甚至连自己家里的一杯水都不敢喝。   他可是亲眼见到老头把生子符呪偷偷丢进他的茶壶。   至于最后谁喝了这壶茶,反正不是他,没人能算计他=_,= 第21章 白马银河 难题 ◇   两个爸爸正在大礼堂门口。   林珰和新入学的其他小朋友已经玩到了一起, 小姑娘长得可爱,又自来熟,很快成了一群小朋友的中心,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又被辅导老师带走去领校服、拍照、注册、参观学校一条龙。   林雨行也不管她。   大礼堂内外,此刻都聚满了学生和家长, 雪川白马的父爱讲座,谁都想听一听。   然后一个慌里慌张的少年挤过人群跑了进去。   雪川光。   不知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迟到的,因为一路奔跑,他的衬衣在大冬天里都渗着汗,贤人看到了他, 耸了耸肩:“这可怜孩子,估计又要挨揍了。”   雪川光正要冲进礼堂大门的时候, 被一个老师拦了下来。   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大和田老师!我、我父亲还在等我……”   “哎呀,阿光,毕业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师啊。”被称作大和田的老师是一个年过半百、身材臃肿的男人,他满脸堆笑、双手按在雪川光的肩膀上, 装作闲聊似的问少年:“你父亲今年的演讲, 是不是照例有个嘉宾环节啊?”   “好、好像是的。”   “那你看, 老师能不能当嘉宾呢?”   “对不起、这、这要问我父亲, 我不知道啊……”这问题让雪川光窘迫极了,却像被老鹰捉住的小鸡,他根本挣脱不了大和田一对魔爪, 他急得双耳通红, 声音都开始慌乱起来, “大、大和田老师, 我、我要迟到了……”   雪川光几乎已经看到父亲的巴掌在高高扬起。   大和田还在试图逼问关于嘉宾流程的细节,一个悠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哎呀,这不是大和田老师嘛!”   林雨行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大和田被迫放开了阿光,被解围的少年一溜烟跑进门去了。   “你是哪一届的学生?”大和田对着那张漂亮脸蛋端详了半天,却搜肠刮肚毫无印象。   “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毕业演讲里还特意感谢过您呢!”   “啊,是、是吗?”   贤人翻了个白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全世界除了他的王八蛋也没谁敢说第一了。   贤人刚要鄙视他,就看到那人弯腰看了看大和田制服胸前的徽章,然后故作夸张地感慨了句——“哎呀,我记得我毕业时,大和田老师是六级□□,怎么过去这些年了,大和田老师还是六级□□啊?这么优秀的大和田老师竟然多年来得不到升职,啧啧啧。”   贤人不知道他的王八蛋是怎么凭着短短的校长办公室之行就掌握了这个学校教职工的门门道道,大概是办公楼每层挂着的那些教师名单和资历介绍吧,他回忆起来,两人当时走的很快,只凭一眼就能将那些图像文字全部记住,贤人觉得自己除非用阴阳术作弊才能做到。   那人的观察力,真是魔鬼级的存在。   果然,大和田老师被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林雨行又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大和田立刻喜上眉梢:“真的吗!老师真心谢谢你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哈哈,哈哈哈……”   “哎呀,尊师重道是传统美德嘛。”那人说着,回头瞧了一眼贤人,眼波流转,“是吧,孩她妈。”   贤人:“老子不认识你。”   “你很快就认识我了。”那人说着,当先走进了礼堂。   两人坐在后排高处,贤人问他:“混蛋,别告诉我你已经找到发威胁信的人了,不会是那个大和田老师吧?你对他说了什么?”   林雨行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贤人:“他有那能耐,还能当了五年生活老师得不到半点升职吗?”   芦花国中的教职工有着一套严格的升级制度,最底层的就是七级职工,负责学校里所有脏活累活,比如保洁、翻修、绿化、送货,然后是六级职工,多是饭堂员工、生活辅导、保安巡逻。实习教师在五级,任课教师在四级,班主任在三级,年级主任在二级,一级的就是政教处的领导们。   升降级的施行安排在每年年末,教职工本身的工作绩效占一半,来自学生和家长的评分占一半,可以说,一个教工越受人欢迎,他的升职机会就越大,相反,要是绩效不行、又不受待见,就会被降级甚至开除。   大和田为人至少看上去还行,那么多年来得不到升职的原因只能是工作能力太差。   林雨行说,去年就有一个刚入职的保洁老师,还比大和田低一级,却在雪川白马的年末演讲时作为幸运嘉宾上台,获得了与大侦探对答交流的机会,其出色的口才与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使他在辩论时丝毫不落下风、赢得满堂喝彩,这直接让他在年末评分环节收到了学生与家长们的无数好评,最后连升两级,跳到大和田头上去了。   也难怪大和田急了,还想从阿光下手。   今年的年末评选即将开始,大和田人微言轻,又不能抗议制度的不公,这套制度是两百年前建校之初就定下的,因为其透明公平的升职体系,使得每一个教职工都努力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这也成就了芦花国中享誉全国的师资力量。   这是林雨行去了一趟校长办公楼就分析出来的线索,他耐耐心心讲给贤人听,贤人除了佩服,也只能佩服了。   “我说——”年轻阴阳师望着那张低眉浅笑的侧脸,“你这细节能力,要是派你去玉港,很快就能调查出大毁灭的真相吧!”   林雨行:?   “就是摧毁玉港的恶魔啊!”   “原来贤人不知道。”那个人轻轻巧巧地笑了,“我就是那个恶魔呀,贤人。”   贤人:……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那人说:“珰珰就是在那里救出来的,贤人,你们都说是恶魔摧毁了玉港,那经营着黑暗产业的又是什么?拐卖孤儿、强迫幼小、使弱者遭受非人对待、把一群孩子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却因无间观音的庇护无法被法律制裁,连你们羽上家都无法渗透进那片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里,贤人,到底谁是恶魔?”   贤人沉默了许久,他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个人总是这样,和他在一起,他总是有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   偏偏他又总是说,贤人你真是个好人。   直到雪川白马登台、礼堂里爆发出激烈的喝彩,这种尴尬才被打破。   在岁末洋溢的欢庆笑语里,贤人问林雨行:“所以你是被无间观音打伤的?”   得到的却是一句冷笑:“他还不配。”   “那是谁啊?”   林雨行不说话。   贤人小心翼翼地揽了揽他的肩膀:“很疼吧?”   “习惯了。”那人说着,又换上那副可恶的腔调——“还知道关心爸爸啊,好儿子,看你这么有孝心的份上——”他扬了扬下巴,礼堂顶上正是悬挂着雪川白马的演讲主题《父爱》——“看好了,爸爸给你表演个戏法。”   贤人顿时预感到有人要倒霉了。   却想不到是谁。   那高高的舞台上,一横排坐着校长、副校长、政教处的领导,在最中间的,就是雪川白马,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演讲,竟是一个字都不用看稿。   礼堂里的学生和家长们,很快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除了一排正中的大和田老师。   大和田那叫一个如坐针毡、迫不及待,终于等到演讲过半的休息时间,雪川白马惯例要选一个幸运嘉宾上台交流,还没等他开口呢,大和田就一屁股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火箭一样把自己发射到了台上。   在秃头校长惊恐的目光里,大和田坚定地宣布——“我!我就是今天的嘉宾!”   旁人正要说这样不合规矩,雪川白马已经鼓掌道:“好好好,这位老师十分果断!来,嘉宾老师,我们来聊聊一生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人吧。”   说着,他邀请大和田同座。   “所以——”贤人很惊奇,“你就只是简单地对他说、只要主动上台、就可以当嘉宾了?!”   “对呀。”恶魔泯然一笑,“以大侦探的性格,不会拒绝一个想要「出头」的人的。”   “我还以为你要用奇术实现他的愿望什么的……”   “贤人呀。”那人叹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也是最简单的东西,操纵人心,哪里需要什么奇术呢。”   却是谁也没想到,连贤人都没想到——   那夸夸其谈口若悬河、眼看着就能收获诸多好评的大和田老师,在大侦探对他关于父母的深情回忆而点头肯定时,忽然,讲到一半,他整个人直直地就从座位上栽倒下去。   连带着椅子都被他臃肿的身体给打翻,在徒然寂静的礼堂里划拉出尖锐的声响。   雪川白马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大和田,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大侦探的眼皮底下,死了。   没有凶手。   只有他脖子上三个针孔般的细口,显示着他绝对不是自己挂掉的。   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在空气里。   突然死亡的嘉宾,看不见的凶手,已经吓昏过去的秃头校长,无数学子因为素质极好并没有尖叫和慌乱但也在眼底溢出的深深惊恐。   仿佛给大侦探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作者有话说:   等我二更!我要做日六的好孩子!! 第22章 白马银河 学习 ◇   要是半个月之前的羽上贤人, 在这一刻绝对会怒发冲冠——这就是你的戏法?仗着自己操纵人心的本事来枉顾生命的戏法?一个但求升职的可怜教师被你随意玩弄上台的戏法?!   然后就是剧本里写好的无视、无辜、争吵、再一拍两散。   这个人的躯壳留了下来,他的心却无时无刻还在想着离开。   他能算计到贤人的一切反应。   他这次不是自己走了,他是想让贤人走, 从他说出「你很快就认识我了」的那句话开始,他就是完完全全地展现出一个操纵人心的恶魔真容。   他还特意引导贤人问起玉港大毁灭,然后说出他就是那个恶魔。   光风霁月的神明绝对不会待在一个恶魔身边的。   贤人站起来、居高临下。   林雨行果然轻轻地笑了, 还将双手兜进袖里,也不在乎贤人咄咄逼人地望着他的眼睛,神明俯身而立,气息喷在他脸上,很烫。   于是那双漂亮的杏眼就闭上了。   贤人却将双手直接扣在了这个人的肩上, 好像紧紧扣着一个随时会跑的贼子。   这人吃痛,嘶了一声, 却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笑。   贤人叹了口气,又松开了手。   他知道,只有他知道,这个人他越是笑得没心没肺, 他心里的黑暗就越深, 他把所有人都送往光芒万丈的未来, 他自己却在深渊里甘之如饴, 谁也够不到他,贤人都够不到。   贤人抽了抽嘴角,他说:“得了吧, 林羡月。”   那双杏眼睁开了, 还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贤人说:“叫你林先生吧, 我又不想太敬重你, 毕竟我才是你爸爸,叫你林雨行吧,你又说那是给外人叫的表字,我不想做你的外人,可叫你名吧,你看珰珰的那种亲如父兄的眼神从来都没看过我,在你心里我算不上亲人,所以我左思右想,也只能喊你林羡月了。”   “随便你。”那人敛目垂首,语气疏懒,“羽上君,有何见教啊?”   “我不知道大和田怎么得罪你了,但我说过相信你,我就永远不会改变这一点。”——然后连林雨行都没想到,贤人竟然趁他低头,伸手就摘走了他的帽子,还戴在了自己头上。   哎?   他听到神明得意的声音——“别想赶我走了,林羡月,你抢我扇子,我也要抢走你的本体,正好扯平了,哼,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你说出「绝交」之类的词了,更不会质疑你的决策。”   林雨行:……   “你别装了。”贤人又说,“我要是个蠢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高度,你知道英伦皇家学院四系元素全毕业的学生有几个吗?在芙蕾雅之后,只有我一个人做到了!别小看我的学习能力,朋友,就你那点弯弯绕绕,我迟早要探个通明的。”   “贤人真没意思。”那人似是放弃地说,“还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人是你。”贤人扬起了声音,“你那箱扇子,并不是你们两个饿死鬼送我的谢礼,我查了快递日期,是去神罗市之前你就寄出了,说明我在你心里……”   “哦。”那人打断了他,“那还真是失策了。”   说着,他拨开了贤人,起身就走,贤人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他发疯的原因,于是他伸出手去,一把就从背后抓住了他,“省省吧你。”他使劲地掰过那人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那人疼的脸色都变了,贤人也不管,强行把他按回了椅子里,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我真想把你丢到晋江洗一洗,林羡月,你当我看的小说不够多吗?”   “……”林雨行沉默了很久,才压着声线说,“贤人,你弄得我好疼。”   “疼了你才会不难过,你就是欠揍。”贤人放开了他,“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非要把自己说的有多糟糕透顶,其实你比谁都干净,你根本就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所以总是兜兜绕绕在追求最完美的解法,那是你为之愿意做人的自负,所以一旦有人罪无可恕到必须付出代价时,你就难过,一难过,你就发疯。”   林雨行捂着自己险些被捏碎的肩膀,不说话。   清冷的空气中,只有他破碎的呼吸。   贤人见他正常了,就又开始戳他——“嗨呀,我倒要看看,这大和田到底干什么坏事了,竟然不惜我们珰珰的妈妈把自己搞得这么难过也要弄死他。”   贤人把帽子顶在手指上旋转着玩出了花来,仿佛玩着他的王八蛋的本体。   挣扎的声音——“你爹我没难过。”   舞台上雪川白马正在和雪川光一起检查尸体。   大侦探毕竟是大侦探,很快就在杂乱无章的线索里锁定了凶手——正是半年前,中田校长新聘任的保镖兼秘书——庆太。   一照面就用匕首和苦无招呼人的那位毫无礼貌的犀利青年。   雪川白马的破案手法也是巧妙,他竟然把自己的演讲稿分发给台上的教职工,叫他们轮流读稿,除了昏迷的校长,每个老师和领导都老实照做,最后轮到庆太时,这个人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读不通顺。   凶手就是你了——大侦探锁定了庆太。   说来这件事也多亏阿光,这是阿光难得荣获父亲表扬的一次现场。   因为阿光带来了那封手写的匿名信,虽然阿光自己都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他明明记得他被大和田拦住时,口袋里还是空的。   雪川白马将信纸展示于众,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威胁信上的字,不是一笔呵成写的,也不是故意写的歪歪扭扭,倒像是对着字典的照抄、像一个刚学写字的小朋友,到处都是断续的痕迹。   所以这个人文化程度不高。   但芦花国中七级保洁员都要求大学文凭,这说明了写信人不在教工体系里,他偏又能把信送进校长室的抽屉,还能避开所有监控,除了校长新聘的保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于是雪川白马对台上教职工进行了简单的文化测试,目的就是为了确定这位新任保镖确实没有文化。   至于杀人手法和杀人动机,这就需要庆太自己来说了。   庆太黑着脸,承认了自己因为嫉恨校长对他的坑骗、所以想让这个学校声誉扫地、陷入恐慌、血流成河——庆太是一个连正牌奇术师都算不上的忍者,文化程度更是连小学生都不如,他字都不识几个,也就身手敏捷、擅长打架,在保镖市场讨口饭吃。   被中田校长聘用时,他还以为自己签的合约也是像其他教职工那样、属于升职体系里的,他怀着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的念头加入了芦花。真正工作了半年后他才知道,自己签的是终身打手合约,根本不是什么秘书,也永远不会有升职的机会。   他曾表示过抗议,中田校长却叫他去找律师解决,还说如果他敢擅自离职,就要付出天文数字的赔款,这都是合约里写的了。   庆太工作一整年的薪水都请不起律师。   在同事的嘲笑下,庆太逐渐萌生了报复学校的念头,特别是在听说去年有个保洁工因为当上嘉宾连升两级之后,他就有了先拿今天的嘉宾第一个血祭的决定。   至于他的杀人手法就是把忍者的手里针装在雪川白马身边的那张嘉宾座的斜上空,只要有任何一个嘉宾坐在那里,不管是谁,他就能操控那些无影无形的手里针瞬间取人性命。   忍者的手里针进入血液之后就会分解消融,哪怕解剖尸体都不可能找到凶器,也很少被外人知——在这个奇术师辈出的年代,忍者早就是历史垃圾堆里的灰灰了,也就拿着死工资、一分不贪的中田校长才只会去雇佣一个落魄忍者当保镖,如果不是庆太主动承认,几乎没人会想到这世上还有忍者存在。   因为忍者的故乡不在神来,在邻国扶桑,数百年前第一次世界奇术大战时,随着扶桑星国被西方列强毁灭,忍者传承已经断绝。   没人知道还有一些忍者活了下来,并且漂洋过海、以难民的身份偷渡到神来,许多年苟延残喘、过着上不了台面的日子,也得不到教育,没有钱,只能去给别人当一把隐于背后的见不到光的利刃。   然后总是被文化人利用合同陷阱坑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人,一定要有文化!”雪川白马在台上用洪亮的声音总结道,“没有文化,寸步难行,你们呀,一定要趁年轻多多读书啊!”   这真是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现场刑侦教学,还顺便励了个志。   礼堂里本该被惊吓到的学生,全部被这一番话鼓动地打起了鸡血,爆发出经久不绝的掌声。   因为大侦探出色的表现,杀人事件并没有给学生们造成什么阴影,反而让他们有了更强烈的读书的劲头。   一切看似迅速完美地解决了,连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两人出了礼堂、走在人潮散会的路上,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林雨行,忽然叫住了贤人。   “恐怕会有一场大战。”他说,还把自己的故梦塞进了贤人的手里,“我不太舒服,贤人,靠你了。”   贤人刚想说我自己有大法杖啊谁稀罕你的小破棍,不远处正在围观庆太被铐进警车的地方就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惊叫——   作者有话说:   试图日六的第二天,二更啦成功!球评评,球夸夸,2分评都送红包。   另外明天会晚点更,大概23点,直接更6000字。   本扑街文明天要上夹子,处刑现场,特殊时间,大家体谅么么哒。 第23章 白马银河 返祖 ◇   就在庆太被铐进警车、雪川白马随车去警局的一瞬间, 肉眼无法直视的气浪从那垂头丧气的忍者身上突然爆发开来,在路人的惊叫里,无形无影却胜过千钧之力的气浪将整辆警车都掀翻了, 满车玻璃哗啦一声爆碎开去,车顶盖如同廉价塑料一样被抛到空中、翻了好几个转才砸到远处地上,划拉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包括雪川白马在内, 车里的人都像麻袋一样被甩出了好远。   原本应该被铐在车里的庆太一个人站在马路中间,手上哪里还有手铐的影子,他一抬头,那双灰暗落魄的眸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纯色的湛蓝, 在滚滚飞扬的尘土中,显得格外妖冶。   雪川光将他爹扶起来的时候, 正好看到了那双眼睛,他「啊」了一声,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那是天空与大海的尽头,是名为欲望的自刎之地。   警察们已经爬了起来, 没受伤的都立刻拔出枪支瞄准了庆太, 一边喊着不许动, 一边呈包围状靠近, 受伤的警察也在努力叫路人疏散,不要聚众围观。   至于雪川白马,他毕竟是年纪大了, 这一摔, 头破血流, 眼冒金星, 还好没有脑震荡,身上也全是一些擦伤,他在儿子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来,却见那挣脱逮捕的庆太非但没跑,还十分冷静地走到了父子二人面前。   “这副父慈子孝的样子,真令人作呕。”   庆太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冰冷不似人言。   “我早就警告了中田,不要请你来开什么父爱讲座,雪川白马,就你也配讲父爱?”   “可惜那老秃子为了炒作学校声誉,不但坚持邀请你,还对你隐瞒了我的杀人预告,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的手写信交给你的,既然你要重蹈覆辙,你就必须得死。”   “雪川白马,你今天记住,杀死你和嘉宾的,不是我,是那位自诩美德仁爱、却满心脏污的中田校长,以及,你自己。”   说着,庆太手掌一翻,手中是一把银亮的匕首,他竟不用暗器,而是一步一步持着匕首走过去、想要手刃雪川白马。   警察手中的枪早已上镗,此时一齐指向庆太,一边喝止警告,一边严阵以待。   “我操,这庆太是换了个人?”贤人一脸惊奇,“怎么突然这么有文化了,王八蛋,你看他那双眼睛像不像梦野蝴蝶啊。”   “那忍者恐怕已是《白日梦》的猎物。”林雨行低低的声音在贤人耳边响起——“贤人要小心。”   “呵。”   并非是贤人轻敌,忍者这种历史垃圾堆里的职业,实在是不配作为对手——贤人认为这是警察都能解决的罪犯,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   就在庆太不顾警告步步逼近大侦探之际,几发麻醉弹首先对他疾射而去,开枪的警察都是有多年对抗暴力犯罪经验的老手了,但凡出手,弹无虚发,何况警察装备去年还进行了升级,应用了美利国最先进科技奇术的专利、使子弹具有自动追踪效果,不怕拐角,不怕闪躲。   如此,普通的警察都可以凭枪支来对抗一部分的奇术师。   却被这个根本连奇术师都算不上的落魄忍者只是「哼」了一声,都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把那些高科技麻醉子弹都挡在了外面。   准确地说,是子弹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就好像棉花撞在钢板上,失去了所有力度、轻飘飘就掉到了地上。   又是无数的子弹向他射去,这次不止麻醉弹了,还有杀伤力颇高的火焰弹和电击弹。   庆太依旧冷哼一声,仿佛那些子弹只是无趣的蚊虫。   “知道我为何如此憎恨你么?”   庆太已经走到了雪川白马面前。   “十五年前,在我也是像他这个年纪时。”   他说的是雪川光。   “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父亲被你指定为凶犯,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你们这些所谓正义人士当众射杀。”   “现在,我也要让你儿子亲眼看着,所谓的父亲,血淋淋地死在他面前。”   “什么白马银河,都是你们文化人说出来骗人的,我父亲最艰难的时候,你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为他伸张正义,非要等他被逼无奈、被你们文化人压榨殆尽时,你才出现了,你要用法律审判他,哈哈,真是好大的笑话。”   在庆太的质问中,雪川白马想起了那件事情,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出绑架案,一个企业家的女儿被绑架了,雪川白马接到委托后,很快就揪出了绑匪,正是那家企业的一名打手,因为帮老板挡枪而重伤住院,倾家荡产才捡回性命,老板却以不能再胜任工作为由把他辞退还拒绝报销医药费,他没有文化,也不懂得求助报纸媒体,只一腔热血地想到了用绑架来讨回自己的公道。   后来的事情就如庆太所说的那样,他因为拒捕和警察产生了冲突,在混乱中被流弹杀死。   那个年代并没有追踪子弹,他的死亡纯属意外。   他知道那个可怜武者还有个儿子,却没想到十五年后,他的儿子一样走上了扭曲的道路。   雪川白马沉声说:“你父亲的事,我也很抱歉,并不是我在他被逼无奈的时候才出现,我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啊,但凡你父亲能在走上歧路之前,来我们侦探所求助,我一定会慷慨相助,这一点你可以求证京都的民众,我对于需要帮助的人,从来不会计较报酬得失。对我来说,唯一的信条,是不与暴力相妥协。”   庆太却似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依旧发出渗人的冷笑:“这世上,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失去父爱,就让你的儿子在地狱的血河里度过余生吧!”   说着,他手中匕首顷刻间化作千百道幻影,如一团交织的闪电以迅雷贯耳的速度劈头盖脸地就向雪川白马刺去。   无处可逃,无处可挡。   别说是普通人,哪怕是奇术师都不敢迎面硬接这一招。   因为忍者被历史淘汰的原因,是这个职业极其惧怕法系奇术师,几乎没有能与法术相抗的手段,并非因为忍者的杀伤力跟不上时代。   相反,直到今天,忍者的杀伤力都是能与游侠、剑客、太刀侠相提并论的物理天花板级别。   密密麻麻的子弹在这一刻射向庆太的身体,却无法伤他分毫,警察们冲上前去,也来不及。   眼看着雪川白马就要命丧当场,一道冰墙瞬息之间立在雪川父子面前,硬生生挡住了那一轮劈天盖日的匕首攻击。   也只是挡住了一下,冰墙瞬间被切割成碎片,却也正是因为争取到了这一息的机会,贤人飞身而上,一道风压术甩出,就把雪川父子甩飞到了十米之外。   神明负手而立,眉目决然,声色冷峻:“区区一个忍者,也敢在闹市伤人?”   贤人闭着眼睛就可以用法术把忍者打得满地找牙,没办法,职业克制,就是这么无情。   他之所以开口训诫,也是看这小忍者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虽然他早已注定了伏法的命运,但他也是真的凄惨,贤人希望他在死前能得到救赎,不要怀着仇恨去到下辈子。   他相信这也是林雨行所希望的。   “世上比你悲惨的人多的是,也不见谁一言不合就杀人啊,如果你一昧沉浸在过去的仇恨里,你将永远不得解脱。”   庆太却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望着贤人,然后爆发出了凄厉的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阴阳师,谁给你的自信来教训我?”   “就凭这份职业的骄傲!!”   贤人将呪纸一撒,原地就起了一个半径二十米的术法结界,在结界里,打斗的余波不会扩散出去伤害到围观群众,虽然他自信拿下这个小忍者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的王八蛋说的任何话他都会放在心上,既是白日梦的猎物,那恐怕就不是忍者那么简单了。   至少庆太那一身防御子弹的手段,就已经超越了忍者的职业范畴。   在庆太正要掷出苦无、破他结界、重新锁定雪川白马时,贤人已经一连串法术甩了出去,风压术、土墙术、霜冻呪、缚地呪、混乱法则、盲目法则……元素师的四系法术和阴阳师的符呪以及幻术师的法则,三大职业的招牌奇术,被贤人甩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眼花缭乱,好像他自己根本不需要切换每个职业特定的能量调和。   他自己就是任何一个职业。   并且全部是没什么杀伤力的控场术,他就是铁了心要教训庆太。   “你知道为什么忍者被淘汰、我们阴阳师却能在历史长河里立足到现在吗? ”   “那是因为我们向前看!我们不会沉浸在过去的辉煌里,也不会故步自封固守成规!”   “不是历史抛弃了你们!是你们自己不肯走向未来!你们自己砍断了自己的腿!”   “我去英伦读书时也被很多人看不起,都认为阴阳师就是个SABIT垫底职业,全靠拍电视卖人设才有今天。”   “我现在告诉你,阴阳师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老子一步步打出来的!多少血多少汗,多少嘲讽和冷眼,你付出过吗!”   “那么多图书馆免费开放,你去看过一本书吗!”   “什么都不付出,就想振兴祖业,就想改变命运,难道你有上帝之手吗!不去读书!只会伤害无辜的人你算什么光宗耀祖!”   贤人不愧是贤人,一边噼里啪啦甩法术一边还能把话说得义正辞严。   果然是法-力-无-边——都不带喘气的。   已经有很多围观群众一边掏手机拍摄,一边被这位守护京都的神明迷得神魂颠倒。   连林雨行都轻轻地笑了一下。   贤人啊,贤人。   却是让贤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本该被控到不得动弹、然后乖乖被丢到警局接受审判的庆太,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他就真的只是身形一展,就像抖落棉花一样,所有的法术打到他身上,全部消散在地。   “屁话说完了没?”庆太的眼中,是比霜冻呪还要冰冷的温度,“垃圾阴阳师,就你那点伎俩也想挑战本座的上古金蝉?你给本座听好了,本座全名是——长!池!庆!太!”   这是一个被尘封在历史灰烬里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还有二更等我!! 第24章 白马银河 会心 ◇   人间读历史, 会记得每一个朝代的帝王威名。   而奇术师读历史,没有人能忽略长池庆太这个名字。   长池庆太,扶桑国忍术的先祖, 在奇术新星降临之初就诞生的、所有忍者的起源。   也是五千年前,以一身上古金蝉术睥睨全世界、让长池庆太这个名字等同于无敌的存在。   后世忍者都会一手金蝉脱壳术,类似于阴阳师的替身呪, 可以抵挡一次任意伤害来源的致命攻击。   但金蝉脱壳术是一次性的防御,也无法连续施放,甚至不受忍者自己控制,对敌时,常常会被对方的随便一个招式就把金蝉给消耗了, 等于鸡肋。   这也是忍者被历史淘汰的最大原因,实在是, 玻璃大炮。   同样玻璃大炮的游侠还能仗着超远距离的输出,让人摸不到。   忍者却除了飞镖苦无手里针这些极易被反射的、并没有什么大用的远程手段,只剩来自匕首的近距离劈砍,遇到法系除了被控死就是被玩死。   但上古金蝉术不一样,那是随着先祖之死而失传的、真正的物法双重格挡。   长池老祖就凭这一手可以无限连续使用的金蝉脱壳术, 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武力天花板。   而他的死亡, 至今都是个谜。   这一手绝学, 也没能传给后人。   贤人听王八蛋讲过《白日梦》把人变为欲望之猎物的原理, 倒不是林雨行心情多好想说废话,是贤人把他从时间停滞之所捞回来的时候,趁他伤重无力, 把他按在床上逼着他讲的。   那人一边说着“贤人, 你真粗暴。”一边耐心地讲给了他听。   林雨行说他自己都没有见过《白日梦》真迹, 他只是见过纯白混沌, 然后凭着学识见解加上猜测构想总结出来的——解无常他们收集纯净能量的百万生命,恐怕也是为了让《白日梦》衍生更多功能。   梦野蝴蝶是在许愿时就被《白日梦》捕获的人,存在之力将他侵蚀了个彻底。   但纯白混沌的能力远远不止于此,落魄的青年庆太,明显就是对《白日梦》许下了光宗耀祖的愿望,却一直被苦恼和仇恨拉扯着、进退两难。   直到他要被逮捕入狱,才决定挣脱这「可悲」的命运。   放弃自己的存在,换取血脉深处的另一个存在。   他当然不是五千年前那个长池老祖本人,他是类似于一种意志的降临。   古来强者,人死魂灭,却仍会有一些意志残存于世间,林雨行说他当年接过先师衣钵,就是遇到了解虚怀的意志,在前朝第一智者死后第六十年,用一道残留的意志道破了林雨行不想做人的本质。   ——【你空前绝后的灵魂被囚禁在名为「人」的躯壳里,那么耀眼,那么孤独。】   ——【你的痛苦来自无法融入却又深陷人世的矛盾,只有去到比生命与死亡更远更高的地方,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那个声音直达漆黑深渊之底,刺穿了重重叠叠的隐晦往昔,从未有一个人将他看透的这样彻底。   还是一个已经死了六十年的、却依然能算计着人世人心的、前朝第一智者。   刚满弱冠的、就要触碰到死亡的青年,在雪山深处俯首跪地,他接受了那个声音的建议。   他持故梦于山倾雪覆中归来,从此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贤人当时问他,所以你看不起你先师,是因为他算计你?算计你啥了?   那人不肯详说,只是咬牙,贤人不知道他是因为伤疼还是打心底里在生气。   那天,林雨行还跟他坦白了柳先生之死。   是他亲手杀了柳先生。   贤人一开始是震惊的,他想过所有的凶手,英伦人,美利星人,或是委员会那群秃子,或是他们所有人联手。   却从未想过是他。   就好像一本剧情完满的小说突然被洒了一盆狗血,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   但是那个人一直在发抖,冷汗浸透了他的软发,他低着头,连看一眼贤人都不肯。   他说,他们之间,隔着瀚海银河。   贤人终于知道了他拼命想离去的原因、想让贤人忘了他的原因。   可贤人更知道,那人,他比他更痛苦。   华奇协总指挥使谋杀前任会长?这种剧情贤人怎么会相信,最简单的,他图什么?这世上的东西以他的智计只要他想图的有哪一个得不到?   那人也知道贤人要问什么。   他说了三个字:“百花术。”   这三个字一出,贤人就知道柳先生为何而死了。   百花术。   如上古金蝉术对于长池老祖。   百花术是百花游侠的立命之本。   是这世上最好的防反绝学——游侠一职,以超远距离的暴力输出纵横奇术史数千年,是在冷兵器时代就炙手可热的物理职业,单体和群体输出能力都达到了和忍者齐名的物理天花板级别,但也有非常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极其惧怕远程反射。   忍者还能用匕首近战,游侠只能射箭。   一箭射出,又被反射回来正中自己脑门,这样的游侠在历史上如过江之鲫。   这也是游侠始终到不了物理排行第一职业的原因。   甚至差点和忍者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直到百花游侠一脉出世,以穿透一切反射的百花术为立命之本,从此游侠只剩一个弱点——持久战里,他们会被消耗完箭矢,然后就变成步兵。   但随着科技奇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空间储物装置被研发出来,几乎无限的箭矢可以被储物装置随身携带,游侠这一弱点根本就算不上弱点了。   柳红英一人击退SABIT一个营的西方奇术师之后,百花游侠正式超越了高达师、太刀侠和剑客,登顶物理职业第一名。   可谓是真正做到了把一个冷兵器远古职业逆着历史长河顶天而立、成就华夏之脊。   相比扶桑国那群忍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然后柳红英就被杀了,死于一场忽然到来的黑暗。   “是徐豌豆和解无常他们。”林雨行艰难地说,“他们在台州岛做局杀柳先生,我赶到时,柳先生只剩一口气了,他请求我毁了他的尸体,他不能让百花术被SABIT抢走。”   “他们有从死人身上剥取记忆的办法,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我……杀了柳先生,还毁了他的尸体……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对不起,贤人,是我去晚了。”   “我这副身体……也无力对抗持有《白日梦》的解无常,我还要留着徐豌豆,没法让你报仇,对不起,贤人。”   “这就是我们之间,永远隔着的东西。”像是竭力忍受着某些痛苦,林雨行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头湿漉漉的软发无力地散落,贤人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好像有一团巨大的悲伤笼罩在他身上。   “可那不是你的错啊,错的是那些万恶之源,我相信你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还有我呢。”   那人只是说对不起,声音破碎得想让人把他抱在怀里。   那天,贤人摸了摸那人的头。   许多年的折磨,竟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那不是你的错。   也没有一个人摸过他的头。   贤人最后说:“我们之间隔着的,只是你的真心。”   ——迟早有一天,你会愿意对我倾诉一切。   这件事并没有让贤人心生介意,他更介意的,是解虚怀算计了他的王八蛋。   他甚至隐隐觉得,王八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他被算计有莫大的关系。   他的王八蛋,多骄傲的一个人啊,那前朝老头说着要拯救他,却利用了他厚厚王八壳底下的温柔和善意,让他独自背负着所有的东西、双手沾满血迹,再将他推向更深的黑暗里。   却连一句「那不是你的错」都不曾对他说。   也大概因为这件事情,贤人对所谓的古代遗老遗少,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以人类之身,放弃自己的存在,强行迎接先祖意志的降临,在贤人眼中,这也不过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罢了,并不会让他心生惧意。   羽上贤人何许人也!要战便战啊!   贤人举起故梦,他现在知道王八蛋把破棍子给他的用意了——   他的风林火山杖,擅于施放法术,而上古金蝉能无限制格挡一切法术。   他还有百花游侠的绝学,是他压箱底的东西,不会轻易示于人前。   所以,擅于用作空间操纵的杖剑故梦,是他最好的武器。   因为空间操纵,不属于物理,也不属于法术。   这是第二颗奇术新星坠落之后,才衍生出来的新流派。   在五千年前第一颗奇术新星的冷兵器时代,根本没有空间系这一概念。   他想,在王八蛋接过那封匿名信的时候,可能就已经盘算到了这一切。   贤人发现他越来越了解那王八蛋了,以那人直透人心的角度,根本不需要像大侦探那样去破案,单从庆太看不爽珰珰拥有两个爸爸、然后当着小朋友的面凶相毕露的那副样子,就足以说明他心里的怨恨之深。   所以王八蛋叫他小心,就是算到了庆太会召唤忍者先祖降临、用来宣泄自己的耻辱和仇恨。   王八蛋还真是关心他啊。   想到这里,贤人会心一笑,学着某人阴阳怪气的腔调:“长池老儿,我建议你还是躺回棺材里去吧,也不看看现在都是新历21世纪了,就别给自己招魂了吧!”   作者有话说:   【你空前绝后的灵魂被囚禁在名为「人」的躯壳里,那么耀眼,那么孤独。】 第25章 白马银河 牛郎 ◇   长池老祖当然看不起阴阳师。   更看不起穿着个白西装、梳着个大背头、身上还喷满了恶心香水味的阴阳师。   两人很快战作一团。   长池老祖当先就是一团手里剑掷出, 化作片片雪花气劲直刺贤人。   后代忍者的手里针,在这位老祖的操控下,已经变成了无形无质的手里剑, 没错,那并不是实物,是他凭自己气劲凝聚出来的、每一把都能削铁如泥的手里剑。   这是远程投掷物判定。   最好的应对就是用幻术师的陆离帷幔, 把手里剑反射回攻击源。   幻术师也是第二颗奇术新星时代诞生的空间系术师,贤人相信这老古董闻所未闻。   他却不想那么无聊地结束战斗,反而挽起故梦,学着王八蛋那样,只凭剑招本身来应敌。   开玩笑, 印加国号称源远流传五千年的气功大法,也是利用武者本身的气劲来对战, 然后那样的气功大师,贤人一招就能揍扁十个。   身为同样古老职业的羽上家,愿意接受新思想,愿意紧跟时代步伐,在很早的时候就和其他古代世家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老头子说, 那不是背祖忘宗, 那是破旧迎新。   就像他把祖坟都掘了也要拉光纤打游戏一样。   老祖宗不会怪他。   贤人把故梦舞出了花来。   如果林雨行的剑招是大道至简、清绝明快, 那贤人的剑招就是天女散花、潇潇洒洒, 他并不是一个职业的剑客,但在故梦本身牵动空间之力的加持下,应付一个棺材里跳出来的老东西, 贤人觉得足够了。   况且还有那么多羽上夫人们看着呢, 他总要露一手漂亮的来盖过他抱一百个猛男过夜的丑闻啊!   俗人看不懂幻术师的空间法则, 却能一眼就看懂剑术之美。   砰砰砰, 一连串的交火之音在手里剑与故梦撞击时爆发而起,长池老祖所有的远程投掷都被故梦击落,古代的至强者和新历21世纪的年轻新秀很快就拉进距离展开了贴身之战。   近战对忍者有着天生的优势,毕竟他们在匕首之道浸淫了几千年。   反而阴阳师本来是个非常害怕近战的职业,被物理系贴身缠住了,那是一个呪术都唱不出来,只有疲于逃命的下场。   “这点笑掉大牙的剑术也敢在本座面前班门弄斧!本座杀过的剑客围起来可以填满你们烟川河!”   长池老祖冷笑一声,一招黄泉返祭出,又纵身一跃,仗着金蝉术格挡一切物法的逆天加持,直接跃到了年轻阴阳师的头顶,再将一招八方苦无挥掷而出。   黄泉返是极近距离下的匕首杀招,为的就是一击毙命,唯一的空档是在上方,所以他锁死贤人的头顶,一旦贤人想从上空逃离,就必吃他的八方苦无、被穿个透心凉。   极近距离下的全方位苦无投掷,已经是近战判定,无法被反射。   长池老祖自信能教小朋友做人。   却没料到贤人根本不往上跑,只是原地拿剑划拉一下,也不见有什么法术波动的痕迹,携着长池老祖全身气劲的黄泉返已经瞬息而至,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刺穿了贤人的胸口,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好像他这个人根本不在现世一样。   长池老祖没见过这种奇术,却也不惧,又欺身上来施展八方苦无,携着上古强者气劲的近战绝学,能把空间都打得支离破碎。   贤人也不敢轻敌,毕竟他不是故梦的主人,几乎发挥不了这把杖剑的真正实力,只是凭着他作为幻术师所掌握的空间法则来支配故梦。   而万千奇术师里,幻术师只是空间系的一道分支。   所学有限,远远及不上空间之主的程度。   两人又战到一起,长池老祖仗着双重无敌,手下每一招都是毫无保留的拼命招式,而贤人除了用空间法则来应战,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老古董的招式拆了个七零八落。   终于贤人瞅准对方一个高举匕首的空档,将一道满载空间法则的剑风送了出去,这要是命中,绝对把这老东西劈成两半不可。   还真把他劈成了两半。   但他的两半又拼合在了一起。   “小畜生!”长池老祖怒了,“逼本座使用离魂断,你也是头一个!”   离魂断是同样失传的上古忍术,通过把自己身魂主动分割来躲过致命伤害。   因为有金蝉术护体,长池老祖练成离魂断以来,就没在对敌时使用过,因而这门绝学也失传于后世,而且他也不想用,因为离魂断每使用一次,都会耗费自己巨大的生命力。   却被一个小朋友逼了出来,他甚至无法想象出为什么那花里胡哨的剑术明明是物理攻击,却照样能伤到他。   相比贤人的游刃有余,长池老祖已经显出狼狈之态,并不属于他的躯壳上,一道道血管已经承受不住他自己的气劲而爆裂,更多的,是被携着空间法则的无数剑风割开的口子,狰狞夺目。   宛如一个站在血河里的恶鬼,长池老祖大吼起来——“你们的死期到了!”   贤人以为他不堪受辱,要跟他拼命。   却忽视了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古代忍者的身影照面袭来,贤人当这老东西又要用他招招毙命的匕首术跟他硬碰硬,于是挥剑纵身,以力招架,又以力反击。   却不料那只是忍者的一个影分身,真正的长池老祖本体已经撕开他的结界、向被人群搀扶的雪川父子飞掠而去。   那里至少站着数百人在看热闹。   警察根本劝退不了他们。   贤人也想不到,口口声声叫嚣着职业骄傲的古代遗老,竟是连脸皮都不要、在闹市要拿普通人开刀。   仿佛那才能狠狠折辱他这个京都守护者、才能把他的职业骄傲踩在脚下。   贤人闪身而上。   长池老祖却已在瞬息之间掷出了好几轮八方苦无,竟是不逃不避、拼着自己会被杀死、也要拉那么多人陪葬。   他嘴里发出得逞又凄厉的嘲讽——“京都守护者?什么垃圾玩意,就你这种货色,在古代只能去青楼里当牛郎!”   自古以来,杀人容易,救人难。   长池老祖也自诩是个玩弄权术人心的好手,对于这种自视甚高的小朋友,折辱他的职业骄傲并不能毁灭他,必须把他坚守的信仰踩在脚下、让他眼睁睁看着守护的东西因他而死,如此才能真正地将他毁灭彻底。   比杀死他还要痛快。   就在那数以千百的苦无爆散出去、就要在闹市里血洗人群之时。   “哦?”   随着一声轻笑响起,一把金闪闪的五骨蝙蝠扇挡在了长池老祖面前。   只见那扇面一翻,所有的苦无都湮灭在空气里。   “不好意思啊,就算做牛郎,贤人也是我羡月楼的牛郎。”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是笑意背后的冷意——“还轮不到你做主。”   林雨行摇着扇子,轻轻巧巧地站在那里,那扇面上还写着一个大大咧咧的「菜」字。   也不知道在嘲笑谁。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等我二更!!   求评论求夸夸!! 第26章 白马银河 期待 ◇   一天之内被两个小辈干涉, 长池老祖的老脸都要挂不住了,偏又搞不懂这俩新时代奇术师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干涉他的。   于是他心头火起,干脆大家一起死一起陪葬, 这是来自上古时代的、他骨子里不容践踏的尊严,反正他本来就是一道意志降临,躯壳死了再找一具就是了。   那些凡人死了, 可就是真的死了。   真是可悲的蝼蚁。   而且他已经看上一具躯壳——那个雪川儿子的躯壳就很好,又年轻又老实,比营养不良的庆太好多了,到时候他就让大侦探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变成恶鬼,岂不比杀了他还解恨。   忍者先祖和庆太本身的记忆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根本不分彼此,庆太恨的, 就是他恨的,他想要的,就是庆太想要的,于是他打着身体当场被击杀的算盘,用忍者的雾割之术闪身飞越到雪川白马的面前, 佯装是要顶着双重无敌硬杀大侦探, 其实他是根本没有使用金蝉术, 他就是想趁身体被打爆的一瞬间剥夺雪川光的意志、成为那具年轻躯壳的拥有者。   论老谋深算, 谁又能比得上他这位五千年前的王者?   然后那摇着扇子的不男不女的人也没拦他,就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想也是不可能拦住他。   而那年轻阴阳师已是甩出一连串的法术、他本身也持剑向他袭来。   一切全在长池老祖的计算之中。   就在路人作鸟兽散的惊叫里、在贤人大喊着快闪开的追击时、在长池老祖的匕首已经抵达雪川光眼前的千钧一发之际——   雪川白马撑起自己受伤的身体以超越年龄的行动力将儿子扑倒在地。   把自己整一个后背都暴露在匕首飞舞的切割范围里。   雪川光想推开父亲, 却被父亲牢牢地护在怀中。   无助又绝望的眼泪汹涌地漫过少年的眼底, 他却只能徒劳地伸手、喉咙里喊出不成音节的字句。   而贤人也在同一时间持故梦切开长池老祖与雪川父子之间的空间。   他之所以要叫那对父子闪开, 是生怕切割空间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什么不该切的东西。   毕竟他不是林雨行那个空间之主, 没那么精细的操作。   林雨行却还在摇着扇子。   一个「菜」字明晃晃地闪耀在冬日的阳光里,却半点不显滑稽,但凡见者,不知为何总会觉得、那是在嘲笑自己。   然后就在贤人切开空间之前的一瞬间,一捧纯色的光芒从雪川光的怀里飘散出来。   雪川白马扑在儿子身上,他是第一个看到的。   是那封威胁信。   是阿光自己都不知道谁塞给他的、最后成为破案关键的那封信。   信封和信纸自己燃烧了起来,变成了纯白透明的火焰、罩住了雪川父子的全身,那火焰宛如灵魂燃烧的辉光,淡淡的,凉凉的,又雾蒙蒙的像是怀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这团辉光阻挡了长池老祖的致命一击,竟是忍者自己的金蝉术。   也正是因为这一击,长池老祖被成功阻碍,随后赶到的贤人将他一剑穿骨、钉在地上,携着空间之力的故梦,将这个古代遗老控得再也动弹不得。   长池老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团「护体神光」,颤抖着说出:“你……你竟敢背叛我……”   只有他知道,那是庆太自己的意志,是庆太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意志。   有哀伤的声音在那团微光里响起。   “我没有文化。”那个声音说,“连写字都要靠抄书。”   “但我能感受到父爱,能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不是你的讲座,大侦探,我依然听不惯你那些冠冕堂皇的演讲,是你在生死之间的抉择,让我明白了。”   “原来,父爱是真的存在的。”   “其实我父亲当年也希望我上学读书,在他没有出事之前,存着那笔钱是为了给我上学用的,他想要我走出灰暗的世界、去拥抱外面的阳光,他叫我不要再守着所谓的忍者尊严。”   “那些破旧的尘埃,就永远沉没在历史里吧。”   “我父亲说,长池忍者一脉,到他为止就已经够了。”   “他也是个没有文化的人,但他说,先祖的荣耀在于心,而不在于执念,只要这颗心还在,这份名为勇敢的志气还在,总有一天,冻土可以开花,灰烬可以复燃,被遗弃在黑暗里的人,他们终将站起来。”   “父亲说,这是他当年执行暗杀任务失败时,他的暗杀目标对他说的话。”   “那个人是樱庭武藏的左膀右臂,是京都地下商会斗争中、凭一张嘴就搅起风云、让无数势力内斗消耗、最后成就樱庭财团独自登顶的存在,父亲被雇主派去暗杀他,因为听说那人并没有武力倚仗,也不爱带保镖随身。”   “结果父亲暗杀失败,又被那人饶了性命,还对父亲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贤人听到自己不顾形象的追问上去的声音——“那人是谁?”   “好像叫他……林先生……吧……”   “如果他还在世,请替我……谢谢他……”   庆太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最后连辉光也消失了,好似那里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叛、叛徒……”霸占了庆太躯壳的忍者先祖在地上徒劳挣扎,却无法起身,更无法反击。   故梦并没有置他于死地。   不是贤人心慈手软,也不是他认为这玩意应该交给警方处理,而是故梦自己、瞄准了长池老祖的肩胛骨。   林雨行扇子一挥,贤人、故梦、故梦钉住的长池老祖、以及林雨行自己,片刻之间就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   “时间停滞之所?”   贤人一眼就发现了日月星辰在脚下升起又湮灭,这是他不久前才来过的地方——负时间里的正空间。   他明白了,林雨行不杀长池老祖,是留着他有话要问。   但刚刚庆太那番话又让贤人心情复杂,不知是哪来的情绪,他酸酸地说:“老子又给你打白工,你却给别人打白工。”   林雨行瞥了贤人一眼,又转过身去。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只有长池老祖一个人。   长池老祖还被故梦钉着,他身后明明是空空如也,他却依旧动弹不得。   林雨行走到他面前。   长池老祖的眼神里先是不屑,然后是愤怒。   然后这个五千年前的老古董爆发出了一连串连贤人都听得匪夷所思的谩骂,说的还是扶桑语,贤人只能听懂一点点,却能听出那是满怀怒意的、恨不得剁了他们两人祖宗十八代的骂人话。   林雨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他轻轻地拨了拨故梦。   长池老祖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   “这里是负时间里的正空间。”   林雨行淡淡地说,“你若是听不懂的话,这里还有一个名字——时间停滞之所。”   长池老祖的瞳孔瞬间缩紧——“你、你是……”   “这个坐标系里的一切,都在我的执掌之中。”那明明温柔极了的声音,却在日升月落的湮灭里,散发着让人心生恐惧的冷意。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让你解脱。”   “不然——”   他又轻轻拨了拨故梦,明明也只是被一剑钉穿肩膀而已,长池老祖在练成金蝉术以前没少受伤,此刻却如被十万柄利刃穿心那般剧痛无比,好像他的触觉在这个地方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想挣脱躯壳逃走,根本挣脱不了。   他想放弃这副躯壳、哪怕是自爆他都做不到。   开了好多层的金蝉术,也没用,这不是物理伤害,也不是法术伤害。   是贯穿他意志的疼痛。   “你当年是怎么死的?”林雨行问他,“是谁杀了你?”   “我、我才不会告诉你……”长池老祖愤恨地说,不知是嘴硬、还是他的死亡实在太过憋屈导致他不愿提起。   林雨行将故梦一拧,横穿了老祖的另一个肩膀。   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才停下。   五千年前登顶世界之巅的存在,此时如串上的烤肉一般,在那恶魔的掌心里,逃脱不得,寻死不得,只剩恐惧。   长池老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都滴出了血来。   林雨行平静地站在老祖面前,玩弄着这位遗老的意志和尊严。   贤人觉得他看到了一个恶魔,一个拥有无数张面孔的恶魔。   他确实没有骗他。   好像赠予他的那些温言软语、那些轻柔微笑,才是他勉强给自己套上的假面而已。   而真实的他,从来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从他看到那封信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事件的全貌、为自己想要的结果开始铺路。   “我、我说……”   高高在上的老祖已经被折磨到不成人样,喘着气乞求恶魔放过他。   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什么祖先的荣光,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是可以抛弃的。   林雨行扬起了下巴。   “我、我是被……”   却在他正要说出那个真相时,庆太的躯壳突然爆炸开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把他身处的空间都打碎了,故梦在爆炸的血肉碎块里被抛飞到天上,同时被抛飞的,还有近在咫尺的林雨行。   紧接着,能量聚焦的旋涡席卷着、再度引发了一次爆炸,长池老祖漫天的血肉碎块都被炸成了虚无,连脚下的日月星辰都被旋涡卷入而消失不见。   贤人自己也被波及,却第一时间飞过去接住了那人断线风筝般的身体。   林雨行吐了一大口的血,把贤人的西装袖子染红了一大片。   贤人皱眉:“你没防着他?”   “不是他……”怀里的人艰难地站起来,“他没有脱离我的控制,不是他……是更高层面的……意志……”   “行了你别说了。”   贤人替他将故梦捡了回来,他讨厌这个地方,他想,王八蛋每次过来都要受伤。   那人却还要强撑着身体,去很远的地方切断一条条的记忆之线,好像格外厌恶与这世间有过多纠缠。   贤人扶着他,又帮不了他。   只有两人的呼吸交叠在寂静的虚无里。   最后总算能回去了,贤人刚被一群警察和路人围起来问长问短时,一转头那人已经不见了。   贤人摇了摇头,他这回没急着去找他,他说了相信他,他就永远相信他。   “所以大和田这个身份是假的?”   跟着警车回局里去记录的羽上贤人,顺便支使雪川白马利用他在警局内的声望、替他查到了大和田的资料。   雪川白马虽不情愿,但贤人毕竟今天表现出色,又多次救了他们父子的命,讨厌归讨厌,雪川家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   加上雪川白马自己也对大和田有些怀疑,就在尘封的档案里翻出了他的资料。   大和田,原名横尾一平,是京都当地一所蓝天福利院的院长,以收养孤儿为幌子,不但贪污社会的捐款,还把「不听话」的孤儿卖到玉港地下的非人市场。   东窗事发是在平承十三年,这位院长被发现正要侵犯一名七岁的女童,却被那女童身上突然爆发的奇术力量给反击到半身不遂,还同时炸掉了半所福利院,于是他一边把女童卖到了玉港地下换取钱财,一边杀死了目睹他犯罪的福利院员工,然后改头换面、改名换姓,逃出福利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让大侦探查到这个线索的,是不知被谁夹在档案里的一张医院诊断书。   大和田一平,平承十三年就医问诊,诊断结果是断子绝孙,无法治疗。   平承十三年,正是林珰被卖去玉港那一年。   也是大和田被芦花国中聘用为生活老师的那一年。   贤人回到羡月楼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王八蛋没跑。   还躺在一楼的沙发上睡着了。   那人失去血色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呼吸恬淡又绵长,贤人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折痕,又生怕吵醒他。   最后只能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这个可恶的混蛋身上。   真是的,大冷天,受了伤,也不知道盖个被子。   然后他看到了林雨行手边放着的那本、还没看完的小说。   贤人轻轻拿起来,是他当时给林珰念的故事书《平凡时代》。   贤人看到了他当时没读完的那句话——   【生命本身就是足够温柔的存在,无论人们怎样轻视它,它也总会给你不期而遇的惊喜……我们历经漫长时光等待着的,是对于我们生而为「人」这件事最简单也最坦荡的回应。】   作者有话说:   二更成功!我好棒哦!   卷三 香山半雨 ◇ 第27章 香山半雨 来客 ◇   林雨行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半夜。   这几天天气晴朗, 夜空里挂着一轮圆月,月光的清辉从羡月楼的天窗里洒下,正好洒在年轻阴阳师的肩头。   贤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那双刚刚睁开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惊讶, 然后很快弯了起来。   “贤人在看什么呢?”   明知故问。   贤人将他扶起来,“看我的好儿子。”他说。   那人难得不跟他争,只是将目光越过他的肩头, 望着那高高天窗上的星辉与明月,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真好的月色啊。”   “羡月。”贤人忽然问他,“你为什么羡月啊?”   “贤人想听真话假话?”   “真话。”   那人思忖了一会:“这么好的月色……我不想说真话。”   “那就不说。”贤人好就好在他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这是他与弯弯绕绕的他最截然不同的地方,贤人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他, 说,“我只知道, 人的羡慕往往来自于无法拥有,如果终有一天你想要寻找你无法拥有的那部分,我希望那是我。”   那人笑了,眼中的月光清楚又动人:“贤人说什么呢。”   “是啊,我在说什么呢。”   贤人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月色。   羡月楼的冬日忽然就平静下来。   芦花国中的新学期要明年才开始, 但各种社团已经在圣诞节前就开始招新, 林珰于是天天往学校里跑, 对崭新的中学生活也是向往的很。   没有小姑娘咋咋呼呼的羡月楼, 一下子就空旷了不少。   林雨行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那道更高意志给他造成的冲击比贤人预想的还严重,虽然他装作没事, 但贤人看到了他换下的衣服都是带着斑驳血迹的。   贤人于是把营业中的牌子也摘了, 还把羡月楼的空间坐标隐藏了起来, 没有「钥匙」的人来到梅见小路尽头, 只能看到那家泰拉国猛男按摩店。   林雨行笑着骂他多事。   还说我吃过的亏多了去了,这点小事,无所谓的。   又意有所指地说,我这种人,你不必在乎那么多。   “林羡月!”贤人拔高了声音,“你又开始了?”   那人嘀咕了一句「贤人真没意思」,就把电视声音按到了最响。   电视里正在播放樱庭武藏吃了印加神厨的咖喱后,结果上吐下泻脱水昏迷,连夜抢救了12个小时才脱离生命危险。   贤人凑过去,热乎乎地说:“嗨呀,老相好当然比我有意思。”   “?”   “你们当年怎么分手的啊?”   “?”   林雨行没理他,拿起遥控器又切了个台,这是一档婚恋相亲节目的重播,电视里的一号男嘉宾正在堆起他又骚又靓的微笑、一边夸夸其谈自己的留学生涯、一边把法术表演玩出了花,全场选手都在欢呼,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赤果果的爱慕。   连主持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暧昧。   镜头直怼到了这位一号男嘉宾的脸上,那颜值依旧完美无匹,两瓣闪亮的红唇正在口吐芬芳:“我的择偶标准嘛,哈,我喜欢美人,还必须是有内涵的美人,哈,虽然我自己就是有内涵的美人,哈哈哈……”   镜头拉远,一号男嘉宾的台前,名字牌上写着:羽上贤人。   林雨行学着贤人的语气:“嗨呀,真有意思。”   “不,不是这样的。”   贤人一个噤声呪就丢过去想让电视机闭嘴,可林雨行直接伸手拦截了他的法术,电视里的羽上贤人还在天花乱坠——“我一直没有交往对象?哈,主持人,你怎么知道真的没有呢,说不定我有好多地下情人哈,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哈哈哈,毕竟我是强大的阴阳师,还有法-力-无-边-的神明血统……”   “不!不是!你听我解释!”   林雨行阴阳怪气:“贤人好厉害哦,好多?有多少呀?”   贤人都快要绝望了:“我是被老头逼着参加节目的!我、我就是故意那么说,好让这些节目邀约以后都跟我绝缘!”   “能来到这么华丽的舞台上——”电视里的羽上贤人正在笑得荡漾,“和这么多优秀的对象相识相交,那是我的荣幸啊,哈哈哈,真希望下期还能再遇见你们,美丽的朋友们……”   林雨行学着那腔调:“下期再见哦——”   “不!不见!”   向来觉得自己的颜值无可挑剔的羽上贤人在这一刻突然发现电视里的自己要多蠢有多蠢,他恨不得一拳过去打爆那个蠢蛋的脸,于是他起身了。   林雨行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一挥手,那电视机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藏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充斥满整个羡月楼空间的荧幕投影。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空间手段,几十上百个投影悬浮在空中,每一个投影都在播放相亲节目里滔滔不绝的一号男嘉宾——“下面我来演唱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献给我亲爱的你们!”   上百个羽上贤人一齐展开歌喉,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绝世合唱会。   贤人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社、死、现、场。   “林!羡!月!”   年轻阴阳师又气又急,他挥手打出大范围法术,可打碎的只是羡月楼里的浮灯花火,节目里的羽上贤人正在引吭高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贤人甩出幻术师的空间法则要去干涉,林雨行才不会让他如愿,从软椅上跳起来,一手遥控器一手故梦,就跟贤人打成了一团。   羡月楼终于又回到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节目里的羽上贤人——“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   贤人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而林雨行的攻击已至,也不知这混蛋心里憋了什么火,招招出手都是刁钻狠劲,贤人不得不拿出十二分力气去应战,他又怕真下手狠了伤了他,又得各种小心,简直委屈。   那王八蛋一边打架还一边嘲讽他:“我看贤人更喜欢上电视去相亲呀,难怪不想做我们羡月楼的男公关。”   “那只能把贤人的录像留下啦,我看这段就很好。”   节目里的贤人正在对观众席抛飞吻——“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反正我身体也不好,珰珰还上学了,店里缺人手,本来就要招个新人。”   “就这么决定啦,到时候就把贤人的飞吻放在店门口循环播放,我还能省好多广告费呢。”   “然后我就招个新人来干活,贤人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你就算把羡月楼藏起来,我也能等到我理想的员工。”   贤人要爆炸了——“你!想!的!美!”   直到店里半数的家具被打坏,贤人才仗着自己法-力-无-边-的续航能力把那个可恶的混蛋击落下来。   林雨行重重摔在地上,嘴角都渗着血,却也无所谓地站起来,还不让贤人扶他。   他还在笑:“贤人呀,你唱、咳、唱歌真好听,你能不能、唱给我听?”   “你什么时候不发疯了我就唱给你听!”   贤人又气又心痛,他知道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他那身伤真是从来都没有好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本来就无法痊愈而放弃的心理,他仿佛沉浸在这种痛快淋漓之中,好像这样才能触摸到生命真实的一部分。   贤人明白了,那人无法拥有的,就是名为真实的那一部分。   不惜把自己搞到狼狈不堪、也要拼了命地去触碰。   说着不想做人的他,竟是……比谁都想做人的。   荧幕里的羽上贤人还在高歌,男高音气势浑厚,直冲云霄。   贤人黑着脸:“把电视关了!”   “不要。”   “你关了,我现在唱给你听。”   “恐怕你没机会献丑了。”   “?”   铃铃铃——   门口的风铃在这时被摇响了,清脆的声音竟然比头顶的大合唱还令人注意。   贤人很诧异,羡月楼的坐标可是他亲手藏起来的,林珰又在学校,还有谁能找到这里?   那人却已经扶着墙出去迎客了,脚步踉跄,墙上被他扶过的地方是长长的血迹。   好好的羡月楼,又被他们两个搞成了凶案现场。   不就问了句他的老相好么……   贤人叹了口气,在自己的大合唱里,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等我!! 第三卷 啦!啊啊啊好快好快好大好大!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20341217 70个;贤林今天结婚了吗 3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55053231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困难比较 3个;羽妄微闻、偶尔抬头望天、汤圆ovo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5个;55523061、一笑墨白 2个;上山打老虎、企鹅今天想做饭、采薇、5740543、汤圆ov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40543 11个;喜欢有钱 8个;55523061 6个;偶尔抬头望天、霁夜茶、采薇 3个;贝壳壳、一笑墨白、汤圆ovo、大王、12534712 2个;不合格的沙雕、星羽千野、55053231、金铃、太闲居士、老大太矮怎么办、上山打老虎、嗒嗒、琴鸣九涧、13729127。看完这一本就退网、燕水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星Leccio 66瓶;憨憨不是怂怂 50瓶;是你居没错了 35瓶;youko、普莱尔、烟雨平生 20瓶;天殇花舞 15瓶;嗒嗒、我爱追文 12瓶;每天只想嗑cp、l先生的猫猫、水上吟、玫瑰川鸟、沙场秋点兵、兰卿、煮鸽炖鸽烤鸽子、我有大病你杠你对、阿泽、12534712 10瓶;清风朗月 7瓶;嘿嘿嘿、有苏…… 6瓶;大王、mini宇 5瓶;鹿在水里 4瓶;西溪养鱼客、40487446 3瓶;白清明、蛸 2瓶;柳柒、余铜牌鱼桶、若为此弦、牙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香山半雨 善小 ◇   羡月楼的大门打开, 冬日的阳光铺照进来。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白衬衫,西服短裤, 天气很冷,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呼吸之间是浅浅的白气。   雪川光。   贤人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贤人刚想问他怎么找到的, 雪川光就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怀里抱着的礼盒都差点摔落地上。   “啊这、这是……”   在一百个声源的合唱声里,少年惊恐万分。   饶是他见惯凶案现场,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从门里望进去, 整个楼里宛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瓦斯爆炸,连楼梯都塌了一半, 而那位两面之缘的羡月楼店长,全身都挂了彩,脸色煞白,嘴角通红,一只袖子还在往地上滴血, 简直从恐怖片里走出来一样……   对, 这就是恐怖现场, 特别是那一屋子鬼哭狼嚎的男高音。   羽上大人和店长大人一定是被鬼怪袭击了!雪川光摸出手机, 他觉得他还是报警比较好。   林雨行靠着门框,咳了一声。   贤人就把少年的手机抢走了。   “羽、羽上大人!”   “阿光呀。”林雨行笑眯眯地喊他,“先进来呀, 别介意哦, 我们只是在装修而已。”   贤人:……   雪川光心惊胆战走了进去, 他上次来羡月楼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谁特么装修前先点个瓦斯爆炸啊还用自己的血在墙上画画啊!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鬼哭狼嚎的来源。   雪川光:……   贤人:“不是,阿光,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种人。”   贤人:“王八蛋!!你给我够了!!”   在贤人快要暴走的边缘,林雨行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当空一扯,就好像轻飘飘地扯掉一块幕布,瞬间满屋的投影、倒塌的楼梯、横飞截断的家具、恐怖片里的墙壁、满地的木屑和碎玻璃……全部消失不见了。   确切地说,是一个崭新的羡月楼替换了原来的瓦斯爆炸现场。   贤人去过梦中的羡月楼,他知道那才是羡月楼的真正坐标,在现世的这座小楼,不过是一个镜像投影而已。   所以王八蛋才毫无所谓地一言不合就跟他打架拆家、还一言不合就给自己开洞。   因为这都是假的。   是他打破自己也无法找到真实的地方。   贤人莫名地就有些难受,他不知道那人想要的真实在哪里。   或是怎样的真实,才配进到那人的眼中。   至少不是他。   他也是假的。   那一百个羽上贤人大合唱就算熄灭了,也还震荡在他的心里,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他是假的。   蠢到无可救药、浮夸到让他恶心的假。   那根本不是他羽上贤人真正的追求,他求风林火山,求绝世大道,他求的东西永远不在这个俗世里,他也看不起俗世之人,可他自己又深陷于此,在所谓京都守护者的神座之上。   他的王八蛋,多剔透的一个人啊。   他一开始就看透了他的假。   他一边嫌弃着他,一边又渴望着他,那个真正的、在虚伪躯壳深处的他。   而这时的雪川光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   坐羽上大人的飞天汽车或是在闹市看绝代高手打架,都没有这一刻给雪川光带来的震撼大,像是看完了一辈子的奇幻大片,少年好久才回过神来——“我、我刚才是幻觉吗?”   “一定是外面太冷了,阿光被冻出幻觉了呢。”林雨行给少年递上一盏热茶。   “可、可是、”少年指着店长大人给他递茶的手,“您的手还在流血啊。”   “哎呀。”林雨行随手拽过贤人的衣服下摆,像是拽过一片抹布似的擦了擦手,笑眼弯弯——“阿光真厉害,不愧是雪川家的小侦探。”   雪川光:……   少年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就赶紧把怀里一堆礼盒放在了桌上:“这是父亲送给两位大人的谢礼,感谢两位大人将我们拯救在暴力犯罪之中。”   “哦?”   “父亲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一点小小心意,两位大人千万别嫌弃。”   林雨行笑眯眯地收了礼,少年立刻就要告辞,说父亲还在等他回去做事。   贤人拦住了他:“是你爹不让你和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术师来往吧。”   少年闻言,顿时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窘迫地搓着衣角。   贤人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啊?我?”少年抬头,他一双圆圆的、小鹿般的眼睛里,是让人无法质疑的诚实与纯粹,“我上次和您一起来过呀,今天走过来就到了。”   “你没看到一家按摩店吗?”   “什么按摩店?”少年错愕,好像想不通为什么会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羽上大人是说您抱着一百个猛男过夜的按摩店吗?”他想起了他在报纸上看到的头条——“可您为什么要问我呢,我是未成年啊,我不会跟您去的!”   贤人:……   “阿光真是个好孩子呢。”   王八蛋好像从来不会吝啬他的赞美,贤人看向那张苍白的、却依旧绝致动人的脸,他发现那人看阿光的眼神,和看珰珰是一样的,是摘掉所有虚伪之后的温柔,是冬日里最温暖的光,那样的眼神他从来没给过他。   雪川光又要告辞离去,但似乎天不遂人愿,羡月楼的门外,又闯进来一群人,雪川光于是被迫留在了现场——   进门的是林珰。   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像是不良少年团的高个子男孩,当中的一个浓眉横目,龇牙咧嘴,一米八、九的个子,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几个人搀扶着。   “微生哥哥!他们——”   林珰跑进门,一句话还没说完,当中的男孩就发声了——“你们谁是她家长啊?”   “怎么了?”林雨行不说话,贤人就当先承担起了爸爸的义务。   “这个凶丫头打人!把老子的腿打断了!”   贤人看了看林珰和他们的体型差,简直就是小白兔和大怪兽,他觉得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贤人问她:“珰珰,怎么回事?”   “我就是、对他的摩托车丢了个土墙术啦!”林珰气鼓鼓,“他就自己摔断了腿,还怪我!我都帮他付医药费啦!”   “你为什么要对他丢土墙术?”贤人顿时有点头大,他记得那是他亲自教小姑娘的土墙术,就怕她出门上学被人欺负,可不是让她来欺负人的啊。   林珰理直气壮:“他们欺负小狗狗!我不阻止他他就要把小狗狗抓去吃掉了!”   林珰用非常清晰的条理叙述了这件事——   林珰这几天在芦花国中玩耍,加入了学校的流浪小动物救助社团,和学长学姐们在课余时间寻找需要帮助的小动物,她谨记两位爸爸的教诲,从未乱用奇术欺负同学,直到今天,社团在学校后门的窄街里救下了一条受伤的小狗,林珰用零花钱买了罐头给狗狗吃,还用治疗术治好了狗狗的外伤。   结果她前脚刚走,狗狗就被这个名叫香山桐次的高年级学长抓了起来,拳打脚踢泄愤,理由竟是狗吃的比他还好,看不顺眼,还扬言要把狗抓回去烤了。   林珰就趁他骑摩托车离开时丢了个土墙术,撞得他人仰马翻。   但是又不忍心他受伤没人管,林珰就好心把他送到了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   谁知那香山桐次就赖上她了,还叫来一群社会上的混混朋友们逼着她回家找家长给他们一个「说法」。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林珰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都不知道这么垃圾的学长怎么穿上芦花校服的!”   “凶丫头!你放屁!”那群混混却压根不认账,“你就是平白无故伤人!会用奇术了不起啊!我们大哥还在奇术新星委员会上班呢!”   “就是,满嘴谎话,也不怕我们叫大哥来割了你的舌头!”   “小小年纪,芦花国中怎么会有你这种坏孩子!我看你是用奇术作弊考进来的吧!”   林珰都快气哭了:“我没有!你们才是坏孩子!”   因为事发的窄街里没有任何监控,双方各执一词,那群男孩子仗着人多势众声音响亮,在争执里很快就占了上风。   “所以,凶丫头的家长。”那个香山桐次摸出一根香烟,拽拽地叼在嘴里,“赔老子三十万医药费,这事就算揭过了,否则我们把大哥喊过来,让你们这些废物知道用奇术伤害平民的后果!”   一群人哄笑起来:“奇术师可没有什么未成年保护条例,嘿嘿,这么小的丫头被抓进去,放出来可能都变成老奶奶喽!”   “还是有很多孩子的老奶奶!”   “哈哈哈……”   那香山桐次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对喽!三十万医药费怎么够呢,我这后续还要营养费啊!还有精神损失费,哎呦,我可是要考东淮大学的天才种子!这次骨折让我的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你们说,要个两百万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说着,他吐出了几个洋洋得意的烟圈。   林雨行在这时咳了起来,还一边咳一边把血吐在了地上,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整个人扶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贤人赶紧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恶心。”那人喘着气说,“烟味,恶心。”   贤人还想问他珰珰这事怎么说,却被他半推半扯地往屋里带去。   哦豁,贤人也是个聪明人。   这是王八蛋偏不想让某人回家呢。   一时间,羡月楼门口只剩不良少年团、林珰以及雪川光。   单纯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油锅里的双腿不是羽上大人了,是他。   雪川光放弃了必须赶紧回家以免被打的念头,他站在了气哭的小妹妹面前,他对着那群不良少年说:“大家不要吵了,我们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支持打击所有暴力犯罪,前提是在证据明确、真相被公认的情况下。”   香山桐次冷笑:“哟,原来是大侦探的儿子啊,你想怎么样?”   他们认出了雪川光,却没把他放在心上,如果是雪川白马在这里,他们可能会紧张一下,但这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论个头还没他们高。   雪川光一脸认真地说:“所以在大家都没有证据可以指控对方的情况下,就不要先说赔偿啦,让我们把事件的真相先还原出来,好吗?”   不良少年们面面相觑,有人犹豫,有人心虚,有人又觉得那地方没有监控,根本还原不了什么。   雪川光见他们神色不定,又追加道:“如果我无法还原真相,就算这位小妹妹不承认,我也愿意承担各位索要的赔偿金,这总行了吧,请各位带我去现场看看吧。”   “好吧,傻比。”香山桐次掐了烟,挥手一招呼,一群人就带头引路,脸上一个个都是掩不住的狂笑,好像已经看到了几百万的天降横财在向他们招手。   雪川光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他知道要是这次破不了案回去绝对会被老爹吊起来打,更别说摊上那么可怕的赔偿金。   可他就是想在这一刻伸出援手,哪怕他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侦探,也几乎没学到任何侦查技巧。   他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孤立无助的小妹妹被一个人丢下,在她两个家长如此不靠谱的情况下。   羽上大人救过他,小妹妹也救过他,他也要站起来、去拯救别人啊。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父亲说的对,拥有异能或是身怀奇术,那都不是拿来炫耀的,京都大阴阳师不见得比医生护士高贵多少,当红明星可能还不如田间农民懂得勤劳与耕耘。   人生于世,但求无愧,雪川光握着拳头,少年人的事情,就让少年人自己来解决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成功的第六天√   夸我,嗷嗷,我好棒! 第29章 香山半雨 水彩 ◇   羡月楼。二楼。   林雨行确实是个闲不住的, 就算贤人拒绝跟他打架,他也不肯好好躺下来休息。   小朋友刚走,这人就跑到二楼的画室, 摆开了画架和纸笔开始折腾。   贤人不是第一次看他画画。   但他之前画的都是些意识流鬼画符,贤人半点看不懂,问他画的什么, 这王八蛋也没一句人话,一会什么莫比乌斯迷宫,一会什么时间悖论矩阵,一会又说自己画的是赫尔梅亚沙漠里的太阳尖顶,能召唤奥特曼的那种。贤人:鬼信你。   贤人今天第一次看懂他在画什么。   人像。   他这次没有拿那些大红大绿大紫的颜料疯狂配色玩鬼画符了, 他拿着一枝炭笔,在画纸上认真仔细地画着一个人像的线稿。   人还只有一个轮廓, 贤人看不出是谁,于是问他。   林雨行却反问:“贤人听说过「草人换黄金」的故事吗?”   “听过啊。”   贤人说起他在京都博物馆广场上的见闻,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近代奇人无常先生就是徐豌豆背后的「那位大人」。   林雨行说:“那个事情是真的哦,把草人当老婆娶回家的美利星军官,就是后来的SABIT副局长, 西奥多库克。”   “所以解无常是用《白日梦》的力量制作了草人, 以此狩猎了副局长的欲望?”   “我猜是这样吧。”林雨行笑了笑, “不过这种事情, 其实不是非要「存在」之力才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哦。”   贤人脸色古怪:“所以,这次是谁要倒霉了?”   那人似答非答:“人心呀, 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东西了。”   不得不说, 林雨行的画工相当不错, 前提是他不鬼画符的时候。   很快贤人就看出来了, 他画的是一个少年,一身干干净净的衬衫西服,一头干干净净的齐耳短发,一双纯澈的鹿眼里,是晨曦盛世般的光彩。   雪川光。   是他,又不是他。   这是一个比现实中的雪川光还多了几分明亮色的少年。   林雨行用的是非常写实的画风和配色,所以贤人一眼就能看出画里的少年和雪川光的不同之处,他认识的阿光确实是个好孩子,但从未拥有这份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英姿朝气,这份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就好像同样美好的两个少年,一个是在日光灯下被迫营业,一个是在太阳底下坦坦荡荡,眉间发梢都是斐然神色,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这是雪川光无法拥有的那部分。   贤人指着画上的少年:“这是……阿光?”   林雨行直接拍掉了贤人的手,好像这样指着人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贤人看不出来么,这是理想呀,是这世上最值得被追求的愿望,是万千人心殊途同归的向往。”   那人就知道卖弄,还笑得狡黠,贤人哼了一声:“不就是开了滤镜的阿光吗,小屁孩一个,你还画的那么仔细,玛德,上次叫你画我,你给我画条蚯蚓!”   “贤人真不懂艺术。”那人理直气壮,“我给贤人的明明是时下最流行的抽象派穿越画风哦,那可是一条万人迷穿书白月光团宠蚯蚓!”   “那还不是蚯蚓!”   “那我下次给贤人画个乌龟好了。”   “滚啊!你才是王八蛋!”贤人对那条蚯蚓相当耿耿于怀,特别是在阿光写真的对比下,“老子那么帅!你就不能给我画个写真吗!你自己都夸老子好看来着!”   “我哪有。”   “在神罗大剧院!你夸我好看了!”   “是么?”那人冷笑,“一定是贤人把我按在墙上逼我说的,贤人真恶心。”   “行啊!”贤人捋起了袖子,“老子今天就再把你按在墙上逼你再说一百次!”   才歇了不到半天的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林雨行一手画笔一手颜料盘,配上他极为擅长的幻术操作,跳跃挪腾之间,竟是把幻术师的空间法则都染上了平白绚丽的色彩。   贤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奇术也是可以被染色的,还那么好看。   于是一边欣赏着他的王八蛋的绝美操作,一边大开大合地用尽一切手段跟他拼招,顺便阻止他企图再次召唤一百个羽上贤人施展魔音诅咒大法。   到底是被这副身体拖累,王八蛋没多久就被贤人成功按在了墙上。   两人的头发、脸颊、脖颈和衣服上,都沾满了五彩斑斓的颜料,却谁也没觉得尴尬,反而都用一种欣赏珍奇的目光、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   如同狂欢终场的庆典,在碎了满地的浮灯花火里,是一副旷世华美的水彩绘卷。   贤人把那混蛋死死地抵在墙上,他嘶着声音说疼也不管他,还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对自己——“老、子、好、看、吗?”   那人唇边噙着笑意,垂眸一片氤氲的光影,“好看的。”他轻声说着,长长的睫毛上,一抹混了色的漂亮水彩正在温柔地落下。   窄街。黄昏。   雪川光其实直到抵达现场,他都没有想出破案的好办法,一路上只能拼命地回忆父亲查案时那些经典手段,然后绝望地哀叹,果然他和兄长是有天壤之别的,兄长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侦探,而他就是一块朽木,这么多年跟着父亲的耳濡目染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学会。   他发誓不是他不想学。   就像背书,能倒背如流和能实际应用完全是两回事。   “大侦探,请吧!”   香山桐次一群人哄笑着把雪川光推进了窄街深处。   这是隔开芦花国中与后门街区的小路,说是小路,平时根本没有什么路人,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这里连阳光都照不进来,墙角全是厚厚的积雪,积雪里埋着七歪八倒的杂物,这是街区高楼丢下来的垃圾,而窄街地形导致的阴冷,让平时连流浪汉都不愿意进来,所以垃圾没人收拾,地面徜徉着污水,又臭又脏。   雪川光哪里找得到什么真相,地上连一根狗毛都摸不到。   墙上被撞出的坑倒还留着,雪川光在那里发现了一些闪闪发亮的镜子碎片,那是香山桐次摩托车的后视镜被撞碎了。   雪川光在研究那些碎片时,香山桐次的声音响了起来:“啊哈,我倒是忘了,你们还要赔我修车费呢!我这辆车可是土屋和弥签名的限量版!没有一百万根本买不到!哼,把我车撞坏了,至少也要原价赔我吧!”   “你骗人!”林珰拿出手机翻了两下网页,就戳穿了香山桐次的牛皮,“土屋和弥的签名车一共只卖了十台哦!买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富豪,在网路上都可以查到,你一个连狗狗吃罐头都要嫉妒的穷比,你怎么可能买得起,你那辆摩托一看就是山寨的仿品,哼,你别欺负我小朋友不追星。”   “小屁孩子,不懂别瞎说!”香山桐次顿时黑了脸,又把矛头指向了雪川光——“喂,大侦探,你的真相呢?哈哈哈我劝你早点放弃吧,乖乖把赔偿金拿出来,老子还能大发善心请你吃个晚饭。”   雪川光正在拿起一片碎玻璃镜,若有所思。   林珰生怕这群坏孩子仗着人多欺负阿光,就算他最终找到真相,他们不认又有什么办法,这里是真的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证,SABIT的复现师也不可能为了一条狗过来查案。   这么想着,林珰赶紧用手机给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们发送消息,她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需要支援!   因为林珰自己都不相信雪川光能破案。   她早就看出了阿光和他的爸爸完全不一样,雪川白马的眼神那是精光毕露的,仅仅是人站在那里,凶手就会心虚,没有任何细节能逃过雪川白马的那双魔鬼般的眼睛,他只要瞪一眼,都不用开口分析,凶手都会吓得招了,比如那个庆太,就是当堂屈服。   可阿光不是,阿光的眼神是小鹿一样的,比白纸还单纯的,那不是说他不谙世事,是这万千世事都无法在那双眼睛里留下色彩,所以他见再多的尸山血海、看再多的凶案现场,他也做不到从一个侦探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他的目光不在那里。   把他强行按在一个查案者的位置上,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努力遵命、不让父亲失望而已。   这是林珰自己发现的,以一个小朋友的角度发现的。   贤人把阿光捡回羡月楼的时候,她一度以为阿光会生他父亲的气。   后来她发现阿光看他父亲的眼神里,只有敬佩、畏惧以及那么一点惊恐,但没有怨恨,没有生气,和庆太完全不一样。   哪怕父亲给他套了诸多枷锁,他仍是那么纯澈那么干净。   就像把全世界的水彩、油漆、墨汁、甚至是咖喱、火锅、肉酱汤都泼在他身上,他依然是纯白色的。   是一个少年最好的模样。   林珰摸了摸肚子,她饿了。   只是,阿光哥哥的目光到底在哪里呢?   在回家吃贤人哥哥做的大餐之前,林珰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因为雪川光站了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照相机。   “我知道真相了。”少年不卑不亢地说,“香山桐次,你听好了,我现在告诉你。”   少年清瘦修长的身段,在黄昏阴暗的窄街里屹然挺立,好像有一圈看不见的光华笼罩在他身上,辉映着世间纷繁万千。   林珰永远记得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一更来啦!!   二更等我!! 第30章 香山半雨 理想 ◇   雪川光捣鼓着相机, 一会拧了拧镜头,一会掰了掰手柄,一会又打开麦克风、试了试麦。   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香山桐次等得不耐烦了:“大侦探, 有屁快放啊!”   雪川光「哦」了一声,不急不慢地说:“其实事情的真相,不是我告诉你, 是你告诉我们。”   不等香山桐次反应过来,他又说:“相信大家都记得前不久的梦野蝴蝶事件吧。”   “神月弦三郎做了那么多坏事,还陷害我父亲,差点就把他的邪 教仪式搞成功了。”   “最后他坠落神坛,全靠西方强国的高科技让他说出了真相。”   “就是风靡全国的犯罪心理检测仪, 想必你们一定看过广告吧。”   “不过这个机器呢,确实有点问题, 所以最近都下架了,因为它对人的副作用太大,你看神月弦三郎到现在都没出院,新闻还报道说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你们都看了新闻吧。”   神月弦三郎是这段时间的新闻焦点, 比樱庭武藏的病情都让人捉急, 神来国的国民都翘首以待着想看看他会被判什么罪, 结果这老住持躺进医院就没出来过,他真失忆还是假失忆的猜测也在民间吵得沸沸扬扬。   这个事情几乎没人不知道的,可与眼前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良少年团哄笑道:“你是不是还想把你爹搬出来查案啊?废物, 让你爹为一条狗伸张正义?哈哈哈……”   就算雪川白马亲至, 他们也相信在这没有任何证据留下的窄街里, 什么都查不出来。   雪川光却说:“不不不, 为一条狗伸张正义的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相机,说:“这就是我父亲昨天从警察本部拿回来的样品,犯罪心理检测仪第二代,是神月弦三郎那个事故出了之后,西方强国连夜改进研发出来的,你们放心,这一代已经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了。”   “昨天父亲已经带我去警部看过产品测试了,一个涉嫌拐卖儿童被抓回来的嫌疑犯接受了测试,在第二代检测仪的照射下,他如实供述了拐卖儿童的一整个黑暗产业链,并且在测试结束之后,他当众向明日山警部补进行了表白,说他喜欢他戴眼镜的样子。”   “后来还接到报警电话,是一个被家暴的妻子报的案,我和父亲跟着警车去了现场,妻子报警说是丈夫三番五次殴打她,还有医院的诊断记录作为证明,丈夫却说是妻子自己摔的,说他们的纠纷只是家庭矛盾,叫警察不要管。这种事情从前警方也只是调解,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家里又没什么监控。”   “但昨天我们带去了第二代犯罪心理检测仪,在检测光束的照射下,那位丈夫一五一十坦白了他家暴的事实,并且在坦白结束后,他比妻子更主动地想要离婚,他说他已经爱上了用光束「净化」他的明日山警部补,他要勇敢追求真爱。”   “哦,对了,那位拐卖儿童的犯人,也是明日山对他进行「净化」的。”   “我父亲今天早上还接到了一桩委托,关于网售虚假减肥药的,受害者来事务所请求父亲帮她制裁兜售假药的网路主播,这种案子本来是很难破的,因为没有转账证据,更查不到制药渠道,那位主播还有庞大的人气,很难证明受害者全身溃烂就是吃假药引起的后果。”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父亲只用了十分钟就破案了,那位主播正好在附近直播,父亲持着第二代检测仪赶过去,就那么一照,快门一按,主播就在他自己的直播里宣布了他卖假药坑骗粉丝的事实,并且还在观众的见证下,当众向我父亲求爱,还吵着要当我的继母!真是的,他是一个男人诶,竟然想当我的继母?”   “所以目前看来,这个第二代检测仪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会让犯罪者爱上「净化」他的人,并且这种爱是持久而浓烈的,还跨越了性别,也算是犯罪者心里唯一的美好被照出来了吧。”   “香山桐次,我先说好,你可不要爱上我,我将来是要当大侦探的,我才不想那么早就谈恋爱,我爸也不会接受你这种儿媳妇的。”   说着,好像为了防止自己被爱上一样,雪川光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放到了地上,然后打开了闪光灯。   闪光灯突然亮起的光芒让整个不良少年团都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要不是背后有墙,怕是已经摔了一地了。   那高中部的香山桐次自己就干过无数偷鸡摸狗的事,更别说他喊来的那群小混混,一个个都是在城市阴影里偷抢拐骗混饭吃的。   “你们站着,别动啊。”雪川光说着,还调好了快门倒计时,“我就把检测仪放在这里,请你们接受一下真理之光的检测,一切真相都会大白,如果你们是无辜的,欠你们的赔偿金绝不会少,我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你们放心好了,我设置了3秒倒计时的快门,你们不会爱上我的!”   说着,咔嚓一声,阿光按下了快门键,然后快步跑远,好像生怕被求爱一样。   然后刚刚从吓傻中反应过来的不良少年团已经一窝蜂冲上来抢走了相机。   【倒计时3——】   “这个怎么关来着?这个是关机吗!”   “不,不是这里,是这个!”   【倒计时2——】   “混蛋,关不掉啊!怎么回事!”   “不会吧桐次,我们不能陪你认罪啊!”   “怎么还会有这种玩意,可恶的侦探……”   【倒计时1——】   “桐次你自己干的好事不能拉我们下水啊!”   “砸了它!砸啊!”   “快!来不及了!”   “什么狗屁检测仪!老子现在就砸爆它!”   没有倒计时了,哐当一声,相机被他们砸碎了。   镜头、屏幕、快门、感光元件……相机零件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雪川光平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都录下来了,朋友们,你们拒绝接受检测,还毁坏尚未面世的第二代检测仪,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第二代仪器的产量非常低,首发价格可能在五百万以上,整个警察本部都只有五台,还是临时借来的,弄坏了是要赔的啊。”   “赔?想得美!”   那群人又想冲上来抢雪川光的手机,只要把录像证据毁坏了,那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雪川光依然平静地说:“录像我已经发送到事务所邮箱备份了,你们三天内不把赔偿金送上门,这段录像我就只能拜托父亲转发给警察本部啦,到时候问你们来索赔的,可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哦。”   不良少年团哪里吃过这种亏,不管要不要赔钱,先打了再说!   眼看十数个拳头就要落到雪川光脸上,林珰的社团学长们已经冲进了窄街——“香山桐次!又是你!”   来人有二十之多,清一色芦花国中校服,雪川光今年年初才在高中部毕业,这些同学都认识他,于是他又叙述了一遍刚刚的故事,没有人不相信他。   香山桐次那群人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掉,然后雪川光语重心长地劝告他们好好学习、别再作恶,他可以尝试用意外事故报上去送修,也许可以免除赔偿金。   一听不用赔钱了,不良少年们如释重负,纷纷弯腰帮他捡零件,好像捡的是自己的命一样。   哪里还记得什么一条狗引发的敲诈案,捡完零件之后,一群人就赶紧架起香山桐次回去了,还不忘感激雪川学长对他们的大方宽赦。   “阿光!!你好棒啊!!”   林珰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阿光,竟然和微生哥哥一样,走的是操心派。   不,也不一样,她眨着眼睛想了想,阿光并不是利用了对方理亏的心理,他是真的把现编的故事讲的深入人心,让他们毫无怀疑地就相信了,是先有的故事,才有的理亏。   就好像,故事本来就是真的一样。   “所以阿光是怎么想到反过来勒索他们的耶?”   林珰屁颠屁颠地跟在雪川光身后,她发现当初那么狼狈被捡回来的少年,竟也是能打败一群坏蛋的超人!   “我一开始没想到啦,就是故事讲着讲着,自己就变成了那个样子。”雪川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初我只是看到地上的后视镜片,想起了包里有个相机,我就临时编了个故事。”   “就这么简单吗?”   “对啊。”   林珰忽然觉得阿光简直不像是雪川白马的儿子,倒像是贤人哥哥和微生哥哥的孩子,如果他们两个男人能生孩子的话,阿光是真的同时遗传了贤人哥哥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和微生哥哥的直入人心。   但和他们两个,又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阿光有自己的路。   可怜自己,好像什么路都走不出。   林珰哀叹了一声,她肚子好饿。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口语表达能力竟然这么好。”在回去的路上,雪川光对小妹妹说,“在同龄人面前和在爸爸面前讲故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爸爸不让你讲故事吗?”   “嗯啊。”雪川光说,“同龄人无论一开始态度再不屑,也会仔细听我讲故事,直到听完。可父亲他总是不耐烦地打断我,哪怕一开始他是想听的,他想听我有什么高见,我一开口,他又粗暴地骂我是「歪理邪说」,我就说不下去了。”   在灯红乍起的烟川河畔,林珰扬起她一张天真的小脸:“阿光其实不想当侦探吧?”   “珰珰!”好像被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样,雪川光脸色都变了,“这个话你千万不能让我父亲知道啊!”   “肯定啊!我是守护秘密的小朋友哦!”林珰蹦蹦跳跳地跟着他——“那阿光想做什么呢?”   “我啊,从小就想当一名小说家,可惜兄长死后,我必须子承父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烟川灯火映上少年的眉眼,那是纯白深处的一抹叹息。   “不能一边当侦探一边写小说吗?”   “太难了。”阿光说,“我连赚钱买一台电脑写小说的机会都没有。”   “啊?”   “父亲知道我心不死,于是严格控制了我的经济,我高中一毕业就被他全职安排进了事务所当助理,只管我一日三餐,我是没有薪水的,凡是我想休息时出门打工赚钱,他就会立刻赶到阻止……你知道的,他明察秋毫的本事,我去没有监控的地下餐厅洗盘子都会被他跟踪到,然后他就打我。”   “天哪!”   “除非我离开这个城市,京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必须子承父业的,那样的事发生多了,后来谁也不会雇佣我打工了,我只能趁睡觉的时候用手机写小说投稿,还是很难,就算我把所有痕迹清理干净,父亲也会检查我手机的充电次数,来质问我睡觉的时候在干什么。”   “阿光太可怜了吧……”   “我觉得他迟早会在我卧室装监控的。”   “……”   林珰简直没见过活得这么惨的孩子,这么一想,自己的童年根本算不上什么。   偏偏雪川光表面上还是个风光无限的未来大侦探,不知有多少孩子羡慕的那种。   也只有坚持理想的人自己,才会明白理想被禁锢的痛苦。   “阿光,你要不来我们羡月楼打工吧!”林珰向他提议——“我家哥哥才不会怕你爸爸呢!”   “这……”雪川光很惶恐,“这不太好吧,父亲知道会打死我的,而且我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我只会洗盘子,只会添麻烦。”   “哎呀!阿光别想那么多了!我家哥哥一定有办法帮你的!就算他不肯,我哭着也要求他!阿光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呢!再说摔坏了你的相机,肯定要报销给你呀!”   “不、不行……”   在雪川光的挣扎里,林珰拖着他就往羡月楼走去——“快走啦!我都要饿死了!阿光你忍心看我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饿肚皮吗!”   贤人哥哥肯定已经做好晚餐了,她都迫不及待了!   哼,阿光的理想,她帮定了!要是微生哥哥不答应,她就去求贤人哥哥!   她又不是没见过微生哥哥被贤人哥哥压在身下、压在墙上、压在餐厅里、压在沙发上,被压到放软了声音求饶,乖得不得了。   哼,当她小学生不懂事吗。   她现在可是国中生了!   是了不起的珰珰!   作者有话说:   二更求夸!! 第31章 香山半雨 空席 ◇   雪川光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因为他和林珰在十米远处就听到了一阵可怕的魔音循环——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林珰自己都见了鬼似的, 两人走进羡月楼的小院,只见红梅白月的掩映下,那座本该朱墙墨瓦、青藤漫漶的古风小楼, 简直像被外星人入侵了一样,并不宽敞的院门口,挂满了泰拉国夜总会风格的灯串, 灯串装饰着一块后现代色调的巨大广告牌,广告牌里正在循环播放羽上贤人深情演绎的特写镜头。   林珰:……   阿光:。   阿光觉得省略号都变粗了,这就是羽上大人和店长大人忙了一天的装修结果吗?   羽上大人正在把最后一盘菜用飞行呪丢到餐桌上去。   “贤人哥哥!”林珰惊恐地指着门口。   “哦,那个啊。”贤人磨着牙,“是你妈答应一周内不跟我打架的条件。”   林珰:??   林珰这才发现她的微生哥哥并不在餐厅, 属于他的位置上,只放着一顶帽子。   “微生哥哥人呢?”   “躺着呢, 自己作的。”贤人没好气,“我们吃,不用管他。”   雪川光发现自己的座位和碗筷竟是早就被准备好了,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羡月楼的一员。   一定是羽上大人未卜先知,于是少年看向贤人的目光又崇敬了一分。   然后他发现餐桌上还有四个空的席位, 也放着碗筷, 却没人。   他并不知道羡月楼到底有多少人, 自小接受的严格家教让他无法在不等人的情况下擅自开饭, 但林珰和羽上大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动了,于是他犹犹豫豫,拿起筷子又放下。   贤人看出了他的心思, 说:“别等了, 那是店长吩咐留空的席位, 也不知道是哪些个倒霉蛋又被他看上了。”   反正别来个什么第二男公关就行了, 贤人心想,羡月楼的广告必须他羽上贤人独家代言!   然后林珰就趁此说出了她想让阿光留下来打工的决定。   “没问题啊。”贤人说,“这种小事,爸爸我完全可以做主。”   阿光一口饭噎在喉咙里,羡月楼的辈分怎么这么复杂,“可是我……”他挣扎着说,“我什么都不会啊,我就是给大家添麻烦的,而且我父亲一定会过来强行阻止……”   “阿光放心,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和烦恼,那你就来对地方了,我们羡月楼可是号称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奇妙之所哦。”贤人学着王八蛋的语气,自己给自己打起了广告,“如果阿光希望成为大作家的话,以阿光的才华,一定可以实现梦想的。”   “不、不不!”阿光慌忙说,“我的梦想不是成为大作家,我只是想要进行「打工赚钱」和「能写小说」这两件事就足够了,真的,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事。”   “这也算梦想?这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吗?”   林珰就说起了阿光在他父亲阴影下过得是多么凄惨的日子。   贤人于是把一卷扎好的画递给了阿光。   “如果那是阿光的愿望的话。”贤人说,“阿光回去把画挂在家里,就可以收拾行李过来、开始你理想中的生活啦。”   阿光看了看贤人,又看了看林珰,将信将疑,他想把画打开,贤人又不让他看,说回去挂上就不用管了,请阿光相信羡月楼的奇妙之处。   “好、好的。”冒着最多再挨一顿打的想法,阿光收下了画卷,决定开始他不知第几次的反正一定会夭折的打工之旅。   大概因为最挑剔最龟毛最讨厌的那谁不在,贤人觉得这一顿饭吃的格外愉快,还趁那人不在,向林珰打探:“珰珰,你知道你妈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吗?”   林珰嘴里叼着一只蟹腿:“微生哥哥啊?他收养我的时候他就很不好了呀,不过他一直都说不要紧,我也没见过他去看医生。”   “还有呢?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想想哦。”林珰说,“哥哥很少用奇术,我几乎没见他当我面用过,而且他也不肯教我,说我先学好文化功课才是最重要的,还教我做人的道理,他一直就像个老师一样,又稳重又靠谱,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直到遇到你,哥哥才像变了个人一样。”   贤人若有所思。   却听林珰忽然跳了起来,拿蟹腿指着他说——“喂,羽上贤人,你是不是给我哥哥下呪了!我印象中阴阳师十有九个是变态!你不说我都忘了,哥哥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给老子下呪还差不多!”贤人也跳了起来,“天知道老子怎么会退掉那么多节目邀约、心甘情愿跑到你们羡月楼天天伺候你们两个饿死鬼!哦——”他看了眼阿光,“三个了,三个饿死鬼!”   阿光大口扒饭,看稀奇一样看着一大一小两只在餐桌边上张牙舞爪,他记忆中在家里和父亲吃的每一顿饭,都是寂静无声的,父亲吃饭从来不说话,也不许他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吭个声都要挨骂,他第一次吃这么热热闹闹的别人家的饭,吃的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在阿光的视线模糊之前,贤人站起来了,他盛了一碗饭,往楼上走去。   林珰还在他背后叫:“贤人哥哥好过分啊!自己把菜吃完了,只给我哥哥留一碗饭!难怪他讨厌你!”   贤人恶狠狠:“坏孩子不配吃菜!”   然后一脚踹开三楼某个房间的门——“儿子!吃饭了!”   阿光的眼泪又憋回去了:天哪,这群人到底是什么辈分啊!   林雨行正在看电视,被他藏起来的电视机已经挂在了卧室里。   正是贤人一拳揍扁印加国气功大师的那期京都电视台大挑战。   “贤人真厉害。”他笑眯眯地说,“贤人去楼下再挂一个屏幕吧,就重复这个一拳的镜头好了。”   贤人重重地把饭碗丢到他身上:“踏马的,魔音诅咒就算了,你还要来个鬼畜洗脑是吧?”   那人一本正经地说:“贤人不知道我是华奇协的阵法大师吗?连古神都在我手里吃过亏,羡月楼现在都没什么防御工事,我身体又不好,贤人还要忙着去相亲,不多布置几个阵法我睡觉都不踏实呀。”   贤人粗声粗气:“老子不相亲了!”   “贤人骗人。”林雨行晃出一只手,贤人发现他手上把玩的又是自己的手机,他听到那王八蛋恶心的语气——“贤人明明要去参加下一期的《佳人佳缘》录制。”   “我没有!”   贤人抢过手机一看,一封《佳人佳缘》的嘉宾确认函正喜气洋洋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签名人还是他自己。   这种事情以前只有老头子做得出来,现在,呵呵,又多了一个嫌疑对象。   贤人气死了:“你就这么想看我上台相亲?!”   “是贤人自己想去。”   “好!很好!”贤人都要炸了,“老子这就去节目上说老子只喜欢男人!看这些节目以后还敢给我发邀请!”   林雨行笑了出来。   不知是他这副火冒三丈的样子太好笑,还是电视节目里的羽上贤人太滑稽。   贤人不知自己哪来的火气,一道风刃打过去就把电视机切成了两半。   林雨行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像是躲闪着什么。   一时间,卧室里只剩寂静。   “贤人。”首先打破寂静的是伤重躺床的那人,他用他一贯颐指气使的口吻——“我想喝酒。”   “不行。”   “贤人真过分。”那人嘀咕着,手腕一翻,手中捏着的,不就是好端端一瓶酒么。   贤人不知道他在别的空间里藏了多少酒,反正自己是管不住他这副自作自受的身体了,什么一个星期不打架的承诺,根本没用。   贤人叹了口气:“我把画给阿光了。”   “嗯,贤人辛苦啦。”   像是为了感谢他,那人把喝了一半的酒瓶子递给了贤人。   贤人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仰而尽。   这是羡月楼自己酿的酒,很醇很烈,还有淡淡的梅花香味,不是外面纸醉金迷的那种酒,也不知那人埋在梦中的羡月楼下埋了多少年。   那些都是他无法触及的时光。   就像他也不知道要在怎样的时光里,才能真正地够到他。   因为那人始终都不肯告诉他、那剩下的四个席位是为谁而准备。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32章 香山半雨 人子 ◇   最近京都出了两件大新闻, 盖过了樱庭武藏的病情和神月弦三郎的失忆。   一件大新闻是雪川白马老树开花了!没错媒体正是用「老树开花」四个字来形容这位年过半百的名侦探,众所周知他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可这段日子他比迎娶了新夫人都要高兴, 出现在每一个镜头里的大侦探都是春风满面眉开眼笑,人们问他为何如此高兴,他说儿子终于懂事成才了!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   另一件大新闻是芦花国中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天才, 仅以高中一年级的身份去参加东淮大学自主录取考试,竟然获得了600分满分的恐怖成绩,被TOP1名校当场录取,还在同一时间于《无限星空》这本银河系第一权威科学刊物上、发表了两篇小行星轨道传送论文,突破了科学家们数十年来的研究瓶颈, 一时间震惊四座,连美利星国的航天院都跑到京都来采访这位旷世奇才——这位轰动全国的天才少年名叫——香、山、桐、次。   “这不科学啊!”   林珰正在吃早饭, 顺便发出抗议。   电视机里的京都早间新闻,正在播报香山桐次已经于昨晚解开了芦花国中的镇校谜题——这是新历1912年时,两位环游世界的学者在芦花国中留下的「财富」,说是若有后辈学生能解开这道方程式,就能获得他们的学术遗产。   一百年来, 别说是芦花国中的高材生, 包括雪川白马在内, 都没人能解开这道题, 后来东淮大学的数学教授都来了,也是一筹莫展,甚至说这道题根本无解。   却在一百年后, 被香山桐次一夜之间解开了。   顿时无数名流媒体汇聚芦花, 中田校长的秃头都格外闪亮, 在采访里大吹特吹自己学校的师资之优、生源之强, 完全忽略了一周前对于香山桐次的开除通知正是他亲手签发的……   “香山桐次他连课堂数学测验都没及格过!!”   林珰看恐怖片一样看着电视机里的新闻,香山桐次是芦花著名的坏学生,她还没入学她就领教过了,据学长们说,香山桐次入学时的成绩很好,是后来家庭变故导致的一落千丈,还跟社会上的不良少年混到了一起,吃了不知道多少警告处分,常年处于开除边缘,要不是他母亲跪下来哀求中田校长,香山桐次当年连升高中的机会都没有。   早餐桌上依然只有林珰、贤人、阿光三个人。   那谁自从画画那天斗法失败躺上了床,就没下来过。   阿光捧着粥碗说:“一夜之间变成天才,我原本也不会相信这种事,可现在么……”   只有他知道,让父亲无比骄傲无比满意的那个雪川光,并不是他自己。   这要从他那天晚餐后带着画卷回家说起。   那天,父亲还在工作没回家,他就把画卷挂在了客厅里,他终于看到了画卷上的人像,是他,也不是他,一眼望去,画卷上的雪川光更像是他过世的兄长,整个人的气质都是那么积极那么明亮的,那是来自灵魂的自信,那是发自真心的笑容,是他无比羡慕也无法拥有的模样。   然后他就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父亲已经回家了,父亲正在和一个他看不到的人交谈。   雪川光一开始还以为父亲在模拟犯罪心理、在分析案情。   很快他就惊恐地发现不是的。   因为父亲问:“你今天怎么才回家?在哪里吃的饭?送完谢礼都去干什么了?别忽悠我,我已经看到浴室的水蒸气了。”   雪川光刚想实话实说、说他帮一条狗伸张正义去了,还弄坏了照相机。   就看到父亲点点头:“哦,你去听三谷教授的法学讲座了啊,可以可以,三谷教授的学问我也很佩服,你多听听没错。”   阿光:??   生性多疑的父亲又很快追问道:“三谷教授今天讲了什么?你有什么心得体会吗?”   阿光心想我连三谷教授长啥样我都不知道。   就听到父亲相当满意的声音:“好小子,你这番见解,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不瞒你说今天三谷教授的讲题还是我给他的建议,没想到你真的去听了,可以,有出息了啊,阿光。”   阿光:??   父亲叫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父亲拍着一个空气的肩膀。   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展现过那么满意的笑容。   阿光很快就发现父亲已经看不到自己了,也发现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画卷——空了。   好像画卷上的雪川光已经替代他成为了父亲的新儿子。   好像他自己才是空气。   父亲和新儿子共进晚餐、商讨案情、破天荒地在餐桌上畅所欲言,连眼角眉梢的皱纹都不见了,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整个人直接年轻了十岁。   父亲罕见地在12点前就能洗澡睡觉,因为他把事务所明天的工作,都放心交给了让他无比信任的新儿子去准备。   父亲甚至多年来第一次不用吃冷咖啡和干面包当早餐,因为他一大早醒来已经有一桌营养齐全热腾腾的饭菜在桌上摆好了,在长兄丧命、父母离婚五年之后,父亲第一次吃到了回忆里才有的早餐。   阿光也想吃,想坐在原本属于他的座位上,想看父亲的笑容落在他的脸上。   可他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的成了这个家里的空气。   他的一切都被理想阿光接盘了。   就算他在此刻离去、永远不再回到这个家,好像父亲都不会意识到,甚至会过得更快乐。   雪川光一开始是失落的,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很快他又释然了,这不就是他的愿望吗,并且也是父亲的愿望,他们父子的愿望竟能同时实现,对于曾经的他来讲,是一件比小说奇谈都要不可思议的事。   他明明应该是高兴的,长久的禁锢终于得到解脱,他此生往后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   可他连行李都没收拾,他慌也似的逃出了家,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直到他在羡月楼住下、打了好几天的工、和小妹妹一起坐在早餐桌前、一边吃着羽上大人做的早餐一边听着小妹妹的吐槽,他都没能从这种失落中走出来。   他不止一次问那张画像是怎么回事,可羽上大人说他只是负责转交而已,那是店长的杰作。   他又见不到那位神神秘秘的店长大人。   说是伤重,一直躺着,不方便见人。   因为林珰也连着一个星期没听到两位爸爸的打架声了,她就安慰阿光说:“哥哥是真的身体不好哦,阿光你有什么事的话,跟我说也可以呀。”   阿光笑了笑,说没什么。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   既然那是父亲希望的,那就成全彼此吧。   他想做一个小说家,想写故事,这不就是故事里的大圆满结局吗。   阿光想通之后,就专心致志地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他的第一件工作是在羡月楼下再挂一块大银幕上去。   “对,就这个镜头。”贤人说,“剪辑下来,丢出去循环播放。”   阿光:“羽上大人,您确定吗?我理解您想要亲自代言的心情,我们能不能换个优美一点的镜头?”   “不是,阿光,你听我解释。”贤人欲哭无泪,“我不是这种人!这不是我的决定!”   在魔音诅咒和鬼畜洗脑的「双重防御阵法」成功摆放在羡月楼下的那天,雪川白马破获了一起特大跨国军火走私案,因而再次成为了新闻焦点。   雪川白马正在电视机里开怀大笑——“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次破案,全凭阿光独自发现的军火交易证据链,反而是我给儿子当了帮手!哈哈哈,我都感觉我可以退休了,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我也不知道哪里积了德了哈哈哈!”   记者说:“您太谦虚了,我们都知道这都得益于您十几年来的坚持不懈的严格家教呀,虎父无犬子,来,阿光,对观众们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和理想?听你父亲说,你明年就要去考司法预备考试了?以后是想做律师吗?还是打算继承雪川侦探事务所?”   理想阿光一头齐耳短发,一身西服领结,神采飞扬地接受着采访:“无论做律师还是做老师,无论继承事务所还是出国深造,我这一生都将肩负父亲的意志、投身于与暴力犯罪的对抗之中,没有比守护这座城市守护这个国家更大更美好的理想了,而且,我认为现在并不是庆功的好时候,因为还有一批消失的军火没有找到。”   这起特大跨国军火走私案,是神来国的地下商会通过传送装置从美利星国引进了一批非法炸弹,数量有几百公斤之多。   一般来说,几百公斤的炸弹并不会列入什么特大名单,放到闹市一个羽上贤人就能拆完。   但这次的炸弹不一样,这是美利星国军方最新研发的科技产物,甚至还有奇术师在其中辅助,将一吨TNT-炸弹的爆炸能量压缩到了不足100克的纽扣之中。   那几百公斤的数量就相当恐怖了,这可以被人轻易携带过关、又极具伪装性的炸弹要是地下商会用于内部互殴也就罢了,要是被恶意人士拿去闹市引爆,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没人知道在重重机关的美利星国军械库里,这批尚是样品阶段的炸弹是怎么被人偷出去的、又是怎么被走私到神来国的。   这其中涉及无数官僚、军阀、商会、星际走私团伙,甚至还有奇术师。   却在这个消息送到神来国最高警察厅的第二天,就被雪川父子破案了。   所有的交易链、证据链、被剪掉的监控录像、被绑架的官员亲属……全被这对父子连根挖起,包括那一仓库纽扣炸弹也被找到了,被藏在一处沉船墓地的防水仓里。   就是数量好像有点不对,警方数了数,还差大概三百克的样子。   也不知是漫长走私途中哪一环里被扣了,或是自然挥发流失,反正只要不在神来国国内,警方也懒得费时费力去找。   但雪川父子、特别是雪川光,坚持要找到,声称绝不能给犯罪分子留下任何机会。   这番言行又受到了媒体的一致好评,京都电视台最热门的节目《最强天才》也向雪川光递出了橄榄枝。   这是一档全国范围内规模最大、也最官方的脑力节目,可谓是真正给天才盖了个官方的章,受邀者往往都是高等学府的顶尖学子、以及各领域的专业能手,很少有未成年人受邀参赛的,因为未成年人的学识所限,去了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   有一期的题目甚至连东淮大学的博士生都没能看懂。   但节目组现在非常热情地邀请了雪川光,还得到了雪川白马的肯定支持。   因为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名震京都的另一个天才——香山桐次。   雪川白马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落于人后。   不知是不是电视台要给两位天才打擂台赛,这期节目被冠以年终看点的最高期待值。   两位受邀人还没答应呢,赛程表都已经放出来了。   这是在往期节目里从未展示过的三大难题,说是来自于英伦星国皇家奇术学院的图书馆秘藏、是连历代奇术高手拼尽脑力都无法解出的难题、连芙蕾雅大人都尝试过亲自解题然后放弃了。   三道题目分别是「莫比乌斯迷宫」、「时间悖论矩阵」、「太阳尖顶召唤」。   如果能被两位天才少年解出,那神来国绝对能在长年的西方压迫统治下扬眉吐气一把。   这是赌上国家荣誉的天才之战。   贤人看着电视,挖着鼻屎,他怎么就觉得这仨题目好熟悉啊。   于是他飞身上楼,一脚踹开了王八蛋的卧室门。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33章 香山半雨 星星 ◇   林雨行正在玩牌。   贤人踹开门看到的, 就是王八蛋一个人盘坐在地上,身边还点了一圈蜡烛,大清早的搞得跟灵异现场一样。   “你干嘛呢?”   贤人走过去, 发现他玩的不是扑克,是塔罗。   “哟。”贤人忍不住嘲讽,“还跟神月弦三郎学起算命来了?”   林雨行抬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挂上了一副微笑:“贤人要算姻缘?”   “缘你个头!”贤人一屁股坐他对面,“不如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好吧!”   “哎呀。”那人吸了口气,“贤人下手那么重,我过年前都不会好了。”   “得了吧。”   贤人一度以为真是自己下手重了, 王八蛋在怪他,很快又发现不是的, 因为这人好几次在他暴走边缘跃跃欲试、想在阁楼里引他打架,贤人叫他出门打,他又不肯了,还往床上一躺,装病号。   事实上王八蛋是个比谁都能忍的, 他真正难受的时候, 贤人觉得他并不想让自己看到, 他惯于套在身上的、总是那副虚伪的笑面, 用笑面遮住一切。   但凡他想,哪怕烧成灰了,他都能活蹦乱跳起来。   他就是不想下楼, 不想见客。   “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贤人看着他把塔罗牌搭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尖塔, “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拐回来的三号饿死鬼, 小可怜兮兮的, 你又不肯见他,又不解释,搞的珰珰都以为是我把你打坏了一样。”   那人幽幽地说:“我在等待一束百合花。”()   “说人话!”   那人不说话,只是把一张牌轻轻地放到了尖塔最顶上,以一种物理上不可能的诡异的平衡姿态,贤人发誓他在用空间奇术作弊。   他这才恍然回神似的:“哦哦,贤人刚才想问什么?问姻缘吗?我都好心帮你报名了《佳人佳缘》,真是的……”   贤人打断他:“问你为什么不见阿光。”   “贤人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   “是我自己的问题。”那颗漂亮脑袋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好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的目光穿过了贤人,看向谁也到达不了的虚无,“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以一种近乎奢求的语气说——“贤人,你能不能陪陪我?”   贤人:“好。”   “贤人,我想听你唱歌。”   “好。”   阁楼里的时间静谧又隐晦地流淌,头顶的天窗洒下一片白花花的阳光,将一地的塔罗牌照得闪闪发亮,却好像总也照不到林雨行的身上。   贤人唱了很多歌。   出于想对那位并无多少记忆的母亲的了解,贤人学过很多华语歌,奈静结婚前演过的所有的影视剧、舞台剧、唱过的所有的歌,贤人都学全了,但从未有一个人能让他搜肠刮肚地唱出来给他听过。   没有伴奏,只是清唱。   也不是加了音效滤镜的高音回响,是他清清楚楚的本色之声,是神明的低语,是烟川的夕照,是唐明愿寺的飘雪,是飞云阁上的流风。   他一边看着林雨行把卡牌堆成各种超越物理学的形状,又毫不留情地推翻重搭。   出于阴阳师>寻宝师>玄学师这样的职业鄙视链,贤人向来看不起玩牌算命的,对于中上层的奇术职业来说,玩玄学的都是在职业排行最底层、靠着一张坑蒙拐骗的嘴在民间混饭吃的不入流奇术师。   但他也本着求知欲去了解过每一张牌面的意思,他发现王八蛋无论搭成什么造型,最后放上去的凌驾于所有平衡之上的牌,永远是那张「命运之轮」。   他总觉得他其实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他自己理解不到而已。   这俗世,可不就是庸人自扰么。   贤人关了手机,哪也没去,就这么陪着他的王八蛋,还唱歌给他听,直到虚度了一天的光阴。   太阳落山了,那人才开口说:“贤人,我没骗你哦。太阳尖顶是真实存在的,在赫尔梅亚沙漠中心,古代阳炎帝国的祭司就在那里举行过召唤仪式。”   贤人看着他用牌堆成的塔尖:“召唤出了啥?不会是奥特曼吧……”   贤人终于想起那三个谜题为什么好熟悉了,那都是王八蛋在意识流鬼画符的时候提到的,他以为是他一贯的随口胡扯,却没想到不是忽悠。   他听到那人低低哑哑的声音——“他们召唤出了、第二颗奇术新星。”   哈?这和他读过的历史书不一样。   林雨行说:“那不是自然坠落的,是两千年前,被召唤到这片时空的。”   又说:“我去过那个地方,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见过那片遗址。”   又抬头,灿烂一笑:“那一年我17岁,在那里遇见了20岁的樱庭武藏,他穿得一身破烂,连回国的路费都没有,却在星空下说着「我要成为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这样的话,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哦。”贤人阴阳怪气地说,“他唱歌有我好听吗?”   “哎呀!不逗你了!”那人拍了拍手,笑得像个赢了游戏的孩子,“贤人不就想知道阿光有什么特别吗,他呀,是无梦人。”   “你好像说过。”   “那是一种罕见的体质,他们的存在依着时空坐标轴而生,并不在任何一个交集里,古代画梦师把他们称作「无梦人」,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不会做梦的,体质所限,永远到不了负时间里的正空间,所以那个地方也不会储存他们的记忆——我读书时的国文老师,他就是一个无梦人,我干涉不了他的记忆,他直到临死前都还记得我。”   他又说:“这就是阿光能直达羡月楼的原因,藏起空间坐标也无法阻挡,因为无梦人不受任何时空法则的影响,你看呀,理想阿光就是时空法则的产物,所有人都能看见,阿光自己看不见,所有时空法则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存在的障碍。”   又说:“解无常也是无梦人,因为体质所限,他一辈子都触及不了时空规则,无法接过他父亲的衣钵成为第八代画梦师,因此心生怨恨、走向了另一条不归路……无法将其使用,也无法被影响,贤人,这是我无法用武力解决他的本因。”   “所以你要培养阿光?”贤人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那人却摇头,“我自有办法对付解无常,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时机,贤人,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   “至于阿光……”林雨行叹了口气,“从你把画卷转交给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走上了一条……同样无法回头的路了,贤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是真的……没法回头了……”   贤人明白,又不明白。   林雨行指着天窗之上、早早到来的冬夜里、那一轮皎皎升起的圆月。   他说:“你那天问我为什么羡月,我现在告诉你。”   ——“因为你我都只是漫天繁星里的一颗。”   “那又怎么了。”贤人说,“为什么非要羡慕月亮,一个人多孤单多冷清啊,我们两颗星星互相依偎不好吗?”   像是听到了特别意外的回应,林雨行的表情错愕了一瞬,又连忙弯起了嘴角,他笑叹道——“贤人不是星星,贤人是神明。”   “哼。”贤人好像有点明白他不肯见阿光的原因了,“别难过了,林羡月,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主角,你又怎知做主角不会痛苦多过欢愉呢,你要是月亮啊,那恐怕要太阳才能配得上你,神明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在我心里……”   在我心里,你胜过所有日月星辰。   这句话贤人没能说出口,因为那人很快打断了他的抒情,那人说:“你说得对,是我矫情了。”   说着,把他手中最后一张牌轻飘飘地弹到了他的塔罗尖塔上。   贤人看到了,那是一张「星星」。   因为没有用到空间法则作弊,所以塔罗尖塔轰然倒塌。   “我还要再去一趟赫尔梅亚。”他说,“贤人陪我去吧。”   “好啊。什么时候?”   “在解无常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之前……不急,时间还长。”   如果这话说出去,说给奇术界任何一个高手听,得到的反应一定是“我操他想毁灭世界吗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   这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引起巨大轰动的一个平地惊雷。   甚至影响了SABIT的统治公信,涉及了整片银河系的未来存亡。   以及所有奇术师的立世根基。   可贤人的关注重点是——“就我们两个?不会还要叫上你的老相好吧?”   “就我们两个。”   ——   ()百合花的注释见作话,太长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百合花的注释:   V for Vendetta电影结尾,装满火药和玫瑰花的列车,载着主角V的遗体,驶向英国国会大厦,炸出了一个反乌托邦的新世界。在原著里,列车上装的不是玫瑰,是百合,原著原文是【去吧,带着你的硝化-甘油和百合花离去。】   林在这里说他等待一束百合花有四层含义。   第一层就是他借名著的台词,来陈述自己是在等待伴随着百合花出现的硝化-甘油,也就是那消失的300g炸弹的出现,他已经铺好了所有的棋局,叫贤人不用担心事情的发展会失控。   第二层含义就是他在等待阿光,真正的雪川光,不是理想阿光也不是胆小阿光,百合花代表着纯白,是阿光的颜色,他在等待阿光觉醒自我,所以他现在不肯去见胆小阿光。   第三层含义涉及剧透,可参考含义2,林把阿光比作百合花,而他自己就是载着百合与硝化-甘油的列车,等羡月楼8 8全员到位他就可以启程了。这里我没法说的太细,可能你们看完全书、回头二刷的时候能体会。   第四层含义是林在暗示贤人其实他比阿光更需要被打捞,他希望贤人能懂,但他绝不会直说。   大多数时候林雨行都是一个含蓄的人,说话不是拐弯抹角就是隐晦难懂,他整个人过去都是蒙着隐晦色彩的,但他绝不是什么清冷孤高禁欲的人,他是疯批,是没有礼义廉耻的,他激烈起来的时候可以比谁都激烈,特别是在和贤人斗-法-的时候。   (为什么硝化-甘油是屏蔽词。) 第34章 香山半雨 宣告 ◇   在雪川白马的「强烈支持」下, 他的宝贝儿子始终没有答应电视台的邀约。   这位理想少年每天不是跑船港就是跑工厂,不吃饭也不睡觉,简直掘地三尺都想把那消失的300g炸弹找出来。   却在香山桐次接受邀约的那天, 理想少年突然提出要查香山家的档案。   警部当然大开方便之门。   从档案室出来后,理想少年突然就答应了邀约。   电视台简直想敲锣打鼓来庆祝。   当天,雪川光PK香山桐次的热搜就上了所有社交网站的头条, 网民们甚至举起了大红条幅嗑起了CP,多少人翘首以待这一对新秀天才的同台对决,甚至连羽上贤人要在《佳人佳缘》二度登台的宣发都被盖过去了。   毕竟国民老公长青不衰,两大天才对决却是难得一见。   而且是真才实学的天才,不是流量公司吹出来的人设, 一个是屡破奇案的少年侦探,一个是突破时代的学术新星, 在决定参加节目的当天,香山桐次又发表了一篇论文《耀变体的压缩与释放》在权威刊物上,被誉为本世纪最独特的黑洞学说。   一时间,不但举办节目的京都电视台、两位天才的母校芦花国中都成为热度顶流,连地下赌场都人满为患, 人们争先恐后地下注押宝, 到底哪位天才更强, 在节目开播之前已经是街头巷尾所有人的谈资了。   因为贤人忙着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去参加相亲节目, 这天早上,羡月楼的餐厅里只有林珰和阿光两个人。   林珰捧着手机已经乐坏了:“哈哈哈,阿光光, 我看到了一篇你和香山桐次的同人小说哦, 诶?什么嘛, 为什么未成年人不能看啊!”   阿光恨不得用包子把自己撞死:“珰珰好孩子, 不要看这个!”   “嘿嘿嘿,我又找到了一篇!这篇能点进去诶!阿光光,强强互攻是什么意思啊?带球跑又是什么意思啊?阿光光你不是写小说的吗,能不能给我这么好学的小朋友解释一下啊?”   “……”阿光不想解释,阿光只想在粥碗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葬。   阁楼上,林雨行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扮得香喷喷的羽上贤人闯了进来。   “走,跟老子一起去。”   贤人一个被子消失术就让那人失去了掩体。   那人往墙角缩了缩:“不去。”   “谁让你给老子报的名!”贤人冲过去把那副没几两肉的身体揪了起来,“既然这么想看老子相亲,那去现场看啊!老子就让你坐在前排正中最好的位置!保证让你把老子的盛世美颜看个清清楚楚!”   那双漂亮的杏眼在贤人揪着他衣领子的大手上凝视了一会,“这样吧。”他说,“贤人打赢我我就去。”   “不!老子好麻烦才弄的发型!”贤人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欠着吧,林羡月,你就这么想被老子收拾?!”   那人冷笑:“打父子局贤人什么时候赢过我?”   “每!一!次!”贤人几乎咆哮起来。   “贤人肯定作弊了。”那人一脸嫌弃,“贤人真恶心。”   说着贤人真恶心的王八蛋,最终还是被贤人强行扔上了车。   一叠飞行呪拍上去,汽车直冲云霄。   贤人还怕他不高兴,一转头看到的、却是那人微微勾起的嘴角,是掩不住的得逞的笑意。   好了,不知又有谁要倒霉了。   但愿不是自己。   贤人看着云层里的日光将身旁人的轮廓映出一片温柔的金色,他长长的眼睫下覆着不知多少动人的故事,贤人忽然就有一种把车开到天外的冲动,让他的王八蛋只给他一个人看、话也只讲给他一个人听、让那具没几两肉的身体被他一个人拥在怀中,他什么节目他都不想参加了,家族门面受损就让老头一个人兜着去吧,他只想抓住这个好不容易从黑暗里揪出来的家伙被阳光拥抱的瞬间——   “到了。”   那人平静地提醒他。   贤人不得不收起某些旖旎念想,然后把车降落在电视塔的停机坪上。   他们是从顶层电梯下去的,贤人并不知道《佳人佳缘》录播间的楼下,就是《最强天才》的直播间。   国民老公当然没有被抛弃,电视台十分合理地安排了一个录播,一个直播。   《最强天才》这种紧张刺激的脑力节目,自创办以来就坚持现场直播,哪怕历史上出过事故,也没能改变这一公平、透明、实时的创办口号。   观众席上已经座无虚席,雪川白马坐在第一排正中,那叫一个喜形于色啊,素来不苟言笑的他甚至脑门上还戴上了「阿光必胜」的应援头巾。   雪川白马身边坐着的,是香山桐次的母亲,香山惠子。   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把一生都奉献给家庭的女人,即使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她也只是穿着一身起球的旧毛衣,双手还带着袖套,头发过早地白了半边,枯哑的发丝即使临时打理出一个堪堪的造型,也掩不住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破败痕迹。   雪川白马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香山一家的经济非常拮据,特别是在一家之主去世以后——三年前,香山桐次的父亲香山志雄在一次事故中丧命,那之后,失去经济来源的香山母子只能靠着救济金过日子,香山桐次的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思想还出了问题。   当然这些灰暗的过往,随着香山桐次的一夜成名,全部被洗刷干净了,甚至他和不良少年团混迹干坏事的黑历史,也被崇拜者描述为“体验生活,感受真情。”   可惜那些震惊学术界的科研论文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少经济上的改变,早早就获得东淮大学的录取通知也要等入学了才能领到奖学金,香山母亲的双眼中,是比雪川白马还要炽热的期待,这个家庭是如此需要一个真正被盖章的、在天才之战中胜出的儿子,节目的奖金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再加上之后能接到的无数代言广告,那才是改变这个家庭生计的根本。   毕竟民众们没几个看得懂晦涩深奥的学术论文,但他们看得懂电视节目,且热衷于此。   雪川白马正了正脑门上的必胜头巾。   哼,他宁愿给这个家庭一些经济援助,他也不可能把最强天才儿子的荣誉拱手让出。   楼上,羽上贤人正在作为12号男嘉宾上台。   他这次不是首发了,他被安排到压轴。   主持人满目迷恋地望着这个有如神降的年轻阴阳师飞落在她身边。   没错,别的男嘉宾都是走上来的。   只有羽上贤人是飞下来的,还旋转着舞了个扇花、抛了个飞吻,要多骚有多骚。   他第一次用这么哗众取宠的出场方式,就算是录播,整个现场也都沸腾了。   只有一个人没沸腾。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的关系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让他周围的羽上夫人们相当不满,好像他坐在那么好的位置上是一种错误。   这大概是全场唯一一个性别不太一样的羽上夫人了。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完了所有男嘉宾后,问了贤人一个问题:“羽上君,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来到演播厅的嘉宾们,十分特别呀?”   贤人一副营业式的笑容:“是挺特别的。”   这期节目确实有着与往期不同的看点,并且策划认为绝对会轰动全国、不亚于楼下《最强天才》的节目效果,毕竟电视台自己的节目之间,也是要竞争收视率的,甚至很多时候为了收视率,会不择手段。   于是主持人照本宣读——“你看,今天有两位特意指名要和羽上君结缘的嘉宾,他们是来自英伦星国和泰拉星国的跨国嘉宾!”   镜头挪过去。   贤人:“哦。”   主持人:“并且他们还都是男人!羽上君,你看,这位英伦星国的史密斯君,他的喉结是多么的性感,他眼中对你的爱意是多么的热切!这位泰拉星国的蒙列君,他的皮肤是多么的紧致……”   观众席已经有尖叫响起了。   贤人一拍大腿:“哈!真的!主持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啊!”   说着贤人还终于遇到知音似的激动地握住了主持人的双手,眼中是满满的感动。   咣当。   主持人的话筒都掉到了地上。   这、这和剧本不一样啊!   贤人自己把话筒捡了起来,不顾导播在旁边疯狂暗示打手势,他对着观众席高声宣布道——“在场的姐妹们,对不起啊,我是真的喜欢男人,只喜欢男人!感谢《佳人佳缘》的邀约,让我有这个机会站在台前,能大声说出我的——”   主持人慌忙抢走了他的话筒:“羽上君的幽默感还真是一如既往,好了我们时间有限,羽上君的自我介绍就到这里为止,下面有请我们的一号嘉宾上台结缘!”   贤人哪里肯停下,他就是要让这些节目组以后再也别烦他,还有他家老头,最好他能亲眼看到这期节目,然后气到中风——于是贤人又抢过了话筒:“谢谢主持人给我加时!主持人如此贴心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主持人快要晕过去了:不,我没有给你加时……   贤人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是真的喜欢男人!特别是那种又龟毛又混账又嘴硬又心软的处女座男人!”说着他往第一排正中抛了个媚眼,导播果断在控制台闭了他的麦,可是他一个扩音呪拍在麦克风上,谁也阻止不了他。   “下面我们有请一号嘉宾上台表演节目……”   主持人还在试图抢救,导演快步冲上了嘉宾席,狅摇起那个泰拉国男嘉宾的脖子——“说!是不是你给贤人下降头术了!一定是你们泰拉人的降头术!!”   给一号嘉宾准备的背景音乐缓缓响了起来,在整个观众席的羽上夫人们非但不沮丧反而起哄尖叫的大声加油里,贤人丝毫不给任何导演嘉宾的面子,他自己就霸占了那首背景音乐,他一个人霸气凌然地站在台上,不顾主持人和导演扶着台阶正在口吐白沫,他清了清嗓子,完了,这首歌他不会唱,没事,他来个诗朗诵好了。   “我知道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登台了!但我!绝不后悔!”   贤人捧着话筒大声宣告——“就让我朗诵一首著名的《伊卡洛斯十四行情诗》献给大家!感谢在场的姐妹们对我的支持!也请你们见证我现在的勇敢和我未来的奔赴!”   全场升天。   沸腾已经不够用了,这次是原地升天。   贤人用他深情并茂的男高音朗诵起来——   我偷窃夏因宫的丝绸;   捧星罗辉月披上你宏伟双肩;   我缝制芬里尔的皮毛;   拿花月风雪装饰你堂皇冠冕;   我怀抱幽暗河的玫瑰;   用炽热痴恋融化你清冷侧脸;   我亲吻冬虫城的绮罗;   借十年一梦描绘你深情眉眼;   我端起德鲁伊的美酒;   让我爱你,品尝你鲜艳唇边;   我攀摘梦想乡的星光;   把我自己,留在你寂寞心间;   我以最美的年华来到你面前;   你会情不自禁……你会爱我吗?   却在“爱、我、吗”三个字刚刚落下,这个全场升天早就控制不住的演播厅的楼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诗我自己写的,很适合骚包贤人就直接拿来用了 第35章 香山半雨 争强 ◇   半小时前。   《最强天才》直播现场。   理想阿光和香山桐次是同时上台的。   其实今天的选手不止他们两个, 还有另外八位来自全国高等学府和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最菜的那位都是拥有三十多项发明专利的AI工程师。   却全部给两位天才少年当了陪衬——现场的应援牌,一半写着阿光必胜, 一半写着香山无敌。   第一道「莫比乌斯迷宫」难题在万众期待之中登场了。   这不是普通平面解题迷宫,是拥有十层空间的三维迷宫。   三维迷宫本身不难解,这个题目难就难在迷宫自己是以一定规律在不停变换的, 解题者如果不去计算这个规律,会很难破题。   这也并非最难的一点,最难的一点是,这不是一个常见的、能让选手以全局视角去观察解谜的迷宫,这是非常罕见的「第一视角迷宫」, 解题者永远只能看到自己前后左右上下的六个方位代表的路况。   而且没有直观的图像显示,并不能像打游戏那样看这段路眼熟、这扇门能开、这里有个炸弹、这里可能通往终点。   这不是图像题, 是数字题。   选手永远只能在解题屏上看到自己六个方位显示的数字,123456,分别代表墙、门、路、洞、炸弹、钥匙。   炸弹可以炸墙,钥匙可以开门,洞可以直接掉到下一层对应的坐标。   每一次选择数字, 就代表往那个单位行动一步。   没有步数限制, 在半小时内走出十层迷宫的选手视为解题成功。   而以「莫比乌斯」来命名的意义在于, 就算好不容易到达第十层, 也极有可能重新回到第一层,在选手计算出迷宫运行规律之前,哪怕找到唯一出路, 也是一个回到起点的死循环。   人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新奇的数学题, 也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主持人介绍说:“今天的三道题, 是英伦皇家奇术学院图书馆的镇馆之题,传说是新历十九世纪初,两位环游世界的学者留在那里的挑战,将近两百年过去了,那么多智商超绝的奇术师都没能挑战成功,今天就让我们看看两位少年天才是否能为我们带来奇迹!”   理想阿光在选手席上意气风发:“今天我的目标是一小时内连破三题!西方人做不到的事,就让我来做到!我们神来人,永!远!争!强!”   人群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香山桐次也开麦了,他今天一身学士打扮,和从前的混混模样简直换了个人,但笔挺的学士服也遮不住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狂傲之气——   “两位环游世界的学者?如果我猜的没错,芦花国中的镇校谜题也是他们留下的,被我只用五分钟就解开了,呵,雪川光,你从芦花毕业,你怎么没解开啊?”   他甚至还挑衅似的比了个中指——“废物,劝你早点和你爹回家吃屎去吧,破几个案有什么了不起,被时代认可的,永远是我这样的学术天才!”   一番粗言壮语简直把仇恨拉满,当然,人气也拉满,人群开始高喊「香山无敌」。   第一道题开始。   不到两分钟,就有一个选手被淘汰了,这是浅藻市去年的统考状元,以598分考入东淮大学的理科天才,他淘汰的原因是在某一步骤选择了4。   4代表着洞,他掉到了下一层。   当他满心欢喜以为直接跳过了当前层、以捷径领先所有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数字是411111。   上下左右前后,除了上方的洞,全是墙。   洞是不能逆向返回的。   无路可走,他就这么没了。   在他一脸沮丧又恋恋不舍地被请下台的时候,又有一个选手陷进了死路。   这是一位奇术新星委员会某位高官的儿子,没有奇术天赋无法继承异能,却也从小获得了无数资源的栽培,年纪轻轻已经成为美利星国著名银行家,此番特意回国参赛,也是想大展身手,还使出了他最擅长的精算之道。   他是全场敲屏幕敲的最快的人,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整个迷宫概况就已经在他脑内形成了完整的地图。   观众一度还以为他的进度远远领先其他选手,毕竟那两位全场瞩目的天才,一个好几秒才按一下屏幕,另一个干脆不管屏幕了,趴在台上拿纸笔刷刷刷写着计算公式呢。   大概就是因为这位选手敲的太快,他在某个数字上多按了一次屏幕。   那是他自己的脚下,是路。   多按一次,等于用掉持有的炸弹,把路炸成洞。   他就掉到了下一层。   屏幕前显示的411111让他绝望地在大喊起来——“不!我是手误!我要重赛!!”   并不能重赛,他一脸不甘地被拖下了台。   第五个被淘汰的,是一位神来国籍的印加裔男子,据说他是印加神厨的亲传弟子,在营养学领域有着得天独厚的造诣,被誉为神来国最年轻的厨神,虽然做菜和解题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这次印加神厨出访神来,为了彰显两国邦交之好,这位亲传弟子也受到了节目组的邀约。   然后他架了个平底锅在选手席上开始炒菜。   什么迷宫,不存在的。   现场飘出了阵阵香味。   因为没有「选手不能在解题时炒菜」这样的比赛规定,人们被馋上天也没办法。   所以在他成为第五名淘汰者之前,有两个选手比他更早失去参赛资格。   不是他们太菜,好歹一个也是东淮大学数学系导师,一个也是驰名海外的全息游戏设计师。   是这两人本来解题解的好好的,忽然一阵咖喱香味扑鼻,他们不知不觉就被馋得直流口水、浑浑噩噩地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不受控制地向那位炒菜的印加人走去。   比赛规定是不能擅自离席,更不能偷看别人的屏幕。   当他们被以「作弊」为名判定淘汰、被扶下台时,两人都还流着口水没回过神呢。   有观众大喊起来,说明明是印加人作弊陷害别人。   又有人杠,说炒个菜算什么作弊,人家就有这么香,你这是在破坏神印邦交。   还有人已经与场外观众连线抗议。   让这波争议最终平息的,是印加厨师自己被淘汰了。   不是他解题失败,是他炒菜炒的太嗨,导致他的解题屏幕起火了……   裁判经过商讨,以「恶意破坏比赛设施」为名,将他「请」下了台。   观众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了两位少年天才身上。   第10分22秒的时候,雪川光的屏幕变成了白色,他通关了。   第10分25秒的时候,香山桐次也通关了,他几乎全程都没管屏幕,他是用纸笔计算了10分钟之后,在25秒钟的时间内迅速戳点屏幕、解开了十层迷宫。   第三位通关者是在第15分钟诞生的,是原本最不被看好的那位AI工程师。   事实上他并非靠解题通关,是他发现了程序的BUG。   因为这不是英伦那边的原题,是神来国这边请人以适合节目演播的形式、用程序重新编译复现的题目。   这位AI工程师的进度实际上连第一层都没走出去,却被他找到了代码的BUG,然后利用BUG反向编译,才一路畅通无碍地通了关。   裁判们讨论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哪条比赛规定不能使用BUG的,于是判他通关有效。   这个例子给剩下的两位选手简直打了鸡血,那两位都是在计算机领域有所建树的专家,于是数学谜题变成了挖漏洞大赛,在比赛时间结束之前,他们都成功找到了程序的BUG,把自己面前的路直接改成了迷宫出口。   计时结束时,五位通关选手「光荣」地进入了下一轮。   没错,裁判席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耻的事,神来国被西方强权碾压了那么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次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第二轮还没开始呢,关于五位神来人打破英伦皇家世界记录的官宣就已经被挂到热搜头条去了。   与其并列的、不耻反为荣的是刚刚上去的头条——「羽上贤人公开出柜」。   除了观众席上的一片嘈杂,这个直播厅的选手们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选手们即将进入第二轮谜题——「时间悖论矩阵」。   在赛前互动环节,香山桐次又拿起了话筒。   他这次不是在选手席上说的。   是走到了台前,正中间的位置,他面前不远处就是雪川白马和他的母亲。   他朗声说:“其实我刚才解题的结果,并不是最优解,我有一个8分钟之内就能解题的算法,只是计算过程时,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曾经经历的事,所以最后还是换成了别的解法。”   人们以为他是输给雪川光3秒钟不服气。   支持者们于是高声给他加油——“香山无敌!你是最棒的!还有两题!打败雪川!”   “现在我想说一下我最好的那个解法,那才是真正的世界记录!雪川光,你给我听着!这是你和你废物老爹的头脑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解法!”   说着,他拍了拍身穿学士服的自己的胸口。   “最好的解法,就是我前面九层迷宫的路线不变,在最后一层的第28步,不走门,走右边的墙,连用三个炸弹,右右左,这样就能赶上迷宫的变换规则,节约两分钟时间直接来到出口!”   “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哈,看好了!就像这样!”   轰——   香山桐次那身学士服胸前仅有的三个扣子,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以一种天崩地裂的姿势爆炸开来。   堪比三吨TNT的冲击波和热浪一瞬间将整个直播间顶棚都掀飞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这个莫比乌斯迷宫是我原创的,这里篇幅所限没法多写,其实很好玩,下本书《平凡时代》会详细写到主角陈星玄陷入莫比乌斯并且打破了一切既定的规则,他拿炸弹塞洞,拿钥匙骗人,拿墙堵门,把别人坑的哇哇叫,最后成为第一个反向穿洞破关的选手。 第36章 香山半雨 毁灭 ◇   香山桐次本人在第一时间就被炸成了乌有。   然后是离他最近的第一排观众, 所有人包括座位本身都在爆炸发生之后的0.1秒之内被热浪席卷吞没。   紧接着是一整个选手舞台、观众席、直播间的顶棚与地板,一切都在瞬息之内被冲击波摧毁。   那是足以毁灭星际大战时一座完整要塞的爆炸当量,三枚纽扣炸弹释放出来的恐怖杀伤力宛如来自地狱的怒火, 将电视塔本体都拦腰炸断。   连空间都扭曲了。   没有凡人能顶得住如此近距离的大爆炸,全世界对于这档节目的转播都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截然而止。   后续再接上的地面转播里,只剩断成两截的电视塔浓烟滚滚, 以及城市人群宛如被世界末日扼住咽喉一般的尖叫和恐慌。   一时间,京都市中心成了人间炼狱。   英伦星国皇家奇术学院,图书馆。   数万亿本藏书,以一种超越物理学上限的收纳格式,被安放在拥有几乎无尽空间的中世纪尖顶建筑物内。   其中一半是无数岁月里一代代西方奇术师的心血编著, 一半是SABIT统领奇术界以来、从全世界强取豪夺来的绝学孤本。   如果说美利星国的「次元研究所」是银河系的科研之巅,那么这座名为「奥秘圣所」的图书馆, 就是所有奇术师心目中的朝圣之地,哪怕在遥远的东方,奇术学子们也是做梦都想去英伦留学、去叩开这座知识殿堂的门扉。   在奥秘圣所图书馆三大镇馆谜题被神来国拿去做节目之后,西方学者的态度,那绝对是嘲讽多于惊叹——节目直播的当天, 几乎整个学院的学者都聚集到图书馆一楼的奇术影幕下, 每一个都是带着看小丑的心态来围观这场笑话。   “就这俩小屁孩也想解开我们的镇馆之谜?这群神来人脑子秀逗了吧!”   “恕我直言, 那些落后的东方星国根本不配拥有高贵的奇术。”   “我听说他们还在靠玄学算命过日子, 哈哈哈,最底层的寻宝师和玄学师,在他们那边竟能赚得盆满钵满, 民众也太蠢了吧。”   “哈哈哈还有上节目炒菜的哈哈哈他们这是娱乐节目吗……”   然后节目里的两位少年天才在十分钟后解出了第一道谜题。   后来又有三个人靠BUG过关。   “不可能!”“作弊!全是作弊!”“他们就是改了题目!这不是原题!”“操!用BUG都能算吗!要不要脸啊!”“这是神来人诚心羞辱我们的镇馆宝藏吧!”“依我看, 直接丢个奇术核弹把那颗弹丸星国轰飞算了!一群垃圾!”   学者们哄笑一堂, 依然没人相信遥远的东方, 那个小小的东洋之国,能有什么天才能解出他们的镇馆之谜。   还特么是俗世凡人,这让他们高贵的奇术师把老脸往哪里搁?   然后香山桐次就上台了,就炸了。   直播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再连上的,就是地面转播,京都市市中心变成了一片火海。   然后影幕又熄灭了,再亮起的时候,镜头又回到了香山桐次刚刚开始发言的一刻。   他说了最好的解法。   他拍拍胸口。   他说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学士服上三颗纽扣,正是谁也找不到的那批走私炸药消失的300g。   众人以为是录像。   “太傻比了。”有个学者说,“这一看就是又被美利星国当小白鼠了。”   学者众里,不乏有美利星国军方高官的后代,他们窃笑起来:“那群东洋人,还真以为炸药是从军械库里被偷出去的啊?哈哈哈,这是故意流到他们国家的、想拿那群韭菜当新型科研产物的试验品呢!”   “反正那个垃圾国家天天给我们当舔狗,死一个城市都无所谓啊。”   “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我们的试验田吗?”   众人以为又要再看一次爆炸实况。   嘲讽声刚起了个头,他们就发现不是的,这不是录像。   因为画面上的香山桐次本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给你们演示一下,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他又拍了拍胸口,他甚至把纽扣拧下来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学者们:??   咋回事?   西方学者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可置信的他们迅速吵了开来。   有人认为是幻术,有人坚信是电影,有人觉得是串台、把隔壁拍奥特曼的画面错放进来了,还有人大叫起来——“这不是就是时空回溯吗!时空系最高绝学!只有失传的古代画梦师才能做到的事!”   更多是不信——“放屁!你这么想舔东方人你现在就自除国籍啊!银河又没加盖!自己游过去吃屎啊!”   一时间,神圣的知识圣所成了人身攻击殿堂。   高高的图书馆顶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那里、望着楼下那群争吵不休的年轻学子。   他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没人知道他几岁了,他自己都不记得。   好像自建校以来,他就在这里工作,守着这座知识宝库。   他是奇术师,也不是,他有先天血统,他被称为「长寿者」,可他这一支血脉除了活得久一点,并无什么异能,甚至连做梦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所以他被聘为奥秘圣所的管理员,因为根本不用担心他会仗着职权偷学任何绝本。   他连最简单的火球术都搓不出来。   来这里的学子也没什么人看得起他,漫长的生命和漫长的记忆对他来说只是累赘。   他见证了许多时代,从工业革命,到蒸汽炼金,再到科技与奇术比翼腾飞,可无论这时代如何变迁,人心人面,总是那么的可笑可悲。   哪怕这些天之骄子的学者术师,他灰浊的眼睛里也无法从他们身上看到任何色彩。   他这冗长又灰暗的一生里,只看到过三个拥有鲜明色彩的人。   前两个人是一起来的,他们是一对挚友,甚至他认为他们的关系早就超出了挚友的范畴,因为眼神之间的默契和爱意是那么的让人羡慕——他至今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模样,一个好似清风朗月的青年,他叫解良人,自称破法者,另一个把自己全身血肉器官都替换成机械的疯子,叫做程万锦,他们是环游世界的两个华夏人,博古通今,谈笑风生,对于奇术和科技的见解,远远超越了那个时代的天花板。   他们来到这座图书馆的时候,学院尚未扩建,SABIT都还不存在呢,更没有录取那么多军阀高官的子女,这里只是一方宁静的知识圣所,也没有门阀之见,敞开大门迎接着世界各地的谦谦学子。   那两个人,以超越时代的见解,在这里留下了三道谜题——「莫比乌斯迷宫」、「时间悖论矩阵」、「太阳尖顶召唤」。   说能解开的人,将继承他们的遗产之钥。   后世二百年,三道镇馆谜题引起了无数天才高手的探寻,却也只有一人解得。   那就是他见过的第三个人。   一个自称「林」的青年。   他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夏天,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东方青年推开了奥秘圣所的门。   在如同今天一样的嘲讽和质疑里,这个漂亮的青年仅用五分钟不到,就解开了莫比乌斯迷宫。   又用不到五分钟,得出了时间悖论矩阵的答案。   最后那题他倒是没有给出答案,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他就取走了一把凭空出现的钥匙、被出题人留在这里、无数奇术师日夜穿行于此都没能发现的、在不知名空间隐藏了两百年的一把钥匙。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还把一群试图攻击他抢夺钥匙的人打了个半身不遂。   但这件事情最惊异的地方不是他解开谜题、拿走遗产。   而是事后根本没人记得这件事,那些人躺在校医院里,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缺胳膊少腿。   除了老人自己。   他本就人微言轻,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他也懒得和那些眼高于顶的学子们去争论。   他只记得那个漂亮青年给予第二道谜题的解答,是掷地有声的四个字——   时、空、回、溯。   漂亮青年当时还耐心进行了一番解释,说虽然条件极其苛刻,但这是理论上可以做到的事,和什么古代画梦师都没有关系,这是纯时空学的理论,任何人只要对时空的了解足够,都可以做到。   当时没人相信,都说他瞎编。   而就在一分钟前的现在——   林雨行一个人站在香山桐次引发的爆炸中心,惊天的冲击和无边的气浪都无法将他的身影撼动分毫。   他抬手,故梦轻轻点在某个虚无深处的空间坐标上。   瞬时间无数的时空乱流席卷而至,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以京都电视塔为中心蔓延开去,没有人能形容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们的记忆也和林雨行的身影一起被淹没了。   风暴停息的时候,连云层间的太阳都不见了,京都下起了大雨。   羽上贤人正在高亢至极的全场气氛中、朗诵十四行情诗的最后一句。   ——你会情不自禁、你会……   「爱我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坐在一排正中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情不自禁的源头,突然就脸色一白,然后以一种无比痛苦的姿势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贤人看到鲜红的血在那一瞬间透过他的衣服喷涌出来,好像那副没几两肉的躯壳上有无数个伤口被冲开,那只按着胸口的白净修长的手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也浸透了十四行情诗朗诵人的视线。   那人抬头看了贤人一眼,眼中是胜过一切日月星辰的骄傲。   甚至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笑意。   “林!”   贤人扔掉话筒就冲了过去。   林雨行被血浸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竖着四根手指。   像是挥手再见,也像是数字的「4」。   贤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飞身而至抱住的,是一把空空荡荡的椅子。   就是这么的喜欢不告而别。   可恨。   还不是最可恨的。   最可恨的是贤人一句「臭王八蛋」还没骂出,他整个人就脚下一空、竟是笔直地掉了下去。   可恨的王八蛋爱给自己开洞就算了!竟然还提前给地板开了个洞!!   楼下直播厅里,香山桐次刚刚讲到他的所谓最优解,他正在向观众介绍——“最后一层,不走原路,走这个4!4代表洞,我们穿过洞就可以来到捷径然后拿出我们的炸弹——”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毫无反应。   再拍了拍。   还是没反应。   他一脸匪夷所思。   理想阿光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少年居高临下地冷笑道——“我就说那消失的300g怎么找不到,原来是被你这位天才偷走了,还好你个蠢蛋爱臭美,我趁你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就把你的纽扣掉包了。”   在香山桐次震惊的目光里,理想阿光把一个小小的防爆罐丢给了刚刚从楼上摔下来的羽上贤人。   贤人:……   贤人虽然脑回路清奇,但也是个反应相当敏锐的,他在闹市拆过无数炸弹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小小的防爆罐里装的其实是毁天灭地的东西。   于是他直接用地元素结界把那罐子给彻底稳定、消除了炸药里面的奇术能量后,再用呪术当场摧毁。   他不是没有接到警方关于消失的300g的委托,只是理想阿光在找,他就懒得插手,因为理想阿光是王八蛋搞出来的东西,类似于意志替身,和长池老祖的意志占用庆太的躯壳一个概念,只不过理想阿光的躯壳是一副画卷而已。   王八蛋说这不是多难的事,所以贤人也由着他折腾。   至于那道意志,不是王八蛋自己的,也不是雪川光的,而是空间法则的编写产物,类似于科学领域的人工智能,在奇术领域,这类编写产物的能力强弱,取决于编写者自己的智商学识。   其实贤人也能编,阴阳师的替身呪就是类似概念,但真要变成落地活人看不出破绽,他觉得他做不到,他编出来的恐怕是一个智障。   就在贤人决定离开这里、出门去找他的王八蛋的时候——   香山桐次突然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就凭你们也配嘲笑我?”   他愤恨似的把学士袍一脱,还把衬衫也脱了,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骨肌里都埋着诡异的电路,电路取代了他的血管,蓝色的光线替代着他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有一切?有卓越的天赋、有富裕的家庭、有强大的父亲?我却要用巨大的代价才能换来一切?凭什么?”   这副身体好像连理想阿光都没能想到——“香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呵,你还问我?”香山桐次满眼都是恨意,“在你用一台照相机把我当猴耍之后,我遇到了美利星次元研究所的特派专员,我接受了身体改造,从此我的智慧连接着次元研究所的每一台计算机,我以为那样我就能把你踩在脚底!”   “可是为什么你还能处处压在我之上!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智慧你的破案能力你的所谓与暴力犯罪相抗衡的决心为什么只用来对付我!”   “三年前我父亲在这里惨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来伸张正义!”   “毁灭!你们都给我毁灭吧!这个垃圾节目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三年前!我父亲在节目组打工,那一期为了吹捧拆弹天才、为了赶所谓的直播效果!根本没有人对炸弹进行认真检查!我父亲在搬运时被炸死,至今没个交代!你们节目一期又一期的出!邀请一个又一个的天才!可还有人记得我那惨死的父亲吗!”   “难道一纸所谓的危险工作同意书就可以让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吗!就可以让一条人命消失吗?”   “你们!全是凶手!全要陪葬!没有观众就不会有这个节目……没有这个节目就不会有人死去……”   只见香山桐次就像一只气红了眼的猛兽一样,喉咙里爆发出一迭迭恐怖的字句,像是古老的吟唱,也像是绝望的尖啸。   “毁灭……毁灭……爸爸……妈妈……我们去新世界吧……新世界……”   他高举双臂、以一种疯狂又决绝的姿态发动了最后指令,像是一个开启开关就再也无法停止的自爆机器。   贤人丢了两个控场法术都没能拦住他。   因为他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生命,他是生命与机械的融合体,并在未知奇术作为远程连接的情况下,必须破译连接密码才能将他的指令停止,连地元素领域都挡不住他。   一时间,贤人也只能用好几层空间隔绝将这个融合体隔绝在现世空间之外,一旦他自爆或是什么,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却没想到这玩意竟能突破他的空间隔绝!   香山桐次冲向了观众席。   贤人暗叫一声不好,他不敢直接打爆那个东西,他不知道那里面装着多么可怕的奇术能量,他只来得及使用无数层防守结界将那玩意罩住。   但因为香山桐次是飞快移动的,隔绝他的空间和结界都不能稳定下来,在一声惊天动地的自爆声响起的时候,巨大的冲击还是将他自己以及周围的空间全部吞没!   贤人只来得及在撤退闪避的时候,捞上了呆滞当场的香山惠子。   而另一个首当其冲的、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雪川白马,则是整个人都遭受了灭顶之灾。   “父亲——”   雪川白马最后看到的,就是自己最骄傲、最得意、最优秀的儿子,奋不顾身地扑向了自己,那纯白的身影宛如神降,将一切焚世恶意都挡在身躯之外。   “不!!”   雪川白马大吼起来,他的声音和意识在刺穿耳膜的爆炸声里被淹没。   作者有话说:   二更。   这卷明天结尾,下一卷樱庭冬雪,贤林定情篇。   冲鸭!! 第37章 香山半雨 你啊 ◇   就算贤人把爆炸范围控制到最小, 依然有熊熊大火从这里蔓延开去。   观众们哪里见过这一幕,一时间尖叫四起、惊慌四逃,就算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也没人去管被火焰吞噬的雪川白马。   还是贤人亲自丢了个地元素领域,把火给灭了的。   香山桐次已经炸得尸骨无存了,或者说, 在他接受身体改造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名为人的生命。   世人追捧的学术大师,不过是一具被怨恨填充的行尸走肉。   至于雪川白马——   浓烟散去后,被熏得头脸漆黑的雪川白马昏迷在地上,一张烧焦的空白画卷以残破的姿态盖在他身上。   雪川白马和香山惠子都被送进了医院。   正在羡月楼看电视直播的雪川光第一时间跑往医院找父亲去了。   外面大雨倾盆, 整个城市都在一片鸿蒙的水雾中。   林珰还在给他拿伞,他已经拔腿冲出了门。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什么心情。   他跟着父亲办案去过很多惊险现场, 也不止一次直面过生命危机,他害怕过、生气过、悲哀过也无奈过,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面临灭顶之灾,他却只能在电视机前什么都做不了。   他连一张画都比不上。   恨自己没用吗?好像也不是。   有莫名的悲哀从他心头涌出。   因为父亲临死前最后喊的阿光, 竟也不是他。   父亲在生命尽头、在他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的时候, 看到的, 期盼的, 依然是他理想中的阿光。   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连父亲最后一面都不配见的……胆小鬼。   阿光跑到了医院。   记者们堵在病房门外,医生正在咆哮——“大侦探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休息!!”   这是距离京都电视台最近也最好的医院,阿光从前和父亲办案时常来, 医生一眼就认出了他, 赶紧拨开记者把他拉了过去。   阿光惊恐。   “阿光可算来了!!”医生像是见到救世主一样, 揽过阿光的肩膀, 情绪激动不已——“你跑哪里去了啊!啊!你从爆炸现场失踪后你父亲都要疯了!一会说你死了!一会说你不会这么死的!你快去劝劝他吧!太可怜了!”   阿光:??   阿光:“我、我父亲没事?”   现在轮到医生发出问号了。   医生:??   医生:“你难道不是看你父亲没事才离开的吗?唉,算了,不管你干嘛去了,快去劝劝他吧!你父亲都快神志不清了,什么药都不肯吃,只想要他的儿子……”   阿光走进病房。   雪川白马好像忽然老了二十岁,他原本健硕的身躯此刻跟个小老头一样蜷缩在病床角落,被宽大的病号服一衬,更显得孤单。   医生说,大侦探除了一些肉眼可见的皮外伤,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对于一个身处爆炸中心的普通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生还奇迹。   最醒目的也不过是脑门上被划破的一道几公分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   医生说,现在最严重的是你父亲的心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苏醒之后,就抱着一卷烧焦的画纸,在那声声泣血地喊儿子。   英名睿智的大侦探,忽然变成了一个重度精神病。   这绝对不能让媒体拍到,所以医生们死死地把记者挡在了外头。   阿光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病床。   雪川白马的听力一向很好,办案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可直到阿光站在他面前,他都好似注意不到。   这个年过半百的父亲,神情涣散,眼眶红肿,死死抱着那张烧毁一半的残破画卷,好像抱着他永远失去的珍宝。   阿光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父、父亲。”   雪川白马茫然地看着他。   “我、我没死。”阿光说,“您、您看我,我好好的啊,我没死。”   雪川白马摇了摇头,又抱紧了画卷,因为抱得太紧,那画卷发出脆裂的「咔嚓」一声。   画中的人像早就不见了,那就是一张空白。   阿光伸出手,想要抽走那张破画。   雪川白马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在阿光即将把画抽出时,这位老父亲才浑身一凛,像是他生命的某一部分正在被抢夺,他腾地一下就从病床上弹了起来,以超越身体极限的速度整个人往后掠去,这世上谁也不能碰到他的宝贝。   可阿光没松手。   于是「撕啦」一声,画卷被撕裂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诡异的寂静。   “啊-啊啊——”   雪川白马竟然哀嚎了起来,好像被撕裂的是他自己的灵魂,却嚎不到一秒钟就只剩沙沙的冒气声,大概是在爆炸现场吸了太多焦烟,他的嗓子已经哑了,阿光赶紧倒了一杯水给他。   接过水杯的那一刻,雪川白马竟然老泪纵横,不知是不是因为泪水的缘故,阿光看到父亲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清明。   “父亲!是我啊!光!”阿光趁热打铁,“我是您儿子!我没死!我回来了!”   雪川白马流着眼泪望着他。   “父亲!!”   雪川白马伸手抚上了阿光的头顶,像是摸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更多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他张了张嘴,哑到冒烟的嗓子里用力地蹦出半个「你」字。   “是我啊!父亲!”阿光也要哭了,“对不起我骗了您!这些日子跟在您身边那个人,他不是阿光,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可能是人工智能,可能是奇术替身,总之他不是您儿子,他不是活人,我才是……我这个胆小鬼才是……”   像是听到什么扑朔迷离的案件真相,雪川白马瞪圆了眼睛。   阿光不顾父亲的反应,又抱着他哭着说——“父亲,对不起,我知道那个阿光很好,他才是您心中真正想要的儿子,我不配,我又笨,又胆小,又没有天赋,总也无法做到让您满意的程度,对不起,是我想逃离您身边,逃离这个家,我以为有他替代我,您会更开心,我也会,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不知道,您失去了他您会那这么难过……对不起……”   雪川白马的手抚上了阿光的脸,抚掉了他汹涌落下的泪水。   阿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停不下来他的哭泣,更停不下他的肺腑之语,他害怕错过今天他再也没有这个机遇,更害怕那个永远缩在名为雪川光的胆小鬼的躯壳里的自己,直到生命的终点都没能拥有一场真正的哭泣——那不是委屈,不是怨恨,更不是恐惧,是在他过去生命里一直都下个没完没了的一场雨,在此刻终于与这世间相聚。   阿光说:“其实我真的没有当侦探的才能,我真的用不好您那些引以为豪的刑侦技巧,不是我不爱这个世界,不是我不想为他人奉上善意,是我和兄长、真的是不同的人啊,兄长是兄长,我是我……”   “父亲,我不想继承您的事务所,我也做不好一个名侦探,那么多年,我的梦想依然是写小说,我一直不敢告诉您,怕您生气,怕您打我,怕看到您失望的表情。”   “可那样的生活对您而言,是望子成龙的期待,对我而言,却是不被理解的地狱。写小说同样也是一件美好的事,也是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爱意啊,为什么您非要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呢,为什么您要看不起写小说这件事呢……”   像是竭力抑制着不知是悲痛还是懊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雪川白马的身体开始发抖,脸色开始发白,连抚在儿子脸上的五指,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其实我瞒着您写了好多好多的故事,在您每一个检查我有没有偷偷玩手机的夜里,我就像狡猾的老鼠一样和您这只大猫捉迷藏,这大概是我唯一学会的刑侦技巧,我还偷偷投了出版社,还收到了出版通知……父亲,我不是没有写小说的才能,您能不能给我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想出门打工,我想赚钱买一台电脑,我想如我的同龄人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像是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像是终于离开了漆黑湖底。   泪流满面的少年此时如一个终于得到拯救的溺水者,他说完他在心里憋了无数时光的话语,他大口呼吸着、仰头望着他父亲。   雪川白马的脸色已经从发白变成了铁青。   他粗糙的手掌离开了儿子的脸,任由那些奔涌的眼泪再次滚落。   他干裂的嘴唇以一种镌刻钢铁的力度缓缓开启。   少年以为父亲要说什么,哪怕只是半个字的回应。   在白花花的日光灯下,在疯狂拍打窗门的雨声里,少年仰着头,等待着。   雪川白马的手掌高高地扬起。   “啪——”   少年等来的,是一个刮起的掌风几乎快把头顶日光灯都打歪的、凝聚了雪川白马全身力道的——巴掌。   室内的光线都暗了一暗。   少年整个人被抽到原地旋转了两圈才摔落在地上。   他听到父亲怒不可遏的、用尽所有力气喊出的一个字——“滚!!”   无论是疼痛还是眩晕还是其他任何知觉,在这一刻都在日光灯下显得无比苍白,甚至不值得被提起。   雪川白马像是失去了生命所有的支撑,颓然地坐倒在床沿,嘴里不停地念着错乱不清的话语,少年听到了「逆子」、「白养你」、「下三滥」、「家门不幸」之类的不堪入耳的词汇。   眼泪都流干了。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医院大门的。   没有人挽留他。   劈头盖脸的大雨砸在他脸上,包括那个高高肿起的巴掌印,他一点知觉都没有,不会痛,也不会冷,好像他这具身体已经和理想阿光一起死去了。   一起死去的还有他的梦想,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肯接受他倾述的任何一个字。   那些无人可知的夜里,谁又会在乎他的梦想呢。   毕竟他是一个连做梦都不会的人啊。   梦想对他而言,本就是一场奢侈的高利贷。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偿还父亲的。   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大雨中,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知走了多久。   车水马龙的街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擦身而过的人群也都消失在雨幕里。   少年最后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没有人,他也走不动了,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这是他第一次忤逆父亲,结局当然是失败的,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失败,他甚至没有得到过一个真正的表扬,除了羡月楼的小妹妹经常把阿光好棒挂在嘴边,他就只剩小说投稿得到出版社的夸奖,可那些都是他不为人知的梦想。   现在梦想也被父亲彻底打碎了,在他终于鼓起勇气袒露心声的这一天。   少年擦了擦酸涩模糊的眼睛,他已经分不清那些滚烫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又是谁把这场深冬的大雨煮沸了呢。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清瘦、撑着伞、从小巷的另一头、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的人。   不知是伞面太重,还是雨水太大,那人走到面前,他却总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听到那人叹了口气。   他看到那人脚下染成鲜红的地面。   那人全身都在流着血,无论是身体,还是被血浸透的层层衣衫,鲜血流淌在地上,又渗进小巷的青石板砖里。   他发现那人受了很重的伤,他抹了抹脸,想上前扶住他然后打救护电话。   却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是对他说的。   “生命本身……就是足够温柔的存在……”   那人的声音并不响亮,温温软软的,带着尾音,少年听惯了父亲的雷音咆哮,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柔的声线,那声线穿过重重叠叠的雨幕遮掩,穿过他痛苦无措的年华往昔,轻飘飘地,像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却又如世间最雪亮的利刃——一往无前地、就剖开了他的心底。   那人说:“我们经历漫长时光等待着的,就是对于我们生而为「人」这件事,最简单也最坦荡的回应啊。”   少年睁大了眼睛。   那人说:“你说是不是呀,梦追人?”   那一刻,好似深渊湖底升腾起所有梦想残片,长春藤的种子在荒芜岁月开枝散叶,死去的诗人睁开双眼,晨曦拥抱住漫长永夜,腐朽的枯骨忽有狂花鲜艳,英雄以断臂重新握住宝剑——   雪川光跌坐在地上,他听到自己几乎是喷薄而出的声音——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笔名?”   那人笑了笑,俯身将两个信封轻轻地放在了雪川光的面前。   雪川光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张苍白到透明的、却依旧绝致动人的脸。   “林、林先生……”   是仅有三面之缘的、后来他一直没见到的、羡月楼的店长。   林雨行把伞也给了阿光。   这才转身离去。   他好像不想用任何空间隔绝的奇术,大雨瞬间将他淋了个通透,他却摇摇晃晃地走着,低低碎碎地笑着,任一身蜿蜒连绵的血迹在大雨中肆意横流。   雪川光想追上他,想把他送去医院,他抹了把脸,他又看不到他了。   只有一把雨伞和两个信封证明着他来过的痕迹。   雪川光打开了信封。   第一封,装着一叠纸,他还以为是什么手写信,展开一看,却是明年五月司法考试的完整答案。   放在从前,他绝对会当场跳起来,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满分成绩单吗,不就是他父亲日夜期盼的吗,而他绝对又会很快陷入道德上的自我审判,他怎么能作弊呢,不管谁给他的答案,不管他多么想让父亲高兴,作弊就是不对的啊。   可现在,雪川光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静。   没有喜悦,没有悲伤,也没有遗憾。   就好像看着一张和他毫无关系的白纸。   他又打开另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把钥匙。   林珰也有这样一把钥匙。   这是羡月楼大门的钥匙。   雪川光把钥匙握在了手心,仿佛那是一把宝剑。   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关于理想关于未来的选择。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选择的机会。   他只能在故事里写下动人的诗篇,写阿玄被斩断双臂斩下头颅都要睁着双眼握着宝剑把一线天光送到人间,写良朋风流云散身死魂灭也要留着意念留在大荒等他的故友等一万年。   明明有那么多人给他力量,明明是他自己懦弱胆小、不敢站起来。   所谓的选择从来不是等待别人赐予的。   而是自己伸手握住的。   雪川光收好钥匙,擦干眼泪,抓起雨伞就飞奔起来。   最后他来到梅见小路的尽头,他走进了那个院子,走向了他自己握住的未来。   许多年后雪川光脱下战袍、收剑执笔、重新回想起这一刻,才看到林先生交握在他手中的,不是一把伞也不是一把钥匙,而是那人峥嵘绝世的傲骨,是他甘愿折下的脊梁,是他俯首奉上的……一生。   羡月楼。   雪川光投奔之前的半小时。   羽上贤人非常烦躁地坐在大厅中央,坐在他的王八蛋最喜欢的那张软椅上。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因为林珰还在,这说明王八蛋没跑。   可他心里又很生气,又不能当着小朋友的面生气。   他就只能烦躁。   该死的混蛋,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都把大侦探送完医院回来了,王八蛋还没见到影子。   就在他打算发动满京都的妖怪和式神帮他去找人的时候,那人却自己回来了。   贤人还以为羡月楼里闯进了一个河神,提着两把金斧子的那种。   林雨行浑身都像在水里泡透了似的,双手还拎着两瓶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酒,明晃晃的酒液晃得贤人一阵发蒙。   “贤人!”那人进门就大叫,“走呀,这么好的天气,陪爸爸喝酒去!”   ……什么鬼天气。   “那么大的雨,”贤人骂,“你发什么疯?”   “那么大的雨。”那人说,“才是痛快呀。”   这大概是今年冬天最大也最冷的一场雨了,贤人甩出两个呪术试图烘干他的王八蛋,才发现这人全身都是血,从头到脚滴下的雨水已经在地上聚出了一个血池,他却浑不在意似的,甚至不想呆在暖风呪里,摇了摇酒瓶,抬脚又往楼外走去。   疯子。   贤人骂了一句,跟上了他。   直到坐上贤人的飞车,林雨行才失去了所有的神色,他把自己缩在副驾驶上,湿透的刘海和他的鬓发粘在一起,将那张苍白的脸衬得没有一丝活人气。   他哑着声音吐出一句话:“贤人,我有点冷。”   贤人丢了一个暖风呪过去:“去哪?”   “香山寺。”   “?”   贤人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一时没想起香山寺在哪,林雨行指了个方向,贤人把车开出了市区,一直开到枫叶古道,才隐约有了香山寺的印象。   西郊群山脚下的枫叶古道曾是风靡一时的网红打卡胜地,在十八年前因为两大奇术高手在这里开战,导致古道被打成好几截,连后面的群山都被削平了两个山头,因为不是真正的旅游景区,政府一直没有修缮,也就很快荒废下来。   香山寺是古道背后群山山巅的一座小寺,曾经也是香火鼎盛,它所在的那座大山被附近村民称作香山。   也不知道是先有的香山还是先有的香山寺。   贤人把车飞上了山,找到了那座香山寺。   寺庙的一半都已经变成残垣、破败在十八年的风雨中了。   只剩另一半还摇摇欲坠地伫立着,半座庙堂里是东倒西歪的神龛和香炉。   林雨行提了两瓶酒就往那半座庙堂走去,然后找了个小桌子,盘腿坐了下来。   贤人在外面还不觉得稀奇,这种被奇术师大战而波及毁坏的古建筑在神来国遍地都是,但当他进了那半座庙堂之后,在晦暗的天光下,他才发现此处竟是别有一番胜景,倾盆的大雨就在他头顶的瓦片之外,几步就能触碰,而他坐在这荒芜山巅的偏安一隅,好似一半的灵魂已经离开人间,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深陷于世的另一半灵魂,在这半寺半雨的天地一席之中,贤人没来由地烦躁了一天的心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林雨行不知从哪个空间里摸出了一卷纸笔,竟又开始写写画画。   这次不是写真了,这次又回到了他的鬼画符意识流,贤人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懂画的是什么。   像是为了满足贤人的好奇,那人开口:“贤人知道香山半雨的由来么?”   贤人抓了抓头发:“好像是十八年前谁跟谁打架来着……”   “是神月蓬莱和沙缇娅。”林雨行说,“神月一族在降灵神社世代守护着妖域封印,十八年前泰拉国第一灵媒师沙缇娅来到京都,试图硬闯妖域,于是向神月巫女发起了挑战,这些山脉的战痕就是两位绝代奇术师当年大战时留下的,这座香山寺也是被她们两个打坏的,我很喜欢来这里,在认识你之前,每次下雨天,我都会来这里看看。”   “哦。”贤人看懂了,王八蛋画的就是两个奇术师大战。   王八蛋说:“可怜珰珰永远也见不到她妈妈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模样了,沙缇娅的女儿更可怜,刚出生,沙缇娅就死了,贤人,你会寄跨国快递吗?”   贤人:“啊?会啊。”   “那你帮我把这个寄到泰拉国吧。”林雨行把画卷了起来,交给贤人,“寄给梅丽娅,她今年十八岁了,我与沙缇娅有过几分交情,这就当做送给她女儿的成年礼物吧。”   “好,我回去就寄。”贤人收好了画。   又听那人轻声地说:“香山是一个很美的姓,不该被那样对待。”   贤人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是他自己放弃的。”贤人拿过了一瓶酒,“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早就可以阻止他,为什么故意等那一出?”   那人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微笑:“因为想听贤人念完整的十四行诗呀。”   贤人:??   贤人:“那我现在给你念一遍。”   “不要,恶心。”   “那你给老子说人话。”   林雨行叹了口气:“贤人,你要知道,阿光和大侦探之间,永远隔着一座名为父爱的高山,父爱的高山之上,还有一道名为救命之恩的道德枷锁。不跨过这座山,不打开这道枷锁,阿光永远不得解脱。哪怕他在羡月楼,在你我的羽翼之下,他的灵魂也不得自由……我必须给予他名为选择的自由,这是他无法拥有的部分。”   “那香山桐次呢?”   “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不是一个救不了的人。”林雨行又叹了口气,“是他自己选择前往次元研究所,贤人,其实在他被珰珰打断腿的那天,他母亲捡到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一笔巨款,那是《最强天才》节目组的导演去密会情人时遗落的。”   “是你让他遗落的吧。”   “那笔钱原本可以改善香山一家的经济情况,香山桐次却在回家后把他母亲打晕在地,抢走了那笔钱,然后去买了一辆新摩托,正版的那种。”   “……”   “后来就如你所见,金钱并不能填满他的欲望。”   “所以你正好趁着他炸了,用理想阿光救了大侦探一命,抵消了大侦探在长池老祖手下舍命护阿光的那份恩情。呵。”贤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为了给阿光真正的自由,你竟为他兜这么大的圈子、做这么多。”   那人也呵了一声:“贤人这是不想做两颗星星了?”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贤人问他,“我总觉得有很让人烦躁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今天绝对不一样,王八蛋,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林雨行伸手拿酒瓶的时候,露出半截细瘦的手臂,他的衣服已经被暖风呪烘干了,可手臂上那些横流模糊的血迹还留在那里,刺的贤人眼睛发疼。   “说句玩笑话。”那人笑了一声,“我想听贤人念两遍诗。”   “操,你刚才还说恶心。”   “我呀,今天把电视塔的时间拨回了一分钟之前。”   “??”   贤人看过不少时空学的著书理论,对时空极限的各种假设倒是接受度很高,特别是他的王八蛋在这方面本来就是造诣颇深,全世界恐怕也没几个人的研究程度能比得上他了,所以贤人很快就定了定神——“那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林雨行把一只手机抛给了贤人。   对于自己的手机为什么总是在对方身上这件事贤人已经很淡定了,翻了几下网页,他就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那是盖过羽上贤人公开出柜的重磅级头条新闻。   ——京都电视塔,炸了。   时间可以拨回,但全世界的直播影像留了下来。   那一分钟的香山桐次引爆现场被网民们反反复复地观看、引用、讨论、争执。   事实证明无论是天之骄子的奇术学子,还是地面上的普通民众,他们对于「眼见而不实」的事总是抱着诸多奇怪的假设去看待。   现在网路上投票最高的,就是【羽上贺道为了不让宝贝孙子出柜而亲自出手施展爆炸幻术来吸引眼球】这一假设,其可信度盖过了隔壁奥特曼拍摄现场串台的论点。   一时间,羽上家的门面形象再次登上风口浪尖。   “而其实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贤人丢了手机,柜都出了,门面什么的他现在全完不在乎,“但你为什么要弄那一出?承受时间回溯的代价也不惜?”   林雨行深深地望着贤人,好像他不该问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说道:“先是重生邪 教,再是忍者先祖,后来又是故意把纽扣炸弹流传到这片土地,现在还能在街上随便把人骗去进行身体改造,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事了,贤人,这是一场警告。”   贤人明白了,明明他才是京都守护者,他却做不到王八蛋这个层次,他惯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他配不上这个位置。   贤人没来由地又开始郁闷。   然后那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摸了好几下,好像要把之前亏的都摸回来。   “贤人不必多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那人笑着说,“今天我也是取了巧,时空回溯说难也不难,只是条件非常苛刻罢了,京都电视塔的坐标和香山桐次的生命坐标正好契合,我就导演了那小范围里的真实的一分钟,这是我给西方那边的警告,因为我之后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想西方猴子贼心不死、把这个国家当做各种奇术科技的试验田而到处点火、横生枝节,我必须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要让他们知道,哪怕把这颗星球毁灭了,这里也有人能把时间拨回到毁灭之前!”   “可是你……”贤人一度想要站起来,想抱住面前人的身体,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就算打架时他粗暴地把他压在身下,王八蛋也是又乖又浪,嘴里喷着毒液,身体却是软软的,好像还格外期待着输给他似的,他从未见过他这么骄傲这么斩钉截铁的样子。   贤人最终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他闷闷地问他——“可是你,你不疼吗?”   那人笑弯了眼:“贤人陪我喝酒,就不疼了。”   “那你呢?”贤人问,“你成全了那么多人,你自己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啊。”那人用一种高兴的语气,“我想听贤人念诗。”   “真要听?”   “不要,恶心。”   “嘁。”贤人翻了个白眼,“你求我都不给你念。”   那人笑眯眯地,“不如问问贤人想要什么?”   贤人一拍大腿,故作声势:“那我想要的可多了去了!”   “比如?”   “你啊。”   “?”   林雨行顾自垂眸喝酒,理都不理贤人那冰风冬雨里也不减灼热的目光。   贤人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见那人不理,就甩手丢出了几张替身呪,虽然让他编写什么意志产物多半也是没有语言能力没有思考能力的智障,但捏个腿捶个背给他抱一抱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三个林雨行模样的阴阳术替身就咻地一声出现在贤人身边。   一个巧笑倩兮,乖巧地给贤人按摩肩膀。   一个眉目流转,伸手摸上了贤人的大腿。   一个满脸娇羞,腰肢一软、直接坐进了贤人的怀里!   贤人坐拥三个美人,那叫一个得意啊,哼,臭王八蛋,气不死你!!   他还揽过怀里美人对着脸蛋就啵了一口!   “哼哼……让你不鸟我!”   贤人好想看王八蛋这个时候的表情啊!   可他刚刚亲完假人、抬头就要开口时,王八蛋却已经不见了。   除了被他喝光的酒瓶子,对面什么都没有。   “嘁。”贤人对着空气鄙视,“这点玩笑都开不起。”   他挥了挥手,三个替身又变回了呪纸,贤人觉得没劲,拿起酒瓶干脆一口喝光。   然后他就——   噗!!   贤人真是日了X了!王八蛋不告而别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他的酒换成了醋!!   踏马的,自己吃自己的醋!小气鬼!!   气血上脑的羽上贤人看到了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手机。   他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被王八蛋欺负,那也太憋屈了。   他决定给王八蛋也送个炸弹过去!   于是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樱庭月吗!对!是老子!老子给你爹找了一个好医生!对!保证人!到!病!除!!”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二更。   也不要觉得雪川白马那一巴掌不可理喻。   十三年前我宣布我想写网络小说的时候也是被老爹这样一巴掌扇出家门的。   卷四 樱庭冬雪 ◇ 第38章 樱庭冬雪 平安 ◇   雨下着下着又变成了雪,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年终庆典。   无论是神来,还是其他东洋小国,还是遥远的银河彼端, 还是那名为英伦星和美利星两颗遥遥相望的巨大星球,都洋溢着圣诞狂欢的节日气氛。   一个是亿万奇术的交汇中心,一个是超绝科技的领航之首, 在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的两千年以来,这两个国度携手共进,撑起了西方星系的辉煌文明。   美利星国,次元研究所。   即使这座象征着美利星的科研之巅、平时冷漠无情到几个活人都不见、只有无数自动化机器人在里面穿行工作的天空建筑,此刻也被冬青树、槲寄生和无数灯串装饰着, 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作为背景音乐的圣诞颂歌在循环播放。   一众科学家围坐在一个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秘密会议室里,每一个的肩膀上都挂满了皇家勋章, 他们都是为美利星国的科研史作出过巨大贡献的元老人物。   此外还有高达师、炼金术师、幻术师、元素师……诸多周边国度赶来的奇术大师,汇聚一堂。   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他没有头发,还驼着背,却没有人胆敢因此轻视他, 仿佛信徒对于上帝的称颂, 解无常在这里简直是整个会议室的信仰之源, 特别是他身后的徐豌豆, 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起跪在地上。   “所以你们这群废物研究了这么多天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幻术还是时空回溯?”   解无常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宛如钉子一样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而众人头顶的悬浮荧幕上还在循环播放那一分钟的京都电视塔大毁灭。   一个老科学家不怕死地说:“时空回溯确实是理论上可以做到的事,我坚信这是有人成功实现了这一点,大人, 不是您做不到就代表别人做不到啊……”   他话音未落, 徐豌豆喷出一颗子弹, 可怜的星国元勋科学家连惨叫都没发出, 豌豆子弹贯穿脑门,死了。   一个幻术师擦了把汗说:“大人,我认为这是幻术,毕竟两千年历史中从来没有时空回溯的记载,那不过是一个理论假设,就像时空穿越一样,理论被证实那么久了,可谁又真正实现过?”   这话说出去,别人听不懂,会议室里许多人却心知肚明——传说中最后一代画梦师、前朝第一智者解虚怀,都说他的失踪是因为实现了时空理论的极限「时间跳跃」跳的不见了,可事实上正是眼前这位无常大人亲手杀了他的父亲,解虚怀那双号称看穿宇宙星河亿万年的眼睛都被挖了出来、挂在了无名岛审判大厅里当装饰品呢。   哪有那么多理论成真。   “既然是幻术,”解无常冷冷开口,“那你演示一个给我看?”   “我、我学艺不精……”那幻术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徐豌豆又发射了一颗子弹。   幻术师慌忙想开启反射阻挡攻击,却见解无常一挥袖子,幻术师引以为豪的反射一切远程攻击的陆离帷幔就原地消失了,子弹径直射穿他的心脏。   一时间会议室里人人自危,甚至还有人摸出了昂贵的一次性便携传送装置,打算原地跑路。   “算了。”解无常摇了摇头,“管他真的假的,还有更重要的事,上次叫你们找的……”   他话音未落就有两个科学家高举双手:“找到了找到了!大人!您要的星球找到了!”   这是一颗遥远的、被原始森林覆盖80%以上的星球,之所以用星球来称呼,是因为它的文明还没有进化到拥有国家和社会这样的程度。   科学家展示着无人飞船传送回来的影像资料,介绍说:“这颗星球上面的主导生物都是灵长类人猿,智力尚未开化,种群数量多达千万以上,十分符合您的要求。”   “虽然不是人类,将就着用吧,时间有限,就是只能委屈一下我那位老师了。”解无常怪怪地笑了一声,又对着会议室角落里一个正在研究圣诞树的少年招招手,“纷繁,你去跑一趟吧?”   那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卑躬屈膝的人,让西方强者噤若寒蝉的无常大人仿佛都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尊敬或是崇拜,就像一个相交多年又不厌其烦的老朋友一样,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少年唇红齿白,容貌清秀,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休闲运动服,倒像是哪个好人家里的乖小孩。   他和解无常徐豌豆一起来到会议室之后,就一个人东逛逛西摸摸,也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里,也不说话,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人去置喙他的行为,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见过他出手,只记得许多年来他都跟在无常大人身边,时而亲密时而疏远,时而还会当众吵架,人们私下里讨论诸多,但谁也说不清那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少年拒绝的很干脆,甚至头也不回,好像面前的圣诞树比一切生杀抢夺都更让他感兴趣似的:“我要过圣诞节,你叫徐豌豆去。”   被点名的徐豌豆脸色一白:“我、我头好晕啊,大人,我重感冒……”   “行了,你个废物去也只会坏我好事。”解无常从科学家手里拿过星球坐标,“老子自己去,纷繁,那你就留着过节吧,有空替我去神来国看看情况。”   “好嘞!”   少年开心地叫了一声,在解无常转身离开会议室、踏出次元研究所大门的那一刻,整个秘密会议室里也爆发出了一片血色。   除了徐豌豆和那名少年,满屋子科研界奇术界的高手,竟是没有一个人活着了。   有两个刚刚掏出一次性传送装置想原地跑路的人,甚至还没启动开关就已经身首异处,他们最后看到的,是少年嘴角的微笑。   被唤作纷繁的少年一个人站在尸山血海里,撇了撇嘴,又回头抱起那棵他最有兴趣的圣诞树,然后高兴地说了一句:“节日快乐。”   林雨行醒来的时候,天刚亮起,外面已经全白了,室内却温暖得像是四五月份的春天,整个榻榻米都被暖风呪笼罩着。   他本来是有床的。   床被打坏了。   打坏的原因怪他自己,那天下着大雨,他回来之后躲进了阁楼里,那是他最后的掩体,然后贤人就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来,他发誓那人绝对是属狗的。   他当时正缩在床上,抱着被子,他浑身难受,又疼的厉害,时空回溯其实没什么代价,是他自己这副身体不堪一用。   他惯于用酒精麻痹痛觉,即使这本来就是一件自欺欺人的事。   他不记得那天贤人闯进来时他说了什么,大抵也都是些难听又讽刺的话语,他昏昏沉沉,强撑了一天的意志就要崩溃,他不想面对那个人,也不想把他丢出去,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又好想他能陪着自己,他挑衅了几句,又跟他打架,手中拼招的时候,他心里又格外痛快。   然后他可怜的床就在法术的余波中被打碎了,他也很快就被那个人制服了。   他忘了那个人按着他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他好凶,还有冷,还有痛,好像全世界的风雪都在那场时空风暴里化为利刃扎进了他的伤口,他冷得几乎就想开口乞求那个人能不能抱住自己。   神明身上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如长夜的骄阳,永恒地燃烧着。   后来他就失去意识了,好几天昏昏醒醒,断断续续,他知道贤人一直守在他身边,一直用暖风呪给他烤着,大概是自己无意识地说了好多的冷,那个人整夜整夜耗着法力伺候他,却碰也不敢碰他,连衣服都没给他换。   仿佛那是他不可触摸的逆鳞。   呵。   “贤人。”   他开口喊他名字,年轻阴阳师像是风化了一样,维持着坐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他、一副怔怔的模样。   好半天才回过神:“复活了?”   他哑哑地嗯了一声,起身拿了套新衣服,走进浴室洗澡去了。   直到林雨行从浴室出来、迎面接到贤人丢过来的一个礼盒时,他才想起,哦,过节了。   贤人看着那张眼角眉梢都还荡着水汽的美人脸蛋,滚动着喉结吐出一句:“节日快乐。”   今天是新历2014年的平安夜,明天就是圣诞节。   林雨行打开盒子,这次不是什么呪术符牌了,这次是一顶帽子。   他的本体。   他原来的本体在时空风暴那天被他弄丢了,其实那不是多宝贵的东西,更不是贤人以为的什么故人留恋,那不过是他十几年前去西方旅行时在一个乡下帽匠店里随手买的,他看着喜欢,他就一直戴在头上,他这一生其实很少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人也好,物也好,数的出来的,也就那么两三个。   新的本体比原来的厚一些,也高一些,简约又硬挺,倒是踩在他的审美上,不过帽身上还扎着一根装饰用的鲜红礼带,和纯黑羊毛的面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像是一种生命本色的张扬,他发誓这绝对是贤人的骚包品味。   林雨行把帽子扣在了头上。   “谢了。”他说。   “在一个橱窗里看到的,我觉得你会喜欢。”贤人说着,又伸出一只手,“那我的礼物呢,林先生?”   一双杏眼弯了起来:“贤人想要什么?”   贤人其实很想重复一遍上次的回答,但又不想那人刚刚好一点又跟他打架。   “算了。”贤人说,“你这个混蛋估计也是不过节的,其实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   那双漂亮的杏眼在贤人脸上端详了好一会,才轻轻巧巧地笑了:“贤人陪我出个门吧。”   “你才爬起来,又要让谁倒霉了?”   “贤人说什么呢,是给小朋友准备礼物呀,我不过节,总不能让小朋友失望吧。”   “那顺便准备我的啊!我要你亲手送的礼物!”   “贤人自己都说不要了。”   “不!!我反悔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等我!   我最喜欢的一卷来了呜呜呜天知道我多想尽快写到这一卷!! 第39章 樱庭冬雪 喜欢 ◇   书店里张灯结彩, 人满为患,门外都排了好几个圈,这里正在进行古野大家的签售会, 古野大家是神来国最受欢迎的漫画家,他已经七十岁了,依然精神烁烁, 这位见证了半个世纪以来动漫发展史的老人,眼中的光彩比年轻人还要明亮。   “他是阿光最热爱的漫画大师。”   林雨行说着,就支使贤人去给阿光弄一套特签。   他自己又挑了一套世界名著译本,和一盒时下流行的动态桌游。   “嗨!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啊!”贤人看到他的王八蛋给小朋友挑的礼物,“我给他俩准备的礼物也是书!”   王八蛋说:“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话是永恒的真理。”   出了书店,林雨行又去了一趟喜多神匠的工坊。   委托神匠制作的香霖木扇已经完工了, 雕花玲珑,隐香阵阵,单凭这手工艺就已经是国器级别,而制扇用的香霖木更是一种在古代妖域才能找到的稀有木材,用来制作法器能数倍放大法术效果、还能节约施术者的法力消耗, 在星际拍卖行里是有价无市的一等宝物。   林雨行说, 这是给珰珰做的法器, 神月蓬莱当年留下了不少遗产, 看的见的,都被神月弦三郎侵吞了,看不见的, 后来被他找到, 由他替珰珰保管着, 等小姑娘长大成人, 都要还给她的。   贤人:“那我的礼物呢?林先生?”   出了工坊,林雨行又去了古野大家的豪宅。   这位漫画大师还在书店里签售呢,豪宅里只有佣人在布置节日。   林雨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来到古野大家的卧室,把一本《平凡时代》放在了漫画大师的床头。   贤人:“那我的礼物呢?朋友?”   直到两人回家的路上,林雨行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呀,我知道送贤人什么了!”   贤人一脸惊喜。   “就是要些时间。”那人在平安夜的颂歌里笑吟吟地说,“今天是来不及了,等贤人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双倍礼物吧。”   灰暗的天色里,那人仰头呵着白气,孩子般的笑容映在街巷的霓虹彩灯里,平添了一层琉璃般鲜活又剔透的色彩。   不知是不是被节日的气氛感染,贤人其实很少见到王八蛋从早到晚都这么高兴的日子,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高兴,没有伤痛折磨他,也没有悲伤笼罩他,没有那么多隐晦重重的黑暗往昔将他拖进深渊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在节日里走街串巷给小孩子搜刮礼物的大孩子。   放下一切谋虑盘算,就那么随波逐流地在应该高兴的日子里应景地高兴,就像一朵向阳而生的花。   他多想他每天都能这么高兴,其实他并不是非要索取什么礼物,他就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听他软软的带着尾音的回应,那每一个尾音都勾在他心里,触得他的心窝痒痒的、暖暖的、又格外满足。   他是喜欢他的吧,他想,就算他假出柜胜过真出柜,就算曾经满城的羽上夫人们以后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他或者对他口诛笔伐,他也不会有什么后悔的念头,他这一生,要么不婚不娶走上孤绝的求道之路,要么,只为他的王八蛋一个人出柜。   但这些想法贤人通通只能按在心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出那一步。   他这一生遇到过诸多良师,却没有一个老师教过他正确的出柜姿势。   路上的孩子丢着雪球欢声大笑着跑过他的身边。   在梅见小路的尽头,贤人终于忍不住:“喂,羡月。”   那人停步回头,似笑非笑。   贤人正要开口说什么,那人却当先大喊起来:“哎呀,贤人,我好饿呀,都这么晚了!阿光和珰珰肯定也饿了!”   贤人:……   三个饿死鬼!   贤人冲进厨房把锅碗瓢盆弄得乒乓响,天知道他的王八蛋——羡月楼头号饿死鬼是个多难伺候的,也不知是谁把他养刁的,哼,贤人愤愤地想,肯定是他那个老相好樱庭武藏,毕竟神来国首富,家里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所以王八蛋自己做的那些日常饭菜也只有二号饿死鬼珰珰能吃得下,他自己根本不吃,不是什么不饿,他就是挑剔!   贤人心想,还好自己跟芙蕾雅学的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出于对四系元素的精确掌控,他能操纵食物里的每一处水分、把握烹饪所需的每一道火候,青菜白肉都能给他做成国宴级,要想王八蛋那副身体能多长几两肉,也只能靠他卖力了。   结果在厨艺上自信满满的羽上贤人,在吃完饭送礼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   林雨行送的漫画书、桌游和名著译本让林珰和阿光满心欢喜,也收到了两人的回礼——林珰送的是一条手编的羊毛围巾,不知是不是巧合,也是鲜红色的,她说是在社团里和学姐们学的,她觉得哥哥就适合这个颜色!   围巾很长,林雨行围了七八圈才围好,贤人看得出来,他很喜欢。   阿光一开始并没有准备礼物,他也想不到自己能收到礼物,因为在他过往的家庭生活里,他是从来不过节的,父亲说这是乱七八糟的洋人节日,有空过节不如多听几节法学讲堂,所以他收到古野大家特签漫画书的时候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是我从小就喜欢的、最喜欢的漫画大师啊!”阿光话都说不完整了,“对不起店长大人,我、我没有给您准备……”   林雨行摸摸少年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阿光如果想送我礼物的话,就把我写进你的故事里吧,阿光不是在写小说吗,要把我写的特别帅哦!”   阿光惊恐:“我、我怕写不好您!”   “没事。”林雨行鼓励他,“就算文笔稚气、阅历欠缺,但是阿光写的文字是非常坚定非常纯粹的哦,是像太阳一样发着光的,还有一种挣脱束缚的力量,对不对呀,贤人。”   贤人其实没看过几眼《平凡时代》,即使在得知这是阿光第一次投稿就得到出版的「著作」时,他也不觉得能比他喜欢的那些大侠故事更好看。   好在贤人绝对不是个煞风景的人,他于是也把阿光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还非要阿光把自己也写进去,还要写的比店长大人更帅,然后他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给林珰的,是一套《中学全科难题精准提分》。   给阿光的,是一套《青春期男孩心理健康辅导》。   林珰:……   阿光:……   贤人:“哎你们怎么愣住了,太激动了吗?也是啊!这可是我千里迢迢从华夏海运来的呢!邮费可贵了!”   在贤人的认知里,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礼物了,天知道他少年时期面对老头送的游戏掌机的时候有多绝望!他做梦都想收到能给他补充知识的教辅书和练习册啊!可老头每年过节送的,除了游戏机就是更新型号的游戏机。   一定是两个小朋友太感动了,他想,多完美的礼物啊,你看珰珰的口水都从眼睛里流下来了。   忽略贤人送的「大礼」的话,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愉快的平安夜。   吃饭的时候贤人还主动提议大家说出来年的愿望。   阿光许愿能写出更精彩的故事,可以的话,他还想攒够钱买一台电脑。   林珰许愿自己能快快长大、学会更多的法术。   贤人许愿自己能心想事成,然后被三个饿死鬼嘲讽哪有这么无耻的。   轮到林雨行,他笑笑说,我的愿望实现不了。   大家以为他开玩笑,说你这么神通广大,竟还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林雨行只是笑,然后看了一会两个小朋友和贤人玩桌游,在揪出了贤人好几次用法术作弊控制骰子之后,被贤人追打着跑上二楼去了。   今天倒是没动手打架,林雨行安静地低头看着一楼两个小孩玩桌游玩得大呼小叫,贤人在旁边看着他。   大概是满堂灯花光影憧憧,贤人忽然觉得他的王八蛋好孤单——孩子们越是欢笑,将这个人衬得越是寂落,他就算再高兴、再融洽于世,他也在离那些欢笑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只会说贤人又作弊、真恶心。   他不会说让我也来一起玩。   他把自己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   除了跟贤人打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激烈的,生动的,有几分人气的。   贤人忽然就很想抱抱他,哪怕一下也好,这个拼命想做人又做不成人的人,太孤单了。   于是贤人蹭了过去。   却听那人忽然大喊一声——“这局我也来!珰珰!给我玩骑士位!”   说着就一翻而过面前的围栏,纵身跳到了一楼大厅的椅子上。   一点机会都没给贤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羡月楼来了两位客人。   第一位是古野大家的助理,说什么自家大师一夜没睡看完了一本小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圣诞老人放在他床头的,看完激动得不得了,非要给这本小说画漫画,天还没亮就给出版社打电话问到了作者梦追人的最新联系地址,于是羡月楼一开门他的助理就被派来商谈文画合作了,还报了一个七位数的价格问梦追人能不能接受。   阿光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如果不是他天生不会做梦,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位客人是紧跟着来的。   还没进门就在那嚣张嚷嚷——“嚯哟,羡月楼?我大名一个月字,这不就是爱我吗?这是爱慕我的粉丝开的店啊!哈哈哈!”   连门口的两幅羽上贤人鬼畜广告都没能盖住他的气焰。   他大摇大摆地踏进门厅,一身镶钻的西装墨镜比羡月楼的白日灯火还要耀眼。   不是别人,正是樱庭财团的少主、神来国内出了名的大孝子——樱庭月。   贤人一早就被羽上游刃的电话叫回家了,为什么是他爹呢,因为他老头说是又中风了,非要叫宝贝孙子回去吃饭,贤人一阵腹诽,别又特么是安排了哪户千金给他相亲吧,他都公开出柜了!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王八蛋!   林雨行也没起来,毕竟身体没好多少,昨天又折腾了一天,晚上他想睡觉还被贤人逮着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可惜贤人一次都没赢过他。   一楼只有林珰和雪川光在招待客人。   “你们店长呢!叫你们店长出来!”樱庭月进门就大叫——“羡月先生是吧?都几点了!出来接客啊!不是爱慕我吗!人呢!!”   阿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您、您先请坐、您、您有什么需求……”   樱庭月倨傲地瞥了少年一眼:“走开走开,我和我爹不一样,那些庸脂俗粉我一点兴趣的没有,我只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但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我也没兴趣,快叫你们店长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叫他来做!做得好了重重有赏!”   阿光:。   阿光觉得省略号都变粗了,他想,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樱庭月一屁股坐在了店长最喜欢的那张软椅上,翘起二郎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霸道总裁的帝王之气——“你们还营不营业了啊?别是虚假宣传吧?还是要老子打个电话叫工商来给你们整治整治?”   又瞥了一眼正在扫地的林珰——“嚯,还雇佣童工,敢在梅见小路非法营业还不知道赶紧来接待我?这里哪一个店主不是对我毕恭毕……”   他话没说完,楼上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我这里不欢迎登徒浪子。”   林雨行穿着睡衣,居高临下,不知道是被吵醒睡觉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导致,阿光第一次在店长脸上看到名为厌恶的神情。   樱庭月这一看他的目光就挪不开了。   樱庭月摘下了墨镜:“嚯哟!怪不得敢跟小爷摆架子!就你这张脸端出去都价值连城啊!嗨呀!这你还开什么店啊!去拍电影多好!”   林雨行漠然地看着他,然后用极为讽刺的声音说:“原来是樱庭家的大孝子光临寒舍,你家不是有《白日梦》真迹么,还不够实现愿望?”   “哎呀你别提了!那破画屁用都没有!”樱庭月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听人说,你本事大的很?不用给我爹吃咖喱就能治他的病?”   “呵。”   “别端着了!”樱庭月把一叠支票拍在桌上,“只要你能治好我爹,三百亿,我摆在这里了!”   林雨行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阿光,送客。”   阿光当然送不动这位大佛,樱庭月自己跳了起来:“哎你想不想在梅园开店了?啊?有钱不赚有病吧?我哪得罪你了啊笑脸都不给我一个!人家土屋和弥多红的明星啊看到我都要喊声大哥,你真以为你是个主儿啊?浮游龙野招待我爹都得奉他为座上宾呢,给你机会给我爹治病是你的荣幸!真是的一个江湖骗子也敢跟我装,垃圾贤人,天天坑我……”   林雨行一挥袖子,转身回阁楼睡觉去了。   樱庭月还没骂完,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冲击把他整个人都丢出了门外。   羡月楼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摔得眼冒金星的总裁大人还在琢磨他身上这么多防止被奇术师偷袭的昂贵法器、怎么没一个起作用呢?不会都是假的吧?   他一摸才发现,包括他放置在储物空间里的几十上百件星际拍卖行上竞拍来的防护重品,竟然在那店长一袖之下全都被打碎了,其中不乏有自动替身符牌、自动反射装置、自动危急传送仪……加起来几万亿美元的装备,没有一个不是报废的。   而他再次定神看到的是、他自己正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大马路上、眼前只有一家泰拉国猛男按摩店。   哪里还有什么羡月楼。   阿光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客人,他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这种被店长亲自赶出去的家伙。   却在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又见到了。   这次是在电视里。   【樱庭财团少主樱庭月忽遭绑架】的新闻登上了所有电视台的紧急播报。   要知道樱庭月这样的身份,身上不知有多少防御装置,暗中不知有多少奇术高手在保护着他,能在大白天被绑架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绑匪竟然通过电视台公开提出要求——   【让樱庭财团拿出《白日梦》真迹来换。】   羽上贤人匆匆赶回羡月楼第一句话就是——“王八蛋,那臭玩意来过这里吗,他怎么就被绑架了?不会是他得罪你了然后……”   林雨行面无表情:“老子没那么小气。”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40章 樱庭冬雪 绑匪 ◇   羽上贤人在半小时内接了超过50个电话。   其中一半是警方打来的, 樱庭月被绑架一案,把神来国最高警察厅和奇术新星委员会都惊动了,前者是除暴安良警察本分, 后者则是没少和樱庭财团互分油水,樱庭少主能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绝对不是普通奇术师能做到的事, 他们怎么着都得帮忙找回来——目前老的病重住院,眼看时日无多,小的要是再出意外,这樱庭财团可就要完蛋了。   不同于其他财团门阀有无数亲戚在争权夺势,这樱庭财团能撑门面的还真就武藏父子二人, 那些绯闻情人二奶私生子,也就不起水花地闹腾闹腾、分点遗产算数, 他们没有半点实权,伸长了手也摸不到财团的根基。   至于樱庭家的各路亲戚三姑六婆,别说连个董事会的席位都没有,在二十多年前的地下商会斗争里,他们早就被樱庭武藏和他那位「神机妙算、算无遗策」的幕僚——林先生, 给剪了个一干二净。   亲戚们消失后, 樱庭武藏如愿登上了权钱之巅, 而助他登顶的林先生却在之后不久也消失了, 有人说林先生就是天上来的神明,实现武藏的愿望后就离开了,有人说林先生就是个妖怪, 凡人怎么可能仅凭一张嘴就搅弄风云、把神来国地下商会几百年来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部清洗了个彻底?还有人说是林先生在巴奥岛发动叛变被樱庭武藏一枪崩死了, 那座海上小岛至今还立着他的坟墓呢。   后来樱庭武藏最信任的人, 是一个名叫「春」的男人, 他以大总管的身份接手了财团的核心运营,二十年来忠心耿耿地辅佐着樱庭武藏,连樱庭月见到他,都要喊一声春叔。   这另一半电话就是春叔打来的,樱庭月回国后接管了财团旗下大部分产业,春叔则跑遍全星系去寻找能治好樱庭武藏的医生。   樱庭月被绑架,春叔第一时间通过传送门赶了回来。   樱庭少主有着严格的行程作息,即使在圣诞节这样的日子,也绝不放纵自己,所以春叔很快就查出了详细——少主是在前往寻找羽上贤人介绍的「给你找了个神医」回来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奇术师绑架的,他随身一打暗卫高手,甚至都没能看清楚绑架者长什么样、从哪来、用什么手段——坐在车里的少主就凭空消失了。   然后电视台就接到了绑匪发来的条件。   然后羽上贤人的电话就被打炸了。   樱庭家、警察厅、以及他根本不想鸟的委员会,三方人马,都在叫他负责。   因为是他找了个「神医」把樱庭少主约出去的。   谁都不知道「神医」在哪,但谁都知道刚刚宣布出柜的羽上贤人。   贤人:……   他想给王八蛋丢个炸弹,结果炸翻了自己。   贤人裂开。   春叔都已经把三百亿的奇画准备好当赎金了,就问贤人在哪里,他赶紧送过来。   贤人:……   “不用了。”贤人说,“绑匪要的不是那张画。”   能在这种条件下绑走樱庭月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那样的存在,不可能不知道樱庭武藏在博物馆里挂了一个冬天的那张画——是假的。   而绑匪提出的条件是——要「真迹」。   从解无常手上抢过来?   那恐怕和摧毁SABIT一个难度。   贤人好不容易挂断电话,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被迫出门查案去了。   一个炸弹丢的他想和王八蛋好好过个节都没过成。   贤人走后,三个饿死鬼围坐在羡月楼的餐桌旁。   大好的圣诞节,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桶泡面。   还是贤人出门前给他们泡的。   阿光发现浑身笼罩着低气压的店长大人,此刻又重新挂上了他的招牌微笑,好像那泡面真的有多好吃似的。   “啊!樱庭家的画是假的?!”   在店长大人笑眯眯地讲完案情分析之后,阿光嘴里的泡面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三百亿买一张明知道是假的假画,图什么啊?”   林珰淡定吃面:“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   林雨行:“现在的关键,是绑匪也知道画是假的,却仍然提出了一个樱庭家办不到的条件,小侦探阿光,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雪川光的现场侦查能力不行,细节能力更不行,但他的脑洞还是很活跃的,毕竟是个写小说的,稍微一想,他就恍然大悟了——“哦哦,所以绑匪的目的并不在于什么真迹,也不在于樱庭月本身,而是一定会带着「真迹」去和他交换人质的某个人!”   林雨行打了个响指。   阿光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樱庭武藏还在病重昏迷,所以肯定是财团的大总管春叔出面,警方的话,要么是明日山,要么是我父亲,他俩经常一起出动,不过这次是危险奇术师作案的话,大概率是委员会出面,那个我不熟,我只记得委员会的一把手徐豌豆去西方出席什么重要议会了,先前新闻里有放,也不知道他们会派谁去交涉……哦,还有一位,京都守护者羽上大人!他好像总是会被派去拆炸弹救人质什么的……”   想起羽上大人出门前满脸痛苦地接的那些个电话,阿光断定他和这件事牵扯还很深。   林雨行讽刺的声音:“你还想委员会呢,现在是圣诞假期,你给他们发三倍薪水?”   阿光:“所、所以是羽上大人?绑匪的目的是羽上大人?!”   这次连林珰都听懂了:“什么总管啊警察啊你爹啊,目的是别人的话,直接绑他们本人就好了啊,只有贤人哥哥是不可能被绑架的,所以绑匪就绑了那个垃圾总裁来勾引贤人哥哥出面!”   林雨行咳了一声:“珰珰,勾引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吃完饭去抄两遍字典。”   “诶?”林珰眨巴眼睛,“哥哥你每次找贤人哥哥打架的时候,他就说你勾引他啊,这个词不对吗?”   阿光拼命的使眼色:“珰珰,泡面好吃!快!火鸡面!再不吃要冷了!”   而林雨行已经把椅子一推,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就出门去了。   “字典不用抄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等我!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20341217 35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2个;快乐大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叽咕叽咕、55053231、羽妄微闻、小猫滚滚、-jing——流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有钱 4个;受害者A、企鹅今天想做饭、一笑墨白、桃之夭夭、采薇 2个;最爱校长亲妈、太闲居士、泉镜、l先生的猫猫、红药堂、坑品差的某BO、24351177、红豆薏米、丁达尔效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woTwo 40瓶;渐秋阑、兎饱饱、流玉、l先生的猫猫 20瓶;我有大病你杠你对 17瓶;嗒嗒 15瓶;天殇花舞 11瓶;司君、不合格的沙雕、55053231、半霄云远、send魔师 10瓶;24351177、沙场秋点兵 7瓶;高考ing 3瓶;无 2瓶;桃子茶、哈哈世界、上形、起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樱庭冬雪 秘密 ◇   神来边境, 巴奥岛。   这是一座位于星国之外的、不属于任何管辖地带的小岛。   九十九层天空高塔依然孤独地伫立在海岸边,承受着风霜海浪的拍打。   那是第一次星际奇术大战时整个东洋联盟星国的指挥中心,战争爆发时, 巴奥岛上的军工厂、要塞、仓库、堡垒都被炮火摧毁了,唯有这座高塔还象征性地保留着,像是要铭记那无数在战争里牺牲的人们。   因为小岛的生态风景极好, 又处于三不管地带,战争结束后,巴奥岛就成了商人眼中的肥肉,赌场、妓院、邪 教教堂、免税拍卖行、走私中转站、人口 交易中心……各种违法建筑在岛上相拥建起,小岛归属权一代又一代的易主, 到了二十年前,巴奥岛成了神来国最富有的两个家族——樱庭财团和长岛财团爆发了无数枪械火拼也要争夺的地盘。   绑架樱庭月的第一嫌疑犯就是长岛家的继承人——长岛佑树。   二十年前, 长岛财团大总裁长岛康介在最后一场火拼中被杀死的时候,他的独生子佑树才9岁。   正是樱庭家当年绑架了9岁的佑树,迫使长岛康介单人赴会鸿门宴,才引发了最后一场大火拼。   所有人都说,这一定是长岛佑树回来复仇了。   因为佑树从东淮大学毕业后, 果断放手了家里的产业, 一个人去了遥远的英伦皇家奇术学院读书——谁都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拥有先天奇术师的血统, 他毕业之后直接受聘于SABIT绝密部门, 没人知道他具体从事着什么工作,只知他偶尔回到神来国的几次,连委员会的秘书长都要对他客客气气。   以上是羽上贤人从警察厅和委员会拿到的资料。   资料上还提到一段——樱庭财团夺得巴奥岛之后, 并没有将它重新开发拿来赚钱, 好像被故意遗忘了一样, 填上那么多人命火拼赢来的地盘, 又被无情地弃置在那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贤人现在正把飞车往巴奥岛开去,这是绑匪半小时前提出的「交易地点」,那座边境之外的岛屿被狂风与海浪环绕着、已经远远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连交易地点都在这个诀别之地,仿佛真的是一场隐忍多年的名为黑暗终结的复仇。   巴奥岛荒废至今,别说传送装置,现在连个正经的码头都没有。   要么开车,要么租船,要么……   林雨行是直接撕开空间裂隙来到巴奥岛的。   海风和二十年前一样冷。   他一脚落地时,这副早已承受不住空间法则的身体险些就要站不住,身上那些陈年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就在他咬着牙关要把故梦插进地里支撑自己时,一双冰冷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不是贤人。   贤人的一切都是热的。   “林先生!别来无……有恙!”   这个声音带着阔别重逢的欣喜、以及不加掩饰的情绪。   林雨行没听过这个声音,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是谁。   平复了好一会,他才缓声说:“想不到你也来了。”   “都被当成头号嫌疑犯了,我能不来吗!”   当年从尸海血雨里走出去的九岁孩子,在漫长岁月中沉淀又成熟,在看到长岛佑树那张二十年后的成年面孔之前,林雨行重新挂上了他的微笑——“佑树都长这么大了呀。”   那是脱去了童年稚气、如今剑眉星目的青年之容,只有眉眼之间笼着的一层冰凉雾气,如同孩时一样,在他的英俊之外平添了一分忧郁。   长岛佑树踟躇地开口:“林先生……”   二十九岁的青年一身天空色劲装,腰间别着两把造型别致的枪,胸前挂着代表SABIT绝密部门的奇术徽章,身后还披着一件象征秩序之白的斗篷,将他高挑的身形衬得格外玉树临风。   长岛佑树扶着二十年未见的故人,林雨行的身体非常冷,不知是常年失血还是别的什么导致,脸色白的像一张透明的纸。   “你当年……那么霁月清风的一个人啊……”佑树把斗篷脱了下来,轻轻裹在这个人身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巴奥岛上的海风非常大,这个身体轻得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走一样。   林雨行摇了摇头不说话。   佑树却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慌张:“啊!难道是我捅你那一刀……”   林雨行打断他:“不是。”   佑树不相信,非要解开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口,二十年前这个人心口插着名为诀别的匕首从天空高塔坠海那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说了不是……”   羽上贤人就是在那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下车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海滩碎石上、就算披着别人的斗篷、被别人扶在怀里他也绝!对!不!会!认!错!的!“操!王八蛋你怎么在这里!!”   佑树还在动手动脚,贤人已经咻地一声冲过去了——“你谁啊!别碰他!!”   佑树抬头,神情冷淡:“你又是谁啊?”   林雨行叹了口气。   “我是……我是他爸爸!”贤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一把推开佑树的时候也把他的王八蛋差点推翻,然后又赶紧护犊似的把那人揽了过来,他看到了他咬着牙关却还要挤出微笑的那副神色,他最看不得他这样,贤人没来由地冒火:“你来折腾什么啊,刚好点的身体又这样了,就那么牵挂你老相好的儿子?”   说到这里,贤人看了看王八蛋身上的斗篷,这是SABIT高层的配装,又看了看那个穿着SABIT制服还跟王八蛋纠缠不清的小白脸,贤人脸色一阵发黑,天哪,王八蛋到底有多少老相好啊……   长岛佑树已经认出了贤人——“你不就是公开出柜的羽上贤人吗!靠!林先生快离他远点!阴阳师都是变态啊我跟你说,在我们档案统计里阴阳师的变态犯罪率超过86%……”   “你才是变态!”贤人气死了,一个法术甩出就要轰人,佑树胸前的奇术徽章瞬间发出一圈白光,轻易就自动挡掉了那一击,而他双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枪,枪口稳稳对着贤人的脑袋。   “行了。”林雨行一声喝止,佑树才把枪放下,“佑树,贤人是我的……”他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词——“好朋友。”   “啥!你就是长岛佑树?”贤人无法想象为什么头号嫌疑犯还能自投罗网的,而他的动作比他的思维更快,一个大范围地缚术已经被他甩了过去。   这次是林雨行按下了贤人的攻击。   “不是佑树。”林雨行深深吸了口气,“绑匪的目标是贤人,佑树对贤人可没兴趣。”   贤人:“可他对你有兴趣啊!”   那双杏眼闭上了:“你想多了。”   贤人发誓自己没想多,因为那长岛佑树只是一招手,王八蛋就挣脱了他,摇摇晃晃地又走过去了!   “林先生,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直神色漠然望着两人的佑树忽然笑了。   然后凑到王八蛋的耳边非常亲密地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王八蛋也笑了:“我知道呀。”   软软的尾音,勾人心魄。   贤人都要气炸了!!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走在前往旧教堂的路上。   这是绑匪提出来的交易地点,一座在几十年前就废弃的邪 教教堂,位于巴奥岛西南方的密林深处。   绑匪说,一手交画,一手交人。   贤人根本就没带那张假画过来,他自己都知道绑匪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他本人,因为他是个不可能被绑架的人,所以必须用这种方式引他单独见面。   对,强调了是「单独」!   可他身后那两个有说有笑的狗东西丝毫没有樱庭月会被撕票的觉悟,就这么大摇大摆跟着他,还叙旧叙的那么开心!   长岛佑树说:“我是真想看看谁那么大胆,竟敢陷害SABIT高级执行官成为绑架案头号嫌疑犯。”   “我大概知道是谁哦。”   “谁啊?”   “来佑树,我偷偷告诉你哦,不能给贤人听到,听到就不好玩了。”   贤人:操!   长岛佑树又说:“其实我专程回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我平安夜就回来了,我是带着最新的治疗方案来的。”   “哦?”   “樱庭武藏啊,他那个病请了好多奇术师都没办法,委托SABIT也很久了,我们现在是有一个成功率99%以上的治疗方案,我就来问问他能不能接受。”   “这么高的成功率,还要问能不能接受吗?”   “林先生你跟他那么好,还不了解他么?”   “哎呀,我和他真有那么好?”   “算了。”长岛佑树又压低了声音,“我只能透露给你听,你不要说出去,这是内部绝密的东西。”   “好呀,佑树偷偷告诉我一个人吧。”   贤人:操!!   要不是担心樱庭月那臭玩意会被撕票,他真想现在就和长岛佑树大干一架!玛德,SABIT高级执行官了不起啊!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这群戴着狗链的大尾巴狼狗!   长岛佑树还在说:“林先生,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哈!”   “嗯?”   “你的好朋友现在很生气呢,我看到了他心里,哇,好大好大一团火在燃烧,好烫!”   贤人:……   是秘密为什么还要说的那么大声!生怕他听不到吗!!   王八蛋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两个狗东西!!   贤人恨不得现在就把王八蛋按在树上让他知道他好大好大的不止是一团火!!   两个狗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隐去身形的。   也不知躲到哪个小树林里去了。   贤人来到旧教堂门口的时候,确实是他自己一个人。   “出来吧。”   他强压着心里的怒气,嘴里冷冷地说,袖子里却已一手掐诀一手呪纸不敢轻敌。   虽然看上去只有他一个人,但他敏锐的神识放出去,他能感受到教堂地下至少有一百个以上的高手潜伏着。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职业,他几乎和全职业的奇术师交过手,却从未感受过这种气息——冷静、嗜血、恐怖、死亡,简直就是专业的战场杀手。   而更专业的是,这一百多个高手连心跳频率都是一致的,好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没错,军队,让顶尖奇术高手甘于在军队里当一个士兵的那种级别的军队。   所以王八蛋是担心他应付不了才跟着来的?以那副摸一下都会疼的身子骨?   一想到这一点,贤人心里又欢喜了起来,仿佛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不担心人质被撕票而担心出柜对象的身体是一件并不可耻的事。   贤人于是把法杖也掏出来了,他那么厉害,他才不会丢人呢!   就让那只会玩枪的SABIT臭小子看看什么才叫绝代高手!   只是羽上贤人没想到,他如临大敌等来的,是一个姑娘家家无比雀跃的声音——   “呀-羽上贤人-你果然来啦!!”   一个蒙面少女从旧教堂的阴影门扉里走了出来,她身材娇小,发髻高束,皮肤是一种古铜色的细腻,一身泰拉国宫廷风格的黄金绊尾幔坠满了珠宝,将她衬得华丽又艳美。   贤人没带画来,少女手上却拿着一卷画,那画卷让贤人莫名有些眼熟。   而她莲步轻移地就朝他走来,一点都不怕贤人瞬息之间就能拧断她脖子的那副凶神之相。   贤人恶狠狠地吐字:“你就是绑了樱庭月的人?”   少女走近了,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十七八岁模样的艳丽面孔,她特别高兴地咧开了嘴:“是呀,我的未婚夫,你好帅呀!”   贤人:??   贤人惊恐地举起法杖横在自己面前,生怕这姑娘再近一步:“我是很帅,但我心有所属,我不是你的未婚夫,我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   “你心有所属的就是我呀!你祖父都答应我们的婚事了!”少女扬了扬手中的画卷,“这不就是你亲手寄给我的定情信物吗?你会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贤人:。   画卷上系着的,还真是贤人自己的发带——他半个月前弄丢的发带。   而那画纸,操,他想起来了,就是香山半雨那日、王八蛋亲手交给他、委托他寄到泰拉国的画卷!连折痕都一模一样!!   可贤人现在拿过画卷、打开看到的——并不是王八蛋那天画的神月蓬莱和沙缇娅之战,而是他自己——非常张扬非常帅气的、正在演播厅台前、朗诵十四行情诗的、完美特写!   是他一直想让王八蛋给他画的写真风格!   他朗诵的那首情诗还被完完整整地写在画纸上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画变了模样,也许交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王八蛋掉包了,总之这张画竟是被他自己亲手寄到了——那谁?   “我就是你亲自选中的未婚妻啊!”少女兴奋地自我介绍,“瓦拉里洛当代公主、泰拉星国第一灵媒师、沙缇娅之女——梅丽娅!我是全世界最配得上你的人!”   “不,不是……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年轻阴阳师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巴奥岛。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猜到佑树在林耳边说的秘密是什么哈哈哈 第42章 樱庭冬雪 狂蜂 ◇   林雨行摇着扇子从教堂旁边的墓地阴影里走了出来。   贤人压根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只看到那扇子上明晃晃一个「菜」字。   王八蛋扬了扬下巴:“下午好呀,贤人,啊不, 泰拉女婿,下午好呀。”   长岛佑树跟在他旁边,还替他拢了拢斗篷。   穿过树林的海风将林雨行过长的刘海和鬓发吹得纷飞乱舞, 他伸出手指将一束遮住眼睛的头发别到耳后,那动作格外迷人。   要不是樱庭月那个臭玩意还在绑匪手里……贤人现在那叫一个懊悔啊,他没事憋什么坏啊!   王八蛋就是能在他丢炸弹之前先给他丢一个炸弹来把他炸得人仰马翻。   并且还要操纵他的手亲自丢出给自己的那颗炸弹。   再顺便嘲讽他——为什么这么菜。   永远是这副德性。   这才是憋坏的祖宗。   林雨行说:“这儿风好大呀,佑树,我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吧。”   “好啊林先生这边走。”   贤人要爆炸了:“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啊呀?”林雨行笑弯了眼, “泰拉女婿,你要请我们喝喜酒吗?”   贤人:“不!老子不是泰拉女婿!!”   “人家瓦拉里洛公主都亲自登门了, 还说不是呢。”林雨行还拍了拍佑树的肩膀,“是吧佑树,你看他们两个多般配的一对呀,这叫做天作之合。”   “那是!第一灵媒师配绝代阴阳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简直可以载入我们SABIT民政史册了!哎,那啥, 羽上君, 要不要我给你们当婚礼司仪啊?”   贤人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压住了他想把这个姓长岛的狗东西一掌拍死的冲动, 他决定先赶紧解决正事再跟他们两个算账!于是他用一种无比冷漠的语气回绝了还在那边兴高采烈的泰拉公主——“你听好了, 小妹妹,我心已许,下辈子估计还是许给那个混账玩意, 我和你是永远不可能相爱的, 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 我建议你换个对象去相亲, 总之,你别找我,然后把你手上绑走的家伙交出来,要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神泰邦交友好多年,我不想跟你动手。”   说这话的时候,佑树还戳了戳林雨行,后者却没什么表示,连笑容都没了,只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棵大树,背靠着教堂尖顶的遮挡,就坐在树上摇着扇子看戏。   “果然还是林先生。”佑树坐在他身边,晃着两条长腿,“我能看懂所有人的心,喜怒哀乐,贪嗔痴恶,在这世间永恒地沸沸滚滚,我却看不懂你的,林先生,你心里什么都没有,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如此。”说着,他又笑叹一句,“大概这也是我永远只能喊你林先生的原因。”   “有些人的心,不是光看就够的。佑树。”林雨行敛了神色,收了扇子,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认真到几乎让佑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语气说,“贤人知我心。”   “那你喜欢他吗?”   林雨行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贤人是人间的神明。”   佑树换了个问题:“那你喜欢过樱庭武藏吗?”   “没有。”   “哦。”佑树拖长了声音说,“那我知-道-了-哎哟!”   林雨行拿扇柄敲他,佑树的怪叫声淹没在树下两人突然暴起的争斗里——   却是梅丽娅听到羽上贤人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解之后,非但不理,还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心许谁关我屁事啊!我们是结婚!不是爱来爱去啊!你祖父都说我们结婚很好啊!我们泰拉国的大巫师也占卜了!说我和你结合就能解除我们家族的诅咒!这是神明赐予的姻缘!你别害羞了赶紧跟我回国结婚啊!等生了孩子我就把人质还给你!”   贤人好想找一棵树撞昏过去啊,泰拉国的民风都是这样的吗,他以为那些按摩猛男就已经够奇怪了啊,“姐姐,什么大巫师都是骗人的,我自己就是神明后裔,我才不会赐什么姻缘给你。”他说,“你这么想找个人结婚的话,要不我推荐你上《佳人佳缘》节目,保证你找到如意郎君……”   贤人话音未落,梅丽娅已经抬手一道攻击打了过来,那是肉眼看不见的精神攻击,不是法术,不是物理,也不是什么空间系,没有特别好的防御手段,贤人不敢硬碰,脚下直接踩了个疾风步,堪堪避过身去——那无形无影的精神攻击打在贤人先前站立的林地上,只是发出「咔」的一声清响,看不到什么动静,连地上的积雪都没能扬起。   若是同级别的其他术师,随便出手就能把平地打出一个坑来。   可贤人已经开启了层层叠叠的防护结界,他完全不敢轻敌,看似什么动静都没有,恰恰就是灵媒师这类精神术师的诡异之处。   贤人和灵媒师交手不多,因为这是一个先天血统的精神系职业,人数十分稀少,泰拉国最强的灵媒家族瓦拉里洛家,更是世代单传,沙缇娅死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尚未成年就已登顶泰拉国第一灵媒师之位。   贤人对她实力的了解,来自于几年前的一则报道——天才少女灵媒师前去马来星国旅游,被当地男人轻薄,一怒之下用精神改造术把整座城市的男人变成了白痴。   “这事还是我们部门出面去调解的。”佑树说,“最后马来赔了泰拉两百亿,这位梅姐姐才愿意把那座城市恢复原状,啧啧,林先生,你可叫你家阴阳师小心啊,精神术师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没法克制,也没有天敌,和其他三系完全不一样,我们SABIT的头号通缉犯里,除了你,剩下超过半数都是精神术师,太难搞了。”   头号通缉犯淡淡「哦」了一声。   佑树又戳他一下:“你家阴阳师被抓去做女婿事小,我帮你找人出面,总也能调解回来的,万一他拼死抵抗、然后被梅姐姐打坏了怎么办?就是在精神伤害之下、这辈子再也无法抬「头」,林先生,你怎么办啊?”   林雨行:“?”   林雨行的问号被梅丽娅紧接着的一阵精神尖啸给覆盖了,这是灵媒师将精神攻击化为实质的一种手段,大概是以为自己被羽上贤人看不起,这次是声势浩大了,贤人身后数百米范围的树林全部在尖啸之下被连根斩断,他身上的防护结界层层破碎,梅丽娅已飞到空中,手中抱着一个造型诡异的娃娃,她将娃娃一拍,更多的精神风暴向贤人席卷而去。   贤人嗤了一声,地元素护盾祭出,不退反进,手持风林火山飞身而上,当下就与梅丽娅战成一团。   精神术师没有天敌,没法克制,但同样,他们也无法克制、无法应付其他三系的攻击。   和灵媒师打架,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佑树胸前的奇术徽章发散出一圈蒙蒙白光,将两人所处的周围空间全部隔绝在战斗余波之外,林雨行也不出手干涉,就摇着扇子看两人打架。   不到五分钟时间内,梅丽娅和羽上贤人已经交手了数百招。   在梅丽娅擦身躲过贤人的一波电弧散呪之后,她停了下来,不怒反喜地说:“羽上贤人果然和那些草包阴阳师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能把元素法术和阴阳术结合得这么漂亮的人,不过你别以为本公主打不过你,我只是热个身罢了,你听好了,我到神来国有两件事要做,不做完我是不会罢休的。”   “一,你必须跟我回泰拉国结婚,否则我就杀了樱庭月,我相信以你京都守护者的身份、是不会枉顾善良市民的性命的。”   “二,我还要踏平降灵神社为我母亲报仇。”   “相信你不会感觉不到,我是带了一支兵团过来的,他们——才是我的力量——”   梅丽娅双手一挥,贤人感觉到隐伏在教堂地下那些强悍气息都整齐划一地出动了,并不是从教堂门口出来的,他们竟是像幽灵一样穿过土壤、破土而出、钻出地面、将贤人围在了他们中心。   贤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形容这些玩意。   有手有脚有头却无脸,浑身金绿之色,形似丧尸,又无血腥腐臭之气,体态看上去相当轻盈,举手投足间又好似有千钧重力,不是活人,也不是机械,没有一处电路连接,也感受不到任何奇术气息,贤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只感觉到他们每一个身上都压制着冲天的杀戮之气,就好像被统一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   这些玩意数量足有五六十之多,还有半数潜在地下,估计是看守着樱庭月。   “这是我们瓦拉里洛培养出来的杀手集团「狂蜂」,专门用来把你抓回泰拉国。”梅丽娅的脑袋扬起了一个嚣张的弧度,“你把阴阳术和元素法术结合的再优秀,对他们也没用,我的「狂蜂」能免疫一切法术攻击,你能败在我手下,应该感到荣幸。”   贤人一脸嫌弃:“也只是免疫法术而已,一刀就能劈成两半的东西,有什么好自豪的?”   他正要掏出弓箭一个箭矢风暴把这些玩意全部射个对穿,林雨行却从树上跳了下来,轻轻巧巧走到场中:“哎呀,梅姐姐,我说是什么呢,你耗费那么大物力财力运一支兵团过来,原来是「狂蜂」呀,不知比起当年的「死灵」,你这群「狂蜂」又如何?”   梅丽娅刚刚还倨傲得意的小脸瞬间表情崩溃了——“你!你怎么知道「死灵」?你是谁!”   林雨行反笑:“就你们家族干的那些肮脏事还不让别人知道?23年前瓦拉里洛祭坛大爆炸,所有研究资料被毁,所有实验体失踪,啊啊,真可惜呀,那时候的完美实验体「死灵」才是真正的物法双免、百毒不侵,就你拿出来的这些小玩具,只能算「死灵」的儿子吧。”   说着还走到贤人身边,温温柔柔地掏出一张创口贴,贴在了贤人在交战中被划破一道口子的侧脸。   贤人:“……”   贤人:“我这里也破了!再给我贴一个!”   贤人:“还有这里!这里!”   仿佛忘记了那些都是一个治疗术就能解决的小伤。   梅丽娅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和一个比自己长得还漂亮的野男人亲亲密密地在那弄来弄去,她简直气炸了,一拍娃娃就指挥「狂蜂」兵团一拥而上——“杀了他们!一个剁碎喂狗!一个抓回去当老娘的禁 脔!!”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43章 樱庭冬雪 诅咒 ◇   贤人和五六十个狂蜂杀手打了起来。   这些狂蜂在法术免疫的同时, 也是铜皮铁骨、百毒不侵,虽然达不到真正的物理免疫,但贤人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死他们, 就算用弓箭射穿他们脑袋、也只是阻碍一时行动罢了,在梅丽娅的指挥下,他们又能原地弹起来继续对贤人发动攻击, 不怕死也不怕痛,甚至没有自己的意志,所有的行动都在主人的操纵之下。   贤人擅长使用的空间幻术、群体混乱、盲目立场等等,都对狂蜂没什么影响,他们能轻易突破空间的法则, 能无视一切迷惑和幻象,简直是不知疲倦也不用脑子的战斗机器。   贤人很快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   为什么是他一个人呢, 因为林雨行在梅丽娅刚发飙的时候就不见了,溜的那叫一个快。   王八蛋!   贤人一脚踹飞一个企图扑上来拧断他脖子的狂蜂,又借力冲破了头顶三个狂蜂的围攻,手中一把自在长弓,拉弓崩弦, 箭无虚发, 他早就把阴阳术、弓术、元素法术融会贯通, 所用的箭矢都是燃烧法力形成的呪矢, 拥有物法双重判定,比传统物理箭矢拥有更强的杀伤力,还能赋予元素属性, 对敌时占尽了属性克制的优势。   箭矢在贤人手中如流星奔月一般倾泻出去, 将右侧扑过来的一小队狂蜂射翻在地上, 他又再次弯弓齐射, 一连串贯穿之矢将左手边偷袭他的狂蜂们射成了串烧。   狂蜂身上被箭矢洞穿的伤口飚出腥绿色的血线,溅在地上,如遇强酸一样立马烧出两个大洞,溅在贤人身前,贤人一个陆离帷幔祭出,将这远程液体攻击算好角度往梅丽娅身上反射过去,梅丽娅不得不平移闪避,她怀里抱着的诡异娃娃却来不及躲开、被溅上了几滴,娃娃胸前烧出一个洞,顿时大哭起来。   贤人又正好将两个狂蜂引至娃娃发出的精神哭啸范围里,有如实质的精神冲击直接把两个狂蜂切成了好几段,飞溅出来的内脏血肉让梅丽娅都慌忙后退,而贤人早就把陆离帷幔和御守结界融合在一起,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反射罩在他自己身上,将漫天腥绿血雨全部隔绝反弹,当真是神降世间、全身上下半点尘泥都不染。   贤人动起真格来,还真没怕过什么人,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连喘气都不需要一口,而且他跟王八蛋学会了让敌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鸟,他现在是一个不但有武力、还有战术的羽上贤人了!   贤人决定擒贼先擒王!只要把梅丽娅揍翻,狂蜂自己就会罢工。   于是他一边应付着泰拉国最强悍的杀手兵团,一边找机会接近梅丽娅。   在贤人和狂蜂打得不可开交时,林雨行已经来到了教堂地下。   教堂地下有数不清的幽暗纵深的地道,每一条地道尽头都连着大大小小的房间,房间里堆满锈迹斑斑的铁链、图腾、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尸骸,这是教堂没废弃之前用来举行邪 教仪式的房间,樱庭月就关在无数房间里的其中一个。   长岛佑树拿出一个罗盘形状的电子仪器,这是SABIT办案时专用的生命探测仪,能有效穿透诸多空间屏蔽手段,搜索范围内的人类生命活动存在。   他是跟着林雨行下来的,想用高科技产物大显身手,结果罗盘都快被他玩坏了,他还没搜索到樱庭月。   只有五六十个红点显示在罗盘界面上,那是守在各关口要道的狂蜂士兵。   在仪器的判定里,他们竟然属于人类。   “樱庭月在忏悔室里。”林雨行说。   两人身上贴了好多隐身呪和消音呪,谁也没有发现他们。   “啊,我这么先进的探测仪都找不到,林先生怎么找到的?”   “不用找。”林雨行说,“忏悔室在瓦拉里洛的家族文化里,象征着神赐的宽恕,梅姐姐把人质放在那里,是要乞求「绑架」这一行为能得到神的原谅,她内心仍然是个好孩子。”   佑树啧了一声:“我看人心,先生知人心。”   正当佑树打算商量怎么绕过狂蜂把樱庭月弄出来,林雨行却掏出一个怀表开始了倒计时。   “三分钟。”他说。   “什么意思?”   “地上那些兵力,只能抵挡贤人三分钟。”   “……”佑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笑叹道,“难怪SABIT最强精锐军去攻打你们华奇协也只能自讨苦吃,有你这么个战术大师在,谁能讨的了好处啊。”   “我离职了哦。”   “我知道啊,我毕业那年就想去华夏找你来着,结果听说你已经离职了,还消失不见了,后来很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去哪了啊林先生?身体还弄成这样……”   佑树说的一脸关切,没有半分假意。   他并不知道玉港大毁灭的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人。   甚至相识二十年来,佑树其实从未见林先生出过手。   他心里的林先生,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存在。   那所谓的「头号嫌疑犯」,是林雨行身为华奇协总指挥使的身份所致。   这并不奇怪,除了已经被害的华夏之脊-柳红英,华奇协里诸如华夏之刃-霍灵山、镇海将军-朱颜在、黑暗之父-燕辞梁、神农之女-李云香……这些在银河系名声赫赫的前辈高手们,其实都是SABIT的眼中钉,哪怕是协会里最年轻的外交使-天照之歌-谢君绝,以先天血统言灵师的身份出席各国奇术论坛、重要议会,人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背地里都想杀了他。   就像林雨行与佑树私交还行,但他们两人之间永远隔着名为SABIT的一座势不两立的高山。   林雨行拢了拢身上的秩序之白斗篷,地道里的黑暗掩去了他眼底的微光。   “工作太累,环游世界去了。”他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怀表:“这个就是在英伦乡下买的哦,漂亮吧。”   三分钟很快就到。   果真如林雨行所料,贤人在地上将梅丽娅和她的狂蜂军团打得节节败退,梅丽娅不敌,于是将地下潜藏的兵力全部召了上去。   所有红点都消失在生命探测仪上。   林雨行带头就往忏悔室走去,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樱庭月被丢在一个破棺材里。   棺材上坐着一个灵媒娃娃,就是这玩意屏蔽了生命探测仪的搜索。   佑树像看到好东西一样,掏出一个能量隔绝装置,捣鼓了一会然后把娃娃塞了进去,说是要带回去好好研究,生命探测仪又可以进化了。   林雨行也不管他。   棺材里的樱庭月呼吸绵软,一动不动,明显是被操纵精神陷入了沉睡。   佑树检查了一下他的生命状态,并无大碍,于是提出把他直接带走,林雨行没意见,还贡献出了用剩的一打隐身呪和飞行呪,佑树把呪纸贴到了樱庭月身上,就这么把他悬浮又隐蔽地带出了地道。   贤人正在和一百多个狂蜂以及梅丽娅本人大战。   两人都打出了真火。   贤人发誓他宁可去抱一百个泰拉猛男过夜,也不想再面对这些自爆怪了,没错,就是自爆怪,当梅丽娅发现全军而上都抓不到她的未婚夫后,她就陷入了癫狂,竟是不管不顾地指挥着狂蜂对贤人发动自爆攻击。   一个狂蜂自爆产生的威力不亚于一颗纽扣炸弹。   并且还有非常可怕的酸腐溅射。   梅丽娅实战经验远远不如贤人,但她毕竟是泰拉第一灵媒师,仗着先天血统的诡异手段,加上孤注一掷的自爆袭击,以及一个兵团的数量碾压,也能勉强和贤人战个平手。   却在某一刻,一个狂蜂自爆后,漫天强酸被贤人反射回来,梅丽娅在躲避之时,进了贤人预先算计好的路线,她发誓她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幻术师的反射用到这种境界——七八块陆离帷幔被贤人祭在空中,拥有巨大杀伤力的强酸液体被这些镜子互相反射,弹来弹去,最后导致梅丽娅根本没有地方可躲,被数倍放大的反射范围让她逃出去的时间都没有。   再接着,梅丽娅就看不到了。   铺天盖地的强酸攻击,弹到了她自己身上、脸上,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就被烧瞎,前胸后背更是被烧毁一大片皮肤,手臂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少女发出凄厉的惨叫——“去死!去死!!去死!!”   无数的精神尖啸以她为中心爆发出去,每一道尖啸都已凝为实质,那是比刀剑子弹更锋利的冲击,而她身上的衣服和皮肤都一寸寸炸裂开来,让精神尖啸满载着她的灵媒之血,穿透一切护盾一切结界,竟是一怒之下要和贤人以命相拼。   贤人才不跟她拼命,他还等着撬开他的王八蛋呢!于是他把隐身呪和飞行呪甩出,打算先躲一边,等那位姐姐发飙完了再说——贤人一摸口袋,空的!他的呪纸呢!那么大一打呪纸呢!   贤人:……   好吧,王八蛋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贤人摸着脸上的创口贴,仿佛那人指尖冰冰凉凉的触感还在脸上,算了,他的王八蛋没事就好,贤人硬着头皮躲过了一波狂蜂自爆,在精神尖啸的刺激下,这些玩意已经处于失控边缘了。   最后终止这场闹剧的,是长岛佑树。   将昏睡的樱庭月搬出来后,长岛佑树在胸前奇术徽章的光芒笼罩中,顶着暴风骤雨般的精神攻击走向了已经不成人样的梅丽娅。   “别哭了,公主,再哭这座岛都要被你摧毁了。”他说,“其实你只是想要解除家族诅咒而已,并不是一定要听大巫师的话、找个对象结婚。”   梅丽娅愣住了,好像一把忽然哑火的冲 锋 枪。   “我能看到你的心,公主。”佑树拿出了他的SABIT工作证,“我是秘密安全部门的长岛佑树,我是一名「感知者」,犯罪心理检测仪就是我参与研发的。”   梅丽娅用血肉模糊的眼眶看着他。   “如果我们能帮你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你就放过这位可怜的阴阳师吧。”佑树说,“我知道你心里也并不想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你听我一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况且你这种爱情都没经历过的人。”   梅丽娅:“……”   梅丽娅又放声大嚎起来,她的半边身体已经被强酸腐蚀成白骨了,可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就是想大嚎。   佑树远远地对着林雨行一耸肩——我尽力了。   “啥诅咒啊?说来听听?”贤人也凑了上去,他看到王八蛋已经救出了樱庭月,他们完全可以扬长离去,但贤人心里也确实有点可怜这个被大巫师蒙蔽的小妹妹,那种社会民风环境下,很多事情怪不得她,一身花容月貌还被强酸伤成这样,能不能治好都不知道。   “瓦拉里洛家族的诅咒啊!你竟然不知道?”佑树看白痴一样看着贤人。   佑树刚要解释,没想到梅丽娅自己站了起来,半边血肉焦黑,半边白骨的她,抬手一个绿莹莹的诡异治疗术甩在了自己身上,她用已经露出头骨的脑袋开口说道——“是血脉,也是诅咒,是我们灵媒师的能力源头。”   佑树和贤人就看着梅丽娅这具残破不堪的身躯在她那诡异的自我治疗下,迅速止血、然后长出了新的皮肉、飞快愈合,就在几秒钟时间内,包括她瞎了的眼睛,全部恢复如初,完完好好,真就跟神迹一般。   除了破碎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哪里像个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人。   她说:“我们瓦拉里洛的先祖和古代妖域的恶魔之王缔结了婚约,后代拥有了名为灵媒师的先天血脉,我们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奇术新星,而是恶魔血统……这个血统伴随着世世代代的诅咒,每一个瓦拉里洛家的儿女,永远活不过20岁,我母亲在20岁时生下了我,很快就去世了,我今年……18岁。”   说着她那双绿宝石般的眸子盯着贤人看了好一会,最终摇头哀叹:“算了,我打不过你,是我技不如人,我不会让诅咒再延续下去的,我到京都第二件事,就是踏平降灵神社、替我母亲报仇,然后打开妖域封印,我要去杀了那个恶魔之王,只要它死了,诅咒就从此解开了!”   正当她收拾着剩下的狂蜂残兵要走时,忽然从教堂的阴影里冲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西装革履,浑身贵气,却丝毫不顾形象地扑倒在梅丽娅脚下,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仙女!仙女别走!求求你救救我父亲啊!!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正是刚刚苏醒就被梅丽娅那一手诡异治疗术给惊呆了的樱庭月。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也响起了——   “仙女!要是我帮你杀了恶魔之王,你能不能帮我治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44章 樱庭冬雪 理由 ◇   在贤人的认知里, 全世界医术最好的人就是华奇协的李云香。   李云香是神农后裔,先天血统,被誉为当世第一药师,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但凡送到她手上,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她都可以治好。   只是「治好」。   并不保证治疗时间和治疗效果。   有些伤病,在她的药物理论里,确实能治好,比如樱庭武藏的顽疾,他当然请过李云香, 李云香说三百年内可以治好。   可普通人类寿命极限也就一百多年……   还有些伤病,比如被灵媒师打到精神受损、打坏脑子, 李云香当然也能治——仅限于把脑子打坏的部分给你治好。至于智力下降什么的,那不在治疗范围内。   事实上几乎所有治疗系奇术师都只擅长治疗皮肉之伤,李云香因她生死人肉白骨的用药能力而享誉世界,真正对于精神损伤的治疗——或许科学仪器比奇术师更擅长。   王八蛋说他那身伤李云香都治不好,贤人曾经一度放弃了追问, 可他现在看到梅丽娅完美复原的手段, 他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如果她能治好王八蛋, 叫一万声仙女姐姐贤人都乐意。   梅丽娅一脚踹开了樱庭月。   从没见过人质要求绑匪别走的。   佑树把大总裁扶了起来, 也叫住了贤人:“咳咳,那个,两位所有不知, 灵媒师的「复原之灵」只能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是一种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只要还没死, 就能完全恢复的能力,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瓦拉里洛家所有资料都登记在SABIT档案馆,我没什么不知道的。”   佑树又说:“如果资料没错,瓦拉里洛家所谓的先祖恶魔,就是古代妖域的统治者——山羊巴风特,那是在第二颗奇术新星影响下,以超强力量称霸妖域的存在,在人间掀起过几度腥风血雨,那啥,羽上君,你们家的先祖麒麟公主,就是镇压这头恶魔牺牲的。”   贤人:“所以我和梅姐姐还是世仇??”   佑树说:“正是因为灵媒师的能力来自恶魔血统,他们逆天级的恢复能力只对他们自己有效,几千年奇术史,你们没见过灵媒师抛头露面去救人然后创造医学奇迹吧?”   这番话让樱庭月脸上激昂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好像破产了一样,他垂头丧气站在那里,这些年为了父亲的病情奔波,他去过好几次泰拉国,除了被当地的大巫师骗了几个亿之外,一无所获。   确实没听说过什么灵媒师能救人。   佑树把他自己带来的治疗方案拿了出来:“月啊,你要不先看看这个,99%成功率,如果你父亲能同意治疗,那他就有救了,也不用找什么灵媒师。”   樱庭月只看了一眼,脸上刚刚回来的一点血色又消失了:“不,我爸不会同意的……这太夸张了……”   “这已经是目前我们探索到的最佳方案了。”   “不,我爸宁死都不会同意的!”   佑树还要劝他,梅丽娅自己折了回来。   “可以啊,你跟我回泰拉国,我就帮你治人。”   没理会樱庭月,她是对贤人说的。   贤人还没说话,佑树比贤人更惊奇:“你说什么??”   “你们SABIT的自信永远是这么可笑,也不想想世界上那么多绝学家族,有几个愿意老老实实登记的?”梅丽娅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你的资料是没错,山羊巴风特就是我们的先祖之父,也是我们的一生之敌——因为我们的先祖之母,不是因为爱情跟它结婚的,是为了换取村落平安,被神婆献给了恶魔,这种血脉是不是很可悲,我们瓦拉里洛家的儿女,一出生就伴随着诅咒。”   “那你说的治人……”佑树咽了咽口水,“姐姐你放心,我只是出于好奇,我发誓绝不告诉总部。”   “随便你,反正我也只剩两年性命了。”梅丽娅无所谓地说,“我们的「复原之灵」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就是对双方都有副作用,特别是对灵媒师本人……在别人身上每「复原」一次,就会减少我们一年的生命,所以你觉得呢?对于活不过20岁的我们来讲,给我们再多金钱又能换到什么?”   “难怪你们从来没有宣之于口。”佑树明白了,神色一凛,“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这种事情一旦被外面知道,将迎来无穷无尽的迫害啊,多少大人物会因此把你们抓去治病……”   “仙女!”贤人却言辞凿凿地走了过去,“你帮我治一个人,我给你十年!我们阴阳师有秘术可以转移生命,请你务必帮我!我还可以帮你去妖域杀了巴风特……”   “贤人!”林雨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开口就喝止了他。   梅丽娅就像看八点档电视剧一样看着他们两个,“算了吧。”她说,“就算老娘愿意,人家也未必愿意。”   贤人不肯放弃:“你没看到她刚刚的复原能力吗,简直和原地复活没区别了!李云香都做不到这样啊!”   “别想了。”林雨行叹了口气,“治不好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啊?还是你不相信我?真的我们阴阳师的秘术可以转移生命,我还有神明血统活个几百年没问题,送她十年小意思啊王八蛋你不要因为这一点就……”   然后他就吃了林雨行的一个噤声呪,那呪纸还是他自己的——被王八蛋偷的。   贤人瞪着他。   “能治好也不会等到今天了,贤人,不要白费力气了。”林雨行垂着眸子,“我也就这样了。”   那语气无奈中透着落寞,像是冰雪覆灭了一场大火,贤人其实很少在王八蛋伤重昏沉之外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算穿着SABIT威风猎猎的斗篷,他也依旧是孤单料峭的一个人,好像大风一吹就会破碎,贤人心里一阵钝痛钝痛的,他几乎就要一步上前、伸出双臂抱住他、把他拥在自己的体温里、告诉他他在——如果樱庭月没有从他们两个中间冲过去的话。   在听说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并且可以找个阴阳师用秘术把梅丽娅损失的生命补回来之后,樱庭月立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神来国那么多阴阳师,多的是人愿意为钱卖命给他,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白送的!!   于是樱庭月就把佑树的治疗方案一丢,拔腿就往梅丽娅飞奔过去,当中穿过了气氛微妙的贤人和林雨行之间,还差点把两人撞翻在地。   ——“仙女!仙女姐姐!!”   不但是贤人把这臭玩意默默列上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第一名。   梅丽娅都不耐烦地对他丢出了一道精神攻击,她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质。   却没想到樱庭月硬受了那一击都要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鲜红的两道鼻血从这位霸道总裁的鼻孔里流了出来,梅丽娅皱了皱眉。   不知是不是被大孝子的孝心感动,在樱庭月几乎快要给她磕头的时候,梅丽娅才说:“不单是我们自己会折损寿命,对于被治疗者来讲,他也会因为恶魔力量的副作用,丧失此生最重要的记忆,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件事。”   “而且,”她说,“灵媒师的「复原之灵」,被治疗者一生只能被治愈一次,用你们现代科学的话来说,就是抗体,被治愈一次之后,再受到任何伤害,他都无法接受灵媒师的治疗,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那也没问题啊!仙女!我父亲会同意的!”樱庭月想起佑树带来的【把全身改造成机械、用电路能源替换血液】的治疗方案,就算写着已经手术成功好多案例目前达到99%治愈率,他也知道父亲绝不会认可的。   樱庭武藏富可敌国,却是一个比世人想象中还要古板守旧的人。   要他接受把自己改造成电子机器的治疗手术,还不如杀了他。   与此相比,稍微失点忆就不算什么了,反正父亲那个年纪,迟早也要记忆退化变成老年痴呆的。   “可是凭什么啊?”   瓦拉里洛家族自己就坐在金山银山上,她根本不缺钱。   泰拉公主俯瞰着跪地磕头的总裁——   “给我一个必须救你父亲的理由。”   “理、理由?!”   樱庭月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天大预言一样,他激动地在西服上拍了拍双手,把灰尘拍干净之后,再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姿势、颤抖着捧出了一个东西——   梅丽娅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忽然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这位不可一世的泰拉公主,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45章 樱庭冬雪 断角 ◇   其实樱庭月自己都不知道这乌漆嘛黑的是什么玩意。   看上去像是一对山羊的断角, 被一条注连绳粗暴地捆在一起。   这玩意一直都在父亲的珍藏室里吃灰,直到昨天才被他拿出来。   他记得是在他十六岁那年,在降灵神社的战后重建拍卖会上, 父亲被一个台北魔术师诓骗、花了几百万从神月弦三郎手里买下的。   几百万对他们家而言也就听个响。   只是那台北魔术师一看就是个骗子,吹得天花乱坠非要叫父亲买下这对山羊角,说什么以后能救你命, 说什么错过了就后悔一辈子,樱庭月跟着父亲去拍卖会,当时听得直翻白眼,这说辞骗骗别人还行,骗他这样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那也太假了, 明显就是给神月弦三郎当托,专门坑骗土豪分油水。   父亲那时候刚刚患病, 请了各路神婆巫医主教祭司,一筹莫展,脑子也不清醒,稀里糊涂就买下了这对黑乎乎的断角。   这玩意买回家之后就压箱底了,因为明显没什么用, 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又请遍全世界的名医, 最后请动了华奇协的李云香夫人, 在这位世界第一药师的治疗下,父亲才有好转,樱庭月也就放心出国深造去了。   说来这个病也怪父亲自己——每当樱庭月被记者问起为什么一次恋爱都不谈的时候, 他就会想起父亲的病因——纵欲过度、情人无数, 一大把年纪了还想重振雄风, 还亲自注射了美利星国的最新黑科技产物、一种被吹上天的「阳刚试剂」。   号称一针下去, 重回十八岁,一夜十八次轻轻松松。   好了,一针下去,樱庭武藏全身器官开始衰竭,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又开始全身病变,治了这里,又坏了那里,好了那里,又裂了这里,医疗史上从未有过他这样的病例,这是美利星国的未知黑科技引起,没有先例,也没有治疗方案,好在樱庭财团有钱,美利星国那边也愿意负责,折折腾腾许多年,勉强保证了首富大人的生活质量,直到去年才恶化,一纸病危通知书下来,樱庭月中断学业赶紧归国,一边照顾父亲一边管理家业。   还买了幅假画讨父亲欢心、帮他寻找念念不忘二十年的一个「故人」。   樱庭月没见过这个故人,他出生时正逢多事之秋,京都地下商会一团纷乱,每天都上演着绑架、下毒、枪械火拼的暴力剧情,他出生不久就和母亲一起被送去了海外,直到念国中才回到京都,那时父亲已成首富,樱庭家的发家史对他来说只是一场遥远的电影,父亲念念不忘的故人他也不知道是谁。   他是个孝子,他只知道要把父亲治好,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再找一个印度神厨二号来喂父亲吃咖喱,他也不肯放过一丝机会。   在平安夜的晚上,他喝了很多酒,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幻觉,他又梦见了十六岁时和父亲去降灵神社重建拍卖会的那个午后。   他再次见到了那位满嘴胡诌的台北魔术师,魔术师自称秀千代,有一双翡翠色的眸子,眸中一片狡黠,笑起来像一只狐狸,樱庭月分辨不出他的性别,那是一个面如少女的家伙,偏又穿着一身男装,在日头底下泛着一层氤氲的光。   他听到了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的那段对话。   秀千代说:“武藏,你不识货,弦三郎不识货,可我识货啊!我就告诉你,这对山羊角是拍卖会上最值钱的东西,错过你就后悔一辈子!才卖三百万简直太便宜你了!”   樱庭武藏将信将疑:“你自己怎么不买?”   秀千代说:“我当然想买啊!你没看见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吗!要不是我害怕回去被先生揪断尾巴,我才没空跟你这废话、还要割爱给你!”   “先生?”樱庭武藏好像听到了一个很久没人提起的词汇,忽然来了精神,从轮椅上站起来——“什么先生?林先生吗?”   秀千代笑嘻嘻:“你买了我就告诉你!”   樱庭武藏果断叫儿子掏腰包买了。   秀千代相当满意:“好好保管啊,武藏,这可是能救你命的东西,你要是弄丢了,那以后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哎!你也是医生吗!你说的先生是谁啊?”   秀千代挥了挥手:“你的医生不在这个时代……你只要记住,如果将来有人问你要一个理由,你就把这对羊角拿给她。”   就好像一场旧日午后的魔术表演,秀千代就在阳光透过树梢的光影碎片里,整个人摇身一转,不见了。   樱庭月一梦醒来已经是圣诞节的早上,他鬼使神差地去父亲的珍藏室里找出了这对吃灰多年的羊角,他以为垃圾贤人给他介绍的「我给你找了个神医」就是梦中魔术师提到的医生,于是他把羊角带在了身上。   然后他就被打出了羡月楼,储物空间里除了这对没啥用的羊角,所有保命装备都被打碎了,他才因此被梅丽娅抓走,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直到波折殆尽、他听到梅丽娅说——“给我一个理由。”   他就掏出了羊角。   梅丽娅就崩溃了。   “它、它怎么死了!它……什么时候、它……”   泰拉公主语无伦次地捧着那对羊角,然后就一把抓住了樱庭月的西装领子——“你是哪里得来的!快告诉我!!”   那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勒死。   就在樱庭月面红耳赤快要接不上气的时候,一把金箔闪闪的扇子敲开了梅丽娅的爪子,把大总裁从气绝身亡的命运里拯救了出来。   大总裁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一直没注意到的这位就是羡月楼的店长、一袖就把他打出去的人。   这个人身后还站着羽上贤人。   羽上贤人看都不看他,目光全在这位羡月先生身上。   樱庭月理应感谢他们两个把他救出来,但一想到羡月先生那一袖之威,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对梅丽娅说了父亲9年前买到这对羊角的旧事,他昨天还做梦梦见呢,记忆格外清楚!   眼看着父亲有救了,他决定等仙女姐姐救完父亲之后,再请她帮他揍一顿这个羡月先生,哼,看这小白脸以后还跟他摆谱。   然后梅丽娅的哭声打断了大总裁心里的得意算盘。   “不对啊!不对!!”梅丽娅大哭,“明明是神月蓬莱害死了我妈妈,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降灵神社!骗人!骗人!!”   “因为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个格外平静的声音响起,轻轻淡淡的,却又直击人心底,说话的人是林雨行——“神月巫女没有害你母亲,反而是她的帮助,你母亲才赶回泰拉国见了你最后一面。”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那是新历1996年,其实你稍微一想就应该明白,那一年是闰年,你母亲回来见你的时候,已经超过了20岁——这意味着在她回国之前,诅咒就已经解开了。”   “不……”被仇恨浸透一生的少女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拼命地甩着脑袋,像是要寻找最初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出于灵媒师血统的能力,她拥有出生起所有完整的记忆,她是那么清清楚楚地记得、刚出生不久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重伤的母亲死在面前,无法治疗,整个瓦拉里洛家族的亲朋好友都赶来了,没人能治疗重伤垂死的沙缇娅。   因为沙缇娅身中「降灵术」,无解。   这是降灵神社的绝学,是每一代神月巫女才拥有的能力,被施于「降灵」的单位,会变成一种名为「死」的属性,这是地、水、火、风、光、暗、念之外的第八种属性,死属性的单位无法得到任何治疗,也无法接受驱散和净化。   连灵媒师自己的「复原之灵」都无法治疗自己。   这就是梅丽娅的仇恨来源,让她耗费十八年的心血训练出狂蜂兵团,就为了有朝一日踏平降灵神社给母亲报仇。   可是林雨行说:“你们一族的血脉诅咒解开,是因为你母亲硬闯妖域,亲手终结了巴风特,这对羊角,就是恶魔之死的象征,它并不是一个多强的存在,只是世人不知如何处理,对付它的方法,是我告诉你母亲的,你要寻仇,就来寻我。”   可他这话才说完贤人就一步踏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脸上写着寻我吧三个字。   林雨行叹了口气,诉说了一段与梅丽娅认知里的完全不同的往事——   十八年前。   沙缇娅从泰拉横渡神来,为了刚刚出生的爱女,这位泰拉国第一灵媒师打算硬闯妖域击杀先祖。   泰拉国原本也有妖域入口,在第一次星际大战时尽数坍塌,当时还存在的入口,也就神来国还有一个。   降灵神社的巫女历代守护着妖域封印,神月蓬莱阻拦沙缇娅,两人斗法三天三夜,削平好几个山头,神月蓬莱最后被沙缇娅这份母爱感动,破例打开了封印放她进去。   而「降灵术」是沙缇娅进入妖域之前,主动让神月巫女施加在她身上的。   不为别的,只为破解巴风特的「生命转移」。   恶魔之王称霸妖域千年,全凭这一手「生命转移」。   被它套上生命转移的对象,将承受它受到的所有伤害。   杀敌一百自损一万。   所以谁也干不掉它。   身负「降灵」会让自己无法得到治疗,却也能把自己变成死属性,从而克制巴风特的生命转移。   生命转移无法套在已死的目标身上,这是沙缇娅特意去华夏奇术协会「拜访」林雨行时,得到的解答。   沙缇娅研究先祖文化许多年,她是下定决心要消灭先祖、解除千年的诅咒。   这位天才灵媒师就这么孤注一掷地进了妖域,击杀了恶魔,带回了象征胜利的恶魔之角,但她也在战役中重伤不治,撑着最后一口气回了泰拉国,要见女儿最后一面。   恶魔之角被她送给了神月蓬莱当谢礼,后来世事变迁,神月蓬莱也被杀了,原本放在祭坛里接受净化的邪物——包括这对山羊角,都被神月弦三郎占为己有,放在了重建拍卖会上换取钱财。   也是神月弦三郎不识货,这比香霖木要贵重一万倍的东西,他竟然三百万就卖给了樱庭武藏。   然后樱庭武藏也不识货,压箱底多年也不知道是啥玩意。   “所以……妈妈她早就做完了我想做的事……那我、那我……”   梅丽娅抱着那对山羊角哭得一塌糊涂,不是输给羽上贤人那种委屈难过,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情感,她也不知是什么。   这世间尔虞我诈,无止无休,却也总有人挺身而出,总有人义无反顾。   梅丽娅哭完了就叫上樱庭月救他父亲去了,也不要他支付报酬,她此后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去感受人世间的美好,送一年给樱庭家她很乐意,她说就当樱庭家替她保管母亲遗物的答谢。   可是谁也没想到、连擅于观心的长岛佑树都没想到——   这一个本该圆满的故事,竟以樱庭武藏拒绝治疗为结尾。   樱庭月简直要疯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当他老爹听到接受治疗后会失去最重要的记忆的时候,甚至拔了管子都要从床上挣扎起来把他这个「逆子」赶出去。   好像儿子不是来救他的,是来杀了他一样。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46章 樱庭冬雪 微妙 ◇   京都市中心医院楼下。   贤人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倒不是他对首富的病情有多关心, 是他绝不允许他的王八蛋再用空间裂隙跑路折磨自己了。   于是从巴奥岛回来,一车正好塞下五个人,就先把大孝子和梅丽娅送到了医院。   佑树也跟着去看热闹了。   车上只剩贤人和王八蛋两个人。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微妙起来。   不知为什么, 贤人又不想急着回羡月楼,他就想趁两人终于安静下来的独处时光多说些什么。   可是张了张口,他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于是憋了一天的火莫名地冒了出来, 贤人说出口的句子就带上了格外的阴阳怪气——“嗨哟,装得一副见死不救的样子,结果人家刚得病你就开始布局救他了,一个局布了九年,真有你的啊林先生, 别告诉我那魔术师不是你派去的人。”   林雨行靠在副驾驶上,双手揣在袖子里, 低着头,一声不吭,好像睡着了一样。   “呵,还踏马的操纵我的手去把梅姐姐从泰拉请过来,就为了给你老相好治病?你自己写封信给她会死吗?”   那人漠然地反驳——“是贤人非让我画写真的。”   “还怪我了?!”贤人越说越火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情绪——“合着老子就是你的棋子?樱庭武藏就值得你对他那么好?自己的身体不在乎, 别人的身体你却在乎的紧!”   “贤人快病死的时候, 我也会对贤人这么好的。”   “操!!”贤人好气啊, 王八蛋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可嘴里总是没一句好话,于是他恶狠狠地说——“老子是要病死了!病入膏肓!林羡月, 都是你害我!”   贤人觉得他这一语双关说的也有华语八级水准了, 这么多天混在羡月楼他可不是白混的!   那人却仍是毫无感情地吐出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说个你能听得懂的吧!就算梅姐姐不抓我, 我恐怕也会不知道哪天就被抓回英伦星国去了!我和伊丽莎白小公主是有真正的婚约的!芙蕾雅大师亲自指定的婚约好吗!嗨呀也不知道三年过去小公主是不是还在等着我。”   “关我什么事。”   “那你在画展等我干嘛?”   “我缺棋子呀, 能打的那种。”林雨行理直气壮地说,“贤人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不好,要怪只能怪贤人在头衔战里表现太好、被我一眼就看上了。”   贤人委屈:“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打手吗?”   那淡薄失色的唇角勾起了一弯笑意——“那倒不止,贤人是我羡月楼的头号牛郎呢,这叫门面!”   “操!!”   贤人一拳就要挥过去,就如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打架前奏一样。   可他的拳头在那人面前一寸处就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看到他闭着眼睛的轻颤的睫毛,又脆弱又隐忍,不知有多少痛苦被他遮在了那双眼皮底下——其实在看到那人苍白的脸色时,他已经什么火都没有了,他只想抱抱他,在这狭小又隐晦的空间里。   “回去吧。”林雨行却掏出一叠飞行呪拍在车上,好像一刻也不愿在这多呆。   贤人还在想这王八蛋到底偷了自己多少呪纸,就看到樱庭月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还毫无形象地扒住了他的车窗。   “什么鬼啊!”被赶出病房的大总裁简直要抓狂了,“我爹说什么宁愿带着珍贵的记忆躺进棺材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活下去,说什么他的故人还没见到,有毛病吧!!哪有比好端端的活下去更重要的事啊!!”   又疯狂摇着驾驶室——“羽上,你不是会很多法术吗!你上去给我爹催个眠啊!让他自愿签上治疗同意书就好了啊!你他妈上次卖我假画我都没跟你算账!求你了啊!就这次!”   贤人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那人正在叹气。   贤人说:“你求我不如求他。”   大总裁还在混乱。   贤人说:“他就是你父亲的故人,梅丽娅是他找来救你父亲的。”   樱庭月:“……”   不久前还想着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羡月楼店长打一顿出气的樱庭少主,立马拿出了比他求梅丽娅时还要诚恳的做派——“求你了!羡月先生!大好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得起!求求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要是能救我父亲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好烦。   贤人好想甩一个噤声呪给他。   “你们父子真是麻烦。”   林雨行说出了贤人的想法,人已经打开车门走出去了。   樱庭月忙不迭地跟上,一路上感恩戴德好话说尽。   贤人没去。   黄昏夕照中,他就看着他心许之人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那些遥远的、他无法触及的旧日时光。   大好的圣诞节,他一个人回了羡月楼。   两个饿死鬼正在等他做饭。   直到吃完晚饭,贤人心里还是烦躁,他就往王八蛋最喜欢的软椅上一躺,随手拿起了那本《平凡时代》。   贤人看完了阿光写的第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丞相换坐骑的故事,说的是古代丞相谢良朋,丰神俊秀才高八斗,魔君陈星玄看上了他,丞相百般不从,大魔王就绑架了皇帝心爱的坐骑,叫皇帝拿丞相来换。   那一个万民血书啊,都说丞相是国之柱石,皇上三思啊使不得啊。   可惜皇帝是个昏君,为了换回他心爱的坐骑,大手一挥就把丞相五花大绑「嫁」到魔界去了。   后来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是被魔界大军打败的,领军之人正是被皇帝亲手丢上魔王大床的丞相谢良朋。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军对阵再见之时,昔日的混世大魔王陈星玄竟然成了谢良朋的老婆,一口阿玄一口良朋亲密无比,那叫一个夫唱夫随鸡鸣狗盗。   皇帝临死前都没想通、怎么他的丞相还能把魔界和魔君一起征服了??   他只想起当日百官问他,用一个丞相,去换一头坐骑,值得吗?   皇帝最后看到的,是谢良朋往那里一站,他自己就是一个国家。   他鞠躬尽瘁甘为人臣,是他无所谓罢了。   贤人忽然有点明白了王八蛋为什么把这本书翻来覆去地看,还赞不绝口。   ——他看到了自己。   那仿佛就是王八蛋和樱庭武藏的过去。   不,也不一样,贤人心想,故事里的丞相,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写攻啊!   王八蛋怎么能当攻呢,当攻那么累的事,肯定不能让那副身子骨来啊!   真是的,他那么多晋江原耽又不是白看的。   贤人想着八字都没一撇的事,逮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阿光。   贤人挥舞着手上的小说——“后来呢?阿光?”   “啊?剧透不好啊羽上大人……”阿光受不了贤人那饥渴无比的眼神,只能交代——“后来他们都死了啊!”   “哈?”贤人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作者本人惊恐:“后、后来才是故事正片啊,羽上大人别激动!是阿玄和良朋打下了人间,又去攻打神界,他们造反失败死了,后来过了一万年,平凡时代的故事才开始啊!”   “一万年后呢?”   “一万年后林先生要我把他写进故事里,您也要我写进去,我正在编啊!原来的剧情都要推翻重写了!”   “我不管快讲给我听!阿玄和良朋他们怎样了?还有我们谁攻谁受!哎要不这样阿光你把王八蛋写成太监,他就只能当受了!对对对就这样,你不照我说的写我以后天天给你吃泡面!”   “可、可是……一万年后不在古代啊,哪有太监啊……”   贤人不肯放过他:“那你就写他求爱不得,对,他暗恋我!求而不得!挥刀自宫!”   阿光无力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羽上大人你这样不好……迫害作者修改剧情是不道德的……珰珰救命啊!”   贤人还在威逼利诱,王八蛋自己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   林雨行冷着一张脸,问桌子里外的一大一小。   两只都不敢吭声。   “珰珰!”林雨行呼叫二号饿死鬼,“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47章 樱庭冬雪 武藏 ◇   没人知道林雨行和樱庭武藏说了什么。   樱庭月只记得自己和梅丽娅、长岛佑树等在病房外面, 林先生是一个人进去的。   十分钟后,他又一个人出来。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说了两个字:“好了。”   佑树依然看不到这个人心里的颜色。   新历2014年12月30日。   一大早,樱庭月喜气洋洋地给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其实父亲大人几天前就复原了,是出院前的各项生体机能检查花了不少时间,连神罗首府的医学专家都组团来观摩、感慨这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在病床上躺了好多年的樱庭武藏, 吃了不知多少病危通知书,这两年更是多半时间住在ICU,却在圣诞节过后,一夜之间就活蹦乱跳下地了!还大声嚷嚷着自己终于重振雄风了、那架势恨不得把所有情人二奶小老婆都请来欢聚一堂。   千金散尽还能东山再起,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这是比登顶首富之位更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就算灵媒奇术不宜张扬, 樱庭武藏还是坚持要办康复宴、宴请所有亲朋好友,特别是在他康复疗程里起到了至关作用的恩人们。   梅丽娅不愿出头, 羽上贤人就成了第一功臣。   樱庭家送去的谢礼堆满了紫央山的山门。   康复宴定在12月30日当晚,就在樱庭御馆举办,樱庭御馆坐落在京都以南、拥有千年历史的夜樱湖畔,春有樱雨夏有月,秋有枫红冬有雪, 夜樱湖放在整个神来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风景名胜, 但——并不对外开放。   这是樱庭家前代家主拥有的府邸, 据说是前朝国主赏赐, 后来被樱庭武藏在家族势力争斗中抢了过来,占为己有,首富在全世界购置过无数房产, 却多半时间都宁愿在此居住, 好像住在如此风雅庭院里就不是个暴发户了。   穿过一个以枯山水和草庵茶屋布置的庭院, 就是宴会举办之所——红雪楼。   红雪楼的门外, 是一片樱吹雪海,这里的樱花树一年到头都在盛开,据说是花费重金购买的基因改良樱树,从遥远的美利星国空运而来,倒也是冬日里的一处奇景,而红雪楼的宴会厅里,早已是宾朋迎门、济济一堂,政界大佬、奇术高手、至亲好友、救命恩人……都被樱庭武藏邀请而来,为他的「重获新生」举杯道贺。   林雨行是被贤人带过来的。   他并没有收到邀请。   他也根本不想来,这个世界的热闹从来都与他无关。   从病房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樱庭家彻底告别,不再有任何牵绊了。   但贤人非要把他抓来。   说什么你这几天关在阁楼里不吃不喝不晒太阳这样下去是要长蘑菇的。   说什么你陪我出门玩一次我回来就陪你打架。   说什么你不怕我一个人去了尴尬吗说不定又要被抓走当别人家女婿了。   说什么你老相好也这把年纪了你再不看看他健康的样子可能以后也看不到了。   其实那都是借口,他也不认为是他打不过贤人。   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上了贤人的车,然后就来到了夜樱湖畔。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湖上飘荡着星星点点的冰灯,和二十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冰灯还是他设计的,在樱庭月出生的那年。   幸好这个小孩一出生就被送出海外了,没经历后来那些不堪回首的黑暗风雨。   春叔在门口接待,看到羽上贤人大驾光临立马迎了上来:“哎呀,羽上大人终于来了!樱庭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您是樱庭大人的再生父母啊!快快快里面请!”   然后看到了同时下车的另一个人。   “这位是……”   贤人说:“家属。”   羽上贤人公开出柜的事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了,春叔也没见外,把两人迎进御馆之后,又盯着林雨行看了好一会,像是要努力想起这么惊艳的面孔是在哪儿见过,直到林雨行被贤人揽着肩膀进入红雪楼的宴会厅,春叔都没想起来。   长岛佑树、羽上贤人、梅丽娅都是今天的主角,梅丽娅再怎么隐姓埋名,在场众人也是人精中的人精,看首富一家对这位梅小姐感激涕零的态度,就知道她一定是在樱庭武藏康复过程中出了最大力量的人,于是宾客们也纷纷向她敬酒巴结,顺便打听她的父母高就、婚配几何。   长岛佑树更不用说,SABIT秘密安全部门的高级执行官,不知有多少人想攀上他这棵大树,再加上他还带来了对于一切未知绝症都有99%治愈率的最新医疗方案,樱庭武藏古板守旧不想改造成机械人,不代表别人不想,顿时各路高官贵客都在向他咨询SABIT限量的治疗名额、问交多少钱才能插队优先。   至于贤人,他作为京都守护者、国民老公、夫人遍地的神来之星,本来就是在应酬场合里长大的,推杯换盏也好,逢场作乐也罢,没什么能难倒他,哪怕他公开出柜的热搜现在都没撤下来,也阻挡不住别人想把自家孩子介绍给他当老婆的劲儿——出柜就出柜了,女孩子介绍不了,家里还有男孩子嘛,只要能和那么强大的奇术世家攀上姻亲关系,谁不是鸡犬升天。   没有人认识林雨行。   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他仿佛永远都是这种场合的看客,在贤人被第一波宾客敬酒的时候,他就默默坐到了角落里去,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剥着水果,小口小口地喝着昂贵的红酒,还把一丝笑意挂在嘴角,也不知是真心的、还是为了迎合晚宴的气氛。   樱庭武藏搂着两个情人,拍着桌子在那里讲黄色笑话。   樱庭武藏吵着要和贤人比拼酒量,还非要跟他称兄道弟。   樱庭武藏喝醉了又乱点鸳鸯谱,要把梅丽娅和樱庭月点在一块儿。   樱庭武藏还逮着古野大家高谈阔论,要漫画大师把他多年吃苦终于战胜病魔的故事画成漫画。   樱庭武藏红光满面地给在场每一个人敬酒,连春叔都被他敬了好几杯,敬到林雨行面前,如那些从未谋面的宾客家属一样,一碰一杯,仰头饮尽,“恭喜康复。”“谢谢。”又到下一个去了。   年过半百的樱庭武藏在这一夜高兴得像个孩子,拍着亲朋好友的肩膀哈哈大笑,说我老当益壮还能再战五十年再生几十个孩子!   大家又一阵起哄,问是不是很快又能参加他的婚礼了。   连樱庭月都被父亲的快乐给感染了,晚宴最高 潮时他跳上舞台开始唱歌,还要拉着贤人和佑树比拼唱功,然后遭到了老父亲的鄙视,樱庭武藏把他们三个都赶下了台,脸红脖子粗地非要自己来唱。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   唱的是《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大喜的日子唱这首歌,他自己都不知道。   问樱庭月,大孝子说是父亲住院以来一直在唱的歌,大概是觉得好听吧。   也没人注意到林雨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贤人终于从那些恭维纠缠里挣脱出来时,夜已深了。   贤人在夜樱湖对岸的庭院里找到了他的王八蛋。   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木结构房屋,也没有挂着什么牌匾,和灯火通明的樱庭御馆简直是两个世界。   却也十分清净,王八蛋正在屋顶上喝酒看星星。   “哎呀,贤人来啦。贤人这是相亲结束了吗?”   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贤人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你别笑了。”贤人说,“欢笑都是别人的。”   这句话让林雨行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刹那的冻结。   但他很快又挂上了那副迷人的笑靥,“这不是挺好的么。”他轻飘飘地说着,贤人飞身上了屋顶,坐到他的旁边。   屋顶上还有厚厚的积雪,王八蛋也不怕屁股结冰。   还递了一瓶从晚宴上顺出来的红酒给他。   贤人接过了却没动,他说:“我以为会有故事听。”   “我不擅长讲故事。”林雨行摇了摇头,又仰着头笑,“我给贤人讲个笑话吧,贤人肯定没发现,今天晚上拉着梅姐姐喝酒想当她丈夫的人,都被她下了降头哦,大概一会就要找泰拉国按摩店和贤人抱过的一百个猛男共度良宵去了,哈哈,真好笑……”   “你别笑了!”   “……”   “你脸上在笑,你心里却在哭。”贤人说,“佑树看不到,我看得到。”   那人却还要调笑他:“贤人这是和哪位感知者血统的对象相亲成功了吗?哎呀恭喜贤……”   “林羡月!”   贤人粗暴地打断了他,却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他想说的那些话。   最后还是林雨行叹了口气。   “贤人。”他说,“我这一生,只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见到先师遗骨,一次是东渡永离故土……至于我生而为人的过去,那并不算什么。”   “你没忘记过去,过去却把你忘记了。”贤人说,“可是有些东西,即使被忘记了,它也永远存在于那里,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樱庭武藏那么在乎你,宁愿病死都不想忘了你,就算现在忘了你,他存在过的感情也不会消失,我如果这都不懂,我也不配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贤人说什么呢……武藏那么多情人和私生子……”   “他对你用情至深,在只有你的过去里。”   “……”林雨行又叹了口气,“贤人还是想听故事啊。”   说着他就无奈地把一条没有颜色的记忆光线丢给了贤人,那样子贤人发誓他绝对是早就准备好了。   “二十年前。自己看吧。”林雨行的声音平静得就好像在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我可没对武藏说什么情何以堪的话。”   作者有话说:   回忆杀争取一天写完;   佑树记忆中那个霁月清风的林先生 第48章 樱庭冬雪 旧日 ◇   新历1994年冬, 圣诞节,巴奥岛。   天空高塔顶层,32岁的樱庭武藏坐在席首。   这里布置成了大红地毯宴会厅, 山珍海味名酒奇果摆满了长桌,比他二十年后的康复宴都要豪华。   如果不是他身后的笼子里关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孩,说不定人都以为樱庭大人要在这里举办什么圣诞晚会呢。   一排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守在笼子前。   这一年, 樱庭商会正式洗白,改名为樱庭财团,从地下翻身到地面,与长岛集团并列成为神来国最富有的两个家族。   然而一国容不下两位首富,拥有无尽商机的巴奥岛成了两大财团拼死争抢的地盘, 可以说谁抢下了巴奥岛,谁就拥有了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   无数次的枪械火拼之后, 樱庭武藏想了个恶毒主意,他派人绑架了长岛康介的独生子——年仅9岁的佑树。   然后送信给长岛康介,叫他单人赴宴,用巴奥岛弃权书来换回他的宝贝儿子。   未来的首富,在这一年还没有啤酒肚, 也没有什么情人二奶私生子, 正是一腔热血雄心壮志之时, 樱庭武藏熟读历史, 自比枭雄,自古成王败寇,要么死, 要么登上神来国商业帝王的宝座、俯瞰众山小。   年轻时大声喊出的梦想从未褪色, 为此他不择一切手段。   见证他梦想的那个人——也一直陪在他身边。   不过绑架这事, 他没有告诉林先生, 这是他自作主张的「铁血手段」。   林先生当然是好的,他们相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里,那时他才20岁,林雨行17岁,一个是在家族内斗中失败、被赶出京都的豪门弃子,一个是刚刚以全省第一的分数考上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却觉得人生没什么意义、然后报名参加了赫尔梅亚的远征考察团。   这是英伦星国主办的公费旅行,一分钱不用花,出发前需要签一份生死自负书。   武藏当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去参加远征,也是豁了命出去想看看能不能挖点古物或是金矿回来改变命运。   他和17岁的华夏少年在团里相识,那个缄默又冷静的少年在沙尘暴里救了他的性命,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他对他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梦想。   ——我要成为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   又俗,又坦荡。   是沙漠烈日下,毫不掩饰的欲望。   后来远征结束,死了不少人,武藏作为幸存者也没捞到好处,他空手回到神来,加入地下非法商会,好朋友回到华夏,也没有去读大学,而是卷入了一场父母被走私犯陷害的冤案里去。   林雨行放弃学业奔波两年,终还父母清白,这其中武藏出了大力。   让林修夫妇含冤入狱的走私犯正是京都地下商会的某一个头目、武藏当时的顶头上司,被武藏发现了他们陷害华夏考古学者的端倪,他冒着生命危险偷出了证据,又用所有的积蓄买了飞船票、千里迢迢把证据从神来送到华夏,交到了他唯一的朋友手中。   再后来武藏回国,摸打滚爬,在他最穷困潦倒的那一年,阔别多时的好朋友出现在他面前。   他说——“我来了,武藏。”   在泥泞大雨里,他一个人埋葬父母。   在漫天大雪里,他一个人东渡神来。   “父母说,生而为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说——“我来为你实现愿望,答谢你的可贵情义。”   后来八年时光,对武藏而言,简直如梦似幻一般。   林雨行不是奇术师,武藏无数次试探过,他更不是妖怪,他就是凭着一张嘴、一个脑子,轻描淡写拨弄人心,就把盘根错节的地下商会几乎一锅端平。   他甚至都不用在人前露面,就那么剥着橘子喝着酒,像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说出几步计划、指着夜空说星星真好看一样指出几个关键人物,武藏只需要按他吩咐派人去做,明天一定又有一个商会宣布破产。   林先生哪里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他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包括武藏。   无论是当着下属的面,还是客户的面,只要触到他的原则底线,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嘴喷毒液,以他惯用的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不带一个脏字就把人骂的体无完肤。   林先生有三大原则:不欺压老弱幼小、不主张暴力犯罪、他的双手不沾血。   他惯于让那些商业巨头自己宣布破产,而不是派杀手一枪崩了他们。   哪怕各路敌对首领雇了杀手来摘他脑袋,他也不屑于以牙还牙。   甚至还让好几个杀手洗心革面自首去了。   武藏有求贤之心,更有枭雄之志,他瞒着林先生干了不少暴力事件,多半是瞒不住的,事后没少挨骂,但这不是他最憋屈的一点,最憋屈的是八年之后他空有一个樱庭大人的称呼,他所有的麾下都对林先生唯命是从,不是他指挥不动,是一旦有分歧时,他的部下只会听林先生的命令。   随着樱庭财团的洗白,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   昨天才刚刚吵了一架。   林雨行骂他血液里流淌的永远是暴力与征服,骂他恶心。   武藏也骂了回去,骂他惺惺作态,骂他妇人之仁,骂他想把自己当棋子——他漂洋过海是来肃清神来国地下商会的所有走私组织的,说什么助他实现愿望只不过是随手丢出来的赠品罢了。   林雨行骂他终将迷失在黑暗遗风里。   武藏不服,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帝王一旦登顶,世人只会俯首称臣,不会管王座底下还有多少血迹没风干。   他想证明给他看。   于是一架吵完他就去绑架了长岛康介的儿子。   还雇佣了一支林先生绝对想不到的杀手组织——「死灵」。   武藏极度渴望拥有一支完全听从自己命令的武装部队,在别人层层介绍之下,他找到了这支来自泰拉国的奇术改造兵团。   什么不欺压老弱幼小、不参与暴力犯罪、双手绝不沾血……呵呵,在超出凡人力量的奇术杀手面前,他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什么智近如妖,什么算无遗策,什么操纵人心,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是废话。   武藏依旧认为,唯一可以证明自己的,就是力量。   谁有力量谁就是最大的正义。   其实他早就想证明自己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他怕落人口舌,怕属下背叛,怕八年心血一场空,所有人都知道林先生是他登顶洗白的最大助力,直到巴奥岛之争爆发——事实上对于这座「金山」的争夺,早就从财力较量升级到了暴力对抗,他看不惯林雨行还在那里自欺欺人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搞定,他真的等不到那人的拨来算去兜圈子,巴奥岛是他登顶之路的最后一道台阶,他志在必得!   樱庭武藏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正午12点,还差三分钟。   长岛康介该来了。   长岛康介的老婆早就死了,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武藏不相信他会为了地盘放弃儿子。   门开了。   一个身形修长又面若冰霜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所有持枪黑衣部下刚刚端起的枪又迅速放下,甚至还毕恭毕敬地一齐行礼,黑压压一片头颅低下去,简直就像在迎接他们真正的首领。   不是长岛康介。   是不请自来的……林先生。   林雨行是一脚踹开大门闯进来的,没有人敢拦他。   樱庭武藏大吃一惊,他明明切断了所有前往巴奥岛的航线,码头连一艘船都没留,林先生得知他绑架小孩不奇怪,能在这种恶劣天气从京都来到巴奥岛,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林雨行一身黑色立领劲装,身后披着一条猎猎作响的连帽斗篷,斗篷上似乎还卷着岛上的狂风和大雪,因为他一进来,室内的温度就骤然下降到冰点,他大步走到宴会厅的另一端,直接无视了樱庭武藏,他来到关着佑树的笼子前,一排黑衣守卫自动让开,林雨行从怀里抽出一把枪,砰砰两枪就打掉了笼子的锁,他又把枪一丢,伸手打开了笼子的门。   从他闯进鸿门宴,到他打破笼子,全程十秒钟,一气呵成,一个字都没废话。   却在他要给佑树解绑时,另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心。   是樱庭武藏。   武藏强压着怒气:“林先生,如此重要的决定之刻,你也要破坏我的计划吗?到底你是樱庭家主还是我啊?”   熟悉的尖刻字句从那抿成一线的薄唇里吐出来——“连无辜的小孩都动,你脑子掉进海里了吗?武藏?你现在把枪放下,我还可以帮你去把脑子捞回来。”   可他那身斗篷只是遮过风雪,并没有坠着长途奔海带来的沉重水意,武藏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就在这时宴会大厅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长岛康介来了。   他是直升机来的,樱庭家的直升机在上一次火拼中刚刚被击落殆尽,新订购的还在美利星国的军工厂里。   这个年代的传送装置还没普及,个人传送仪也才刚刚研发出来没有上市,武藏实在想不明白林先生是怎么上岛的,看他那样子甚至根本没有渡海。   武藏收回了枪,他不想跟林先生吵架,特别是在外人面前。   一时间满屋子的枪口都对准了长岛集团的首脑。   长岛康介确实是一个人来的。   武藏得意地看了林雨行一眼——这不就成了吗?   林雨行正在给佑树松绑,九岁的孩子面色漠然,对于自己被绑架被关笼子、被当商品一样等人来赎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似的,一双乌黑的圆眼一直盯着林雨行的脸,那目光如毒蛇一样让人发怵。   林雨行也不理会,只等着长岛康介在弃权书上签字画押,然后把佑树还给他。   事已至此,再说多的也没用了,况且佑树看上去连惊吓都没受到,甚至一根头发都没伤到,不动一兵一卒拿下巴奥岛,简直是大胜利——按武藏以往的行事做派,也就事后多挨两句骂、保证以后不这么做了。   可是就在长岛康介带着儿子离去时,樱庭武藏举起了手。   几百支枪口再次对准了长岛父子。   “杀。”   樱庭武藏下了一个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后悔的命令。   这是他等一万年都等不到的长岛父子同时落单在他手中的机会,他是要做商业帝王的,帝王之位岂容他人觊觎——只有把长岛集团彻底打死,他才能在巴奥岛的金山银山上高枕无忧,不然他今天做了这一出,谁能保证明天长岛集团不会报复他?   如果林先生要阻拦,那就把林先生……哦,不,他不会杀他,但他有的是底牌能阻止他,然后把他关起来,让他看着他一步步登上财富之巅,看着他以力量和金钱称霸神来,再让那个装的一匹的人哭着跟他道歉,承认他樱庭武藏才是对的。   不知为什么,武藏特别想看林先生哭着认错的样子。   这个人……平时太能装腔作势了。   在这一刻,武藏想要登顶的欲望已经胜过了一切。   果然林雨行冷冷一声「把枪放下」,满屋子的枪口就消失了。   武藏笑了,他这些部下,真的是早就不受他控制了,反了天了!   特别是在敌对首脑父子面前,当着他的面反他!他登顶以后的颜面何在?   那就不能怪他无情。   樱庭武藏再次命令——“杀!!”   这次出现的,是潜伏在宴会厅里的、谁也没发现的、一群无声无息宛如幽灵一样的、行动轻盈之极、却又有千钧之力的——足有一百数量的奇术杀手。   「死灵」。   那是泰拉国瓦拉里洛家族研究所里用秘术改造的、物法全免的恐怖杀手。   是泰拉国第一灵媒师、天才少女沙缇娅耗费毕生心血打造的「作品」。   一个死灵就能把这一屋子人都踩在脚下。   何况是整整一个兵团。   樱庭武藏下了血本雇来这个兵团,就为了把敌对首领彻底铲除在这里,也为了让不可一世的林先生知道力量才是真正的道理。   一时间,冲天的血气和激烈的枪战声在宴会厅里爆发开来。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49章 樱庭冬雪 血色 ◇   比起20年后梅丽娅仿制出来的狂蜂, 20年前她母亲打造的死灵兵团堪称完全体,不怕法术不怕物理,更不怕普通人手里的枪支子弹, 子弹打在他们铜皮铁骨的躯壳上简直就是挠痒。   樱庭武藏认为今天是万无一失的事。   只见战火骤起,林雨行不退反战,他也不用枪, 就这么空手迎敌,武藏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打架,印象中的林先生一直是用嘴喷毒就能把人轰上天的存在。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在战场里飞腾驰骋的样子,黑色连帽斗篷在他身后飘荡出一个华丽的弧度,他就像是一只永远漏网的蝴蝶, 狡黠灵动又招招借力,看似轻轻的随手一拍他就能把两个死灵拍到一块撞出十数米远, 再施个巧劲一撞又能把三个冲上来围攻他的死灵撞得仰面朝天。   死灵被武藏下了命令,不会伤害他,只会活捉,一时之间竟然也拿他没办法。   林雨行并不恋战,反而借着身边那些死灵高大身躯的遮挡, 左冲右突, 在枪林弹雨之中追到了长岛父子面前。   那些混战中的子弹明明就要射穿他的身体, 却在接近他的一瞬间又偏偏擦边而去, 好像物理规则在他面前都不存在一样。   樱庭武藏见过无数火拼,自己也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从未见过这么奇异的景象。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而在眨眼之间, 林雨行已经一脚踹开挂着油画的一面墙壁, 把长岛康介整个人丢了进去——那里竟然有一条密道, 这是樱庭武藏做梦都没想到的。   林雨行救了长岛康介, 又折回混战里,闪身躲开几个死灵的围捕,捞出了部下们拼死保护的长岛佑树,他就像老鹰抓着兔子一样,脚下一蹬,直接腾空一跃而上、踩着一个死灵的脑袋就借力跳到了大厅另一端、一落地刚好跳进那条狭窄的密道里。   动作轻盈如猫,流畅毫无停顿,简直比死灵杀手都要专业。   也不知他启动了什么机关,他与长岛父子都钻进去后,密道又从里面轰然合上。   当樱庭武藏冲过去时,那里只有一堵挂着油画的墙壁。   “给我破墙!!”也不管原先部下的死伤惨重,武藏大声指挥着死灵用蛮力给他打开密道。   密道并不长,出口是天空高塔另一侧的露天高台。   像是高塔顶层凭空被凿开的一处,隐秘的露天空间只有这一条密道可以到达。   呼啸的狂风从密道出口扑面而来,昏暗的天色下,依然能看到外面正在下着鹅毛大雪,几件救生衣和一个救生浮艇被放置在露天高台的边缘。   长岛康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林、林先生,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林雨行的脸上被弹片擦破了一道口子,他抹了一把,又看了看自己沾上手的血,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这是一战时期的东洋指挥中心,怎么可能不会留着逃生密道,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那副挂画是名作《天堂之扉》。”   “哦哦,那还真是谢、谢谢林先生,您为了我们和樱庭反目真的好吗……”   长岛康介还在客套,他九岁的儿子忽然踮起脚尖,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林先生,你脸上流血了。”   “无妨,那边有救生艇,你们先……呃啊!”林雨行正要避开佑树的手帕,突然就惨叫一声,紧接着重重后退一步、一瞬间冷汗就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冒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以一种无比痛苦的姿态跌坐在密道出口,染红的手帕从他胸前飘下,露出了被手帕遮挡的、一把鲜亮耀眼的匕首。   匕首一半已被佑树刺进他的心脏,另一半的手柄上,纹刻着樱庭家的家徽,在黯淡的天色里散发着致命的光彩。   樱庭武藏率领死灵兵团闯进密道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长岛康介正在放声大笑:“好儿子干得漂亮!哈哈哈林先生啊林先生,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你算尽一切也没算到吧!我早就和樱庭谈妥联手了!这一切都是我们演给你看的!哈哈哈,樱庭很早就想除掉你了林先生,为此不惜把巴奥岛拱手送给我,也要让我干掉你!哈哈哈,林先生啊,你也有一世打猎终被啄瞎眼睛的一天啊,你就没想过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怎么会轻易就让他被绑架呢,哈哈哈……”   林雨行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按着伤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服、湿淋淋地淌到地上,眼前的血色越来越深,他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偏了偏脑袋,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了那张绝致动人的脸,他垂眸看着匕首柄上的樱庭家徽,哀哀地叹了口气。   “不!不是!别听他的!!”   武藏看着倒在地上的林雨行,顿时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没有、我没有和长岛密谋、我没有!!”   即将踏上商业帝王宝座的未来首富,第一次失措慌乱起来,“你听我说,林,林先生,我只是和佑树说好,只是让他刺你一下,说好避开要害的啊!这是我不伤害他父亲的条件,我确实没有伤害他们啊,我一直有听你的话,怎么会……我只是让他帮我给你个教训,不要再做妇人之仁的事!你相信我!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啊……”   匕首径直插在林雨行的心口。   繁复艳丽的樱庭家徽仿佛裂开的魔鬼之嘴,不知嘲讽着谁。   疯狂蔓延的血色让樱庭武藏在语无伦次之中几乎就要晕过去。   “樱庭啊樱庭,我给你10秒钟时间考虑,哈哈哈。”   长岛康介反手拿出了一张巴奥岛弃权书,从林雨行的血泊里飘了过去,飘到武藏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你现在放弃巴奥岛,我还能好心用直升机把你们送回市里,现在回去说不定还有救。”长岛康介啧啧两声,“你再犹豫他可真的没救了啊,哈哈哈,用一座巴奥岛,换一个林先生,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   生机和鲜血正在从林雨行身上飞快流失。   摆在武藏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指挥死灵把长岛父子赶尽杀绝,巴奥岛仍是他的,但是他们没有直升机回市里,死灵只会杀人,却没有救人的办法,仿佛天意弄人一样,所有被他亲自切断的航线,在这一刻成了要命的关键。   二就是签字放弃,用长岛家的直升机带林雨行回市里急救。   武藏思考了三秒钟,就在弃权书上签字了。   然后他冲进了血泊里,却无法控制发软的双腿,在够到林雨行之前,他自己先跪在了地上。   林雨行的眼神一片死寂,高高的黑色立领将他的侧脸也遮住了,他连他最后的表情都看不到。   武藏还要解释他真的没有想过背叛,就算他们两个之间再多争执和再多分歧,他也从未想要真正伤害他,更没想过用他的血来铺就他的首富之路。   可他的解释,只换来林雨行的恶言相向。   “好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人讽刺的声音仿佛匕首也同时扎进了武藏的胸口。   所有的解释在这场大雪里都变得苍白软弱。   长岛康介还在表演,他得意地大笑着,说:“樱庭先生啊哈哈哈,你真是猪油蒙心了,你真以为「死灵」兵团是你自己找到的吗?哈哈哈,我现在告诉你吧,给你介绍【有这么一伙不为人知的秘术杀手】的人都是我安排的!哈哈哈……在「死灵」被你雇佣之前,他们早就与我签订了契约,事实上就算林先生不救我们、你再指挥死灵想杀我们,最后死的,也只会是你们两个。”   “林先生啊林先生。”长岛康介踹了踹倒在血泊里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那个人,“现在明白了吧,再厉害的脑子也永远抵不过更高处的阴谋和冷箭,可惜林先生玩了一辈子的阴谋,自己最后也要死在阴谋里,怪就怪你辅佐之人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却没个脑子,哈哈哈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来辅佐我呢……”   在长岛康介的胜利宣告里,那双漂亮的杏眼缓缓地闭上了。   “原来生而为人……是这样的滋味啊……”   “杀!”——这是长岛康介下的命令。   在这个圣诞之日,所有的阴谋和敌对,都要埋葬在天空高塔的大雪里。   长岛康介命令死灵把在场所有人全部毁尸灭迹,包括樱庭武藏和林雨行。   他还抢了樱庭武藏刚刚拔 出来的枪,抵上林雨行的额头:“林先生,要不你现在哭着求求我?我给你个痛快?啊呀,那些死灵杀人可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吃下去的,你这么漂亮一张脸,我倒是心疼啊。”   “那就……动手吧……”   没人看到他埋在阴影之中的鲜红唇角上、那一抹诡异又讽刺的笑容。   下一秒。   枪响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三更等我!! 第50章 樱庭冬雪 心愿 ◇   划破灰暗天空的枪声, 差点把樱庭武藏原地吓出心脏病。   他这一生见惯无数枪林弹雨,也亲自开枪杀过许多人,却好像在此刻才第一次意识到枪声代表着什么。   就在他崩溃之前, 他忽然发现那是手 枪掉在地上导致的走火,子弹在露台石壁上打出了一个洞。   ——在枪掉落之前,持枪的人已经先一步倒下了。   没人看清楚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是怎么发生的。   樱庭武藏再次定神看到的, 就是长岛康介的无头尸体像个破布米袋一样摔在地上,他的头颅被整齐地切下,滚到一边,眼睛还瞪大着,好像临死前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林先生而是自己。   死灵兵团的领袖兵长, 手持利刃,利刃上还在滴血, 他本来站在长岛康介身后听命,此时却恭恭敬敬地正在和佑树一起把林雨行扶起来。   佑树深深对着林雨行鞠了一躬——“谢谢林先生为我母亲报仇。”   然后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把他爹的脑袋当足球一样踢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脑袋飞下九十九层高塔、掉进了海里。   武藏:……   林雨行嘶着声音,不满地埋怨着:“佑树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止痛药啊,你这样子搞的我好痛……还不如插准一点儿, 让我死了算了……我死了, 武藏就没翅膀了, 佑树继承了长岛家也不会再有对手了……佑树以后可以做神来国的首富哦!”   佑树那张漠然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个属于九岁小孩的笑容:“我永远不会像樱庭一样辜负于您, 先生,当然您能来长岛家帮我实现愿望那是最好了,不过我想您已经厌倦这些了吧, 在您得知樱庭去雇佣死灵来对付您的那一刻, 就厌倦了吧。”   “是啊。”林雨行喘着气, 按在心口, 疼得皱眉,“差一点就可以实现愿望了呢……”   “幸亏我发现您给我演戏用的「止血止痛药」是真正的致命剧毒哦,林先生,对不起啊。”佑树咧着嘴,在他爹的无头尸体旁边,笑得像个晴天娃娃,“所以我在匕首上什么药都没抹,哈,林先生,我算不算这世上第一个知道您愿望的人呢?”   林雨行摇摇晃晃地扶住了墙,匕首偏了心口一寸,确实没有扎进要害,但依旧出了许多血,他又疼又冷,失血过多让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佑树要去扶他,他又不让,倾身靠在海风呼啸的露台豁口,摇摇欲坠。   武藏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林先生,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   千言万语,被打断。   “不必说了。”林雨行拖着半截斗篷,闭着眼,劈头盖脸的大雪打在他的眉间发梢,“我又不傻。”他说,“只是……八年兄弟情义,你一日也不曾懂我……”   武藏还要争辩,被佑树一顿臭骂:“你真是不懂得珍惜,林先生这么好的人你看看你把他气成什么样了?为什么这世上总是你这样的蠢货在自以为聪明呢?你想不到吧,死灵的最高统治权不在你,也不在长岛家,在林先生手上!是林先生去泰拉国帮你抓叛徒的时候从沙缇娅的研究所里救出来的!他们都是一生效忠于林先生的死士!”   佑树又说:“而且他在一周前,就把死灵的统治权交到了我手上,作为条件,我答应他永不与你为敌。”   武藏感觉有看不见的手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在泼天真相面前,他已经呼吸都要困难了,他忽然想起来正是一周前,林雨行跟他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搞定巴奥岛,而他不信,也等不及。   佑树说:“本来等我杀了长岛康介,巴奥岛就是你的了,我不会跟你争,可惜你个蠢货,非要来绑架我,还真如林先生所料,这就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终会走到这里……”开口的是林雨行,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快要被风雪淹没了,却又意外地痛快,痛快到好像终于结束了一场遥远而漫长的旅行似的、让人怀疑他在下一秒就能见到期盼已久的故国的土地。   他说——“我其实还有第四条原则,我不想使用奇术……我拼命地想做人,用人的躯壳、和你一起……八年情义,我以为我能做一回人,你又将我推了回去……”   “就到这里吧……武藏,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你我不必再见,后会无期……”   “哈啊……”   “人啊……”   武藏和佑树就看着他一脚踏空,人如断线风筝般从九十九层高的天空高塔坠落。   名为诀别的匕首还插在他的胸口,而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他们徒劳地伸出手去,根本抓不住他。   只听到他呛出一声声殷红的笑,很快就坠入狂风暴雪的大海里。   “樱庭先生啊。”佑树抹着自己的脸,脸上全是热热的眼泪,他哭着说,“如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对手可以阻挡你了,高兴吗,用林先生换这些,值得吗?”   樱庭武藏还在豁口呆呆地伫立着。   “反正我是不会换的。”佑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用情义来换取。”   武藏抱着自己的脑袋,头痛欲裂,他已经开始不相信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他想,只要一觉醒来,还能回到一个星期前,那个人在午后的阳光里愉快地对他说,武藏我今天晚上想吃海鲜大餐哦!你把上次的那个英伦厨师喊回来给我做饭,嗯你说巴奥岛?哎呀你放心我会帮你搞定的!   “我不相信……”武藏啜泣着,“我不相信只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他要这么惩罚我……”   “一念之差??”佑树忽然破涕为笑,“难道你心里没有过猜忌吗?樱庭,你进来看到林先生倒下的时候,我可是听到了你心里的笑声哦!”   ——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樱庭武藏万念俱灰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九岁的孩子笑得像个精致的小恶魔——“你知道么樱庭,是我先拜托林先生的哦,我一直怀疑我的母亲是被害的,而不是意外车祸,因为在母亲的葬礼上,我听到了长岛康介心里的笑声,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母亲是一名先天血统的「感知者」,这个血统没有任何破坏力,我们脆弱得与凡人无异,但我们生来就能感受到别人心里的想法,喜怒哀乐,贪嗔痴恶,在这世间永恒地沸沸滚滚。”   “我的母亲本身就是SABIT的特工,十年前到这个国家来调查长岛康介借助非法力量发家致富的秘密,却与他坠入爱河结婚生子、隐姓埋名背叛组织,后来长岛康介发现了我母亲是背叛者,他伪造交通事故撞死了她,还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直到我在葬礼上看到长岛康介欣喜若狂的内心,我才下定决心为母亲报仇。”   “我就找到了林先生,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看不到他心里的任何颜色,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其实你也不必太难过,他这样的人,你我迟早都是留不住他的。”   “你知道么,他答应帮我,我答应陪他演戏,我们是一场完美的双赢,可他给我的止痛药却是真正的剧毒,一滴就致命,哈哈,他这样的人……没有悲哀也没有快乐啊。”   “我还一度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又疯狂又可怜,后来我发现不是的,疯狂又可怜的人仅仅是我自己,我能为他做的,也仅仅只剩「难过」而已了。”   “也许我还可以开心一点,因为林先生他终于解脱了,从这副他拥有不了的人类躯壳里。”   “不过嘛。”佑树又用那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嘲讽武藏,“樱庭先生,你别想去委员会举报我、好让我把死灵控制权送给你哦,你心里想什么我都能知道哦。”   “你放心,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先天血统,是否注册登记其实都不影响生活,但如果戴上狗链就能以官方的身份在将来的某年某日再次见到你想见也见不到的人,哈,即使被他讨厌也好,我想我也甘之如饴。”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傻子樱庭。”   以一声傻子樱庭作为结尾,后来又转眼过去二十年。   无声无色的记忆光线,在贤人手中随风飘散成云烟。   “所以这不是你的记忆……”他怔怔地说,“这是樱庭武藏的记忆……”   “是呀。”林雨行没心没肺地说,“我骗他把这段记忆给我,因为我懒得去找,我说等他好了我就还给他,他就不用担心忘记我了。”   王八蛋笑得开心极了——“这就是我在病房里对他说的话。”   “所以你还在气他。”   “贤人说是就是吧。”   “最后他还是忘记了你,他记忆最深的不是这件事,是你这个人啊。”   “那是他的事。”   “那佑树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   “那个秘密。”   “哎呀,贤人猜到了我就告诉贤人哦。”   “老子能猜到还要你告诉我吗!”   “贤人真菜。”   林雨行又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放在平时贤人一定很期待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可此时此刻,贤人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快乐。   这个混蛋,算尽人心,万里独行,却从来没人告诉他难过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贤人叹了口气,顺便骂了一句樱庭武藏狗东西。   王八蛋现在没事就想给自己开个洞的疯批德性,那狗东西功不可没。   林雨行笑了半天,没人理会,于是他又一个人仰头喝酒,又看着遥远的星空,一张侧脸如霜如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贤人看了他一会,忽然问他:“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心里的想法吗?”   “你说。”   “我在想……”贤人端详着他,“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摘掉帽子会不会是个秃头。”   林雨行错愕了一下,随即丢了酒瓶,伸手掀了帽子,长长的额发以凌乱又温柔的姿势散落而下。   他对着贤人歪头一笑,细密的发丝在脸前荡开,半遮的笑容又天真又残忍。   贤人心里有个地方被狠狠撩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说:   海浪清洗血迹,妄想温暖你——《海底》   下章00:00:00存稿箱。   欢迎搬小板凳来蹲。   下章是全书我最喜欢的一章,写的比梦野蝴蝶还早。   这本书前面20万字仿佛就是为了下一章而存在的。   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写到这里,没想到也挺快的(主要是我太勤奋了);   终于到了这里,还真是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 第51章 樱庭冬雪 动情 ◇   遮住视线的一缕头发, 被贤人别到耳后,林雨行看着他,没有动。   贤人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像抚摸猫咪一样,发丝入手的触感无比顺滑,他闭了闭眼, 还是没有动。   贤人于是将手臂环过他的身体,将这具没几两肉的躯壳轻轻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   就好像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有了停靠,林雨行就那么顺从又沉默地靠着他,依旧维持着仰望星星的姿势,也没说什么话。   直到贤人揽他肩膀的手, 沿着袖子往下游离摸索,然后一把握住了那只惯于藏在袖子底下拨弄人心的手。   那只冰凉的手迅速抽离开去。   却被贤人精准捉到, 这一次贤人紧紧抓住了他。   “你干嘛!”   王八蛋恼怒的声音响起,但贤人并不想放开他,这个人惯于在黑暗里自己沉沦,贤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好像自己一旦错过了今夜——他恐怕再也没有够到他的机会了。   他想抓住他, 这种心情从来没有一刻有今夜这么强烈。   贤人撬开了他的指缝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扣了进去。   “放手!”那人果然生气了, 甩了两下甩不开, 他就骂着「贤人你干嘛好恶心」——那骨节分明的手上凭空多了力道, 他挣脱失败,直接用上了空间操纵。   要不是贤人战斗经验丰富,恐怕下一秒他的手指就全部被空间切断了。   贤人哪肯退却, 一连叠反击的呪术压制在两人交缠相覆的手上, 别说一只手, 在他全力之下, 连一头大象都不可能动弹得了。   “滚!”   然后一阵无以形容的恐怖冲击就从那只透骨冰凉的手上突然爆发出来。   贤人只听到他骂人,根本没想到王八蛋会因此抗拒到直接动了真格。   瞬时间堪比一个香山桐次在那里自爆的威力从林雨行手中炸开,那不是一般的法术,也不是一般的空间法则,那是他们第一次打架时他都不曾领教过的——   破法者的真正实力。   在无数战斗里磨练出来的危机本能,让羽上贤人的意识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在第一时间闪身回避——即使他本人宁愿冒着被炸断手臂的危险他也不想松开他的。   当贤人再次闪身回去时,林雨行那边仿佛下了一场大雪,屋顶上厚厚的积雪此刻正在纷纷扬扬地落着,原本的瓦片、酒瓶、以及他的袖子都已经被破法之力炸成了齑粉,一片片地消散湮灭,星空下都是扬尘。   尽管他将爆炸范围压制到很小,但依旧是摧毁空间本身的恐怖力量,是超越了世间任何奇术师能做到的极致。   玉港大毁灭就是这么个情况。   贤人只看到那一截清瘦的右臂失去了宽袖的掩护,在此时赤条条的横亘在夜色下,像是一束绝情又凄美的月光。   然后贤人就看着那一束月光捂在了那人的胸口,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痛呼。   突然爆发的破法之力,让林雨行呛出一大口血,狰狞横流,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他按着胸口,颓然倒下。   贤人慌忙过去托住他。   林雨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贤人差点扶不住他,因为他自己也在后怕,他不知道那是恐惧还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们曾经无数次打架,却都不曾下过狠手,就算是在时间停滞之所第一次交战时,他顶着满身伤痛跟他硬打了半天,也不过是用一句痛快来结束。   他精于剑术、身法、以及不知来历的幻术,还有无数其他职业的绝学。   却从未真正展现过破法者的力量。   连时间回溯都被他认为是简单的时空理论,仿佛不值一提。   他从未让贤人见过他如此痛苦的一刻。   那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的伤痛本因。   却还在咬着牙、恶狠狠地吐字:“别碰我。”   贤人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啊。”   疯批还在嘴硬,却已经没有半点气势,甚至连力气都没有。   只剩齿缝间被死死咬住、却依旧不断地漏出来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颤栗。   他太疼了,疼的不得不蜷缩在贤人的臂弯里。   那颗骄傲的头颅垂了下来,顶在贤人的心脏处。   那清俊绝美的骨架弓起了一个残破的弧度,被骨架撑起的躯壳随着那人的喘息不断地起伏。   他想推开贤人,又疼得无法动弹。   想骂人,嘴里吐出的却都是血。   似乎那温柔惯了的嗓子也被堵住,他最后跪坐在了贤人的怀里。   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贤人第一次面对他这么痛苦的样子,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伤将他折磨至此。   明明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却半分都动用不得。   如果换作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决心贤人自己都不知道。   奇术师,哪个不是将一身本事视为比生命还珍贵的骄傲?   贤人发现自己的视线都模糊了,可他除了说对不起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只有一颗心在狠狠地抽痛。   就算是神明,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在眼前被如此打破啊。   然而他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他觉得王八蛋并不是在抗拒他。   他只是……在难过。   只是对于那些隐晦的黑暗往昔的……一场宣泄。   就像他每次难过起来就想给自己开洞一样。   贤人扶着他,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行才平复下来。   他伸手去捞贤人那边的酒瓶,没够到,撑了一下,又起不了身。   贤人赶紧递给他,哪里还说的出身体不好不要喝酒这样的话。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一双杏眼湿漉漉的,不知是疼出来的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他仰头就把一整瓶酒全喝光了,然后皱了皱眉,像是在嫌弃依然没能冲淡的满口血腥味。   贤人听到他叹了口气。   “我这样的人……”林雨行哑着嗓子,有些艰难地说,“不值得啊。”   贤人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你更值得。”   仿佛这句话在肚子里早就打转了几千百回。   他没有说话,贤人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也没有动。   贤人说:“我这一辈子,万千荣华加身,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过,觊觎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我其实真没有看上过什么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你……”   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可贤人要的不仅仅是朋友。”   “我并不奢求你能给我更多。”   贤人望着林雨行的侧脸,那人闭上了眼,像是知道贤人会说些什么,可贤人还是要说——   “我只希望,你不要永远把自己关在王八壳子里,那样太孤单了,羡月,我希望你痛苦的时候有个人可以陪着你,你难过的时候有个肩膀能给你靠,你想喝酒的时候有个人能与你一起,你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能认真听着,这样就够了……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林雨行摇了摇头。   “我呀,”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自嘲似地低语,“从小就被大人们说,不要冷着脸,说我笑起来好看,多笑笑就会招人喜欢,我那时一直不明白,直到现在也没明白,人呀,为什么非要招人喜欢不可?就如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有「那个人」不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论能言善辩我远不及你,你都找不到的答案,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但是,”贤人说,“但是我唯一明白的答案,是我喜欢你,你不必去招别的什么人喜欢了,就算你偶尔心情好想从王八壳子里溜出来晒晒太阳,我也不会给别人机会的,特别是你的那些老相好们。”   贤人这番话简直歪到天边去了,但偏偏又说得煞有介事,半点没有羞耻感。   林雨行被他气笑了,又气又笑,好半天他才幽幽叹道:“贤人,你是人间的神明,又何必明珠暗投。”   “你不是暗。”贤人说,“你是坠落在黑暗里的光,从未有人将你托起。”   那人沉默着,夜色将他映出一圈透明轮廓,仿佛一触即碎的幻影。   贤人揽住他的肩膀,他没有抗拒。   贤人打破了沉默:“我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樱庭武藏。”   “我和武藏只是朋友而已。”那人说,“真话。”   “那我呢?”   “贤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贤人犹豫了一下:“假话吧。”   “朋友。”   顿时贤人一拍大腿,眼角眉梢都溢出了笑:“哎呀我后悔了!我想听真话!快快!快告诉我真话!”   “当然是羡月楼的头牌男公关呀。”   林雨行说完就抬头看着贤人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坍塌下去。   但那双眼睛里,神明的灿若星火的眼睛里,仍是那么明亮那么炽烈,那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痴狂,是坦坦荡荡不耻反为荣的眷恋。   在神明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那个拼命想离去又渴望被挽留的自己。   罢了,林雨行心想,神明的爱意,也没别人要的起了。   于是在那双眼睛黯下去之前,他说:“贤人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贤人好不容易消化完这句回应,再用了极大的毅力控住了心里简直就要冲出胸腔的欢喜,以避免自己高兴到失去形象被那人反悔。   “还说什么情何以堪……”他伸出双臂就将这个拐弯抹角的混蛋揽在了怀里,他尽量放轻了动作,生怕碰到他身上那些不知来处的伤痕。   他抚摸着那人的头发,后颈,和脊背上的骨骼,像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一只好不容易逮到的野猫,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他炸毛。   贤人身上有淡淡的若草香气,和羡月楼的若草茶一个味道,清冽又温柔,并不惹人讨厌,但是林雨行浑身被他摸得毛骨悚然,简直比伤口牵动还难受。   他一时无法适应这种怪异的感觉,于是又开口骂人:“当老子是个猫啊?”   他的嘴角还挂着淋漓的血迹,骂起人来格外动听。   贤人忍不住捧起他的脸,那张绝致无双的脸上,一双杏眼红红的,泛着星光,仍是初见时的无谓与骄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仿若命运最奢侈的馈赠,让他甘心沉沦、执迷并为之发狂。   贤人觉得如果此时这疯批开口要他的命,他都愿意双手奉上。   他这一生,钱权利欲都没有打动过他,只有这个臭王八蛋,竟成了他唯一的欲望。   “我也不是神啊。”贤人说着,忍不住去吻他的眼,“一个爱而不得的狂人罢了。”   他温热的鼻息笼罩在那张霜雪覆盖的脸颊上,他一点一点吻去他唇角蜿蜒的殷红血迹,王八蛋意外的没有推拒,只是咬碎了声音骂他:“你不是已经得了吗……”   他撬开他的齿缝时,林雨行最后骂他的那句「得寸进尺」也被他含了去。   他唇齿间浓烈的酒气和酒气掩盖下的血腥气交迭缠绵,让贤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是那么想狠狠地把这王八蛋揉进怀里嵌进骨血里,又是那么珍惜那么心疼那么如履薄冰生怕稍一用力就把他碰碎了。   他们的第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被贤人自己结束了。   林雨行没抗拒,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   贤人清楚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有多僵硬难耐,他也明明知道他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假意也拿不出几分真情,他接受他,是他厚厚的王八壳下本质的温柔而已。   贤人放开了他,那人果然嫌弃地别过头去,还用仅剩的左手袖子使劲儿抹着嘴。   贤人哭笑不得:“抱歉……”   那人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胡乱地扣上帽子、跳下屋顶,像是一刻都不愿与贤人多待似的:“老子困了。”   贤人哪里肯放过他,乐颠颠地追上去:“哎呀林先生,别害羞啊,难道这是你的初吻?”   “滚!”   屋内陈列如新,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有人时常维护,贤人早就猜到这处樱庭别院就是王八蛋当年的居所。   他开了灯,这才看到林雨行衣领上更多的深深浅浅的血迹以及他那张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   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那人要去洗漱睡觉的路上,贤人拦住了他——“给我看看你的伤。”   “没什么好看的。”他甩开他的手,“也没得治,别想了。”   “亲都给我亲了,难道你还打算遮一辈子?”   “……”   林雨行放弃了关到一半的浴室推门,他当着贤人的面直接脱起了衣服。   贤人看着他将大衣粗暴地脱下扔在地上,又粗暴地开始拧马甲的扣子,好像拧的是羽上贤人的脑袋。   “我来吧。”贤人帮他脱去了三层衣服,才看到最里面那件柔软的白色绸缎衬衣。   衬衣被血浸透了一大片,已经又冷又硬,解扣子的时候贤人还沉得住气,直到亲眼见到那具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残破身躯时,贤人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宁愿他从未见过。   “是谁……伤的你?”   那不是兵器,不是奇术,甚至不是任何在世之物造成的。   在林雨行身上密布的,是贤人从未见过的伤痕。   鲜红,狰狞,锋利,透骨,深深浅浅,足有上百道之多。   那并不足以形容伤口的恐怖,贤人找不出一个词汇可以形容,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不存在」。   肌断骨裂之处,皆是「不存在」。   最大的那道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因为他一时暴起发疯动了真格,导致伤口横裂,深可见骨,此时还在滴血,衬衣就是这么被染透的。   而这样的伤口,遍布了他的前胸、后背、上臂、双腿,特别是前胸,已经被剜得不成人样,连一块巴掌大的完好部分都找不到,仿佛身体被凭空消除了一部分,不会愈合,也不会长出新的来——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了。   古时的凌迟之刑都不会如此残酷,贤人心想,凌迟完了人就死了,可他却这样活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得治,没得想,也没有人陪着他。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从林雨行的唇角溢出,打破了氤氲灯光里可怕的寂静。   然后他理也不理贤人那副崩溃欲绝的样子,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推上了门。   留下一句颇为骄傲的——“老子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我单方面宣布,下一章是全书我最最最喜欢的一章!   好像前面20w字和这一章都是为了下一章而存在的……   中午12:00:00存稿箱来蹲 第52章 樱庭冬雪 解放 ◇   林雨行披着浴衣出来的时候, 贤人还伫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风化了一万年的哭丧神像。   “差不多得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骂他,“你爹我还没死呢。”   贤人跟着他走进卧室, 并且运气很好地没有被他夹扁在推门里。   卧室是平承初年的风格,布局简雅又不失品味,林雨行随意地往榻榻米上一坐, 贤人很顺手地就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整个室内纤尘不染,好像这里的主人二十年间从未曾离开。   林雨行点了一盏小夜灯,在昏暗的灯光里眯着眼睛享受贤人的全方面伺候:“贤人是属狐狸的吧。”   贤人在下一章才知道属狐狸是什么意思,此刻他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他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疼的这个人惨不忍睹的身体——他们之间, 似乎连一个拥抱都是奢侈。   贤人怔怔地问他:“为什么?”   那副沉痛又委屈的表情落在林雨行眼里,他看不得, 又没耐心解释,于是伸手去捞被子:“我困了,你自便吧。”   贤人按住了他的手。   林雨行叹了口气:“我要说我心情好想给自己身上开几个洞,你大概也不会信。”   “我当然不信。”贤人说,“你的身体你宝贝的很, 碰都不肯让我碰, 摸一下就炸毛, 哪里会舍得伤害自己。”   林雨行哑然失笑:“你就这么委屈?”   贤人啊贤人……他一边摇头一边笑, 伸手揪住了贤人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揪了过来,再借着力道大大方方往贤人怀里一靠, 像只赖在人类怀里的野猫, 然后仰着头笑, 一脸「这总行了吧」的表情。   贤人终于知道恶魔是怎么蛊惑人类的了。   他拥着他, 拨开他的额发,落下深深的一吻。   林雨行不耐烦地动了动,却没过分挣扎。   只用他软软的声音说:“贤人真恶心。”   “我还有更恶心的呢。”   “恶心。”   话是这么说,他却任由贤人将这一个吻从他的脑门上、落到鼻尖、再落到唇齿间。   神明的吻,冗长又深情。   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放任自己喷惯毒液的嘴被那人近乎贪婪地品尝着,就惯他一次吧,他想,他又何尝不知神明的爱意。   一眼就能看出的、昭然若揭的感情。   甚至都不用佑树说什么秘密。   他的眼睛看惯人心,是他自己在举棋不定。   棋手爱上棋子,哪一个不是满盘皆输。   可他毕竟不一样。   他不会输的……   哪怕走在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上,他也不会输的。   当贤人终于离开他时,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浴袍,又不小心牵动到伤口,疼得他猛地吸了口凉气。   贤人将他两只手都握住了,目光沉沉地像要滴出水来:“告诉我吧。”   “算了。”   贤人的手很热,那团火从未熄灭,他似乎不想挣脱了:“本来没打算太早说这些的,贤人,不过我刚才一想,我们都搞成这样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他垂着眼睑,幽幽地说:“这世上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价,但不是付出代价就一定能成功。有人为之丧命,有人为之癫狂,有人倾其一生一事无成,命运并不总是公平,也从来没有什么因果报应,所有的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有人生来就在成功的终点,有人一辈子都没能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有人披荆斩棘去冒险,却死在半途曝尸荒野,贤人,你明白我说的么?”   “这和你……”   “繁花狂骨是为破法,贤人,你若知我心,就不必为此难过。”   贤人扣着他的手指。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破法者三个字的重量,可是,又何至如此?   “做个画梦师不好吗?”贤人问他,“SABIT第一职业,多少人终其一生的追求,你何至如此……”   林雨行磨搓着贤人的手指骨,柔声说:“我呀,算不上什么好人,没什么礼义廉耻,也无所谓道德约束,我也没多喜欢这个世间,但我终究是揽下了一件必须有人去做的事,你说我自负也好,我真的认为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件事了,哪怕先师不曾算计我,我也必定会去做这件事的。”   “你要阻止第三颗奇术新星被召唤?”   “不是……是比这遥远的多的事……是名为「黑暗」的未来。”林雨行说,“我曾经提起过,那是正时间里的负空间引起的虚空坍塌,它非常遥远,又近在咫尺,历代画梦师都在虚空彼岸——时间停滞之所,为了阻挡黑暗未来而燃尽心血、耗尽生命。”   他说:“是先辈一代代的守护才有了如今这光明现世,直到先师与师兄破茧而去,他们不想防守,不想被动,他们决定直接迎战黑暗未来。”   他说:“世间万法皆有解,唯有最后一法不可破,那是名为「安于现世」的我们自己,解虚怀横渡虚空,解良人与程万锦紧随其后,他们打破了画梦师的躯壳,成就第一代、第二代破法者,他们和我一样,疯狂到不可理喻,最后……一个以身殉道,一个消失无踪。”   “贤人。”他最后说,“我这身伤,就是横渡虚空的代价,我在虚空彼岸亲眼见到了先师的遗骨……你可知,世人找了无数年的前朝第一智者,他葬在名为黑暗的未来,那里有一座灯塔,那是他真正的坟墓,是他百般算计诱我渡海、想让我留在虚空给他当灯塔的燃油,再为后世驱散黑暗一千年,仿佛那就是我既定的宿命……那是我第一次恸哭,并非因为我被算计,而是哀恸于先师这份苦心。”   贤人深深吸了口气:“可是你回来了。”   “我在灯塔上思考了三年,我决定回来,我宁愿永远背着这身伤我都要回来,我就是这样的人,贤人,化成灰了我也要烧起来,不是我不愿牺牲,是我不肯认输,我想飞越既定的陈规,我想推翻先辈的结论,我想以我的学识,去做一件谁也做不到的事,贤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我想我可以永远地消灭黑暗未来,我从华奇协辞职那天起,我就已开始布局,并且心存死志,这十年,我眼见众生离合、世事悲喜,却从未动摇过这一点,直到你出现。 ”   贤人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   只听他声声字字、掷地有力。   那依旧温柔的声线仿佛群星坠落在大地。   甚至胜过了故事里的侠之大气。   这个人的学识见解远远在他之上,是他平时习惯了内敛与含蓄。   他真正讲起奇术或是科学或是一切假设,怕是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彻底明白他的观点、能完整接上他的话语。   但这些毫不妨碍贤人无需思考就脱口一句——   ——“我陪你去。”   林雨行笑了:“太遥远了……现在倒也不必提,何况,我不想跟你殉情。”   “怎么我连殉情都不配了吗?”   那人笑叹着:“是你太好了,贤人,你是人间的神明呀,我这样的人……真是配不上你的。”   “林先生费尽心机引我入局,还肉身勾引几次三番色 诱于我,现在泡到我了,又想抛弃我不成?”   “……”林雨行被贤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汇给整无语了,他翻身而起,“我怀疑你欠揍。”   “以后你揍我,我保证不还手。”   “别恶心。”   贤人想去逮他,却逮了个空,一眨眼王八蛋已经扯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贤人蹭了过去:“喂,混蛋,你心里对我……还是挺喜欢的吧。”   “没有。”   “我想听真话!”   被子里的声音说:“我所有作为「人」该有的感情,都给了两个小朋友,这就是真话。”   “但你这副壳子本身就是假的。”贤人直接否定了他——“你从来就不想做「人」。 ”   别人或许不明白,贤人可太明白了,他就是林雨行说的第一种人,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读书、学艺、拜师、修行、回国、相亲,祖父将他的人生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能轻易拜入各大宗师门下,在别人羡艳的目光里身负多家绝学,羽上家指望着他来振兴,被SABIT轰破的神来国门指望着他来守护,芸芸众生对他歌功颂德树碑立传,连警方都把他当做疑难悬案的救世主。   这世间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做一个悲天悯人的神。   从未有人问过他一句,快乐吗?   就像从未有人对林雨行说过一句,你别笑了。   贤人毫不怀疑王八蛋只见第一面就把自己看了个透彻,所以他才会那么嫌弃那个被奉若神明的自己。   自己就像被长年累月的香火奉之高阁的塑像,以一种潜移默化的熏染来成全他人的期望,若不是遇到他的王八蛋,他都已经习惯了作为「神明」而存在。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啊。   是一个无比向往柳先生讲的大侠故事的人啊。   他本来应该是第三种人,麒麟血脉,纵横驰骋,天下无处不可去,他情愿在未知路上披荆斩棘撞个头破血流,也好过躺在所谓千年风雅的香火中被人顶礼膜拜不得动弹。   他宁愿做一个清清楚楚的人,也不想做一个面目模糊的神。   林雨行就是个恶魔,不动声色地,就引得他想冲破这层层桎梏、甚至打破长久经营的神明外壳。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只要和他在一起,贤人就一天比一天地想要解放自己的天性。   他渴望真正的自由。   或许那才是血脉传承的真正的神性,而不是虚伪的、被香火堆积起来的羽上大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他是一样的存在——林雨行就是一个极其虚伪又极其真实的人,这两点在他身上毫不违和。   他有多聪明,有漂亮,有多疯,都不重要,偏是这种真真假假的要命感,让贤人对他有一种几近发狂的执念。   这是亘古宇宙亿万生灵里,一个同类遇到另一个同类的欣喜,他是如此想抱紧这个藏在虚伪、冷漠、隐忍外壳下的其实比谁都温柔的王八蛋。   神明是不能有执念的。   贤人爱他,是狂人爱疯子。   “我问的是你自己。”贤人说,“林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王八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他打了个比方:“贤人是人间的瑰宝,炙手可热,我呢,大概就是觊觎瑰宝的魔鬼。”   “哈?我是你的瑰宝?这么说我不是你的菜了?”   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人又好笑又嫌弃的目光直射过来,好像现在就想把他塞回家里找珰珰给他补课。   贤人一脸懵逼,华夏文化这么博大精深的吗?   林雨行眨了眨眼,一双杏眼清清亮亮:“贤人是在世的神明,我呢,虽无半点敬畏,但总归是有几分倾慕之心的。”   贤人都快晕过去了:“所以你夸了我半天,就是想拐弯抹角地表达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对吧!”   那人抿着唇,回以一声嗤笑。   贤人就直接爬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了他,呵着气在那颗漂亮脑袋的耳边说「告诉我」,那声音低沉魅惑充满磁性,恐怕全京都没有一个羽上夫人能抵挡得住。   林雨行推了他一下,没推走,还被贤人含住了耳骨轻舔拨弄,湿湿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搞的他浑身发毛,于是隔着被子就抬脚踹人。   贤人果然没还手也没还脚,林雨行骂了一声「还说不是属狐狸的」。   骂完了贤人也没还嘴,林雨行索性就拉过被子一躺关灯睡觉。   贤人跪坐在黑暗中的榻榻米上,对于阴阳师来说,黑暗里视物比吃饭喝水都简单。   “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贤人看着那团被子忽然笑出了声,“心比天高的林先生,堂堂绝世破法者,竟然就这么从了我,哈,哈哈……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两个小饿死鬼知道这事之后的表情。”   被子里飘出一句:“要么闭嘴,要么滚。”   “换个选项吧。”贤人热乎乎地凑过去,“要么我抱你睡,要么你枕我睡,好不,榻榻米哪有人舒服啊,而且是京都最帅的阴阳师给你当枕头。”   “你是不是想打架?”   话是这么说,当贤人掀开被子侧身躺下从背后轻轻揽过这具破碎不堪的躯体时,这人也只是绷紧了脊椎骨,连一个骂人的词都没吐出来。   贤人就知道世上没有人比他的王八蛋更嘴硬,也没人比他更心软。   他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沉沉地说,“林羡月,你装得像人也好,不想做人也罢,我爱你所有的面目,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林雨行没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   贤人摸到了他冰凉的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装睡的那人反手一握抓住了,贤人以为他会骂他,或是把他丢开,谁知他直接抓着贤人的手,穿过自己浴衣,贴着肌肤往上,直到覆在心口,那道最大的伤口之上。   贤人摸着都觉得疼,半分不敢用力。   那人却说:“我的性命早就献给了未来,我的躯壳也埋在了过去,只剩一颗真心留到今天,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说着,他用力按紧了贤人的手,手掌下的伤口随之崩裂,像是想让人明白他胸膛里的真心并不是凉薄的,也像是他那具冰冷的躯壳在竭力渴求着外来的温度,贤人听到他狠狠咽下去的一声痛喊,鲜血无声涌出,从他亲手开洞的伤口中,浓稠又滚烫的殷红一片,黏腻在两人交缠的指缝间。   疯子,贤人心想,他爱上了一个疯子,在他和林先生相遇相识的平承十八年冬,他爱上了一个无比孤独、无比疯狂又无比惊才绝艳的灵魂。   那一夜,两个人谁都没睡。   贤人是完全睡不着,心里百种滋味翻煎灼炒,林雨行则是蜷缩着身子不停地翻动,好像怎么躺都不舒服,全身浴衣都被冷汗打湿了,榻榻米上狼藉一片。   贤人知道这疯批一天两次给自己开洞,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但他偏又是个能忍的,硬是忍了半宿,一声都没吭,最后索性不睡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眼底一片明明暗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雨行忽然喊他:“贤人。”   “我在。”   贤人一骨碌挪过去,林雨行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贤人等了许久,才听他哑声说道:“我其实早就拿不起故梦了,也拼不好我自己了,贤人……平安夜你们问我的愿望,我没有骗人,我……”   贤人打断了他:“以后我做你的剑。”他说,“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还是很靠谱的,以后你想让谁倒霉,我就让谁倒霉,王八蛋,我没什么立场叫你好好活着,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实在有一天你不想做人了,我就陪你去殉情。”   “滚吧你。”林雨行骂他,骂完了又扯出一个笑来,“你放心,我不能死的。”   不是不想,不是不会,是,不能。   “你别笑了,「人」难过的时候,是会哭的。”贤人伸手揽住了他,他挣扎一下,似在嫌弃自己这副难看的样子,但贤人将他揽得更紧,于是他低头重重咬在贤人的肩上,一口牙齿深深扎进肉里。   贤人听到他嗓子里滚动的沉闷呜咽,像一只心甘情愿被捕获的凶兽。   既然要疯,就两个人一起疯吧,贤人由他咬着,咬下一块肉他都不会松手,他是真的想抱紧他。就这一夜也好,他不要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也不是那个低眉浅笑的羡月先生,就这一刻也罢,他不过是一个爱他爱到发狂的俗人,他也只是一个需要被打捞的游魂。   平安夜那时,贤人当然记得,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他也在笑,笑的分外寂落,孩子们看不到,贤人完完整整看在眼里,那时他就想抱抱他,又被他巧妙地回避过去,他披着没心没肺的壳子,却是个连愿望都没法说出口的人。   想到这里,贤人的情绪几欲失控,他毫不费力地撕开了那人早已被冷汗浸透的浴衣,也一把撕掉了自己的,两个坦荡的灵魂,在这日夜盼来的一瞬间,肌肤相贴,紧紧相拥。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在榻榻米上弥漫开来,他甚至能听到他前胸后背的伤口一道接一道硬生生崩裂的声音,血色繁花重新在狂骨之上绽放,那人没有推开他,连一声疼都没喊,仿佛他比他更渴求这一个拥抱。   贤人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用力抱在自己怀里,如烈火拥抱着一场大雪。   就这一次吧,他想,要疯,就疯到底。   他无比期待这漫长冬夜尽快过去,又无比希望时间能为他永远停留在这里,血水、汗水、泪水与他胸腔里呼之欲出的爱意一起相融,他拥着他,力气大到几度窒息,他拥着他,拥着此生唯一的念想,最后林雨行被他抱得狠了,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放弃了他的肩膀,仰头去咬他的下颌。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旖旎念头的拥抱,那些长久积压的痛楚就被迫宣告。   贤人顾不得肩膀被开了一个洞,抬手就捧住他的脑袋,他用尽全力回吻于他——如果小疯子那粗暴的撕咬也算作吻的话。   那副没几两肉的躯壳在他怀里一直在颤栗,是伤口崩开的疼痛,更是无可言说的渴求。   很快贤人感觉到自己嘴上也被开了几个洞,他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在氤氲满口的血气里,他失魂地想,相濡以沫算什么,那远远配不上他们,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搞的你死我活鲜血淋漓,仿佛这才攀得上虚伪躯壳深处那声嘶力竭喊了无数年的「解放」二字。   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别的什么,此时的林雨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含蓄和内敛,他甩着一头汗涔涔的软发,臂上挂着半截浴袍,撕咬完了还不够,他又将贤人推倒在墙角,以一种近乎原始的野蛮方式,欺身压在了那具让泰拉猛男都要羞愧掩面的神明之躯上。   贤人觉得这个体位不太对劲……   然而这疯批只是撑在贤人的胸口,目光涣散又咬牙切齿,十根手指失了血色,嵌在贤人完美又健壮的肌肉上,力气重到就要刺进胸腔里、扎断他的肋骨。   贤人并不在乎身上多十个洞,他只是心疼他这一身伤,伤口每一道都在滴血,滴在贤人的胸前,又冷又烫,灼烧着他全部的理智,空气中的纤尘开始沸腾起来,他用最后的冷静开口唤他:“林……”   就在贤人打定主意要换个体位时,那人却再也支撑不住这副破碎的躯壳,十根手指忽然失了力道——贤人就看着他一头栽倒在自己身上,连挣扎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这一生,羽上贤人发誓他对林先生敬重有加,爱慕更甚,从不敢怠慢他,更不会嘲笑他,除了……林先生自以为上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我的性命早就献给了未来,我的躯壳也埋在了过去,只剩一颗真心留到今天,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卷五 万华千代 ◇ 第53章 万华千代 战书 ◇   12月31日。   新历2014年的最后一天, 在唐明愿寺的晨钟声里悠悠到来。   这是一座仿照大唐风格建造的千年古寺,坐落在京都西北通往坂川市的群山之上,往年这个时候, 全国各地的人们都要来赶着上香、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祈福,能把山路都挤满。   可今年,山上一个游客都没有。   政府早早下了封山令, 山路关口笔直站立的更不是普通守卫,而是统一穿着奇术新星委员会制服的奇术师们。   据说有大人物在这里隐居闭关。   今天正是他的出关之日。   徐豌豆亲自抱着一把用黑布裹缠的长长的物事,恭恭敬敬地等候在群山深处的六花泉旁边。   六花泉也是一个著名温泉景点,平时一张票都难买,徐豌豆此时半点泡温泉的心情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草屋。   草屋上方歪歪地挂了个牌匾——草衔居。   砰!   在太阳照进眼底的一刹那,门开了, 一阵扑面气浪狂涌而来,差点把徐豌豆掀翻在地上。   咔嚓咔嚓,徐豌豆身上的护身法器都破碎了好几件,这才让他勉强站稳,而他身边的温泉山石竟已被气浪给摧毁成了平地。   徐豌豆吞了口口水, 鞠躬低头, 再次把鼻子碰到了皮鞋尖——   “恭迎会长出关。”   从门里走出来一位满头白发却精神奕奕的老者, 一身长袍无风自动。   正是在奇术头衔里战胜羽上贺道之后就宣布闭关的鹤井十三。   神来第一太刀。   以一手旷古绝今的太刀术震慑银河系的传奇武士。   甚至很多人都说太刀术根本不算奇术, 因为那就是普普通通的、淘汰在历史垃圾堆里的冷兵器。   在日益腾飞的科技与奇术面前,还有谁敢耍花枪棍棒——看看扶桑那群忍者的下场,就知道传统武者有多卑微了。   可鹤井十三不但坚持着他的武士之道, 还仅凭一把太刀就碾压了神来国内所有奇术门阀, 连无间观音、羽上贺道这样的法术宗师都打不过他。   也因为这位武痴平时不是求道切磋就是闭关修行, 又耿直又纯粹, 一生没有黑历史,还让神来太刀术的名声响彻银河系,民间就热切地把他奉为武士之神话。   因为他的名德重望,在奇术新星委员会成立那天,他就被推选为会长大人。   哦,前面还有「荣誉」两字。   实权握在无间观音和徐豌豆手上,鹤井十三就是个门面。   但他从未在意,他眼中永远只有求道两字。   想闭关修行就闭关修行,想周游列国就周游列国,委员会内的勾心斗角从来与他没有关系,太刀术就是他的一切。   徐豌豆恭恭敬敬地把手中带来的物事献了上去。   “这是「上面」前不久刚从遥远星国的海域遗迹里打捞回来的,特意带来送给您。”   徐豌豆解下了黑布,竟是一把泛着鲜红光芒的古代大太刀。   在看到刀身的一刹那,鹤井十三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就亮了,以他的定力都忍不住有些激动——“你们找到了它?这是、这是「般若」啊!”   “没错。”徐豌豆挂起满脸邀功的笑容,“这就是「妖刀般若」,由古代妖域的神匠打造,拥有反伤一切法术的特性,旧历年间凭它的反伤特性斩杀了无数法师,后来银河系大洗牌之后,它也流落星空、不知所踪,两千年里只剩一个传说。”   鹤井十三用力接过了那把刀。   “前不久英伦那边的远征探险队在遥远海域捞出了它,无常大人一得知啊,赶紧去讨了过来,说要送给您 。”徐豌豆又摆出一副感慨的语气,“啊啊,宝刀配英雄啊!如此宝物怎能放在大英博物馆里,必须在您手中才能让它重获新生啊!您看您一拿上它,您的太刀术造诣必定更进一步啊!”   徐豌豆一顿彩虹屁夸上天,鹤井十三却没理他,只是如获至宝地欣赏着手中的妖刀,刀身的妖冶红光反射在他眼底,恍若拥有实质的生命呼吸。   好像一凝神一闭眼还能再见旧历年间的江湖往事、刀光血影。   然后他就听到了徐豌豆夸完彩虹屁之后的真正目的——   “鹤井大人,您知道降灵神社吧,它现在又无主了!国主大人说想派您去接管神社、镇守妖域封印,您看这本来就是非您莫属的殊荣啊!偌大神来国还有谁比您更厉害呢!可您猜怎么着,羽上家那群叛徒非要争功,说神社必须归属他们,说他们才是京都守护者,说您不配,还冲到国主面前说您坏话、说您……”   “什么?”   “说您赢了头衔战是作弊了!是胜之不武!啊,这不是我说的!是羽上贺道自己说的!您别气、别气……”   “老匹夫欺人太甚!”鹤井十三一听羽上贺道四个字立马来了战意——“老夫这就给他下战书!!”   在鹤井十三一手握着妖刀般若一手奋笔疾书的时候,羽上贺道刚刚从国主宫殿出来。   一刻钟前,浮游龙野把降灵神社的管理权交给了他。   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那破地方荒郊野岭的,信号肯定不好!哪有他在家里打游戏舒服!   浮游龙野语重心长地说,眼下神月弦三郎虽然康复出院,却也失忆了,身上一堆后遗症,就算被委员会保释下来,出门也是人人喊打,是万万无法再接管神社了,但妖域封印摆在那里,神月巫女当年拼死都要守护的封印,绝不可无人防守。   他说,神月蓬莱在灭门那日,用生命堵死了入口,解无常他们也依然在寻找破解之法,羽上啊,这个重任,朕只能交给你了啊。   在让国主大人保证给他建好信号塔、确保他打联机不会断线之后,羽上贺道骂骂咧咧地接过了这个烂摊子,然后刚出宫殿没几步,就有人递上一封用最昂贵的特快邮递传送过来文件给他。   他拆开一看,竟是老对头给他发的战书!说什么喜获至宝、还要拿他祭刀!   “有毛病吧!”   羽上贺道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把战书撕了,却忽然想到什么,这位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嘀咕了一句「这事不简单」,脚下一转,竟是撕裂空间而去,人们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樱庭别院。   林雨行醒来的时候,宛如大型凶案现场的卧室已经被贤人收拾干净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   里三层外三层,裹得比木乃伊还厚,也不知道贤人哪里找来的医用品。   他记得他这间屋子从不备药箱,为樱庭武藏谋事八年,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没有什么暗枪冷箭能算计到他,除了巴奥岛那一夜,他八年来一次伤都没受过。   那段黑暗又灿烂的时光,是他最像个人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龇了龇牙,就看到贤人捧着洗好的衣服和一篮子早餐走了进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办法,我去你老相好的餐桌上顺了一点。”   贤人半句不提昨夜的事,只道自己去翻了林雨行的衣柜,发现里面除了浴衣就是劲装和西服,一件比一件硬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黑暗教父穿的,总之现在他这副状态肯定是穿不了了,没办法只能连夜给他把血衣洗了再连夜用呪术蒸干,可把他累的,说完贤人就眉飞色舞地索要表扬。   林雨行淡定地夸他:“好人。”   贤人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笑:“想不到林先生过去还是个大猛男啊,怎么现在就愿意给我当老婆……”   林雨行抄起一个饭团重重塞进了贤人的嘴里。   贤人叼着饭团笑,嚷嚷着林先生你对你老相好也这么凶吗,林雨行就拿筷子丢他,贤人一闪身躲过,筷子直接把他身后的墙板都飞出两个洞来。   贤人怪叫起来,一会林先生你谋杀亲夫啊,一会你没睡到我怀恨在心吗这不怪我啊不是我不行啊林先生是你不行啊,然后贤人就被迫切换成了弹幕游戏生存模式,林雨行把手边能丢的东西全部发射出去了,贤人左蹦右跳疾风步全开,嘴上还不忘调戏——博学多才的林先生竟然还有不会的事啊要不我下次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在上面啊!   一顿早饭吃的就跟打仗似的,不过林雨行也是个没什么羞耻心的,想让他脸红可能比世界奇观还稀罕,他吃完了饭就把衣服一穿,大模大样出了门,往日头底下一站,颐指气使——“贤人!”   贤人咻地一声出现了。   “帮我个忙。”他扬了扬下巴,“把这里毁了吧。”   “哈?”   “免得有人天天惦记我的老相好。”   林雨行说的是玩笑话,不过贤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樱庭武藏已经失去关于故人的记忆了,这处故居从此不会再有人来维护,与其荒废不堪,不如直接毁去,免得触景生情,啊呸,他的王八蛋只能对他生情!   羽上贤人出手,占地宽广的樱庭别院毁灭如同一场末日的盛演,在平承十八年冬的最后一天,悄无声息地落幕在林雨行空洞的眼底。   八年往事如烟,除了空气中飘扬的灰烬,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林雨行上了车倒头就睡,直到贤人把车开到羡月楼下,这人才像刚刚睡饱似的,伸了个懒腰下了车,然而还没进门他就停住了——贤人看着他弯腰拾起一撮雪白花花的,不知是猫还是狗的毛发,然后他就不想进门了。   “怎么了?”   林雨行叹气:“这下有的热闹了。”   贤人正想感慨这王八蛋的观察力也太好了吧,要知道这可是积雪未融的台阶,本来就是白白一片,换他自己拿个放大镜都不一定能发现,就在这时羡月楼的大门豁然洞开,从门里飞出一团雪白的、巨大的、球,伴随着一声娇俏嘹亮的——   “羡——月——先——生——”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五卷 开始;   冲鸭!!   二更等我!! 第54章 万华千代 妖怪 ◇   “啥玩意啊!”   贤人闪身挡在林雨行面前, 阻止了这场突袭。   林雨行一脸无奈的表情:“千代老师,别来无……”   一句话没说完,那俏生生落地的美人儿就大叫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啊!敢拦老娘的路!”   贤人还在疑惑人怎么会变成一团球飞出来呢, 哦,他现在知道了,这不是人, 那么大一个毛茸茸的尾巴还挂在屁股后面甩啊甩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妖怪。   不过这美人儿长得确实标致,贤人见过的美人多了,见过的妖怪也不少,能长成这样的, 还真找不到几个。   她梳着一个高高的单侧发髻,拖下一条长长的侧马尾, 她的头发也是雪白细腻的颜色,被鲜红的缎带一束,像个玲珑活泼的瓷娃娃,但她那张脸上,锐利的眉峰又显着少年的英气。   她从头到脚, 一身雪肤找不到半分瑕疵, 整个人在日头底下泛着一层氤氲的香气, 她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眨动起来, 怕是世上没几个男人能挡得住,即使她的眸子是一种纯净的翡翠色,灵动多过女气。   贤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我是林先生最爱的人!你又是谁啊!”   “你放屁!羡月先生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小白脸!”秀千代气坏了, “给我让开!我才是羡月先生最最最爱的人!”   贤人伸手横亘在林雨行面前, 秀千代几次想冲过去, 都被贤人施呪挡下。   秀千代一看那些绚丽繁复的呪术就叫骂起来:“区区狗屁阴阳师, 也敢在老娘面前献丑!去死吧你!”   她话音未落已是飞身而上,一张樱桃小嘴忽然裂成尖牙利齿的凶兽之口,竟是想当面生撕了这个碍事的阴阳师。   贤人和妖怪的战斗经验算起来足足能给阿光写几百万字的长篇,哪里会怕个野丫头,当下冷笑一声,展开层层防御结界的同时手中甩出他的招牌星火呪。   这是羽上贺道研发出来专门克制妖怪的呪术,和神月巫女的「降灵」被并称为妖怪最害怕的两大杀招——「降灵」能让承受者无法得到任何治疗,而星火呪则是能让沾上的妖怪从皮毛到灵魂都会烧成灰烬,哪怕沾上那么一点都是无比致命的。   可身经百战的羽上贤人在这一刻失算了,他星火呪打中的,只是一个触之即碎的幻影,那幻影还自带反射特效,贤人差点被反弹回来的呪术烧掉眉毛!   所幸此呪对人类没什么大碍,他正要故技重施,秀千代真身已经带着致命的一爪飞到他的头顶直取天灵盖。   “原来是个幻术师,可惜在我面前你也嚣张不起来!”   贤人一声暴喝,头顶的防御结界和秀千代那一爪直接来了个对拼,招式相撞的冲击力让最近的一棵梅树瞬间被连根拔起,以四分五裂之姿飞到了天上。   林雨行抓了一把头上飘下的梅花瓣,摇了摇头——他早就躲到屋顶上去了,一边扶额一边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羽上贤人的反击随着结界的爆裂再次展开,世界奇术职业排行里,幻术师是出了名的难缠,他们本身并没有多强的战斗力,就是因为各种幻影、分 身、反射以及层出不穷的辅助手段,真真假假,虚实变换,让人防不胜防,又恶心又烦人。   贤人如果只是阴阳师,那还真的很难全面压制一个幻术师,因为阴阳师大多数攻击都是远程判定,而幻术师的远程反射能力简直就把阴阳师从头到脚给克死了。   羽上贤人能在奇术头衔战里把全国的幻术师都打得满地找牙,最关键是他的成就并不止于一个强大的阴阳师,他同时还是百花游侠柳红英和东方第一幻术师秀绮罗的传人,也是英伦国皇家大元素师芙蕾雅的得意门生。   柳红英最出名的绝学就是追踪箭和防反绝技,追踪箭可以无视各种幻影幻象,直接对着幻术师的本体追踪到死,哪怕躲进亚空间都没用,而防反绝技「百花术」是柳红英的立命之本,能穿透所有反射手段,在面对幻术师、主教、高达师这些拥有引以为豪的反射能力的职业时,等于是直接把他们废了。   还有元素师的四系元素法术,基本都是地面范围判定——既不属于近战,也不属于远程,不会被任何反射手段克制,元素师和幻术师对战,是一整个爸爸级职业。   贤人心高气傲,他不想拿别家绝学欺负一个妖怪幻术师,本着公平竞技的想法,他也施展起了传承自秀绮罗的幻术,东方第一幻术师的本事,他没有十分也是学到了七八分的。   于是幻术师对幻术师,一场旷世难寻的厮杀爆发在羡月楼下的院子里,满天满地都是幻影,扬起的积雪足足溅了三层楼高,满院的梅树成了陆离帷幔的点缀,无数横飞的枝叶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舞在缠斗的一人一妖之间。   贤人骚就骚在这里,一边打架一边还不忘整理发型,还展开结界保护那两块羽上贤人鬼畜洗脑广告大屏幕,甚至还分出一个幻影对着屋顶上看戏的某人抛了个飞吻,这让赶来凑热闹的阿光和林珰两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阿光打了个喷嚏,摸到了飘在自己鼻子上的一撮白毛。   所幸那一人一妖尚有理智,战斗范围被他们同时压制着,并没有波及到左邻右舍,包括三位看戏不嫌事大的场外人士。   “行了你俩。”   林雨行坐在瓦片上,捡起飞到手边的一根树枝,看似随意一丢,却正正好好落在交战中心的某个点上,那截树枝没有被摧毁,甚至没有被打歪,就那么诡异又完好地立在那儿——   一瞬间所有的幻影残像都平息了,姹紫嫣红的陆离帷幔也消失了,像是无比复杂的阵法突然被干掉了阵眼,那一人一妖被迫停下,一时间竟是什么幻术都使不出来。   幻术师是一等一的空间操纵大师,但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局限在空间本身里头,并不能把空间毁灭或创造,面对破法者这个空间之主,就翻不起花了。   贤人脸色一变,立刻飞身上了屋顶,他知道这是破法者出手直接将庭院中心的某个空间点给掐灭了——   “你发什么疯,还嫌不够疼吗。”贤人有点生气,“我又不是打不过她,谁让你出手了!”   “啊呀,一时手痒。”   林雨行一脸没所谓的笑容,仿佛在短时间内精准算出空间关键点并不是计算机才能完成的操作。   贤人刚想去撕他的衣服看他有没有事,背后就一阵劲风袭来——   那团白乎乎的球又冲了过来,伴随着气喘吁吁的一声呼喊——“羡月先生!离臭屁小白脸远一点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贤人直接把林雨行挡了个严实:“你个臭妖怪才要滚远点,光天化日攀什么亲!”   林雨行咳了一声:“那个,贤人啊,我介绍一下……”   秀千代已然大怒:“论辈分你都要跪下来叫我一声师叔!哼!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你个劣徒!还敢跟老娘动手!也不看看自己的幻术有多丢人现眼!要不是羡月先生出手救你,你现在已经是老娘脚下一条哭着求饶的狗了!”   “你才狗不像狗猫不像猫的!还长得不男不女!平生缺德事做多了妖怪变异了吧!”贤人回骂道,“要不要我给你买张去往泰拉的船票好好整整啊!哪来的破妖怪也想跟老子攀辈分!”   林雨行咳了两声:“那个,千代老师,我介绍一下……”   秀千代叉腰大骂:“老!娘!是!你!叔!”   贤人横眉怒目:“老!子!是!你!爷!”   林雨行咳了三声,那一人一妖还在剑拔弩张,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于是作罢。   “行吧,你们继续。”   说着他跳下屋顶,一手一个揽着珰珰和阿光进屋去了——“我们珰珰都是国中生了,别看小学生打架,简直幼稚,阿光,你去联系一下修院子的,对,再买几棵梅花树来,费用乘以十,让外面俩家伙报销,哦,你放心,谁不给你报销就不许进门。”   “好、好的、林先生,可是……”阿光看了看林雨行的脖子,欲言又止。   反而是林珰大叫起来:“微生哥哥你脖子怎么回事啊!好多好多草莓啊!你们去吃个晚饭回来怎么就被虫子咬了!现在是冬天诶!”   又眨巴着大眼睛:“阿光,冬天还有虫子咬人的吗!”   林雨行摸了摸脖子,那忘记被绷带缠住的地方。   ——“羽!上!贤!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5章 万华千代 师叔 ◇   贤人的耳力好啊, 一听就立马冲进屋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着一边还掏出身上的银行卡存折储物戒都丢给阿光去修院子,简直恨不得把全身家当都搬进羡月楼。   妖怪的耳朵更尖啊,秀千代是直接从房顶穿墙就进了屋, 众人只看到一团白乎乎的毛绒大球当空砸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林雨行坐着的那张软椅边上。   在贤人刚要对王八蛋动手动脚的时候秀千代已经先一步伸出爪子就要去摸他的胸。   贤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你别碰他!”   “又不是没碰过,摸都摸了几百次了。”秀千代翻了个白眼, “羡月先生,快叫这臭小子死开点,这么些年不见,我好想你啊!”   “你做梦吧你!他怎么可能给你摸!”贤人抗议,“连我都摸不到, 就凭你个丑八怪?”   “老娘国色天香哪里丑了!羡月先生都夸我可爱!倒是你个花孔雀,在我家先生面前晃来晃去碍眼死了!”   “老子堂堂正正神来国最帅阴阳师, 今天就让你知道降妖伏魔四个字怎么写!”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林珰扯了扯秀千代的尾巴:“千代姊姊,你们别吵了,再吵哥哥要骂人了。”   这话一出秀千代顿如戳破的球,浑身的气焰消散殆尽。   她换上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羡月先生, 你不告而别这么多年, 我好担心你啊, 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说着她要去抓林雨行的领子,却只看到了他缠到肩膀的绷带和脖子上的一圈吻痕。   林珰还在拽她尾巴:“千代姊姊,哥哥好惨哦, 大冬天还被蚊子咬, 你们妖怪不是有驱虫蚊香吗, 快给我哥哥点一圈啊。”   秀千代:……   蚊子心里正在警铃大作, 还什么摸都摸了几百遍,这妖怪究竟知道王八蛋多少底细啊,林雨行已经叹了口气:“千代老师,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跟我来。”   贤人:??   在贤人脑补十万字狗血剧情的时候,林雨行已经转身上楼。   秀千代甩着大尾巴跟了上去,还得意洋洋地朝贤人抛了个媚眼,贤人简直要爆炸了,恨不得把那根尾巴揪下来当场拿去刷马桶。   在阁楼的一处收物匣里,林雨行摸出了一块五光十色的镜子。   贤人是星际拍卖行的常客,却也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他发现他在镜中并没有看到自己,只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像是幻术师的陆离帷幔一样的幻色,果然如他所料,林雨行说:“万华镜我修好了,千代老师,现在还给你,至于借用这些年的答谢,我能做到的事都可以。”   贤人心里再次报警——可恶!王八蛋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过话,还能做到的事都可以,天知道这丑妖怪会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来!   秀千代却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凶神恶煞老妖怪的样子,此时的她就是一个形神可怜委屈巴拉的小动物——“我不要什么万华镜,只要羡月先生再也别丢下我,我就这一个心愿,嗷嗷嗷……”   其实秀千代不凶的时候,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比林雨行还年轻,她这一哭,还往林雨行怀里扑去,贤人刚想扯开她,林雨行摇了摇头,主动将这个甩着大尾巴的哇哇哭着的小动物抱在了怀里,任由她的眼泪鼻涕都蹭在自己身上,眼底是一片无奈的怜悯。   贤人想杀人,不,杀妖怪的心都有了,这王八蛋到底有多少个老相好啊,天哪,还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贤人本想出言讽刺,但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王八蛋明显发白的脸色,他再也忍不住,拽着那根大尾巴就把秀千代拉开了,“我都不敢碰他!”贤人压低了声音吼道,又唯恐被楼下两个孩子听到,“你不知道他的伤有多重?哭完了赶紧滚!”   这下秀千代的神色也不对了,她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将林雨行那张惨白到透明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话说出口已是惊慌失措:“羡月先生……你当年没有这么严重啊……快给我看看!”   “我没事。”林雨行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秀千代的爪子,却整个人晃了一下,脸上还挂着笑:“现在总可以介绍一下了吧。”   “还说没事。”贤人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在袖子的遮掩下,他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他知道他疼,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能做的只剩下给予他支撑这一件事,同时在心里把臭妖怪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秀千代就看着他们两个十分亲近地贴在一起,眼中闪出了奇异的神色。   “臭小子,我真的是你师叔。”秀千代说,“要不是羡月先生突然失踪,我无心应战,东方第一幻术师之名也不会让给一个人类,来,你现在给老娘叩个头,等老娘心情好了就指点指点你。”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贤人还在消化,又听秀千代说:“不信你问问你男人,他的幻术都是我教的。”   林雨行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秀千代又说:“羡月先生这么旷古绝今的人,当年跟我学幻术只用了三个月就超过了我,你就算了,一看就是个给你三万年都不够的蠢货!”   贤人:“放屁!你爷爷我……”   秀千代嗷的一声打断了他:“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会搞到一起,先生你是不是被他下呪了啊!据说阴阳师十个有九个是变态,先生你还是离开他吧,有千代永远陪着你,可不比个臭人类好!”   林雨行伸手摸了摸秀千代的脑袋。   秀千代立马摇着尾巴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林雨行说:“贤人呀,千代老师是台州岛日月潭的狐狸,是幻术师的祖宗,她收养过一个人类妹妹,就是你的老师绮罗大师,你想学到幻术的真正奥义,还是得千代老师来教你。”   又把手中的镜子给他看:“这面万华之镜,就是幻术的最终奥义,是可以媲美虚空荆棘的反射法则,我当年就是偷了……咳,借了千代老师的万华镜,凭此强行横渡虚空,如果没有它,我可能不到半途就已经死了。”   贤人心里揪了一下:“你教我不就好了。”   嘴里这么说,贤人心里倒是震惊的很,他当然听过华夏台州日月潭的传说,就和京都的降灵神社一样,在旧历年间都是通往妖域的入口。   后来世事沉浮,时过境迁,妖域通路大多坍塌,日月潭只有贪恋人世繁华的一窝狐狸留了下来,狐狸天生擅长变换,能成为幻术师的狐狸不少,能窥得幻术奥义的,全世界却只有日月潭的那一窝了,还必须是先天中性的狐狸,公的母的都不行。   非得是出生就没有性别的,才能在那个先天宝地日月同修,达到幻术师的最高境界——万华之镜。   在万华之镜里,一切虚妄都是真实,一切幻象都是本质,达到这个境界的日月狐,既没有性别,又可以有任何性别。   贤人对东方妖怪史如数家珍,都不知道还真有这么一头狐狸真的成为了幻术师的祖宗。   还跟他的王八蛋那么熟那么好!   秀千代哼了一声:“老娘还不想教呢!”   说着又伸出爪子试图去扒拉林雨行的衣服,被后者干咳一声避开,问她:“千代老师怎么找过来的?”   “昨天在网路上看到了神来首富的康复宴会,喏,还真是多亏了他。”   秀千代朝着贤人甩了甩尾巴——“不让拍照的场合,硬是有人偷偷拍这臭小子,照片流传到了网上,说什么神来最帅的阴阳师,嗷……我就在角落里看到了羡月先生,这不连夜就飞来了!”   林雨行对着贤人一耸肩,脸上写着果然如此四个字——你看,你自己招惹来的,这不能怪我啊。   贤人好气啊!可是又找不到人生气,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师叔,楼下两个连夜收留臭妖怪的还是小屁孩,他只能气自己没事长那么帅干嘛!!   “但是你家里的伙食太差了!!”秀千代说着又露出了凶牙,“你的两个小鬼竟然请老娘吃泡面!啊!泡面诶!!羡月先生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秀千代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羡月先生,我已经找了你整整九年了!你离开后的日子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连吃烤鸡都不香了!呜呜,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说着还挤出两滴眼泪来。   林雨行叹了一声:“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那狐狸立马来了精神:“好好好!我可以给先生看门!为先生做饭!帮先生打架!指哪打哪样样在行!我还能暖床!”   “暖床就不必了!”贤人无比敏捷地打断她,“只有我才能上他的床!”   秀千代不服气:“就你?你有暖烘烘的小肚皮吗!你有软绵绵的肉垫爪吗!你连一根毛都没有!瞧瞧我毛茸茸的大尾巴!羡慕吗!!”   贤人顿时恶向胆边生:“我也有尾巴!我的尾巴又大又粗!!”   “在哪?”   “就是横坐标长反了……”这句话是贤人凑到林雨行耳边说的。   林:“……”   秀千代一看他们两个咬耳朵还不给她听的样子,气死了:“不知羞耻的人类!”   “你才是不知羞耻的老狗!”   “老娘是狐狸!高贵无双的日月狐!你祖宗十八代加起来都没我放的一个屁香!”   “狐狸不就是犬科吗!哈,看来你连狗都不如,一千多年活到猪身上去了吧!我劝你赶紧下楼找珰珰给你补补小学课本吧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贤人终于找到一个能让他嘲笑没文化的对象,顿时觉得这破狐狸留下来也好,至少他在羡月楼的文化地位以后不再垫底了!   秀千代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作势就要扑上去咬人,贤人冷笑着捏好呪术,秀千代已然亮出了利爪,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阿光咚咚咚跑上阁楼,急急忙忙说:“林、林先生!外面来了两位客人,我拦不住,非要进来找你!”   “不见不见!”   贤人烦死了,他的王八蛋昨夜被他搞成这样,至少养一个星期才能好,还见什么客人,他都能明显感觉他快要站不住了,也不知是刚才在房顶上阻止他们打架那一手,还是被这破狐狸撞的。   现在还强撑着一口气陪这破师叔唠嗑已经是挑战贤人的底线了,那什么劳什子客人有多远就滚多远去。   结果客人已经自己进门上楼了,还是他们相当熟悉的恶心声音——“哎呀,林先生怎么能见羽上君不见我呢,这不是你们华国人的待客之道吧!”   ——   看作话   作者有话说:   防杠   林和千代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都不涉及情爱。   林心中的千代是老师,是长辈,是“不愿过多算计的天真的灵魂”   千代心中的林是让她牵挂的人类,也是“我永远喜欢的羡月先生”   这个喜欢是一种无条件的崇拜与听令,没有爱情。   还有一些出于动物本性的亲情,因为千代没有后代,她把林当做后代一样来照顾还教他幻术,台北往事卷里会写到这段过去,他们两个更类似于亲人。   我不会在搞基文里写男主有女相好这样的剧情,永远不会。   请放心食用。 第56章 万华千代 大驾 ◇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被雪川光列在羡月楼最恶心客人第一名的——樱庭少主。   樱庭月送来了第二轮谢礼, 八抬大轿一样抬进了门,对于林雨行来说,樱庭一家以后和他再无关系, 对于樱庭月来说,好不容易抱上的大树怎么能松开。   大总裁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朋友。   众人就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大总裁把羡月楼当自己家一样, 刚进门就派人防守在外、关灯熄火,还把大门紧锁、亲手摘了营业中的牌子、关掉了外面的营业广告,还把窗帘都拉上了,一副大人物下榻的架势。   确信自己身处一个绝对隐秘安全的场所之后,樱庭月才让随行的友人摘了墨镜和口罩。   “啊!!”   最先跳起来的是林珰。   “土屋酱!你就是演黑暗伯爵的土屋酱!!”   作为八点档电视剧爱好者, 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这张俊朗非凡的面孔,正是当红顶流、神来国最受欢迎的男明星——土屋和弥。   在羽上贤人赢得头衔战之前, 土屋和弥才是正儿八经的国民老公。   这位大明星也没什么架子,连个助理都没带,认真地在林珰递过来的作业本上都签完名之后,就随着樱庭月去见他口中的「能让你放下一切烦恼的林先生」,樱庭月和他关系似乎相当不错, 还跟他勾肩搭背地上楼, 一副好兄弟的典范。   然后他就看到了楼上那两位真正典范——羽上贤人直接把林先生揽在了怀里, 还脸贴脸跟他说着什么, 而林先生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紧紧抓着贤人的手腕, 骨节用力到发白。   喂, 你们这已经不是大白天的好兄弟了吧。   樱庭月清了清嗓子:“林先生啊, 你看看我们都这么诚意来了, 你总不能让我们原路返回吧!”   “有屁快放。”说话的是贤人。   “嚯哟,羽上君,谢谢你啊,终于把国民老公还给我们土屋了!”樱庭月把大明星引见了过来,“林先生神通广大,我这里有个小小的请求,啊,不是我,是土屋,就是土屋他有点小困扰,能不能请你帮帮他啊。”   又补充一句:“只要能帮到!多少钱你尽管开口!”   “啥事啊?”   问话的还是贤人,他对樱庭月没什么好感,对这位明星朋友倒是还行,平时去电视台也常常碰到,土屋真的是属于靠自己的演技和勤奋成为顶流的那种人,长得也很干净,也没有黑历史,录节目两人同台时,相比应付了事的自己,土屋是永远在百分百地投入,要多敬业有多敬业。   贤人对于努力生活的人从来不加以轻视。   土屋摘了鸭舌帽,问了好,才开始说起自己的麻烦。   他被困在了「戏」里。   “三年前,一部《银河档案》让我攀上了事业的巅峰。”他说,“但我也永远被困在了《银河档案》里,我演的是剧里的终极反派黑暗伯爵,因为他一生跌宕美强惨,观众对他的爱胜过正义主角。”   “后来我接演许多正派角色,医生、警察、运动员、律师……无论我演什么,观众都不买账,他们只想看我演黑暗伯爵,我不愿让他们失望,后来就一直演着反派,这些剧本又大多如出一辙。”   “我是真的想突破自己啊,我不想永远被困在反派里,也不想告别影坛、只能与综艺和唱片为伴,我想做一个好的演员,想做被观众认可的正义英雄,哪怕一次都好,可我的观众……他们无法接受,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是黑暗伯爵与他的代餐品。”   “黑暗伯爵被主角杀死的结局一幕太经典了,我无论多么努力也超越不了那一刻。”   “这种矛盾困扰着我,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他最后说,“直到我重度抑郁,樱庭君说这里有家羡月楼可以让我摆脱困扰。”   樱庭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大明星的烦恼啊,啊哈,我们这些俗人就没这个烦恼,怎么样,羽上君,帮帮我兄弟啊。”   贤人黑着脸:“我觉得你应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都看过了,也一直在吃药,没用。”樱庭月说,“他刚从美利星国接受电击治疗回来,那边的大主教还对他进行了圣光洗礼,除了可怕的回忆,屁用都没有!你也知道土屋这样的身份,我又不能随便带他去看神棍巫医,只能……”   “那是你菜。”整个羡月楼最讨厌樱庭月的人终于开口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麻烦我么?拜托阿光吧,小朋友都可以做到。”   阿光还在突然被点名的惊恐中,林雨行已经一甩袖子,顾自回阁楼去了,简直连一点颜色都没留给樱庭少主,在卧室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之前,贤人赶紧跟了进去,还甩了一打防御结界在外面,谁也不让靠近。   林雨行一进门就找他的床。   然后想起他的床上次被打坏之后还没买新的。   他只能跌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用额发挡住自己的神色。   “破狐狸把你撞的?”   贤人甩了一打止痛呪和止血呪在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用,于是只能跪坐在他身边企图把他扶在自己身上。   “不是……”林雨行摇了摇头,发不出更多的字句,他疼得要命,昨夜两度开洞欠下的疼痛好像在这一刻全部一起反噬着他,一身伤口在他丢树枝阻止贤人和秀千代斗法的时候就已经崩开了,或者说,其实它们从来都没有愈合过,那是横渡虚空被贯穿的伤痕,是「不存在」本身,除非他做《白日梦》的囚徒,否则什么治疗术都没用。   就算躺平修养,好不容易止了血,他也还是个废人,一旦动手,特别是那些涉及空间法则的奇术通过他的身体来运算与施展时,他这一身伤就会第一时间提醒他——他是个从虚空彼岸宁愿废了自己也要回来的人。   这样的人,在古代被称为逆天者,挑战时空原则,最后哪一个不是灰飞烟灭。   可这恰恰就是名为「安于现世的自己」的最后一法。   从解虚怀开始,世上有了破法者。   践踏时空原则最后还能活下来的人。   他也是这样的人啊。   他宁愿痛痛快快地烧尽一生,也不想在既定的宿命里沦为棋子。   就像贤人宁愿做个清清楚楚的人,也不想做了神明一辈子到头来挖个鼻屎都不敢。   他们是一样的人。   林雨行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了贤人的衣领,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   贤人张了张口,实在没法说出为什么非要插手他们打架这样的话。   他知道这个疯批心里更想加入他们,恨不得来个三方混战。   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戏,他一定是不痛快的。   躯壳是过去的,生命是未来的,人性给了小朋友,真心给了他,连欢笑都是别人的,他几乎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贤人轻轻地抱住了他。   不管外面有什么大总裁大明星大作家还有什么幻术大宗师。   至少在阁楼里的时光,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贤人不是第一次看到林雨行这个样子,但这是第一次、他愿意把他这副样子主动地袒露给他看,把他的痛苦赤条条地横呈在他面前,仿佛为了告诉他,看呀,他就是这么一个糟糕的废人。   可他在他心里,从来都是最好的。   是世界上最好的王八蛋。   谁也代替不了。   “疼的话,就咬我吧。”   贤人把自己的肩膀凑到怀里人的嘴边,就像昨夜那样——贤人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夜,忘不了他们两个彻底疯狂的样子。   林雨行抵着他,闷闷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那……”贤人还是忍不住,“如果我吻你,会好受一些吗?”   “……”怀里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提气骂他,“贤人哪来的自信?”   一想起脖子上的那一圈,他就浑身发毛到连伤痛都可以忽略了,天知道昨夜在他昏过去之后这家伙对他做了什么!!   可是当贤人热乎乎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别过头去。   那些细细密密的吻散落在雪后窗棂的光影碎片里。   他捧着他一头软发,捧着心上的片刻温存,额头上的冷汗被他尽数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柔的暖意。   林雨行一开始还有点僵硬,贤人的吻终于落到他的唇上时,他还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贤人格外耐心地含着他冰凉的嘴唇吻了好一会、将自己的温暖都渡给他时,他才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他一下,像只偷腥的野猫。   这一下被贤人捉住,他直接撬开他的齿缝,十分强势又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他唇舌间的每一处。   神明的呼吸是雪原之上的一场大火,呼唤着冻土之下深埋的渴望。   他只是不习惯而已,其实并非抗拒他。   就像他身上的伤口,好几个地方都在撕心裂肺地疼着,可他并不想打断他,他甚至渴望着被他亲吻,被他对待,被他掰开他身上的每一寸伤痕、被他占据他不曾袒露的每一处隐晦——那些层层叠叠影影幢幢的隐晦往昔,无边的黑暗风暴里,他每一张痛苦的面目都不想面对他,又渴望被他捉住渴望被他看见。   这是世上唯一可以抚慰他的人。   这是他找不到的人生。   是他从未拥有的部分。   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开,又闭上了。   他看到了堕落在冬日午后的神明。   他听到了神明品尝他唇舌的声音。   当浅浅的品尝渐渐变为用力的吸 吮,他决定把自己放纵到这场名为渴望的拥吻里去。   林雨行松开了贤人的衣领,攀上了他的脖子。   还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能与他贴的更近。   这个动作让贤人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整个都给吞下去吃了。   即使他本来就在吃着厚厚王八壳下最柔软的部分。   榻榻米上的空气热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一个刚刚从遥远的华夏星国用顶级传送门赶回神来的人影,正往梅见小路的尽头一边打听一边张望。   神明的吻是没有尽头的沉沦,当林雨行被他吻得身上的绷带都散开时,他终于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来自伤口的疼痛被另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感觉抵消着,不讨厌,不难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让他想要抓住,于是他丢出一个衣服消失术,他渴望神明永远炽热又宽容的胸襟。   贤人毕竟是高材生,看一眼就在他的后腰找到了两块勉强完好的地方,他以此为支撑抱着他,把他拥在榻榻米上,吻了唇舌还不够,又去吻他的喉结。   这一下让王八蛋嗓子里喘出来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好像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林雨行伸手抓住了贤人的头发,强迫他重新吻回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好似那才是能让自己心安的归所。   贤人于是再次侵入了深渊之花的双唇里。   两人吻到情动,仿佛时间都为之凝固时——忽然!嘭地一声!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头发蓬乱的人从阁楼天窗里直接跳了进来!   贤人那一打防御结界,竟是半分都没惊动。   “诶!这里就是羡月楼吧!老夫没走错啊!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大门紧闭,到底有没有在营业啊!”   羽上贺道挠着乱发,还在东张西望,然后他就看到了榻榻米角落里啃在一起的两人。   老头大吃一惊:“啊啊!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正在找羡月楼哎等等——贤人?贤人你怎么在这!!”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孙子正抱着一个漂亮男人啃得起劲。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57章 万华千代 翘楚 ◇   啃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被迫分开了。   贤人的脸色可能比老头的脸色更黑。   林雨行还在喘气, 就在几秒钟前贤人还含着他的下唇问他喜欢我这样亲你么,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贤人非要听他说喜欢, 还把他咬出血来了,他就反咬回去,两个人滚成一团眼看又要打起来, 不速之客就风风火火地跳了进来,林雨行舔了舔自己的下唇,那里还留着神明的温存,于是他的嘴角弯起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弧度。   他只在报纸上见过羽上贺道本人,道貌岸然的形象和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简直判若两人, 但这一手无视所有结界硬闯的本事,想也不会是别人了。   他动了一下, 想要起身,被贤人按住了肩膀,然后抓过一件衣服盖住了他。   贤人就光着膀子挡在了他面前,一个人迎上了他家老头。   还好今天穿了一条足够厚实的羽织袴,他想。   “为什么不走大门, 非要走别人卧室?”   贤人决定先发制人。   “大门关了啊!还一群人守着!”老头骂骂咧咧, “谁知道你们楼下在弄什么, 大白天的搞得跟国主下榻一样。”   没想到楼上更香艳……   “这就是你的出柜对象??”羽上贺道摸着山羊胡, 他一开始还以为贤人出柜是节目剧本,什么抱一百个泰拉猛男过夜也是年轻人风流玩玩,没想到……   “没错!”贤人昂首挺胸神气极了!还伸出一只手——“这就是你的孙媳妇!快!见面礼拿来!”   蓬乱头发后面, 羽上贺道眯起一双眼睛, 他的表情一开始是惊讶的, 后来变成了震撼, 接着震撼变成了怀疑,在听到孙媳妇三个字的时候,怀疑又变成了忧伤,在看到贤人那副当仁不让的模样时,忧伤又变成了妥协。   罢了罢了,他想,贤人长这么大,对塞给他的相亲对象从来没多看过两眼,叫他去谈恋爱难如登天,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那双眼中的坚定和维护是骗不了人的,那赤膊精壮的胸膛里散发着的,也是他从小教给他的男子汉大丈夫之气。   行吧行吧,老头妥协了,男人……那就男人吧,除了不能传宗接代,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嗯,现在科技和奇术这么发达,传宗接代也不是很难的事,他才刚刚拜会了云香夫人回来,云香夫人那可真是太厉害了,到时候他就请云香夫人研究研究生子秘药再配上他的阴阳呪术……   饶是林雨行琢磨人心的本事,他都不会想到老头此刻已经在心里盘算了未来十年的抱曾孙计划了,简直恨不得把名字都取好。   老头的目光越过了贤人,直视着贤人的出柜对象。   不得不说,贤人的眼光是真好,这个孙媳妇……确实挺好看的,这份姿色,在羡月楼这种地方工作,怕也是侍者中的翘楚了吧。   他想起贤人上次回家说的那句「老子自己都是别人碗里的菜」,所以还是翘楚主动勾引的贤人?   比起什么泰拉猛男,老头明显更容易接受这种白白净净的孙媳妇,哪怕只是在羡月楼端茶倒水、干着微不足道的工作,也起码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就是……大白天的,这也太放纵了点。   看看这头发,汗都打湿了,看看这双眼睛,那么标致的杏眼里全是纵 欲的水雾,看看这张脸,一半苍白一半红潮,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情 事,看看这张嘴,明明是单薄的唇形却被啃得又红又肿,下唇还被咬破了还流着血,看看这脖子,脖子上全是欢爱的痕迹,连喉结上都有一圈浅浅的齿印……   再看看这地上,满地散乱的绷带,沾着血迹,一半还掩盖在衣服里,不知道是什么血腥捆绑play,贤人的羽织盖在他身上,露出削瘦的一对肩头,肩上也有不少吻痕……   年轻人真会玩。   就是太过失礼了些,这个翘楚小生到现在都没上来跟他这位大长辈问好,比起那些知书达理的大户千金差远了。   甚至还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过来,反倒像是他在审视自己一样。   羽上贺道清了清嗓子。   “那个,啊,我今天赶的急,没带见面礼,下次啊,下次。”说着还捂了捂自己的老腰,“哎呀妈耶,贤人你也不知道来扶我一把,我刚经历了两个顶级传送门的来回!真是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了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贤人:“你去哪了?”   “我去华奇协了!鹤井十三那个老王八突然要跟我约战,还说什么要拿我祭刀,这事太奇怪了,你个臭小子又不在家,一天天在外面鬼混,我就去找了趟王会长问了问这个事情,顺便拜了个年。”   贤人:“那你来羡月楼干什么?”   “王会长叫我找林大师啊!说这事多半和降灵神社的妖域封印有关,我收到鹤井战书的一刻钟前,浮游龙野刚刚把神社管理权交给我!王会长说林大师也在京都,还开了家羡月楼,叫我找他啊!毕竟是前任指挥使!华奇协战术大师!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能逃过他的眼吗!”   说着,羽上贺道又捋了捋自己的乱发,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啊呀贤人你看我今天这身,拜会林大师会不会太失礼了,我真的一路奔波来不及换衣服啊,更没有带新年礼,啊啊,听说林大师是个又刻薄又挑剔的人,他会不会嫌我不礼貌啊!”   然后他就听到贤人身后那个翘楚小生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那倒不会。”   “那你赶紧带我引见一下林大师啊!真是的大白天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楼下在干什么啊,林大师在密会重要客人吗?啊,要不我还是先回家换一身衣服再来拜会吧,不然也太失礼了,你们两个等等我啊,我去去就……”   说着羽上贺道原地打开一个传送门,一只脚就要跨进去。   下一秒,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传送门消失了。   “不用了。”林雨行收回一只手,指尖还有空间法则残留的痕迹,“就在这里吧。”他说,“你等我穿个衣服,贤人,扶我一下。”   贺道:。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58章 万华千代 眷属 ◇   羡月楼, 一楼。   雪川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霸道总裁。   “这确实是很简单的事啊!”阿光说,“你何必整的这么兴师动众,土屋没抑郁都要被你整出抑郁来了。”   换成别的小孩, 可能樱庭月搭理都不会,但他知道这是雪川白马的儿子后,他就不敢小视了, 毕竟雪川光是破解了莫比乌斯谜题的天才少年,跨国军火走私案都是他一人之力破的呢,樱庭月这几天恶补了不少电视节目,于是耐着性子请教:“雪川君有何高见?”   “三个字,断舍离。”阿光说, “土屋你把过去的观众抛弃不就好了,他们想看黑暗伯爵, 让他们看录像去啊,你就走你自己想要的路,展开你的新生活。”   土屋唉了一声:“我尝试过,失败了,不是我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是我无法面对他们失望的表情, 他们曾经助我登顶, 我实在做不到一腔绝情地抛弃他们独自离去。”   阿光指了指自己:“我和你曾经是一样的人, 我做到了断舍离,选择了我自己想要的未来,你相信我, 困住你的不是你的过去, 不是黑暗伯爵, 也不是《银河档案》的观众们, 而是你自己,你如果真心爱着他们,你就勇敢地把沉疴都割掉,再痛也要割舍,鲜血淋漓也别怕,等你恢复完好看到新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一切都值得。”   土屋微微滞住了呼吸,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多么想看到新的明天。   阿光趁热打铁:“我知道你是真正爱惜你的观众们,所以你更要把名为「真善美」的意义带给他们啊,让他们明白,哪怕是黑暗伯爵这样的反派,他也是一个可以从痛苦里爬出来的人,《银河档案》的电视结束了,黑暗伯爵的故事却可以被你继续延续下去,观众认为你是,那你就继续演绎着他,把你拥抱新生活的样子展现给他们看啊,对于黑暗伯爵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幸福结局。”   土屋站了起来。   “没错。”仿佛得到了神的指引,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胸腔里从未有过的振奋与激动,“观众无法忘记的,是黑暗伯爵的悲剧一生,如果我能续写他的人生,让他得到圆满,那观众和我,都可以走向更好的明天!”   “卧槽!”自诩高级知识分子的樱庭月都被阿光这番话给打动了,这么优秀的少年竟然在羡月楼做着端茶倒水扫地的杂活,可想而知那位羡月先生是个多么了不起、多么让人甘心拜服的存在。   樱庭月顿时为自己第一次登临羡月楼时的嚣张作派而暗自懊悔。   要是他表现的好一点、在羡月先生心里留下更好的印象,说不定自己就能学会奇术了啊!   连长岛财团的那个小屁孩长岛佑树都成了奇术师、进了SABIT重要部门。   就他樱庭少主连个火球术都搓不出来。   天知道这二十五年来他为了学奇术到处拜师学艺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最后还是个连小学生都不如的废物……全世界的奇术大师都放弃了他,说他这样的人就是上帝没给他打开这扇门,天生不适合学这个。   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反正你家那么有钱,买奇术道具放在身上也是一样的。   再说实在想玩奇术就多雇佣几个奇术师嘛,让他们天天在你面前表演戏法,都不用你亲自动手。   樱庭月只能苦笑,自己的能力和别人的能力,这能一样吗!   这么一想,他忽然想到了樱庭家的大恩人梅丽娅!   从前就听说灵媒师擅长改变人的精神构造,可以让奇术废物变成奇术天才,当然也有概率变成白痴。   樱庭月心想梅丽娅那么厉害的灵媒师,改造一下他的精神构造应该不是难事,顺便还能给他兄弟介绍一段姻缘,说不定坠入爱河就告别抑郁了——在樱庭武藏的康复宴上,梅丽娅对那些嗡嗡叫着围着她的男人们简直嫌弃死了,她一个都看不上。   羽上贤人又早就是别人的菜了,她散会后就拜托樱庭月介绍神来国最帅的男人给她,一定要比羽上贤人更帅的,气死那个臭屁阴阳师!   樱庭月当然记在了心上,这不,真正的国民老公还是单身呢!   于是他就巴拉巴拉地和土屋说了一顿计划,土屋自己是沉迷事业不想相亲,但他从来不会拒绝朋友的好意,两人在告辞之后,就准备了新年贺礼,往梅丽娅下榻的酒店去了。   羡月楼,三楼。   林雨行坐在阁楼的一隅,手里把玩着一副塔罗牌。   羽上贺道坐在他对面,贤人坐在他旁边。   “鹤井那老王八就是个武痴,从来不参与争权夺势,也不知被谁怂恿了,给我下战书!”老头把那封战书拿了出来,上面写着约战于2月1日,也就是一个月后,羽上贺道输了,就要加入委员会戴上狗链,鹤井十三输了,就卸任会长一职、去给羽上家当一条看大门的狗。   他们数十年来约战过无数次,羽上贺道不是平手就是输,但这个老坏蛋他就算输了也会找借口赖掉,约「下次再战」,鹤井这武痴每次都欣然应允。   所以约战书上历来写着这些,又重又绝,又从未实现过。   但老头这次拿出来的约战书上,多加了一句——谁赢了,谁就掌管降灵神社。   “我估计是徐豌豆和他背后的那位人物,他们对妖域封印有想法。”羽上贺道说,“才蛊惑了鹤井这傻缺来跟我约架,林大师,你怎么看?”   林大师三个字从祖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贤人差点笑喷了。   “我名微生,字雨行,号羡月。”林雨行淡淡地说,“贺老喊我名字就是,不必客气。”   “这……”羽上贺道尴尬地挠了挠他的爆炸头,“微、微生?”   林雨行把玩着手上一张牌,贤人看到那是一张「世界」。   “贺老,你也算半个华奇协的人,至于我么,你也看到了,我都和贤人搞成这样了。”林雨行脸上没有半点羞耻,就好像说着一道条理分明的算术题一样,“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的,无论任何事。”   “鹤井肯定是拿到了那把古代大太刀,「妖刀般若」,能反伤一切法术的专门克制法师的神器。”老头说,“这还是燕辞梁入侵了对面的数据库查到的消息,说一个月前英伦皇家探险队在遥远星域找到了这把刀,却没有上交给博物馆,那必定是送给了鹤井十三,也就他能宝刀配英雄了。”   “所以那群秃子想让鹤井用这把刀打败你?”贤人冷笑一声,“老爷子,要不你歇着吧,我去替你上阵,我的物理学造诣比你高得多。”   “那怎么行呢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你踏马天天用阴阳术作弊打联机,你早就没有老脸了!”   “哎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爷爷呢哎我的中风又要犯了救命啊贤人!”   林雨行把手中的牌丢到了吵起来的祖孙面前。   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王会长……他要你来找我的?”   “对啊。”   “他知道我在京都?”   “没错啊,他还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总指挥使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   林雨行看着地上的那张「世界」牌,若有所思。   王没不是无梦人。   他当年从华奇协离职时,亲手斩了他们所有人对他的记忆之线。   “贤人,贺老。”他忽然问,“你们知道我为何离职么?”   两人当然不知道。   林雨行说:“因为王会长的能力「龙之眷属」,所有隶属他麾下的人,将拥有两倍的寿命,并且全团共享生命与能量,这意味着,只要加入华奇协,哪怕受到本该致命的伤害,也不会死去,而是全员一起分担,不会再出现柳先生这样的悲剧。”   “也能让燕辞梁之辈,作为黑客在世界巅峰立足,就算他不是奇术师,他们所有人也永远保护着他的生命,让他不至于被各种手段暗杀。”   “这就是为什么王会长以一片空白履历空降华奇协,却无人不服的原因。”   “这也是我必须要退出的所在,因为我自己选了一条十死无生的路,必不可能让他们为我陪葬。”   “所以王会长让你来找我了,贺老,你若想保护妖域封印,想要神社不落于他人之手,你加入华奇协、归属王会长麾下就可以做到,全员为你承担伤害,你可以顶着法术反伤与鹤井十三硬干,你不会死。”   林雨行最后说:“王会长就是来征询我的意思,只要我同意,你就能以「龙之眷属」的身份出战,贺老,我这边没问题,你自己考虑。”   林雨行说这些话的时候,贤人一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他从未见证的那些荣光岁月。   华奇协总指挥使,十年帷幄,四百多场战役,无一败绩。   本该那么霁月清风的一个人……   “我当然求之不得啊!”羽上贺道跳了起来——“柳先生当会长的时候我就想加入了!他不给!我就把贤人送去,结果不到两年……唉!”   贤人知道这是王八蛋心中最难过的事之一,这个时候必定不想提,于是他打岔:“我也要!我也要加入!”   林雨行看了他一眼:“贤人不行。”   “为啥!”   “贤人那么菜,连我都打不过,我才不会让贤人加入呢。”   “放屁!老子哪次不是把你揍到求饶的!你这是公报私仇!不行我要亲自给你们王会长写申请邮件!”   “贤人真不要脸,打不过我还想告状。”   “操!来啊!老头今天给我们当裁判,王八蛋你休想给老子耍赖!”贤人光着膀子就开始捏法术,“也别色 诱老子!”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羽上贺道赶紧咳了一声:“那个,我加入和我约架是两回事啊!加入华奇协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是我和鹤井单挑,绝对不想让兄弟们给我当垫背!于情于理都不可以!”   然而只有老头一个人在认真。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阁楼的房顶已经被那两人掀了。   林雨行身上穿着贤人的羽织,挂着散乱的绷带,贤人光着膀子,抓着呪纸,两个人从阁楼打到了屋顶,又从屋顶打到了本来就一地狼藉的院子里,又从院子打到一楼大厅,把正在给狐狸梳尾巴的珰珰吓得躲进了厨房,秀千代嗷呜一声,一看垃圾阴阳师在欺负她的羡月先生,她立马从林珰怀里跳出来,直接以狐狸本体加入了战斗。   阿光忙着打电话找人修院子……   顺便还帮店长大人订了个床。   这一群没良心的人,阿光心想,只有他记得店长大人的床坏了,正好用羽上大人的钱买个又大又贵的给他!新年怎么能没有新床呢!   在秀千代加入战斗的五分钟之后,林雨行就倒在了贤人的怀里。   他本来就伤重,但又对于没架打这件事耿耿于怀,好不容易能激怒贤人的机会岂能放过,唯一的遗憾就是……痛快过后实在太痛了。   不用秀千代气得咬人,林雨行自己咬住了贤人的肩膀。   老头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把咬牙切齿的林大师扛回卧室的。   “哦哦!差点忘了!”老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王会长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可能会需要。”   林雨行软软地埋在贤人的肩窝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贤人替他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是云香夫人这些年研究出来的秘药。”贺道说,“王会长和云香夫人研制这个东西很多年了,他说可以用来抵御意志层面的伤害,但副作用太大,屏蔽疼痛的同时会影响智力,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最近才成功百分百没有副作用的,只是产量太少了,他们还要用来解救同僚,只拿的出一瓶给你。”   “微生你知道吧。”贺道又说,“燕辞梁的儿子、步秋音的女儿、康以歌的妹妹……他们很多人的至亲都在SABIT隐姓埋名当卧底,而SABIT用意志层面的芯片控制部下的手段在这之前没有人能破解——想要彻底脱离SABIT,必须以人的意志抵抗芯片解除时的痛苦,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是止痛法术和麻药都无效的、来自意志层面的伤害,所以有了这个药,就能把同僚都解救回来了。”   贤人一听就要打开瓶盖。   却被林雨行咬了一口。   “请不要……”   那么骄傲的他,第一次使用请求的语气。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   感谢在2021-10-14 23:29:09-2021-10-21 23: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20341217 65个;贤林今天结婚了吗 9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星如雨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爱钓鱼鱼、桃之夭夭、小猫滚滚、企鹅今天想做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之夭夭、小猫滚滚 3个;百桃鲤 2个;我想见证你的勇敢、瑞、喜欢有钱、45098372、Jack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这 90瓶;天殇花舞 72瓶;我摊牌了我绿了祁醉、秋江白鹭 40瓶;晴川之下 27瓶;普莱尔 20瓶;喜欢有钱 16瓶;Jack渊 13瓶;wryyyyyyyy、魔法师小姐、我爱钓鱼鱼、不合格的沙雕、40832540 10瓶;扶浅缘深 9瓶;半霄云远、琴鸣九涧 7瓶;二十二时 6瓶;嗒嗒、醉乡人。 3瓶;无、木有名字、一只羊羊 2瓶;有苏、高考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万华千代 失联 ◇   “这个有时效, 只能维持一小时。”   这句话是贺道说的,他早上去华奇协拜访的时候,亲眼见到了云香夫人将秘药使用在一个SABIT脱逃者的身上, 并且现场实施芯片解除手术的全过程。   这是李云香自己的侄子,刚毕业就进了SABIT星云台当卧底,那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仪器, 监测着宇宙亿万星域的动向。   正是他带回了解无常在圣诞节屠杀了一整个人猿星球的绝密消息。   通过梦野蝴蝶诱使平民自 杀失败后,解无常不惜亲自奔赴遥远星域,也要收集千百万的纯净生命能量,却连王没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这也是会长让羽上贺道来找前任总指挥使的因由之一。   “我也猜不准……”林雨行深深吸了口气,双手紧紧地攀着贤人的臂膀,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他极力地维持着自己的语气,“他那副画……是「存在」本身, 它可以实现一切,可以从无到有……连虚空都是从纯白里诞生的,虚空将一切侵蚀为「不存在」,只有来自纯白的「存在」之力能抵消……那是宇宙之始、万物之初……”   贤人就看着他十分勉强地从自己手上拿过了那瓶秘药,然后收进了不知名空间里。   这是解救同僚的限时之药, 以这个人的傲骨, 绝不会浪费在自己身上。   贤人心里痛的不行, 恨不得自己也能拥有龙之眷属的血统, 就能帮他分担一半伤痛。   想到这一点,贤人发挥了他脑回路清奇的本质:“王八蛋,如果我们把白日梦抢过来, 是不是就能治好你?”   林雨行垂着脑袋, 已经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道凑了过来, 明显孙媳妇的状态比老对头的约战更让他关心——“贤人, 微生他怎么回事?受了很重的伤?”   “他说是强行横渡虚空的下场,被「不存在」之力侵蚀落下的。”贤人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柔声说,“给老爷子看看吧?他见多识广,兴许有办法。”   林雨行又咬了他一口,明显的抗议。   贤人一本正经:“哦,我知道了,好的是吧,你看全世界就我最懂你。”   林:……   再抗议也无用,在见家长的第一天,他就被脱光了衣服。   顿时三道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没错,秀千代也跳进来了。   两个阴阳师一头狐狸对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林雨行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鱼,正在被研究鱼腩还是鱼背更好吃。   他闭上了眼,他决定还是昏过去的好。   没人知道三个家伙在新历2014年最后一天的阳光明媚的午后密谋了什么。   傍晚的时候,阿光订的大床送上了门。   最兴奋的是老爷子,他直接在羡月楼三楼摆了个五行道场。   说他精通风水玄学,要仔细测量最能开枝散叶的摆床方位!   还把珰珰和阿光抓了过来非要两个小朋友给他当玄学童子,还要教他们学习封建迷信。   贤人正在给他的王八蛋缠绷带,吓得赶紧丢了一打屏蔽呪噤声呪回避呪在自己这边,生怕老爷子跳大神把他们两个也跳进去。   最后阻止羽上贺道把整个羡月楼都舞成做法道场的,是去而复返的樱庭少主。   “不好了!!”   樱庭月冲进来的架势简直让人以为他老爹又进ICU了。   “梅姐姐不见了!!”   这话让贤人都从阁楼里出来了,“怎么了?”他问,“是你太烦人了把梅姐姐吓得回泰拉国了吧。”   “没有。”樱庭月说,“已经问过泰拉海关了,梅姐姐没有回国,但她也不在酒店里,电话打不通,只有监控拍到她出门了,是出门去玩的样子。”   “然后就失联了?你确定不是她把你拉黑了吗……”   “怎么可能!她还拜托我介绍对象给她呢!”樱庭月气喘吁吁地说,“我刚从警部回来,查了一路的监控,梅姐姐从四方河商区出来之后,去了烟波湖那一带,那是监控拍到的最后影像。”   “烟波湖?”   贤人经常去这个地方,这是烟川上游的著名景点,京都多半礼仪祭典都在烟波湖畔举行,他家老头子也没少出席去跳大神,眼下正是新年来临之际,烟波湖惯例会举办烟火大会,应该有很多游客蜂拥而至。   “也许是去看烟火了。”贤人说,“手机掉湖里了吧。”   那么厉害一个灵媒师,总不能大白天被人绑架吧。   又不是樱庭月这种废物。   “没有掉湖里了!”樱庭月急死了,他平生很少遇到用钱摆不定的事,特别是在京都他们樱庭财团自己的地盘里,“我连湖里的妖怪都问过了!掉进去的手机没有一部是梅姐姐的!羽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现在的妖怪只要你给够钱哪个不是乖乖帮你跑腿,嚯,都什么时代了……”   秀千代:?   被冒犯到的某只已经张开獠牙大口从三楼扑到了樱庭月的头顶上。   在霸道总裁变成妖怪的晚餐之前,一声「千代」拯救了他。   林雨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走出来的。   秀千代立马向她的羡月先生扑去,被贤人一把揪住了尾巴,嗷嗷大叫声里,林雨行冷着一张脸,问樱庭月:“梅姐姐失联多久了?”   “三、三个小时。”   “梅姐姐不是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林雨行看了眼贤人手里的大尾巴,“我身体不好,贤人又太招摇,千代你能跑一趟吗?”   贤人:?   “当然!交给我吧!”秀千代得胜似的一尾巴甩在贤人脸上,又朝惊魂未定的樱庭少主伸出一只爪子——“谁失踪了啊?你们康复宴上那个泰拉灵媒师?”   “对对!”樱庭月忙不迭掏出手机翻照片。   “不用了,我知道她,等我消息。”   话音未落,秀千代已经从尚未修好的天窗里蹿出去不见了,留下一地的氤氲光华。   樱庭月这才想起好像在哪里听过千代这个名字,见过这氤氲光华里消失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60章 万华千代 新年 ◇   林雨行坐在一楼大厅的软椅上, 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夜里,也没吃一口饭,也没说一句话, 没人知道他明明暗暗的目光里是在想着什么、又藏着些什么。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京都之夜升起了烟花,一个白色运动服的少年也混在游客之中, 他一手插兜,一手上还拿着两串热腾腾的章鱼烧,刚从路边摊里买的。   “人间的烟花,真是比银河还好看呢,是不是啊, 豆豆?”   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跟在他身后的徐豌豆却是绷紧了神经。   “是、是, 纷繁大人,您往这边走,那边人太多了,会撞到您!”   徐豌豆心里怕的可不是游客撞到少年,而是少年心情好了在这里大开杀戒。   或者心情不好也大开杀戒。   这种重要庆典里, 要是在民间搞出事来, 以徐豌豆的身份都很难收拾, 今时不同往日, 在这个互联网无比发达的时代,很难有什么手段能堵住民众之口。   “哦。”   少年倒是无所谓似的,又跑到街边摊里买了一盒糕点, 两杯果汁, 还给了徐豌豆一杯, 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过节的小孩。   徐豌豆紧张兮兮地接过了赏赐。   这个名为纷繁的少年, 他从华奇协被「解救」出去那时,就已经陪伴在无常大人身边了,没错,不是听命,也不是跟随,而是一种倾向于「陪伴」的相处方式。   在徐豌豆看惯争权夺势的眼里,他发现纷繁和解无常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就像两个顽劣的小孩,时而争吵,时而合作,时而互相利用,时而赌气不理,哦,最后一条那是少年单方面的赌气,但无常大人从来都纵容着他。   徐豌豆印象里,阴鸷狠毒又操纵万千人心的无常大人,对这个少年竟有一种过分的纵容,徐豌豆不敢打听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知道解无常能在SABIT掌控实权,绝对离不开纷繁的狼狈为奸。   可他帮解无常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他的眼神依然是单纯的,比清澈见底的烟波湖水都单纯,就像他说着要过圣诞节,说着要看新年烟火,和他翻手之间就杀了一屋子的人,在他眼中都是没有区别的事。   徐豌豆唯一能肯定的是,纷繁绝对不是人类。   他跟着解无常十年了,少年依然是少年的模样。   “你们人啊。”少年忽然在他前面悠悠地说,“生命就和这烟火一样,美丽又短暂。”   徐豌豆恭恭敬敬地竖起了耳朵。   “可惜神来国的烟花,终究是格局太小。”少年用一种不符合外表年龄的语气说着,这是徐豌豆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话,“真想有生之年,再回到华夏看看那灿烂浩瀚的世纪焰火啊。”   “这……”徐豌豆流下了冷汗,换成别的星国,他现在就可以去买传送票,可是华夏地球……华夏奇术协会严防死守在边境,他们这样的奇术师要混进去简直难如登天,特别是他这个华奇协的叛徒。   少年说:“其实你也偶尔会想家吧?”   “不,我没有,我全心全意都是……”   “闭嘴吧豆豆。”少年嘲讽他,“就你那些念头,你想什么我可都知道。”   徐豌豆更多的冷汗流了下来。   他听到少年问了他一个被人知道之后他下一秒就会脑袋落地的问题——   “你其实不想解无常做「那件事」吧?”   “哪、哪件……”   “嘿嘿。”   少年忽然转身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徐豌豆的嘴里,徐豌豆发誓他在那一刻以为被看破心事的自己一定要死了,却蓦然发现嘴里只是被塞了一串章鱼烧。   好像逗弄徐豌豆有多好玩似的,少年拍了拍手:“哈哈哈,豆豆你别害怕啊,你这么有趣,我才舍不得杀你,说实话我也不想让他做「那件事」哦。”   徐豌豆心惊胆战叼着章鱼烧,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啊呀,那个老东西那么丑,干嘛非要复活他呢。”少年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解无常想干什么,竟然退了一万步用猿人的生命都要复活他,还不陪我们两个过节,唉唉,这家伙是我唯一看不懂他的心思的,讨厌的无梦人!”   “是不是啊豆豆?”他又重复了一遍,“无梦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徐豌豆根本听不懂纷繁大人在说些什么,他大气都不敢出。   “走吧豆豆,烟波湖可真漂亮,让我去看看今天还能捞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好玩两个字被他拖长了语调,徐豌豆赶紧跟上。   他发誓这是他度过的最可怕的跨年之夜了。   羡月楼。   夜深的时候,林雨行还坐在那张软椅上,其他人都睡了,只有贤人还陪着他。   屋里开了充足的暖气,但这个人仍是浑身冷得跟冰一样,贤人终于忍不住搬了一床被子过来连人带被子抱住了他。   林雨行知道贤人要说什么。   在贤人哔哔之前他就开口了。   “我不是在担心梅姐姐。”他说,“梅姐姐……即使最坏的情况,我也有对策,我是在想王会长的事。”   “他怎么了?他比我帅吗?”   “我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林雨行吃力地说,“他不是无梦人,华奇协没有无梦人,我走的时候……没给他们留下任何记忆。”   “可是他还惦记着你。”   “这就是最奇怪的……总不能再来一个纷繁吧。”   “纷繁是谁?”   “算了。”林雨行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下次见到王没,我直接问他就是了,反正……也很快了。”   在贤人也想把自己一起埋进去的时候,秀千代回来了。   顿时樱庭月一骨碌从厕所里裹着被子爬了出来,别问他为什么会和林先生打赌输了失去了睡客房的资格。   问就是羡月楼最恶心的客人只配睡厕所。   “夭寿了夭寿了!”   秀千代一进门就把灯全开了,顿时楼里亮如白昼,她跳到了桌子上——“梅丽娅被SABIT抓走了,现在多半已经不在神来国了!”   “不会吧!”樱庭月简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梅姐姐自己就是SABIT高层啊,怎么能抓她?”   贤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要知道梅丽娅把马来星国一座城市的男人变成白痴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人家还要倒赔两百亿给她——通常对普通人出手的奇术师,特别是登记在案的,必将受到一系列的审判和惩罚,就算不坐牢也起码罚到倾家荡产。   梅丽娅能如此嚣张行事,全靠她本身在SABIT的地位,她是瓦拉里洛家族最后一代公主、是泰拉国甚至是银河系最强的灵媒师、再加上她主动加入SABIT时奉上的家族绝学,那是被誉为世界瑰宝的灵媒秘术,这一切都让她在SABIT的地位节节高升,所以她当年在马来星国犯了事,也是派秘密安全部门出面调解,而不是派人去抓她归案。   这是一个很少有人惹得起的存在,所以她嚣张惯了,绑架首富之子什么的都是眼都不眨一下的事。   却被抓走了??   在新年之夜??   只有林雨行淡淡地「哦」了一声,“果然是最坏的情况啊。”他抱着被子叹了口气。   秀千代掏出了她的万华镜,像播放影片一样复现了梅丽娅被抓走的情况——   从四方河商区出来之后,梅丽娅听说烟波湖有新年烟火大会,于是高高兴兴地去了。   另一个高高兴兴去的人,是神月弦三郎。   在他失忆出院、又被委员会保释下来之后,整天呆在家里百无聊赖,神社开不下去了,管理权也被收回,银行账户还被冻结,手上的现金越花越少,他可不管徐豌豆的叮嘱,就盼着新年祭典好让他大赚一笔。   降灵神社主持之名,往年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信徒来给他送钱。   神月弦三郎失去的只是关于犯罪心理检测仪的那部分记忆,对于自己身为主持的光辉履历他可半点没忘,又岂会放过赚钱的大好时机。   于是抱着一个塑料神像,他就去了烟火大会现场。   天还没黑,烟波湖畔已经聚集了不少市民,神月弦三郎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对他吐口水,还拿牙签和章鱼烧砸他,他把塑料神像摆在地上,很快就被一群人踩翻,还一边骂他一边让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甚至还有几个昔日信徒,让他把功德箱里的钱吐出来还给他们!   太过分了,神月弦三郎从没见过这么可耻的信徒,要知道他从前身披袈裟「只渡有缘人」的时候多少信徒排着队想上他的床他都没空!   想到这里,神月弦三郎色心顿起,他轻易地就哄骗了那几个信徒跟他回家「取钱」,他家里有的是防御布置能对付这些愚蠢的凡人,特别是信徒里还有两个漂亮的妇人,神月弦三郎急的恨不得现在就回家脱裤子。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跟踪他的人正是在烟波湖畔闲逛的梅丽娅。   神月弦三郎闹出的动静不小,梅丽娅凑热闹的时候发现这老头就是她之前为了踏平降灵神社特意调查过的、新任主持法师。   这一巧遇,梅丽娅当然手痒了起来。   在神月弦三郎成功把信徒们骗回了家、用奇术装置控制了他们、正欲施暴之时,梅丽娅直接破墙而入,把神月弦三郎揍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还逼他吐出了他私藏的所有神月巫女的遗产。   这之中甚至有一本巫女亲手写的日记,是关于沙缇娅的回忆录。   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关于母亲的记忆,梅丽娅感动得热泪盈眶,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为了感谢神月弦三郎的保管,她把这个色老头变成了白痴。   还把他丢进了烟波湖里。   神月弦三郎的豪宅就在湖畔,梅丽娅操控着被她揍到无法动弹的色老头,下楼不到几分钟,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进了水里。   这就是梅丽娅留在万华镜里的最后影像。   “那一带是监控盲区。”秀千代说,“但仍有人拍下了这一幕,我不知道是谁,这一幕的影像被送到了奇术新星委员会,然后他们就以「伤害同僚」为名,派人把梅丽娅抓走了,而且神月弦三郎也在场,不知是谁救了他还治好了他的白痴,是他自己本人指控的,所以来人非常快。”   “不是,梅姐姐那么强!”樱庭月还是不相信,“她不跑吗?”   秀千代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大总裁:“你蠢吗?梅丽娅是SABIT的人,她体内就种有意志芯片,她怎么反抗?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奇术师戴上狗链之后再穷凶极恶也会变成人畜无害吗?”   “恐怕是康复宴那些照片引起的。”林雨行说,“就算佑树不说,也总有人能猜到是她用「复原之灵」治好了你父亲,我没猜错的话,这张网早就准备好针对她了。”   贤人也看明白了:“神月弦三郎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SABIT想从她身上拿到「复原之灵」的秘密,应该是准备很久了,就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如她所说,世上又有几个奇术世家会老老实实把绝学全部上交。”   “所以还是我们的康复宴害了她?”大总裁简直都要哭了,但在场没一个人理他。   “SABIT就是这副德性,平时惯着你养着你,把他们的福利吹得有多好,让你狗仗人势爽得不得了,当他们想压榨你时,就会千方百计逼你交出秘密,他们想让我的绮罗妹妹上岸的时候不知道用了多少威逼利诱的手段,直到绮罗后来得到华奇协的庇护,他们才罢休。”秀千代说,“羽上家想必比我更清楚吧。”   贺道说:“梅小姐如果还在神来,倒是好办,我们杀上门去也不怕他们。但如果她已经被转移到最高审判所,那就不好办了。”   新历1972年,SABIT于美利星国的圣彼得堡成立了最高审判所,专门用来审判违法犯罪的奇术师——在圣彼得堡最高法庭庭审之后,无罪的就当庭释放,有罪的,轻则罚款,重则判刑,最高是无期或者死刑。   对于奇术师来说,无期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罚。   因为新历1973年,SABIT就在未知坐标的遥远星域孤岛上建造了专门制裁顶级重犯奇术师的监狱——「无名岛」。   在奇术界里,无名岛被誉为世上最恐怖的恶魔坟场,以十三银剑、谴罪十字与除厄圣盐三大酷刑镇岛,没人知道那三大酷刑是什么滋味,因为尝过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放出来,甚至都无法死了之后以意志留存于世、再告诉世人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进了无名岛,连死亡都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人们只知道第一次星际奇术大战里的战犯都被丢进了那里,后来在SABIT遍地开花的几十年间,所有顽强抵抗不肯「上岸」的奇术世家,宁愿自毁都不愿被捕,被捕的下场那简直生不如死。   “所以梅姐姐会被扔进无名岛?如果她不肯说出绝学……”樱庭月眼前一阵发黑,他从未想过他心心念念想加入的奇术师的世界是如此可怕。   大总裁求助的目光落到了林雨行身上。   可那人只是无力地说了一句:“贤人,我有点冷。”   又在秀千代想跳过来要把尾巴递给他捂暖时,他软软地喊着他的神明——“贤人,你抱我一下。”   于是贤人美滋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的王八蛋。   没人听到林雨行此刻在贤人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只听到年轻阴阳师半埋怨半佩服似的说了一句:“你啊。”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61章 万华千代 糖呢 ◇   天很快就亮了。   这是新历2015年第一天。   一群饿死鬼围坐在羡月楼餐厅的长桌边。   梅丽娅的营救方案被他们讨论了一夜, 秀千代主张杀进圣彼得堡开传送门把人抢回来,幻术师最擅长的就是超远距离传送,这个建议得到了羽上贺道的双手赞同, 他早就想把那群金发碧眼的美星佬揍一顿了,但樱庭月觉得不妥,虽然对奇术界了解不多, 却也知道圣彼得堡是重重防守的律法重地,这杀上门等于直接向SABIT宣战了。   远远不是老头子跑到神罗市把委员会大楼打通关那么简单的事。   秀千代又出了个主意,她建议樱庭月去圣彼得堡色 诱法官,这样就能判梅丽娅无罪,她相信她的幻术可以把大总裁改装成奥利弗大法官最喜欢的类型, 一看就想脱裤子的那种。   大总裁严重怀疑这是老狐狸想要整他。   贺道又提出可以在审判结束后把人劫走,只要还没丢进无名岛, 这路上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劫了人再毁灭罪证,谁也不知道是他们干的。   樱庭月说那会不会不判重刑啊,毕竟神月弦三郎被人救了,还治好了白痴, 没造成严重后果的话, 那最多赔钱了事, 梅姐姐有的是钱啊, 再不行他们樱庭家还能兜底呢。   然后那两人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樱庭月并不理解绝学秘术对于SABIT的虎狼之心来说,是比金钱贵重千万倍的东西。   更何况是「复原之灵」这样的秘术,一旦能用在别人身上, 这简直是时代里程碑了, 不亚于人类登上太阳——美利星国的军方只要掌握这种秘术, 就等于拥有了一支不死军团, 无论受再重的伤都可以瞬间复原,这去任何一个星域讨伐都是无往不胜的,而这背后,意味着所有灵媒师血统的人都会被抓走囚禁、使他们强制诞下后代、让这种秘术能大范围的普及使用。   把一个神秘瑰丽的先天职业,变成后院里的牲畜,这是SABIT能做出来的事。   樱庭月没见过SABIT崛起这些年来的腥风血雨,在他心中,在几乎所有民众心中,SABIT只是一个超绝科技与奇术的代名词,他们的诸多先进技术正在全方位地造福着人们的生活。   三个人讨论了一晚,又问贤人的意见。   贤人却只抱着他的王八蛋在软椅上睡觉,还丢了个噤声呪屏蔽了他们,好像没什么比他心爱之人睡觉更重要的事。   于是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新年第一天总归是要吃一顿好的。   贤人做的早餐,早餐桌上一群人还在讨论营救方案。   林雨行坐在首席,他没有参与讨论,他正在发脾气。   不仅是因为睡得正香被吵醒,更是——凭什么新年第一天他要吃这个??   连秀千代都有炸鸡吃!连樱庭月都能分到一根鸡脖!   凭什么他要吃这碗黑糊糊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黏稠玩意?这是恐怖片的道具吧!   “贤人!”贤人刚从厨房里出来,王八蛋就大叫起来——“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哎哎哎,微生你可错怪我们阿贤了,这是我让他做的!”羽上贺道自己嚼着煎饺发出嘎嘣脆的声音,“你啊,体虚,气寒,怕冷,是失血引起的,我昨天给你看了,你失血太严重,常年贫血,哎,这个药膳粥啊,是我们羽上家的秘方,专门补血养气,对你可好了,一碗下去,产后大出血都能给你治好!”   林:……   “千代!”林雨行把碗一推,又大叫起来,“给我一半!”   秀千代因为嫌人类吃东西麻烦,在餐桌上都是用狐身张开血盆大口吃的,吃的那叫一个欢快,一听到羡月先生叫她,赶紧叼了半只炸鸡屁颠颠跳过来了。   却被贤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是不是想吃一个月的泡面?”   贤人手上拿着一把锅铲,不好意思,在餐桌范围内,他最大。   林雨行重重一拍桌子,把众人碗里的食物都拍的翻了个个,贤人还好死不死地端了碗炒面站在他旁边吃给他看,吸溜吸溜馋死人了,林雨行踹了他一脚,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仿佛他头号饿死鬼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直到樱庭月弱弱地喊他:“林先生,梅姐姐的营救计划……”   林雨行充耳不闻,只是猛地把那碗黑糊糊拿起来一口喝尽,又把碗一摔,转身就跟正在憋笑的贤人打了起来。   贤人也直接把盘子一丢,跟他从餐厅过招到厨房,又从厨房打到了二楼,整层楼的画架书架都被他们打翻了,好几本《小学生防骗指南》飞出来掉落到餐桌上,两人还不过瘾,又打到三楼,然后餐厅里的众人就听到林雨行在上面大叫——“凭什么我的床在贤人房间里!!”   “因为我也没床啊。”贤人无辜的声音,“我的床被他们拆了拿去修院子了。”   “这是阿光给我买的床!!”   “也不是我放进来的啊,你要算账找我家老头去!”   “贤人明明可以阻止他!”   “我不能那么做啊,敬老爱幼是你们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羽!上!贤!人!”   接着就是一阵家具被打得横飞破碎的声音。   樱庭月实在受不了了,梅姐姐被抓的事就像一团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真不知道这么紧急的时刻那两个人怎么还有心思打架,樱庭月自己冒死冲上了三楼,然后他就看到羽上贤人的房间里,一张大床作为唯一完好的家具,摆在正中,那两个人,正在床上打的滚成一团。   嘴咬着嘴的那种。   “你们快想办法营救梅姐姐啊!!”   樱庭月大吼。   他就看着羽上贤人意犹未尽地从林先生身上离开,冷冷地抛过来一句——“凭什么?”   “我们羡月楼又不是你的私人保镖,林先生更是被你父亲伤害又遗弃,凭什么要我们帮你救人?”   “因为……因为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好意思,梅姐姐是你家的恩人,不是我们的,和我们甚至半点交情都没有。”贤人直接无视了大总裁那张火急火燎的脸,“你们樱庭家自己非要搞康复宴惹出来的麻烦,你们自己向泰拉国交代去啊,凭什么要我们冒着和SABIT开战的风险去帮你捞人?”   “只要你们能帮忙救她。”樱庭月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多少钱都可以!”   贤人嘁了一声:“你看我们像缺钱的样子吗?还是我们的命不如梅姐姐珍贵?”   “那你要什么?”   贤人说了三个字——“巴奥岛。”   放在平时,巴奥岛这三个字在樱庭家面前提起都是禁忌,这么多年,谁敢打巴奥岛的主意,绝对会在神来商圈混不下去,就算那个破岛一直弃置不开发,樱庭武藏也不许任何人染指,更不许儿子把它拿上谈判桌。   因为那是用无数场火拼换来的,象征着再也回不去的往昔,和再也回不来的故人。   那是刻印在樱庭家家徽上的,名为追悔的记号。   樱庭月却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岛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和父亲不一样,为了救人让他送出所有股份都无所谓,何况一个破岛。   至于父亲那边……再生气也不可能把他这个儿子给杀了。   “我这就去把转让书拿过来。”樱庭月说着就飞快地出门去了。   真是一位行动力超强的总裁先生。   “其实不必那么着急。”林雨行说,“庭审至少要到1月4号,他以为审判所和他一样全年无休不放假的么……”   “好了,巴奥岛也帮你骗到手了。”贤人看着躺在床上的恶魔,那双刘海半遮的杏眼里全是狡黠的颜色,还真是个恶魔,他想,不把大总裁逼到这一步,他们家是不可能把巴奥岛吐出来的,只是——“你要这岛有啥用啊?总不能是让阿光给我们写本我在星际荒岛种田的爱情小说吧?”   林雨行被他逗笑了,被迫喝了一碗产后补血药的气都消了,“我也是昨天才想到的。”他说,“梅姐姐的秘密可不只是「复原之灵」,他们家族培养「死灵」和「狂蜂」的研究资料是更为珍贵的灵媒秘术,你试想,如果能把物法全免的秘术应用在香山桐次机械人身上,将是多么恐怖的一支军队,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复原治疗,这已经趋近无敌了。”   林雨行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梅姐姐在巴奥岛弄出那么大动静,带了一支狂蜂兵团过去,都没有被发现,反而是康复宴的照片传出去后,她才被抓走。”   “这说明,巴奥岛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被外面知道。”   “那是一个无法被星云台观测到的特殊坐标。”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小岛能成为一战时期的东洋指挥中心,宇宙中有极少数这样的坐标,包括无名岛监狱,那也是无法被观测的所在,外人谁也找不到通往无名岛的路。”   “可是贤人你要知道,时间与空间的坐标集里,理论上是不可能有什么特殊坐标的,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被人修改过,才有了特殊性。”   “所以。”林雨行最后说,“等梅姐姐的事情结束,你陪我去一趟吧,贤人,我想看看巴奥岛的原本坐标通往那里,会不会是我猜测中的地方。”   “那你乖乖吃药。”贤人说,“你这副身体,我怎么能放你出去折腾。”   不提还好,一提,林雨行顿时一阵胸闷气短——“不!太苦了!!”   天知道那玩意喝起来有多可怕!   “老头一番好意啊,就算不能治伤,也至少能把你养的好一点。”贤人凑近了他,用一种十分暧昧的语气说,“就算你不喊冷,我也会抱你的。”   “别恶心。”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八蛋瞪着他:“一定是贤人给我下呪了。”   “苦的话,下次给你放糖。”贤人说着就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把琥珀色的方块硬糖,“这是我们紫央神山特产的蜂蜜糖哦,我老头最喜欢吃了,我好不容易偷来的,你要尝尝吗?”   林雨行扬起了下巴,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模样。   贤人剥开一颗糖。   叫他张嘴。   然后贤人丢进了自己嘴里。   还把剩下的糖全部收了回去。   “羽!上!贤!人!”   为了抢到贤人嘴里的这颗糖,这一天阿光不得不打电话去订了第二张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62章 万华千代 演员 ◇   樱庭月当天中午就带着巴奥岛无条件转让书回到羡月楼了。   林雨行收好了合同, 才大摇大摆地往首席一坐——“说吧,你们的营救计划。”   这是林先生答应帮他救人了!樱庭月感激涕零,巴拉巴拉地把他们讨论半天一夜的计划全部列了出来, 甚至包括他去色 诱法官的部分。   羽上贺道和秀千代坐在林雨行的左右手,一个是92岁的京都第一阴阳师,一个是在日月潭修炼两千年的幻术师祖宗, 却没人觉得他们身居下首有什么不妥——林雨行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那双漂亮的杏眼仿佛只要轻轻一扫,就能扫出一种俯瞰千里、帷幄全局的气势。   哪怕脖子上新增的几个吻痕都不会让人因此生出轻视他的念头。   “这就是你们的好计策?劫狱?抢人?还想搞人家法官?”   林雨行修长有力的手指戳在桌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戳的是下面几个蠢货的脑袋。   羽上贺道总算知道为什么王会长说林大师不好惹, 又刻薄又挑剔,还一身臭脾气。   林雨行抿了抿唇, “贤人!”他开始点名,“不许笑!”   贤人才不管,他是唯一一个不怕王八蛋的,特别是欣赏他一脸严肃的表情配上那根优美如天鹅颈一样的脖子上自己留下的杰作之时。   林雨行又点名:“阿光!”   阿光猛一个哆嗦。   “你来说吧。”林雨行扬了扬下巴。   阿光是第一次参加羡月楼的议会,在诸多奇术高手汇聚一堂的场合,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发言的机会——“什、什么都可以说吗?”   林雨行不置可否。   “我、我认为诸位大人说的, 其实有所不妥。”阿光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 “梅姐姐确实犯了错,对神月弦三郎动用了私刑,没造成严重后果那是另一回事, 她本身就是做错了, 应该受到法律的责罚, 你们这样去劫人, 是践踏法律啊,就算你们成功救回了梅姐姐,也没有留下任何罪证,可你们让梅姐姐以后怎么办呢?”   “一辈子躲起来无法做人吗?”   “她永远变成通缉犯了啊。”   “何况是神月弦三郎犯罪在先,梅姐姐惩治他的前提是她撞破了他的施暴现场,梅姐姐是在见义勇为!”   “你们却要把一个本该得到歌颂表彰的好姐姐,变成一个躲起来的通缉犯,你们是在救她还是在害她啊?”   贤人看到自家老头已经惭愧得红了老脸,而秀千代直接变成狐狸跳进了珰珰怀里假装自己是一只毛绒玩具,至于叫的最响的大总裁……大总裁已经无地自容了。   只有林雨行那双漆黑的杏眼中露出了颇为欣赏的光彩。   贤人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八蛋愿意为这个小孩做这么多了。   他一开始就看到了阿光的坚定和纯粹,哪怕在一群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奇术高手的场合里,阿光仍然坚持着他心里坚持的东西。   在得到那本《平凡时代》的时候,王八蛋就说过梦追人的文字,有一种突破束缚的力量。   那不是藐视王法的暴力,也不是睥睨群雄的智计。   而是一种思想,纯白无暇,又坚不可摧。   瑰丽奇术,万华千代,在这份思想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这是他们这群喊打喊杀惯了的奇术师从未拥有的部分。   连王八蛋本人恐怕都在奢求。   王八蛋用相当温柔的语气问道:“那么阿光觉得,我们要怎么救梅姐姐呢?”   “当然是把神月弦三郎也送上审判席啊!让民心舆论给他定罪!把梅姐姐放出来!”阿光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不能与SABIT开战,不能凌驾于法制社会之上,那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同理,SABIT也不能与民心舆论开战,他们制定了法律,但法律的基础是民心,他们如果背驰了民心,那永远开拓不了什么新世界了,对吧,仅仅是犯罪心理检测仪他们就别想推广出去了。”   阿光越说越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把那么多年被迫啃下去的司法考试书籍真正地学以致用,他可以用法律知识救人了!   “只要让社会大众知道,梅姐姐是因为见义勇为才攻击了神月弦三郎,让大家知道这个色老头才是真正应该被审判的人,他还有前科在先,没有人会不支持梅姐姐啊!”   “而梅姐姐也能经过这一段教训,明白是茫茫多的普通人才构成了这个人间,他们是脆弱也是强大的,我相信以后梅姐姐不会再随便把人变成白痴了,她会感受到民心的可贵、可爱与可敬。”   阿光说完,才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激情,顿时缩了缩脖子,一脸忐忑地望着席首那人。   “坐下吧。”林雨行点了点头,又举目环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贤人带头鼓掌:“阿光真棒!还有我老婆也真棒!老婆你一开始就想到了吧!我看你只顾睡觉一点都不担心,老婆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   林雨行:“糖吃多了?林夫人?”   为了避免这两个人又在会议桌上打起来,阿光赶紧打圆场:“那、那个啊,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把神月弦三郎送上审判席啊!”   这办法就太多了,秀千代有一万种引诱色老头的歪主意。   狐狸擅长幻术,更擅长魅惑之术,要神月弦三郎上钩不要太容易。   她甚至搓着爪爪想自己上。   林雨行建议让樱庭月上,理由是大总裁一看就迫不及待的样子。   樱庭月:不我没有……   贺道又想让贤人上,因为神月弦三郎屋里一定有很多奇术装置,特别是被梅丽娅撞破一次之后,必定会加强防御,哈巴狗实战能力不行(秀:?),樱庭月更是个废物,这种危险的工作还是让贤人来做吧。   贤人没什么意见。   却都被林雨行否定了。   “你们还是没明白阿光说的。”他叹了口气,“神月弦三郎自己都不算个奇术师,你们用武力去欺负他,他当庭翻供怎么办?说自己是被幻术引诱怎么办?这一战的重点不是武力,是民心,你们想让梅姐姐干干净净地回来,我们必须要在舆论上站得住脚!”   说着,他又点名——“阿光!你觉得谁去合适?”   放在从前阿光绝对会推荐他老爸——雪川白马的化妆术那可是万里挑一的牛批。   可现在,阿光心中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他说:“我们让黑暗伯爵去吧,他渴望做一个英雄!我们救梅姐姐的同时,不如成全他的愿望。”   林雨行打了个响指。   就这么办!   至于其他的所有幕后工作……那才是要交给他们这群身处幕后的奇术师去悄悄完成的事情。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1月2日。   土屋和弥被樱庭月「请」到了羡月楼。   说是《银河档案》第二季就要开拍了,今天先来一段宣传,他依然被钦定为黑暗伯爵的饰演者,并且这一季里,黑暗伯爵弃暗从明,有了非常完美的结局。   土屋和弥一开始是不信的,以为好朋友在骗他,因为樱庭月连剧本都拿不出来,说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说这是最新的舞台技术你好好感受一下。   直到一脚踏进羡月楼的大门,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宛如无垠星河的地方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演戏、自己简直成了黑暗伯爵本人啊!   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礼服假面,玫瑰斗篷,手持暗黑十字权杖——这不就是伯爵本人吗!   而他再环顾四周,同行的司机、助理、樱庭月和他的保镖们,全部看不见了。   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脚下的日月星辰在循环升起又湮灭。   这是比银河档案第一季的布景里还要华美浩瀚的世界。   土屋和弥在那一瞬间就入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他只知自己就是黑暗伯爵,沿着浮灯花火的小路,他走向了一条指引他通往光明的道路。   在路上,他还捡起了一台犯罪心理检测仪,和一个纽扣式直播镜头。   他也不去想什么剧本,就把纽扣镜头别到了胸前,把检测仪拿在了另一只手中。   他今天就是主角。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第63章 万华千代 玫瑰 ◇   土屋和弥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黑暗伯爵的一生场景如流光幻影扑面而来。   那不是剧本,也不是台词,是流淌在血脉的记忆。   他一生都在作恶。   他出生于一个高贵的先天血统世家, 每当黑夜降临,这个血统就能以玫瑰为武器、觉醒超强的爆发力和战斗力,在古代为帝王打了不少胜仗, 后来被赐予世袭的爵位。   在他十岁那年,银河档案局邀请他的家族加入「组织」,全家上下抵死不从,都被杀害,他一个人逃出尸山血海, 流浪到遥远星域独自修行,十二年后他回到银河, 以全新的面貌加入银河档案局。   与他一起入职的,是与他同龄的正派主角,一个以第一名成绩从皇家奇术学院毕业的优秀青年。   两人在银河档案局成为最好的搭档,解决了许多疑难悬案,也收编了无数奇术世家, 他们的业绩在局里遥遥领先, 也日渐互生爱意。   直到档案局的高官一个接一个被谋杀, 每个都是一击毙命, 凶手非常专业,现场除了一枝玫瑰,不留其他任何痕迹, 简直是完美犯罪。   一时间人心惶惶, 说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黑暗伯爵回来复仇了。   当华丽的玫瑰斗篷覆盖过暗夜的疮痍, 白日的阳光下依然是他和主角的无双传奇。   正派主角终于有一天怀疑到了他头上。   当长久的爱恋与信任被打破, 他除了与主角兵刃相向,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甚至放出话来他要杀光全世界的奇术师,只有「奇术」这个源头被消灭,才不会让强迫「上岸」的灭门案一次又一次被复现——没错,他和主角曾经收编的无数奇术世家,都是他被高层命令暗杀人家的顶梁柱,才让那些家族不得不投靠档案局,而他也凭此节节高升,登上档案局的权力中心。   这一切,被聚光灯笼罩的主角永远不知道,主角只看到了最终的和平成果,只享受着「这个世界正在变好」的理念洗脑。   当主角宣布要把他绳之以法,他放火烧了主角的家,在熊熊大火中,面对主角第一次违背信念的伸手挽留,他说,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从恨银河档案局,变成了恨所有自诩正派的人士、恨奇术这个力量的源头。   为此,黑暗伯爵一个人与一整个正义阵营开战。   这场战役比想象中的还要持久,他没想到他竟然获得了不少支持者,他们都与他身世相像,都是怀着对档案局的滔天恨意,而投身于他的反派阵营。   他们不惜让自己本身被消灭,也要创造一个没有奇术的新世界。   正反阵营整整打了二十年,二十年后,银河档案局在一场世纪大爆炸里被毁去,所有的家族档案、奇术绝学都付之一炬,正反两派也都死的所剩无几,最后只有他与主角,在银河之巅对决。   主角依然在劝他回头,甚至还想用「爱」来拯救。   他却自己撞上了主角的利刃,终结了这漫长又可悲的一生。   黑暗伯爵,从黑暗中来,又回到黑暗中去。   银河档案的故事就在主角焚烧玫瑰斗篷的大火中谢幕,黑暗伯爵成了观众心里永远的痛。   土屋和弥握着手中的黑暗十字权杖,他发现他来到了一扇门前。   是顶级豪宅才用到的那种结界式电子防盗门。   他听到门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声,还听到了奇术装置的启动声。   他举起权杖,权杖顶端发出了他格外熟悉的玫瑰光彩——重重防御的大门,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无论黑暗伯爵因何复活,他绝不允许奇术被用来欺负平民!   土屋和弥破门而入。   神月弦三郎正在启动奇术装置,用束缚带把他新骗来的几个信徒五花大绑丢上床,自从上次被一个灵媒师坏他好事之后,他吸取了教训,专门安装了全方位的安保系统,有奇术师靠近他家百米之内就会报警,再加上装甲车都撞不破的结界式防盗门——然后门就碎了。   他打死都想不通闯进来的cosplay是怎么回事……   很快神月弦三郎就发现眼前这个深受国民喜爱的黑暗伯爵并不是cos,因为十字权杖里发射出来的玫瑰光华直接把他的豪宅屋顶都掀飞了,神月弦三郎更是被满携怒意的冲击波震到了地上,手臂那么粗的荆棘藤蔓正在对他当头劈来,眼看着就要劈断他的脖子。   情急之下,神月弦三郎摸出了怀里的手 枪,纷繁把他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徐豌豆送了他一把保命用的高科技穿甲追踪枪……   京都电视塔。   技术部正在满头大汗。   没人知道今天的电台信号是怎么回事,所有频道的画面竟然都变成了《银河档案》第二季的开播广告!   技术部发现有一股神秘力量入侵了电视台,而他们连那是奇术还是黑客都还没搞清楚。   无论他们用什么技术手段抢救,也无法阻止这一场铺天盖地的宣传。   地面上的观众当然喜闻乐见,他们等《银河档案》续集可是等了足足三年!黑暗伯爵的结局是所有人心中的意难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个新年假期的第二天,几乎全市都罢工围观在电视荧幕前。   却只有电视台高层知道,这不是一件普天同庆的事……而是,恐怖故事。   因为一直说要拍摄第二季的《银河档案》原制片、原导演、原编剧,都在近两年里一个个的「意外身亡」了。   从此再没人敢说什么第二季。   业内谁都明白,他们只是看上去的「意外身亡」而已。   《银河档案》第一季因其敢拍、敢想、敢爱、敢恨,成了神来国电视剧的里程碑之作,也成了SABIT的肉中刺——是个人都能看懂,这就是一部抨击SABIT强权统治的作品。   这样的作品历来就有,但都在水面之下,而《银河档案》红出了圈,甚至红遍了整个银河系,在西方国度都拥有数量庞大的剧粉,加上土屋和弥把黑暗伯爵这个角色的痛苦和矛盾演绎到了极致,导致这部电视剧完结三年了,都还在时时被人提起,无数人翘首以待想看第二季。   光是第一季就让SABIT迎来诸多质疑,特别是西方的「民主」国家里,天天都上演着示威游行,要求SABIT公开世界各地诸多灭门悬案的详细情况。   SABIT甚至一度想要封杀土屋和弥,捏造了各种莫须有的罪证泼在这个新生代顶流身上,然后被他们西方自己的民众给喷得体无完肤,最后以土屋患上重度抑郁决定暂退影坛而作罢。   但就算土屋退了,这部剧的热度已经深入民心,甚至已经动摇了SABIT的统治,他们绝对不可能让第二季诞生。   所以到底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京都电视台里人心惶惶,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来自民间的,来自高层的,甚至收到通知SABIT已经派星云台专员来调查,在专员到达前,台长决定——全台放假一天,谁爱播谁播,反正和他们没关系。   作为第一季的剧粉,他也想看第二季呢!   就在电视台决定放假后的一刻钟后,西方国度的观众也都已蹲在了电视机前。   他们的黑暗伯爵复活了!   甚至许多观众已经掩面哭泣,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他重回世间——   影片一开始就是黑暗伯爵来到一扇豪宅门前,门内正在响起暴力犯罪的声音。   黑暗伯爵一击就打破了大门,阔别三年的玫瑰荆棘一挥而下,正如第一季里的战斗画面那般,眼看着犯罪者要被就地正法,突然——   人们发现,那不就是神月弦三郎吗!   在梦野蝴蝶案里犯了重罪却被委员会保释下来的人渣住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科技枪,砰砰砰三枪,径直打在黑暗伯爵身上。   第一季里,无数战斗中,从来不惧任何枪支弹药的反派枭雄,杀人放火就如蜻蜓点水那么轻松简单的黑暗伯爵——   却被这三枪,直接打了个通透!   黑暗伯爵发出闷声的惨叫,让人无法置信的血花在荧幕里炸放开来,伴随着屋子里的信徒们的哭喊和惊叫——   神月弦三郎还在疯狂地开枪,直到打完子弹,把黑暗伯爵的身体打成了马蜂窝。   而神月弦三郎的脸上,是比观众们更惊恐的表情。   这位做尽坏事的住持,此刻颤抖着、用一种见鬼一样表情盯着面前的黑暗伯爵——“你、你怎么还能活着、你……你是……”   在穿甲追踪枪的当面射击下,不可能还有人能活下来。   “我就是黑暗伯爵啊。”   土屋和弥摇摇欲坠地站在镜头里,他全身的窟窿里开始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玫瑰,鲜血在屏幕里凝成艳丽的色彩,他用一种沉沉如暗夜的声音说——“我终于知道……我复活的意义了。”   再接着,他好似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手中权杖凌空一挥,原本捆绑信徒的奇术装置都在这一击之下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荆棘藤蔓把神月弦三郎捆了个结实。   脱困的信徒们搀扶着他,他却倒下了,在他出场后的五分钟内,他就倒在了镜头里,在全世界观众的面前,死于神月弦三郎的射杀。   信徒们捡起他带来的犯罪心理检测仪,打开了开关,恶狠狠地怼到了神月弦三郎的脸上。   神月弦三郎对这个东西有心理阴影,他并不知道这是一场面向全世界的直播,他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先前还得意洋洋的施暴狂徒,在这一刻几乎跪地求饶,可谁会饶过他?   而他在真相光线面前说出的说一句话,竟是——“土屋和弥明明早就被杀了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64章 万华千代 未亡 ◇   雪川光正在哭得接不上气。   他觉得是他害了土屋。   是他提出要帮土屋圆梦, 让他上场去当英雄。   却害他被神月弦三郎枪杀,当着全世界的面。   就算所有人都默认他的提议是最好的,就算林先生也非常赞同他的想法, 他仍然认为是自己害了土屋,即使那可能本来就是土屋心中最期盼的事。   土屋宁愿作为英雄牺牲,给自己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也不想永远被困在黑暗伯爵的悲情戏里。   然后阿光就听到直播镜头里神月弦三郎吐出的真相。   土屋和弥早就死了。   被委员会派人亲自暗杀的,来自SABIT高层的命令,神月弦三郎没有参与,资格不够,但他知道这件事。   SABIT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动摇他们统治地位的人活着去参演第二季。   所以神月弦三郎看到黑暗伯爵重新出现的时候, 才会那么惊恐。   才会失态到在满屋子信徒目击的情况下对他开枪。   本来他只是绑架未遂、施暴未遂的罪名,这下成了举世共睹的杀人犯了。   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庇护他了。   梦野蝴蝶案也最多是在神来国境内闹出风波, 死了一千多个人,还都不是神月弦三郎自己动手,是那些人「自 杀」的,徐豌豆可以暗中运作保下他。   但这一次,他杀害的是土屋和弥, 是一个红遍全世界的顶流, 还是当着几十亿观众的面。   “所以林先生你、你一开始就……”阿光抹着眼泪, “就知道了?要、要制裁神月弦三郎, 必须让他犯下无法饶恕也无法被推翻的罪证……”   林雨行摸了摸阿光的脑袋:“土屋呀,他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他的灵魂还被困在黑暗伯爵的躯壳里, 所以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死亡。”   “他就以未亡者的形态一如既往地生活在人间, 你看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说话的是贤人, 作为常年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阴阳师, 土屋和弥跟着樱庭月一进羡月楼的时候他就发现他是个「未亡者」了。   但当时他满脑子都是王八蛋,根本懒得管这些事。   林雨行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把这件事「随意」地交给了阿光去办,以他观测人心的本事,阿光是帮助土屋的最好人选。   唯一无法接受的是樱庭月。   大总裁此刻半张脸在流泪半张脸在发黑:“我操,我今天早上还跟土屋一起吃了饭啊!上次还一起喝了酒!一起泡了温泉!我那天忘记带毛巾了我还用了他的!他还帮我搓背!我操……”   电视里神月弦三郎还在吐露他更多的犯罪事实。   包括他控诉梅丽娅、叫人把她抓去圣彼得堡的那部分。   顿时泰拉国第一个炸了,梅丽娅可是他们的瓦拉里洛公主!!   万民抗议书在一小时内就被送到了圣彼得堡,要求释放他们的公主。   最高审判所门口,当天就举行了三十场大游行,由美利星国当地的妇女儿童保护协会和人权组织带头,义愤填膺的《银河档案》观众和土屋和弥的粉丝都加入其中。   秀千代亲自去了圣彼得堡,她用万华镜入侵当地的电视塔,把黑暗伯爵被杀的镜头在当地电视台强制循环播放。   至于为什么幻术师至高奥义——万华之镜会被用在非战斗场合,就要问林雨行偷了她的万华镜这么多年,到底研究出了多少缺德的功用。   这本来应该是超越陆离帷幔、能反射一切伤害来源的幻术至宝。   神月弦三郎也在那天下午被押送到了圣彼得堡。   哪怕这是专门审判奇术师的律法重地,门外也挤满了当地的平民,人山人海里是无数示威牌被高高举起——必须判神月弦三郎死刑!必须释放瓦拉里洛公主!   阿光红着眼睛,午饭都没吃,他对土屋依旧充满了歉意。   樱庭月也没吃午饭,他一直霸占着马桶吐得停不下来。   林雨行也没动筷子,他脸色很不好,要避开神月弦三郎的防御手段,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破他的施暴现场,让土屋从时间停滞之所穿越过去是最好的。   而这一点,只有他能做到。   送一个普通人穿越空间并不费力,费力的是——为什么他今天也要被迫喝产后补血药汤?   没完了是吧!   秀千代的传送门还留在羡月楼的大厅里。   林雨行的目光瞄了过去。   他觉得他宁愿去圣彼得堡感受一下万民大游行,他都不想被关在家里喝苦死人的药。   这么想着,他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餐桌,抬脚往大厅走去……   然后就被厨房里冲出来的某个人抓小鸡一样抓了回去。   贤人恶狠狠:“你想今天吃一碗,还是未来一个月连着吃三十碗?”   “……”   “混蛋,这是为你好啊。”   “不要!”林雨行脸色阴森森地,“我要吃糖。”   “那你闭眼。”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又不情愿地闭上了。   贤人把自己嘴里的糖送了过去,唇舌相触的时候,仿佛午后的光阴都在那一刹那温柔下来,他尝到了糖的甜味,还有神明满腔的爱意与芬芳。   林雨行卷走了糖又不让他走,还攀上了他的脖子像是要贪恋他的蜜意温存。   贤人哪里感受过王八蛋这么主动的样子,顿时就什么都不顾了,俯在他的椅子上就搂着他亲了起来。   亲的那叫一个旁若无人。   “噫!你们两个好恶心啊!”林珰捂着眼睛去叫阿光,“阿光光快看!他们两个好恶心啊!不能我一个人瞎啊啊啊!”   樱庭月刚从厕所吐完出来,这一看,又跑进了厕所,他决定接着吐。   只有老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机,还在一边连麦一边喷队友,真是的,大惊小怪,他心想,这是开枝散叶的必要步骤啊!   直到一颗蜂蜜糖完全融化的时候,两个人的唇瓣才分开。   贤人的眼中都要滴出蜜来了,“混蛋。”他说,“你还没告诉我喜欢我吻你吗?”   林雨行嘴角弯弯,“闭眼。”他柔柔地说了两个字。   贤人满心欢喜,以为还能再来一遍!   却等了好久没动静,睁眼一看——操,面前哪里还有人!   只有大厅里的传送门还带着能量波动的余温。   贤人骂了一句狗日的王八蛋,自己也往传送门冲去——可就在他踏入的一瞬间,他被空间之力弹了出来,传送门已经从另一端关上了。   圣彼得堡。   最高审判所门口。   林雨行一来就传到了秀千代身旁。   “!!羡……”   “嘘。”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把一顶不知从哪颗脑袋上摸来的鸭舌帽戴在了自己头上,帽檐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   “我把你的门关掉了哦,我们不能用传送门走。”他用法术传音对秀千代说,“SABIT当局一定不会轻易放梅姐姐回去的,传送门太容易被追踪和攻击。”   “那怎么回去?”   “我来接你们了呀。”   说着,他扫了眼城堡外面游行的人群,看这样子,梅姐姐最多明天就会被释放,在沸腾的民意得不到平息之时,SABIT除了放人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在放人之前,他们怕是会让梅丽娅吃不少苦头,甚至要冒着杀死她的风险也要逼她交出灵媒秘术。   林雨行和秀千代正在护城河对面、电视塔隔壁的一座山顶别墅里。   这是秀千代作为台北第一魔术师在圣彼得堡的房产,林雨行第一次来,逛了一圈,对这头老狐狸的审美他还是挺欣赏的。   傍晚的时候,秀千代被他派出去踩点了,他摇着扇子,一个人站在窗口,这个位置可以把整个圣彼得堡都尽收眼底,他不得不感慨千代老师真是有先见之明。   庭审前关押罪犯的地牢就位于圣彼得堡底部,他远远可以望见地牢入口的把守卫兵,那是一座用念属性金属全方位打造的地牢,号称全世界最难以攻克的监狱,还有「小无名岛」的美称。   再厉害的奇术师进去了,也和普通人无异。   在隔绝一切奇术能量的念属性金属面前,只有科技军火才能彰显出人类文明的丰功伟绩。   就算林雨行全盛时期,他也拿念属性金属没有任何办法,这种属性能免疫常见的地水火风圣暗毒,还能将包括时空法则在内的一切奇术公式都屏蔽。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念属性金属并不是人类文明的产物。   至少不是来自这个文明的。   是在第一次星际奇术大战之后,官方远征队从一个遥远星域的海底矿山开采出来的,但那片海域本身就不在星云台的地图上,科学家说,那是域外文明的东西,是随着奇术新星一起坠落在这片宇宙里的。   后来这种金属元素被官方大范围开采垄断,也依旧得不到它的元素公式。   这意味着只能拿它作为金属材料用以投入军事武装,而无法应用到奇术领域。   奇术师没有元素公式,就掌握不了念元素的真正本质。   就无法如同创造火焰铠甲、地元素领域一样,创造出念属性铠甲、念元素领域。   一旦能成功,那简直是比忍者的上古金蝉还要无敌的存在。   因为金蝉只是免疫物理和法术,而念元素还能屏蔽时空法则。   林雨行忽然有了一个相当疯狂的想法。   却在他抬脚准备跳窗出行的时候,门被人撞开了。   硬是赶到传送大厅、挤上最后一班神罗-圣彼得堡星际传送门的羽上贤人,头发都乱成了一团,他怒气冲冲站在门外,情绪都要爆炸了:“我觉得我可以去报名下一期《千里追妻》节目了操!!”   作者有话说:   二更夸我!   ——   传送门可以让队友在两地来回,原理是这样的。   秀千代在家里开门A。   因为她并没有圣彼得堡的烙印,所以她开门之后,需要去神来国当地的传送大厅,用顶级星际传送门去圣彼得堡。   到了那里之后,开门B。   她和队友就可以在AB两点之间随意往返。   甚至她还可以浪到别的地方去开门CDE。   队友在ABCDE之间都可以瞎几把传。   当然,距离越远、门越多、维持时间越长,消耗的能量也越大。   秀千代这种级别,大概能支持东西方星域这个距离的AB门,能一直维持住。 第65章 万华千代 纷繁 ◇   圣彼得堡, 护城河畔。   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懒洋洋地倚在河边的栏杆上,他面前正有一个新鲜的游行队伍在高喊口号。   “好吵。”   纷繁百无聊赖地闭上了眼,凭什么垃圾无无非要他来捞人啊, 那个袈裟怪有什么好的,除了看相算命就只会摇尾乞怜,纷繁心想, 给他安条尾巴上去,绝对比电动马达还摇得快。   少年哀哀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等到了日落归西。   他宁愿把护城河水倒灌,让城市乱成一团,或者把最高审判所轰个洞, 看人类兵荒马乱,都好过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走繁琐的公文流程、把人从地牢里捞出来。   这是解无常亲自拜托他做的事。   还拿了SABIT最高级别的文函, 盖了局长印章的那种,让他来圣彼得堡、在日落之后等守卫换班,然后把文函交给上夜班的典狱长,把人搞出来,还不能惊动任何媒体和群众。   对于别人来说, 这已经是一路绿灯直通车了。   对纷繁来说, 他真的好想把监狱轰个洞啊。   他才不想按人类的规矩办事!   而且, 他好饿啊!   在这一刻他格外想念他和解无常、无间观音还在神来国的时候, 那个国家的寿司刺身比西方星域的牛排汉堡好吃不知多少倍,那时候他们「三无组合」还能常常碰酒赏月,解无常自称小无无, 他的老师无间观音就是大无无, 至于他, 他全名纷繁無妄, 他们喊他宝贝无无。   他不要,他觉得大无无才好,于是非要自己当大无无,让无间观音去当垃圾无无。   无间观音就说老解才是垃圾无无。   解无常不肯啊,说我是垃圾,那老师你就是人渣。   纷繁说我不管反正我最大我要当大无无。   三个人就在花前月下打成一团。   后来,人渣无无被大骗子打死了,垃圾无无醉心权术,豆豆和袈裟怪只会拍马屁,再也没有人喊他宝贝无无了。   这日子实在太没劲了。   “这么没劲,要不要考虑跳槽呀?”   ——   听到一个阔别十年的声音,纷繁睁开了眼,然后他就看到那人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一双漂亮又卑鄙的杏眼,化成灰了他都认得。   少年清爽的眉目顿时拧成了一团,好像面对着一份让他意外又讨厌的晚餐——“大骗子!你怎么还没死啊!”   “啊呀,真是的,运气一直不好,就一直没能死成。”林雨行摇着一把扇子,扇子上还写着一个「菜」字。   少年顿时来了兴致:“要本座帮帮你吗!”   “不要。”林雨行嫌弃地说,“纷繁太菜了,起码给我打工一百年才能帮得上我。”   “胡说!”少年跳到了高高的栏杆上,以一种危险的姿势蹲在那里,“本座踩死你们人类就像踩死蚂蚁那么简……嗯?他是谁啊?”   少年这才发现林雨行身后还站着一人,一头长发胡乱地披在肩上,眉目炯炯,红唇凿凿,一身素衣羽织也盖不住他星辉朗月的气质,哼……长得没有自己帅,身材倒是很好,不是个简单的蚂蚁。   那就给他取名叫大蚯蚓吧!比蚂蚁高一个档次!   纷繁在大蚯蚓身上感受到了人类以外的血统,也不知是那个兄弟姐妹的后裔。   只是这血统也太稀薄了,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他听到那人大叫——“老子是他老公!”   说着还把大骗子揽在怀里,后者摇着扇子,在他怀里慵懒一笑。   纷繁成功被恶心到了:“两个废物!竟敢说本座菜!”   林雨行轻飘飘的声音:“那我们就来比一比呀,纷繁大人。”   又是这熟悉的语气,贤人暗道不妙,还好不妙的另有他人。   少年果然掉了进来:“比啊!来啊!输的人沿着护城河裸奔三圈!还要给对方打工一百年!”   “那就比谁先打破那座念属性监狱吧。”林雨行对着远处的地牢大门扬了扬下巴,“如何,你的老秃驴和我们的小公主都在里面,正好大家都要救人。”   “来啊!本座正有此意!”   “前提是不能惊动守卫哦,谁惊动了谁就算输!”   “那有何难!”   纷繁一晃就不见了人影,他再出现的时候,人已经在地牢大门口了,空间法则在他指尖就如流水一样倾泻开去,一排荷枪实弹的守卫毫无所觉,任由他把一堆法术噼里啪啦砸的墙上,却连一个小坑都没砸出来。   果然是念属性金属。   屏蔽所有奇术。   纷繁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大电锯。   这是念属性金属制作的电锯,专门用来切割念属性本身——这个来自域外文明的奇特属性,连辐射都能屏蔽,却屏蔽不了自己。   念克制念本身,这是它唯一的弱点。   次元研究所对于念属性的研究,除了元素公式始终解不开,其他的研究领域几乎都已到了极致,纷繁开启大电锯就直接捅进了墙里,他信心满满地开始切割一个圆形门洞。   还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骗子和大蚯蚓,那两人动都没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办法,估计是看傻了吧,两个乡巴佬,纷繁心想,念属性大电锯可不是外面能搞到的东西,这个金属在军武领域有大作用,直接被SABIT垄断了,遥远星域的所有念金矿山都有重兵把守,星际拍卖行都买不到——这是严厉禁止流入民间的战略物资,谁碰谁死。   这也是纷繁愿意跟着解无常狼狈为奸的原因,毕竟银河强权、超绝科技,好玩的东西太多了!   这么想着,他的门洞已经切割了半圆。   只要再切一半,成功破墙,他就赢了!   等他赢了就让大骗子每天给他端洗脚水!那家伙可比垃圾无无顺眼多了!   美滋滋的少年扒在墙上吭哧吭哧地苦干着,满头大汗也不在乎。   全然没发现他背后正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地牢门口。   就在他眼看着锯完了大洞只要一推就能破墙成功的时候,他听到守卫毕恭毕敬的声音:“纷、纷繁大人您怎么来了!”   ——   手里一松,他的电锯都要吓掉了,转头一看,墙下的守卫正在点头哈腰!可他们面前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团白花花毛茸茸的球一样的东西,在守卫鞠躬的时候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他飞来。   纷繁瞬间打出一连串攻击,都是来自空间法则的致命伤害。   什么东西,竟敢袭击他!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玩意并不是来袭击他的,他只看到一面五光十色的镜子一闪而逝,同一时刻他自己打出的攻击被镜子反弹了回来,弹回他用以隐藏自己的亚空间之上,瞬间他的空间法则如雪崩一样破碎,他直接暴露在了监控探头的照射下,哪怕他在毫秒之间又重新藏好了自己,警报也如破空鸣笛一样响了起来。   而他忙着掩盖自己的身形时,他辛辛苦苦锯下来的墙壁,已经被一团白毛大狗一样的动物给叼走了……   所有守卫都聚集在墙下,一边拔枪警戒,一边面面相觑,他们抬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只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号称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念属性监狱墙壁,直接被人锯开了一个大洞!   “靠!”纷繁在警报声里不得不撤退,虽然守卫在他眼中也是蚂蚁,可垃圾无无千叮万嘱他不要在节骨眼上闹出麻烦来,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吵死,他就不得不决定这只是一场平局。   “这次不算啊!大骗子!下次再比!”他想回头找林雨行的时候,却哪里还有恶心二人组的影子。   林雨行躺在秀千代别墅的沙发上,他面前摆着那块半米直径的念属性墙壁。   “千代老师干得漂亮!”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着正在和炸鸡搏斗的秀千代,为了感谢她的完美演绎,贤人被迫给她加了三个鸡腿!   “我以为你要去救梅姐姐。”贤人说,“原来就为了搞一块墙壁下来。”   “梅姐姐最多明天就放出来了。”林雨行用一种十分赞叹的语气——“这可是被官方垄断的念金属哦,除了潜入次元研究所的仓库,我都想不到还能从哪里弄到这么大一块来。”   他伸手轻轻抚摸在那银光色的美丽金属上,像抚摸着爱人完美的胸膛,贤人发誓王八蛋从来没有用这么炽热的眼神看过自己,好像那块墙壁才是他真心相爱的情人。   “就是这个东西,带回去有点麻烦,不吃空间法则,没法传送,这样吧贤人……”   王八蛋的尾音又软又嗲,贤人再次暗道不妙,这次不妙的人是他自己了。   “贤人开车把它带回去吧!”   贤人:……   “贤人千里迢迢也要过来,不就是来帮我运货的嘛,贤人真是个好人!”   贤人:QAQ;   到底谁是你的情人啊!   贤人发誓他绝对没有吃一块墙的醋,秀千代因为被加了三个鸡腿,满心欢喜地天一黑就出门干活去了,所以贤人趁着夜色把王八蛋压在了床上,让他这么帅一个阴阳师去当货车司机他也是要奖励的好吗!   王八蛋还在他身下淡定地夸他:“贤人,你真是我的神明。”   贤人酸酸的:“你下午还说纷繁是你的神明呢!”   “他是真正的神明哦,你家先祖麒麟公主都比不上他。”   “是吗?他那么菜!”   “他呀……就是脑子不太好。”王八蛋柔软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贤人不要小看他的实力,他能与全盛时期的我对决不败,他是连白日梦都无法对付的存在。”   “你却想叫他给你打工?”   “人心和实力是两回事,他迟早会离开解无常的。”林雨行说,“他们两个的故事呀,又不是我和贤人的样子。”   贤人抓住了重点!“我和你什么样子?”   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贤人想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好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神明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长发的卷尾扫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听到神明热乎乎的声音:“今晚给我亲你。”   他笑:“贤人又不是没亲过……”   “我想亲你所有的地方。”   “这是千代老师的卧室……”   “没事,千代老师不会怪我们的。”   “……”   他哑哑地应了一声,神明正在一件一件地脱去他的衣服。   一圈一圈地解开他的绷带。   伤口还有好几处是裂开的,特别是今天踩了秀千代的传送门过来,他其实承受不起空间法则的折腾,但此刻被压在这唯一的卧室唯一的豪华大床里,他又不觉得多疼,甚至还期待着神明的双唇一寸一寸吻过他的伤痕。   只可惜……   林雨行闭上了眼。   在心里开始默念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啦。   因为前面修了7w字的文,我已经要shi了。   明天继续日六。 第66章 万华千代 秘药 ◇   五。   最后一圈绷带被拨开, 他千疮百孔的胸膛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神明的眼底。   昏暗的灯光下,贤人的呼吸慢了一拍。   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却每一次都会想起这个人在黑暗中独自挨过的岁月。   每一次他都恨不得穿越回过去, 告诉他,他在这里。   四。   神明丢了一个暖风呪在他身上。   他动了动,他其实不喜欢人造法术的温度, 太假了,那是他厌恶的虚假。   就像他也不喜欢绷带,那意味着束缚,让他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在没有遇到贤人的从前,他宁愿迎着寒冷, 迎着刺骨的痛楚,迎着里衣面料和嶙峋伤痕的每一次碰撞, 至少,那是真实的。   如同此刻神明落在他唇边的吻。   他伸手抓住了羽织的衣襟。   三。   贤人开始啃他的脖子,轻轻的,痒痒的,他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起秀千代啃炸鸡的样子。   不知自己在贤人嘴里是不是也有那么香, 他想, 脖子有什么好吃的呢。   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微微地偏了偏脑袋, 却被贤人伸手穿过他的后颈,将他用力地捧了起来——“你笑什么?”   啊,被发现了呢。   二。   他的脑袋向后仰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被贤人吻上了他的喉结。   温热的唇舌舔上来的时候, 好像有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一瞬间就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 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要。”   他伸手推他, 推不动,开始扯他头发。   上一次被吻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这块皮肤格外的敏感。   敏感到让他词穷。   于是只能重复着,哑声求他:“不要。”   他怕这副躯壳失控。   一。   现在是贤人笑了。   在倾泻的夜色里,笑得像条狗一样。   他发誓这个人是属狗的。   他好想抬脚踹他:“贤人笑什么?”   “我在笑……哈哈哈,气概无双的林先生也会有弱点啊?”贤人屈身上前,用膝盖顶开了他的双腿,以一种极近的距离浪笑着说,“林先生,亲个脖子你就不要不要了,等我上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叫破天啊?”   ——   林雨行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力气大到险些把贤人撞出鼻血。   他听到自己振振有词的反问——“凭什么是贤人上我?明明是我上贤人!”   贤人捂着鼻子:“就你这副身板,算了吧!”   ——   和身板有什么关系?   他打架输过他吗?   没有!   他跳起来就要跟贤人动手,却一个用力扯开了左肩到右腹最大的那道伤口,顿时脸色一白,偏又咬着牙非要跟贤人分个胜负,贤人不想跟他打,就拿起床头的念金属墙板当做盾牌挡在自己面前。   别问他为什么王八蛋睡觉还要抱着这玩意。   不抱他,抱一块墙!   总之贤人现在不吃醋了,他发现墙板真好用啊,王八蛋的所有攻势打在上面都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一个坑都没打出来。   林雨行气坏了,贤人笑死了。   嗨呀,能看到王八蛋这副样子,再让他千里追妻一百遍他都乐意!   正当林雨行要飞身而上踹开墙板和贤人肉搏时,大厅里的传送门猛地升起了光芒。   零。   倒计时结束。   秀千代跑了出来。   还是狐狸的模样,嘴里却说着人话——“羡月先生!你料的没错!纷繁去捞袈裟怪的时候,果然放了个假的梅丽娅在里面……啊!你们、你们、臭小子你对我家先生做了什么!!”   只见她的豪华大床上,鲜血淋了一床,她的羡月先生正跪坐在半床被子里,面色苍白,浑身冷汗,一只手捂在胸口,疼得在那里喘气。   秀千代嗷的一声。   贤人又举起盾牌。   “贤人……”林雨行哑着声音打断了眼看就要二度爆发的卧室大战,“你去跑一趟吧,我动不了了。”   说着,他交代了一番,又把羽上贺道从华奇协带来的那瓶秘药塞到了贤人的手中。   药瓶上沾着他还温热的血,贤人叹了口气,收进怀里。   “我这就去。”   天色已暗,街上游行的群众仍未散去,他们正等着亲眼见证充满历史意义的一刻——当局迫于民意、刚刚宣布了即将无罪释放瓦拉里洛公主,还要送她「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勋章,泰拉国大使馆的车辆和官员都已经等在了最高审判所门口。   而根据林雨行的判断,就算SABIT放人,解无常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会让灵媒秘术就这样从手中溜走的。   所以他一早就拜托纷繁亲自出马——如果只是为了捞出神月弦三郎,一纸密函过去,一路绿灯直通车,根本不必让一个古神掺和其中。   只有纷繁来做这件事,才能弄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假梅丽娅还给泰拉政府,在平息民意的同时,把真梅丽娅带回解无常身边。   纷繁编写意志产物的本事,完全不亚于林雨行。   贤人和秀千代通过传送门返回,穿过护城河的河底通道,来到地牢隐藏于城堡地下的另一个出口,这里通常用于秘密押运犯人,罕为外人知,平常也是重兵把守,但此时守卫都被撤去,纷繁带着一胖一瘦两个蒙面人影悄无声息地出了地牢,眼看就要进入河底通道扬长而去。   贤人叫住了他。   “哟,大蚯蚓!你来干什么!别是来抢人的吧!”   纷繁很高兴地打招呼,大概是古神血脉的隐约共鸣,他并不讨厌这个年轻阴阳师,至少他比大骗子顺眼多了!   贤人嘿嘿一笑:“有什么好抢的,一个假的也就你稀罕了。”   “?”   “我是来嘲笑你大费周章,结果带了个假公主回去当宝啊,哈哈哈。”   “什么?不可能!”   纷繁一脸不相信地扯下了身后两人的兜帽,没错啊,一个是袈裟怪自己人,一个是在监狱里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反抗的小公主——在SABIT注册登记的奇术师,因为体内种植的意志芯片的关系,再是本领高强也无法逃避来自意志级别的镇压。   世界第一灵媒师,一样是阶下囚。   那种痛苦可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纷繁亲眼看过SABIT的背叛者被抓回去受刑,一秒钟就必然惨叫,两秒钟就恨不得咬舌自尽,能承受三秒钟的,最后不是变成白痴,就是意志崩溃七窍流血而死。   梅丽娅明显是反抗过,所以纷繁见到她的时候,她披头散发,狼狈极了,连耳朵孔里都流着血,双眼黯淡无光,一副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样子,就是这样她都不肯吐出灵媒秘术,他们又不敢真的把她弄死,就僵持在那里,好不容易等到上面的命令来了。   把真梅丽娅带回次元研究所,把假梅丽娅释放。   两个命令同时抵达,纷繁轻而易举就把梅丽娅和神月弦三郎一起带了出来。   现在却说是假的?   纷繁不信:“你在质疑本座的智商!”   说着他还抓了把梅丽娅的头发,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泰拉公主么,公主还毫无生机地瞪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真公主早就被我们送往泰拉国大使馆了。”贤人嗤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骗你把墙锯一个洞的?大使馆的车现在还在门口,就是为了迷惑你,拖延时间,等公主安全抵达泰拉,你就只能哭了,哈哈哈,哭鼻子!”   “不可能!”纷繁大叫起来,“就算破了个洞,小无名也重重机关!你们这些外人怎么可能顺利进去换人!”   “你还真是蠢啊!”贤人说着走到梅丽娅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了脑袋,“你自己看啊,真公主是戴着泰拉皇室的伽蓝耳环的,这个假的没有哦,纷繁大人,你也算造假高手了,这点细节都不注意吗?”   却趁着纷繁查看的时候,借着捏她下巴的动作把手中的药丸送进了梅丽娅嘴里。   梅丽娅咕咚一口就吞了,她知道贤人是来救她的。   纷繁将信将疑,他还真不记得有什么耳环:“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不信的话,发动芯片终端试试啊。”贤人无所谓地说,“你们管理手下的狗狗,不会连狗链都没带吧?”   “本座当然有!”   纷繁拿出一个指环状的装置,对准梅丽娅按了上面的红色按钮。   没有反应。   不可能!   贤人还在嘲笑他:“该不是没电了吧,哈哈哈,下次出门前记得充电啊。”   “闭嘴!”   纷繁又使劲按了几下,他亲手带出来的真公主依旧是毫无生机地站在那里,就像个玩具娃娃。   在他的认知里,不可能有什么人能抵挡的了意志层面的痛苦,除非那就是假的。   “本座不信!!”纷繁怒了,他千里迢迢亲自办差,怎么可能失手,但他又确实知道林雨行的造假能力完全可以瞒过他,他不是第一次在大骗子手上吃亏了,如果里面那个一开始就是假的……   不可能!最高审判所的防御级别是天衣无缝的!就算他锯开了一个墙洞都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闯入换人!连他自己进去都要递公文、走流程,不然他何必搞那么麻烦!   仿佛为了确认是自己的控制端坏了,他又对着神月弦三郎按下了按钮。   顿时袈裟怪的惨叫声响彻了河底通道。   纷繁:……   没坏啊!   难道这个公主真的是假的吗?   他又对着梅丽娅按了几下,依旧无动于衷,靠!   甚至连一丝皱眉的表情都没有,毫无痛苦。   “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哦。”贤人学着王八蛋的语气,相当好心地告诉少年,“泰拉国的飞船还没离开哦,他们没有幻术师开传送门,只能坐飞船离开,还要走破灭山脉的星云航线才能避开你们的截杀,哎呀,那个地方可是有好多飞船失事的事故呢!”   纷繁嗷了一声,人如火箭一样地冲了出去,直接把河底通道冲出一个大洞,直到出了空间法则的屏蔽范围,他才撕开空间裂隙直奔遥远星空里的破灭山脉而去,什么袈裟怪,不管了,垃圾无无说灵媒秘术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所以……这玩意怎么办?”   在顷刻间就汹涌灌入的河水中,秀千代踢了踢正在水里抽搐打滚的神月弦三郎。   “把他送给地面上那些土屋的粉丝啊,他们一定会热烈欢迎他的。”   贤人飞起一脚,就把神月弦三郎当球一样踢出了纷繁撞出的那个大洞。   然后和秀千代、梅丽娅一起踩着传送门回到了山顶的豪宅。   “药效只有一个小时。”林雨行正在大厅里等着他们。   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手里握着故梦,身后是早就开好的一道空间裂隙。   “千代老师,拜托你送梅姐姐回羡月楼。”他用一种竭力平静的语气说,“如果梅姐姐想辞职,那么在一个小时的药效内,贤人的祖父可以为她做拔除芯片的手术,从此天大地大,重归自由。如果她不愿意……”   “草!”梅丽娅终于像活了过来一样,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一吃那药她就知道怎么回事,知道要怎么演戏,不过她也一直在震惊这群人竟然能拿出抵抗意志层面痛苦的秘药——“辞职?老娘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群狗东西全部变成白痴!!啊!你们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折磨老娘的!我草!!”   “公主息怒,骂人不好……我们要做文明人……”   秀千代搀扶着浑身狼狈却骂人骂的无比起劲的梅丽娅,直接从林雨行开的空间裂隙回到羡月楼去了。   东西方星域的距离太过遥远,过了好一会,林雨行才关了裂隙,然后他就倒在了贤人的怀里。   贤人的羽织都被他的血打湿了。   他却低低地笑着,还高兴地把一只手举到贤人面前——“看,我把千代老师的车钥匙偷来了哦!”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67章 万华千代 赞歌 ◇   土屋和弥的追悼会举办的那天, 天空下着丝丝小雨。   雪川光亲自写的悼文,亲自在烟波湖畔登台悼念。   秀千代、梅丽娅、林珰都在台下,一头狐狸和两个女孩子都是《银河档案》第一季的剧粉, 林珰还是土屋本人的铁杆粉丝,就算当局不给张扬,她们也坚持要把这一场追悼会办下来。   烟波湖畔站满了人。   很多人都在哭。   梅丽娅的手术相当成功, 她现在已经是个完全自由的奇术师了,她没有回去泰拉国继续当她的瓦拉里洛公主,厌恶了权力旋涡的她,选择了留在羡月楼,特别是在她洗澡时发现林珰脖子上挂着神月巫女的传承之物的时候。   林珰还在等着长大后妈妈回来接她, 因此每天都在努力读书、努力练习法术,好让妈妈接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变得非常棒了。   她对母亲的记忆停留在三岁时那一场火光冲天的战乱。   梅丽娅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出生就背负着血脉的诅咒,刚有记忆就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长大后又不得不低下自由的头颅、加入SABIT当一条狗。   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多得多的,比她更不幸的人。   却比她更用力地在过好这一生。   如果没有妖域封印,没有恶魔诅咒, 没有神社灭门, 没有流离失所, 沙缇娅和神月蓬莱原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胜过血脉姐妹。   就让我来完成母亲没有做到的事吧。   这是梅丽娅对秀千代说的话,为了林珰这个小妹妹,她也要留在羡月楼, 陪她一起长大。   有些东西, 就算人死去了, 也依然是可以留在世间的。   就像阿光, 他要把土屋的美好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黑暗伯爵一生枭雄,而土屋,他是一位英雄。”阿光在台上握着话筒,说着悼文最后的段落,“黑暗伯爵是一场玫瑰的赞歌,土屋则是划破暗夜的流星,是流星坠落的轰鸣。”   “流星易逝,生命短暂,可这道光亮,却永远驻留在我们心间。”   “不必迷茫,不必哀伤,土屋带给我们的,是永不与暴力犯罪相妥协的信念!是燃烧自己也要照亮此世的瞬间!”   那一刻,少年清瘦的身形在雨幕里竟是格外英挺,台下早就哭成了一片,许多陪着孩子来的大人也都在悄悄抹泪。   明日山真理和雪川白马站在人群之中,共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雪川白马看着儿子阔别多时的模样,什么都没说,他看了一会,转身就走,任由冬春交季时的这场雨落满他的灰发与肩头。   “哎!雪川!”明日山追上他,“你不是来抓阿光回去的吗!说这个不肖子还敢和娱乐圈扯上关系,早上还骂了好久,你就这么走了啊?啊?还叫不叫他回家准备司法考试了?还是要我去带他回来啊?”   ……   从圣彼得堡开车回神来,直线距离至少也要两个月。   贤人的飞行呪加上秀千代的顶级豪车,不用空间跳跃的话,大概半个月。   林雨行说他已经想出应对妖刀般若的办法了,所以回去并不着急。   贤人也就不用空间跳跃,只是把车速拉到最高,笔直地在星海青穹里开着,一来王八蛋的身体受不了空间法则,他的宝贝墙也不吃空间跳跃,二来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想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星星。   他这一生风骚倜傥,却从未和什么人一起浪漫过。   特别是……和一块墙一起浪漫!   操!   贤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说服让一块墙坐上他的副驾驶的!还用安全带捆得结结实实,生怕大宝贝跑了似的!   王八蛋在后座直接睡起了大觉。   偶尔醒来的几次,也只是模模糊糊地问他,到哪儿了,贤人辛苦了,贤人真是个好人。   贤人念着他伤重,又不好揍他,为了给梅姐姐一个真正自由的身份,也只有他拿的出这等格局了。   还同时救赎了阿光父子和土屋。   算计了纷繁的同时,还买一送一,搞了一块大宝贝回来。   SABIT头号通缉犯在人家眼皮底下把监狱搞走一块墙!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贤人就这么和一块墙一起看了半个月的星星……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听他用软软哑哑的声音在他身下喊「不要」!   回到羡月楼的那天,林珰都快要开学了。   贤人进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是什么泰拉大巫师的迷信道场啊!   这门口吊着的并蒂莲藕是怎么回事!这是吊死鬼吧!   这墙上挂着的古代皇室鸳鸯谱是怎么回事!京都博物馆里偷来的吧!   满楼高悬的浮灯花火,从前那么好看的样子,现在……一眼望去,灯上写满了生生生!   啥玩意啊!到底是谁胆敢冒着被王八蛋打死的风险爬上去写的字啊!   还有厨房里他的电饭锅呢!为什么被换成了一个子孙桶!谁告诉他们子孙桶是用来做饭的啊!有没有文化啊!!   竟然连餐桌上都摆着一对可怕的灵媒娃娃……这是恐怖片的鬼婴吧!!   以及——为什么他卧室里放着十八张大床啊!还有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了啊!   贤人都要崩溃了,半个月不见,这些人在闹什么东西!把王八蛋的家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梅丽娅……梅丽娅还在从狗狐狸嘴里叼着的篮子里,拿出一颗颗熏过香的栗子,铺在王八蛋最喜欢的那张软椅上,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栗子孩子、子子子……这还怎么坐人啊!   林雨行冷着脸走进了屋:“你们在干什么?”   “哦。”梅丽娅拍了拍软椅,“你等等啊,马上就摆完了,贺老头叫你们早生贵子,说都是测了风水玄学的,我们正在帮他布置啊。”   林:……   “别生气别生气。”贤人赶紧给他倒水,“我老头脑回路不同于常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老婆来喝水喝水。”   林雨行忍着胸闷气短,接过茶盏,刚要凑到唇边,忽然神色一变,直接就把那茶盏砸了——“你们想毒死我?”   “啊?”   贤人惊恐,这么大脾气吗,完了,老头惹毛他了。   “贤人!”   “啊?”   林雨行抬脚就往餐厅走去——“老子饿了!”   贤人赶紧给他做饭,顺便把子孙桶藏了起来,还好王八蛋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他想,他不会看到的这可怕玩意的。   结果开饭的时候……   贤人数着桌上多出来的三个饿死鬼——   梅姐姐、秀千代、羽上贺……“老头子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老头抱着他的游戏机:“这里不会掉线啊!市中心信号太好了!我已经二十连胜了哈哈哈!”   “混蛋你给我回家去啊!好不容易铲了祖坟拉的光纤啊!那不是白铲了吗!祖母会在棺材里气得复活的啊!”   贤人生怕老头再把他老婆惹毛,他在晋江看了那么多婆媳文不是白看的啊!   “不会的!”老头哼哼唧唧,“我给她多买两个皮肤她就不生气了!”   贤人:……   老头打游戏的角色都是用的祖母的名字,为此还用阴阳术作弊搬空了游戏商城的皮肤,还把祖母的排名打到了全服第一,谁敢超过他他就下呪让人家连输一天。   贤人不肯放弃:“你会加剧餐桌上的代沟差!!”   老头瞥了秀千代一眼:“不会的,你们的二哈都两千岁了,我还是个孩子!”   正在和炸鸡搏斗的某只:??   贤人挥舞着锅铲又不敢打破敬老爱幼的美德:“混蛋你给我回去啊!!”   “不要!我不想回去吃外卖!”老头理直气壮,“而且我看羡月楼风水不好,我吃完饭再给你们布置布置,保证三年抱俩!”   “你来了才叫风水不好吧!!”   ……   一顿饭刚吃完,林雨行就抬脚出门去了。   一句话没说,没人知道他出去干什么,贤人都没追上他。   下午,他回来了。   双手提着两把大电锯。   贤人&老头:……   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五卷完!   明天第六卷 ,冲鸭!!   卷六 先祖回响 ◇ 第68章 先祖回响 道心 ◇   距离羽上贺道与鹤井十三的约战, 还剩半个月。   当晚,羡月楼的第二次会议正式召开。   羽上贺道,秀千代, 羽上贤人,梅丽娅,雪川光, 林珰,六个饿死鬼在长桌边正襟危坐。   林雨行坐在席首,八人位的长桌,只剩他对面的——最后一个位置还空着了。   林雨行清了清嗓子:“在开会前,我有个事情要说明。”   众人乖巧。   林:“我和贤人搞在了一起是没错, 但这不是你们把我的床搬走的理由。”   阿光正在捂着林珰不许笑,老头低头玩手机装作不知道。   “也不是你们把生子呪丢进我茶壶里的理由。”林雨行冷冷地说, “我和李云香共事多年,什么毒没见过,你们以为能毒倒我?况且——”他又拖长了声音,哼了一声,“我和贤人志不在此, 你们不用徒劳了。”   “噗!”贤人正在喝水, 直接就喷了, “谁这么缺德啊!老头!是不是你干的啊!”   “不不不怎么可能是我呢, 我还是个孩子呢!”老头把头摇得像破浪鼓,“我连生子呪三个字怎么写我都不会,肯定是在座的哪条畜牲干的!啧, 缺德!”   秀:?   林雨行敲了敲扇子:“现在开始讨论贺老的约战。”   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从前约架, 说好听点, 是单挑不败, 说难听点,是从没赢过,这次鹤井有了妖刀般若的加持,反伤一切法术,贺道要么不打,打了必败。   败了就要让出降灵神社,使妖域封印落入委员会手中。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打开封印去古代妖域干什么,但神月巫女当年拼死也要封堵,那如今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众人这次第一时间把视线投向了阿光。   阿光惊恐,他只会写小说和订床啊!高手对决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事情啊!他和珰珰学了这么久的奇术,也只能勉强做到隔空摄物,也就比樱庭月强了那么一点。   “阿光别谦虚了,听说土屋事件全靠你出谋划策,林先生都夸你是羡月楼的台柱了!”梅丽娅看到阿光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的样子,眼中就发出了精光——“小弟弟,没灵感的话,要不要姐姐帮-帮-你-啊?姐姐有很棒棒的精-神-振-奋-大-法哦!”   阿光:救命……   秀千代甩了甩尾巴:“梅丽娅你去把鹤井变成白痴不就好了?”   “不行的。”贺道说,“鹤井的太刀术之境,已把「刀意」凝练如实质,刀意护体之下,连精神攻击都无法渗透。”   贤人跃跃欲试:“老头,还是我上吧,我去帮你用箭射翻他!”   “我不要面子的吗!哪有让你替我出战的道理,况且,”老头看了首席那人一眼,“我还等着抱曾孙呢!贤人你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干活!”   “那我们和他对着反啊。”在林雨行骂人之前,秀千代赶紧拿出了万华镜,“妖刀能反伤法术,我的万华镜还能反射一切呢,他总不会想和你拼命吧?”   “概念不一样。”贺道否定了她,“反伤是你会承受你造成的伤害,反射只是弹回来,并不一定会打到你,以鹤井的能力,让他避开自己的刀意是轻而易举的事,也就是说,你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却一定能反伤到你,只要拖成持久战,耗光你的体力,胜者依旧是他。”   高手对决,通常是以招拼招,不存在什么纯防御,所以面对鹤井的攻击,以拼招作为对策的话,一定会受到反伤。   纯防御更是下策,拿再坚固的盾牌出来,也迟早会被他砍破。   包括念金属。   念金属屏蔽一切元素伤害和时空规则,却不能抵抗纯物理伤害。   林雨行拎了两把大电锯回来,虽然锯了一下午才把那墙板锯下一小块,但也能证明念属性对无属性伤害拥有75%抵抗的特性,并非完全免疫,只是不如念电锯锯起来那么轻松罢了。   以鹤井的太刀术,那登峰造极的物理极限,多砍几刀,他就能把念盾砍爆了。   “暗元素可以!”贤人忽然说,“暗元素就是专门反伤物理用的,只要我们想办法搞个暗元素护甲出来,他反你法术,你反他物理,那就打平手了啊!”   林雨行看了贤人一眼。   贺道也看了贤人一眼。   贺道摇头:“问题是上哪里去搞暗元素护甲?”   英伦皇家奇术学院只教地水火风四系元素应用,而光元素被教廷里的圣父圣母们使用在治疗领域,毒元素多被用以军事战术领域、以及某些冷兵器职业以此立命,念元素来自域外文明。   而暗元素应用,在第一次星际大战之前就绝种了。   确切地说,是盛产暗元素的幽暗星域,在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的时候就消亡在时空乱流中了。   连阿光都在奇术历典里读过这段历史——旧历末年,在银河系的混战大洗牌中,妄图登顶银河之巅的暗裔们被全部歼灭,包括他们出生的幽暗星域也被打碎,从此世上再无暗裔,他们的所有奇术绝学也成了消失千年的回响。   并不是没有暗元素,甚至随处可见,有多少光,就有多少暗,宇宙间的能量是守恒的。   但只有幽暗星域的暗裔们,才懂得如何提取、操纵、凝练这种元素。   现代的科学家哪怕坐拥无数暗矿,也只能干瞪眼。   次元研究所对暗元素的研究比念元素早的多,却至今都没个结果。   元素公式就是最关键的东西。   只要元素公式被研究出来,套进现有的其他元素公式里,比如火焰护甲、寒冰护甲、闪电护甲,那就能把暗影护甲造出来,就能反伤一切物理伤害。   就不怕妖刀般若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阿光身上。   阿光:我只是个写书的啊!   最后还是林雨行给阿光解了围:“就算去抢一座暗矿回来,我们也没有元素公式,造不成护甲。对付鹤井,我有另一个办法。”   他说:“关键不在于妖刀,而是鹤井本人。”   “鹤井是个真正的武痴,对付这样的人,不在于他手中的兵器,也不在于破他的招,而在于破他这颗武道之心。”   “只要让他羞愧于他的行为对不起他这颗武道之心,他自己就会认输。”   指挥使大人这番话一出,众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在场的除了林珰年纪小,其他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鹤井十三本身不算个坏人,从不参与争权夺势,也没有滥杀无辜的黑历史,他就是个一心追求武道极限的痴人,和柳红英、羽上贺道年轻时还常常切磋比试,亦敌也亦友,就算他被利用,真正和羽上贺道打起来,林雨行也不希望他们两败俱伤,或至死不休。   这是林雨行掩在首席身份之下的、最温柔的地方。   就像他也不是真正想破鹤井这颗「武道之心」。   他说:“只要让这场对决无法展开就可以了。”   梅丽娅搓手:“那还是让我去把他变成白痴啊!这个我在行!趁他睡觉或者拉屎的时候就可以了!他总不能24小时都开着刀意吧那也太累了。”   “不用这么麻烦。”林雨行摇了摇手指,“贺老,其实只要你在对决当日……”   然后用法术传音说了一句什么,众人都没听到。   只见老头听完,愣了一会,说了句「卧槽」,然后就狂笑起来,把椅子都笑翻了——“我的好孙媳,你太机智了!哈哈哈!你们的孩子一定会遗传你的智商的哈哈哈……”   林:?   在林雨行破防之前,贤人赶紧对他老头丢了个噤声呪。   把老头从会议桌上屏蔽了。   林雨行说:“也不是让你们羽上家一直避战,这对你们辛苦经营的名声不好。只要拖着,把这场约战拖到三月,就有解了。”   三月十二日,柳先生被杀害十周年祭。   华奇协全体,还有他们羡月楼全体,还有鹤井十三,一定会去台州岛祭奠柳先生。   所以这是让两个老头来一场坟头对决?在昔日挚友面前?贤人看着王八蛋,王八蛋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散会后,贤人跟着他就进了阁楼。   床没了……也是有没了的好处的。   阁楼已经被林雨行变成了一个大型施工现场。   从圣彼得堡带回来的那块念金墙板,被林雨行像宝贝一样地摆放在施工现场正中,墙板已经少了一个角,他花一下午锯下来的,现在正拎着电锯把那个角切成一把小刀的形状。   “体力活让我来吧。”   贤人上前拿过了他手中的电锯,他是真怕这混蛋又弄开伤口晚上又睡不成觉。   十八张大床可都在他房间里摆着呢!   林雨行就大爷一样坐到一边去了,还指指点点贤人这里切薄一点、那里切个尖角。   贤人十分卖力。   如果老头知道他卖力卖在了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气到中风。   林雨行忽然问他:“贤人不想知道我带它回来的目的么?”   贤人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王八蛋从前什么话都埋在心里的,什么都叫人猜,猜不到就是菜。   现在却很想和他分享?   他是真的孤单。   也是真的变了。   贤人报复似的,头也不抬——“不想。”   没错,他还在吃墙的醋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69章 先祖回响 真心 ◇   事实证明, 王八蛋永远是王八蛋。   贤人想报复回去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王八蛋淡淡地说:“好的,那我就和千代老师一起去了哦,贤人留在家里照顾老小, 就这么决定了。”   又说:“我们阿光和珰珰都在长身体呢,总不能天天吃泡面,梅姐姐做的泰拉国料理他们也不爱吃, 我甚至觉得那不是人吃的……哎呀,还是贤人做的饭最好吃了!”   贤人:QAQ;   贤人:“爸爸。”   林雨行竖起一根手指:“其实贤人应该有注意到呀,纷繁的那把念锯,是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   贤人一拍脑门:“对哈,他走的时候, 也没有把电锯丢下!”   “这就说明,SABIT已经掌握了让念属性产物穿过空间法则的办法, 哪怕只是很小的物品。”   “所以你也要来?”   “我不允许我的知识落后于时代。”   林雨行说话的时候,扬着一张脸,在灯光下明亮又动人,那样子要多骄傲有多骄傲,要不是手里还提着大电锯, 贤人恨不得当场就把他按住了啃。   这是他一个人的王八蛋。   “从前一直没有好好研究念元素的机会。”林雨行叹了口气, “身体不好的时候, 出不了门, 好的时候,又没法弄一块回来,当局是真的把这个东西垄断了, 就算我能以武力抢到手, 也带不走, 我没有使之穿透空间规则的能力, 因为不曾研究,也无处研究,这是一个死循环,贤人,不是我能力不行,是没有这个机会。”   “我当然知道。”贤人说,“我开玩笑的,我又不会真的吃一块墙的醋。”   “那我就在这里了,我觉得不会是多难的事……不要打扰我,我需要几天时间。”   贤人:……   所以他要一个人睡十八张大床吗……   “冬天夜里很冷的啊,王八蛋。”   话是这么说,他已经把小刀锯好了,林雨行满意地拿过来,当场就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大刀。   瞬间鲜血横流。   “你干嘛!”贤人抓住他的手,他还一副很想再来一刀的样子。   “看看金属反应呀。”疯批一脸无所谓,又拿了刀去划拉那块墙板,有了念属性对于自身的双倍克制,比电锯轻松了8倍,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切下了好几块,然后又从不知名空间里掏出了一大堆工具、元素晶体、各色药液、和贤人从未见过的一罐纯白混沌。   “这就是万物之始的纯白哦。”林雨行晃了晃那个透明罐子,“白日梦绘卷的本体,存在之力本身,不过我只有这么一点了,还是当年拿命换来的。”   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对不起啊贤人,我要闭关几天了,你相信我,次元研究所的科学家和电脑加起来都没我聪明。”   贤人当然相信他,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好啦。”王八蛋主动攀上他亲了亲他的唇角,留下一句让贤人心甘情愿滚出去的话——“等我能把念元素穿透时空法则,我们就出个远门,贤人,爸爸带你去找幽、暗、星、域!”   幽暗星域,和暗裔一起被灭绝的远古战场。   王八蛋还在操心坟头对决的事。   拖到三月,是缓兵之计,他需要时间,研究念元素与时空法则的融合。   那样就能把念金属制作物随身携带,就能去到时空乱流中的远古战场,去寻找古代暗裔对于暗元素的研究资料。   就能把这个最强物理反伤的东西重现世间,这是连SABIT都没有的东西。   是羡月楼的杀手锏。   贤人毕竟是个高材生,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然后他就在十八张大床上一个人睡了一天又一天。   说起来他们两个甚至没有真正同枕过一次。   除了把饭菜放门口,他又不敢去打扰他,他太了解他了。   王八蛋确实拿不出几分真情,这个人他对学术的真情可能都远远胜过对他。   贤人不怪他,他本来就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爱的,也是他本来的面目。   在王八蛋的眼中,爱这个字本身,恐怕都是没有定义的。   他所定义的,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和「我做不到的事」。   一腔无谓满眼骄傲,他爱极了他这个模样。   一周后。   王八蛋踹开阁楼大门出来了,手掌上还缠着乖巧的绷带。   贤人看他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就松了口气,他却笑嘻嘻地叫贤人闭眼。   贤人吃过一次亏,这次贤人是抓着他才闭眼的。   那人却抓着贤人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那冰凉的双唇离开时,贤人感觉到自己手指上多了个东西——他睁眼一看,是一个念金属圆环,正圈在他的右手中指上。   名花有主。   圆环是凭空出现的,不是套进去的。   他的研究成功了。   “贤人在我心里毕竟是不同的。”王八蛋高兴地宣布——“毕竟是我的好儿子!”   说着又拿出一对匕首、一件轻甲、一把短弓,献宝似的塞给了贤人。   “只能做出这么一些。”他不无遗憾地说,“我想办法把念金属熔了,再融合纯白混沌,就能让它在不失属性的前提下,拥有穿透时空法则的特效,并且与它本身「屏蔽时空法则」这一点不冲突,这是只有存在之力才能做到的事,次元研究所就是用解无常手里的存货做到的,可惜,我就那么一点。”   又宣布:“明天可以启程了!贤人!我想去幽暗星域好久了!我知道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呀!嗯……大概90%的确定性吧!如果错了贤人不要怪我哦!”   “错了就当去看星星吧!”贤人恶狠狠,“反正你就是想让我当车夫!”   “贤人不乐意那我就找千代老师了哦。”   说着还像个孩子一样蹦下了楼,贤人没叫他,他知道他不会的。   因为在王八蛋亲手打造的那一堆装备里,什么用都没有、也最简单的这枚戒指内部,被歪歪扭扭的刻了三个字母。   LIN。   这是王八蛋用力捧出真心的「能做到的事」了。   可惜贤人这一晚依旧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因为秀千代听说羡月先生终于出关、要睡床了的时候,嗖地一声跳上了床——所有床都在贤人房间里——非要给王八蛋当枕头。   然后一人一狐狸为了谁有权利和林睡一张床再次打了起来。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了贤人睡在地板上,十八张大床全毁了,秀千代霸占了衣柜,说自己绝世华美的大尾巴被垃圾贤人用火球术给烧秃了,变丑了,死活不肯出来,林……林雨行他下楼睡沙发去了。   林珰还在楼下看电视,惊奇极了:“哥哥你怎么被赶出来了?”   林雨行没好气:“他们两个想玩火烧羡月楼。”   到了半夜,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贤人拿着一床被子出现在楼顶的瓦片上。   林雨行还没睡,他正在喝酒。   贤人把他裹了起来,然后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王八蛋指了指楼下那一片开得格外艳丽的梅花树——“明明已经开春回暖了,去年的梅花好像不肯谢幕呢,贤人可知,为什么?”   贤人开始说骚话:“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   “不。”   “因为你爱我!”   “不。”   “那就是阿光买了什么珍奇品种吧。”贤人说,“你老相好的家里,不也有永远盛开的樱花树吗。”   林雨行失笑:“倒没有那么珍贵,我呀,把贺老给我准备的茶,拿去浇花了。”   贤人:。   天知道茶水里有多少生子呪!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贤人说,“我那天和阿光约定,要他在《平凡时代2》里面把你写成一个太监!”   “?”   “这样你就永远只能被我上了!”   “贤人……”王八蛋忽然声音软软地喊他,贤人心里暗道不妙,只见这人从被子底下掏出一本《平凡时代2》,冷笑,“贤人想看吗?”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贤人大惊,“你闭关前阿光都没交稿!现在也最多只能在印厂吧!”   “就是从印厂里偷来的呀。”   “快快快给我看看你变成太监了没!”   “求我啊。”   “休想!”   当贤人成功从王八蛋手中抢到书的时候,梅花树都被他们打掉了好几棵。   王八蛋被他按在怀里,听他用念情诗一样的声音念着书中的句子——“丞相问魔君,你把财政大权也交给我,把十万兵权也交给我,还让我负责培养你那些部下,现在他们都对我唯命是从,你就不怕哪一天我反了你?”   漂亮的杏眼眨了眨,他回应他,也是书里的句子——“魔君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用我们两人拥有过的时光来换取,那一定是你最珍贵的愿望了,我为什么不能成全你呢?就像对我来说,你的存在也是我最珍贵的愿望,这是一样的啊。”   这是一样的啊。   “所以,我想把我这一生,全部都用来和你在一起,羡月。”   “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70章 先祖回响 旅途 ◇   出发的时候, 贤人不但开走了秀千代的豪车,还把躲在后备箱里的秃尾巴狐狸丢回了地面。   秀千代气得哇哇乱叫,贤人爽得眉飞色舞。   哼!电灯泡还是留给老头当饭后溜圈的健身宠物吧!   林雨行今天也很有兴致, 不知是和贤人双飞出游的期待,还是攻克了学术难关的高兴(贤人觉得恐怕是后者),一路上, 这混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说的话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贤人,你知道纷繁的来历么,他比你家先祖还要古老的多哦, 他在大夏王朝之前就存在了呢。”   “你说的是地球上最早的朝代?那个开天辟地的皇帝,大夏王-夏渊?”   “对哦, 纷繁本名叫「無妄」,纷繁是他的称号,全称纷繁梦魇-無妄,他是混沌初开、诸神之战时战败的古神,他被流放到了虚空, 却也因此躲过了诸神黄昏的劫难。”   “原来诸神黄昏不是传说啊。”   “就是共工撞倒不周山开始的, 导致时空坐标崩裂, 神格破碎, 几乎所有在世之神都消亡了,人类才开始主掌世界,也因为时空坐标的变换, 导致虚空裂隙产生, 被流放到虚空的纷繁就回到了人间, 那时候正好夏渊称帝, 人类第一个封建王朝建起。”林雨行说,“纷繁当时跟着一个名叫秦故里的书生,秦故里因为写文章的「渊」字没有避讳减笔画,被以大不敬之名送上绞刑架,纷繁救下了他,还让他成为第一代画梦师。”   “啥?那个白痴是画梦师的祖宗?”   “没错,不周山倒塌之后,断开了时空坐标轴的两岸,才有负时间里的正空间,人类才有「梦境」这个概念,纷繁就是从古代梦世界来到人间的。”   “那快有一万年了吧,他活了那么久,怎么还跟个弱智一样?”   “久远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秦故里和大夏王死去之后,纷繁就离开了中原。”林雨行说,“后来过了数千年,纷繁又随着西方教皇回到华夏,正是三百年前的前朝时代,第一次星际大战结束不久,西方星域胜利,身为第六代画梦师的教皇大人功不可没,而他厌恶了战争,就远渡东方、来到华夏传教。那时,我先师解虚怀正是前朝皇帝座下的第一智者、无双国士,而教皇一开始,是满怀挑衅来到华夏的,你知道的贤人,西方人天生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贤人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然后他们搞在了一起?”   林:……   林雨行说:“他们在前朝皇帝面前,展开了一场别出生面的棋艺较量,最后我先师以一目半获胜,教皇不服,又提出比武,依然是我先师赢了,后来他们两个就不打不相识,就……”他淡淡地看了贤人一眼,“就像我和贤人一样了。”   “那就是搞在了一起啊!”贤人哈哈大笑,他那么多原耽文不是白看的!   贤人又忙不迭追问:“喂,解虚怀和教皇,谁是攻啊?”   “我哪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前朝旧事的?”贤人不相信,“解虚怀肯定是受!哎你这一整个师门全是受吧!嘿嘿,老婆,你就认命吧……”   “残卷里看的!”林雨行没好气地打断他,“后来有一天他俩睡觉的时候,先师发现了纷繁的秘密,他就和纷繁做了一个交易,交易的结果是,纷繁上当受骗,被重新逐回了虚空,教皇失去了记忆,从此变成普通人,也不再记得挚爱。而我先师他成为了第七代画梦师,又打破了这份桎梏,成就第一代破法者,横渡虚空,迎战黑暗未来去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   “那纷繁后来怎么回来的?”   “解无常放他出来的,他们才一直在一起。”   贤人琢磨了一会,忽然发现了华点——“解无常是你先师的儿子?解虚怀和教皇生的吗?哈?那个时代就能男人生孩子了啊?”   “不是。”王八蛋的脸上非常平静,但贤人发誓他的平静是装出来的,他说,“解无常是扶桑毁灭之后,逃往神来的难民的后代,是个弃在街头的孤儿,我先师随前朝舰队造访神来的时候,捡回了他,但他是个无梦人,无法继承画梦师的衣钵,就心怀恨意,思想出了问题。”   林雨行又说:“其实解无常和阿光很像,都是活在父兄阴影下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太过优秀的兄长,成就造诣,远远胜过他们,那是父亲心里不可替代的孩子,我师兄解良人……贤人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他也不是亲生的,解良人他在两百年前就提出了「莫比乌斯迷宫」、「时间悖论矩阵」、「太阳尖顶召唤」三大谜题,如果算上时代认知的局限,我师兄甚至比我优秀的多,他和程万锦,是真正捅破了那个时代学术天花板的存在。”   “而我……”他又有些黯然地说,“昨天才刚刚追上当局的念属性研究。”   贤人故意打岔:“你师兄也是受吧?”   “你是不是想打架!!”   贤人哎哟一声躲过了王八蛋的一脚飞踢,为了不让千代老师的豪车在半路就解体,贤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还手,一还手,他俩一定会打起来。   林雨行叹了口气:“解无常和阿光,他们都是无梦人,都在同样的黑暗里开始,最后走向了两个极端,解无常因为体质所限,就恨上了父亲和这个世界。阿光也是天赋所限,成不了父亲期望中的大侦探,但他一刻也没放弃过自己,他的纯粹和意志,比你我还坚定得多。”   “那是他幸运,遇到了你啊,混蛋,你对他比对自己还好!”   “非也。”林雨行否定了贤人,“就算我不帮他,他也总有一天能成为古野大家那样的人……不,他的成就远不止于此,贤人,阿光的手里有一把名为纯粹的剑,谁也折不断他,你哪怕杀死他,他写的那些故事的力量和思想,也将永远留在这个世间。”   “玛德,你什么时候也能夸夸我啊?”   王八蛋笑了,“我对阿光,是欣赏,我对贤人,是倾慕,贤人是我的神明啊,贤人这样的存在……是我高攀了的。”一双杏眼望过来,眼中映着白日银河、星辰瀚海,他说,“明明应该是贤人夸我才对!”   贤人直接开了个自动驾驶,就扑过去把他的王八蛋压在了座椅上。   直到把他亲到喘气才放开他。   王八蛋竟然没像平常那样说他恶心,只是抹了抹嘴,然后脱了衣服,理着胸前渗血的绷带,又缠了两圈新的上去,也不喊疼,也不怪贤人没轻重,又没事人一样穿好衣服,还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笑。   贤人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啊呀,那是因为……”他露出了一个孩子一样的笑容,“终于能去到期待已久之地了呀!”   贤人当时以为他说的期待已久之地就是幽暗星域。   而他笑起来实在太好看了,特别是他发自真心在笑的时候,贤人好想把他扑倒了再亲一遍,他就已经伸手一指前方——“贤人!到了哦!”   贤人是顺着他定的方向一路开来,还真没留意开到了哪,这一看,贤人惊了,前方一座被狂风和海浪环绕着的独立小岛,这不就是——巴奥岛么!   前不久才来过的。   这哪里有幽暗星域啊!   “接下来就轮到贤人表演了哦。”王八蛋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贤人,听你说法-力-无-边?”   贤人:……   林雨行对着远处的小岛扬了扬下巴:“贤人记得我说过吧,巴奥岛的坐标被人修改过,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被星云台监测到,我就一直在想,到底修改坐标是为了遮掩什么呢……因此才把这座岛的归属权从樱庭家拿了过来,现在我们想对它做什么都可以哦。”   贤人心里暗道不妙:“你要我做什么?”   林雨行拿出故梦——“把它的时空坐标倒过来。”   移山填海,天翻地覆,这样的人,在古代被称作绝世大能。   而现代人,因为有了各种奇术公式的衍变、有了捷径和天材地宝的加成,还有武器装备放大自身的奇术效果,动辄毁灭一座城市这样的事,梅丽娅这个等级的奇术师就可以做到。   巴奥岛的大小也就和一座城市差不多,毁灭它很简单,但要拨动时空坐标的话,就不是谁都能办到了。   林雨行没受伤之前,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就算没有故梦对于空间法则的放大,他徒手都可以做到。   可现在……贤人断不会让他在自己面前搞成那副样子,他在圣彼得堡受的伤还没好呢。   贤人硬着头皮也要自己上。   他对于时空法则的理解,远不如王八蛋,但他能仗着神明血统的法力无边,来用蛮力做这件事。   林雨行把故梦塞给了他,就在一旁看好戏:“贤人法力无边,贤人一定能行的!”   “我当然能行!”贤人捋起了袖子准备开干,“等我做到了,你就认命了吧,让我给你感受一下真正的法-力-无-边!”   作者有话说:   关注微博不迷路@疯疯疯兔 第71章 先祖回响 争一   ◎“王八蛋你给我下来!!”◎   没有什么词汇能形容那一刻的壮观与震撼。   当狂风被无边的法力所激荡, 海水倒灌,天空倾泻,岛上的密林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和土壤一起纷飞散灭, 巨大的碎石伴随着时空的崩裂、如星辰坠落在末日终焉,仿佛至高神祇的尊严被侵犯,大地咆哮着暴怒起来, 整个巴奥岛在乾坤撼动之中发出了轰鸣,震耳欲聋的声响里,九十九层的天空高塔被颠覆了一百八十度,以一种利刃划破青穹的姿势,笔直地插在虚无的时空坐标之中。   原来, 那就是打开幽暗星域的钥匙。   贤人的羽织在他全力凝聚法力的那一刻,就片片破碎飞荡了, 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身体表面浮现出一道道星霜色的神纹,神纹繁复而古朴,亮如星辰白昼,连他的一头长发都衬得格外耀眼, 仿佛生出了来自一千年前的火焰与闪电, 那是贤人第一次在林雨行面前展现出他的神明本相——千年前的麒麟公主, 是极少数在诸神黄昏后存活下来的神裔。   到了贤人这一代, 血统再稀薄,属于神性的那部分,也依旧不灭。   林雨行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目光看着他。   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就看到了他的神性, 雍容, 华贵, 让人倾慕。   只不过这份神性,被深埋在虚伪的香火外壳之下,羽上贤人活成了世人想要的神明模样,却不是他内心真正存活的那一个。   神明本是猖狂、傲慢、目中无人的。   就像他,他是根本无所谓做不做人的。   贤人爱他的本来面目,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生之年,能看到贤人解放神性的这一刻,不算遗憾了。   随着天空高塔的倒插,巴奥岛的时空坐标在这一刻被复原,一个极小的空间裂隙在原来由海洋环绕的地方缓缓打开,里面幽森玄奥,是肉眼无法看清的时空乱流,而贤人依旧维持法力操纵,直到裂隙完全打开,时空乱流平息成一个漆黑的笔直通道。   “完事了!”   硬着头皮蛮干的半小时后,贤人拍了拍手,收工完事,林雨行却还在望着他,眉目怔怔,格外出神,甚至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如实质一般。   “怎么了?”贤人也不急着拿新衣服穿,他龇牙咧嘴地笑着,还拍了拍一身坚 挺的肌肉,说着骚话——“你老公我是不是帅炸了?啧,我这么好的身材,还有法-力-无-边!宝贝你就从了我吧我会好好疼你的!”   王八蛋好一会儿才笑道:“辛苦了。”   说着还拿雪白的袖子给他擦去身上的血迹——贤人自己一时还没觉得,这一下才发现因为蛮干到动了真格,到了露出神明本相的地步,他不但法力耗尽,肉身还因为承受不住法力的暴涨,崩开了无数条深深浅浅的口子,原本显现神纹的地方现在都流着血,他连治疗术都用不出来,差点双腿一软倒下去。   脱力的感觉汹涌而来。   林雨行扶着他坐到了车顶上。   冰凉的指尖带着治疗术温柔地抚过他身上的裂口,贤人不觉得多疼,他在无数战斗中受过更重的伤,这对他而言不过是法力耗尽而已,休息个一天半日就能恢复,反倒是王八蛋这样摸他,让他心里痒的不行。   “还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   “我大腿也破了,快把我裤子脱了,我没力气!”   “贤人明明有力气说话。”   “我不管,我大腿裂了!啊好痛啊!快给我疗伤!我要亲亲才能好!”   “贤人确定?”   林雨行的指尖还留着贤人腹肌上渗出的血,他把手指放在自己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像一个漂亮的吸血鬼品尝着世间最鲜美的爱 液。   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贤人心里一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王八蛋已经伸手一把就将他推倒在车顶,然后一翻身坐在了他上面。   贤人:……   “喂!不!王八蛋你休想!!”   可他此时只剩叫骂的力气了,身体一片疲软无力,法力耗尽的感觉太难受了,贤人无比懊悔,早知给自己留点余地的,偏偏他就是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好好耍一把帅,现在完蛋了……   林雨行冷笑着俯视着他。   贤人还在叫骂:“王八蛋你给我下来!!我刚刚帮你干了那么伟大的事!混蛋你欺人太甚!你乘人之危!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本来就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呀。”林雨行戳了戳贤人的胸肌,硬 邦邦的,手感真好,“贤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不!你不会!!”   “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还有什么憾事……那就是上次,我昏过去了。”   贤人发誓那一头软发后面的精致面孔,绝对是这世上最恶毒的魔鬼,那副没几两肉的身体把他当沙发一样坐在他的身上,高兴的不得了。   “林羡月你不要太过分了!不要这么对老子!老子是为了你才耗尽法力的!!”   “上次谁说,不要不要、喊破天的?”   林雨行伸出手指拂过贤人张张合合的鲜红唇边,像抚摸着这世上让他最留恋的珍宝,贤人气死了,恨不得张口咬死他,可他的手指到底太好看,贤人舍不得,于是就看着他把自己嘴角渗出的血迹沾走又舔尽。   “玛德!!”贤人好不容易憋回一点法力,他一咬牙打算来个绝地反击,却被王八蛋提前一步用空间压缩限制了他的行动,王八蛋不愧是王八蛋,连他法力恢复的时间都算得无比精确,贤人绝望了,重新开始破口大骂。   然后他就被王八蛋翻了个身,还拿着扇子正在挑开他的腰带。   贤人:……   救命啊。   正当贤人打算着再次动用神明本相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奋起反抗时,他忽然瞳孔一缩——“不好!”   林雨行也同时见到了他所见到的景象。   只见贤人耗尽法力打开的时空通路,那平息的乱流不知何时又开始沸腾起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通道,通道正在消失……   “快走!”   林雨行大叫一声,把贤人塞回了车里,自己跳进驾驶室就发动到最高档速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即将聚合的那条时空通路里。   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还拿起故梦切豆腐一样切断妄图缠上来毁灭他们的时空乱流。   贤人看得心惊胆战,他动不了,王八蛋一个人在支撑,被时空乱流卷入,轻则身首异处,重则连存在本身都会被消除,因为,乱流之中是完全错乱的时空,很可能你的头在前朝,你的腿在未来,你的身体碎成好几块被传送到不同的星域,就算全部找回来,也拼不好了。   王八蛋身上那些「不存在」的伤痕,就是这样来的。   所幸他对于应付时空乱流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些如同豆腐一般不堪一击的玩意,和他横渡虚空时面临的虚空荆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他甚至还有心情调笑贤人:“算贤人今天运气好。”   “贤人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全力开车的林雨行没想到,他已经失去了他唯一一次当1的机会。   秀千代的豪车不知在时空通道里疾驰了多久,林雨行也是个体面人,不但把贤人护得好好的,连车都护得分毫不差,一丝漆皮都没掉。   两人最终落定在一片昏黄的大地上,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火山喷发,到处都在冒烟,空气中是刺鼻的硫磺气息,举目望去,没有城市没有村落,更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空气是灼热的,大地却是冰冷的,比山还高的巨兽骸骨,以一种悲凉的姿态堆积在地平线的尽头,没有时间,没有朝代,一轮如血的残阳斜斜地挂在天上,也不知到了哪个时空。   林雨行把车停在了一处山谷里,这里的空气勉强算得上清新。   贤人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这是哪?”   “大概是……幽暗星域的中心大陆。”   反而是林雨行的状态比贤人更差,他下车的时候,说话都咬着牙,他能轻易应付时空乱流不代表这副身体能用得起。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对对方动手。   一个是舍不得,一个是疼极了。   也不知休息了多久,贤人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你歇着吧,我可不像某些小人,乘人之危。”   就算林雨行不说,贤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那么久了,太阳还是挂在那里,不升起也不落下,残红残红的,好像永远都是黄昏,而这里也没有兵刃杀伐的血腥焦土,反倒弥漫着一种万古荒凉的悲哀。   根本不是历史书里暗裔被消灭殆尽的远古战场的模样。   贤人飞了一大圈,别说活人和死人,连一只虫子都没找到,这片大陆延绵无尽不知几千万里,也许这根本不是幽暗星域,是别的什么隐藏时空。   贤人飞回原地,准备报告所见所闻,却发现车还在,人不见了。   之前还奄奄一息的王八蛋……   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没三更了。写不到。 第72章 先祖回响 长城 ◇   贤人最后在一座黑色的山脚下找到了他的王八蛋。   这是未知巨兽的骨骸堆成的山, 巍巍然一直堆到了天边,像是远古的城墙,连绵磅礴, 没有终焉,不知多少漫长岁月流淌而过,暗黑色的骨骸已经风化到发白, 呈一种古朴又沧桑的化石形态,并不显得多么恐怖,反倒让人心生感慨。   林雨行正在感慨。   他用一种无比赞美的口吻,贤人发誓他摸他胸肌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赞美过——“贤人,你可知这些, 是什么生物的骸骨?”   那绝对不是人的,贤人看了看, 最小的骨头都有一个人那么高,最大的那几根,或许是一副完整的肋骨,在骸骨山颠特别醒目,简直堪比京都电视塔。   贤人犹豫:“恐、恐龙?”   “……”林雨行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那就不知道了。”贤人熟读妖怪史, 更熟读世界生物史, 他印象里体型最庞大的妖怪都不会有如此巨大的骨骼, 更没见过什么生物的骨头竟是黑色的。   “这些呀。”林雨行轻轻地说, 好像生怕吵醒此处的长眠,“是我们的先祖。”   “啊?”   “这里就是幽暗星域了,我猜的没错, 所谓暗裔, 也是我们的先祖。”林雨行高高仰着脑袋,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面前的巨大骨骸, “这就是良人在残卷里写到的黑暗长城——先祖们抵抗黑暗未来的第一道壁垒,啊……”他又感慨着,“此生能亲眼见到黑暗长城,真是没有遗憾了。 ”   贤人忽然就觉得面前的王八蛋一下子又变得疏离和陌生起来。   就像他第一次在时间停滞之所见他的样子。   贤人忍不住问他:“所以暗裔不是人?”   “从来没说过暗裔是人呀,他们是……古龙。”林雨行说,“我甚至一直觉得,那样古老的存在,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一场星际大战,是不可能毁灭他们的。”   “还把老窝的坐标藏起来了?”   “贤人说的没错,绝对还有活着的暗裔,他们藏起了幽暗星域的坐标,只要找到他们,就能问到操纵暗元素的精髓。”   可贤人已经飞了一圈,这片大陆确实没有人烟和生机。   如果还有活着的暗裔,可能就像秀千代一样混到人间吃喝玩乐去了。   老狐狸在日月潭底修行了将近两千年,纷繁更是被流放到虚空无数岁月,像他们这样的存在,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谙世事,遇到狡猾的人类,不是被利用就是投入一腔真心,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暗裔不可能还生活在这里吧。”   贤人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好像一踏进来就有一种莫名的悲伤缠绕在他的灵魂里,他对黑暗未来没什么概念,也无法感受骸骨长城修建时的壮烈,他只是王八蛋手里的……一把利刃,他的眼里也只有他的爱人。   一转头,王八蛋又不见了。   贤人翻过骸骨山,看到了黑暗长城之外的景象。   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场面,就好像一块缝补不尽的破布,偌大的昏黄陆地之上,是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痕,有一些已经被骸骨填平了,还有一些弥漫着幽幽的黑雾,黑雾之中,是涤荡无止的时空乱流——那不是普通战争造成的陆地崩裂,而是被虚空侵蚀后留下的虫洞。   这是先祖抵抗黑暗未来的远古战场。   最终用骸骨之山建起长城,阻挡了虚空的侵蚀,把虫洞都隔绝在外。   那些未知名的虫洞,小的如碗口,大的如深井,人类无法企及的时空之力,在里头汹涌澎湃,那是现世科学家都不曾研究的存在,因为这是反物质产物,是现世里找不到的东西。   甚至只有一个概念。   也因此,时间跳跃被称为时代学术的天花板,没有人成功过,连解虚怀这样的前朝第一智者,到死都没有突破这一点,而他最骄傲的儿子解良人,也只是提出了虫洞的假设,解良人和程万锦周游世界两百年,没找到真实的虫洞,也没能见到黑暗长城的真面目。   在那个时代,能提出假设已经是时代认知的极限了。   生于现世,何曾有幸。   林雨行正在一个虫洞边缘跃跃欲试。   “你在干什么!”   贤人大叫,心惊胆战,王八蛋看虫洞的眼神被他远远看在眼里,好像那才是他真正的爱人。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任何人。   那人露出了一个格外动人的笑容,贤人永远记得这一刻他在残阳下的画面。   那人叹道:“多么迷人的虫洞啊。”   说着还拿故梦去探了探虫洞内部。   贤人向他走一步,他就向虫洞走一步。   当他飞下山的时候,林雨行已经半只脚悬在虫洞边缘外了。   贤人心里咯噔一下,所以二十年过去,这疯批的愿望……始终没变么?   林雨行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贤人要说什么。   “贤人。”他说,“愿望和实现是两回事,如果我连愿望都没有了,我还剩什么呢?”   贤人鼻子一酸:“有我啊。”   “贤人,我这一生,糟糕透顶,还有太多意难平……”他闭了闭眼,语气落寞到让人心碎,“我这样的人,贤人还不肯放弃我……”   “你已经是我眷恋此世的全部了!”贤人脱口而出。   “贤人说什么呢,贤人是守护人间的神明,我呢,什么都不是。”林雨行又轻飘飘地笑着,说出口的话却如碎玻璃一样狠狠地碾过贤人的心脏,也碾过他自己的,“我这身伤,太疼了。”他说,“太疼了……疼到我每一天都想放弃,却又不能放弃,我是一个不会低头的人……”   贤人终于意识到他说的期待已久之地是什么了。   “良人残卷里记载过时空虫洞,我二十年前就开始寻找,今天终于找到。”他脸上带着无比向往的笑容,好像说的是他在跟他讨论一场蜜月旅行似的——“这个虫洞,它通往过去,我能在乱流里认出时空走向,啊啊,兴许我能回到小时候呢,回到贤人小时候,我也小时候。”   “我不要去赫尔梅亚沙漠了,也不会因为父母把我按进学堂而难过了,我会去找柳先生,求他收我为徒,我就可以和贤人成为同窗好友。”   “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命运都不用承受。”   “只有我们两个……贤人,你知道我有多想学弓术吗,贤人,我当年差一点就和你做同窗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贤人没想到他的情绪崩溃的这样快,好像今天所有的高兴都在此刻的残阳下,被照耀成了反物质,然后被侵蚀到连一颗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还在笑,残阳映着他的脸庞,明明晃晃,他最后说:“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贤人。”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73章 先祖回响 破防 ◇   贤人终于知道他身上那种破碎感是什么了。   人格。   他的人格是碎的, 在他没有横渡虚空之前就已经碎了,不是被虚空荆棘打碎的,也不是被樱庭武藏破坏的, 是他一开始,就是碎的。   贤人不知道他幼时的岁月里经历过怎样的黑暗,那些黑暗早已浸透他的灵魂, 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再是活在阳光下、再是伸手挽救许多人,他也捞不起自己,他形容自己是——糟糕透顶。   华夏文字能表达的绝望是神来语言诠释不了的。   但贤人能深深感觉到,林羡月他想做人的一半, 在无时不刻地渴望着留下,渴望着他。   而他不想做人的另一半, 又找准一切时机想要离去。   这个人骨子里深埋的,不是疯,相反,是无人能比的清醒。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定下了无懈可击的计划, 一步步, 一环环, 从未失误, 从未犹豫。   贤人已经说不出哪怕一句请求他留下的话,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唯一的心愿……也要剥夺他吗?   可神明终究是自私的。   “回去我教你啊, 想学弓术的话。”贤人用力地说, “其实现在一点也不晚, 你看, 羡月,我们认识才两个月,我们就搞在了一起,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感觉,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百八千年似的,我都怀疑过我从前是不是爱过你,被你斩断了记忆。”   林雨行失笑:“没有,真话,没有。”   又说:“我一生诸多憾事……特别是遇到贤人,贤人太讨厌了。”   接着他就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蹲坐在地上。   贤人走过去抱住了他,这个人只有他嘴里不吐好话的时候,贤人才知道他回来了。   贤人把脑袋闷闷地埋在了他的颈窝里:“羡月,你怪我自私也好,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如果你要走,请你带我一起。”   “你说什么呢贤人。”王八蛋又换上了他惯用的那副无赖语气,“我又不是去送死,好不容易能拥有研究虫洞的机会,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罢了……”   贤人半个字都不信他说的。   他也知道贤人不信,就无奈地放软了语气:“贤人这么恶心,我才不要和贤人殉情,我还要等着看阿光写完《平凡时代》呢,阿光这样的孩子啊,成就不可限量。”   “那会不会有一天,你仍要不告而别?”   林雨行推开了他,似笑非笑:“如果有这一天,贤人不会记得我不告而别这件事的。”   然后他第一次在贤人脸上看到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这世上欲哭无泪的人,并不只有他自己一个。   “羡月。”   他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知道的。”他叹气,“贤人,我知道的。”   又说:「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伤害你。”   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他丢掉了故梦,伸出冰凉的双手,主动捧起了贤人的脸,同样冰凉的双唇吻上了贤人的眼,都说薄唇的人最绝情,可贤人知道,他的王八蛋其实比谁都温柔,他只是掏心掏肺也找不出几分真情罢了,他不是绝情。   王八蛋第一次那么主动地吻他,却是带着满腔歉意的。   贤人心疼的不行,他不需要道歉啊……明明自私的人是自己。   “你没必要这样。”贤人错开了他,揉了揉他的软发,“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混蛋,拿不出来的东西,你不必强装,我舍不得。”   漂亮的杏眼闪过一丝无措,很快又被笑容覆盖了。   “贤人说什么呢……”   “我说,爱你这件事,我来就好了,你甚至都不必回应我,我爱的是你本来的样子,我强行把你留在这里,已经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了。 ”贤人用一种认真到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从来只有神明恩赐别人,可是,你恩赐了我,羡月,你才是我的神明。”   林雨行闭上了眼。   贤人的手指伸进了他的软发,他的脑袋被他当作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掌心,神明炙热的吻落在他唇上的时候,他乖巧地开启了齿缝,任由那条用骚话打败他的舌头长驱直入,探过他口中的每一处角落。   他其实……并不讨厌和他接吻。   一开始确实觉得恶心,两个大老爷们,搞得黏黏糊糊,全是口水。   后来又忽然开始渴望这种唇舌相接的感觉,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如此靠近过他。   也没有让别的谁见过他那么糟糕的一面。   还能在见过之后、笨拙地表达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他。   他其实并不太能分清喜欢、爱、倾慕、眷恋这其中的区别,就像在他心里,贤人和虫洞、反物质、纯白混沌、元素公式、时空悖论一样,都是他渴望拥有、羡艳不已的高峰。   他就像一条贪恋财宝的巨龙,人间瑰丽也好,学术极限也好,他都想要。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连愿望都不能实现。   贤人啃了一会,又放开了他的嘴,正当他疑惑这属狗的怎么这么快放过他时,贤人托在他后颈的手掌用力一抬,他的脖子被迫仰起一个弧度,然后属狗的就瞄准了他的脖子。   舌尖扫在喉骨上,林雨行差点一个没崩住。   那种感觉,他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浑身的骨骼都被注入了一场闪电风暴,从尾椎骨直到天灵盖,把他激得险些叫出来。   “不要,贤人。”他开口婉拒,这个时候他仍然是含蓄的,胸前的伤还在疼着,他不想这副躯壳往他掌控不了的方向发展。   贤人当然不会放过他。   “请不要。”   林雨行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贤人一手托着他的脖子,一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他稍一挣扎,浑身的伤口就发狠地疼,当他正要骂人的时候,他听到贤人充满魅惑的低沉的声音,他说:“别抗拒,宝贝,这不是你的弱点。”   漂亮的杏眼睁开了,那是什么?   “是你接受我,也接受自己的地方。”   “是你天生动人之处。”   “你不是什么糟糕透顶,羡月,你是让我愿意献上生命来爱你的人。”   林雨行绷紧了身体,贤人又哄了他好几声,那语气温柔到几欲出水。   他于是又闭上了眼,算了,贤人想怎样就怎样吧。   只是他宁愿贤人一口咬开他的气管给他个痛快,都不想被这样对待,让他……让他受不了。   贤人极尽耐心地吻着他,被他在身上踹了好几脚也无动于衷,还柔声哄他,让他别抗拒,好好享受这天生动人之处。   还说自己想要还没有呢!   垃圾贤人总是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林雨行又气又笑,却也因此放软了身体,那狗东西还在问他爽不爽。   他忍得难受,好想骂人。   “贤人……”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狗东西笑了。   “这里就我一个人。”他说,“你喊再大声也没人笑话你的。”   又哄他:“乖。”   说着,趁他没缓过神的时候,又吻住了他的喉骨。   这一次,比先前用力多了。   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有什么防线被悄无声息地打破了。   他从来没体验过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   仿佛那是一场比起超越现世科学家、捅破时代学术天花板还要值得让他渴望的事。   就好像打开了一个豁口,他一旦接受了这种感觉,一旦忍不住而大叫,他就彻底放开了自己。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礼义廉耻的人。   他最后叫的嗓子都哑了,如果不是胸口的伤受不住,他恐怕还想再来几次,甚至恨不得贤人加个空间震荡术给他。   垃圾贤人。   狗东西。   半小时后。   “你这个地方这么敏感啊。”贤人坏笑着摸着怀里人的喉结,“还偏偏长在脖子以上,你这不是让阿光写我们多写半本书吗。”   王八蛋声音都是哑的:“阿光才没那么恶心……”   “阿光都要把你写成太监了!”终于看到了王八蛋这一面,贤人高兴死了,哪怕下一刻王八蛋拉着他去虫洞里殉情他都乐意——“我回去一定要阿光把这一段写下来,哈哈哈,光风霁月林先生,堂堂绝世破法者,亲个脖子就叫破天,哈哈哈……”   “贤人能不能闭嘴?”   “不能!”贤人停不下来,他笑死了,王八蛋趁他法力耗尽想乘人之危这件事,他还在记仇呢,这时候怎么能不报复回来——“林先生,不知你叫 床的时候会有多大声啊?啊哈哈哈,真动听啊,比念情诗还动听,早知道我就录下来了!放在羡月楼底下跟我的广告一起播放!”   “闭嘴……”   “再让我亲一次好吗,林先生。”贤人意犹未尽,“我想听你叫。”   “滚!”   林雨行伸手就想打人,可到底没什么力气,贤人轻易制服了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听着他犹有温度的呼吸。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像个愿意留下来的人。   贤人抱着他温存了好一会,还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那一小块突出的喉骨,被他亲到发红,王八蛋的皮肤其实不算好,更不是吹弹可破的那种,相反,他和贤人一样,仔细看了会发现无数战斗里留下的细小伤疤,贤人这种精修法术的还好,最多也就是被火元素烧到脱皮,被风元素电到焦麻,而林雨行这样的,沉迷时空法则,一不小心就得身首异处、找不回来,这也是时空系奇术师数量稀少的原因。   并且大多数都泡在研究所和实验室里,理论大于实践,真正能打出名头的时空术师,除了秀千代姐妹还真没几个,即使是SABIT最热门的幻术师职业,大多数也就和街头卖艺的魔术师没区别。   贤人当年能拜入秀绮罗门下,也是因为他在入门考试时,成为唯一一个没有被空间法则切掉手指的学生。   其中还有一半运气成分。   但贤人铁了心要学百家之长,就算真的被切掉手指,他也要把幻术学好,如果只是作为阴阳师,他根本无法在这个暗涛汹涌的奇术界立足,也恐怕不会被王八蛋选中作为他的棋子。   贤人甚至想过,在他爱上王八蛋之前,说不定那人早就爱上了他。   一种名为倾慕的爱。   所以才会说出那句情何以堪的话,想要离去时才会那么难过。   有句歌怎么唱来着,先动情的人,沦为人臣。   贤人甘愿做他的利刃,他也甘愿成为神明座下的黑暗存在。   那是他们两个之间,别人都无法拥有的羁绊。   也只有他们两个,永远能成为命运钢丝上独舞的存在。   那么无谓那么骄傲。   贤人决定王八蛋如果还想去虫洞一探究竟,他就陪他去,大不了就是殉情,没有什么可以怕的。   林雨行最终还是拒绝了贤人要给他换裤子的执着,撑着故梦站了起来,他本来就伤重,在时空风暴里强行闯进这片星域,他半条命都快没了,是发现虫洞的欣喜一直支撑着他的意志,但垃圾贤人成功阻止了他拥抱过去的打算,还破了他的防线,刚才又崩开好几道伤口,缓过了神他才疼到吸气。   “上山吧。”他说,“贤人帮我搬点骨头回去,要大的,我回头研究一下,那是比暗矿更精纯的暗元素精华,也许可以直接做几把纯暗武器出来。”   羡月楼人手一把,美滋滋。   就算一时用不上,也是牌面呀!等将来哪一天掌握了暗元素操纵,他们就是全员物理反伤的级别了,面对一车的香山桐次自爆都不怕了!   想到这里,他又追道:“贤人,多搬一些,三月去台州岛,我们给华奇协也送一些。”   要不是这副身体不堪重用,他甚至想把传送烙印都留在这里,把幽暗星域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取之不尽的远古暗龙骸骨,可比现世那些暗矿要强大的多,这是纯天然的顶级施术材料,就算不用来施术,单单是它本身的品质都是极好的。   哪怕用来做床,都不怕被打坏了!   林雨行完全不觉得掘了先祖的骨头有什么不妥,反正贤人家的老头都已经掘祖坟拉光纤了。   一切为了后世与未来,为了学术与超越,他和贤人都是这样的人,他自己也很希望等他死后让阿光林珰他们拿他的尸体去研究「不存在」与反物质。   他无所谓,甚至很乐意。   却在他和贤人登上山巅,要把黑暗长城上作为烽火台支撑的、那几根最大的骸骨收入囊中的时候,他们发现,那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没错,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袍,仿佛已在这片宏伟长城上伫立了一万年。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杖,杖首是一个精美绝伦的古龙脑袋,并非骸骨,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龙头,两只金色的眼眸映着天上的残阳,好似要把洪荒大地都尽收眼底,而他黑袍兜帽底下的双眼同时睁开,林雨行看到了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   呵。   果然。   那人先开口了,寒冷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我说是谁能破解我的封印坐标,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另一个想必就是羽上家的小子吧。”   贤人从没见过这个人。   只听他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微生啊,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啊,你们两个既然来了,都能随地搞个半小时了,怎么不做全套呢?”   林雨行挡在了贤人前面,贤人发现他把故梦抓得非常紧,仿佛即将应对一场无法想象的可怕战斗,嘴里却说着轻轻松松还相当嘲讽的话:“啊呀,原来是王会长,王会长好雅兴呀。”   “啥??”贤人蹿了上去——“你就是传说中的华奇协的会长??”   他的十万字入会申请还没写好呢!现在写来得及吗!   如果不是林雨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贤人绝对会现在就冲上去恳求华奇协的会长收他入会!   这可是他老婆的娘家啊!   甚至还想问问王会长能不能主持他和老婆的婚礼,比起家里那个不靠谱的老头,肯定是华奇协会长来得有牌面啊!   可贤人心里这么想,手中却也拿出了风林火山杖。   林雨行没有开玩笑。   在这里遇到王会长,至少不是一件喜事。   “多么令人感动的神仙爱情啊。”王没的语气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感动的成分,“不可惜吗?死前都不做一次?要不要我现在回避一下给你们一点时间?”   “那回避一下恐怕不够。”贤人说,“老子法力无边,你至少要回避三天三夜。”   作者有话说:   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九万字》 第74章 先祖回响 王没 ◇   “微生, 你似乎并不意外?”   王没笑了。   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条无毒的大蟒蛇。   其实他不穿黑袍不拿法杖的话,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三十岁男人的模样, 林雨行记得他在华奇协上班的时候,对比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术师,会长是协会里最「正经」的人了, 平常戴副眼镜,斯斯文文,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说话也是温声慢气的,上班还喜欢夹个公文包坐城铁的那种, 问他为什么不坐协会专用的传送门,他说在通勤路上用手机刷时政新闻是一天最美好的事。   第二美好的事, 是吃饭,王没从不点外卖,更不吃大管家徐香芋搞出来的花里胡哨的黑暗料理,王没吃饭永远是一荤一蔬一汤一饭,规规矩矩, 健健康康, 每次吃饭连颗米都不会剩下, 堪称食堂典范。   对了, 吃饭也要夹个公文包,好像那样子,他就是个标准的人类了。   并且下班后, 风雨不误要在竞技场里健身一小时。   那本来是给会内同僚们切磋用的, 在前任会长时代, 就立有完善的生命防护措施和安全结界, 林雨行因为学识渊博,在各职业奇术上都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会经常被同僚晚辈们拜托指点一二,他也不吝于赐教,华奇协后来最年轻的言灵师谢君绝,可以说是指挥使大人一手带出来的孩子。   然而王没来了以后,他就采购了一大堆健身器材摆在竞技场里,每天下班后的切磋时间,就变成了一群人围观会长健身……   会长说他们这些奇术师空有一身绝学,体质却不行,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说以后给我全体健身,还要纳入考勤。   李云香他们不止一次讨论过,王会长这样的人,优质大龄单身男性,丢到相亲市场说他是个公务员没人会不信。   为此还让燕辞梁通过「神秘力量」把会长放到了征婚网站的首页,那一天王没的手机都被打爆了。   被属下戏弄,王没也从不生气,他不像那个满嘴毒液的指挥使大人没人敢惹,以一身空白履历空降就任的这位会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林雨行的印象里,王没似乎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属下说过。   现在却想让他们死。   因为他们发现了他的秘密。   “啊呀会长,其实我早就想到你了哦。”林雨行望着兜帽底下那双狭长又危险的金色眼睛,“不过你还是穿西装领带比较好看呢,你的公文包呢会长?你知道吗我们从前还讨论过,你的武器可能就是一个公文包,现在你这身……啧,扮演泰拉国大巫师不适合你呀。”   然后贤人发现了华点:“王八蛋,怎么我穿西装的时候没见你夸我?”   “因为贤人脱了更好看呀。”   “是吗!哈!”贤人说着就把羽织一甩,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比烤肉架压出来的还要标致,他拍着自己的腹肌,问林雨行最喜欢哪一块。   林雨行伸手爱 抚着那一块块凹凸有致的腹肌,“我都喜欢呀贤人。”他一边发出感叹,一边啧啧摇头,“可怜我们会长,健身二十年,还是连个对象都没有。”   “又不是谁都能像我们一样搞在一起,连阿光都写我们是天作之合。”贤人抚上了林雨行的脸,王八蛋在他怀里颤栗着大叫的画面一直循环在他脑海里,死前能看到这一刻,贤人心想,太动人了,死也值了。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杏眼中的神色。   他知道贤人在想什么。   “贤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后,“其实我这里也很敏感哦,贤人每次亲我耳朵的时候,我就受不了。”   贤人喜出望外:“那现在给我亲亲?”   王八蛋已经把一侧脸颊凑了过去,“如果会长大人愿意回避一下的话。”   “甭管这老光棍,反正我们也要死了。”贤人说着就吻住了他的耳朵,含含糊糊嘀咕着,“你放心叫给我一个人听,老光棍听不懂的,而且这是脖子以上的部位,他爱看不看。”   王没:……   会长并不给他们回味的机会。   会长像蛇一样游离了过来:“你们两个打不赢我,是想恶心死我?”   林雨行一动不动地说:“原来伟大的暗裔领袖,看个直播就能受伤呀?”   一边讽刺,一边还倒抓着贤人的肩膀,嘴里发出微微的喘息。   “告诉我,”王没冷声道,“你怎么猜到是我?”   “很简单呀,我斩断了你的记忆,你却……还记得我,那说明会长除了身为人的部分,还有、啊、还有另一个部分、身为古龙的……部分,我干涉不了。以及会长的能力「龙之眷属」……那是先祖之龙……”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部位,林指挥好端端一个昔日君子,此刻却被羽上家的臭小子亲得声音都要变调了,王没觉得自己也要被恶心死了,也不知两个小子是故意装出来气他的,还是怎的。   “你猜的对。”会长叹了口气,“太古暗裔天生就拥有生命共享的能力,这也是我们终究灭亡的原因——全是你们人类的杰作。”   他说:“你以为黑暗长城是一件值得歌功颂德的伟事吗?我们亿万古龙的生命埋葬在此地,扒皮抽骨,堆尸成山,才有了这黑暗长城为你们抵挡虚空一万年。”   “这也罢了,自古天道,弱肉强食,我们敌不过人类的狡诈,输也活该,可人类的后代,却不肯放过我们的后代,因为我们的暗裔血统——被你们称为「恶魔」。”   “所有的暗裔,在还是一颗龙蛋的时候就被人类消灭了,人类不允许我们这样的血统得到孵化和繁衍,他们恐慌于我们的生命连接,它不仅仅能使眷属共享生命,还能与敌人相连接,实现生命转移,谁打我们,自己承受伤害,这是真正的终极反伤。”   “人类一开始提出人龙联姻,共同发展,后来虚空降临,侵蚀一切,你们的先祖夏渊被称为人类抵抗黑暗未来的第一人,他却根本不是什么伟大的屠龙之王,你们想象不到吧,我们的先祖是自愿牺牲的,自愿以骸骨建起长城,为了他们拥有人类血统的后代们。”   “我们的血统被稀释了一代又一代,人类却依旧不肯放过我们,黑暗长城建好,我们的末日也来临了,这种屠杀持续了一万年,我们族人的龙蛋甚至变成人类餐桌上的美食……”   “后来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银河系一片混乱,这片幽暗星域也被波及,人类闯入烧杀抢夺,我最后的族人也都死了,为了保护黑暗长城,他们和闯入者同归于尽,哈哈哈,真是愚蠢,人类纵情作乐,却不知虚空早就来临,是先祖的骸骨为他们抵挡着无边黑暗,人类却想推平这里修建什么星际最大拍卖行?”   “我修改了这里的坐标,从此谁也到达不了,凡是有心觊觎者,也都被我丢进了时空乱流。”   “现在轮到了你们,林微生,我原以为你也是个勇敢的先驱者,和别的人类不一样,没想到最后也堕落到纵情声色。”   “其实我也挺喜欢人间的。”王没最后说,“我身为人的那部分,很是喜欢这个人间,可我身为龙的部分,每时每刻都在憎恶着你们。”   “你错了。”贤人忽然放开了快要被他亲得不行的人,年轻阴阳师正色道——“羡月他宁愿憎恶自己,也不曾想过伤害任何人,他和你不一样,姓王的,你配不上他喊你一声会长,如同你用狭义的目光来定义人间情爱,你称之为堕落,而我称之为救赎。”   “随便你怎么说。”王没举起了法杖,黑袍无声鼓荡,“你们可以自选一个死法,我会成全你们的。”   “宝贝,我们真的打不过他吗?”   贤人问着怀里的人,林雨行平复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除非珰珰在这里给我们施展降灵……不变成「死」属性,就无法抵抗他的生命连接,我们怎样打他,受伤的都是我们自己。”   “不过在死前,我倒是还想感谢一下会长大人。”林雨行摸了摸耳后的一片水渍,湿湿热热的,他又微笑起来,“好歹会长大人给了我一瓶药,让我救下了梅姐姐,会长,那是「龙药」吧?是你身为龙的一部分制作出来的,所以产量特别稀少吧?”   王没哼了一声。   “你看,你无论哪个部分,都比我有价值的多。”林雨行笑道,“我这么糟糕的人呀,真是承蒙你的厚爱了。”   可他说话的时候,王没的生命连接已经挂在了他们身上。   那是一种好似被远古回响笼罩的感觉,不痛不痒,也不妨碍行动,但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与对方之间,有一种生命本质上的相融,对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打他就是打自己。   并且是单方面的相融。   王没打他们,可以随便打。   “太遗憾了。贤人。”林雨行举起了故梦,“我们没能恶心死他,只能跟他打了。”   贤人会意,跟王八蛋搞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   作战对象还是个无法打败的人。   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但贤人满腔斗志被燃起,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躺平等死,更不会认命。   要战就战!   并不是一定要造成伤害才能打败对方的,有王八蛋在这里,他有的是鬼主意——他塞给了贤人一个东西。   贤人摸了摸,好像是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而同时,林雨行翻手之间已经祭出了秀千代的万华镜,被偷东西的不止贤人一个,瞬时间整个残阳黄昏里都被瑰丽万千之色所覆盖,这是幻术师的最高奥义,反射一切伤害。   “老婆,反射的优先级高于反伤吗?”   “没错!老子就是凭此横渡虚空的!”   王八蛋不无骄傲地手持故梦,脚踏在一片幻术帷幔之上。   如此,他们打不了王没,王没也打不了他们,因为伤害会被万华镜反射,但这个反射判定是来自万华镜,而不是他们本身,所以吃不到生命连接造成的反伤。   这上来就是高手过招、先拼领域,谁在自己的主张领域里,谁就占尽优势。   “雕虫小技!”   王没冷哼一声,手中龙杖当空一挥,形如实质的暗色从龙杖嘴里喷出,瞬间汇聚成一片翻涌黑雾,劈头盖脸就向贤林两人罩去,这是精纯到极致的黑暗领域,虽然不能毁灭万华奥义,却也能使黑暗领域中的反射丧失至少一半成功率。   至于另一半,王没双臂一振,黑袍展开,整个人在翻飞的衣摆中变成了一团如雾如影的虚质——这是暗裔的招牌防御手段「暗影长袍」,能极大地提高自身对于法术的回避率,并且因为纯暗元素的特质反伤一切物理伤害。   如果鹤井十三在这里,可能会气得挥刀自尽。   “贤人。”   林雨行叫了他一声,贤人于是把刚刚掏出来的弓箭收了回去,他本来有追踪箭和百花绝学,回避率再高也能强制命中,暗裔的最大弱点就是治疗能力不行,贤人本来打算拼着反伤也要让这位新会长尝尝前任会长的厉害,与其走投无路,不如大家一起拼命,人活着不就为了痛快两字。   只要一箭下去不致命,贤人可以凭着法力无边把自己受到的反伤强行治疗回来,身为暗裔的会长却不行,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个可以亲亲的对象都没有!   但林雨行显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贤人打听过他在华奇协的往事,就会知道四百多场战役里,至少有三百场,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林雨行拿故梦拨开会长打过来的、在黑暗领域中无视了万华奥义的几道攻击,嘴里轻轻松松地说:“会长,你真的要和我们不死不休吗?”   “没有人可以活着带走我的秘密。”   “可是会长也看到了我的秘密呀。”林雨行脸上没有任何羞耻的神色,“会长也看到了你最喜欢、最看好的指挥使大人,在别的男人怀里被搞成那样的样子,我们不是扯平了吗会长。”   “这能相提并论吗!”黑雾里的声音,带着滚滚沉沉的气愤,“恬不知耻的人类,我回去就要把《男德》默写纳入年终考试!你们这些后辈小子真的是!荒淫无度!可耻!!”   “哎呀,会长还想着回去呀,看来会长身为人的一部分,真的是喜欢我们这些后辈哦,会长,我这位相好他也想入会,但他不想写十万字的申请,会长能破个例吗?看在我为你栽培了这么多优秀部下的份上,哎呀,也不知君绝那孩子现在有对象了没?我这里还有个好姐姐想介绍给他呢,对了,要是会长你愿意的话,可以先介绍给你,毕竟敬老爱幼,会长优先嘛……”   “你够了!”黑雾里的声音暴喝起来,但打出来的攻击已经歪了不少,贤人不用空间操作手段,都能凭着四系元素法术将之轻易驱散。   贤人终于知道当年凭一张嘴就搞得整个京都地下商会人心溃散的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连王没这样的暗裔大能,万年之心——至少他身为人的那部分,都被他轻易拿捏在棋盘上。   “哎呀会长,话说你为什么光棍这么多年?我以为十年不见,还能吃到你的喜糖呢。”林雨行还在一本正经,“我记得会里暗恋你的人不少啊,会长,甚至还有像我们贤人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也有暗恋你的哦,会长你知道是谁吗?”   “胡说!”   “会长你不如猜猜,我给你三次机会,猜对了的话,我就帮你做一件事哦。”那一刻贤人觉得,或许真正名为恶魔的血统,是流淌在王八蛋身上的,因为他用那软软哑哑的又无比动听的声音说——“会长你心里有一直想做的事吧,可是你做不到哦,这么多年你都做不到。”   攻击停止了。   但王没仍在黑雾里,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你能做到?”   “会长要先猜对是谁暗恋你哦。”   “我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又怒又冷,好像一条大蟒蛇被人戳中了七寸,“该不会是谢君绝那小子吧!林微生你好样的,自己和男人乱搞,教出来的小朋友也被你教歪了!”   “啊啊,贤人,他说我们乱搞。”   “我们哪有乱搞,我们家长都见过了!”贤人理直气壮,“我祖父天天盼着我们传宗接代呢!还天天叫我多吃羊腰叫我补肾!会长要不你什么时候来趟京都,我请你吃补肾大餐啊,顺便你就免了我的十万字入会申请吧!”   王没厉声:“二十万!”   “哎呀,贤人,会长同意了耶。”   贤人按下了手机:“我已经录下来了,会长赖不掉了,会长要是耍赖,我就把这段录像放给《佳人佳缘》,让会长永远相不到亲。”   黑雾里的声音已经在咆哮了——“不!我没有同意!华奇协没有收外族的先例!”   “贤人不是外族哦。”林雨行笑眯眯,“贤人早就是林夫人了,会长,贤人还有麒麟公主的神籍哦,他一直都是自己人呢。”   “三十万!还要默写《男德》!错一个标点都不行!”   贤人顿时嘿嘿一笑,他一个高材生,最不怕的就是背诵默写了,至于这三十万字……他给阿光多做两个菜,让阿光给他写吧!就这么决定了!   他哪有时间写小作文,他回去还要为了把林先生变成羽上夫人而奋-斗-呢!   然而眼看着即将不战而胜——至少贤人认为是胜了——那黑雾中的声音忽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咆哮,像是王会长身为人的部分和身为龙的部分自己打了起来,贤人使用阴阳术和幻术都无法看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震耳欲聋的术式爆炸之声,极暗与极暗的自相碰撞,让还剩一半的万华奥义都失了颜色。   随着一声巨响,王会长的人影消失了,黑雾中腾现出一个比京都电视塔还要高大的影子。   那是——古龙。(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没人能看得清那头古龙的真面目,他的所有部分,都是暗元素凝聚变换的黑雾,只有那一双堪比烈日的金色眼眸,仇恨着它脚下的一切卑微。   古龙在骸骨长城上拍动翅膀,发出让天空大地都为止颤抖的巨吼,那龙吟直接打破了贤人护在身前的层层结界,震得他哇地喷出一口血。   “不好!”林雨行大叫,抓着贤人就跑,“他失控了!”   太古之龙,无人可挡。   也不知一万年前的大夏王夏渊,是凭着什么才说服龙族与人类联姻的。   林雨行若在全盛时期,绝对想和这条古龙拼个高下,想想都很爽,可现在他本就伤重,贤人也吃了亏,他只能避退,故梦在他手中挥出无数条空间法则,他们凭着瞬息之间的空间跳跃躲过古龙的喷吐一击。   但龙怒之下,连空间都可以吞噬。   骸骨长城上残存的古代能量,被古龙降临而吸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了起来,那是至暗之火,如末日天倾,灼灭一切,包括时空本身。   一时间,时空乱流平地而起,这本来就是一个乱流之中被竭力平衡下来的所在,一旦能量平衡被打破,冲天蔽日的暗元素能量将一切都遮蔽,连长城之外的虫洞都开始沸腾起来。   幽暗星域没有入口和出口,林雨行和贤人要回去,也得硬打开一条空间通路或者使用便携式回城装置,而古龙暴怒之下,一整个星域都在它的复仇范围之中,加上亿万里骸骨长城上的先祖意志被唤醒,那都是古龙的眷属亲人,它在这里占尽天时地利,可以说整个星域都是他的作战领域。   贤林两人无论用多么灵活的空间跳跃,也只能暂且逃得性命,最终都将耗尽法力、成为古龙脚下的齑粉。   不到一刻钟,林雨行就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贤人使用空间跳跃并没有他这样流畅,只能仗着法力强行抵抗着龙怒的冲击,同时把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器都丢出去,用来抵消一次又一次的致命伤害。   林雨行疼得快要站不稳了。   贤人抱着他,把携带的传送装置都丢了出去,也就听了个响,这个星域里的所有空间法则都在一开始就被王没封锁了,他们根本出不去。   被林雨行说服之前,王没是真的想让他们死。   换成外面,断不可能如此无助,奇术师,你可以打败他,羞辱他,但很难真正的杀死他,是个奇术师都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赚钱不为存银行而是为了购买各种保命之物——最简单的比如回城装置一开,就原地传送走了。   要真正彻底杀死一个奇术师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除非提前做局等对方踏入陷阱。   柳红英就是死于这样的陷阱,林雨行研究墙板的时候,就说很可能是解无常他们用了念元素配合白日梦打造的密闭空间,让柳先生没法逃命。   而现在,没法逃命的,变成了他们两个。   林雨行确实说服了王会长,可王会长没能说服他身为龙的部分。   遮住半个天空的古龙黑影已经瞬息之间飞临两人的头顶,一口至暗的龙息当空喷吐而下,而贤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防御道具了。   林雨行也拿不起故梦了。   眼看着刚刚还吹嘘自己是天作之合的两位绝代奇术师即将在此灭顶,林雨行用最后的力气猛地把贤人一拽,贤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拽进了一个豁口大开的虫洞。   看这位置,竟是他先前跃跃欲试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   感谢在2021-10-24 23:55:19-2021-10-30 23: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酸牛奶好喝 47个;贤林今天结婚了吗 10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坑品差的某BO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果果^_^大宝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之夭夭、50130923、Pro.succe、世之奇士、小猫滚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ksl 75瓶;50130923 50瓶;星羽千野 20瓶;31952245 19瓶;兎饱饱、普莱尔、弦外、37965865、我爱钓鱼鱼、萧刻、喵喵的鱼、wryyyyyyyy、开学了,勒紧裤腰带 10瓶;天殇花舞 9瓶;予珩 6瓶;三夏、木慕 5瓶;嗒嗒 4瓶;起飞-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先祖回响 狂热 ◇   一入虫洞, 首先失去的就是听觉,然后是视力,再然后是触觉, 好像灵魂从身体里被抽走,又被硬生生切成无数片,有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脑中, 但其实又什么都听不见,他连自己喊王八蛋的声音都听不见,贤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志溃散,当所有知觉都重新回到身体里时,他发现自己仍然紧紧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   他们两个一直在下坠。   虫洞里没有重力, 也使用不了奇术,准确的说, 应该是他们并没有下坠,是虫洞在上升,是汹涌的时空风暴从脚底升起,拉扯着他们去往不知名的彼方。   贤人一手抱着林雨行的腰,一手掰开他的手指, 将他意志涣散却依旧死死抓着的故梦拿了过来, 他凭借空间武器本身的力量, 尽力去斩断那些妄图贯穿他们两个的风暴与乱流。   白昼与黑夜以万分之一秒的速度在他眼前疯狂轮换。   好像每一个万分之一秒里, 都有无数人死去,又有无数人诞生,太阳在银河里升起, 而星辰又携着夜幕降临, 一眨眼, 日月星辰又破碎了, 取代的是沧海桑田与星国变迁,大大小小的战争在他眼前打响,很快又被歌舞升平覆盖,到最后,一切都风流云散,重归寂灭,寂灭之后,一切又重头开始,   世间的景象如花灯走马,浮浮沉沉,贤人没有阿光那样被捕获到欲望幻境的经历,这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其实也不是「看」,因为他刚进入虫洞、意志溃散而失去视力的时候,这些景象就已经在他脑海中了。   如果说虫洞里的旅程是一场堪比万华奥义的绚丽,那他们两个就是一场慷慨又骄傲的赴死,可惜王八蛋没骗他,跳进虫洞并不会死,甚至没什么身首分离的危险,如果不算上那些时空乱流以及他嘴里吐出来的隔夜饭的话。   五脏六腑被颠倒搬家,贤人吐的是饭,林雨行吐的是血。   强行逃离古龙的怒火使他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他疼得崩溃,却又不得不保持清醒,甚至还颤抖着拿出一瓶药剂灌进自己嘴里,贤人认出了那是「狂热剂」,是违禁药品名单上名列前茅的东西,它可以使人在彻底死亡之前始终保持清醒,他必须清醒着,因为虫洞里有数不清的岔路。   真正的彼方通路只有一条,剩下的,都是漫长岁月里衍生出来的破碎虚无。   一旦陷入岔路,他们将永远困在虫洞里,回不去,也出不了。   贤人对时空的理解力远远比不上他,他必须用清醒意志才能看明白哪里是生路、哪里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贤人的肩骨都被他咬出了血,却还要听他强行冷静的指挥,指挥着贤人使用故梦自身的空间之力,来操控着两人被风暴拉扯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雨行说完最后一个方向之后,就埋在贤人肩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狂热剂的副作用反噬于他。   他不是第一次喝这玩意了,横渡虚空的时候不知喝了多少,拍卖行的药品分类都被他搬空了。   否则他根本无法坚持到从虚空回来。   狂热剂之所以被列为违禁药物,不是因为它导致各种比赛不公平,相反,无论是奇术师之间的决斗还是星际赛场上的团体竞技,裁判从来没有禁过这个东西,谁爱喝谁喝,反正谁喝了谁就是最后一场比赛了——强行拉起意志的副作用,就是加剧的崩溃,轻则疯癫,变成白痴,重则直接意志崩溃死亡,好比SABIT的芯片从身体里强行拔除。   也只有他能把这玩意当水喝。   他本来就是个疯的。   更承受了被虚空割裂的痛苦那么多年,那也是来自意志层面的疼痛,他那些伤口相当于每一道都是一枚小型的SABIT意志芯片,所以止痛呪对他根本没用,他也早就在黑暗岁月里被迫习惯了这些,对他来说,这玩意一瓶喝下去的副作用,也不过是更冷一些罢了。   说来也好笑,他有些自嘲地想,能常年忍受这种折磨而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竟然会被垃圾贤人弄得不能自己,甚至那种感觉竟能超过身上每一道伤口的疼痛。   他是喜欢他的吧,他想,比喜欢虫洞还喜欢的喜欢。   他忽然好像能分清贤人和虫洞、反物质、纯白混沌、元素公式、时空悖论……之间的区别了。   那些东西都不能拥抱他,不能温暖他,更不能填平他的痛苦。   但垃圾贤人可以。   他为这个发现而感到欣喜,因而忽然就有了力气,他一把夺过了贤人手里的杖剑,他自己劈开了一大片时空乱流,然后又叫贤人腾出了手抱住自己,还叫贤人吻他,叫贤人不要离开他。   他不知虫洞彼方是过去的何时何地,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和贤人分开。   他甚至还想再来一遍,还仰起脖子叫贤人咬他的喉骨。   还嚷嚷着说贤人你嫁给我好不好,我想要你所有的东西,你不要丢下我。   贤人觉得王八蛋疯了。   一瓶狂热剂下去,他就热情的……不得了。   除了委身嫁给他这件事,贤人全部可以照做。   “你嫁给我,好不好。”贤人哄他,“我把一切都给你,把命都给你。”   “不要……贤人嫁给我……”那人含含糊糊地说着,还让贤人抱紧他的腰,像是终于找到了他无法拥有的生命。   他的大衣在龙怒下逃命时就被烧掉了一半,还剩一半也在跳进虫洞时被风暴摧毁了,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穿着,被血水和冷汗浸透了大半,贤人抱着他,触之一片湿冷,但他的体温却异常地热,好像又回到了樱庭别院那夜的疯狂,可他又一直说着冷,整个人昏昏沉沉,说着漫无边际的话,还吐血吐了他一身,贤人不得不脱掉两人的衣服,然后紧紧抱着他,肌肤相贴,把自己的体温送给他。   贤人感觉自己都要炸了。   还在心里把垃圾会长骂了一万遍,他觉得那是诅咒,千万不要一语成箴啊。   而就在这时脚下的时空景致再度变换,所有的光影一瞬间都不见了,像是漫长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黑暗重新回归,淹没一切。   准确地说,是听觉与视力再度失去,很快触觉和意识也失去了。   故梦脱手掉了出去。   林雨行好像一下子被惊醒似的,他推开贤人要去捞他的宝贝,却在此刻突然有无边的海水以狂暴的姿态,从四面八方向他们两人喷涌袭来。   如同世界末日,洪水滔天。   当贤人终于能使用奇术之时,他发现自己竟在一片让人窒息的漆黑水域里。   虫洞的尽头,是深海。   太坑爹了吧……   贤人来不及骂爹,只急得到处找他的王八蛋。   那人可不像他,仗着法力无边就算受了伤也能为所欲为,只要离开虫洞,他就还是日天日地的羽上贤人,在深海里修行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他能直接从水元素里提取氧气,能用火焰风暴来一场海鲜烧烤盛宴,甚至心情好了还能把整个海洋倒过来下一场天空大雨。   可王八蛋……   他已经要不行了,还要为了捞故梦挣开他,天知道为什么那把杖剑在他心里比命还重要,口口声声说着看不起先师,却愿意为先师唯一的遗物连命都不要。   然后被海水冲散,他那个状态是真的会死的。   贤人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海面把大海倒过来。   就在他飞起的过程中,他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往海底深处坠落,那人胸前弥漫着一大簇血迹,像一朵绝望盛开的花。   “羡月——”   可即使用法术传音穿透海水,那人也听不到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也放弃了对于生的渴望,他像只断翅蝴蝶一样以不可挽回的姿势往死亡的深渊里坠落着,他连呼吸都没有。   “操!”   贤人用出了他平生最大的速度撕开空间冲了过去,将那个人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用无边法力劈开海水向上升去,甚至为此用出了神明本相——他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他害怕空间传送的折磨成为带走那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贤人不顾因此炸开的血管狂涌出鲜血伴着海水和泪水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掰开那人的嘴不顾一切地给他渡气。   就要出海了。   羡月。   不要走啊。   贤人经历无数战斗,看惯生死离别,却从未有一刻这么害怕过。   他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走?   留下他一个人,成为一个笑话?   明明说好的,不会不告而别啊……   却在终于出了海面倒在一片冰冷礁石之上时,贤人才发现他救回来的这个人……   是林雨行,不是王八蛋。   海面上飘着鹅毛大雪,视野所及之处只有狂风与海浪,以及一座遥远模糊的——天空高塔。   这是新历1994年圣诞节。   巴奥岛。   被救上来的坠海之人,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那上面,是繁复艳丽的樱庭家徽。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等我 第76章 先祖回响 彼方 ◇   “贤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   然后贤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软软的,哑哑的, 有气无力的,他赶紧回头望去,那才是他的王八蛋, 即使穿着衣服他也认得——头发被海水浸透,脸上全是血,一双杏眼湿漉漉的,映着漫天大雪。   他手里握着故梦,他成功找回了它, 故梦撑在地上,他站在那里, 摇摇欲坠。   大雪落在他的蝴蝶氅上。   轻盈大氅上的蝴蝶,好像每一只都染着血,在昏暗的天色里,呈现出一片光影憧憧的鲜红色。   贤人第二次看他穿这件蝴蝶氅,第一次是在时间停滞之所。   而他先前被贤人脱光的胸膛, 就隐隐约约遮在蝴蝶氅下, 贤人依稀还能见到那上面纵横千百道的伤口。   躺着的那个还在昏迷, 雪花飘落在他的双唇上, 那里刚刚被他人工呼吸时啃出了洞,而胸口的匕首已经被贤人拔掉了,一打治疗术、止血呪和元气呪下去, 人渐渐有了温度。   贤人收起了匕首, 向站着的那人走了过去。   王八蛋却从他怀里摸出了匕首, 拿在手里怔怔地看, 那目光好像看着一个阔别已久的爱人,贤人生怕他发疯,赶紧抢走匕首,又把他抱在怀里,只听他十分埋怨地叹了口气,接着开始笑得不能自己。   “我说当年是谁救的我,还被治好了伤,还找不到凶器了……原来是贤人……”   “哈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贤人,真有你的,操……原来……是这样……”   “贤人,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   一边没命地笑着一边又是快要哭出来的语气。   贤人不知道他狂热剂的副作用过去了没有,他只知道他自己也要疯了。   他从来没想过救他的人竟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让他无法实现愿望的也是自己。   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自己。   王八蛋甚至还想抢了匕首冲过去重新插回它应该在的位置,好像那样就能否定往后余生的所有痛苦与不堪。   贤人差点就要抱不住他。   直到贤人把匕首狠狠抛进了海里,又堵住了怀里人正在叫骂的嘴,许久他才冷静下来。   “贤人,我好疼啊……”最后他用一种已经破碎到拼不回来的语气说,“贤人,你不救我就好了,我不会再疼了……”   “可你就在面前,我舍了这条命我都会救你。”贤人说,“这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我们两个要搞在一起,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一个是山倾海覆的雪。   一个是穿山过海的风。   如风吹着雪,如雪夹着风,千里万里,纠缠一起,注定永世不得绝。   林雨行闭上了眼,还仰起了脖子。   贤人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只是他爱极了的这张脸上,此刻连最后一丝血色都看不到了,贤人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在他的抗议中打横将人抱起,直到进了一处海边礁石形成的山洞里,还生了一堆火,才把他放下。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外面那个……咋办?”   “不管他。”王八蛋用一种相当嫉妒的口吻说,“他什么都有,也没受过伤……让他躺着吧,别管他。”   贤人:……   贤人:“所以我们这是回到了过去?”   王八蛋却只是裹着他的蝴蝶氅,缩在贤人怀里一直发抖。   火堆发出哔剥的声音,在漫长的沉默里,他留下一句「贤人不要擅动」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死里逃生的余悸加上引动神明本相的疲乏让贤人也几近脱力,他拥着他,在二十年前的圣诞大雪里,在温暖明亮的火堆旁,他们相拥而眠。   二十年后的他们没能好好过个圣诞节,却在二十年前的过去弥补了一回。   说来也是好笑。   贤人醒来的时候,雪还在下着,林雨行也醒了,被贤人啃醒的,一边说着讨厌一边脱下了蝴蝶氅,还说他其实不太愿意穿这个。   “那是什么?”他正要收起,贤人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是救我命的东西。”林雨行叹了口气,“是我从虚空回来之后,躲着千代老师的日子里,自己做的蝴蝶氅,每一只蝴蝶……都是未亡者的归宿,他们愿意救我的命,贤人其实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说着,还撩起斗篷下摆,给贤人看那上面的一只蝴蝶,“它就是土屋哦。”他说,“未亡者死后哪里也去不了,他们的意志将永远徘徊在世间,这些蝴蝶,他们都是土屋一样的未亡者,他们自愿跟随我,自愿救我的命。”   又说:“但我不太想麻烦他们……我并不值得。”   贤人又问出了他按捺不住的问题:“我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穿越?天哪,我那么多穿越小说终于没有白看了吗!”   “是也不是。”林雨行瞪了他一眼,贤人不得不收回了心里各种成为贤日天的念头,因为他听到王八蛋说——“这是过去,是存在且固定的过去,我们只能成为过去的一部分,做出「已经存在且固定」的事情,否则,未来会发生变动,我们就回不去了。”   又说:“所谓过去,就是负时间里的负空间,一切都是定局,所有妄图改变过去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罢了——不是不能改变,是一旦改变,那么未来也会随之改变,我们即使回去,也将回到已被改变的未来,而非我们来的时候的那一个时空。”   “这么可怕?”贤人吓了一跳,“那我们岂不是寸步难行?做什么都要害怕未来会改变,只能被困在这里……在这生孩子了??”   “贤人去和外面那个人生孩子吧。”林雨行没好气地说,“不过我发誓贤人你打不过他,他一招就能制服贤人,然后让贤人生孩子。”   “老子不信。”   “贤人可以试试,即使不生孩子……贤人只要告诉他,你救他出海的时候亲过他,他就会把你打死。”   “那我就去告诉他我是他未来的老公,还把他搞的声音都叫哑了。”   “贤人去啊,希望我不用为贤人收尸。”   “没关系吗?不是害怕未来被改变?”   “是我自己的话……”林雨行思忖了一下,“没关系,我太了解我自己了。”   贤人确实不信,他施了个隐身呪出去了山洞,说要去挑战挑战过去的媳妇。   然后他很快回来了,手中提着一堆刚刚捞上来的海鲜,说那人已经不见了,说老子饿了老子给你做饭吃。   可美味的烧烤海鲜只有贤人一个人大快朵颐,林雨行不吃也不说话,只是在火堆边定神,眼中一片明明暗暗,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贤人吃完了他才说了句无关主题的话。   他说:“可惜,这是94年,贤人3岁,贤人的妈妈……已经不在了,要是再早几年,贤人还能看看你妈妈的模样。”   “没事。”贤人抹着嘴,“我爹给她多买几个皮肤就好了,王八蛋,这是我家传统,我们不看过去,只看现在与未来,将来你死了,我也会给你多买几个皮肤的。”   “那真是太好了。”王八蛋笑了,“我就不必在死前还要惦记着斩断贤人记忆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有了表情,好像整个人都有了鲜活生机,“我知道了!”他叫道,“我知道怎么办了!贤人!王会长他是故意把我们逼到那里的!他没想杀了我们!即使是他身为龙的部分!他只是……知道我的愿望,他想实现我的心愿……以及他自己的心愿,以他的方式。”   他说:“王没啊!他给自己叫这个名字,就是他的一部分没有了!他自己找了许多年都找不到,我在华奇协的时候,好多次见过他在翻仓库翻账目,翻柳先生在位时一条条财务明细,我当时以为他是在查徐香芋的帐,因为徐豌豆做了个叛徒……我确实以为是那样的。”   “后来才感觉到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可他找不到,贤人,华奇协的仓库是世界上战利品最丰厚之地,很多珍藏连星际拍卖行都拿不出来,我们还有燕辞梁能入侵世界上任何一台计算机,你说王没他身为会长手握重权,他都找不到的东西,在哪里呢?”   贤人听明白了,毕竟高材生:“不在「现在」,不在「未来」,在「过去」。王会长要找的东西,失落在过去。”   林雨行打了个响指:“贤人还记得妖域之王巴风特吧,它也会生命链接,必须用神月巫女的「降灵」才能对抗,巴风特就是妖怪和暗裔的后代,所以王会长的族人并没有灭绝,他们有一部分通过虫洞去到了古代妖域,并且被困在里面,现在是1994年,沙缇娅在两年后才会硬闯妖域击杀巴风特,如果那些族人还活着,两年后他们应该会趁妖域封印打开的时候逃出来……”   “可后来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那就说明他的族人在妖域里面就没了,但他对同族还有那么大的执念,我猜想那些暗裔还有东西留了下来,并且很可能通过古代妖域的时空乱流,被丢到了某个过去,他永远也到不了的过去。”   贤人问他:“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林雨行说,“王会长是六年后柳先生退休时,才空降来任职会长的,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能知道他在找什么了。”   “可是茫茫人海何处去找?”   林雨行想了想:“会长这样的人嘛,不开玩笑,我真的认为他在政府部门上班哦,并且是一个能利用职务之便寻找东西的政府部门,这时候可没有燕辞梁为他做事……后来他一定是断定使用政府部门的能力也找不到,才会想到他要找的东西可能被收进世界各地奇术组织的仓库里了,才会去华奇协任职——除去官方垄断的部分,SABIT仓库里的珍藏恐怕都没有徐香芋看管着的多。”   “拍卖行!”贤人一拍大腿,“王没这时候肯定在美利星国的星际拍卖行上班!那里能查到所有历史拍卖物品的来历与流向。”   “……”   然后林雨行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贤人第一次看见王八蛋脸上拥有这种神情,如果不是手机在虫洞里丢了,他简直想把这一刻拍下来。   “咋了老婆?”   “……”   犹豫了好一会,林雨行才说:“我当年……离开樱庭武藏之后,用了一段时间周游世界,旅行散心,贤人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不是什么分手失恋,我就是去……长长见识,我的帽子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英伦乡下的帽匠店里。”   “后来眼见了SABIT在世界各地的强权统治,民不聊生,我才结束旅行,给华奇协写了个申请,然后我就去上班了。”   “我现在想起……当年世界之行的第一站……”他最后用一种很不情愿的语气说,“就是位于北美维加岛上的的星际拍卖行总行。”   “噗!”贤人跳了起来,他都要笑死了,“所以我要和两个老婆来一场蜜月旅行?”   “不要!”王八蛋大叫,“我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庆我日六一个月达成!! 第77章 先祖回响 上船 ◇   最终, 林雨行和贤人踏上了前往美利星国的大渡轮。   和过去的自己同一班船。   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那罐曾经拿命换来的纯白混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当时做念属性装备,被他用了大半, 还剩浅浅一层留在罐子里,他因伤重而在山洞里歇了一日,一日后就开始计算他们还能在过去停留多久。   得出的结论是, 最多一个月。   能支撑他和贤人停留在过去的,就是这玩意。   “因为时空理论的两大原则,【一个时空里只能存在一个自己】、【从生到死是一条不可逆的单行线】。”   林雨行在虚空归来之后,那段被他以糟糕透顶来形容的养伤的日子里,他将时空理论研究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提出了关于时间跳跃的最终结论——时间跳跃之后, 人只能去到「不存在自己」的时空。   有三点假设:   一、跳到自己还没出生的过去,那么跳跃后的自己会取代原本该出生的那一个, 即后者不会再出生,这个「过去」的未来也会随之改变,跳跃者无法返回原有的时空。   二、跳到自己存在的时空,那就是「现在」,现在跳到现在, 等于是原地行动, 是无效的, 这就是大多数时空术师实践失败的原因。   三、跳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未来, 那么在时空理论第二原则的前提下,跳跃后的自己将不复存在。   这个「不复存在」不是死亡,是成为未来的一部分, 即自己成为了连接两个时空的桥梁——用生命意义上的消失, 来换取两个时空的固定连接, 也就是跳跃前的「现在」的时空, 一定能连上跳跃后的未来时空,未来就因此得到固定。   而他和贤人通过虫洞回到过去,还能和过去的自己并存,全凭他携带的纯白混沌。   那是能突破时空原则、让一切合理存在的根本。   “一个月之内,如果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他说,“我们就会消失,成为过去的一部分。”   “并且这个过去,就会在我们消失后连接上我们来时的那个时空,我们两个将永远困在【跳虫洞、回到过去、消失成为过去的一部分、过去的我们在二十年后跳虫洞】这个时间循环里,我们永远没有未来。”   “或者是我们在消失之前,做出能让过去改变的举动,那么这个过去的时空,将通往不同的未来,过去的你我就能跳出时间循环,也许会更早相识,也许能做同窗,也许一生到头谁也不认得谁……无论哪一种结局,一个月后,我们两个,就会消失,只留下他们。”   “想要不消失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杀了他们两个,我们就能取而代之,就能合理存在于这个时空里,去往另一个未来。”   林雨行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只是一台冰冷的计算机在输出结论。   贤人抓过他的手,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继续算计过去的自己还想杀了他的念头。   这里不是他们的故乡。   就算他很想这么做,他也不会这么做,贤人太了解他了,这个比谁都温柔的人,也有着一颗比谁都负责任的心。   他不会抛下他的黑暗未来不管的,他疯狂又任性的时候,只是在渴望贤人能安抚他罢了。   在别人面前,他断不会露出这么一面。   林雨行哀哀地叹了口气:“那就必须在纯白用完之前,找到王会长失落之物,我们还得找到回去的路。”   贤人还在对那片深海心有余悸:“还要找另一个虫洞?”   “我们来时的那个,规则肯定变了,虫洞就是这样的,除非陷入时间循环,否则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进入相同的虫洞,即使我们回到那里,再跳一次,也无法通往此时此地了。”   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找东西又要找路,除了求助当时的自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林雨行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出门的日子,然后敲定了行程。   他对过去的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虽然很嫉妒就是了。   出发前的最后一晚,他和贤人登上了天空高塔。   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地方,隐藏在密道之外的露天高台。   他坐在自己当年坠海的豁口处,如果不是地上还留着冰封的血泊,贤人也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浪漫的约会之地。   “贤人。”他忽然说,“神来到北美,一路诸多风景,无尽海岸、破灭山脉、迷雾古国、寒河故土、冬虫城……是我的话,我一定会下船去每一站看看,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冬虫城……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去过。”   寒河故土的冬虫城就是十四行情诗里写到的绮罗树的发源地,被人们称之为世上最美的冰雪仙境,为了保护环境,那里不被允许修建任何传送门和飞船机场,只有传统的渡轮可以到达,贤人这一辈子忙着读书和修行,他也没去过,于是他说:“那我陪你去啊,等我们返回之后,可以去那里度个假,你也少操心点事情,好好养一下身体。”   话是这么说,可贤人知道这个人他就算睡着了他也在盘算着环环相扣的计划,就像是一台永远不能关掉的计算机。   一旦关掉,也许就开不起了。   支撑他活下去的,从来都不是名为人的感情。   林雨行笑了笑,伸手把贤人拽到了自己旁边坐下,然后像只猫一样倚在他怀里,他说:“二十年前,我直接从神来去了北美维加城,中途一处都不曾停靠,我现在想来,这是一件对我来说很不合理的事,我没有什么东西必须赶时间去拍卖总行才能买到的。”   “所以是「你」遇到了我们,这段记忆被 干涉了。”   “没错了,是我自己干涉了自己,所以。”他说,“「我们拜托他帮忙」,这个事情本身就是过去的一部分,我们不用担心会因此改变未来。”   “啊呀!”贤人一拍大腿,“那如果他也爱上了我怎么办!”   “把「爱」字去了,倒还有可能。”   一夜相拥之后,第二天,两人就和过去的林先生混上了同一班船。   二十年前,从神来到美利星国的大渡轮都开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年代的飞船还没有亚光速驱动,开车更慢,大渡轮是一种介于普通渡轮和飞船技术之间的产物,是当时出门旅行的首选。   仅仅是在路上就要耗掉将近一半时间。   不过林雨行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贤人也就不急,其实他没有告诉他,除了留下他一个人活着的结局,他什么都能接受。   两人施了隐身呪,跟在那个人后面,上了渡轮顶层的观光甲板。   风又大又冷,还下着雪,甲板上没什么人,贤人远远看着二十年前的爱人,那人正在出神地望着天幕里被飞雪席卷的星河,一头软发遮住了半张脸,还有半张脸冻得通红,但至少是有血色的,是个健康的人,还有一身本事,通天彻地。   却整整八年都不曾在樱庭面前动用过破法者的实力。   他想做人。   一身质地考究的旅行斗篷穿在他身上,将身材衬得格外挺拔,脖子上系着一条长围巾,即使摘掉围巾也找不到哪怕一个吻痕,贤人看了看林雨行脖子上他的杰作,又看了看那个人。   那个人干干净净地,一个人在甲板尽头眺望着,名为神来的星国,已经从他视野里望不见了。   八年心血,都作烟云散。   他微微呵了一口气,雾气漫过了他刘海下的杏眼。   贤人不由叹道:“羡月,二十年前的你,也太好看了吧。”   林雨行冷冷的声音:“老子现在不好看吗?”   “不一样。”贤人说,“你看看他那个身材,那个气色,啧啧,要说樱庭武藏没爱过他,我是不信的。”   “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我还真的想和他打架……”   贤人跃跃欲试,那个人明显可以让他拼尽全力打到酣畅淋漓,而不像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生怕把心爱的人打坏了。   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林雨行忽然就飞起一脚,把贤人往前踹去,顺便还踹掉了他的隐身呪。   贤人:……   火热热的年轻阴阳师,咻地一下出现在了那个人面前。   在那双漂亮的杏眼审视他之前,贤人已经摆出了一个招牌营业式笑容——   “嘿!美人!来谈个恋爱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今日份梦幻联动 第78章 先祖回响 自己 ◇   也许他们两个就是这样, 无论初见多少次,他对贤人的第一印象永远都是——恶心。   那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甚至还皱了皱眉, 像是在怀疑为什么票价昂贵的特等仓会混进来一个登徒浪子。   然后他看了贤人两眼,又露出了笑容。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哦。”   一开口就是一句差点把贤人吓掉裤子的话。   贤人嘴硬:“谁说的,我可是刚刚留学回国的奇术师!高材生!”   他心想王八蛋没去英伦读过书, 肯定可以忽悠住他。   “你叫什么名字呀?”那人问他。   贤人刚要说自己的名字,一想,不妥,这个时代的他才3岁,因为家世显赫, 在京都已经颇有名气,据说他1岁时就被祖父抱去参加国主祭典了, 王八蛋在京都待了八年,肯定听过他名字,那就露馅了。   贤人急中生智:“我叫大蚯蚓!”   “好的,蚯蚓君。”那人瞄了眼贤人手上的戒指,“名花有主, 还在这浪?”   那就浪到底, 贤人淫 笑着凑了过去:“老子看上你了啊, 不行吗?”   说着手中祭出一打法诀, 竟想照面就跟他拼招。   那人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去,还顺便掐灭了贤人准备发动的星火呪,“得了吧, 我不想欺负老实人。”他扬起下巴, 说着二十年后在博物馆里一样的话语, 然后点了点贤人腰封上的家徽, 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我没记错的话,羽上家的阴阳师祖孙三代,现在哪一个都不是读书留学的年纪吧?”   “我只是羽上家的门客!”   “一个门客能有堪比羽上贺道的奇术造诣?朋友,下次骗人之前,把你身上的元素能量藏藏好,还有你的澎湃法力……”说着,那人又皱了皱眉,嫌弃道,“真烫。”   贤人一看藏不住了,嘿嘿一声:“我还有更烫的呢!”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难过的不行,这个人,二十年前怕烫,二十年后怕冷。   贤人听到他说:“出来吧,另一个偷偷摸摸的小鬼。”   那话是对着贤人身后空旷的甲板说的。   没有动静。   那人又说:“两位时空旅客,来都来了,不出来见个面么?”   “……”   那人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不会是我自己吧?”   林雨行显出了身形,他恶狠狠:“你才是小鬼!老子是你爹!”   “还真是我。”以那人的定力,看到林雨行的时候,也怔了一下,不是为突然出现的人而震惊,而是——“我怎么活成了这个样子?”   他看到贤人腰封上的羽上家家徽的那一刻,就断定了他们来自遥远的未来。   是他刚刚开始研究的时空学理论里,一个明显是悖论的假设。   同一个时空怎么可能存在两个自己?   这个自己——身形削瘦,没几两肉,脸上几乎找不到一丝血色,穿着厚厚的大衣,却依旧病骨支离,有一种拼不回来的破碎感,好像一片雪花都能将他压倒似的。   唯有眼中的骄傲不曾失去半分,以及他自己相当清楚的……小心眼。   林雨行不喜欢被过去的自己这样审视着。   那个人,他什么都未经历过,他活在最好的时候,心里什么都不必有。   他是真的嫉妒他。   林雨行冷笑一声:“我不但活成了这个样子,我还很想宰了你。”   “啊啊,那确实是我的心愿,果然还是我自己最了解自己呢……”那人欣喜地笑道,“可是宰了我,你们两个也回不去了哦,你们来找我一定是有必须让我帮忙的事,你们不想被困在这个「过去」。”   他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至少来自二十年后,那位蚯蚓君就是羽上贤人吧?我昨天还在报纸上见过你名字,什么出生就是神明,什么麒麟公主的最强后裔……怎么二十年后是这么恶心一玩意?”   “只有我才能说贤人恶心!”林雨行叫道,“你给我闭嘴!”   那人又瞄了瞄他们两人靠在一起的样子——“我怎么会和这条大蚯蚓搞在一起?也太恶心了……”   “闭嘴!”   “好失望哦,将来的我竟然这么凶,还变成一个小气鬼,还被男人搞……”   “老子没有被男人搞!”   “那你的脖子……自己撞的么?”   “无!可!奉!告!”   “现在是我想宰了你了,我无法接受自己变得这么恶心。”   “来啊!儿子!”   林雨行拔出故梦就要动手,被贤人拉住了,当着那个人的面,他被贤人抱着啃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哼!   “你们两个,真是的。”贤人不愧是骚话专家,为了阻止两个老婆吵架,一会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一会什么人终有一嫁,一会什么老公我法力无边同时伺候你们两个也没问题你们自己分大小——然后他们两个果然不吵了,还一致对外,一人一脚,把贤人踹进了船舱里。   那人在特等仓拥有一个暖气充足的豪华房,还真会享受。   贤人和林雨行坐在一块儿,那人坐在他们对面。   抛开恶心而言,那人对二十年后的未来以及时空悖论确实有诸多好奇。   但他并不问这些,因为他一开口就是一句:“我这段记忆,会被你抹去的吧?”   林雨行不置可否。   二十年前的他,虽然还没有研究到时空理论三大假设,却也心如明镜,很多东西他看一眼他就能意会了。   那人说:“所以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是。”林雨行说,“我需要你帮忙去北美维加城的拍卖总行,帮我找一个名叫王没的人,弄清楚他丢了什么东西。还需要你找到一个能回到二十年后的虫洞。以及,我们时间有限,你最好快点。”   “这么多要求。”那人眯起了眼睛,“我还想去冬虫城看看呢,我对我自己这么不客气的么?”   “别废话,小心爸爸我宰了你!”   “我看你不一定打得过我。”那人失笑,“给我看看,你的伤,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雨行捂着领口,死活不肯。   贤人也不知道该帮谁,想了想,帮老婆吧,也许那人有什么办法,帮那人吧,老婆又会生气。   林雨行最终还是脱了衣服。   “看吧。”他恶声恶气地说,“你给老子好好珍惜现在,十年后你就变成这样了!”   那人看到他胸前遍体鳞伤的惨状,伸出的手都不由顿住了——“发生了什么?”   “无可奉告。”   “反正我会被你斩去记忆,就不能暂时地满足我一下么?”   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最大的那道伤口,把林雨行戳得疼死了,却像较劲似的,他一声也不吭,只是红着眼睛瞪他。   “发生了一件你被解虚怀那个老东西算计到死的事。”   他咬着牙说。   “哦?我先师算计我?”那人的眼中笼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说说吧,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就帮你做到所有的事情。”   还伸出一根手指——“我知道通往未来的虫洞在哪儿哦。”   作者有话说:   二更!   73章新增了一千字删减版,是脖子以上能过审的极限了。   未删减版只能问饱饱藏哪去了。 第79章 先祖回响 白鸦 ◇   “那是我第二次东渡神来时, 犯的一个巨大的错误。”   林雨行其实不太愿意讲这段往事,特别是讲给过去的自己听。   那是过去的自己十年后必定会经历的事,给他剧透, 以那人的性格绝对不会躺平等着,时间线一定会发生变动,所以他事后必定斩掉他这段记忆, 说了也是废话。   但他知道以「自己」的德性,不讲给他听,他就不会把虫洞坐标老老实实交出来的。   以及更多的是……贤人想听。   贤人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件事,还很想去华北雪山深处把解虚怀的坟墓掘了给他泄恨,但那只是一个衣冠冢, 林雨行当年拿走了故梦和几本残卷,那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解虚怀留下的意志也早就消散了。   罢了,他想,他都和贤人搞成这样了,迟早是要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对于贤人,他总是愿意迁就, 无论是他的身体, 还是他的决定。   缓缓行驶在银河雪夜里的巨大渡轮上, 林雨行在这一夜拿出了一条记忆光线。   “这是十年后的秋天, 从华奇协引发的事,是后来一切的开端……”   新历2004年。   这一年徐豌豆从英伦皇家奇术学院毕业,回到华奇协的第一份工作, 就是子承父业——看仓库。   这是王会长的安排。   王会长来任职还不到四年, 徐豌豆当然不服他, 天天吵着要把退休的柳先生请回来, 说以柳先生和徐家的关系,至少能让他去战斗部门做个有价值的人。   凭什么他前途无量的贵族血统,要和老爹一样当一条看门狗?   徐香芋还总是骂他,骂他好高骛远,骂他急功近利。   说职业没有贵贱之分,说谁不是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出来的?   徐豌豆不服啊,凭什么姓林的一来就是总指挥使,他那时候还在读中学,亲眼见到那个名叫林雨行的年轻人得到重用,步步高升,入职没多久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人的学历……哼,连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出来。   徐豌豆就去挑衅了一番姓林的,然后他就在云香夫人的医务室里足足躺了一个月。   他下地没多久,解无常就找到了他,说来助他实现愿望,说让他从仓库偷一样东西。   但华奇协的仓库有燕辞梁亲手设计的全方位监控,一只蚊子飞进去都难,还有会长亲自监管的账面系统,每一个物品的进出都有详细记录,让他监守自盗谈何容易?   解无常说没事,我给你一个人,你只要负责把他塞进去,他会搞定一切的。   在这一年秋天,华奇协来了一个新人。   少年一身白色运动服,眉清目秀,意气风发,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徐豌豆介绍说这是他在英伦认识的朋友,姓白名鸦,一聊之下,竟是华裔,白鸦很向往能去华奇协工作,但他家道中落,归国困难,家人还被奇术师杀害,家底都被抄光了。   他自称是一名先天血统的「印象者」,过目不忘、记忆力特别好的那种,尤其擅长背书考试和间谍工作。   因为不擅战斗,又不想做非法营生,所以他赚不到钱,他在英伦考上了大学也付不起学费,失去家人后,他沦落到去餐馆擦盘子为生,因为长得好看,还几次险些被有钱人强行绑走。   还好遇到了豆豆这么善良的人。   徐豌豆拯救了他,还告诉他即使是印象者,也是高贵的先天血统,在许多领域都有建树,你不该卑微至此。   还赞助了他一笔钱,让他选择是读大学然后去SABIT工作,还是落叶归根,回到他向往的故乡。   白鸦不喜欢SABIT,杀害他家人的,就是SABIT强权。   他决定回到故乡,把异能献给需要他的地方,于是徐豌豆将他喊了过来。   王会长听完了白鸦的凄惨故事,大概是被他感动了,当天就批准他加入华奇协,说游子归国,其心可贵,连十万字入会申请都免了。   白鸦开始了和徐豌豆一起看仓库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他们两人最开心的时候,准确地说,徐豌豆可能心怀鬼胎,但白鸦确实是开心的,他好像一个重新拥有父母的孩子,脸上的快乐甚至感染了协会内所有的人,包括那位一般人惹不起的总指挥使大人。   白鸦让林雨行带他去看中秋焰火。   白鸦让王会长带他一起健身。   下班后又去仓管办公室,缠着徐香芋给他讲华夏在银河系大洗牌之后坚守地球的近代史诗,特别是柳先生一个人击退一个营的西方奇术师的故事。   还让云香夫人带他去拜访退休的前任会长,这一点被拒绝了,云香夫人说柳先生隐居了,连她都不知道他在哪个深山角落里。   华奇协对于入会者历来就有非常严格的一套身份背调,林雨行知道徐豌豆心有反骨,对他介绍来的「朋友」也是保留了怀疑的态度,为此亲自去了一趟英伦,调查了这个白鸦所述的所有故事。   没有一件是编造的。   连白鸦被富豪看上、要强行带回家的时候,被扯掉了几颗扣子的数目都能对上。   如果是普通人能对这些事无巨细地记得清楚,那是非常可疑的事,可白鸦恰恰是个印象者,天生就记忆力过人,再加上他全家被SABIT杀害的背景,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对比消极怠工的徐豌豆,白鸦看仓库看的比谁都起劲,简直是会长之后的工作劳模。   白鸦很喜欢会长,吃饭都要跟着他,还跟他学会了把掉在桌上的饭全部捡起来吃完的好习惯。   除了林雨行,整个协会的人都很喜欢这个充满干劲的少年,出于对他身世的颇多同情,年长者几乎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白鸦很开心,在徐香芋教会他下棋之后,他就爱上了黑白双色的博弈,可惜徐豌豆棋艺太差,他们两人对弈,徐豌豆总是会输到赖皮然后把棋子当豌豆喷个满墙,白鸦只能找林雨行下棋,然后他一次都没赢过。   却也乐此不疲,天天嚷嚷着要提升棋艺,要找会里所有人下棋,好像打败林指挥使是他毕生的目标,也是他快乐的来源。   直到秋末冬初的时候,燕辞梁五十大寿。   老燕宴请全会吃饭,吃饭地点是在市中心的酒店,所以一群乱七八糟的奇术师都被会长勒令要求装扮成普通人——徐香芋!我们去闹市吃饭不是让你去玩香芋炸弹的!还有让你儿子把手从鼻孔里拿出来啊!   霍灵山!没人去吃饭会背一把重剑的!还有把你的胡子刮一刮啊!别人会以为我们绑架了一头猩猩啊!   云香夫人!我们是去吃饭,啊,吃饭啊!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瓶瓶罐罐,你想给饭店下毒吗?   秋音妈妈,拜托了,我们是去吃饭啊,不是去拍恐怖片啊,你能把你的绣花鞋和寿衣脱了吗求求你了,还有把你的琵琶放回去好吗老燕生日不是让你去弹哀乐的啊……   因为燕辞梁那个跑到法莱星国的叛逆儿子也要来给老爹庆生,听说长得一表人才还和一个女徒弟私定终身,所以一群人都兴致勃勃等着出门,想看看燕辞梁被叛逆儿子气上天的表情。   平时很少有这么喜庆的日子,这一天华奇协可谓是倾巢出动。   唯有最爱凑热闹的白鸦没去。   白鸦说他必须留下看大门,他要做一个劳动模范。   众人把他夸了一顿,就闹闹哄哄离开了基地,去市里了。   却在席间推杯换盏的时候,林雨行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甚至直接打断了燕辞梁和儿子儿媳的见面大会,把这位五十大寿的主角喊到一边,让他当场给他查一个人——白鸦。   燕辞梁不解:“你不是让我查过好几遍了,没问题啊他的信息。”   “不是英伦的白家。”林雨行说,“给我查,华夏的白家。”   对于总指挥使大人的不礼貌行为,众人也是见惯不惯,然后他们就看着林雨行的脸色越来越冷,直到他看到结果后,骂了一句什么,就不顾会长苦口婆心唠叨了一天的不要暴露你们是奇术师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满堂服务员的面,指挥使大人拔出杖剑劈开空间就传送走了。   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们是在拍电影,王会长那天的脸都是黑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80章 先祖回响 梦魇 ◇   仓库失守了。   不用想都知道谁干的。   白鸦借着和会里众人下棋, 得到了每个人的指纹,他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复制了所有人的指纹, 打开了仓库里最机密的绝学储藏室。   林雨行回去看到的,就是收纳所有珍藏绝学的储藏室,被翻得一片狼藉。   无论是霍灵山的《灵山剑法》, 还是朱颜在的《镇海韬略》,以及步秋音的《红尘谱》、李云香的《神农录》……这些都是华奇协高层之间才能共享、从不外传的绝密资料。   还有其他无数奇术世家、包括被灭门的失传绝学,以及从四百多场战役里林雨行亲手收缴回来的海外绝学……全部储存在这个最机密的仓库里,平常除了他和会长,没有别人能打开。   徐香芋父子都不能打开。   甚至靠近一步都会引发燕辞梁设计的监控报警。   想要借阅者, 都必须要重重审批,诸多高层签名才行。   却被白鸦打开了。   林雨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理论上来讲,仅仅收集所有人的指纹,也无法这么轻易地闯入。   他猜的没错,这个白鸦,是假的。   准确地说, 是白鸦这副人类的躯壳, 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失踪了——这副躯壳的主人就叫白鸦, 是一户姓白的华夏商人的儿子, 燕辞梁查到的资料里,白鸦尚未出生前,这户商人就迁往了神来国做生意, 那个年代, 东洋小国对于华商而言是充满了商机的淘金地。   但这户商人人生地不熟, 选错了地方。   他们没有去神来国的经济中心玉港市, 而去了京都,京都地下商会一团乱,每天都是各种黑势力在火拼恶斗,连土生土长的樱庭家都讨不到好,这户商人在夹缝中淘金失败,很快就破产了,白鸦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受不了破产的打击跳进了烟川,母亲为了抚养儿子长大,在歌舞伎町苦苦谋生,就这样把儿子白鸦抚养到即将高中毕业,然后儿子就失踪了。   准确地说,是死了,母亲不知道而已。   人类白鸦没能长成母亲期望中的好好少年,燕辞梁查到的信息是他在京都地下赌场欠下巨额债务,他想跳进烟川步父亲的后尘时,被赌场派来的人抓走,卖到了玉港地下的人口 交易会所。   他长得好看,确实卖了个好价钱。   再之后,他就死了,被玉港地下的大佬们亲自玩死的。   林雨行在京都八年,知道玉港地下就是个地狱,甚至官官相护,那边的大佬据说连国主都惹不起。   大概是因为某种恶习,玉港那边玩死了好看的人,还要立个墓碑加以铭记——燕辞梁就是在墓园的数据库里,找到了死亡名单上白鸦的照片。   这个死了多年的人,他出现在了英伦。   还被徐豌豆介绍来看仓库。   那时候林雨行并不知道这是一场完美伪造的记忆,他以为是敌人布了一个筹划多年的局。   他以为白鸦所述的那些英伦往事都是真的。   因为他们想偷的东西,不是别的,是柳红英的百花绝学。   一片狼藉的仓库里,《灵山剑法》、《镇海韬略》、《红尘谱》、《神农录》……都被乱翻一气丢在地上,看似是一场筹划多年的盗窃,却除了柳红英的《百花术》,白鸦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的目的只有《百花术》。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防反绝学,这说明敌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并且非常强大,强大到对其他绝学根本看不上眼的程度。   林雨行和会里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追着白鸦留下的痕迹,去神来国了。   这是他第二次东渡。   倒不是因为丢了东西他要找回,事实上什么都没有丢,柳先生的百花术,驰名海外,却根本没有什么秘籍,那是一种弓术极致境界的领悟,他教弟子只凭口述,领不领悟全靠个人造化。   之所以会放一本画满王八的假书在仓库,还放出风去,什么镇会之宝,林雨行就是想到总有一天会有人觊觎这个东西。   哪怕伪装的再好,逃过了监控,瞒过了他的眼,觊觎者也逃不过自己的欲望。   假书放在那里,就像一个饵,总能钓到些什么。   这个事情,是林雨行自己主张的,连会长都没告诉,说白了,他其实也防过会长,毕竟一身空白履历空降,谁知道皮下是个什么玩意。   结果会长没显形,白鸦显形了。   林雨行此去神来,也是想弄清楚白鸦和他身后的布局者,到底是什么来路。   很可能就是杀害先师的解无常。   那时候的林雨行,还对先师报以一腔敬意,还发誓要把杀害先师的逆子绳之以法。   先师的残卷和先师的意志都告诉他,解无常这个逆子,身为无梦人做不成画梦师,就心怀恨意,思想爆炸,和玉港大阴阳师无间观音混在了一起。   解虚怀说他当年送儿子去神来学医,想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好人,结果解无常医术不学好,倒学了一身乌烟瘴气的阴阳术回来,还拿阴阳术杀害了他,还说自己总有一天会登顶世界之巅。   而现在这个时代,各种空间术师层出不穷,高达、主教、幻术师都极为擅长反射,解无常身为无梦人,无法利用时空法则,他要登顶世界之巅,第一面临的难题就是遇到反射怎么办。   柳红英的百花术,是无视反射的最强绝学。   林雨行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他的认知局限里,能做出的最合理的判断了。   林雨行在京都歌舞伎町顶楼的一间会所里找到了白鸦的母亲,小百合。   小百合年过五十,生活潦倒,住在阴暗潮湿的厕所里,臭气熏天。   这位母亲却仍然惦记着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雨行自称是白鸦的朋友,来询问他的平生往事,小百合于是拿出相册,在客人们都说她已经是个疯婆子的小百合,竟然在这一刻格外地清醒,她翻着相册,一桩桩一件件地说起自己儿子是个多么美好的孩子。   照片上穿着校服、升入高中的白鸦,完全没错,就是徐豌豆介绍来的那一位。   林雨行要告辞的时候,被老泪纵横的母亲握住了手。   小百合哭着乞求他这位自称是「白鸦的朋友」的人,把白鸦找回来,还试图给他跪下。   林雨行于心不忍,就宽慰几句,说我尽量。   小百合感激涕零,还问他名字,说他是大恩人,说一辈子都将对他感激不尽。   他那时候已经擅长意志编写,心想等事情了了,他就编写一个意志白鸦送给那位可怜的母亲,用以陪伴她的不该潦倒的后半生。   对于努力生活心怀美好的人,他从不吝以援手。   那个时候的林雨行,是温柔的,善良的,也是相当自负和骄傲的。   他甚至没吃过什么亏。   一本假书就能钓上一枚大鱼,他还在嘲笑白鸦他们的智商捉急。   却没想到这是一个早就在等着他的、为他布好的大局。   解无常的目标确实是百花术,在发现被骗之后,他带走了徐豌豆和白鸦,也等来了林雨行。   父亲衣钵的真正传人。   不传子孙传外人。   林雨行前脚离开小百合的住处,解无常后脚就到了这里,白鸦跟在他身边,还是那件运动服套衫,双手插兜,一脸轻松,还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向窗户里探望。   好像里面的人真的是他阔别多年的母亲一样。   “别看了,接下来该你表演了。”解无常喊他真正的名字——“纷繁。”   “垃圾无无别急啊!”纷繁不高兴,“豆豆今天还叫我带他去打电动呢,他刚到这个国家,什么都没玩过,让我带他好好玩一玩嘛!”   “正事要紧。”解无常说,“谁知道姓林的什么时候离开,好不容易把他引过来,就给他看看我们的本事。”   纷繁嘟囔了一声,然后伸手敲开了门。   林雨行离开大楼,刚到地面,就听到女人的尖叫声破空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   小百合在歌舞伎町的大楼楼顶,披头散发,目眦欲裂,前一刻还好好的她,突然就疯了。   林雨行的视力极好,看到这一幕,他想也没想就劈开空间飞身上了楼顶。   却只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把一个身首断裂、四肢破碎的尸体丢在了小百合面前。   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笑着说:“小百合,我帮你把儿子找回来了。”   那尸体像是从防腐剂里捞出来似的,还保留着生前的面貌,形状惨不忍睹,但身为母亲的小百合,依然能认出那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儿子。   那人嘿嘿笑着:“小百合,你满意吗?”   林雨行一剑劈过去就劈掉了他的伪装,正是纷繁化身的白鸦躯壳。   地上的尸体,才是真正的白鸦,不知道他们从玉港哪个墓地里挖出来的。   “别信他!”林雨行大叫,“你儿子没死,那个是假的!我答应你把他找回来……”   然而小百合已经疯了,没有人能阻止她的崩溃,这位涕泪横流的母亲,因受不了目睹儿子惨状的打击,尖叫着从歌舞伎町大厦顶楼跳了下去。   林雨行本来可以轻易拦住她,这对他来说是不用思考甚至不用眨眼的事,他连故梦都不用拔出,徒手就可以……   他从未想过解无常手里的白日梦可以屏蔽他对空间之力的掌控。   解无常只是拿出了白日梦而已。   他和纷繁都没有动,甚至没有出手。   林雨行当时完全可以凭着他的身法,直接拉住小百合。   可他却自负地、去用空间操纵这个他最拿手的方式去阻拦小百合的跳楼。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在白日梦的干涉下,小百合冲出围栏,一跃而下。   死在他的面前。   在那一刻,林雨行甚至都忘记了怎么呼吸。   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拉住她的……   他记得那天天空特别阴沉,下了梦魇般的大雨,解无常和纷繁就那样在雨中看着他跪倒在地上,听着他长久的自负和骄傲被硬生生打破,却掷地无声,只有浸透大雨的软发无力地垂在眼前,只有他用力握紧的拳头、和因此掐出的血。   最后他听到解无常十分好心的声音。   那个面目模糊的弑父者,他说:“哎呀,好歹我们也算同门,你也别绝望嘛,人死又不是不能复生,我告诉你一个地方吧,传说中的永生之地,我去不了,但你可以,你现在去,你还来得及把这位可怜的母亲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   三十万字啦!今天微博抽手写明信片送给全订小可爱,抽5个,大家可以去参加抽奖哦—— 第81章 先祖回响 黑暗 ◇   “可笑, 你拥有传承这么多年,却从未去过对岸。”   解无常说——“空有金山银山不自知,说的就是你这个废物, 你知道我有多想去那个地方吗?”   “可惜我是无梦人,我要去一次太难了。”   解无常所述的「永生之地」,就是时间停滞之所的对岸——正时间里的负空间。   林雨行接过先师衣钵许多年, 确实没有去过,因为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荆棘之海隔开了两岸,那些漆黑的荆棘,没有实质,只是虚影, 却让人无法轻视,它们最矮的都有歌舞伎町大楼那么高, 最高的根本看不见顶,人一旦靠近就会被无可言说的死亡恐惧所笼罩,仿佛那就是隔开阴阳两间不容侵犯的铁律。   林雨行曾经接近过一次,仅仅是意志层面,就让他非常难受, 于是作罢。   “荆棘海的对面, 就是古人代代相传的黄泉彼岸, 是死后所有灵魂的归处。”解无常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格外感慨, 好像那真的是他多年的遗憾。   他没有骗人。   林雨行能轻易分辨出谎言与真心,解无常没有骗他,解无常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从古到今, 从未有人横渡过荆棘海, 从未有人成功过。   那时候的林雨行, 还没有开始研究时空原则, 不知道【从生到死是一条不可逆的单行线】这一点无法违背,他只想救回小百合。   他觉得小百合是被自己害死的。   无论有多少布局多少暗算,他也要救回这位可怜的母亲,于是他当下就劈开空间,往时间停滞之所的尽头疾掠而去。   那是他全盛时期,用故梦全力催动空间法则,到达荆棘海岸也不过是片刻之事。   他再一次见到了在虚无里如同铁律般的荆棘,无声表达着擅入者死的警告。   他仅仅是抬脚走过去,就有无数不可名状的恐怖声音响彻在他的脑海里,那不是真实的声音,虚无里万籁俱寂到什么声音都没有,那是来自意志层面的压迫,换个普通人在这里,不用踏出一步,怕是已经崩溃身亡。   可那时,救回小百合的念头在他的意志里压倒了一切。   林雨行挥剑劈开第一波荆棘,那是位于「海岸」最边缘也最弱小的荆棘,因为在这个地方,连「海」都见不到。   只有丧失了所有声色光影的虚无,与虚无中的棘棘丛生。   结果他那一剑下去,他身上就多了一道同样的剑伤,万幸他没有使出全力,不然这一剑可以把他自己劈成两截。   他因此获知了虚无荆棘的第一个属性——反射。   并且是包括近战攻击在内的全段反射。   他试图用法术烧毁荆棘,却同时也点燃了自己,用他最擅长的空间操纵拨开荆棘,或是用他并不擅长的精神控制让荆棘失去攻击性——结果都是一样,反射,这些荆棘,反射所有来源的伤害,从古到今劝退了不知多少强者。   林雨行没学过弓术,没领悟到百花术穿透一切反射的精粹,那时候也没学过幻术,不像后来可以凭着万华镜为所欲为,十年前的他,只是一个不甘于低头不甘于认输的狂人罢了。   他拼着豁出命去,他也要穿过拦路的荆棘,他只想救回小百合。   狂热剂、治疗剂、增强剂、免疫剂……各种药物被他不要本钱地往自己嘴里倒,同时无数恢复系的奇术挂在自己身上,只要他还有一丝清醒尚存,他就可以强行突破重围。   荆棘反射回来的,是无属性物理伤害,林雨行仗着当时的强健体质、矫健身法和莫大的意志,加上药物和治疗手段的辅助,他确实闯过了最边缘的荆棘阵。   然后他见到了「海」。   那不是普通的海水,是纯白色的,宛如混沌初开的实质,那片纯白在虚无里显得格外美丽,却已干涸多半,只剩浅浅的一层铺在荆棘底部。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纯白混沌。   到了这里,所有的荆棘都已经是高耸参天,仿佛吸收了那些纯白,在漫长岁月里得到滋养,粗壮如万年老树,为了不让反射把自己劈死,他劈开一棵就要不知道多久,他必须更换策略——他决定凭着身法硬闯。   林雨行没有学过柳红英的疾风步,他的身法来自解虚怀的传承,是前朝一种名为御虚诀的身法,解虚怀凭着那个时代对于空间法则的理解力而创造出来的,回避能力比不得疾风步,但速度更快,更难以被捕捉。   他当时看准了那些荆棘之间的间隙,他觉得自己是可以闯过去的。   “那你成功了吗?”   贤人问他。   林雨行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左胸到右腹的那道最大的伤口:“这就是下场。”   那是他第一次被荆棘贯穿,第一次领会到来自意志层面的剧痛。   剧痛之下他一度昏迷,又凭着狂热剂强制清醒,他疯了一样几度硬闯,他那时还无比崇敬先师,先师的御虚诀让他在华奇协十年四百多场对外防御战里没输给过任何高手,然后他就像个飘萍落叶一样被参天的荆棘无情贯穿、高高拍飞、又重重扫落在岸边。   直到他绝望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他仍然无法接受他救不回小百合这个事实。   更绝望的是,他发现身上这些伤口他治愈不了。   他用完了携带的所有药物,用尽了他掌握的一切治疗手段,没有一道伤口是能够完好愈合的。   林雨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一刻的绝望,这是他成为奇术师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挫败。   从未吃过的苦。   好像曾经那些不想做人的念头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搞笑,所有的声音都在意志深处嘲讽着他——少年不知生死重,你算个什么呀?   他惯于拨弄人心,他一眼就能看透虚伪底下的真情假意,可他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人类,是天生天长的虚无荆棘。   连植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因为它们没有实质,也没有生命。   它们只是被纯白养育了无数岁月而诞生的天然屏障,却只需用最简单的横扫攻击就能让他这样的绝代奇术师溃不成军。   林雨行那时候还在认为荆棘海的彼岸就是永生乐土,是这些天然屏障隔开了生与死,让死者无法复生,让生者无法偿愿。   他仍是一个倔强不服输的人,他最后一次拼尽全力想要冲破封锁,然后如他意料中那样,他引动了荆棘之海的暴怒,那些寂静、诡异、不可名状的恐怖屏障以一种滔天狂暴的姿态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甚至甩出这片坐标系。   他被甩到了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是一个位于时间停滞之所与现世之间的,人造出来的隐藏空间。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几度清醒,又痛得昏过去,很快又被痛醒,意志层面的折磨,连麻药和止痛呪都没用,一身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他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生命状态,他觉得他应该去死,死了就没有痛苦了,可他又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败在这个地方,先师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做不到。   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质疑过先师的伟大。   直到他终于能勉强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身处的地方,是一间研究所的门口。   门外是一条坍塌的时空通路,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门内是一个超前于时代的研究场所,因为不是现世的空间,这里一丝蒙尘都没有,无数的瓶瓶罐罐、机械材料、笔记残卷,被研究所的主人分门别类地存放在此处。   他看完了研究所里的资料,得知了这就是程万锦和解良人共同建造的「梦中的研究所」。   原来在他之前,他的师兄先辈一直在想办法渡海。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成功了没有,他只见到所有先辈的足迹在这里汇合——失踪的程万锦,一去不回的解良人,字迹清晰仿佛墨水尚未干透的研究残卷,以及研究所门外那条、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时空通路。   林雨行知道解无常想要百花术做什么了。   解无常不是为了站在世界之巅,他凭着白日梦操纵了SABIT高层,他早就站在世界之巅了,他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他也要去荆棘海的彼岸,他要攀上永生乐土。   体质所限无法使用时空法则的他,即使做出了白日梦这样的逆天绘卷,也不过是短短两百余载的寿命,到这一年,他的寿命早已过半,他的宏图霸业却刚刚开始,他岂会甘心服于命运。   他和他是一样的人。   解无常没有骗人,他确实认为只要想办法过了荆棘海,他就能获得永生。   他设了大局让林雨行身先士卒,也是想看看真正的衣钵传人有多大能耐。   林雨行让他失望了,连一个合格的炮灰都算不上。   当然,解无常更是炮灰,他无法直接从时间停滞之所去到荆棘海岸,他只能寻找现世残留的那些时空通路,也确实被他找到一条,他成功来到梦寐以求的此岸——从那条时空通路的坍塌情况来看,林雨行判断那里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爆炸,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解无常想出了摧毁荆棘的办法,然后引起了荆棘海的暴动,他不但渡海失败,吃完了全部反射回来的能量,还把来路都给炸塌了。   大概是在纷繁的帮助下他才能活着离开。   那时的林雨行并没想过纷繁是什么样的存在,既能逃过燕辞梁的监控,又能瞒过他的眼,身上还感受不到任何奇术能量,笑起来的模样比谁都天真纯良,说他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没人会不信。   林雨行看着研究所门口的战斗痕迹,他判定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战——研究所的主人,应该是程万锦没错了,他与闯入此地的解无常打了起来。   解无常来炸荆棘,没讨到好处,还跟程万锦开战,然后程万锦也失踪了。   解良人没有参战,解良人在更早的时候就失踪了,不然解无常就算凭着白日梦应该也打不过他们两个连手。   而他们两个留下的梦中的研究所,因为时空法则的隐藏,并没有被解无常找到,如果找到的话,他翻过研究残卷就应该知道那些荆棘并不是用奇术轰炸就能对付的。   必须穿透荆棘的反射,才能摧毁它们,所以解无常想要百花术。   那年冬天,林雨行以一个支离破碎的状态回到了华奇协,把云香夫人心疼的不行,掏出了所有珍藏想要救他,也没能成功。   他那些伤,是真的不会好了,甚至碰一下都疼。   往日的神气活现从此消失在他的脸上,他不再是那个昂首挺胸睥睨一切的总指挥使了,即使他不知道该怎么哭的时候,仍然会习惯性地扯出一个微笑,仿佛那微笑假面摘也摘不掉了。   然后就是无止无休的酒精,他用酒精来麻痹痛楚,即使那是一件自欺欺人的事,他从前不爱喝酒的,燕辞梁五十大寿时他也就浅浅喝了那么一小口,他其实不喜欢这个东西,可他回来之后,华奇协的人就天天看见他坐在地基房顶上喝酒,又从来不醉,格外清醒,去看会长健身的时候,也笑嘻嘻地提着个酒瓶,喝到吐一地,又不让人扶。   他们都说他疯了。   他说我没疯,你们才是疯子。   他终于受不了协会里上上下下的人看他的目光,好像看着一个世上最可怜的人。   他选择了辞职。   还斩去了他们对他的记忆。   他仍记得那个清冷的冬日午后,会长眼中的痛惜。   他自己放弃了龙之眷属的身份,此后生死不计。   深入骨髓的骄傲让他发誓要找到渡海的方法,他为此化名「羡月」去到台州岛,他在那里开了一座羡月楼,开始调查先师、教皇、解良人、程万锦、解无常他们那群人的过往。   在梦中研究所的残卷里,与教皇在台州岛留下的日记里,他确定了一件让他一度无法接受的事——解虚怀骗了他。   准确地说,是隐瞒了他。   纷繁,他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他恰恰是一切的关键。   他全名纷繁梦魇-無妄。   他的存在,毫无违和。   “他是开天辟地时的纷繁梦魇,是历代画梦师的祖宗,是世间欲望的源头,是「古神」。以我那时的认识局限,我怎能想象着世上还有「古神」的存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连想都不会去想。”   他说。   “如果我知道有纷繁这样能瞒过我的眼的存在,我绝对不会踏入他们设好的局里,不会让我的倔强把我支配,不会被荆棘搞得我这副躯壳从此不堪一用。”   纷繁是随着教皇回到前朝的,解虚怀、解良人、甚至程万锦都知道他的存在。   解无常更是把他放了出来,还狼狈为奸混在一起。   他这个解虚怀的钦定传人却被瞒在鼓里,他不知道先师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要算计他的骄傲,害他欣然入局,害的小百合因此身亡,害他因此被搞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这是相当致命的一点,他当时只是难过。   他自己也是个拨弄人心的家伙,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不该伤害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先师要这样对他,如果说是不小心忘了告诉他,鬼信。   直到柳先生在台州岛被害。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终于稳不住了。   “难受的话,下次再说吧。”   贤人看不得他这样,他却叹了口气,说:“这仿佛就是命运一样。”   这是新历2005年,林雨行去到台州岛的第二年的春天。   退休多时的柳先生受到邀请,去东方奇术论坛讲学,会场设在台北,林雨行也在台北,他那时致力于寻找渡海的方法,却苦于一身重伤,行动困难,他听说柳先生来了,他就以一个年轻奇术师的身份向柳先生发出了约见邀请。   他想学疾风步,想学弓术,想领悟百花术。   比起动辄就牵动全身伤口的空间奇术,弯弓射箭的物理技能对他来说会轻松得多。   前会长已经不记得他了,在他离开华奇协的时候,他也斩去了前会长对他的记忆。   一个人都没放过。   柳先生在百忙之中的行程里,抽出时间见了他一面,他自称林羡月,就像是初次相见一样,柳先生对他的才华叹为观止,当下就答应他,等回去之后就带他回山里学习弓术。   还说他已经收了一个相当满意的孩子,是来自东洋小国的一个少年阴阳师,阴阳师学弓术,说出去会被笑死,可是那个孩子天赋极好,才华横溢,又非常努力,已经成为他门下最有希望领悟百花术的弟子了。   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弟子。   说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两个能成为同窗,我这一门就算后继有人了。   林雨行从未想过那是一场诀别。   当他从那场短暂的见面里、在柳先生只言片语透露的讲学行程里,他发现行程安排有很不对劲的地方,他意识到那可能是有人要做局害人,当他赶去会场、拼着一身重伤劈开层层结界时,柳先生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解无常手持白日梦站在那里,对他的出现竟然还有些意外。   为了不让绝学从记忆里被抢走,他被迫在解无常之前出手,他杀死了柳先生,还毁去了他的尸体。   然后他就疯了。   他当时已经神智不清醒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事实,他这一生从未杀过任何人,和樱庭武藏在一起八年,他以人类之躯在枪林弹雨中谋事,他都没有杀过一个人,他却亲手杀了……华夏之脊。   如果不是秀千代冲进来把他叼走,他当时就已经死在解无常手里了。   他丧失了所有的求生本能。   他还一度埋怨这只蠢狐狸为什么要救他,就像他埋怨贤人为什么要把他从海里捞起来一样。   他和蠢狐狸相识于一场微末,秀千代那时候是台北第一魔术师,和瑞南第一魔术师之间有些恩怨,人家要以魔术比试算计她,被观众席上的林雨行巧施手段,让瑞南术师自食其果,这只蠢狐狸被他救了一命后就黏上了他,还天天吵着要报恩。   他与这样天真的灵魂其实不想有过多羁绊,他要走的本就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蠢狐狸叼回了他,还照顾他养伤,做炸鸡喂他吃,还拿尾巴给他当枕头。   蠢狐狸见过他最痛苦不堪的那段时光。   他能下地之后,蠢狐狸还教他幻术,包括幻术的奥义,他此生学不成弓术了,就拼命地想要把幻术学好,在他见识过万华镜反射一切的威力之后,他有了一个相当疯狂的想法。   “然后我就做了一件对不起千代老师的事。”他说,“我偷了她的万华镜。”   万华镜反射一切。   虚无荆棘也反射一切。   当两种反射形成悖论,林雨行凭此强行渡海。   那是一场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壮烈。   最后万华镜因为承受不住毁天灭地的荆棘反击而破碎,他几乎已经渡过了整片漫长海域,他不肯放弃,为此丢了差不多整一条命,他才勉强登岸。   他以为就能救回小百合,救回柳先生。   可他眼中所见的,并不是什么永生乐土,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以及一座黑暗中孤单屹立的灯塔,散发着虚弱而惨白的光辉,那光辉仿佛驱散着无边黑暗,让他在此得以立足。   让彼岸的人间得以歌舞升平,盛世千年。   他登上灯塔,看到墓志铭——【我一生诸多憾事。】   这才是前朝第一智者的真正坟墓,坟墓旁边,还放着他留下的关于虚空的残卷。   原来先师和师兄早就来到了此地。   解虚怀早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永生乐土,却从来不曾告诉他。   他翻看了解虚怀倾毕生心血所写的、关于他生前对于虚空本质的研究——   宇宙诞生时,纯白混沌之中,孕育诸多世界,诸多世界文明产生了能量碰撞,以及各界强者枉顾时空规则而活动争斗,这其中留下无数负面能量,最终在负空间里诞生了「虚空」。   虚空是正时间里的负存在,它侵蚀一切「存在」包括坐标本身。   只有纯白之中诞生的远古诸神,才能无视虚空的侵蚀,人间强者面对虚空,就算不死也会被同化,然后变成没有意志的虚空生物。   宇宙里最后的纯白能量化为海域、环绕人间,守护着现世此岸,抵抗着虚空的蔓延,这片纯白之外的黑暗,被大夏王称之为「黑暗未来」。   那是人类抵挡黑暗未来的第一代强者。   解虚怀费尽心机、算计他至此,就是为了把他骗到黑暗未来,回不去。   万华镜碎了,他回不去了。   时空彼岸,不是生命源头,是黑暗未来。   黑暗早就来临了,在纷繁的帮助下,秦故里和大夏王筑起骸骨长城抵挡虚空侵蚀,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还赔上了亿万古龙的性命。   只有诞生世界的纯白混沌,能以「存在」之力真正抵挡。   虚无海上的荆棘,就是纯白与虚空碰撞的产物,是「存在」抵挡「不存在」的结果,荆棘本来只是天然屏障,是无害的,却在漫长岁月里,随着纯白的干涸,而日渐被虚空侵染,所以变得暴怒而充满攻击性。   林雨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伤好不了,是因为被不存在之力贯穿了,他身体一部分的存在本身都被消除了,所以永远无法长出新的来。   什么奇术药物手段都做不到。   解虚怀正是算准了他的温柔和执着,他的骄傲和倔强,所以隐瞒了关键信息,如此他总有一天会被纷繁和解无常算计,总有一天会见到荆棘海岸,总有一天会想方设法渡海。   在解虚怀那个年代,渡海就是一件无法回头的事。   他的遗骨在这里被筑成灯塔,照亮后世一千年。   他最骄傲的儿子带着他的遗骨渡海,也没想过回去,留下一副残破的盔甲在塔上,人已经不知去向。   林雨行觉得解良人可能已经成为了灯塔的燃油。   下一个燃油,就是他自己。   解虚怀算准了他回不去。   也必须用这样的算计,才能让他来到此地,甘愿放弃自我,变成燃油,照亮后世,也不再有痛苦。   好像那就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因为林雨行和解无常不一样,他的意志坚定到能和虚空直面相抗,什么永生乐土根本诱惑不了他,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唯一的愿望还与永生恰恰相反。   只有隐瞒超出他认知极限的信息,才能让他拼尽一切寻找真相。   才能让他欣然接受这个结局。   那是林雨行平生第二次恸哭,他在孤独伫立的灯塔上,在漫无穷尽的冰冷寒意里,他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可正如贤人所说的那样,欢笑都是别人的,哭泣也都是别人的,他哭得痛彻心扉都没有一个人能听着。   正如他想恨又恨不起来 ,想笑也笑不出来,想一脚踹毁灯塔让黑暗吞没现世让一切同归于尽为他的被坑骗而泄恨他又做不到如此决绝。   先师是伟大的。   无论多少算计多少恨,多少被他看不起,他依然不能否认先师的伟大。   「我一生诸多憾事」之首,就是对他这个优秀传人的歉意。   那墓志铭上的泪痕都似乎还未风干。   对于一个自愿牺牲照亮后世的人,他除了敬意,无以言表。   “后来我在灯塔之上思考了三年。”他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修好了万华镜,我心怀死志,却不想这样去死,就如解虚怀认定我回不去,我拼着一条命我也要回去,我还带走了一罐纯白,我还要推翻先辈的结论,我要直接迎战黑暗未来,永远地消灭它,终结一代代传火的宿命。”   “而且我……”他说,“已经想到了黑暗未来的最优解,非常疯狂,我也……非常喜欢。”   “只是……”他又叹了口气,“贤人,我好疼啊。”   他说着就把脑袋埋在了贤人的肩窝里,伸手倒抓着贤人的肩膀,却是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低笑,贤人心都要痛死了,他第一次知道他的黑暗往事,正是这些黑暗拉扯着他,把他永远地囚禁在绝望的深渊里。   贤人当着对面那个家伙的面,抱着怀里人的脑袋就开始吻。   他知道他喜欢他吻他,喜欢他含住他唇舌的温暖,他知道那样他就会好受一些。   然后他们被打断了。   对面那个家伙,一本正经地问他俩:“你说纷繁是古神?曾两度被驱逐到虚空?”   “没错。”   “那说明古神身就是纯白混沌的衍生存在,他们甚至不会被虚空同化。”   林雨行看了那人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把纷繁拿去做燃油,可能好过一百个解虚怀的效果,我们师门至少还能再发展一万年,到那时,什么科技都能跟上了,人类说不定还能把虚空利用为一种新能源,取之不尽,多好的事呀。”   林雨行想了想,还确实有这个可能,在过去没有被黑暗侵蚀的自己,那颗自由自在的脑袋里,在得知这些事之后,还真的能提出与现在的他格外不同的想法。   “可纷繁是古神,我可以欺骗他,算计他,却杀不了他。”林雨行说,“他还是画梦师的祖宗,最强的空间术师,他无惧虚空,往荆棘海上一躲,谁也拿他没办法,况且——他应该早就知道黑暗灯塔的事,他对我先师恨之入骨,没有去把那座灯塔摧毁,也是纷繁心中仅存的善意,他又怎可能被骗去当燃油。”   “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我看你也是更喜欢你自己的最优解。”那人说,“不过你这身伤,我好像想到办法了哦。”   “?”   “你看呀,纷繁是古神,羽上家的小子也是古神后裔,血统被稀释到万分之一,他的神性也还在,也就是说,他身上最精华的部分,那也是纯白的本质所在,依你所言,「存在」可以抵消「不存在」的侵蚀,”那人看了林雨行一眼,又看了贤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他明明可以治愈你啊,即使只是很少很少的治愈效果,也好过没有,是不是呀,只要坚持治疗,总有一天……”   林雨行一听就明白了,他脸色顿时变了——“不!”他大叫起来,“绝不!”   高材生羽上贤人也听明白了,过去的王八蛋还真聪明啊!   贤人笑了:“嘿嘿。”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 第82章 先祖回响 船震 ◇   大概是看出了林雨行脸色不善, 那人又转移了话题。   开始问他关于两大时空原则,和他提出的三大时空理论假设。   “我们就是凭这个,与你共存于过去的。”   林雨行拿出了那罐纯白混沌, 却只是当宝似的给那人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换来那人的一个白眼:“小气鬼。”   那人又问他解良人与程万锦留下的三个谜题, 还问了一个和贤人同样的问题——“他们谁是1谁是0啊?”   贤人抢着说出了答案,还捂住了王八蛋的嘴不许他反驳,为此两人差点打起来。   那人却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想:“你师兄一辈子都在研究虚空荆棘,他肯定受了伤,就是程万锦给他治疗的!”   “胡说!程万锦只是人类!哪有什么治疗能力!”   “所以你这不就是肯定了你的贤人可以吗?”   “我哪有!操!”   为此他又差点和自己打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一条案板上的鱼。   那人又问他解无常为什么要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   林雨行没好气,用一种带着智商上的优越感的语气说:“自己思考!”   那人轻轻一笑, 也不恼,竖起一根手指:“我怀疑他想直接炼化奇术新星哦,他有白日梦,炼化一颗星球也不是难事,并且纷繁和白日梦都能弥补他自身的缺陷, 这使得他们可以把一千年后才会降临到这片时空的奇术新星提前召唤……啊呀, 那那黑暗未来岂不也会提前到来?”   那人不愧是自己, 只是极少的信息就能看到事件的全貌。   林雨行忽然又开始骄傲起来, 又不无惋惜,如果那人不是自己,是另一个智商相等的人该多好, 他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这是他与贤人之间都没有的一种智者相惜。   林雨行不由地放缓了语气:“我正是在担心这一点, 解虚怀的黑暗灯塔只能照亮后世一千年, 而奇术新星又是造成负空间的坍塌、引动虚空的本因。”   “你要怎么阻止他?”   林雨行闪烁着眼神:“我从没说过我要阻止他呀。”   那人很快也就明白了,“哦哦,”他阴阳怪气地说,“该来的总是会来嘛,和你一样。”   “?”   “把你这身伤治一治呀,我都看不下去了。”   “要你管!”   林雨行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别用那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我。”他恶狠狠对那人说,“老子还没可怜到需要委身的地步。”   那人却还在出鬼主意,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什么一副健康的身体最重要,什么小朋友都懂得不能讳疾忌医,甚至还建议贤人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   好像被上的不是将来的自己一样。   为了避免被他们两个迫害,林雨行穿好衣服就逃出了房间。   太阳已经快要从天幕里升起来了,也只有这样的航行路上,才能得见太阳和大雪共存的一幕,就如他与过去的自己共存于这个时代。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找虫洞找了二十年,在他接过先师衣钵的那一刻,就从先师的遗物里得知了解良人一直在进行关于时空的研究,虫洞正是在那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先辈们能触摸到的达到人类认知天花板的极限。   过去的自己却说他知道虫洞在哪里。   这是关键点。   林雨行仔细盘算着,他无法窥探那人的思想,但他知道那人肯定有事情隐瞒了他,自己确实就是这么个嘴里永远不吐真话的混蛋——如果自己二十年前就知道有虫洞可以去往未来,那就不会在预测幽暗星域拥有虫洞时,欣喜地认为自己终于能去到期待已久之地。   这段记忆必定被 干涉了。   这一趟旅程没有那么简单。   林雨行想了一想,他决定假设如果自己是那人,遇到二十年后的自己,对于「无论做什么都终将被斩去记忆」的既定结局,会报以什么样的决策……   他太了解自己了。   自己不是个甘于认命的人,同时还无比苛求于完美。   林雨行不知道贤人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还拿了一件大衣来给他披上,“贤人。”他转过身,在贤人开口之前,就对他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贤人还以为他要宣布什么重大的决定,结果王八蛋在他耳边轻轻吐出的只有两个字——“亲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过去吃了太多狂热剂的关系,他的身体异常敏感,贤人只是亲了会他的耳朵,他就受不了了,整个人软软地趴在贤人怀里,一头软发散在贤人的肩上,几不可闻的喘气被贤人全部捕捉到了,贤人又捏起他的下巴,开始亲他的喉骨,这个地方他当初还特别抗拒,后来被贤人亲到上天之后,他又开始格外喜欢让贤人这样那样对待他。   他的躯壳比他的嘴老实的多。   那枚喉骨就好像是打开伊甸园大门的开关一样,贤人才含 住舔了几下,怀里的人就哑哑地叫了出来。   贤人哪里见过王八蛋这么主动又生动的样子,贤人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最后王八蛋是被他打横抱在怀里冲进房间的。   那人正在看电视,为此还被吓了一跳。   说了句你们两个真恶心,他就主动滚出去了,也没人问他滚去了哪里。   贤人把王八蛋放在了床上,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电视机里还响着正在播报早间新闻的声音——【次元研究所作战部门的数据库在昨天夜里被黑客入侵,一份针对泰拉星国的制裁计划被公开,为此美利星国当局表示强烈谴责,并否认了制裁计划的真实性,声称那是黑客为了攻击当局而蓄意伪造的文件。】   同时播出的还有一份通缉令——【据称此次入侵事件有99%可能性是华裔黑客燕辞梁所为,此人多次恶意针对SABIT当局,非法入侵超过三千个数据库,伪造无数文件披露不存在的事实,影响极其恶劣,已被列为A级通缉犯,请见到他的人尽快拨打举报电话,悬赏金额已经高达五千万。】   同时还有另一位A级通缉犯被播报——【旅行作家陈星玄,华裔,曾以首席记者身份任职于圣彼得堡辉煌时报,多次利用职务之便恶意捏造对当局相当不利的新闻,披露莫须有的所谓真相,被报社开除后又以自由作家身份在网上散播谣言、煽动民意,严重损害了当局的形象,因为影响太恶劣,此人也被列入A级通缉犯,人头价值五千万。】   如果床上的两人此时还有一丝神智,就会知道这个陈星玄就是许多年后《银河档案》的编剧,在《银河档案》播出后,他就死于一场「意外」,再后来被阿光写进了《平凡时代》用主角的身份来铭记他。   床上已经一片狼藉。   林雨行眼神迷离地望着火热的阴阳师。   因为特等仓的保密性非常好,贤人并没有施噤声呪,所以刚才王八蛋的叫声把电视播报全部盖了过去,而他明显还嫌不够,还在哑哑地喊他“贤人。”   亲亲已经不够了!   在如此温暖旖旎的房内,贤人一腔热血直冲上头,他心想要不就趁机把最后一步做了,让王八蛋还想当1的美梦彻底破灭,顺便还能试试是不是真的能让他的伤好一些……   就在这时,渡轮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是地震一样的晃动,以及刺耳的长声警报在船舱内响起。   贤人在神来国一年到头要经历上百次的地震,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地动山摇级的——渡船正在被攻击,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房间内的所有家具都像失了重力一样碰撞翻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雨行也已经穿好衣服跳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把床劈成了两半,避免了贤人被砸过来的大床压扁的命运。   渡轮正在……坠毁。   两人打开舱门,外面早已乱成一团,大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充满了整个船舱,船舱里就像炸开了锅,此时正是圣诞假期,出游登船的多是一家老小,此时恐慌已经笼罩了他们的脆弱,还有小孩子从婴儿车里摔出来,在倾斜了七十度的地上哇哇大哭着滚到贤人脚下,他不得不拎着小孩去找他的家长。   他和林雨行就是在这个时候分开的。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二更等我! 第83章 先祖回响 雪花 ◇   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渡轮上的警卫们都自顾不暇忙着逃命, 甚至还有富豪们拿出了在当时售价高达十亿的便携式传送装置(测试版),咻地一下原地跑路了,也不顾会不会有脑震荡什么的副作用……   贤人冲上甲板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孩子的父母, 就看到甲板正中已经被轰穿了一个大洞。   直径宽达30米,至少是军用电击炮的威力。   贤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天穹之上一架灰蓝色的战舰正要对渡轮轰出第二炮,对准的是船长室。   之所以是「看」, 因为战舰被隐形装置保护着,贤人是把阴阳术的显形呪拍在眼睛上才「看」到的——战舰舰身上的狼头标志,让贤人特别眼熟。   破灭海盗。   这是来自破灭海盗的袭击。   贤人算了算航线,渡轮正好行驶到破灭山脉的地界,破灭海盗就是这里的地头老大。   在两千年前银河系大洗牌中, 一些星球被打碎后形成山脉和遗迹,堆砌在这片寒冷星域里, 因为地理上的特殊性,在漫长岁月里,山脉之中生出了狂风和雷暴,还有肉眼无法分辨的磁场与旋涡,并且随机生成随机扩散, 没有固定的规律可循, 因此常年有飞船渡轮在这里失事, 哪怕老司机经过这里都要心惊胆战。   人们将此地标记为破灭山脉, 因为危险风暴之中的壮阔风景,又有无数不怕死的探险家前仆后继,还有一些旅行公司也会安排自家渡轮的观光路线经过附近, 所谓富贵险中求, 这种渡轮的票价比寻常的要贵好几倍。   还是远远经过, 小心又小心。   并且跟当地的海盗签有协议, 会在危险来临之时帮助民用渡船避开危险,绝对不会反过来打劫他们。   这就是海盗的战舰上要开启隐形的原因。   贤人记着王八蛋的叮嘱,不会和这个时代的事件有过多牵绊,他记得破灭海盗是在很久以后才被消灭的,在二十年前科技落后的时代,他们仗着地理优势,嚣张的很,贤人只能暗中扩散法力,尽力维持着渡船的稳定,不让它因此坠毁。   他不能冲上去直接一招把那战舰给灭了。   这与历史不符。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渡轮被袭击的原因——船上有通缉犯。   除了天上的战舰,还有从战舰上传送到船上的好几个隐形海盗在寻找通缉犯。   并且是SABIT当局不惜让当地海盗违背和旅行公司的协议、也要出手袭击渡轮,他们要让渡轮坠毁在破灭山脉,只要渡轮坠毁,船上人都死了,他们就能把这件事定义为「意外失事」,就不会走漏风声、暴露他们的歹毒手段。   贤人见了当局太多的阴狠作风,他的母亲就是为了保护他而死在这种袭击里的,为了除掉一个眼中钉,SABIT根本不在乎拉多少人陪葬。   人命对当局而言,比不上任何会影响他们统治地位的存在。   贤人于是对着天上暗中丢了一打显形呪,迫使海盗的战舰暴露在船上人的视野里,他不能灭了他们,但他至少可以赶走,渡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炮击——那真的会坠毁的。   贤人就算把王八蛋的话放在心里第一位,他也不会放着那么多无辜生命于不顾。   他是王八蛋的棋子与利刃之前,他首先是羽上贤人,他这一身血脉因守护众生而炽热。   王八蛋不会怪他的。   果然,一打显形呪下去,所有人都看到了是谁在轰炸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的富豪们正在大叫着要报警,要把这些海盗绳之以法。   还有人掏出手机忙着拍照,要把这一幕发到网上,毕竟普通人的一生里,被海盗袭击这样的事件绝对值得铭记。   旅行公司和保险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战舰的第二发电击炮已在镗上,却发现自己的隐形装置失去了效果,他们不得不熄火炮弹,夹着尾巴掉头飞走了,如何应对民意的愤怒这可不在SABIT和他们的合作书里,而他们这一跑,却让潜入船上的刺客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海盗刺客,多是不入流的奇术师,不肯加入组织,也无法凭着一身绝学在银河系闯出名头来,最后变成流寇,盘踞在破灭山脉。   一开始过着打劫来往船只的日子,但经常两败俱伤,日子过得相当辛苦。   后来旅行公司主动和他们签了协议,他们不必再风餐露宿刀口舔血,还可以躺着拿钱,日子过得要多爽有多爽,就算SABIT伸出橄榄枝要他们上岸,很多海盗也不肯了。   对于常人无比危险的破灭山脉,是他们最好的家园。   然后家园的同伴抛弃了他们……也不知是突然更改了命令还是怎么的。   贤人听到身边一个隐身的海盗骂了几句当地的粗语,又和同伴商量了一下,他们于是继续留在船上搜寻目标——那可是价值五千万的人头呢!   贤人也给自己上了个隐身,暗中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船长室。   他见到了一个在王八蛋的记忆光线里见过的人。   燕辞梁。   他在这一年只有四十岁,面貌又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的多,一头乌发,浓眉星目,穿着一件旅行大衣,戴着一顶王八蛋很喜欢的那种宽边圆帽,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帮助船长修复着操作失灵的驾驶系统。   被轰了一炮,又坠落半程,还受到破灭山脉的磁场影响,渡轮已经上升不起来了,驾驶系统跳着一个又一个的警告窗口,到处都是程序未响应、文件找不到。   渡船还能堪堪稳定在空中,他们不知道全靠贤人的法力无边在维持。   贤人看不懂那些天书一样的程序界面,他是一个奇术师,不是信息学家,他只能从燕辞梁与船长的交谈里,判断出渡轮不仅仅是受到了外力的轰击,内部系统也正在被入侵破坏。   燕辞梁正在追踪入侵者并进行反击。   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引发这一切的通缉犯——当局为了他的人头,想让整座船陪葬。   燕辞梁当然没有在这个年代就被刺客杀害,他后来还加入了华奇协,拥有了龙之眷属的不死之身。   贤人判断自己可以救他。   于是在那几个海盗刺客摸进船长室的时候,贤人冷笑着甩出了呪术和结界。   两方都是隐身的,还被贤人用噤声结界屏蔽了一切声音,忙得全神贯注的船长和燕辞梁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一场可以称为羽上贤人用一根手指碾压小刺客的单方面打斗。   贤人在船长室里忙着耍帅,他并不知道最上层的甲板发生了什么。   大雪还在下着,甲板上都是从船舱里逃出来的人,乱乱哄哄,有人忙着找孩子,有人在大喊丈夫的名字,有医生拿着急救包在给受伤的人治疗,还有被压断一条腿不得不截肢的人在大声哭嚎,然后很多人都围观了过去。   没人留意到甲板的最边缘,一里一外对峙的两人。   大概是……对峙吧。   他们手上都拿着故梦。   两把杖剑抵在一起。   “我其实一直在想。”那人空空落落地在雪中举着剑,“无论我做什么,过去都已经被固定了,这样的命运太悲哀了,即使是你赐予我的,那也是悲哀。”   林雨行冷冷的声音:“为了未来不被改变,你与我们经历过的一切,是一定会被我消除的。”   “然后我就要重蹈覆辙,做一个像你一样蠢的人?”   “我没有后悔过。”   “值得吗?”那人笑了,“我都为你不值,就像无论多少爱,也终究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我对武藏掏心掏肺到那个程度,他依然猜忌我,会为我的死而欣喜,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付出一腔真心,没有,没有什么是值得的。”   “我在二十年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眼见了当局的崛起与横行,眼见了诸多传统世家在时代的洪流中被吞没和摧毁,眼见了无数勇敢之人为了心中坚信的光明挥洒热血,正如这次袭击的目标。”林雨行闭了闭眼,“你旅行的意义,不是遇到我和贤人遇到你的未来,而是为了经历和感受这一切,这世上仍然有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事。”   他又说:“你还会遇到一个平凡又最不平凡的小孩,他会用稚嫩的言语告诉你,拥有异能或是身怀奇术,那都不是拿来炫耀的,京都大阴阳师不见得比医生护士高贵多少,当红明星可能还不如田间农民懂得勤劳与耕耘……他会让你明白生而为此世、生而为人的意义。”   那人摇头:“可是你太痛苦了,我见不得你,也见不得我自己以后变成这副模样。”   “我有贤人,他……”   “你把他当棋子。”那人粗暴地打断了他,“别以为我不了解你,即使他缓解你的痛苦,他也不过是名为「良药」的棋子,你这么骄傲的人,又怎会委身给一枚棋子?”   “不!”他定定地望着他,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瞳里,融化成倒映的晨曦,“不是的,贤人与他人不同……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人却说:“你能骗所有人,也骗不过我,你依然痛苦,没有人能懂我真正的内心,除了我自己。”   “……”林雨行叹了口气。   “让我为你实现愿望吧。”那人将故梦抵在林雨行的心口,这次是非常标准的心脏中心,没有偏移一毫,而他用着一种比情人还温柔的语气说——“我不会像佑树那样,偏偏手下留情,我是真的想为你实现愿望,这也是我的愿望。”   林雨行低头看了看那雪白的利刃,他最终放弃了抵抗。   “在你告诉我时空三大假设之后,我就想好了。”那人说,“你的消失会变成桥梁,未来就不会被改变,我不用失去记忆,也无论我做什么,我身处的「过去」,一定会连接上你身处的「未来」。”   林雨行低垂着脑袋,大雪落在他的软发上,长长的刘海下,他一丝表情都没有,那人以为会看到终于解脱的释怀,或是不该告诉他那么多超前理论的后悔,或是对自己没能好好过完这一生的怜悯,或是对羽上家的臭小子的……留恋。   可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那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成全你,也成全我。”那人摸了摸他的脸,湿湿凉凉的,不知是融化的雪还是他终于哭出来的泪,他持剑的手已经放下了,“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我这一生没有主动杀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但用你的死,可以换来我的生,我不用再把这一生过得糟糕透顶、不会再留下什么意难平,我会把你活成你想要的那个样子,带着你期盼的一切去到未来,替你做完所有的事情,替你……爱他。”   一把故梦掉在了地上,另一把故梦捅进了心脏。   被冰冷贯穿的那一刻,甚至没有什么痛苦。   那人还在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想委身,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臭小子压住的,他打不过我。”   然后林雨行的身体就像无数次梦回那样,从高高的甲板顶上坠入无边的星海,谁也没注意到,在船长室里耍帅的贤人也没注意到。   仿佛那只是一片雪花终于落地。   那人最后听见他说了一句:“多谢……”   那人擦了擦细剑,收回了鞘中。   这是他一贯追求的完美,是他们两个最完美之解。   星海里依然下着大雪,而太阳正在蓬勃地升起。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84章 先祖回响 同行 ◇   当渡轮系统修好, 入侵者被燕辞梁击退,一切都稳定下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雪已经停了, 渡轮使出了破灭山脉地界,贤人收回了稳住整艘大船的法力,又困又累又饿, 回到房间一看床已经在船震时被王八蛋打碎了,他也没问到王八蛋去哪了,两个老婆都不在,贤人就胡乱吃了点东西,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一觉醒来竟然听到渡轮播报——乘客们请做好下船准备,我们即将到达终点站, 美利星国北部的维加城,银河系里最大的贸易之都。   “不对啊!”   贤人抓了抓头发,他算算行程,从破灭山脉到北美,这一路怎么也得开个六七天, 就算渡轮遇袭后船长加快了行驶速度, 也不会他一觉睡醒就到终点了——除非是, 他自己睡了整个后半程。   贤人觉得是有人给自己下了个昏睡呪。   用屁股都能想到是谁干的。   “王八蛋!!”   蓬头散发的阴阳师大叫起来, 空旷的特等仓里,没有回响。   只有二十年前的大美人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还把王八蛋的故梦丢给了他。   “他说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已经提前从虫洞回去了。”那人说, “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你这么菜, 在虫洞里切记保护好自己。”   “老子哪里菜了!”贤人骂骂咧咧,上了甲板透了口气,天幕里阳光正好,许多一家出游的老小都已经离了船舱,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甲板上等着到站,遇袭的恐慌已经消散了,包括受伤的人也都得到了治疗,甲板上一片快乐洋溢的气氛,这是新历1995年,新年的第七天。   贤人看了一圈,没有看到王八蛋,他连船长室都去了,燕辞梁还在船长室里帮忙,老船长试图留下他在船上工作,说会让公司给他开最高的薪水。   燕辞梁笑了笑,婉拒了好意:“我这一生,天涯飘萍,知交零落,没想过让自己在哪里留下的。”   又开玩笑似地说了句:“说不定您哪天就会在新闻里看到我被「意外身亡」了呢。”   贤人挂着隐身呪,最后找完了整艘船的厕所,王八蛋确实已经跑路了,贤人放弃了,哼,每次都这样,留下他一个人干苦力。   换在从前,贤人绝对会骂人,可现在他只是想念他,包括他昏睡的时间,才几天不见,他就想那个臭王八蛋想得恨不得现在就靠岸赶紧把事情办完赶紧穿越回去。   没有他在,没有他陪他吵吵闹闹,陪他打架,在他难受的时候把他抱住了啃,他也会很想他的吧,还会骂人,还会提着一瓶酒跑上屋顶嘀咕着垃圾贤人怎么还不回来。   贤人太了解他了。   他就是个等着人伺候的大爷,连床上都是躺平了等亲,除了最后一步,贤人已经把能对他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贤人爱极了他受不了而大叫、又想逃又想要的样子,想疯了他仰着脖子叫贤人的时候,就这副德性,还想当1?哼……贤人忍不住嘲笑他,当1很累的好吧,王八蛋就是个合该被他伺候的命。   只有他能照顾好王八蛋。   那群饿死鬼哪里能把他的王八蛋照顾好,哦,蠢狐狸可以,想到蠢狐狸,贤人又气得牙痒痒,现在她终于可以和她的羡月先生同床共枕了!不,她自己就是一个白花花的大枕头……贤人决定回去一定要用火焰风暴把狐狸尾巴再烧秃一遍!   贤人是和二十年前的大美人一起下船的。   他对那人并不会有……多么亲密的举动,先前那些,也都是因为王八蛋在场,他故意做出来想看王八蛋吃醋跳脚的模样。   事实上他与二十年前的大美人之间,恐怕连兄弟都算不上。   连同窗都算不上。   他们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贤人清楚知道那人对他也是一样的,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是另一个人。   贤人甚至想过如果没有王八蛋,只有二十年前的他,一开始就是他们两个,他还会爱上他吗,贤人自己都不知道。   很大的可能是,只会成为兄弟,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不会滚到一起。   就算滚到一起,被压的大概率会变成贤人,并且是迫于武力被压,不是心甘情愿。   贤人接受不了。   王八蛋和那人不一样,王八蛋只是嘴上不服输,梦里想当1,但身体却渴望贤人渴望得不行。   从很早勾引他打架开始,贤人就发现王八蛋渴望着被他按在墙上,甚至还渴望着被他亲吻伤口。   好像那才能让颠簸流离的灵魂得到安息,让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拥有片刻慰藉。   王八蛋吸引他的,是他身上那些真真假假的要命感,让贤人心甘情愿捧出一切去填补他的破碎,去拉住他,去求他别走。   可二十年前的林雨行,他还没有变成一个王八蛋,他那些与生俱来的疯狂种子还在心底深处尚未发芽,他自己就是个勇猛无谓的人,还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他不需要哪怕一个拥抱。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想要。   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渴求一根稻草把他拉出深渊。   他自己身处深渊都能日天日地、乐此不疲。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他来说,恐怕真的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他还没有在漫长岁月里感受到即使一滴水也是珍贵的,在这个年代,贤人法力无边,他更法力无边。   贤人和他来到维加城城中心占地百万平米的星际拍卖总行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傍晚了,要下班了。   这座城市汇聚着全世界的商机,不但有星际拍卖总行,还有银河系最大的证券交易中心,贤人小时候来过很多次,主要是陪父亲来的,而大美人第一次来,就算他观察力极好,脑子也灵活,但初次来到这种层层结构无比繁琐的拍卖总行,也免不了看得眼花。   贤人主动带起了路。   “我老婆之前说王没可能在物流部门上班,或是信息部门和档案部,在物流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贤人说,“物流办公层往这边走,R3市场地下11楼,但我们要先去地上买两个东西。”   “什么?”   “潜行装置。”贤人带路往R1市场上层的拍卖行走去,“这里不能使用奇术,隐身呪没用,我们要潜入办公室的话,就要使用科技手段了,R1市场的潜行装置是我爹自己挂售的,你放心绝对靠谱,就是很贵……你有钱吧?”   “有。”那人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你是想从我身上讹钱。”   阴阳师兜售科技装置,就好像王会长去应聘泰拉按摩店一样,太离谱了。   贤人嘿嘿一笑,也不争辩,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他父亲确实沉迷于倒买倒卖,那些潜行装置是他爹从黑市里收购来的,他爹自己都不知道来路,就转手挂到了拍卖行去坑骗土豪,而他被王八蛋坑骗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能反过来坑一次他,哪怕是过去的他,贤人心里也爽的很。   那人试图丢了几个隐身呪,还真的无效。   就老老实实跟着贤人了。   这个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市场,就算使用空间奇术硬找物流部,可能都要找很久,有贤人在这里指路,确实方便了许多。   几年前,美利星国政府把第一批开采回来的念金属投放到了维加城,用来加固市场防御,从此奇术师夜闯仓库偷东西的概率下降了80%,拍卖行竞拍斗殴这样的流血事件更是很少发生了。   几年后,随着第二批念金属运回来,市场防御再次升级,连道具层面的枪械斗殴都被隔绝,这里彻底成为保安都不需要的地方,羽上游刃这样实力低微的商人都可以带着还是小孩子的贤人,大摇大摆地在市场里转个好几天,不怕遇到什么暴力事件把他们牵扯进去。   因为念金属障壁带来的极好的安全性,这让全世界来到维加城的商人们翻了好几倍,美利星国因此收税收到手软,经济彻底腾飞,远远甩开了其他星国。   这也是后来美利星国的科技成就迅速追上隔壁英伦星国的奇术造化的原因,不但追上,还超过了,美利星国凭着超前的科技文明,在新历2000年就取代了英伦的传统奇术文明,成了银河第一霸主之国。   归根结底,就是资源和钱的重要性。   “你对这里还挺熟嘛。”那人毫不在乎地掏了几个亿,购买了贤人他爹在这一年天价挂到拍卖行的潜行装置,其实他爹就是挂着玩,还真没想过有人傻钱多的会买。   那人也不在乎当了回傻子,还有一茬没一茬地和贤人聊天。   贤人就说了一些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来的见闻,也说了这个时代正在改变。   “我在京都听过一些羽上家的传闻。”那人说,“你父亲似乎实力很弱哦?还喜欢上电视推销产品,把呪牌卖给普通人,当宝卖,吹得天花乱坠。”   “是这样的,没少被同行嘲笑,说我们羽上家脏得就像在烂泥里淘黄金的粪虫一样,甚至想把我们从阴阳师里除籍,说这么高雅的职业不应该沾上铜臭。”   “我本来还打算去拜访的。”那人叹了声,“毕竟是京都最古老的阴阳师世家,可惜忙着帮樱庭做事,事情实在太多,最后失去了认识小时候的你的机会。”   贤人忽然觉得那人话里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他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那人又开始问关于他的父亲。   贤人想起他的王八蛋从未问过他父亲,王八蛋是个自己能领悟的东西,不会开口去问的人。   而二十年前的大美人,对未知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还没有惯于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和贤人自己特别相像,好像他们就应该是天生的好兄弟一样。   “我父亲羽上游刃是个相当成功的商人。”贤人说,“虽然阴阳师沉迷带货经销这样的事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我父亲经商之路也经历了无数白眼和鄙视,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父亲才是对的。”   “哦?”   “时代不一样了。”贤人耸了耸肩,“古时候的奇术师,找个深山老林往里面一钻,可以闭关修行到天荒地老,修行需要什么资源,出门去收集就是了,天材地宝大多无主,谁运气好找到了就是谁的。”   又说:“可如今这个时代,世界经济一体化,没有钱寸步难行,但凡眼睛能见到的资源,都是有主的,什么深山老林都被开发完了,昔日的修行圣地全部成了旅游名胜,像念金这样的稀缺金属,当局更是垄断了遥远星域的全部矿山。”   “这一点我明白。”那人赞同,“没钱就无法提升实力,特别是不愿上岸的家族,会遭到颇多打压。你父亲是对的,还走在了时代的前沿,这样的人在一开始必定要忍受世俗的嘲讽。”   后来就轮到羽上家嘲讽回去了,贤人说:“扯笑父亲的同行们,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是被灭门就是被迫上岸,只有我家财大气粗,别看我爹实力低微到连门客都不如,但他却赚回了能支撑整个家族至少两百年的资源和财富,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父亲才是我家的顶梁柱,我和祖父只是他的保镖而已。”   “那你的后代呢?”那人问,“你希望他成为和你父亲一样的人,还是和你一样的人?”   “哈??”   贤人没想到那人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没有后代了啊。”贤人毫不在乎地说,“我早就出柜了,也不知老头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爹时,他老人家脸上是什么表情。”   那人笑了笑:“那你还真了不起。”   “老子不会把爱分给别的什么人了,后代也不行。”贤人说,“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林羡月,我甚至还觉得不够,我想把命都给他。”   “你还真是个好人。”他说了一句和王八蛋一样的,又不一样的话。   两人终于出了地下电梯,到了物流办公层的门口。   贤人也终于发觉王八蛋和身边这个人的不同了。   他对贤人的称呼是「你」,不是那一声声软软哑哑贤人爱听极了的「贤人」。   他不是林羡月。   物流层半数员工已经下班了,剩下半数还在对着电脑加班加点,这里不是仓库重地,只是一个数据统计归类的地方,没有太严格的保安措施,贤人把潜行装置挂在身上,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什么警报都没有引发。   王八蛋猜的没错,王会长果然在这里工作,还是一个部门小主管。   只不过这一年他还不叫王没,他的名字是——王寻。   贤人突然好想笑啊。   王会长还真是一条……比一笔一划认真写作业的珰珰还认真的……妙龙。   王会长已经下班了。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小助理还在加班,贤人对同行的那人打了个手势——怎么办?   总不能把人打昏吧。   他们可不是暴力人士。   那人淡淡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贤人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   一分钟后贤人就知道了。   昏睡药。   小助理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就睡着了,贤人突然意识到他在船上睡了那么久好像不是王八蛋的杰作,是这个混蛋——但此刻他没有计较太多,因为正事摆在面前。   两人打开了王会长的电脑。   然后被密码拦住了。   王会长是个相当传统的人,锁电脑用的是最普通的八位密码,连指纹系统都不用,因为他们试图用小助理的指纹刷开密码,失败了。   贤人傻眼了——咋办?   那人也一摊手。   他们两个都不是黑客啊。   没办法,只能等第二天再来一趟,于是那人又被迫买下了拍卖行上所有的潜行装置,大概是发现竟然有傻比真的买了,还买了两个,所以羽上游刃连夜把库存全部挂了上去,还多挂了两个0。   “原来我爹的发家史,有你的巨大贡献啊。”贤人都要笑死了,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原来你在樱庭财团赚的钱,还没结婚就全部当嫁妆送过来了啊!”   那人不以为意,也没笑,他最不在乎的就是钱。   第二天,王会长夹着公文包上班了。   贤人第一次见到他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和黑袍恶龙简直是两个人,工作起来也是一丝不苟条理有序,贤人潜在他身后观察了一天,却没发现他去物流系统里搜索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一天是新年假期后的繁忙营业日,满满的工作量几乎让这个小主管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贤人确信他们两个只能暗中弄清楚,而不能当面问他。   因为王会长的记忆没法被消除,他有身为古龙的一部分,王八蛋干涉不了。   如果此时当面问他,那二十年后相逢时,他的态度就与历史不符。   好不容易等到王会长下班,小助理昏睡,两人凭着记下的开机密码和物流系统账密轻易登入了王会长的管理后台,却发现所有浏览记录、搜索记录、历史缓存都被清空了。   贤人的电脑水平只到这一步。   再往深了,他只会用呪术把电脑烧了。   而二十年前的林雨行,也和贤人一样菜,“如果你有认识什么黑客朋友就好了。”他说。   “那还真有!”贤人一拍大腿,他记忆力极好,他还记得燕辞梁留给老船长的联系方式,于是借了大美人的手机就给老燕打了过去。   燕辞梁在电话彼端发出了一个问号,但没有挂断,大概是判断出没有敌意,或是在收到电话的一瞬间就查明了这个号码的归属,是什么样的……人物。   贤人直接说出了他的需求。   “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在物流系统里的搜索记录,嗯,应该是搜索次数最多的关键字……他全部清空了,但以你的能力应该能办到吧,后台密码是……哦,你有啊?我靠,早知道昨天就给你打电话了!”   燕辞梁答应了这件事,很快就远程操作了这台电脑干起了活。   贤人忽然想起王八蛋和他说老燕后来加入华奇协的故事,老燕是王八蛋去了华奇协不久之后,后脚就跟着入会的,还得到了全会上下的庇护,那时候还是柳先生担任会长,没有什么龙之眷属生命共同体,全会上下真的是用尽一切手段在保护这个普通人的生命安全。   王八蛋说,这个不苟言笑的华裔黑客,不知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特别好,简直有求必应,还说要什么帮忙的地方不用跟他客气。   王八蛋不知道为什么,贤人现在知道了。   燕辞梁这样的绝代黑客手中,必定掌握着全世界奇术高手的联系方式,但奇术高手首先就是眼高于顶,惯于用暴力解决一切,绝不会和一个普通人扯上关系。   所以燕辞梁遇到袭击,被通缉,都没有什么高手去帮他,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   正如他说的那样,天涯飘萍,知交零落,甚至连朋友都没有。   除了林雨行。   贤人毕竟是个高材生。   贤人对着电话里说:“你没有问我是谁,就直接答应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为了感谢你帮忙,以后你遇到危险了就拨打这个号码。”说着他还看了旁边那人一眼,那人并没有反对,于是贤人继续替日后的爱人抛出橄榄枝——“身为全世界最强的奇术师,还与你同为华夏子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生命安全的,你不要客气,任何时候遇到危险,叫我,我劈开空间就会去救你。”   “多谢。”电话那头淡淡的两个字,算是回应。   一刻钟后,燕辞梁就查到了王没,哦,这个时候他叫王寻,正在寻找的东西——   龙蛋。   在交易系统里被搜索次数最多的一个词汇——龙蛋。   贤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相当怪异的表情。   他没记错的话,他四岁时,父亲正好从黑市里淘到了一颗龙蛋!   还说要把龙蛋送给他当四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是新历1995年1月8号。   他的生日就在一个月之后,2月7号。   贤人:。操!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别慌;   王八蛋永不下线 第85章 先祖回响 春光 ◇   “我爹应该是没过几天就买走了那颗龙蛋。”贤人说, “我不知道他哪买的,问就是黑市,那个年代, 我爹每个月都要到维加城出差,挖掘商机,顺便倒买倒卖。”   那颗龙蛋, 估计就是羽上游刃从黑市淘来的奇怪物品之一,正好儿子要生日了,他就没有反手挂到拍卖行,带回去送给了小朋友。   那人问他:“你收到了龙蛋之后呢?”   “我记得我爹一回来就给我了。”贤人脸上还是那相当怪异的表情,“说什么能孵出一条史前巨龙来, 我们都觉得他被忽悠了,我还抱来了老母鸡孵这颗蛋, 直到我生日那天……别说史前巨龙,连条壁虎都没孵出来,然后老母鸡和龙蛋都……”   “?”   “我生日那天,鸡炖了汤,老头又想吃蛋炒饭, 那颗蛋就被我们炒了吃了……”   “……”那人第一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必须赶在你爹之前, 我们找到商贩, 把龙蛋调包才行,总不能千里迢迢回去神来,从4岁小朋友手里抢蛋吧。”   “操!”这下贤人也哭笑不得了, “原来这就是历史, 我小时候收到的龙蛋就是个假的, 难怪孵不出来!”   贤人还记得那龙蛋的样子, 于是上到地面,在拍卖市场买了颗差不多大小的鳄鸟蛋,就等着找到黑市商贩去调包了。   但贤人并不知道维加城的黑市在哪里,老爹说少儿不宜,怕他学坏,小时候一次都没带他去过。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地方。”那人摸了摸下巴,“樱庭家的生意里,也有黑市这一块,我听客户提起过维加城酒馆街的地下有另一个世界,大概就是黑市了,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贤人到了酒馆街才知道,父亲不肯带他来是因为这里的酒馆……大多是同性主题。   贤人都要笑死了,千防万防,二十年后还是没能防住他出柜。   维加城的酒馆街非常有名,即使风格有别于世俗,来往商旅也都要来这里喝上一杯,优雅宁静的石板街上,几十家酒馆鳞次而建,争相揽客,贤人点了一杯时下流行的凛冬蜂蜜酒,甘甜入喉,唇齿芬芳,又后劲十足、回味无穷,贤人大呼过瘾,不由道:“这么好的酒,是王八蛋没口福了,谁让他丢下我一个人,哼!”   说着又点了两杯咕咚下肚,好像这样就能隔空气死人一样。   林雨行当然没有被气死。   他把别人气死还差不多。   林雨行是在一个采光极好的小木屋里醒来的,其实他的意志一直保留着一丝清醒,他想要活下去,毕竟贤人好不容易把他捞出来的,他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却又有个无法被忽视的声音在说这样好像也不错,你的消失可以成全两个人,这不是就是你的愿望吗?   不……他心想,这不是他的愿望,他的愿望是……   心脏正中被空间之剑贯穿那么重一下,加上大量的失血,让他在星海里坠落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过,这就是解脱了吧。   可他不能死。   就算没有背负那么多东西,他也不能死。   他答应了贤人生日送他双倍的礼物,贤人生日就要到了,他礼物还没送出去呢……他不想他死后垃圾贤人在他坟头哭着骂他是个食言的大骗子。   那个家伙……他不告而别的话,真的会哭的吧。   所以他这次前往幽暗星域的出门远行,他带上了被他压箱底的蝴蝶氅,就算他真的意志不清醒或是一时发疯,蝴蝶氅也会救他的。   他见不得垃圾贤人为他难过。   他昏昏沉沉不知多少天,终于醒来时,他第一反应是好冷,小木屋窗明几净,屋外春色明媚,阳光温柔地落在木格子窗棂上,可他还是好冷,没有那个火热热的垃圾阴阳师在身边,他忽然有些不适应骤然下降的温度。   林雨行翻身就下床了。   他胸口被敷着厚厚的纱布,还缠着结实的绷带,他能清楚感觉到纱布底下的药物正在治愈着他的身体,发出浓烈的味道,他不喜欢这些,于是一把扯了绷带,丢了两个治疗术到心脏上的伤口,他就穿好衣服没管了。   真是的,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药敷。   普通的刀剑和枪支并不能要他的命,除非他自己不愿意活,只要不是被虚空荆棘的不存在之力贯穿,寻常的伤口他都是几个治疗术就搞定,最多留点疤痕,大老爷们谁会在乎这个。   垃圾贤人甚至还亲吻过那些疤痕,还夸他好看,夸他脱光了比穿得人模人样更好看,说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躺着等他来侍弄,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负责一声一声叫给他听就行了。   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骚话。   屋子很小,主人不在家,墙壁上挂着猎弓、蓑衣和动物皮毛,灶台上还在炖着药罐,还有一锅正在冒泡的不知是什么的汤。   屋外是个空旷的院子,晒着一些风干的鱼和肉,还有一个狗房子,房子是空的。   林雨行判断主人是个猎人,带狗出门打猎去了,并且快要回来了。   他算了算时间,他也就昏迷了几日,外面的春天没有那么早的到来,可这处山谷里,春花春草开的正好,又是午后光景,长春藤爬了满墙,被晒得一片白花花,五颜六色的小鸟在木屋顶上排成一列,暖洋洋的林间微风吹过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盹。   没想到被世人称为「死神诅咒地」的破灭山脉深处,竟是这么美好的风光。   这里特殊的地理磁场导致了无数往来的航班的失事,也造成了被凶猛风暴掩盖下的、格外不同的怡人气候。   难怪破灭海盗在后来岁月里,宁愿被当局剿灭都不肯上岸了,林雨行心想,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又有天然屏障保护,住起来也太舒服了,就是落后一点,不过他无所谓,等黑暗未来消灭了,他就和贤人来这里盖个房子,每天吹风晒太阳,心情好了就去山里打打猎,叫贤人给他做烧烤,夜了贤人还能暖被窝,秀千代绝对会跟过来,还会跟贤人抢床,贤人一定会「请」千代老师去住狗房子,他忍不住想了想那个画面,那可太热闹了。   “哟!你怎么起来了!”   屋主人回来了,肩上扛着一头鹿,身后跟着一条狗,是个热情的猎人大爷,灰白的络腮胡长了满脸,苍老的脸上,红光满面,精神相当好。   “承蒙照顾,给您添麻烦了。”林雨行取出一叠钱,打算道谢作别。   大爷却不肯要钱,说他住在这里丰衣足食,要钱没用,还非要留林雨行喝下午茶,还要让他吃完晚饭再走,还说给他炖了补血的汤。   “年轻人,你可吓死我了。”大爷说,“你不知道你当时血都快流干了,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林雨行笑了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造孽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在干什么,不会又在打仗吧?”大爷说,“上个月掉下来整一艘船,死了好多人,圣诞节前又掉下来一个作家,中了枪伤,还好捡回了命,前几天又掉下来一个你,受伤更严重……”   林雨行忽然发现大爷说话的时候,那面相神态特别眼熟。   但他确信他是第一次来到破灭山脉深处,他从未见过大爷。   于是他好奇地问:“大爷,您怎么称呼?”   “姓谢!”大爷说,“谢长春,我们祖上一直生活在地球华夏,直到银河系大洗牌,后来一代代浪迹天涯,最后定居在这里。”   说着,又不无自豪地表示,他们一家才是这里最大的地头,后来的海盗们见到谢家都要敬称一声山神——虽然他家并不是擅于战斗的先天奇术血统。   到了这里林雨行终于知道面熟的原因了。   谢长春,谢君绝。   谢君绝是他后来带回华奇协的孩子,是最年轻的言灵术师,一种非常稀有的先天血统。   这一年,谢君绝只有5岁。   他带回谢君绝是在八年后,那一年,整个破灭山脉的海盗都被剿灭,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包括土生土长的、不是海盗的普通人们。   他那时正在瑞南出差,也是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他在瑞南一个废弃工地里捡到了浑身都是血的13岁的谢君绝。   少年说他全家都被杀了,他在战乱之中使用了一个爷爷塞给他的随机传送装置,就被传到了这个地方,因此保住一命。   世代生活在深山里的农户人家,是不可能买得起便携式传送装置的,在这个年代,这是售价高达十亿的超前科技道具,并且还是测试版,很不稳定。   林雨行摸了摸,他兜里正好有一个。   是渡轮遇袭时,他从慌乱跑路的富豪们留在船舱里的行李里「捡」的。   因为刚刚被研发出来的缘故,说明书上都写着与体重有关,越轻越不容易失败,富豪们为了保命,哪里顾得上一堆堆的行李。   林雨行就摸了出来,送给了谢长春:“您不需要钱,那就收下这个吧,这个东西关键时刻也能救命的。”   谢长春他一家即使拥有先天奇术血统,也依旧停留在种地打猎的传统文明,认为如此一世无忧,根本无法意识到群山外面的世界,每一天每一秒都在进行巨大的变革。   “年轻人你自己用啊,你们这些在外面冒险的旅行者才需要,我们这里简直世外桃源,最有危险的也不过是山中狗熊老虎罢了,哪里会用到……”   谢长春几番推辞,林雨行硬是塞给了他。   原来他的旅程从未结束过。   原来历史是这样的。   但林雨行仔细一想,又觉得仍有什么东西被他漏了——他又一时想不出是在哪里,于是留下来吃晚饭,这里就谢长春一个人住,他的儿子一家住在另一个山谷里,那是「先祖」眷顾下的苍绿之谷,一年四季长春长盛,气候比这里更好。   林雨行放下了筷子:“先祖?”   “你可能难以想象。”谢长春说,“我们的先祖,是一棵树,我们都是树和人的后代。”   林雨行眨了眨眼:“我还见过蚯蚓和人谈恋爱呢。”   “真的!我没骗你啊!”谢长春的脸上是比孩子还认真的表情,“真的是一棵树!就是因为先祖在两千年前银河系大洗牌的时候失踪了,我们家族的人才离开地球,流浪无数星域去寻找,最终找回了先祖,就种在了这片隐蔽性极好的山脉里。”   林雨行发现了华点:“为何失踪?”   “因为人人都想抢啊!不知哪个缺德的吟游诗人编写了诗歌,说我们先祖是世界之树,吃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甚至还能生死人肉白骨,种在灭亡的国家都能让整个国家复生回来……”   “那不是吟游诗歌,是恐怖故事吧。”   “所以那些在历史里被灭国的遗老遗少们都要抢我们先祖,还有更多发达国家也加入了战争,后来我们甚至觉得银河系大洗牌的导火索,就是因为要抢一棵树……”   林雨行发出了沉默的声音。   老大爷还在哔哔:“我们的先祖之树无法接受人类为了它而兵刃相向,它自己放逐了自己,去了谁也到不了的虚空,可惜战争没有得到终结,欲望的深渊,又岂是一棵树能填平的。”   直到虚空两个字被大爷说出来,林雨行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吹牛,这个停留在农耕文明的猎人大爷,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我大概知道你家先祖是什么了。”林雨行说,“我能去见见他吗?”   “那你得赶紧去见了。”谢长春说,“先祖的生机将尽,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话到这里,林雨行终于想到了被他漏掉的东西——破灭海盗早已从良,后来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直和旅行公司合作保护着来往航班,躺着拿钱,SABIT在八年后没必要翻旧账来剿灭海盗,那一年也没有什么大人物上台要做政绩给人看,而且这些海盗,都是不入流的奇术师与他们的后代。   八年后,SABIT已经在全世界遍地开花,这些海盗手里一没绝学二没仇恨,人数也就千百来个,给当局塞牙缝都不够。   当局一定要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界布置军事、与当地人强行开战,原来不是为了剿灭海盗,甚至不是为了让谢家上岸。   是为了一棵树。   顺便灭个口。   但林雨行记得八年后SABIT并不曾收缴到什么有价值的战利品,因为谢君绝的关系,那一年他委托了燕辞梁全程跟进这件事,确认了谢家被灭门的同时,当局找到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山脉深处的一个金矿了。   所以先祖之树没能活过这一年。   也不是被谁给抢先夺走了。   因为十年后,他一身重伤回到华奇协,云香夫人为了救他跑遍整个银河系搜索天材地宝珍贵药材,李云香神农血统,对于药材有着天生的感知力,如果谢家的先祖之树是被人藏起来了,哪怕剁碎了吞进肚子里,云香夫人都能感觉得到,除非放置在全封闭的念金环境里。   但念金只有当局垄断,平常人拿不出来。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先祖之树确实死了。   能去虚空,不惧黑暗,却依然逃不过生机将尽的一棵树……林雨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他第二天就让谢长春带他去了苍绿之谷。   第二天。   贤人和过去的大美人在酒馆街的地下,找到了特定日子才会开放的黑市。   每个月9号,19号,29号,黑市只开三天,贤人算了算,如果他爹要买蛋,就是今天了。因为后面两个日子,加上回去的时间,就与历史不符。   未来的自己见到过去的爹,还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   地下黑市比他想象的大的多,来这里兜售不明来路商品的贩子们,数量足有上万,他们所售的东西甚至没有分门别类,一个出售走私军火的商人很可能同时还明码标价着自己的身体,一个贩卖违禁药品的赤脚医生,他的摊位上还摆着一条从远洋捞回来的人鱼。   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在无序中默守着不成文的市场行规,贤人要一个个问过去到底谁在卖龙蛋,恐怕要问到明年。   他决定直接跟踪自己的爹。   这还是跟王八蛋学的思路。   他不知道在哪,但跟踪自己的爹,他就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贤人又开始想念他的王八蛋了,他和他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   在茫茫人海中要找自己的爹还是挺容易的,这一年的羽上游刃,一身西装革履,油光满面,光亮的皮鞋跺在地下石板上噔噔作响,看上去就是个暴发户商人,比樱庭武藏还暴发户的那种暴发户,特别是刚刚从拍卖行获得了一笔巨款——他挂着玩的隐身装置全被人买了,不知哪个傻比这么有钱。   羽上游刃的笑容都快蔓延到头顶了,因此扫起货来也是风卷残云,在这个年代售价还相当昂贵的空间储物袋他就带来了两个,黑市上但凡他认为有倒卖价值的,全部扫进了储物袋里,包括那条人鱼他都买了。   说他是个阴阳师,鬼信。   也大概是神明血统的强健体力,羽上游刃在黑市里整整扫了一天,都没歇口气,眼看黑市要关门了,他才停下来数了数今天的战利品。   贤人听到他爹一拍脑门的声音:“糟了!我儿子的生日礼物还没买!”   贤人:原来你是这样的爹。   他爹又把储物袋翻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着:“不行,人鱼是男的,不能送给我儿子,这瓶法力无边丸……不行不行,谁知道有没有副作用,万一吃了以后没法传宗接代了怎么办,哦,这把弓倒是可以送他,就是质量有点差,算了,挂店里去坑傻比吧,这里还有本诗歌集,《世界树》?我看看……什么?在世界树的辉泽之下,死去的皇帝从亡国之地复活,树上的金蝉唱起了不老不死的歌谣……操,这是恐怖故事吧,不行不行,不能毒害我儿子。”   最后翻遍了库存,没有一个适合送给4岁小朋友当礼物的,羽上游刃于是又折回了市场,想赶在关门前淘到一个像样的生日礼物。   以羽上游刃的传统作派,自然是觉得小朋友才能吸引小朋友。   于是他一眼望见一个小朋友开的摊子后,就冲了过去。   这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拿着一个麻布袋,身上穿着同样是麻袋改造的衣服,破破烂烂,却说着相当流利的口语,显然在这行已经混迹多年。   这是一个拾荒者。   贤人从他的口音判断,应该是泰拉星国的小孩,那个落后的国家许多小孩刚学会走路就去当拾荒者了,在二十年后都是如此,泰拉星国的人们不追求科学也不肯好好读书,还在迷信着民间大巫师,他们能在星际立足,全凭瓦拉里洛家的公主主动上岸,可梅丽娅已经叛出SABIT了,贤人不由替那个国家捏了把汗,失去靠山的落后国度,灭亡怕是迟早的事。   “适合小朋友的礼物啊!有哦!”拾荒少年拍了拍他的大麻袋,“上周刚刚捡回一个蛋呢!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我从没见过这种蛋。”   说着,他从麻袋里掏出了一个比两个篮球还大的蛋。   “老板你看,这么大哦!这恐怕是史前巨龙的蛋吧!”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阴影里,有个看不见的人,对贤人比了个手势。   调包成功。   蛋在取出来的一瞬之前,就已经被调换了。   这种事情还是让空间专家来做更靠谱。   在过去的大美人的帮助下,羽上游刃成功买到了一个号称可以孵出史前巨龙的蛋,喜滋滋地回去准备给儿子献礼去了。   两人又回到了酒馆。   桌子上摆着那个巨大的龙蛋。   “所以这真是王会长在找的蛋?”贤人一脸好笑,“难道是王会长自己下的蛋?我靠,这个时代的男人就能下蛋了吗……”   那人说:“或许是他的同族,你们不是说他一直在找失落的同族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想念王八蛋的关系,贤人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王八蛋曾经说过的词。   失落。   他说会长要找的东西,失落在了过去。   贤人忽然就振起了精神,他问对面那人:“你知不知道,拾荒者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搜集来的?”   “这个嘛,我想想哦。”那人摸了摸下巴,“偷来的,骗来的,捡来的……”   “这么大一个蛋,不好偷也不好骗吧,从哪捡的?”   那人看了贤人一眼,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贤人知道他知道,他就是不想说。   换在平常,贤人会以为他就是这副德性,但此时,贤人知道,不是因为他的德行。   他是不希望被他知道。   “我没猜错的话。”贤人站了起来,“是从时空裂隙里捡来的吧,拾荒者都会去这种地方,盼望着时空裂隙里会掉出来什么好东西,有时候一等就是好几年,有时候一天能捡到好几件。”   “大概吧。”那人说,“你可以跟着他去看看,他们在哪里捡东西的。”   贤人正好看到市场关门后,一群拾荒少年勾肩搭背地说说笑笑,往街尽头的一家酒馆去了,好像今天赚到不少钱,收获颇丰的样子。   贤人收起了蛋,出门就跟上了他们。   甚至一个招呼都没和那人打。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那人说,王八蛋有事通过虫洞提前回去了。   只说过一次,贤人也没多问。   之所以不肯提起拾荒少年去时空裂隙捡东西的话题,就是怕贤人再次想到虫洞。   那人自己可能都意识到了什么。   不合理。   贤人记得王八蛋清楚跟他讲过,人不可能遇到两个同样的虫洞。   即——去往固定时空的前提下,一个虫洞无法被使用两次,用过一次之后,虫洞里的时空规则就被变换;   那人说他知道虫洞在哪里,王八蛋就是先回去了。   那虫洞用过之后不就废了么?   然后留下他一个人困在过去?永远回不去?   开什么玩笑,王八蛋不会这样丢下他的。   即使在这个年代,二十年前的林雨行还没有把虫洞理论研究的那么透彻,但他的学识和智慧,也应该能发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骗了贤人。   他不提拾荒来源,就是怕贤人想起虫洞,发现端倪。   “我操……”   贤人握着手中的故梦,从未有这样一刻,他发现这把剑是这样的冷。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感谢在2021-11-02 00:45:00-2021-11-08 00:4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在水里 7个;桃之夭夭 3个;喜欢有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 50瓶;Jack渊 32瓶;l先生的猫猫 15瓶;无、一笑墨白、兰卿、普莱尔、默。司君 10瓶;天殇花舞 8瓶;秋江白鹭 6瓶;37965865 5瓶;木有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先祖回响 世界 ◇   林雨行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降灵神社, 还是神月巫女在位时的模样,神社枫红绚烂,张灯结彩, 也不知是谁在过生日,神社里一个游客都没有,全是他们自己人。   珰珰的父母都还活着。   神月蓬莱和她的丈夫一起, 在树下铺开野餐桌,把果盘、酒水和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摆到桌上,还用巫术点起了漂亮的花烛。   解良人和程万锦在野餐桌旁边支了个烤肉架,两人围着烤肉架研究,企图改装成自动化烧烤, 这样他们就能腾出手去干别的,但林雨行只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 却始终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解虚怀也还活着,他和教皇在神社二楼的露台上,摆了个棋盘,棋盘上是难解难分的残局,可两人谁也没有心思下棋, 他们正一人捧着一个游戏机在「被迫」和羽上贺道一起打联机。   只可惜贺道这老混蛋忙着和鹤井十三吵架去了, 像小学生一样叉着腰的那种, 他的游戏机被他扔在一边, 上面的摇杆和按键还在自己运动着,彰显着主人的阴阳术有多么强大。   阿光可能是最正常的人了,他被梅丽娅拖着去神社的山泉河里布置花灯, 灯上写着好多的生日快乐, 林雨行依然不知是谁的生日, 只见到满目枫红, 这是一个秋天。   河边,他竟然看到了雪川白马,还有梅丽娅已经死去的母亲沙缇娅,这两人意外地交谈甚欢,一个夸宝贝儿子,一个夸宝贝女儿,雪川白马眼中再也没有什么肮脏奇术师离我远一点的鄙夷。   然后他看见樱庭月也在,霸道总裁抱着一堆晋江币,追在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后面,叫着:“求求您收我为徒啊!您想看什么小说我都给您买!我还可以让土屋来演男主角!给您把喜欢的故事都拍出来!”   林雨行见到那个老人的时候,素来平静的心里竟然一震——柳红英,柳老先生,他竟然也活着。   他更加确信这是梦了。   他还见到了樱庭武藏,武藏还记得他,坐在一个轮椅上,精神倒是很好,一点病恹恹的样子都没有,年过半百的首富大人对他舒然一笑:“生日快乐啊,林先生。”   ——   原来是他的生日么……   林雨行心想,他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然后一个白花花的大球就飞过了他的面前,飞往河边一个坐着垂钓的人影身后——   贤人刚刚钓起了一尾大鱼,甩给了解良人他们挂在烤肉架上,他发誓自己没有用法术作弊,林雨行就走过去笑他:“我看见贤人用呪术把鱼冻住再捞上来了哦,贤人真不要脸。”   贤人也不管手上全是水,哈哈一笑就把他抱住:“你可算回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生日快乐啊老婆!”   说着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亲到喘气。   是秀千代一口咬在贤人的屁股上,才阻止了他们的亲热,然后他就看到林珰正在抱着千代老师的大尾巴,试图把她拉走。   狐狸却死死咬住贤人的屁股,林雨行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才松口,一甩尾巴,和珰珰跑去玩了。   贤人在河边坐了下来,林雨行顺势坐在了他旁边,贤人揽过他的腰,他展开了贤人的扇子,哦,他看到了,这把扇子上,没有写什么「菜」字,这个梦也太美好了吧,更美好的是,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疼,贤人刚才抱着他亲,没有像以往那样压到他任何一处伤口,于是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果然,他胸前什么都没有,完好无损,光洁剔透。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肌肉,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身体。   哦,简直是自己二十年前的身体。   贤人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脱衣服,反正他就是脱了,然后那个狗东西就趁机把他压倒在河边,一边啃他一边祭出了一个少儿不宜屏蔽结界,还脱掉了他的裤子,伸手就要往他身后探去。   林雨行就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的。   他!怎么可以!   骂了好几遍垃圾贤人,他才从床上起来,他还在谢长春的小木屋里,梦里所见,不过是京都秋日的片刻故梦。   一点都不美好,哼。   谢长春今天要带他去见先祖之树,已经准备了早饭在等他了。   苍绿山谷位于破灭山脉地界的正中心,林雨行随着谢长春来到此处,只见良田千顷,鱼鸟相乐,山泉汇聚成溪河,河边栽着果树,才到春天,枝头的果子就个个饱满鲜红,一反季节。   海盗们和当地的农民猎人都生活在这里,山谷入口就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小镇,两架狼头标志的破灭战舰停在外头,战舰的主人正在镇里的酒馆大快朵颐,人们都是见怪不怪,好像开着战舰出门喝酒就像骑自行车上街买菜一样,成为海盗们的日常。   “那是两百多年前,两个周游世界的旅行者路过此地。”谢长春说,“这里一年到头都有飞机啊渡轮啊掉下来嘛,两人就深入山中寻找常年失事的原因,还把机械技术教给了我们的海盗,教他们从失事航班回收零件,再制造成可以飞出山谷的小型战舰,这种战舰不会被磁场影响,所以海盗们在破灭山脉作战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么多年,没人能打得进来。”   谢长春指着小镇中央的两座雕像——“你看,那两位旅行家的纪念像。”   纪念雕像栩栩如生,好像那两人才刚刚离开,这是林雨行第一次见到解良人和程万锦的模样。   一个扎着长马尾,穿着宽袍大袖,眉宇轩昂,气态从容,他比旁边的人高了半个头,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一手持剑,一手负在身后,这是他的师兄解良人。   另一个蓬头散发,潇潇洒洒,旅行斗篷只穿了一半,还有一半光着膀子,却不显放荡,只见喜悦,他笑得非常开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条冰冷的机械手臂被他混不在意地暴露在他人眼前,那根本无法减去他浑身的轻快暖意——这是程万锦。   林雨行此刻的足迹正与先辈们汇聚在一起。   “那么他们两人调查到了什么?”   “他们就说了什么磁场,什么奇怪。”谢长春回忆了一番,又摇摇头,“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们留下一身技术就走了,也没有见到先祖之树。”   不是他们没见到……林雨行心想,是那棵树不想见他们吧。   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穿过小镇,是一条苍翠幽深的山谷,一直通往破灭山脉的腹地,谢长春说,先祖之树在这里快有1500年了,当地人都认为风调雨顺是神树的恩泽。   “但算上它生长于地球的岁月。”林雨行说,“足有一万年之久吧。”   林雨行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神树。   神树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也就比樱庭家门口的四季樱树大了那么一圈,偌大的山腹之中,飘满了落叶,在这个四季常春的山谷里,它是唯一正在凋谢的树,许多枝桠甚至已经开始枯败。   肉眼都能见到它经历的一万年岁月即将迎来终点。   “我想跟它聊聊。”林雨行对谢长春说,“也许我知道该怎么救它。”   谢长春哀伤的眼中弥漫起希望的光,老人连连称好,就一个人主动出去守在了外面,林雨行说,别让人进来。   然后他微笑起来。   那本该是一棵拥有万丈神光的树,因为周围的山壁上被人们刻满了壁画,画中是万人俯拜、沐浴神树恩泽的场景,可眼前的树,它纯白的枝叶上,只剩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光辉了,就好像一个健康人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走了上去:“两百年前,你高高在上,那么伟大那么骄傲,连我师兄都不肯见,怎么现在肯见我了?”   满树枝叶无风摇摆起来,树当然不会说话,只有几片叶子落在林雨行的肩头。   “哦。”林雨行毫不留情地拂去了肩头落叶,“你在求助我吗?可惜,我帮不了你,我刚才是忽悠老谢的。”   枝叶摇摆得更厉害了。   “真的帮不了哦。”林雨行笑嘻嘻地,直接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将他千疮百孔的胸膛露了出来,“看到了么,我没骗你,混沌之海已经干涸,你所有的同胞都已被黑暗侵蚀成荆棘,你回不去了,就算我把你带回去,你也是死路一条,下场不见得会比我好多少。”   每一道都是被不存在之力贯穿的伤口,无法掩饰,无法欺骗。   像是见到了不敢置信的真相,树的枝叶剧烈地晃动起来,万千藤条拼命拍打着地面,也拍打着树干自己,那是一种……林雨行确信,这棵树正在痛苦。   “认命吧,我不认命,可你不得不认,因为我是人,你只是一棵树,再活一万年,你也不过是一棵树。”   林雨行随手抓住了一根被树自己拍下来的颓败枝条,放在手里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嫌弃似的丢在了地上。   “你的根系扎在混沌之海,在远古岁月里就吸收着纯白,因此得到无边生机,在同族里,你是第一棵成年大树,别的谁也抢不过你。”林雨行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一言就道出了这棵树的本质——“你是虚空荆棘没有被黑暗侵蚀前的原本模样。”   “对于人类来说,你是先祖,是神树,诗人还称你为世界树,可对于你的同族来说,你不过是一个背叛者。”   “是一棵吸收了最多的纯白,却不肯老实呆在那里、在黑暗来临时,抛下所有同族,反而逃往人世之中的树。”   “你以为,和人类结合,诞下后代,你就算个人了么?”   “你的所有同族都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侵蚀殆尽了,如果没有你独占那么多纯白,它们也许每一个都能长大参天,都能用成年形态抵挡黑暗,人类还有至少一万年的时间去发展科技、去研究虚空和黑暗,是你的逃跑,让你的同族们直面恶化,让混沌海域不堪重负,迫使我先师造灯塔,找燃油,苦苦争来一线光明。”   “我今日就要砍了你,丢回混沌海域赎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嘴角的嘲讽笑意,逐渐变得疯狂起来,一棵将死之树不会反抗更不会说话,林雨行一摸武器,才想起故梦不在身边。   这垃圾树,没故梦还真不好砍。   他叹了口气。   天意啊。   他又在树下坐了下来,换上了一种像是和老朋友聊天的语气:“诗人说你是世界树,也不算夸张,我想了想,哈,你还真是世界树呢。”   “你又不想做树,想做人,和我一样想做人。”   “只可惜,我死了还有点用,而你,万年之树,付之一炬,你除了死在这里,又有何用呢?变成一堆柴火给外面的村民烧饭用么?”   整棵树本来已经没力气了,听到这话又摇摆着抗议起来。   “我知道你不想。”林雨行拍了拍树干,“也不怪你。没有谁生来就要承担宿命的,人心都是贪生,何况一棵树呢。”   “但我确实救不了你了……你不可能再回到混沌海域,那里已经不剩多少纯白了,如果全部给你吸收,也许你还能活个千百年,可是人间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包括你的后代们,所有的人类都会死光,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就为了自己多活个千百年?”   “并且在你吸收纯白之前,可能已经被你的同族们打死了。”林雨行好笑地说,“它们也不能称之为你的同族了,物竞天择,你抢走的属于他们的营养,后来由虚空给了它们,它们现在是虚空的荆棘啦,最矮的都有两个你那么高,最高的恐怕比破灭山脉还高大呢。”   大树沉默了下来。   只有无法抑制的枯叶一片片飘落在林雨行的眼前。   他捡了两片叶子,叼在嘴里,吹了一支名为送别的民间小调。   一时间,空旷的山腹里,只有无言的枯叶落满他的肩头。   “言灵树,言灵术。”一曲吹罢,他忽地叹道,“你与人类的第一个后代,就是世上最早的言灵术师吧。”   “一种可以用言语说服他人的先天血统……至少人们是这样以为的。”   “可那不过是一个口误罢了,言灵术,其实是言灵树,这种血统的力量来源,并不是真的有说服人的力量,而是来自于你的纯白之力,那是名为「存在」的万物本质,最纯粹的纯白,甚至能够改变现实,何况只是说服于人这么简单的事。”   树上最后一朵凋零了一半的花,被落在林雨行的怀里。   “哦,你问我怎么知道的?”他笑了笑,“我研究这个很多年了哦,后来还遇到了你家的后代,谢君绝那个孩子,那是个好孩子呀。”   “其实言灵术的本质原理,就是在话说出口的同时,让世界产生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分支,就像大树长出分支一样,对现实构成的这个支线,因纯白之力包容一切而合理,时空轨迹因为这个小小分支,就有了「一定能说服别人」这样的结果,人们称之为言语的力量,而我称之为纯白的本源……我说的没错吧,世界之树。”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林雨行最后站起来,拍了拍土:“我该走了,垃圾贤人还在等我,你就在这里安静等死吧,你放心,你家那个好孩子,和我有一段缘分,以后我会带他去到世界上最好的奇术协会,会教他成就百世之师,成为天下之法,你,瞑目吧。”   “一言而为天下法,不靠言灵,靠脑子和思想,这才是真正名为做人的本质。”   “你做不到的事,你后代替你做到了。”   林雨行说着,作势就要走。   果然,老树伸出一条枝桠,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臂。   林雨行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法察觉的微笑。   “哦?”他回头,一脸认真地望着那棵将死之树,“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还是你想见证你的后代超越你的那一刻?”   “啊啊,也不是不可以……”他终于说出了他的计划,“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以另一种生命形式,永世长生,你愿意么?”   树枝攀上了他的胸膛,像母亲温柔的手。   “不不。”他拒绝了,“不是这个意思。”   吸收了无数纯白的世界之树,就算生机将尽,也是可以治愈他的,以纯白治愈他全身的伤口。   他是古代画梦师的传人,他本就是一个永世长生的人。   用最后的生机治愈他,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通过他的眼睛去看到后来的万千世界,去踏上它向往了一万年的名为人生的旅程。   老树以为这就是他的计划。   还觉得这个计划不错,总比被村民烧成柴火要好。   可林雨行却谢绝了它。   “我带你去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哦。”他抚开枝条,伸手抱了抱那棵树,“你愿意跟我走吗?你相信我,那绝对比你治好我更有意义的多,也许你的同族们最后都能得到净化,你也能回到你的故乡。”   所有的叶片在这一刻都脱离了树身,漫天飞舞盘旋着久久不肯落地。   像是在唱着名为送别的哀歌,和林雨行之前吹奏的那一曲遥相呼应。   一万年的岁月,身为言灵术师的先祖,老树就算没有人类的眼睛鼻子嘴,它也见过太多的人间征战,勾心斗角,欲望深渊里的黑暗,在某种意义上比虚空都要可怕。   虚空未至,人类就已经发动无数次战争,自相残杀,它从混沌海域来到人间,自然是知道侵蚀一切的虚空有多么可怕,可当人们为了争抢它而发动银河系大洗牌级别的星际战争时,他又觉得虚空比血流漂橹的人间亲切多了,他因此躲去了虚空,以为就能阻止战争。   后来因为生机流失太多,它不得不从虚空返回,而人间依然是战争遍地,它就和族人在破灭山脉的腹地隐居起来。   直到它遇见第一个、它愿意以全部生机献身的,却不肯成全自己的人类。   也许他才是世上最强的言灵术师,正如他说的那样,不靠奇术,而靠思想。   他的话语承载了他的思想,才有了一种胜过言灵的力量,如果贤人在这里,一定会想起这就是他与他初次同行时,感受过的「气」。   勇气,义气,底气,侠气,他身上有一切老树渴望了一万年的人之「气」。   这种气概,让它竟然无比相信他口中所说的「更有意义的事」,是一件绝对值得期待的事。   好像那才是愿望落地的欣喜,是世界的瑰丽,是人间的传奇,是所有未知与可知的不肯湮灭在岁月里的希冀。   老树最后自己摧毁了所有枯萎的部分,把剩下的凝聚缩小成了一根一米长的纯白树枝,树枝握在了林雨行的手中。   他挥了挥。   这可是纯白本身做成的武器。   比故梦好用一万倍。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他心想,他竟然说服了一棵树。   但就如树和人诞下后代一样,这本来就是不需要被人相信的事。   他也不管外面还在守候的谢长春,他本来就是个没有礼义廉耻的人,他直接用纯白树枝劈开空间就往维加城而去。   他想贤人了。   希望那个傻小子还没被过去的他坑得输掉裤子。   撕心裂肺的空间之旅中,他又想起了那京都秋日的片刻故梦,他在此刻才确信,那不是梦,是……世界的分支。   除了他被贤人上的结局,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一切都是他心中期待已久的……胜过愿望的存在。   那就这样吧。   他心想。   反正被上的不是他,是过去那个混蛋。   还想说服贤人上他?   林雨行冷笑,最后被上的还是那人自己。   仿佛这个决定胜过一切治愈——他就是这样的混蛋,小气巴拉,斤斤计较,宁愿自己不得好,也不肯被别人算计,算计他的人,他都要一个个算计回来。   而此刻,羽上贤人正跟随着拾荒少年们来到时空裂隙之地。   他没想到在北美维加城的海域更北处,还有这么一个时空乱流汇聚之处,在一片凌乱纵横的小岛上,裂隙遍布,寸草不生,来自世界各地的拾荒者,拖家带口,人满为患,盘踞在时空裂隙旁边,扎着帐篷,守株待兔,等着掉出好东西。   每个人都做着一夜发财的大梦,甚至还有人不怕死地蹲在虫洞边缘。   没错,这里还有一些小型的虫洞。   难道回到未来的虫洞也在这里?   仿佛为了印证贤人的猜想,他一声招呼没打的那个人,也一起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87章 先祖回响 回归 ◇   那人正在欣赏拾荒者们盘踞的一道道时空裂隙, 裂隙之中,是星光异彩,隐隐还能看见时空乱流的起伏, 忽的,有不远处的拾荒者大叫一声——“出货了出货了!”   众人一窝蜂围观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正在手舞足蹈地捧着一枚戒指, 这是刚刚从他蹲守了三年的裂隙里掉出来的,戒指金光闪闪,造型奇特,也不知来自哪个异界时空,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人群顿时羡慕极了,贤人听到他们在说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少年蹲守的那道裂隙,因为好多年都没出货,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固执地蹲着。   因此也没人和他抢。   而那些经常出货的裂隙,人们总是会为了出货的归属权打得头破血流。   所以拾荒岛上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热门裂隙旁边, 蹲着的尽数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争不过他们的老弱病残不是被丢进了海里, 就是被驱赶到无人光顾的角落去了。   至于蹲在虫洞边上的, 大多是不怕死的年轻人。   贤人发现那人欣赏裂隙和虫洞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世上最华美的名画,这一点倒是和二十年后的他非常相像, 这个人的骨子里, 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对于时空学说的疯狂和迷恋——正如他那双能一眼看透人心本质的眼睛, 他从一开始, 就走在一条超脱于世界本质的学术之路上。   贤人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你说的通往未来的虫洞也在这里吗?”贤人问他,“可你明明是第一次来,你怎么会知道?”   “我在瓦拉里洛研究所看到的资料,泰拉国拾荒者告诉纱缇娅的,她把相关的资料储存在了研究所,大概觉得对死灵研发有什么作用吧。”那人不动声色的笑了,“但资料并不详细,具体在哪里,你得跟着这里的人才能找到。”   “可我老婆说我们跳回过去的虫洞,在幽暗星域那一个,才是他平生第一次找到的虫洞,如果他听说过这里有……”   “哎呀。”那人打断他,“因为我这段记忆被消除了呀,所以我就没有这个印象了,而且我也只是知道一些线索,我告诉了他,他自己找到了嘛,我相信这不是很难的事,我们两个的智慧加起来,应该很快也能找到。”   这么说好像也对,贤人找不到什么破绽,只是心里觉得自己正在被骗,毕竟王八蛋日常就是骗他坑他,已经让他练出了一种潜意识里的直觉。   贤人想了想,发现了华点:“他已经回去了啊,你关于我们的记忆难道是你自己消除的?”   “对呀。”   那人轻轻巧巧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正在这时,荒岛上又响起一阵「出货了 」的声音。   两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蹲着七八个大汉的裂隙里,掉出了一个庞然大物。   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大汉们就打了起来。   当他们鼻青脸肿地发现那个庞然大物是一副锈迹斑斑的铜制盔甲时,又纷纷发出了泄气的声音。   “晦气!”一个大汉说,“已经是这个月掉出来的第五副盔甲了!”   “这玩意搬回拍卖行的人力体力,还不如去跑腿送外卖。”   “搬回去也没人买啊,第一副盔甲都没卖掉呢。”   “谁要谁赶紧拿走,别放这里碍老子眼。”   结果吵了半天没人想要,于是众人决定派刚才打架输的最惨的人把盔甲搬走丢到「垃圾洞」里去。   贤人眼睛一亮:“垃圾洞?”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那人的思维甚至比贤人更快,“我明白了。”他说,“他之所以能一个人先回去,是因为「垃圾洞」的时空规则与其他虫洞不同。”   两人跟着搬运盔甲那人,来到了一个有小池塘那么大的虫洞口,这大概是整个荒岛上最大的虫洞了,隐藏在一处礁石后面,两人就看着大汉毫不犹豫地把生锈盔甲丢了进去,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个虫洞……”那人探头看了一会,“果然,它的时空规则不是固定的目的地,是一种可以把事物传回初始时空坐标的特殊规则,它可以被使用无数次,这就是为什么,这座岛和这片海域,至今没有被垃圾填满的原因。”   那人只是从学术的角度在解释「垃圾洞」的原理,但贤人却觉得他好像是在欲盖弥彰,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问呢,他就想借此解释为什么王八蛋可以丢下他一个人先回去,不怕虫洞用一次就废了。   即使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剔透的人,能看到贤人眼中的怀疑,可如果他真的没骗他,又何必主动解释呢?   王八蛋哪怕再过二十年都不是一个愿意主动解释的人。   贤人暗运法力,试着感应他的扇子,想看看王八蛋会不会隐身在哪个角落里看好戏……然后他什么都没感应到,扇子毕竟不是他本体,离开他那么久了,扇中的法力也会消散多半,贤人无奈地想,他就应该在王八蛋身体里留下些什么,就再也不怕把他弄丢了。   贤人蹲在垃圾洞旁边,掏出故梦,学着王八蛋的样子在虫洞里拨了拨,拨出了一片时空乱流,但很快又平息了回去,虫洞恢复原样,贤人对时空学的理解力远远比不上林雨行,即使是二十年前的林,造诣都在贤人之上。   贤人还是不相信王八蛋就这么回去了,特别是他在船上昏睡了后半程的事,他发誓是旁边这个人干的,不是王八蛋,王八蛋要作弄他,只会支使他去做什么倒霉事,或者直接骑在他身上,想当攻。   只是让他昏睡,却什么都没对他做,这也太客气了。   贤人还是觉得自己被骗了。   “我在这里停留好多天了。”他说,“没有那罐纯白混沌的话,我应该会消失才对啊。”   “哎呀。”那人笑他,“你自己就是神明血统,都说了你的神性里有纯白的一部分,你不需要那个也能留在过去哦,至少留个几天是没问题的。”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带着龙蛋回去了?”贤人试探着问,“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吧,我甚至都觉得这是王会长给我留的入会申请测试,玛德,我也没说我不想写三十万字啊!”   “你们本来就不该与过去有太多牵绊。”那人说,“为了未来不被改变,能尽早回去就回去吧。”   又补充了一句——“二十年后见哦。”   好像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贤人送进洞里。   贤人嘿嘿一笑:“你毕竟也是我老婆二十年前的样子,我就这么回去好像有点可惜,我们来合个影吧。”他亲亲热热地凑了过去,“这是一场多么美妙的纪念啊。”   那人耸了耸肩,他无所谓。   然后贤人就掏出了一个长得很像照相机的东西——一台犯罪心理检测仪,摆在了两人前方的地上。   贤人发誓这个年代的人根本没见过这玩意。   然而仪器发出光照的那一刻,贤人并没有能听到被坦白后的真相——说着可以与他合影的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故梦出鞘,一剑就把检测仪给劈成了两半。   贤人:……   “哎呀。”那人即使落后二十年,也依然有着超前于时代的敏锐,他把剑收入鞘中,佯装叹了口气说,“还是算了吧,我怕这个照片带回去,你老婆会吃醋哦。”   “你不是就是他自己吗?”   “道理意义上是,心里意义上不是。”那人笑道,“况且,你觉得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么?”   确实不是。   贤人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人又催着他快走,还说什么万一你的神性在这里耗完了,你回去就没有法力无边了,也治不好你老婆了。   这是贤人心中最大的软肋。   那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让贤人觉得自己在这里多耗一秒都是一种罪过。   但贤人还是觉得不对劲。   在他印象里,他和王八蛋还没搞在一起的时候,想让王八蛋嘴里吐出什么真话来他必须使用「暴力」手段,比如把他按在墙上,近在咫尺地让他感受自己火热的呼吸,比如趁他伤重的时候把他困在床上,让他只剩被自己掐着下巴的份,让他不得不在「贤人真恶心」和「说真话」之间选择后者。   王八蛋从来都是一个没耐心去圆谎的人,无数次,当贤人戳穿他在骗他时,他就是摆出一副无赖的态度,把黑的都能赖成白的,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是察觉出一丝丝贤人在怀疑他的端倪,就拐弯抹角地用一大堆理由去填平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缝。   那人又不跟他谈恋爱,何必谨慎如此?   王八蛋确实是个天衣无缝又滴水不漏的人,但仅限于做事。   而不是和人相处。   如果不是仗着一身奇术和一个世上无人能出其右的脑子,贤人发誓,王八蛋那种为人处世的方式,整一个大爷似的态度。恐怕到哪里都是人见人厌,除非他以色侍人。   他就是那种,爱信信、不信拉倒的大爷。   可现在这个大爷竟然愿意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来跟他解释他没有骗他这件事。   瓦拉里洛家族的研究所都被他搬出来了,就好像是旁征博引,在写一篇不许有逻辑错误的论文一样。   是了,逻辑错误,他的完美主义让他不允许自己出现漏洞,这是他来自学术精神的最大的优点,也是弱点。   他就是在骗他。   可贤人根本不敢去想真相是什么,他宁愿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戏弄他,都好过他一个人在骗他。   贤人有一种他现在跳进这个虫洞,他将后悔一辈子的预感。   于是他决定打出直球。   “把你的记忆光线交给我吧。”贤人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老婆临走之前嘱咐过我,让我亲手消除你的记忆。”   “哦?”那人无动于衷,“我怎么不知道?”   “他在床上和我说的,你不相信的话,要我回忆一遍床上的画面吗?”   “恶心。”   贤人偏要恶心他:“我那时候正在亲他的耳朵,啊,也是你的,你不信自己摸摸看啊,耳朵后面的皮肤,真踏马的敏感,我才舔了几下,他就叫了起来,又想跑,又想让我弄他,我就按住了他的脑袋,不顾他挣扎那样继续舔……”   “别说了,恶心。”   “后来他要报复我。”贤人嘿嘿一笑,“说他也想亲我的耳朵,我就把耳朵给他了,可惜我不敏感啊,我又不是什么天生弱受体质,他没办法,只能逮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就是那时候告诉我的啊,他说他不放心,说你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不认命,不会心甘情愿消除记忆的,甚至不会愿意带我们去找虫洞。”   那人的眼睛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   “说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他说,“不劳你费心。”   “不行啊,我老婆还托梦给我,专门叮嘱我不要忘了!说我连你都搞不定的话,回去就别想上他了……”   贤人已经拔出风林火山杖逼近了过去,而那人也拔出了故梦。   果然,不是个老实的人。   “他没叮嘱你,要小心被我打死么?”那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成了冰冷的温度,“怕是羽上贺道站在这里,都敌不过我一招。”   贤人纵有万千斗志,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这是王八蛋的全盛时期,但这个人不是王八蛋,他不会手下留情用那种勾引似的打架方式跟他打架的。   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至少这座荒岛是绝对保不住的。   很可能虫洞都会破碎,那他就算找到王八蛋,也难以回去了。   “你怎么舍得打死我呢?”贤人嘴上说着骚话,“我毕竟是你未来的老公啊,你把我打坏了以后谁伺候你啊?”   “你这么恶心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那人说着毫无情面的话语,旅行斗篷在他身后被海风吹起一个嚣张的弧度, “老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委身给男人,更不会低头。”   “那你就不懂了。”贤人啧了一声,“那不是委身,更不是低头,那是爱,你知道什么叫做 爱吗?那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心甘情愿的事!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王八蛋去哪了,我送你个晋江账号,还是资深VIP哦,给你领略一下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美好。”   “滚。”   “那我老婆去哪了?”贤人盯着他的眼睛,可那双眼中漆黑漆黑的,一丝光彩都没有,除了森森的冷意,贤人看不到任何答案。   “我看你们之间也没有多相爱。”那人说,“你只是他的棋子罢了,是他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一颗棋子问下棋之人去了哪里,不可笑吗?”   “他不会丢下我的。”   “哦?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床话?”   “你别扯开话题了。”贤人狠狠地说,“把记忆交出来吧,不办完这件事我是不会回去的,哪怕消失在这个时代。”   贤人又说:“而且我相信他不会丢下我的,即使他的心想离去,他的身体也离不开我。”   说着还嘚瑟地哼了一声,好像面前的美人体会不到这种感受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一样。   “算了。”那人终于放弃了辩解,“我忽然觉得你这个人也可以消失,反正未来已经连接好了,我做什么都不会改变固定的连接,你这么恶心,还是消失吧。”   说着,他一个空间劈断之术就丢了过来,贤人如果正中,第一时间就会身首分离,而他身经百战的经验让他在攻击到来之前的一瞬间,就开了疾风步回避过去,同时一层层防御结界展开,翻手也把一打法术照面丢了过去。   岛上的拾荒者们一看两个奇术师在这里打架,吓得赶紧跑了。   有多远跑多远,蹲了好几年的裂隙都不管了。   贤人听到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入海的声音,   在这一刻,他竟然没来由地开始怀念起他在新年那天喂王八蛋吃饺子的事。   那时候梅丽娅被抓,老头又逼他喝补血药,贤人还不给他糖吃,把他气了个半死,最后半夜里肚子饿,他嘴上没承认,但贤人知道他饿了,就煮了碗饺子给他吃,说新年还是要吃点吉利的,这不是封建迷信,是美好祝愿。   王八蛋还在生气,非要叫贤人喂他吃,贤人就用嘴叼了饺子喂他,还故意用法术把饺子馅给消失了,只让他吃皮。   王八蛋气坏了,当场就掀了碗跟贤人打了起来,而他们正在大厅里的软椅上,还因为他冷而捂着一床被子。   于是软椅和被子上就被横流的饺子汤汁浸透了,湿漉漉一大片,老头夜里摸黑去厨房偷吃的时候看到了他俩的刚刚打完架的现场,看到地上都是一滩汁水,老头不由感慨了一句: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啊。   “玛德。”贤人当时就回嘴,“你不是还盼着抱曾孙吗,节制个头啊节制。”   贤人此刻不但想念他老婆,甚至还想念他家老头。   总不会死在这里吧,他想,他打不过那人,但至少也不至于丧命,他还是可以跑的——比如,直接跳进虫洞里。   就像从王没的龙息之下逃生那样。   可正是因为经历过一次,贤人发现那人也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跳进虫洞。   好像只要他回去了,一切就可以成为定局。   贤人不想就这么回去。   他真的有一种会后悔一辈子的预感。   万一王八蛋还在这个时代、他回去了,王八蛋没走,虫洞又被毁了,王八蛋没有神性,当纯白耗尽,他就永远消失,二十年前的他会凭着没有消除的记忆从此取代于他,过去会被改变,但未来得以固定,因为王八蛋的消失而固定。   贤人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   他害怕他回去之后,在二十年后迎接他的,不是王八蛋,而是……面前这个人的二十年后。   他们只是道理意义上的同一人,却不是他心里的同一人。   他和他什么都没有。   “别挣扎了。”那人冷笑,“要么老实回去,要么死。”   “不消了你的记忆我是不会跳的。”贤人已经吃了他一击,胳膊上裂开了一个大口,鲜血哗哗地淌着,他却只是粗暴地甩了两个止血呪,决然站在原地,一副宁死也要留下的气势。   “你打不过我的。”那人摇头,语气中一丝怜悯,“放弃吧。”   “那么……”然后贤人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从尚未开辟的某处空间里传来,很轻很浅,又无比熟悉——“加上我呢?”   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在下一秒就撕开空间落在了他的身边,手中拿的不是故梦,故梦还在贤人这里,他手中拿的是一根纯白枝叶的树枝,对着贤人胳膊轻轻一点,纯白流转,那深可见骨的剑伤,直接就消失无影了,连「肉眼可以见到的愈合速度」这样的画面都没有。   好像只是一场对于现实的完美改写。   连手上和地上的血都不见了。   可贤人并没有心情研究这些,他在这一刻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的王八蛋。   “你去哪里了?”贤人眼睛都红了,“我差点就要弄丢你了……”   但是下一秒,林雨行就在他怀里吐出了一大口血,贤人这才看到他脸色惨白,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又强硬的空间之旅。   从破灭山脉到北美维加城,他确实难受的很。   却有如此神奇的一根树枝,也不肯拿来治愈自己,只是靠在贤人怀里,对着二十年前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身体不如你,但我的学识理论领先你二十年,罢手吧,你对付不了我的。”   “哈……哈哈哈……”那人近似疯狂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不肯死啊。”   林雨行叹了口气。   “你和我,互相算计,又惺惺相惜。”   “我早就想过你会做什么。”   “我假设如果自己是你,我也会杀了未来的我,然后取代他去到未来。这是我一贯追求的所谓完美,既不会影响过去和未来,也可以实现我自己的心愿,还能用更好的身体去继承未来,还能让贤人做我的老婆(贤人:??什么!!),一举四得。”   “只是你漏了一点,这是现在的你,有再多学识也无法理解的事。  ——如果我死了,贤人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88章 先祖回响 不忘 ◇   “所以你去哪了?还差点死了一次?”   贤人毕竟不蠢, 短短几句对话他就差不多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对手不是垃圾贤人……是我自己,我太了解他了。”   林雨行被贤人箍在怀里, 那力气大到让他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他疼得闷哼了一声,贤人微微卸了力道, 可还是红着眼睛不肯松手,好像一松手他又会不见似的。   如果不是对面还站着个危险人物,他发誓贤人这一刻就想把他脱光了按在地上。   他能感受到神明的愤怒……以及想念。   他太想他了,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分开过。   “我答应了贤人,不会不告而别的。”他伏在贤人的肩头, 放软了声音说,“也不会让贤人伤心的……可我必须被他杀死, 他才会老老实实交出虫洞的位置,光凭我们自己寻找,这么大的世界,上哪里去找……”   “所以你反过来算计了我。”那人的脸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恼怒, 也没有愤恨, 好像只是不小心解错了一道数学题那样。   “其实我也不算算计你。”林雨行叹了口气, “就像你也只是实现我的愿望罢了。”   “可是, ”他又说,“我心里依然有比愿望更重要的事,你明白么?”   那人哼了一声。   倒是贤人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哎呀, 这个嘛……”王八蛋又换上了那副贤人无比熟悉的语气, “我想看看贤人会不会喜欢他呀。”   “是吗?你们会长给我出考题, 你也给我出考题?”贤人揉了揉他的软发, “他不就是你自己吗,笨蛋。”   “不!”林雨行仰头争辩道,“他比我菜!比我菜的多!”   “?”那人缓缓发出了一个问号,却也懒得加入小学生吵架。   贤人还在笑他:“真是的,林先生连自己的醋都吃。”   “那贤人喜欢他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贤人不要学我说话。”   “我喜欢你,还想操 你。”贤人说,“这就是真话。”   “后面那句就不必了。”   好像对梦中所见心有余悸似的,林雨行用力一把推开了他,走到那池塘大小的虫洞旁边,探头看了看。   “你说的没错。”林雨行对那人说,“这确实是特殊规则的、可以回到初始坐标的虫洞,我还真有这么一段记忆来自沙缇娅的研究所,可惜被我自己消除了印象,所以我不记得,只有你记得,只有你才能拿出来。”   “我最终还是输了你一筹。”那人把故梦收回了鞘中,浑身杀意已经不见了,他抬脚走过去,坐在了虫洞边缘,目光暗暗地望着脚下的时空轨迹,就好像正在面对一场老朋友之间的告别。   “输给你老子我,你又不丢人。”林雨行伸手一抓,就凭空抓住了一把清清亮亮的记忆光线,正是那人和他们两个相关的所有记忆。   只要稍加用力就能扯断,就能彻底平复因他们两个来到「过去」所造成的波澜。   那人头也不回,用一种半埋怨似的口气说:“你还真是不客气,我又不是不会自己拿出来。”   又说:“其实以你现在的状态,我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你该明白的,那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林雨行的状态确实很不好,他抓着光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即使有世界树的帮助,省下了他许多力气,可这一路长途奔波经历的无数空间跃迁,身上多半伤口都被撕裂了,他疼得眼前发黑,又没法两眼一闭睡个好觉,天知道一路上他嗑了多少狂热剂。   就为了现在用十分清醒的状态对那人说:“你就是不想将来变成我这副样子。”   “我当然不想。”   “但你不会为此毁了这一切……”林雨行闭了闭眼,“毕竟,你是我啊……”   “别废话了,能打败你的只有我,能打败我的也只有你。”那人不耐烦道,“赶紧搞完,老子还要继续旅游呢。”   “可我已经输给贤人了呀,我一颗真心都输给他了……”   “别恶心了,赶紧。”   却等了半天,林雨行迟迟没有动作,那把记忆光线还在他手中,而他靠在年轻阴阳师的怀里,一手抓着光线,一手抓着树枝,全身上下都滴着血,把地上的礁石和贤人的长袍都染红一片。   他闭着眼,抿着唇,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决定,过长的鬓发遮住了他半张面孔。   “烦死了。”那人站起来,“老子自己来。”   然后他被林雨行举起了树枝拦在了面前。   “我还是希望能成全你啊。”林雨行弯起了唇角,唇角竟有那么一丝笑意,“拿去吧。”他说。   “这是什么?”   林雨行把手中的记忆光线缠在了纯白树枝上,光线很快就被吸收了,树枝依旧是温柔的白色,在海风里轻轻晃动着叶片,发出刷刷的声响。   那人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忘。   他依旧清楚地记得这些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这是世界树的本体。”林雨行说,“它可以带你去到世界的分支……你就不必变成我这副样子了。”   “哦?”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分支,你所有在乎的人他们都活着,你也健健康康的,我甚至觉得在那个世界线里,人类已经研发出了复活术……已经死去的人他们都回到了你身边,大家都过得很快乐,甚至还有人为你庆祝生日。”林雨行把他梦中所见的京都秋日片刻故梦都说了出来,最后说到生日,他的语气几乎快要稳不住了,“你我……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不用担心未来会改变么?”   “这就是世界树的力量。”他说,“在不改变过去与未来的前提下,让你去到世界的另一个支线,简单来说,就是把「过去」的你,用「存在」本身来代替,而真正的你和你的意志,会拥有不被过去绑定的未来。”   那人接过树枝,这是他第一次触摸到真正的纯白之力,他发现与二十年后的自己的记忆中所见的纯白混沌并不相同,树枝蕴含的纯白,是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这根树枝握在手中比他想象的要重的多,好像有无穷无尽的世界在自己手中衍生,而他即将成为一个永远自由的灵魂。   “这是你漫长旅程的起始,也是你我于此世的永别。”在狂热剂的副作用彻底涌上来之前,林雨行尽力地稳着语气对他说,“从此你是你自己,愿你去到……你期待已久之地。”   那人还有些不信:“没有代价么?”   “没有。”王八蛋笑了笑,最后他被惊醒那部分是他唯一掐掉没说的,“你可以去给柳先生当学徒,也可以去考英伦皇家奇术学院,可以真正成为贤人的同窗,可以去做所有我没能做到的事,去填平我的遗憾……这也是世界树一万年之久的遗憾。”   “等等!”那人叫起来,“换了个分支我怎么还要和羽上贤人搞在一起?”   “和我搞在一起不好吗?我那么大!还法力无边!”永远不忘说骚话的是贤人。   “不!贤人不可以喜欢他!”大叫起来的是王八蛋,“贤人只能和我搞在一起!”   “你就是他啊。”   “他已经不是我了!他是他自己!”   “反正不管他是谁,他也注定要和他那个世界里的我搞在一起,还要被我操到求饶!”   “贤人你不要说出来啊!说出来他不肯去了怎么办! ”   场面一度混乱。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他也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当他握住那根树枝的时候,整个荒岛上所有的时空裂隙与虫洞都已经升腾扭曲起来,膨胀、压缩、爆炸、最后变成最纯粹的时空之力,如一条条溪流向他汇聚而来,所幸拾荒者们已经跳海跑路了,不然这一幕传出去绝对会让人惊掉下巴,包括最大的那个、他们眼前的池塘那么大的虫洞,都在以一种飞快的姿势旋转着消失、化为同样的存在。   他一度失去意志。   首先是听觉,然后是视力,再然后是触觉,他从未去过虫洞,却在此刻感受到了贤人他们刚入虫洞时感受的一切,他看到那两个人在小学生一样吵架,他听到的却只有巨大的轰鸣声,事实上他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闭目所望,是无数世界的破碎与重建。   他看见阳光融化在蝉雨惊蛰,他看见微风吹荡起天照之歌,他看见蝴蝶跋涉过白马银河,他看见故梦出鞘于樱庭雪色,他看见纷繁梦魇,看见清平喜乐,看见一代代先辈的鲜血依旧炽热,蜿蜒在名为传火的高台之侧,那就是人间吗。   他甚至还见到了胜过万华奥义的绚丽——他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学过幻术,更不曾与秀千代产生羁绊,可不知为何,许许多多他不曾拥有的知识和记忆都如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而他就像一条饥渴的大鱼一样吸收着一切。   如同世界树衍化万千。   整座荒岛的时空之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被纯白树枝吸收,枝叶之间沉坠着的是被转化后的时空能量,纯白的颜色甚至泛起了丝丝金光,最后金光也消失了,他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北美远洋的海风吹过他的指缝,十指空空,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但他无法忘记那一切,他知道,世界树已经种下了,种在他自己的生命坐标里,自由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世界树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带着他去往……他期待已久之地。   是他的期待,也是他二十年后的期待。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相信——这不是永别。   当他的意志全部回归的时候,他正好看到阴阳师的衣袍一角蹁跹地飞出他的视野之外。   林雨行已经抓着贤人跳虫洞回去了,在虫洞最后消失的那一秒之前。   “呵。”   那人笑了一下,果然是自己,还真是不需要什么煽情的……告别。   贤人其实很想他把伤养好一点再进虫洞的,贤人甚至都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狂热剂的味道,可怀里那人只是虚弱地说:“当我把世界树交给他的那一刻,分支已经开始产生了,我们必须走了,不然会赶不上我们的未来……”   “贤人……”他又哑着声音,眼睛红红地说,“抱我……”   贤人明明抱着他。   是狂热剂的副作用终于涌上来了。   抱他明显是不够的。   贤人给自己的手掌上了一个加热术,一个震荡术,调节好了呪术的参数,就往怀里之人的腹下探去。   不是他敷衍,是他实在是要分出太多精力来应付虫洞里的时空乱流,他另一只手还得抱着他,故梦挥剑不断全靠他用法力操纵,稍微懈怠一瞬他们两个就很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也只有王八蛋这种疯批还能在这个时候一边失神地大叫一边凝神地指挥着现场。   还真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做出来的事。   当漫长的时空之旅终于落幕,他们在虫洞彼端落地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巴奥岛的深海,这次贤人没有和怀里的人分开,可林雨行状态很不好,漂亮的脑袋垂在他肩头,已经不太清醒了。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海岸线时,也只是笑叹了一句:“王会长还真有雅兴。”   然后就昏过去了。   不远处,天空高塔高高伫立,海上的狂风意外地平息,海鸟轻盈地划过海面,早春的微风吹过林间,巴奥岛上夜色正好,也不知被王会长修好过了多久了——他们开到幽暗星域的车都被那头恶龙掏了出来,好生生地给他们停放在沙滩上,一丝漆皮都没弄掉,好像这真的是一场入会考试似的。   贤人把王八蛋塞上了车,直接就往家里开去,他们在过去停留了15天,贤人看了看车上的时间,现在是新历2015年1月28号。   说明时间是同步流逝的。   而他家老头和鹤井十三的约战就在三天后。   羡月楼依然是那副鬼样子,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在他们的卧室门口都贴满了生子呪,贤人万幸王八蛋已经昏迷了,不然看到了可能会气得脑溢血。   这群饿死鬼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两个在15天里都经历了什么。   王八蛋的房间里还是没有床,贤人就把他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他还没来得及给他清理满身的血污,他家老头就闯了进来。   “你们去哪了?”老头似乎偷了王八蛋埋在院子里的梅花酒,浑身都是酒气,“半个月没见,怎么搞成这样了?孩子呢?你们怎么没带孩子回来?”   然后贤人听到了阿光的声音,阿光在走廊里,倒是不敢学老头那样没礼貌地直接进门,阿光弱弱地在老头背后嘀咕:“就算生孩子也不会那么快啊老爷爷,又不是种树……”   “我们还真去种树了。”贤人没好气地说,“他得到了能治好他的东西,却白白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然后秀千代也从衣柜里跳出来了:“什么!羡月先生有另外一个男人了!你在搞什么啊垃圾贤人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靠近先生!!”   贤人一脚踹飞了想要扑上来的球:“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半个月过去了你还在我的衣柜里啊!!”   “问你老头啊!”秀千代哇哇大叫,“他叫我住在你们衣柜里祈福生子啊!说我是吉祥物啊!”   “吉祥物放在这里明显是贬义词啊!你有没有文化啊傻狗!”贤人伸长了脖子对门外喊道——“阿光,快去买一个狗窝给她住,正宗的那种!傻狗住在老子衣柜里会给这个房间降智的!”   林雨行就是在他们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醒来的。   趁他们还在打架,没人顾上他,他偷偷地抱着被子就穿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还加了一打空间屏蔽在外面,真是的,吵死了,一群小学生。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半夜了。   他一个人好好地睡在他阁楼的榻榻米上,他依然没床。   只是被子被人温柔的掩好,床头放着水和夜宵,还贴心地罩在一个暖风呪里。   夜深人静,他吃完了饭还是觉得好冷。   于是他拎起被子又穿墙去了隔壁房,他想睡床。   贤人不在床上。   贤人正在——   他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正要趁机往床上一躺、霸占最好的位置,水声停了,贤人擦都没擦,直接开门出来了。   林:……   林雨行看了他一眼。   然后贤人听到了他意味不明的语气,“难怪贤人想仗势欺人……”他说,“啧,神明血统,还真是……异于常人。”   “羡慕吗!”贤人嘿嘿一笑,还甩了甩,“王八蛋,这是你无法拥有的血统,但你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拥有我!”   “我不会让贤人如愿的。”   丢下一句,他就要穿墙跑路,贤人哪里会让他跑,闪身过去就从后面抱住了他,刚出浴的腾腾热气瞬间就把这副冰凉的躯壳笼罩了,“和我睡觉吧。”贤人伏在他耳边热乎乎地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睡过一个好觉呢,这次那么危险,在虫洞里九死一生……谁知道下次又会遭遇什么,老婆,我好想抱着你睡觉,我真的好怕我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不把你放在枕头边上我睡不好。”   “呵。”林雨行讽刺的声音,“被那人喂了一打昏睡药都不自知,还睡不好??”   完了,还在吃醋呢。   贤人委屈:“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在海里的时候……你救他,不救我。”   “你当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还怪我救了你!”   “我不管!贤人真讨厌!”   说着他就要挣开去,但他到底没用什么力,反而被贤人打横捞起丢到了床上。   “只是睡觉!”王八蛋还在抗议。   “好的,只是睡觉。”贤人乖巧。   那晚,却谁也没睡觉。   林雨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给贤人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比二十年前的自己更久远的往事——   他原本是个孤儿,他说,他出生在台州岛北部的一个乡下,和千代老师算是老乡。   他出生没多久,父母得罪了当地恶势力被杀害,他被带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对父母的印象,后来有确切记忆的开始,是他被台北寻宝师成德父子打牌赢了回来。   他没有名字,他们高兴的时候喊他小宝贝,不高兴的时候喊他小鬼,或是小垃圾,小畜生。   寻宝师成德有个嗜赌成性的儿子成翔,还有个心照不宣的搭档,是个盗墓师,名叫金海,三人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好事」,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金海因走私文物被抓,成德父子甩锅逃脱,没有饭碗的成德只能靠招摇撞骗谋生,当时只有7岁的他就成了成德父子最好的赚钱工具人。   他从小就有一副好皮相,笑起来更好看,加上他极擅长揣摩人心的本事,轻易就为成德从那些富豪手里骗到了大把的钱财,但成德仅仅只是把他当工具人,并不阻止亲生儿子仗着体力蛮力武力对他的各种施暴。   赌钱一输,就揍他。   他的童年是伴着浑身的伤痕度过的。   他没有逃走是因为成德的书库里收藏着许多外面早已看不到的书,多数是成家从大陆带到台北的、因此逃过战火的绝本,只有在看书的时候,小小的孩子眼中才有那么一丝光彩照进。   他9岁的那年终于看完了成家书库里的藏本,成德也正好打算去华夏大陆寻找传说中的前朝教皇宝藏,教皇生前是前朝第一智者解虚怀的挚友,也是前朝皇帝的宠臣,一生传教,信徒无数,遗产颇丰。   坊间相传教皇死后留下一座地库,寻常盗墓贼和考古学家都找不到,成德因为有寻宝师的职业天赋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并且打算炸毁监狱把老搭档金海救出来一起行动。   被救出来的金海又和成翔密谋把成德弄死,一个报成德当年的甩锅之仇,一个好继承遗产去还赌债,而同时成德也在算计着逼迫金海交出他家地库的钥匙再把他弄死——因为教皇宝藏只是传说,但教皇留下的一本日记正好就在盗墓贼金海家的地库里,是他早年得到的,喝酒的时候常常吹嘘,却不肯给任何人看。   他入狱后,成德父子去找过几次,奈何没有钥匙进不去地库,这才打起了劫狱的主意。   去大陆找地库是假,想要弄死金海是真,成德当时坚信金海手中的那本教皇日记比所谓地库更有价值。   作为SABIT一员,成德知道高层们都在寻找已经失传的画梦师一职,而历史有记载的最后一位画梦师就是解虚怀,教皇作为解虚怀同床共枕的挚友,日记里想必记载着关于画梦师的一切。   这是SABIT的内部机密消息,成德连儿子都没告诉,至于金海那种入门都算不上的奇术师,更加摸不到内情了。   三个心怀鬼胎的人各有打算,9岁的林雨行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但是他知道人心。   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   明天新卷,冲鸭!!   卷七 繁花狂骨 ◇ 第89章 繁花狂骨 夜话 ◇   “他们带我从台州岛坐船回到了大陆。”他说, “两个月后,他们找到了教皇留下的地库。”   “我一直以为寻宝师是比泰拉国大巫师还要不靠谱的玩意呢。”贤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还真被他们找到了啊?”   “其实是我找到的。”林雨行抱着被子, 在夜色里笑了,“成德的书库里,有许多前朝留下来的旧书, 其中不乏有记载解虚怀和教皇生平的,他们的生平往事、生前习俗、喜欢与讨厌之物……我分析一下,大概就能确定几个地方,至于实地的寻找,那就是观察力了。”   说着, 他又感叹了句:“说实话,我一直认为成德发现富豪的眼光比他寻宝的眼光好得多……”   “后来呢?他们盗走了地库?”   “贤人觉得呢?”林雨行的脸上是魔鬼一样的笑意, “就那样的人,我甚至觉得不能用「人」来称呼他们三个,儿子算计老子,老子算计好友,好友算计父子, 在地库门口, 我不过是轻描淡写问了问他们的分赃打算, 他们就自己内讧起来了。”   “你是故意那么问的吧。”   “成德是被金海下毒毒死的, 毒药就是那片森林里特产的两种植物的混合,是我一天前告诉金海的,我说这两种东西不能一起吃哦, 会死的哦, 他就记住了, 然后他就在成德的水里下了毒, 寻宝师啊……那个年代对我来说,什么SABIT,什么奇术师,都没概念,在我眼里他与凡人也没什么两样,一瓶水喝完,两腿一蹬,就没了,呵。”   “真应该把老头也喊来听。”贤人说,“我总算知道老头给你下生子呪不可能成功的原因了。”   “然后成德被金海毒死这件事呢,又被他儿子发现了,因为金海还想如法炮制给成翔也下毒。”林雨行说,“我其实劝过他,最好不要使用两种同样的方法,他不听呀,结果下毒没成功,被成翔反过来一枪崩死了。”   他又叹了口气,好像回忆起不怎么高兴的事情,“成翔就用那把枪顶着我的脑袋,叫我进地库探路,可我知道以解虚怀和教皇的为人,地库里不会明目张胆地布满机关,教皇一生传教,想把福音带给众生,留下地库本来也就是送给有缘人的造化,是不会用什么恶劣手段阻止人进入的,那是地库,不是皇帝坟墓。”   “事实也正如我所料,从入口直到地库中心,都没有机关,地库里面,是满墙满地的保存完好的前朝书籍,我那时候是个什么书都看的人,包括教皇宣扬的神圣与福音,对我来说那也是知识的一部分。我就凭着他们三个留下的干粮,在地库里看完了所有的书,出去之后,正好遇到了带着燕京大学考古队的林修和许英华夫妇,他们也是来寻找教皇地库的。”   “等等!”贤人发现了华点,“那个赌棍儿子呢?不会还活着吧?”   听到他童年的悲惨遭遇时,贤人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台州岛把那人渣撕成两半。   贤人自己的童年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1岁就被祖父抱去参加国主大典了,2岁就上电视节目、被父亲带去参加各种亲子秀,3岁就拿法杖玩呪纸,开始展现出堪比祖父的奇术师天赋,4岁生日还有父亲千里迢迢跑去北美给他买礼物,能收到「史前巨龙蛋」这种惊喜,5岁就被祖父来者不拒地和门当户对的奇术世家们订了无数娃娃亲……   而他怀里这个人,被林修夫妇收养之前,都在为了一顿面包而讨好一家子恶棍。   “哎呀,那个赌棍呀,他死了呀。”林雨行说得就好像死了一只蚂蚁那样,“他被地库里的黄金十字给压死了,那是前朝皇帝赏赐给教皇的「圣约十字」,可教皇一生都是一个极其厌恶财富的人,他留下的真正财富只有知识,那个黄金十字,是他用来惩戒利欲熏心之辈的唯一的机关。”   说着,他耸了耸肩,“其实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教皇的生平,就知道那玩意碰不得了,那是一个历史价值远远大于黄金本身的东西,也得感谢他触发了机关,后来我父母带着考古队员,轻松回收了这个文物,带回去交给了国家。”   “「微生」正是那时候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说,“林修夫妇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说,我叫小畜生吧,我想起地库石壁上的一句话——「微生不足道」,我见了很喜欢,就临时把那两个字当做了名字告诉他们,现在想来,这算是解虚怀给挚爱写下的墓志铭了。”   “只是单方面的挚爱了。”贤人忽然就有些难过,“他斩断了挚爱的记忆,从此一生教皇都不记得他了,更不记得他们相爱过的事,就像你一开始也想斩断我的记忆那样,你怕自己沦陷,怕陷在名为爱的感情里而不得自由。”   他瞪了他一眼,“贤人说什么呢……”   “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吧,毕竟我这么帅!还这么大!”   “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这么好的夜色,贤人当然不想打架,他扭了个身,将那颗漂亮脑袋下的枕头往自己这边拖了拖,然后在那人发出抗议之前,就把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让漂亮脑袋正好枕在自己的肩窝处。   王八蛋动了动,发现这么睡觉似乎还挺舒服,就不挣扎了,还像只懒猫甩出尾巴那样,他伸出一条腿,轻轻勾住了贤人的脚。   贤人心里当下就一股热意冒了出来,他何时见过他这副撩人不自知的样子,玛德,他想,好想操他。   王八蛋却还是用他轻轻松松的口吻诉说着往事,不知为何,经历了那么多出生入死之后,当他终于和贤人躺在一起,他特别特别想和他说话。   好想要把过去半生无人可倾诉的东西全部献给他一样。   “后来我随着父母走遍世界,发掘古迹,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地球就是整个「世界」的概念了,我10岁那年,在一个远古溶洞的坍塌中,父母受了伤,无力开口,全队乱作一团,是我……告诉他们该怎么办,从危险中找到了一线生机,最后大家都平安地逃出去了,我受到了上面的表彰,还有报纸要来采访我,但是……被父母拒之门外。”   “12岁的时候,父母交给我几个学生,让我带他们去藏山边境进行考察,那是我第一次独立带队,那几个学生一开始还笑话我,说一个小孩子来干什么,搞笑的吉祥物吗?后来我们那一队,是所有大学生队伍里效率最高、成绩最好的一队,那几个学生从喊我吉祥物,到后来想拜我当师父,我说我可受不起,他们就带着礼物来登门道谢……也被我父母拒绝了,那原本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收到礼物的机会。”   “13岁的时候,在北境冰川,我和父母还有他们麾下的考古队员都在,有两个新队员是那年刚刚加入的,我看见了他们私印拓本,私藏文物,我谁也没告诉,自己进行了调查……然后我就发现他们两个已经被美利星国收买了,去邮局寄的信件被我截获,证明了他们在为美利星国寻找关于画梦师的线索,毕竟一直传说解虚怀的坟墓埋在一个雪山深处么。”   “后来启程,深入北境,果然如我所料,他们两个想给全队下昏睡药……我就使了个计,让他们两个自己互相怀疑被对方出卖,自己吵了起来,最后扭打着双双坠入冰川,成功解决了他们,我才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我以为……能得到一句夸奖。”   “结果父母把我骂了一顿,还把我送进了学堂读书,让我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的考古队。”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做人没什么期待,我流连于壮丽连绵的史诗风光,沉浸于渊如浩海的知识殿堂,可能父母直接把我送去燕京大学图书馆,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抗议……我实在无法与同龄人相处,欢闹也好,崇拜也好,嫉妒也好,羡慕也好,我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心里所想所念的,浅的就像一张白纸画一样,而他们永远不懂我在想什么,我试过解释,他们也没有耐心听,还说我故作高深,说我卖弄学识,后来我就不愿解释了。”   “找不到。”他说,“在同龄人的学堂里,我找不到我所期盼的东西,没有期盼,也就没有意义,后来我就在课上睡觉,画画,看闲书,没有人管我,因为我考试总能拿满分,我还毫不客气地指出老师讲题的错误,到最后老师也不喜欢我,说我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说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人喜欢的。”   “就好像被人喜欢的前提是……一定要先学会礼义廉耻,可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非要被人喜欢不可呢?没有人喜欢的人,难道就不配活着么?”   “后来就发生了一件……对同龄人的影响非常不好的事,我被父母转学了。”他说,“我去到了一个高中课堂,教国文的先生名叫陆从礼,他是一个无梦人,他大概是第一个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人的老师,他教我尝试和解,教我与自己和解,与父母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还给了我一罐长春藤的种子,教我种在空空荡荡的墙院之下。”   “说来也好笑,竟是因为想看到长春藤的影子爬满床榻,我就尝试着做个人了,我重新挂起了……小时候被成德父子利用着我从富豪们手里骗取钱财时的……那种微笑,父母难得回一次家,惊讶于我的变化,也鼓励我说,微生你就该多笑笑啊,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多笑笑就会招人喜欢。”   在樱庭别院定情那夜,贤人就听过这一段,他当时只是听得心酸,现在却听得想哭。   没有人知道,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的微笑面具……本来就是假的。   他一直在寻找着他想要的真实,可这个世界却始终想把他变成迎合世界的模样。   “看来这就是我能和你搞在一起的原因。”贤人说,“我们在寻找的,是同一种东西。”   “贤人说的没错。”林雨行抓过了贤人圈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贤人的手指,再与他十指相扣,扣到那枚戒指的时候,他还抚摸了两下,还朝着贤人的怀里拱了拱,好像格外期待能得到一个拥抱。   不知为何,这个孤独的人,在这个早春的夜里,特别渴望与贤人火热身体的……触碰。   贤人必须强行忍着冲动,才能给他把话讲完的机会。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我17岁的夏天,我收到了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全省第一的分数,我填了……天文学院。”   贤人有种预感:“然后没去成?”   “父亲自作主张把我的志愿改成了考古学院。”林雨行笑了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父母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把我赶出考古队这件事我依然在耿耿于怀,说我确实是个从事考古的天才,但我不曾读书,更不曾学过做人,所以必须让我先去学堂待个几年,再去从事我热爱的工作,这样对我的人生会更好……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   “可我那时其实早就无所谓了,考古或者探险,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获取知识的途径,和小孩子贪玩或是热爱工作什么的,完全是两回事。”   “事实上,我那时候更沉迷于时空学说,所以才想去读天文。”他说,“我渴望见到地球以外的星国,做梦都想见见美利星国的超前科技,想看看以奇术立国的英伦星国长什么样……我小时候在成德的藏书里,就见到了解虚怀留下的对于时空假设的著作,那时候看不懂,但我全部背了下来,在后来的岁月里一遍遍回味,越来越觉得古人真是了不起。”   “解虚怀是真的触摸到了那个时代的理论天花板,古人尚且如此,我又怎能寥寥此生?”   “但父母却高兴于我终于可以子承父业,我被考古学院成功录取,是我平生得到的第一次表扬……为我终于成为了他们期待中的模样。”   “找不到意义。”他说,“我找不到继续做一个考古学者的意义,功成名就不是我的期盼,钱权利欲我更无兴趣,我宁愿痛痛快快地为时空学殉道,我也不想在名为子承父业的囚笼里被困住一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捞阿光出来的原因,我太明白他心里的感受了。”   “父母以为我耿耿于怀,我其实根本不喜欢带队,也不喜欢听命于人,更不喜欢和考古报告书作伴,也不想见到人们为了一个明明很简单的结果非要弄出理论、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的麻烦套路来而只为了证明流程合理。”他说,“在考古队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要被卷入理论旋涡中,大家都等着我来平息争论、说服他们为什么这是最优解,那种感觉让我窒息。”   “我被贤人按住了亲的时候,我都没觉得窒息,反而是在规规矩矩的理论流程里,我受不了那种感觉。”他说,“擅长和喜欢是两回事,大人们却总是相提并论,其实父母的教育方式没什么问题,是我自己有问题,我不配得到他们的栽培。”   “我就像是一条被束缚在陆地的鲸鱼,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回到生命起源的大海里……世人们总是想要把自己定格在「必须」的规矩里,就如我那时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没什么期待的余生。”   “可真正的时空学理论里,「存在」本身才是万物的起源,从来就没有什么必须去做的事和不能去做的事,一切只凭本心,贤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后来就是他在那个夏天,偷偷报名了英伦星国主办的沙漠远征队的故事了,明知道那是一场被帝国主义当小白鼠的炮灰计划,可那是他唯一能触摸到外面世界的机会,然后他就在赫尔梅亚拥有了人生第一个朋友,破破烂烂的樱庭武藏。   他们最后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哪怕用一生孤独来换取。   “至于成为解虚怀的传人,是在我埋葬了父母之后的事了。”他说,“那年我二十岁,不知是我找到的解虚怀,还是那个老混蛋冥冥中发现我一直在研究他的时空学说、然后主动找到了我……毕竟那个年代,所有人都想找他的画梦师衣钵,可我只是沉迷于他超越时代的学术成就,还修正了他的一些受限于时代的错误。”   “我是怀着「实现父母遗愿」这样的心情去到雪山深处的,北境雪山。”他说,“从前明明去过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可父母留下的地图里,还有一处尚未涉足之地,非常艰险,无人去过,我一个人去了,就在那里见到了先师的坟墓……一个衣冠冢。”   “我遇见了他的意志,他一言道破了我孤独的本质。”   ““你空前绝后的灵魂囚禁在名为人的躯壳里,那么耀眼,那么孤独。””   “我不知那是恶魔的诱惑,还是我本心的情愿,我自愿走上了后来的这条路,最后遇到了贤人你。”   夜话到了尾声,林雨行转过头,一双杏眼清清楚楚地望着贤人的侧脸,贤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贤人自己就是活成了别人期待中的模样。   所以京都博物馆初见时,他会那样嫌弃,嫌弃贤人的同时,也嫌弃着过去的自己。   所幸自己足够机智,贤人心想,自己没有在香火的躯壳里迷失,在坚守本心的同时还解放了自己,现在天天都可以把想操他这件事挂在嘴边,放在从前,那可是大不雅,粗鄙的词汇是绝对不可能从他羽上贤人嘴里说出来的。   现在真爽!   “你没有错。”贤人说,“是你面对人世的角度太过清醒,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看问题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我大概能代表一般人里的佼佼者吧,学堂与课本教给我们的,就是从科学与逻辑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可你明明能做到这些,却仍然喜欢从人性角度去观察,好像那样做,就不会有人打搅你心底的平静与……黑暗。”   “原来贤人一开始就发现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呀。”   “我说过我喜欢你所有的面目。”贤人抚摸着他散在他肩头的软发,“况且你从来都不是什么糟糕透顶,你把糟糕两字去了,那才是我想对你做的事。”   “我回去睡了!”   林雨行气得就要爬起来,被贤人一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准确地说,是只压了一半。   因为不想碰到他胸前的伤口,所以只有两人的腰腹以下是紧紧压在一起的。   火热的阴阳师用臂弯撑在枕头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就算没有碰到伤口,他也被压得很不舒服,以及还有不舒服以外的另外一种……可恶的感觉。   他蹭了蹭他,又挣脱不开,只能软软地说了一句:“贤人还真是……仗势欺人。”   “你生日是哪天?”在一个吻落下来之前,贤人相当认真的问他,“我记得你说在世界分支里,所有人都在为你过生日。”   “我不知道。”他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出生的,只记得我被成德父子打牌赢回去的那天,是9月15日,一个枫叶红遍台北的秋天,我就把那一天当做自己的生日了。”   “今年我给你过生日。”贤人抱着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到出水,“以后每年都给你过生日,给你过全世界最开心的生日。”   “那我要十倍生日礼物!”毫不客气的声音。   “好啊,想要一百倍都给你,想要一百次都给你!”贤人发誓他从未有这么一刻,想狠狠地宠过一个人,恨不得心肝肺腑都掏出来给他,恨不得把命都给他,他太孤独了……放在小说里,他和他的童年,简直是模板对照组。   他就是那个主角光环永远鲜艳的天选之子,而他挚爱的这个人却是连一句表扬都是奢求的凄惨存在。   明明他的才华他的心怀远远超过于他啊。   “后面那句就不必了。”林雨行别过了脑袋,“一百次的话,也是我上贤人!”   “老婆,这种事情啊。”贤人哄他,“谁大就该让谁来,我知道你什么都比我优秀,我也不能拿法力无边欺负你现在这副身体,你看你还那么凶,动不动就骂人,我现在唯一能自信的,也只剩这身神明血统了啊。”   “不管。”   “乖。”   “不!”   “诶等等,林先生。”贤人换了副语气,这次是林雨行暗道不妙了,贤人说——“我生日就要到了,林先生说好送我双倍礼物的,我能自己选吗?”   “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王八蛋没好气,“累死老子我了!不换!”   “换一个嘛,老婆,给我一个自选的机会。”   “我发誓,换了之后贤人会后悔的。”王八蛋冷笑起来,“你确定要换吗?”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七卷 冲鸭! 第90章 繁花狂骨 鹤井 ◇   贤人过去23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加起来能堆满一整个屋子, 如果再算上那些素昧平生的羽上夫人们送他的礼物,那恐怕能把烟川给填平。   但是林先生送他礼物,那毕竟与他人不同。   要礼物还是要后悔, 贤人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开了他。   王八蛋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意,然后又开始抱怨垃圾贤人真粗暴把他的腿都压疼了, 声音碎碎哑哑的,动人的不得了,贤人差点又要没忍住。   “我是不想为了一时冲动而辜负你的一番好意。”贤人强行镇定,“你会伤心的吧。”   “我才不会。”   “毕竟你自己都是一个没收到过什么礼物的人啊。”   贤人从身后揽住了他,他没挣扎, 就听着贤人的声音和他的呼吸炽热地喷在他的后颈。   贤人说:“我是个在社交世界里长大的人,对我来说, 收礼物和送礼物,不过都是固定的客套罢了,我读书的时候,我会背下每个老师的生日,还有每年的重要节日, 这是父亲从小教我的, 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 最不可丢的就是礼数。”   “所以我几乎都不用费心思去挑选礼物, 小时候有父亲直接安排好给我,长大后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该送什么, 相熟的人就投其所好, 不相熟的就送拍卖行里的名牌, 往贵了选, 总不会错,包括我收到的礼物,也都是一样。”贤人说着,忽又笑了,“说实话我这一辈子收到的生日礼物里,除了你送我的戒指和4岁时那颗惊世骇俗的史前巨龙蛋,我还真的想不起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了,人情来往送来送去的,无非也就是那些东西。”   “喂,我能不能当你送我戒指是跟我求婚啊?林先生?”   可没人回应他。   王八蛋已经睡着了。   贤人发现他是真的睡着了的时候,也是摇头笑了笑,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后颈,就把被子拉上来全部给了他。   贤人从小就是个火人,下雪天都是光膀子穿羽织的,睡觉自然不需要被子——这条被子还是王八蛋自己带过来的。   贤人把他连人带被子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王八蛋睡得很熟,好像半个月来的疲惫终于被他放了下来,贤人忽然觉得如果余生的每天都可以这样抱着他在安静的夜里看他安静的睡颜,其实就已经胜过一切了。   不是他对他的身体有多么的执着,相反,他遇见他之前,一直都是清心寡欲的人,甚至从没想过那方面的事,读书和修行对他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爱情什么的,他视为劫难——那绝对会影响他施法的速度。   然后他就栽在了这个可恶的王八蛋身上,并且甘之如饴。   王八蛋熟睡的时候,还真是个睡美人,他的呼吸很浅,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是眼睛上停着看不见的蝴蝶,天窗里洒下的月光将他的脸颊映照的一片安然,而他微微抿起的双唇,是夜色里最温柔的点缀。   他依然是个含蓄的人。   和他被贤人弄到情不自禁时的疯狂并不矛盾,那都是他,他随心所欲地活着,曾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灵魂。   却自愿担负起一身重任。   贤人掀开被子一角,他的身体已经被捂热了不少,他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贤人发现自己才是一条贪恋瑰宝的巨龙,他就想把他最爱的宝贝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微微一转头他就能看见他,稍一伸手他们就能十指相扣。   好像这样他才不会走。   但是贤人又明白自己其实是留不住他的,他愿意留下不是因为贤人有多么值得,是他厚厚王八壳下的温柔,他不想让他伤心。   这个人大多时候都被一身恶劣的蜂刺包裹着,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又是生人勿近,没有什么人能真正地走进他的心里,珰珰都不行。   他愿意把作为人的礼仪教养当做表率一样给珰珰做个榜样,是他对于小朋友的责任心,实际上他是可以随时抛下所有人的。   他是个奇术师之前,他首先是个被黑暗吞噬的人,即使他诉说过去时,用的语气都是平平淡淡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可贤人听得出来他心里悲哀与抗议,也听得出来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被黑暗的深渊拉扯着下坠的。   而他又对一切都无所谓,十年重伤都不能减去他半分骄傲,只有这一刻,贤人心想,只有这一刻,他放下了一切戒备、一切防御、一切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在这一刻他几乎就是那柔软的月光本身。   贤人拥着一整个怀抱的月光。   他的骄傲与自负,他的脆弱与痛苦,他的毫无防备,他的一腔真心,他全部交给他了。   贤人一直没睡,就那么抱着他,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色发白,他才终于忍不住——不是困了,贤人的精力好得很,贤人开始啃他的脖子。   王八蛋就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还不知觉地往贤人怀里拱了拱,好让他把他抱的更紧,当贤人含住他的耳骨时,他也没醒,只是迷迷糊糊地喊了声贤人,那睡梦中的声音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贤人于是把自己的法杖探了过去。   王八蛋意料之中的惊醒了。   “垃圾贤人!你想偷袭我不成!”他一翻身就跳了起来,乱着一头软发大叫——“老子不睡了!”   为了阻止他收起被子跑回自己房间,贤人不得不跟他打了起来。   然后在蒙蒙亮的天色里,他们两个再次把床打成了好几截,还因此把衣柜里的秀千代给吵醒了。   一个雪白的大球噗通一声从衣柜里掉了出来,滚了两下,还伸了个懒腰。   贤人:……   “为什么蠢狗还在我的衣柜里啊!!”年轻的阴阳师咆哮起来,然而他的惊吓还没结束,因为下一秒,衣柜里又噗通掉出来一个东西,一个……人。   羽上贺道睡眼惺忪:“你们年轻人讲不讲武德啊,大清早的吵我老人家睡觉!”   贤人都要炸了:“为什么你也在我衣柜里啊草!我还特意检查过什么都没有的啊!!”   林雨行却在一旁冷笑:“千代老师的幻术,贤人那么菜,怎么可能发现的了。”   “蠢狗就算了!老头是怎么回事啊!会长针眼的啊你!”   “谁让你们一晚上什么都没干,赔我门票钱啊!”老头却反过来骂人了,“我付了千代老师十个鸡腿的门票,她才肯带我现场观摩的!你们倒好,说了一晚上故事会,好不容易说完,就睡觉了!就睡觉了?”   贤人:……   贤人发誓王八蛋一开始就知道衣柜里有人,他就是不说。   贤人今天是整个羡月楼最受伤的人。   但他今天并没有哭泣的时间,不但要替老头赔千代老师十个鸡腿,他还要陪老头去和鹤井十三的约战现场。   新历2015年2月1日早晨。   不但贤人去了,林雨行也去了,约战的地方就在香山山巅,当年沙缇娅和神月蓬莱大战三天三夜之地。   山里非常的冷,林雨行戴着厚厚的围巾,正好遮住了一脖子的吻痕,不得不说珰珰送的圣诞礼物真是实用,而他此去跟随,倒不是怕出什么意外,他的计策向来完美,他只是去……看热闹。   贤人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了。   因为一个小时前还阴险地躲在衣柜里试图指点他们两个现场生孩子的羽上贺道,此刻坐在一个轮椅上,拧着脖子,流着口水,胸前系着一块小朋友专用的口水巾,轮椅上还挂着好几个气球。   贤人推着轮椅,他自己也要笑死了。   老头目光呆滞,东倒西歪,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不成调的词汇,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   鹤井十三已经在香山山顶等着他们了。   鲜红的妖刀般若就系在他的腰间,他面如寒霜,定如刀魂,一身武士袍,在山顶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但他的头发和胡子却丝毫没有被吹乱,有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刀意笼罩在他的躯壳之上,哪怕此时有狙击手从远处一枪对准他,都伤不到他分毫。   这就是将古代太刀术修行到极致的鹤井流刀意。   鹤井十三双手兜在袖中,这一战,他期待太久了,奇术头衔战结束以来,他就闭关参悟,当时擂台一战,他与羽上贺道打了整整一天才分出胜负,官方比赛,限制颇多,和野外打斗完全不一样,很多奇术师都会因此计较,说这无法体现真正的实力,他却在这种诸多规矩束缚的场合下,反而有了新的领悟,比赛一结束他就赶紧关门参悟去了,连奖金都没要。   “规矩才成方圆,世间万物,日升月落,武之大道,那都是规矩。”   因为被规矩束缚而有了新的领悟,本来他这样的存在早已是百尺竿头难进一步,眼下实力暴涨,当然是要和老对手好好地打一场。   特别是徐豌豆还告诉他,羽上贺道那个混蛋竟然说他在比赛里作弊才能赢!   打不过就耍赖,他也不是第一次和贺道交手了。   呵,他在寒风中冷笑着,今天就要让老对手连耍赖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新刀意,加上妖刀般若专克法师,他必让那老混蛋心服口服!   然后羽上贺道就登场了。   坐着轮椅,从山路上吱呀吱呀地被推上来了。   推着他的是贤人,这个年轻阴阳师鹤井十三见过好多次,还交手对练过,对他颇有好感,在他的身上,他能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追求武道极致的真意。   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长得雌雄莫辨,却一身轻松,好像只是在出门踏青似的,鹤井十三没见过他,只看到贤人与他说话时,目光中有他看不懂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绝对超越了友谊。   就好像是……两个恋人?   鹤井十三定睛一看,发现半年不见,贤人的本事似乎长进了不少。   半年前说他去长者组挑战他,鹤井十三只当是媒体吹捧。   半年后,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还真有和自己对战十回合而不败之力了。   竟然谈恋爱可以有助修行吗?不是说好的情爱纷扰会影响施法速度吗?鹤井十三在这一刻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和男人就可以了吗?   他还在沉思的时候,轮椅上的老头挥舞着奶瓶唱起了儿歌。   鹤井十三:……   “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鹤井十三问他。   老头却理也不理他,还在咿咿呀呀的大唱,什么两只老虎跑得快,什么小白兔小白兔真可爱。   鹤井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干嘛呢!站起来打架!”   他怒喝道。   老头歪着脑袋,翻了个白眼:“麻麻,这里好大的风风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麻麻?   啥玩意?   然后鹤井十三就看到贤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祖父,今天是您的约战日。”   “麻麻骗人!”老头哇哇大叫,“我要回去!奥特超人要开播了!麻麻我要看奥特超人!”   还把手里抓着的奶瓶丢向了鹤井十三。   然后奶瓶就在空中被劈成了两半——鹤井以为是什么暗器,妖刀般若出鞘了,却没人看得清他是如何在微秒之间拔刀又入鞘的,这就是太刀大师胜过奇术师的速度,人们肉眼能看到的,就只有奶瓶被斩的结果。   “他怎么了?”鹤井十三冷冷地问贤人。   “我老头他……”贤人叹了口气,“他为了观摩我生孩子,不但长了针眼,还不小心中风了,你也知道我们阴阳师并不会治疗中风,祖父年纪也大了,这不,正要送他去医院呢,又想起绝对不能耽搁你们的约战,就把他……推来了。”   “阴阳师不是可以活几百岁吗?”鹤井十三皱眉,“怎么会中风?不会是委员会的人给你们下毒了吧?”   “麻麻!”老头已经像个孩子一样哭闹起来,“他不是小朋友!我不要和他玩!我要麻麻陪我玩!我要回家家!”   鹤井:……   这不是中风吧!这是老年痴呆吧!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鹤井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给他抓了把脉,又不像是被暗害中毒的迹象。   “你是大胡子羊羊!”近在咫尺的距离,老头忽然不哭了,像看见新奇玩具一样,他破涕为笑,还伸手一把抓住鹤井的胡子,把鹤井疼得嗷的一声,老头却死活不肯松手,“大胡子羊羊陪我玩嘛!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说着还想从轮椅上跳起来,却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贤人必须拿出十二分的镇定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   还要假装心疼地去把老头扶起来。   “跳舞就不必了。”鹤井好不容易挣脱了老头的魔爪,“你还能打吗?不能的话,就……”   “能啊能啊!”老头不肯被扶,他已经蹲在地上玩起了泥巴,“大胡子羊羊陪我打哥斯拉吧!我捏一个给你哦!”   说着抄起一团泥巴丢向了鹤井,鹤井没开刀意,他最爱的这件专门穿来约战的武士袍,就被印上了一团泥印。   鹤井怒不可遏却又不得爆发的声音从老头的头顶响起:“赶紧回去治好,一个月后再来受死!”   说着,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竟是踩着山间浮云,仅凭刀意本身就踏空而行,很快就消失在薄雾晨曦中了。   正如林雨行所料,鹤井十三确实是个相当耿直的人,他不会选择不战而胜这种结果。   也不会像贤人这样找尽一切机会仗势欺人。   只要让他认为今天不能对老头出手,那么至少还能再拖一个月。   只要拖到坟头对决那天,那就有解了,林雨行认为那是最好的一天。   虽然有点对不起柳先生……嗯,柳先生不会怪他的。   而此次平安化险之后的最大的喜事,就是……   贤人的生日要来了。   从老头「约战」回来的第二天开始,贤人的生日礼物就从世界各地被寄过来了。   贤人为此被迫在紫央山和羡月楼之间开了一个传送门。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 第91章 繁花狂骨 晨曦 ◇   新历2015年2月7日, 一大早,天气特别好。   今天是贤人的24岁生日。   贤人是在林雨行的床上醒来的,没错, 羡月楼的店长终于有床了!   至于贤人的房间,那张床被他们打坏之后,就没再买新的, 因为房间已经被礼物堆满了,都是从世界各地寄到他的紫央山,再被他用传送通道搬过来的。   说要送给老婆。   “以后你每年都过两个生日。”贤人是这么说的,“你的是你的,我的也全是你的, 所有的礼物都给你,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林雨行很高兴。   所以破例让贤人睡到了自己的房里。   但只能抱着他睡, 不能仗势欺人,更不能趁他睡着的时候摸他屁股。   贤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因为另一个选项是和千代老师去睡狗窝。   狗窝还是贤人自己叫阿光买的,阿光真的买了个豪华狗窝回来,把秀千代气得差点把贤人的脸给挠花。   “生辰快乐, 贤人。”   贤人一觉睡醒的时候, 王八蛋正窝在他的怀里, 神色暧昧地玩着他的头发。   “能抱着你睡觉的每一天, 我都好快乐。”刚刚睡醒的年轻阴阳师,依然是满嘴骚话,“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迫不及待要给我双倍礼物了吗?”   “不急。”王八蛋说, “等贤人忙完吧。”   贤人以前过生日还确实挺忙的, 读书时, 他作为英伦皇家奇术学院里最大的社团「元素协调社」社长, 过生日自然是众星捧月,搞得比校庆都热闹,连大元素师芙蕾雅都要带着伊丽莎白小公主来给他添彩。   毕业回国后,羽上贤人这四个字的社会地位摆在那里,巴结的,讨好的,爱慕的,说亲的,还有许多受过羽上家恩惠的、或是要寻求他帮忙的,五湖四海的人把紫央山挤得跟游园会一样热闹,即使那里面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其实我不喜欢那种场合。”贤人说,“我宁愿抱着你在床上躺一天,我都不想过应酬似的生日。”   又说:“我今年不想回紫央山了,林先生,你能不能收留我啊?我想在林先生的床上过生日。”   “好啊。”怀里的人眉目流转,“贤人就嫁到羡月楼当林夫人吧。”   “不!我是入赘!入赘娶我的羽上夫人!”   “羽上夫人的话,那怕是轮不到我哦。”林雨行说着就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手机,没错,就是贤人的手机,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偷走的,他打开邮件箱,邮件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情书和生贺给塞爆了,贤人以为他又要念什么国之重器,他却晃了晃手机,说:“我其实半夜就醒了,看了眼新闻。”   “咋了?”   “神月弦三郎的判决下来了,无期。”他说,“多达218项指控,最高审判所迫于民意给了他这个判决,无期,流放到无名。”   说着,发出了一声冷笑。   贤人瞬间就听懂了。   “这是两方都讨好的做法啊。”贤人啧了一声,“民众只知道流放比死刑更可怕,因为当局一直在渲染无名岛的恐怖,民众会很高兴神月弦三郎罪有应得,确实死刑太便宜他了……但事实上无名岛就是解无常自己的后花园,神月弦三郎又是他的得力手下,丢进去恐怕是去享福的吧。”   “袈裟怪改行当了典狱长,呵。”林雨行说,“可惜我无法得知无名岛的方位,不然我也想去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听说全世界最危险的奇术师都关在那里。”   说着,他忽然一翻身坐在了贤人的身上,贤人是裸睡的,贤人什么都没穿,但身上那人却说着十分严肃的话题——“我可是SABIT头号通缉犯哦,贤人,解无常还是个无梦人,我无法干涉他的记忆,他总有一天要把我抓进无名的,贤人你岂不是要守寡了?”   “怎么可能,谁想抓你,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贤人仰视着他,他正在摇着头笑,好像这么高兴的日子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一身单薄的睡衣将他的骨骼衬得格外清俊,睡衣空荡的部分,还透着晨曦的微光。   贤人一个衣服消失术就甩过去了,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王八蛋似乎格外动人。   当樱庭少主没敲门就闯进来的时候,这两人正在你亲我啃(拳打脚踢)地滚到一起,被子踹到了地上,床单拧得变形,樱庭月风风火火地一路喊着“羽上羽上!快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然后就被阁楼里的激情现场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这两人确实是在打架。   起因是贤人的衣服消失术同时也消掉了王八蛋的裤子。   林雨行就打算下床去拿正装,毕竟垃圾贤人要在这里过生日,今天羡月楼会来很多客人,他作为这里最大的,怎么都得人模人样一下。   贤人却不让他穿那么硬邦邦的正装,说会压到伤口,说他心疼。   林雨行说老子又不是纸糊的,说不定你爹还要来,我总要见见你爹。   贤人说那你别动,我给你穿。   然后就趁着给他披衣服的时候用法杖偷袭了他,还笑嘻嘻地把他打横抱起丢回了床上,说林先生你这副样子太诱人了,老子今天哪也不去,谁也不见,就在你的温柔乡里过生日了。   外面就让老头去应付吧!   林雨行就嘴上骂他幼稚,也不挣扎,就惯着他。   一开始亲亲抱抱,确实是温柔乡。   林雨行被他吻得情动,冰凉的躯壳都变热了。   贤人看着他们两人这个状态,忽然就有些好笑,“你听过一个笑话吗?”他问身下的人,“关于法杖、权杖和魔杖的。”   漂亮的杏眼望着他,眼中映着贤人自己的模样。   贤人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帅了,“我去英伦读书时,第一堂课就是芙蕾雅导师给我们上的。”他说,“教我们法师常用的三种武器,魔杖、权杖、法杖,分别用在什么场合、什么法术,老婆,你知道么?”   “我看过理论,魔杖是最轻便的单手武器,常用于施放小型瞬发法术,威力不行,胜在快速;法杖则是双手大杖,需要吟唱准备的大型法术通常都用法杖,并且有足够大的威力加成,就是比较笨重,没有防御能力,还需要有人保护;权杖的话,基于魔杖和法杖之间,通常会配备盾牌或法器当做副手,可攻可守,也被辅助职业所热爱。”软软的声音一本正经,“三种武器各有优缺点,贤人为什么问这个?”   “哈哈哈,林先生你也有不知道的事了吧!”贤人大笑起来,“我当时也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的,结果全班都笑我,我想了一下,然后我也懂了,哈哈哈。”   “?”   “是吧林先生,都什么年代了,出门带一堆武器,这也太麻烦了,遇敌时难道还要所有武器掏出来分别丈量比划再决定用哪一把吗?”贤人脸上是恶劣的笑意,“我们新时代的法师明明只要带一把自制的武器就够了啊,能变大能变小,能近战能远程,能充电能蓄力,能单手能双手,还能储存法术能量,可不比武器店里的奢侈品牌好用的多?是不是啊林先生?”   “……”   贤人还在嘲笑他:“林先生,我看你的就是魔杖,我的是法杖,你说你一根小魔杖怎么还想打过我的神明血统呢?”   “滚!”王八蛋怒了,“老子明明是参天大树!!”   “那我的就是国之重器!”贤人恶狠狠,“你第一天见到我时就夸我了,哎呀,我还记得呢,林先生,原来你就是看上了我的国之重器!”   然后谁也不服谁的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不但樱庭月看到了,羽上游刃也看到了。   他今年本来回不来,还在维加城出差呢,老头和鹤井十三的决战日他都赶不上。   老头非让他放下生意回来,说你儿子找了个媳妇,今年生日在媳妇家里过,你赶紧带礼物来!要双份的!   “为什么要双份?”   “我也要啊!”老头在电话里大叫,“我是羡月楼最可爱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整理大纲 第92章 繁花狂骨 预言 ◇   阁楼本来是有结界锁的。   坏就坏在这是贤人锁的, 当羽上游刃正在被楼下的鬼畜广告洗脑时,老头亲自将他迎了进去,他说要看看儿媳妇, 老头就自告奋勇地给他指向了三楼,还顺手解掉了贤人的结界。   正好樱庭月被阿光拦在楼下不给上去,这就赶紧搭上了贤人他爹的顺风车。   羽上游刃踏入阁楼的时候, 就正好看到自己儿子光着屁股在追一个人,一边追还一边大喊:“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超科学宇宙大炮——”   说着还举起法杖——“吃我一炮!!”   林雨行早就御虚诀一开,闪的没影了。   贤人那一炮就直接轰在了自己老爹的脸上。   嘎嘣嘎嘣,羽上游刃身上至少价值几十亿的护身道具接连破碎。   贤人:“不,不是的。”   贤人:“爹, 你听我解释,爹。”   贤人:“我真的是在晨练, 爹,一日之计在于晨!”   贤人手上还真是握着他的风林火山杖,因为他非要王八蛋承认他的两把法杖都比他大,还嘲笑他的故梦又细又软,然后贤人就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了他老爹面前。   贤人赶紧抓起床单裹在了自己身上。   羽上游刃去年一直在海外忙生意, 和儿子很久没见了, 只听说他的好儿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又是拒绝相亲, 又是羞辱外宾,又是拥一百个猛男过夜,又是在电视上当众出柜。   简直颠倒伦常, 枉顾礼法, 荒淫无度, 败坏家风。   还好老头说他找了个媳妇, 已经热火朝天了。   还拜托羽上游刃在海外市场寻找生子秘药。   羽上游刃接到电话时,还是很欣慰的,看来那些都是媒体瞎编,自己儿子多好一人啊,怎么可能乱搞呢!   于是他也没生气,就问贤人:“你媳妇呢?”   贤人还以为老头什么都告诉他了,“我老婆去换衣服了吧,嘿嘿,他前面还说想见见你呢!”   “是哪个家族的姑娘啊?”羽上游刃往阁楼深处的屏风后面探了探头,可惜他没什么奇术天赋,啥都看不见,只能问贤人,“也是奇术师吗?本国人?还是你大学同学?我听说老头给你介绍泰拉国公主都被你拒绝了,这一个你是确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订婚啊?打算生几个啊?”   林雨行正好穿着正装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立领对襟窄袖衫,外罩一件辉夜斗篷,脖子上系着林珰送的围巾,挡住了这些日子贤人留下的杰作,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就是贤人的那把金纸蝙蝠扇,扇子没展开,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个菜字。   除了围巾是鲜红色的,他一身的黑,却又被金银绣线衬得堪比万华奥义。   从领口到袖口,从腰带到斗篷下摆,无一不是用金银绣线绣着繁复玄奥的图案,像是蝴蝶飞越时间,像是繁星点缀世界,像是万法公式都在此诞生又湮灭。   贤人平时见惯了他睡衣外面穿风衣的疏懒作派,这是第一次看他穿那么正式的样子,端足了羡月楼主人的派头,这才是时间停滞之所的执掌者,是只手破却天下法的华奇协总指挥使。   贤人看得眼都直了。   法杖都直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好像对襟窄袖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穿在这个人身上一样,将他的身材衬得气派十足,又翩翩欲飞,再配上他那副绝致眉眼,端的是潇洒无比,天下无双。   贤人简直现在就想操他,让他穿着这身在他身下大叫。   再看看自己……贤人身为今天的寿星,他现在还光着屁股呢!   贤人决定把自己最好看的阴阳师道袍穿出来,要跟他穿成情侣配对!羡煞旁人!   特别是那个不请自来的大总裁。   贤人丢掉床单就去换衣服了。   林雨行笑眯眯地和羽上游刃打招呼。   “你好呀。”他说,“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你一点都没变老,神明血统还真是厉害。”   羽上游刃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更不知道这两个小子前不久还在「二十年前」偷了他的史前巨龙蛋。   “你是哪位啊?也是来给贤人庆生的朋友吗?听口音不像是本国人?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羽上游刃一边试探,一边暗中腹诽,贤人的那些同龄小子他全认识,这绝对不是本国人,可能是泰拉国的变性人妖,哼,可不能让变性人妖把自家儿子拐走,别让贤人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又吹了。   羽上游刃和奈静结婚时,去泰拉国渡的蜜月,遇到过当地的大巫师,大巫师看奈静长得美,非要给他们免费算命。   羽上游刃就得到了一个预言。   大巫师说你以后会生儿子,但你儿子会断子绝孙。   羽上游刃差点一脚把摊子踹了,说你什么封建迷信啊我们羽上家除魔卫道守护人间,积了八辈子的福德善缘,怎么可能断子绝孙。   大巫师反问他:“福德善缘,不也是封建迷信吗?你怎能只信其一,不信其二?”   羽上游刃气死了,以为大巫师要敲诈他,给个几百万教他破解之法什么的。   大巫师却说:“我说的断子绝孙不是因为干坏事被诅咒,是你儿子将来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并且不可自拔。”   “不可自拔难道还要别人帮他拔?”羽上游刃没好气,他对泰拉国的猛男文化向来鄙夷,要不是这个国家的热带水果超级好吃,他绝对不会来这里度蜜月顺便寻找商机。   还是奈静摸了摸肚子里已经一个月的崽,劝他:“人世凉薄,能遇到喜欢的人本来就很不容易了,无论喜欢什么人,我们的孩子以后也一定是个好孩子的。”   话是这么说,羽上游刃却从贤人小时候就开始杜绝他一切有可能去喜欢男人的机会,连买到一条雄人鱼都没送给他,还跟老头给他定了数不清的娃娃亲,只等着他毕业回国后赶紧开枝散叶。   当年听说芙蕾雅要把贤人和伊丽莎白小公主撮合在一起的时候,羽上游刃还宴请宾客摆了一大桌酒席。   后来不知怎么的,贤人是一个人回国的,也没有留在英伦。   更是从未听他提起过那桩婚约,问他,他说他才不要谈情说爱,那会影响他施法的速度。   贤人本来就是个奇术天才,是羽上家这么多代传人里,最接近先祖麒麟公主的神明血脉,并且在7岁时就觉醒了本相,他家老头40岁才觉醒。   所以贤人表示要一生不娶,一生追求大道极致的时候,反而是羽上游刃劝住了想逼他生孩子的老头。   至少那也是光宗耀祖的本事,羽上游刃说,他若有朝一日超越大道,成就神格,那岂不是很活几千万年,结婚那就不着急啊,总有一天他会开枝散叶的,你现在催他,万一催过头了,他跑去喜欢男人了怎么办?   大巫师的预言就像降头术一样在老爹心里留下了多年的阴影。   结果老头不听,老头催婚跟催命一样,还说喜欢男人就男人啊,我们可以用阴阳术让男人生子啊。   羽上游刃大骂,说怎么可以娶个男的回来!伤风败俗!   贤人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和他祖父还为此吵了一架。   所以他换了一身价值千万的骚包道袍出来的时候,林雨行正在对羽上游刃自我介绍——“我是华夏奇术协会的前任总指挥,贤人是我很喜欢的人。”   “哦哦,我听说过您!”羽上游刃一拍脑门,赶紧换上一副热络表情,与林雨行重重握手,连称呼都变了,“华奇协的林先生啊!老头讲过您好多事迹呢!一人败千军!一力敌万法!难怪老头天天往羡月楼跑,原来您在这儿啊!”   说着还大笑起来,商人无敌的那种笑——“我家贤人能得您赏识,那也太荣幸了,哈哈哈,您可要多指点他啊,他什么都好,一心求道,就是入世未深,根基太浅,很多地方不懂事,要是冲撞了您,您千万不要赶他走啊!”   “贤人现在不是一心求道了。”林雨行说,“他现在一心求婚,还特别想冲撞我。”   羽上游刃:??   羽上游刃的问号还没打完,贤人已经咻的一声飞了出来——“老婆!我这身好看吗!白配黑!攻对受!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   “你看。”林雨行瞥了他一眼,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语气说,“还天天想让我当他老婆。”   一直躲在羽上游刃身后的樱庭月已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跳了出来——“贤人君,你们奇术师斗法都是要脱光衣服的吗?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你们两个搞在一起都没穿衣服啊?”   “难道男奇术师之间进行身体交流可以提高施法速度吗?”   “羽上叔叔,你什么时候也介绍一个男奇术师给我啊,我不介意当人老婆的!我只想学奇术!你介绍一个和贤人差不多的就行了!没他大也没关系!是你自己我都不介意!我听说你死了老婆之后一直没续弦,你看我们两家关系也不错的样子……”   羽上游刃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晕过去。   他现在回维加城还来得及吗?   天哪,这个世界太恐怖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93章 繁花狂骨 共鸣 ◇   贤人已经旁若无人地把林雨行揽在了怀里。   还非要他爹给他们两个拍照, 说他老婆简直太美了,他自己真是太帅了,这可以当结婚照挂在墙头了。   贤人做梦都想把楼下的鬼畜循环广告给换了。   “逆子!”如果没有大总裁扶住他, 羽上游刃可能已经倒下了,“你是想让我羽上家绝后不成!!”   “别担心,爹。”贤人笑嘻嘻, “没事,我们已经有很多孩子了。”   “?”羽上游刃觉得自己都要心肌梗塞了。   “神月蓬莱的女儿,雪川白马的儿子,沙缇娅的女儿,都是我们的孩子!哦对了我们还养了一条狗。”说着, 贤人伸长了脖子大叫一声——“千代!快出来接客!”   一个白花花的大球带着呼呼的风声从一楼飞了上来,直接飞进了阁楼, 羽上游刃刚要晕倒,又被撞了起来。   “你看,多可爱的狗狗啊!”贤人摸着狐狸脑袋,秀千代敢怒不敢言。   林雨行正好要找她。   “千代老师。”他说,“你去帮帮总裁先生吧, 他的礼物带不进来。”   “嘿你怎么知道我送来了什么!”樱庭月睁大了眼睛, “你们玩奇术的都这么厉害的吗?”   林雨行笑而不语。   在羽上游刃爆炸之前, 众人已经一窝蜂跑到院子里去看首富一家送来的礼物了。   是一架飞船。   美利星国最新科技成果, 家庭式超音速飞船,外观只有普通汽车那么大,内部却用空间奇术进行了拓展, 最多可容纳八人同行, 并且餐厅浴室卧室影音室健身房一应俱全, 装修的比房车还豪华。   这一代飞船本来就是为顶级富豪们打造的, 集享受与性能于一体,从东方星域飞到西方星域只要8个小时,超越了市面上所有的商用飞船,刚刚发售,就被樱庭月连夜买了一台回来,说要感谢羡月楼对他爹的救命之恩,就当送给贤人君的生日礼物了。   飞船盘旋在羡月楼的上空,停不下来,因为院子里种满了梅花树,樱庭月生怕压坏了店长大人的爱花,导致自己再一次被赶出去。   樱庭月是真的摸不准店长大人的脾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以前留下的恶劣印象,林先生这种级别的奇术师,可不是用钱能打动的。   樱庭月不知该怎么讨好林先生,但他知道只要讨好贤人君,就等于讨好了林先生。   果然,贤人一转眼就送给了林先生。   “老婆,喜欢吗,老婆。”   贤人笑嘻嘻地拔掉了好几棵树,把飞船停了下来,林雨行拿扇子敲了敲飞船,他也算欣赏到了价值连城的高科技,“就是大了点。”他说,“我不太喜欢大的东西。”   “我爹把我生那么大。”贤人说,“嘿嘿嘿我也没办法啊老婆。”   羽上游刃刚好被阿光搀扶过来看飞船:“逆子!你在说什么东西!青天白日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贤人还在跟他爹解释要脸怕是娶不到老婆,院子里林雨行已经指挥着秀千代正在把飞船进行改造,压缩体积的同时进行空间稳固,使之能承受得起空间跃迁之类的传送术。   还按他的审美重新定义了船翼和船尾的外形,甚至还让秀千代拓展了一个作战室出来。   东方第一幻术师的造化之能,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一人一狐狸忙得飞起,一个指挥,一个苦干,贤人也按捺不住了,他也抛下老爹,加入了施工,把他擅长的全方位防御护盾、替身呪法、回避反击、大炮发射都加了上去,还非让秀千代把里面的八个床合成一个,说什么不能给王八蛋分床睡的机会。   秀千代就偷偷的在床底下给自己加了一个狗窝。   两个小时后,改造完工,樱庭月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架顶级奢华享受的家庭飞船变成了一架……毁天灭地的战斗飞船,同时里面还有一张毁天灭地的……大床。   樱庭月觉得这已经不是床了,这是两个奇术师的斗法竞技场。   “羽上叔叔,”他问贤人他爹,“你们奇术师在床上搞起来都是跟打仗一样的吗?这床都有一亩地那么大了,才够他们两个滚吗?”   羽上游刃眼前一黑,别问他为什么才2月他就中暑了。   晚餐是贤人自己下厨的,本来他是寿星,老头自告奋勇要去给大家做大餐,但是贤人生怕老头给王八蛋「下毒」,而王八蛋那心思必然不可能被害,甚至还会偷梁换柱,那么自己父亲和樱庭少主之间必有一人要遭遇不测。   算了,贤人心想,他爹已经够悲催了,还是他自己来下锅吧,不能给老头下毒的机会。   吃饭之前林雨行把席首的位置让了出来,毕竟贤人才是今天的主角,但贤人非要拉着他一起坐。   “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呀,我们一起庆祝。”贤人直接揽着林雨行的腰就把他捞了过来,“如果让我拥有唯一的生日特权,那就是请你坐在我旁边,让我拥有双倍快乐。”   贤人说起骚话来天下无敌,席下众多饿死鬼已经见惯不惯了,林珰还戳着阿光让他写进小说里,梅丽娅一听阿光要写他们两个就两眼放光地开始怂恿,还表示自己可以提供泰拉国的猛男十八式给阿光当参考,说这样写出来的内容绝对劲爆。   “梅姐姐。”阿光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贤人哥哥出柜还不够,你还要让他把猛男十八式都给读者表演一遍吗?”   羽上游刃刚刚平复了心情,正在喝茶,这一听,差点被茶水呛死。   林雨行倒是很淡定的坐在了贤人旁边,贤人仗着自己今天过生日,正在疯狂地得寸进尺,一会儿老婆你的茶太烫了我给你吹吹,一会儿老婆你的手好凉啊来放到我衣服里吧我这里热,一会儿老婆我肚子痛你帮我揉揉……   众人就看着他们两个花式晒狗粮,等阿光把饭菜都端出来的时候,贤人已经把林雨行哄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着,理由是他那个椅子又硬又冷,还是自己的大腿舒服。   羽上游刃正在破口大骂,他千年风雅的羽上家,什么时候有如此伤风败俗的吃饭习惯了!   但他发出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因为老头丢了一个屏蔽呪给他,还用束缚呪把他定在了椅子上,让他没法起身打人。   还对贤人比了个手势,好样的宝贝孙子!   羽上游刃脸都黑了,又比着口型和老头吵了起来。   贤人才不管他爹和老头在那较劲呢,他自己都要融化了,他一口菜都不想吃,他只想吃怀里的人,“老婆你今天真的太好看了。”贤人抱着他,知道他今天会惯他,就为所欲为地趁着桌布的遮掩,把热乎乎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摸着稀世珍宝一样摸着他的腰,“你知道吗老婆,”贤人说,“你这样子,会引起我法杖的共鸣的啊。”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这就是贤人读书时学的法术共鸣?谁教贤人的?小公主?”   “我无师自通!嘿嘿,谁让我拥有一把超时代的法杖……”   “要我叫千代老师帮贤人改造一下么?”   “好啊!不过不用千代老师,你自己来!”贤人眉飞色舞,“改造成你喜欢的形状!”   “贤人。”怀里的人无奈道,“你这个语文水平已经可以征服王会长了,贤人自己去考华奇协吧,我不会给贤人开后门了。”   林雨行吃饭是个很挑剔的人,他平常胃口也不大,今天为了给贤人面子还是多吃了几口,贤人高兴死了,又是给他剥虾,又是给他舀汤,还要嘴对嘴喂他喝汤,也不管他爹的脸色现在和汤一个颜色。   林雨行今天确实给足了他面子,大概是被欢庆的气氛感染了,他也挺高兴的,就算全程被垃圾贤人摸着腰,他都没有生气。   贤人亲他的时候,他还主动伸出了舌头给贤人品尝了好一会。   贤人觉得自己的法杖已经在发光发热了,简直堪比一座京都电视塔。   两杯酒下肚,贤人什么骚话都出来了。   “老婆我好喜欢你啊老婆。”贤人摸着他的细腰不肯松手,“让我入赘到羡月楼好不好?我真想每天都能这样抱着你。”   羽上游刃本来和老头吵了一架,已经没力气了,一听入赘两个字,差点气绝身亡,老头却在他旁边笑得花枝乱颤:“嘿嘿,入赘好啊,什么时候入赘啊?让我也一起入个赘呗,林先生把你们华奇协的孤寡老人介绍一个给我啊!贤人祖母不会介意我续弦的!”   “我介意!!”羽上游刃的怒气值已经要溢出屏幕了,“你们这一老一小到底还是不是羽上家的人啊!啊!!”   好像为了故意气他似的,贤人还拿起一个生煎,小小的咬了一个洞,说老婆给你尝尝里面的灌汤,这可是我跟柳先生家的厨子学的手艺哦,绝对地道的华南灌汤包!   然后他就拿着生煎给林雨行吸了一口,又拿回来自己吸了一口,又给过去吸一口,又自己吸一口,你一口我一口,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也不管他爹的脸上正在下着一场暴风雪。   贤人又舀了一碗汤,装了好多料,说这是我妈老家的著名美食佛跳墙,工序可复杂了,我这么天才的人都做废了好几桌才完全学会的,你尝尝,绝对正宗,比你在樱庭府上吃的还正宗!   确实贤人为了炖这个东西,前几天就开始忙活食材了,林雨行平时不进厨房,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贤人在干什么,费时费力搞这么一锅出来就为了讨好他,说实话他是有点感动的,因为他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哪怕他有永世长存的生命,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他宁愿泡在时空学的理论里进行一次漫长的闭关,或是去做一个复杂的物化实验,他也没什么耐心去捣鼓食物。   他其实不是挑剔,他只是不想吃,他吃什么都无所谓。   但贤人盛了一碗给他,还说好烫,让我先晾晾,别把你烫着了宝贝。   说着还把海参叼到了自己嘴里,要拿嘴喂他。   林雨行特别给面子地叼了过去。   不得不说,贤人的厨艺确实很棒,也只有这个人间烟火里长大的神明,让他会有那么几分想做人吧,他想。   “好吃么?”贤人头都要笑歪了,“是不是超好吃!你看我爹的口水都从眼睛里流下来了!”   羽上游刃正在气得涕泪横流,儿子花了好几天炖的山珍海味都不能阻止他哭泣。   “好吃的。”林雨行笑眯眯地,正想夸夸他,忽然他神色就不对了。   垃圾贤人正在得意忘形地用法杖弄他。   好像吃定了他在这种日子不会生气,更不会发作。   贤人一边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变形法杖,一边嘿嘿直笑,他跟王八蛋混在一起真是越来越坏了。   然而,王八蛋毕竟是王八蛋。   贤人就听到坐在他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贤人顿时暗道不妙,下一秒,那只冰凉的手就着桌布的遮挡,就伸进了他的阴阳师道袍里,直接掐住了他得意忘形的神明法杖。   “大庭广众之下,贤人不要为非作歹。”王八蛋的神色又恢复了淡定,“继续啊,老子饭才吃了一半呢。”   贤人手里的碗都在抖。   他是激动的。   从前只有与他学习交流时,他玩他魔杖的份,贤人第一次被他捉住他的本命法杖,贤人激动死了,不知是不是喝高了的关系,他真想现在就和王八蛋去飞船上刚刚开辟出来的「竞技场」里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斗法。   恨不得王八蛋天天拿他武器玩,玩坏都行。   可惜贤人低估了王八蛋的坏。   王八蛋很快就松开了手,却留下了一个空间震荡术糊在他的法杖上。   还加了好几层空间锁,别说贤人,老头都解不开的那种。   贤人手里的碗咣当一声掉在了桌上。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了,也没人能想到桌布底下刚刚发生了一场不可言说的斗法之战。   “吃饱了哦。”林雨行理也不理贤人此刻和他爹一样的涕泪横流的表情,顾自又吃了半碗,然后抹了抹嘴站起来了。   还笑眯眯地说:“贤人恭喜呀,又大一轮了,贤人生辰快乐呀。”   这直接导致了饭后拆礼物的时候贤人全部交给王八蛋去拆了,他……起不来……   像是为了报圣诞礼物之仇,阿光送了他一本《家庭煮夫的自我修养》,林珰更直接,林珰塞给他一本《男德》,还说是千里迢迢从华夏书店寄来的,垃圾贤人不可以拿去盖泡面!   贤人哭笑不得:“只要你哥哥肯当我老婆,你让我把《男德》倒背如流都行!”   “是吗?可是贤人哥哥,”林珰好奇地问,“为什么你爸爸在冒烟诶?”   羽上游刃:列祖列宗在上,我生了个不肖子,还去背《男德》……   羽上游刃宁愿把自己当成一把灰烧了给列祖列宗赔罪。   梅丽娅的礼物是一对魔灵娃娃,这次不是灵异恐怖生子娃娃了,这次是电动玩具,装上电池就可以演绎泰拉猛男十八式的那种。   林雨行拿出来把玩了一会,然后发出了世纪疑问:“为什么两个娃娃都是男的?”   “我去买娃娃的时候,遇到大巫师了,他叫我买的啊。”梅丽娅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泰拉大巫师可灵验了我跟你讲,他说这个娃娃可以让被祝福的人永远搞在一起。”   “这不是祝福这是诅咒吧!!”羽上游刃一个人在屏蔽呪里咆哮着,“大巫师我要诅咒你祖宗十八代狗日的!!”   当然,瓦拉里洛公主的出手不会这么寒酸,除了一对玩具娃娃之外,她还送上了「狂蜂」兵团的研发资料给羡月楼,以感谢这群人送给她一个自由之身。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自由之身比生命都重要。   最华丽的包裹,是伊丽莎白小公主从英伦寄来的贺礼,林雨行拆了出来,里面是一个古龙利维坦的蛋。   贤人确定那一刻他的眼中发出了光彩。   这是和暗裔巨龙同时代的生物,生活在海洋里,说是龙,其实更像是鳄鱼和蛇的结合体,在史前时代,人们认为是利维坦操控着风雨雷电——到了新历年间,西方星域的奇术主打,就是来自地水火风四系元素的掌控,利维坦被西方术师敬为水元素和风元素的始祖。   和人见人打的暗裔不同,利维坦在西方享受的是神明级别的待遇,至今都还有几条活着的利维坦被豢养在英伦海域里。   小公主送的是蛋,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但价值却不可估量。   “这下好了,王会长不但找到了后代族人,连后代的老婆都有了。”在老头想吃蛋炒饭之前,林雨行已经把那颗蛋收了起来,“下次见到会长的时候,把两颗蛋一起给他吧。”   贤人对老婆的处置没有任何意见,反正说好了所有礼物都是给他的,只是贤人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利维坦这颗蛋孵出来是母龙?”   王八蛋反问:“那贤人凭什么要我当你老婆?”   说着,把一起寄过来的导师芙蕾雅的礼物也拆了出来,长辈送给晚辈的礼物,通常不会太贵重,重在象征意义,导师的贺礼,是一条地元素制成的毯子,并且可以无限延展,好像就为了配合飞船里的「竞技场」设计似的,地元素毯子拥有防水防汗无需清洗等诸多便捷功能。   林雨行一摸就知道这条毯子是手工制造的,礼轻情意重。   “哈哈!”贤人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导师知道我有对象了!导师真是个明白人啊!哈哈哈老婆我们以后不用洗床单了……”   “不我不明白!!”羽上游刃还在挣扎。   秀千代的礼物大概是最珍贵的,比什么飞船和生体研究资料都珍贵,她送了贤人整整一面万华镜,这是幻术至高奥义的法器,代表着这头狐狸正式承认了垃圾贤人和羡月先生搞在一起。   因为林雨行也有一面万华镜,她并没有讨回来。   这样他们两个就算成双成对啦。   一同送上的,还有她妹妹秀绮罗寄给贤人的一对碧玉,是在日月潭底祭炼多年,打架时能提供法力续航的实用饰品。   也是他俩一人一个,可把贤人给感动的。   其他剩下的,还有明日山代表警部寄来的一套手摇咖啡机,和一幅「人间正道」的题字作品,以及许许多多受过羽上家帮助的人们以及媒体合作伙伴的贺礼,在此略过不表。   “还是我送的礼物最实用!”老头看着那堆礼物,摇头直笑。   但林雨行拆完了也没见到老头的礼物,老头说:“我前天就给贤人了,我可是千里迢迢漂洋过海去买回来的礼物,是吧孙子。”   贤人也会心一笑。   林雨行瞥了这对祖孙一眼,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贤人还在笑:“好了,礼物都拆完了,只剩你的了,林先生,说好的双倍礼物呢?”   “晚点吧。”林雨行说,“这里还有一封信呢。”   所有礼物的底下,还有一封信。   贤人发誓他把情书生贺都过滤了的,端到王八蛋手上的礼物都是可以拿给他看的那种。   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混进去的,他明明没有印象。   信封上盖着伊丽莎白小公主的私章。   “不会吧!”贤人此刻绝对受到了惊吓,“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啊!那什么婚约就是导师在吃饭时随便开的玩笑,当不得真!”   话是这么说,林雨行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好啊!来啊!”复活的是羽上游刃,没错,本来已经向命运低头的老爹,此刻满血复活了——“小公主才是良配啊!来啊!拆散这对狗男男!”   然而贤人读信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让父亲大人满血倒下了。   “好久不见,贤人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英伦飞往神来的船上啦!和我的未婚夫一起哦!因为行程太慢没法亲自去给你庆生,所以让利维坦代我先行啦!对了这次我是偷偷出门的,所以只能坐渡轮,你不要告诉我家里哦,我和一个吟游诗人私奔啦!等我们到了神来,你快请我们吃饭,我还想去看你们的烟波湖春祭……”   后面都是对这位私奔对象的充满少女情怀的描绘,贤人读到最后,都要笑死了,小公主果然是小公主,还担心什么被家人知道,上面的十五个哥哥姐姐忙着争抢皇位都来不及,她私奔出走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就算知道了都不会告诉父母的。   不派刺客半路弄死她都算不错了。   这姑娘也是心大,竟然去坐安全性最差的渡轮。   不过贤人很放心,导师绝对知道这事,并且肯定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她,芙蕾雅和她早逝的丈夫并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小公主刚出生就因为体质太弱而被送去学奇术,本来为了强身健体,结果她却拥有超越上面十五个哥哥姐姐的元素天赋,被芙蕾雅直接收为了关门弟子,倾囊相授。   可以说是在芙蕾雅的膝下长大的,相当于她的亲女儿。   因此从小就远离皇室纷扰的小公主,长大后也依然保留着一颗纯真的少女心,她与梅丽娅不同,瓦拉里洛家是外姓公主,梅丽娅的「公主」相当于封号,类似于郡主和领主,泰拉国皇室薄弱,没有能镇场的奇术师,所以需要强大的瓦拉里洛家族的庇护,才赐予梅丽娅与皇室成员同等的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她叛出SABIT不用考虑后院起火,因为本来就只是一场与皇室的合作。   而伊丽莎白小公主是实打实的英伦帝王的亲生公主,是有皇位继承权的,她这一私奔,对她来说,是少女的天真纯情,对别人来说,不知要引起多少暗流涌动。   但那是别人家的事,和贤人没什么关系。   他和小公主的交情,也算不上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贤人读完了信,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还笑嘻嘻地问林雨行要不要一起去烟波湖春祭,今年轮到老头登台表演了,一定很好看。   老头连节目都想好了,“我决定今年表演府山生子舞!”老头手舞足蹈,“祝天下有情人天天生子!生生不息!”   “那也不能阻止我们羽上家断子绝孙啊……”羽上游刃绝望地呐喊。   “儿子,这就是你的小气了!”老头摇头晃脑,“华夏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古强者,皆爱民如子,你看我们羽上家发展到今时今日,也是够可以了,什么好处都占过了,委员会我都一个人杀穿了,没什么遗憾了啊,儿子,你把天下人当成我们的孩子,那还在乎什么断子绝孙呢?”   这一席话说得贤人都感动不已,别看老头平日里胡作非为,他的实力和理念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结果贤人还没感动完,就听到老头凑过来问——“所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生个孩子给我玩玩啊?”   “再见!你自己去续弦吧!”贤人抱着老婆就回房间去了,留下一句——“你法力无边!祖父!你还能再战三百年!”   贤人想啃老婆都想了一天了,桌布底下斗法的时候他就发誓今天晚上要把王八蛋身上所有的弱点都锁上空间震荡术,让他知道玩弄他的后果!   结果王八蛋半分脱衣服的想法都没有。   他还是衣冠楚楚的样子,连门都没锁。   对贤人伸出一只手:“走。”   “去哪?”   “送你礼物呀。”林雨行笑眯眯地拿扇子划开了一条空间裂隙,当先就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7k 第94章 繁花狂骨 苍苍 ◇   这是梦中的羡月楼。   是林雨行建造在时间停滞之所的羡月楼本体。   贤人从前一直想问王八蛋一个人建这么一个楼, 自己住着不孤单吗,现在他却格外高兴能拥有属于他们两人的无人打扰的时光。   随着羡月楼的饿死鬼越来越多,他和他睡个觉讲个故事, 衣柜里都能躲着两只畜生,贤人真是想骂人都没地方骂。   贤人随着林雨行踏入羡月楼的大门。   一楼大厅被撤去了所有的摆设,空荡荡的浮灯花火之下, 只放着一个人台,人台上穿着一件布甲。   这是一件做工精湛、造型古雅的弓手袍,包括披肩、袖套、腰带、裤甲,是整整的一套。   袖口和领口都以繁复的星纹收边,那是古代妖域才有的工艺, 可以极大地提升穿戴者的集中力,肩头和胸前的轻甲片上刻着代表百花术一门的柳家家徽, 甲片原来是朴素的银制,后来被修改过,一看就是王八蛋的手笔,现在它们都变成了念金打造,拥有了对于全元素伤害的防御能力, 而每一处家徽上的百花, 也经过了万华镜的绘染、再用风元素细细打磨, 又将穿戴者速度与回避提升到了极致。   仿佛站在这件袍子面前, 就能看到弯弓射月、金乌坠日的远古奇景。   贤人手都热了,很想现在就拿出弓箭拉开架势演练一番,他的意志都好像被拉回了战场, 侧耳就能听见兵戈杀伐之音, 以及穿梭在指尖的浩荡风声。   “这是我送贤人的第一个礼物。”林雨行的眼中是和他欣赏龙蛋时一样的明亮光彩, “华奇协十年抗战的庆功大会上, 柳先生拿出来的传家宝,送给了我这个厥功甚伟的人,可惜……”   林雨行笑了笑,又摸了摸袍子上的甲片,“我这辈子是拿不起弓箭了。”他说,“一直放着吃灰,后来觉得配贤人才好,我就拿出来加工了一番,总算在贤人生日前完成啦。”   “贤人喜欢吗?”   “喜欢。”贤人滚动着喉结,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这不仅仅是王八蛋作为爱人送出的礼物,更是他作为华奇协总指挥使,和前任会长一起对于羽上贤人这位年轻后辈的承认。   这是一件袍子,更是一种传承。   代表着百花术一门在羽上贤人身上不负重托,后继有力,代表着他真正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王会长什么的见鬼去吧,林指挥说算就算!   贤人仔仔细细地收好了袍子,他舍不得穿,还说:“这可是柳先生的传家宝啊,我估计他自己都舍不得穿,你就这样送我了?”   那人轻声地说:“我和贤人,还分彼此么?”   说着又拉着贤人上了羡月楼二楼。   这里本来有满满的书架画架,和王八蛋平时的无数鬼画符作品,现在都被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幕布下的舞台。   “这是……”   贤人还在发出疑问,林雨行变出了两张椅子,想了想,又把两张椅子变成了一张长椅,然后比了个毕恭毕敬的邀请姿势。   贤人受不了他这么正经的样子,直接捞过他的腰就把他抱坐在了自己腿上。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贤人越发肆无忌惮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他从未听过的旋律在舞台之上响起,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很典型,也很好听,悠扬如秋日的轻语。   在缓缓的旋律里,幕布自动拉开了。   舞台上站着的女人被贤人看清楚的那一刻,他差点惊叫出来——   那是他从未谋面、只在影像资料里见过的、母亲。   上个世纪的影坛女神——奈静。   奈静穿着华丽的长裙,拿着话筒,正在光影绮丽的灯下,登台献唱。   唱的是一首贤人从未听过的歌。   《苍苍》()   灯下传奇话一篇;   声光影里梦缠绵;   缠绵他人悲与欢;   不堪问我浮生憾;   当时颠倒众生颜;   自此一去是何年;   何年再与卿相见;   无数繁红成云烟;   戏台正上;   谁人还在唱;   万种风情峥嵘又荒凉;   寒来暑往;   牵手的人苍苍;   苍苍如我;   梦一场;   半世风霜;   尽付予流光;   人山人海人间夜未央;   长夜如我;   不说也不忘;   从来梦里寻过往;   过往伴我到终场;   一身春风与张狂;   依稀少年模样;   ……   一曲唱毕,贤人还在疑惑自己听过老妈的所有作品,怎么就没听过这首,他就见到台上的奈静对着观众席一鞠躬,说道:“这是我演员生涯的最后一首歌了,这首歌从未公开过,是我自己写来纪念我影坛生涯的落幕,从今往后,我将告别这一行,专心回家相夫教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希望我能在我有限的一生里多陪陪我的孩子。”   “我和羽上的婚姻一直备受争议,有人说我不应该在最红的时候退幕,说长相平平的羽上游刃配不上我,甚至有人说我妄想踏入奇术豪门,为此嫁给外国人,说我一个女人野心太大,不会有好下场……我们一路走来,受到无数质疑,但我们彼此相爱,从未胆怯,更没有过一次争吵。”   “当然,更多给予我们的,是满满的祝福,我在此谢谢大家陪我走到这里,如今我的孩子即将出生。”奈静摸了摸被宽大裙撑遮挡的肚子,眼中是怀着诸多情绪的盈盈泪光,“无论如何,我们的孩子,都将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还未出生的他也能感受到我此刻的心情,这一路风雨,一路艰险,我从未后悔,也满怀期待。”   “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坚定勇敢的好孩子,无论他将来身处何方、所爱何人,无论他是一个卓绝无双的奇术师,还是一个毫无天赋的普通人,他都将传承着我和他爸爸的勇敢与善良,帮助弱小,体恤他人,爱自己,也爱人间,将这份名为「爱」的祝愿永远延续,代代不息。”   奈静一边说着,自己都哭了,还在一边给台下鞠躬。   但贤人的记忆里,老妈并没有这么一场演出。   他更是从未听过母亲对他的这番寄语。   “这是一场彩排。”林雨行说,“我能找到的记忆片段,并不完整,尽力拼凑之下,也只能拼成这样了,当作送贤人的第二个礼物了,贤人不要嫌弃哦。”   在贤人的追问之下,他才知道,这是奈静怀上他五个月时,在台州岛举办的告别演唱会的彩排。   彩排后没几天,台州岛就遭遇了一次百年不遇的地震,虽说是天灾,但后来林雨行入职华奇协后,翻看过去的资料才知道那是SABIT的报复式袭击,西方元素师用地元素法术引动地震,想让台州岛不肯上岸的奇术世家被迫屈服。   当然,他们没讨到好处,柳先生一箭就把西方术师都射到外太空去了。   但演唱会因为地震原因,也是开不了了。   这场彩排,就成了绝唱。   林雨行搜集当年彩排现场工作人员的记忆光线,用自己的能力复制拼接出来的。   年代太久远,记忆光线又凌乱又不好找,他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才把这一场彩排的影像近乎完美地「还原」出来。   “我靠。”贤人惊呆了,“等于说我和你还没搞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在准备了啊?”   林雨行笑了笑,不置可否。   “很辛苦吧。”贤人抱紧了他,有温热的水渍落在了他的软发上,“我总算知道你的伤怎么一直都愈合不了……茫茫人海,这是要去找多久才能找全这些记忆啊。”   “贤人喜欢么?”   “喜欢。”贤人的声音都哑了,“喜欢的要死。”   “那贤人怎么还哭鼻子,丢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贤人的脸,“这么大了还哭,你妈看着呢。”   “我妈还看我抱着一个男人呢!”贤人理直气壮。   舞台上的奈静又开始唱歌了,贤人抱着王八蛋听了一会歌,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梦中的羡月楼里,奈静充满时代情怀的歌声,与台下两位观众彼此的心跳声。   “你的礼物太贵重了。”贤人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这颗真心了。”   “贤人真见外。”   “要不我把弓手袍还给你吧,你穿才好。”贤人说,“我也可以教你弓术啊,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学么?这是纯物理,都不太涉及奇术,也不会让你伤口难受。”   “不了。”怀里的人笑笑,“我已经有一把很好的弓了。”   贤人会意:“我么?”   “嗯。”   “那你可知,”贤人摸着王八蛋的腰,“我这些日子,天天箭在弦上……”   杏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最终从舞台上移开了目光,望向虚无里不知坐标的某个点。   “我知道的。”他说。   “我真的好想彻底拥有你啊,羡月。”大概是被歌曲的情怀所熏染,贤人难得文艺了一把,“不是我非要做这件事,是你这个人,王八蛋,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啊。”   贤人不是第一次说这方面的骚话。   但他是第一次这么认真。   配上他眼中还未干的热泪,配上他近乎恳求的语气。   “别说了。”林雨行站了起来,“既然贤人这么想的话,那就来吧。”   贤人刚要喜出望外,他就知道今天的王八蛋什么都会惯着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王八蛋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拔开瓶盖就要往嘴里倒。   贤人:?   “我操这不是我老头送我的那瓶生日礼物吗!!”贤人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偷的!!”   王八蛋得逞似的望了他一眼,又要往嘴里倒。   “不!不能吃!!”贤人冲过去就要阻止他,林雨行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一闪身就飞到了十米开外,身前甩出无数道空间屏障。   贤人一时半会根本突破不进去,只能竭尽全力大喊:“还给我混蛋!那不是给你的!”   “贤人真垃圾,还说所有礼物都给我的。”   “不!这个不是!”   “贤人骗人,明明是送我的!”   王八蛋晃了晃瓶子,那上面还被老头贴了个标签——【羡月用】   “不就是法力无边丸么。”王八蛋冷笑,“你家老头都认为还是我上你比较好吧!”   贤人:……   “还真不是。”贤人哭笑不得,“我需要吃药才能法力无边吗?老头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   这话一出。   轮到王八蛋的脸色变了。   他阻止了自己继续把「法力无边丸」往嘴里倒的念头,他倒了一颗在手上。   丹药似的小丸子刚碰到手掌心的皮肤,就化开了,一片油光滑腻,燥热无比。   林雨行:……   ——   ()《苍苍》填词:我。Cover王菲《容易受伤的女人》原曲中岛美雪《ルージュ》   作者有话说:   一更;   那个歌用粤语唱会更好听哦;   苍苍在这里取字的本意:青色。   人生如青穹,高远又繁荣。   是奈静对自己的一生总结,也是对肚里孩子的期待。 第95章 繁花狂骨 彼此 ◇   林雨行并没有把瓶子扔了, 他还要给贤人用呢!   还掏出一枝笔,把瓶子上的「羡月用」扩成了「羡月用来干贤人」。   写完,露出了相当满意的笑容。   贤人惊恐。   “打个赌吧。”林雨行说, “我看贤人也不服,那就来个公平的,愿赌服输。”   “不!一点也不公平!”贤人挣扎, “我和你打赌我什么时候赢过啊……”   “那就来打架啊!”林雨行拔出故梦,“贤人还要手下留情?”   “不要。”贤人拒绝了,他的王八蛋那么好一人,抱在怀里疼都来不及,不动真格, 在他手下过个几十招就得趴下,但这种事情上, 他绝对会动真格,又是个疯的,发起狠来不管不顾跟他打,搞成命案现场,然后在床上躺半个月起不来, 贤人哪里舍得他那么痛苦。   比起自己欲望的满足, 他宁愿王八蛋好好的, 每天高高兴兴的, 比什么都重要。   拥有丰富的打赌输给王八蛋的经验的年轻阴阳师哀叹一声:“那还是打赌吧。”   林雨行收起了剑,解除了所有空间屏障,他重新走到舞台前方, 一脸的得意洋洋。   贤人暗道不妙。   “就赌这场演出吧。”王八蛋扬了扬下巴, 演出已过半, 舞台上奈静还在倾情献唱, “贤人猜猜演唱会整场一共有几首歌,赌单双。”   贤人:……   贤人:“这不是你说了算吗!无论我赌什么,导演是你啊!你随便剪去一首我不就输了!”   “贤人可以事先写好。”那人说,“结束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样我就不能作弊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贤人猜了什么呀。”   贤人觉得好像很有道理,“那就一局定胜负吧。”他说,“谁也不能耍赖。”   于是贤人猜了个双数,写在纸上,塞进怀里,用好几层空间锁锁了起来。   也不是他随便猜的,是他喜欢双数,就像他们两个在一起一样,他认为双双对对的,很吉利。   他写完,林雨行什么都没说,脸上依然是胜券在握的笑意,还重新坐回了他的「专属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演唱会。   贤人戳了戳他:“是不是无论我猜单双,你都稳赢啊?”   怀里的人反问他:“贤人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说着摸出了那瓶「法力无边丸」,笑眯眯地晃了晃。   “喂喂,我妈看着呢!”贤人委屈,“我怎么可以输给你……”   “那只是投影。”林雨行说,“贤人觉得尴尬的话,我关掉就是了。”   “别,你用心良苦还原出来的影像,我肯定是要看完的。”   说着就安安静静地抱着他心爱的人,全神贯注地听起了歌。   除了那首从未公开的《苍苍》,其余都是奈静最经典的金曲,在八十年代红遍半个华夏。   贤人听着听着,就不由地伴随旋律一起唱了出来。   贤人的声线是那种明亮又张扬,干净又清透的,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怀里人的后颈,林雨行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后贤人怀着他腰的手就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他已经能熟练地在他腰上找到没有伤痕的完好皮肤了。   贤人也是骚,嘴里在唱歌,手上不老实,摸腰就算了,还想摸魔杖。   “你妈看着呢。”王八蛋淡定地踢了他一脚。   “你都说那是投影了。”贤人哈哈大笑,“就算我妈本人站在那里,看到我和全世界最好的林先生相知相爱,她也一定会为我感到幸福的啊。”   “既然相知相爱,那贤人当知我心。”说着王八蛋又拿起那瓶「法力无边丸」晃了晃,听那声音里面至少有五六十粒,“自觉点吧,林夫……人。”   林夫人三个字却变了调,因为贤人已经抓住了魔杖。   还一本正经地问他:“林先生,你知道魔杖升级成权杖,要多少材料加工吗?”   “……”   “要不我给你上一堂元素材料学吧?”贤人坏笑,“我可是科班出生的,和你这样的乡野术师不同,我对于武器升级的技术把控,一寸一毫都精准无比。”   “你妈看着呢。”   “好啊!妈妈快看我啊!我材料学的考试就没下过一百分,妈妈我跟你讲,我真的成为了一个很优秀很出色的奇术师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啊!对了,我爹还给你买了好多皮肤,你泉下有知你也会开心的吧!”   林雨行已经咬牙切齿了。   哼,就让垃圾贤人再高兴一会吧,他冷笑,演唱会很快就要结束了。   如果贤人猜的是单数,那贤人就输定了,因为奈静一共唱了24首歌,他亲自拼好的记忆印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贤人猜的是双数,猜对了,也输定了,因为他用了个话术陷阱,打赌的内容是「整场一共有几首歌」,而不是「奈静唱了几首歌」——事实上,奈静独唱结束之后,还有一曲所有人的大合唱,是在场工作人员以及台下观众们一起演唱的《生日快乐》送给奈静——原定告别演唱会的日子,正好是奈静36岁的生日。   因为太简单了不需要彩排,所以这段影像里没有这首《生日快乐》。   但奈静的生日众所周知,做不得假,林雨行还拥有工作人员的记忆光线,他到时候可以拿出来,证明还有一首歌。   所以贤人猜双数的话,就会落入这个陷阱——实际上有25首歌。   贤人无论怎样都得输。   现在是贤人最后为非作歹的时间。   林雨行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高兴过,就算贤人已经拿魔杖玩超级变变变了,他也还是很高兴。   垃圾贤人,等着当林夫人吧!   贤人的材料学确实学的很好。   精通程度恐怕已经胜过教授了。   林雨行的材料学其实也很好,他饱读著作,自学的,是真的材料学,不是贤人乱七八糟的绣花学——他从前其实根本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对他来说,时空学才是他的情人,受伤之后尤其如此,好像只有沉浸在瀚海般玄奥深邃的知识海洋之中时,他才能勉强地忽略伤痛,让自己得到片刻解脱。   根本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会爱上另一个男人。   还是二十年前救了他的命、还被他自己遗忘了的男人。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贤人第一次来到羡月楼的时候,他就有种奇妙的错觉。   原来那不是错觉。   又过了半个小时,奈静唱完了。   他有些不满地拿走了贤人的手,拿走的时候还带出了魔杖上的一丝法力,但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脸上重新挂回了淡定自若的笑容:“贤人可以把答案拿出来了。”   贤人不知道为什么王八蛋现在还笑得出来。   “双数!”他展开答案,“我妈唱了24首!我赢了!!”   “贤人确定?”   “确定!”贤人相信自己绝对没数错,“就是24首!”   “贤人真的确定吗?不可以耍赖哦。”   “一言为定!谁耍赖谁是畜生!”   林雨行打了个响指。   贤人只见他又拿出了一条记忆光线,往台上一丢,贤人看到了他妈和一众工作人员在彩排开始前,约定最后要和观众合唱《生日快乐》的场景。   “所以一共有25首歌哦,我们打赌的内容是演唱会一共有几首歌,不是你妈唱了几首。”林雨行长身而立,整个人站在舞台的逆光里,脸上的神色暧昧又动人,“贤人,生日快乐哦。”   这才是他送他的第二个生日礼物。   贤人很惊喜,但一点都不意外,他就知道王八蛋的套路他永远玩不过,可这一刻,不知为何,贤人并没有认为自己输了,大概是被母亲对尚未出生的他的那番寄语所激励,贤人觉得这么勇敢这么优秀的自己,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贤人也站了起来,他认真地问王八蛋:“你确定是这个打赌内容吗?”   “贤人记性不好么?”那人好笑地说,“还要我把记忆掏出来给贤人看?”   “是我问你。”贤人说,“你确定我们是打赌一共有几首歌吗?不是我妈唱的也算?”   “没错,贤人输了。”   “是没错,所以,羡月,是你输了。”   贤人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林雨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身后是舞台,他无处可退,奈静又开始唱开幕时的《苍苍》了,他设置的影像是自动循环,毕竟是贤人的妈妈,他想,总不能打架把舞台打碎吧,但他心里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打赌从未输给过贤人,这是他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份优越感一直支撑着他在他们两个人相处里自居强势位,他掌控一切,骄傲又自信。   可这一刻,他的自信竟然有些动摇。   一双杏眼望着贤人,眼中微光闪烁。   “既然你如此确定,那么,无论你如何编排,添油加醋,耍赖作弊,你都是输。”贤人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不要忘了,我妈肚子里还怀着我呢,神明血统,自有生命起,我们就能沟通天地元气,感知音律,感受人情,我妈唱的那么好听,我肯定会和她产生共鸣,会一起合唱的。”   “所以无论我妈唱几首,最终都是双倍的结果,就是双数。”   “想不到吧,羡月,你赢了我,却输给了尚未出生的我。”   “认输吧。”   “。”   林雨行脚步有些不稳,他双手往后撑在舞台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不,这不算。”那颗漂亮的脑袋低下了,软发垂在额前,发出的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贤人耍赖,这不算……”   贤人嘿嘿笑着走上去,那人已经退无可退:“说了一局定胜负啊,羡月,是你自己考虑欠妥了,我一个字都没有撒谎哈,不信你可以拿检测仪照照我,我知道你私藏了好几台。”   “不……”   “怎么样?第一次输给我?还是这种关键时刻?”王八蛋那副屈辱的样子,贤人都要笑死了,“林先生,能不能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他拒绝了贤人的拥抱,失去血色的十指死死攥着身后舞台的边缘,他整个人都几乎快和舞台贴到了一起,舞台又硬又冷,远远比不上贤人的怀抱,背后的几道伤口都被他自己用力之下压的崩裂了,可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   假的,他想,舞台也是假的,赌局也是假的,贤人也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骗他。   他没有输。   是这个世界在骗他。   贤人就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贤人还以为他还在急中生智想着自救的鬼主意。   可无论他想出什么借口,这个双数共鸣,贤人是赢定了。   双数真是个好吉利啊,贤人心想。   却不曾料到那人忽然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漂亮的杏眼染着血色,冷冷地盯着贤人,宛如那天恶龙王没盯着他俩,他听到他爆发出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吼——   “为什么你们都要拿我没有的东西来打败我!!”   他吼出来其实没什么气势,声音喑哑,中气不足,尾音还带着颤声,可贤人的心一瞬间就揪紧了。   他没想到他的情绪竟然崩溃的这样快。   “我、我没有,我、”贤人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有炫耀的意思,真的没有!”   “不是我考虑欠妥。”那人忽地又低低暗暗地笑了,“贤人,是我没有,是我从来不知母爱的共鸣还能如此,就像我从来不知这世上还有纷繁那样的古神存在,是不是好好笑,贤人,哈哈哈……我每次都输给我没有的东西,哈哈……”   贤人将他揽在了怀里。   林雨行推了他一把,没推走,于是这个顶天立地的总指挥使,第一次伏在一个男人肩头,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   “我看贤人和贤人爸爸相处的时候,也会有一种奇怪的心情,父亲和孩子之间,就是这样的吗?”   “贤人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我连名字都要自己取,我什么都没有……贤人还能听妈妈唱过的歌,还能看妈妈演过的电视,可是我那个年代,什么都没能留下,我曾经用好长的时间试图去找我的父母,哪怕只是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我什么都没找到,连个墓碑都没有找到……”   “我连想为他们报仇都不知该从何报起,那个年代,什么都留不住……”   贤人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已经失去了他惯有的冷静,他轻轻地抚平他的软发,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他只知道这副没几两肉的躯壳在他的怀里无法自禁地颤抖着。   贤人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沉迷在时空学里,为什么拼命想回到过去。   “贤人,”他说,“我明明那么好啊,可是为什么我连个家都没有,连父母是什么样都找不到,贤人还能找回你妈妈的样子,可我什么都找不到,我爸妈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对我也怀着一样美好的祝愿呢,贤人。”   “一样的。”贤人拍着他的后背,“一样的,天下父母对孩子,都是一样的。”   “可我觉得他们会后悔啊,后悔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孤孤单单地永世长存,好痛……贤人,好痛……”   “我常常想,我父母要是泉下有知,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会为我骄傲,还是会……心疼。”他的声音破碎得像是琉璃打碎在水里,“贤人,他们会心疼我吗,还是会骂我,骂我是个废物……”   “你是天下最好的宝贝。”贤人拥着他,触之一片温热黏稠,那是他后背伤口新鲜裂开的血。   他已经话都说不完整了,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情绪。   这个人,可以顶着一身重伤,上天入地,谈笑风生,半分伤痛都不显于色。   却也会因为一个无意的赌局、贤人一句无意的笑话,突然就崩溃的像个孩子。   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受限于时代,找不回父母的孩子。   当他有了新的父母,又想把他塑造成他们喜欢的模样。   他拼命地想做人,想寻找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却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   可这份感情是真的啊。   贤人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唯一见过他所有面目的人,在这一刻,却不知该为此感到喜悦,还是为他感到难过。   贤人空有一肚子骚话,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轻轻摸着他的软发,“你都说了,智者不悔,你这么聪明,也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贤人柔声说,“你父母如果还在,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特别是你现在还有了一个我,你父母没有气活过来,就说明很赞成我们搞在一起。”   贤人就是这样,每次都可以一本正经地歪到天边去。   林雨行捶了他一下。   “要、要不,我当你老婆吧。”贤人知道把他拉回来了,就哄他,“在我妈的见证下,我当你老婆,好不好,你别哭了,宝贝,我宁愿死都不想让你难过的。”   说着贤人脸上摆出了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还掰开那颗漂亮脑袋让他看看自己有多么爱他。   但林雨行没有看他,他低着头,垂着长长的刘海,贤人也看不清他到底哭了没有,他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又被他别过了头去。   “哭了也不丢人啊。”贤人说,“我今天也哭了,一人哭一次,扯平了。”   “我才不要跟贤人扯平。”闷闷地吐出一句话。   “那还要不要我当你老婆啦?”贤人反退为进,“你看,我今天过生日,我要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了……”   “贤人不必如此。”那人却说,“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说着,还把芙蕾雅送的那块地元素毯子丢了出来。   贤人:?!   贤人:。   贤人没想到王八蛋竟然愿意认输,不知是不是刚才哭得没力气了,他似乎不愿再纠结在这场争执里,那颗漂亮脑袋抬了起来,贤人拨开了他眼前的发丝,一双杏眼红红的,还带着水渍,“其实我无所谓。”那人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输给贤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早就输给贤人了。”   那语气让贤人心疼的紧,贤人吻上了他的眼,将咸咸的泪痕都卷了去,顺着口腹往下,通往心底,这个小疯子是真的哭了,好的是,他愿意把这副样子袒露给贤人看,坏的是,不是被贤人干哭的。   贤人细细地吻了一会他的眼,又吻住了他的唇。   揽着他腰腹的手,寻找着法力的起源。   那具遍体鳞伤的躯壳不由自主地贴紧了他。   不够,他知道他不够,这远远不够。   贤人用自己炽热的体温温暖着怀里的冰冷,“你没有输给我。”贤人抱了他一会,然后躺坐在了地上,让他半个身子靠在自己怀里,“我们今生都不分彼此,还在乎什么输赢么?”   “那就换我来啊!”王八蛋的眼睛一亮,忽然恢复了力气似的,“贤人给我当老婆!”   说着还想起身,但他起不了身,他的法力已经因为魔杖被贤人玩的失控而开始流失了,那画面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听到垃圾贤人问他:“你确定吗?”   “……”他抿着唇不说话。   贤人不愧是大厨,贤人开始用魔杖玩蛋黄酥刷蛋黄。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他想离开这里,他想,他要回去吃夜宵。   贤人哪里会放他走,很快就让他的叫声取代了奈静的歌声。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却是第一次,让这件事仅仅作为开始。   王八蛋的脊背在他怀里弓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弧度。   直到这种时候,贤人也还是个好孩子。   就算王八蛋愿赌服输,他也想征求他的同意。   王八蛋什么表示都没有,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空荡又失神。   贤人当他默许。   贤人摸出了那瓶被他歪歪扭扭写着「羡月用来干贤人」的「法力无边丸」,看了看,又塞给了他。   ……   此处省略2000字。   他抬头看了眼贤人,贤人也看了眼他,那表情坦坦荡荡,好像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   事已至此,他叹了口气,贤人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决定回去让老头吃一个月泡面,他想,送的都是什么玩意。   此处省略3000字。   结束的时候,贤人有些心疼,还想用手替他捂住,怀里的人笑了一下,又咬了咬他的肩骨。   贤人见他不介意,就将他带来的地元素毯子放在了舞台边缘,再把他抱了上去。   “躺平。”贤人哄他,“疗程才开始呢。”   ——贤人还记着20年前的王八蛋呢。   漂亮的杏眼带着水汽,这次不是哭的了,眼尾泛着深深的潮红,和风林火山入海去一个颜色,贤人自己却忍不住要落泪了。   “谢谢你……”他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羡月,谢谢你。”   这么好的一个林羡月,在他的生日这天愿意委身给他,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愿意躺在这里,交出了自己的一切。   世界那么大,岁月那么长,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去拥有彼此的余生苍苍。   正如奈静歌中所唱——   寒来暑往;   牵手的人苍苍;   苍苍如我;   梦一场;   再次抵达宇宙中的玄奥坐标时,林雨行哑着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贤人抱紧了他:“我在。”   在妈妈的歌声与注视下,他喊着他,一遍又一遍,就如此刻他们的学术研讨。   关于稀释无数代后的纯白之力到底还有多少治疗能力的学术研讨。   “别急。”贤人一边吻他,一边哄着他,“交给我,羡月,你放松就好。”   “相信我!”贤人说,“我妈看着呢!我会好好表现的!”   ……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天亮了。   从梦中的羡月楼回来的时候,林雨行几乎走不动路了,他胸前滴着血,身后滴着拥有治疗效果、却因为实在太多而装不下的神明诞生之初的纯白。   一边走还一边笑。   “贤人现在还讨厌这个地方么?”   “还是讨厌。”贤人说,“每次来这里,你都要受伤,还不要我扶你。”   “我还没那么废物。”   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贤人抱着他去了浴室,却因为两个人都觉得不够,又在浴室里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学术研讨。   隔壁房间的两个姑娘已经早早起来做早课了,是梅丽娅辅导林珰,她作为泰拉第一灵媒师,又是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的高材生,自然是学富五车的,除了先天血统的灵媒术,在元素法术上的造诣也是堪称一流,特别是元素理论,至少辅导小朋友没有任何难度。   今天的早课内容是,水元素的传导。   “水元素可以将风元素传导为电,也可以承载着地元素,来传导其他东西,比如声音,比如震动。”   梅丽娅条条有理地念着课本上的内容,林珰本身算不上多么天才,但她刻苦努力,课本上的知识常常能举一反三,梅丽娅很喜欢教这个小朋友,今天就打算教她用水元素来沟通环境。   然后她就给林珰演示了一遍水元素的传导沟通。   然后她们两个的头上都冒出了问号。   “今天会有大地震吗?”林珰惊恐,“梅姐姐,为什么你传导回来那么大的震动。”   “不会吧,京都今年没有预报地震啊,难道委员会罢工了?”梅丽娅望着被她传导回来的整间卧室的晃动,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珰珰,我们隔壁是什么啊?”   “隔壁?”林珰说,“那是哥哥的房间,哦,是哥哥的浴室。”   “……”   这就是林雨行从梦中的羡月楼回来之后,只是被贤人抱去洗了个澡,却直接导致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下地的原因。   一个星期后。   他本来还没法下地的,因为即使他躺着,垃圾贤人也没放过他……他自己也没放过自己。   最后让他不得不起来的是,电视里播出的新闻噩耗——   小公主私奔乘坐的渡轮,坠毁了。   就坠毁在神来边境上空。   作者有话说:   解压咒语:谢君绝他爷爷的名字,全名拼音;   我觉得这章没什么人会关心小公主的船坠毁了。 第96章 繁花狂骨 情人 ◇   这是新历2015年2月14日。   情人节。   有的情人甜甜蜜蜜, 有的情人被迫分离。   新闻播出的时候,贤人还在努力地缝补那块地元素毯子。   大元素使芙蕾雅亲手制造的法器,到了他们两个手里, 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被林先生……抓破了。   因为地元素在防水防汗的同时,还有亲肤特质, 人躺在上面,简直感觉不到摩擦力,可以在剧烈运动的时候保护他前胸后背的伤口,并且质量极好,刀枪不入。   却被那十根纤细的手指抓出了好几个洞。   林雨行一旦卸下他内敛含蓄的外层面目, 他是个比谁都放得开的人。   人的条条框框,从来没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从梦中的羡月楼回来的那天早上, 他们就在浴室里玩起了空间压缩术和奇点爆炸实验。   贤人也是彻底感受了一回王八蛋骨子里的那股疯劲。   他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一旦踏入了从未踏入的领域之门,他就会以一种近乎强迫的学术精神,要把一切都研究透底。   包括「法力无边丸」的药物成分。   在研究透底之前,他就会沉于此道, 乐此不疲。   贤人一次性给了他一打空间震荡术他都没什么意见, 还主动把参数写到最大档, 还用空间锁锁住所有会背叛自己的地方, 把他的失控极限彻底交给贤人。   好在贤人是个法力无边的,贤人比次元研究所的机器人都耐用,贤人连充电都不需要, 贤人把整个巴奥岛翻过来都不带喘气, 何况只是翻过来一个王八蛋。   那天早上贤人的一打屏蔽结界都没能阻止王八蛋失控时法力四射而造成的空间巨震。   因此地动山摇。   睡得香喷喷的老头都被惊醒了, “妈耶!”老头从被窝里蹦起来, “泰拉大巫师卖我的神药这么猛的吗!下次再去搞几瓶来,嗯……给王会长也送一瓶!关爱空巢光棍!”   情人节这天,王没收到了老头寄来的关爱大礼。   他确实从未考虑过什么终身大事,他的终身大事就是寻找龙蛋。   情人节早上,王没和他的部下们正在台州岛的新基地里开会。   华奇协的大本营隐藏在华西内陆深山里,十年前,林雨行离职,西方奇术师又多次于沿海骚扰、制造恐袭,王没就在台州岛的海底新建了一个基地,把日常办公事务都搬到了这里,也好方便驱赶那些贼心不死的SABIT走狗。   新基地和大本营之间有独立的传送通道,并不影响其他人上班。   但影响会长自己。   因为他从来都坚持坐城铁上班。   他干脆在台州岛买了个房子,就住在这座海上城市了,这一住就是十年,部下们纷纷说他应该找个对象,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别墅多寂寞啊。   这天早会,正好说到英伦皇家丑闻,有燕辞梁这个黑客在,只要是世界上任何数据库里能找到的资料,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西方强权阶级的许多隐晦秘史,华奇协会议桌上坐着的一圈吃瓜群众可能比当事人自己都要清楚。   小公主伊丽莎白和乡野诗人歌德在一个歌剧院中相识相爱,后来搞在一起,属于地下恋情,这种恋情在皇室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皇室给她安排的对象每一个都是冠冕堂皇血统高贵,可许多年来小公主谁也不嫁,只和诗人歌德长情相守,她又一个人在芙蕾雅府上修行,也没人管得到她,还打伤了前来政治联姻的瑞南王子,在她22岁研究生开课第一天,因为伤人一事,公主和歌德出逃私奔,坐上了不用实名登记的银河渡轮。   且不说绿油油的瑞南王子气炸了,这事成为英伦皇家丑闻,终究纸包不住火,已经在西方闹得沸沸扬扬,英吉伦特联盟星国作为古老正统的奇术国度,即使霸主之位被美利星国以科技取代,但它的学术权威还在,西方民众心里,英伦依旧是象征着奇术之巅的西方星域之核心。   这个核心,现在是由女王自己支撑着。   维多利亚三世在年轻时与古龙利维坦结盟,然后以一手风、水双元素的终极法术「大苍茫术」登顶皇权,统治英伦长达三百年。   可终究是肉 体凡胎,有再好的奇术和科技加以辅佐,也抵挡不住生命走向尽头。   女王已经很老很老了,几年前就开始挑选王位继承人,以英伦皇家传统,皇室子孙里能力最出众的人,就可以成为下一个王。   小公主上面有许多哥哥姐姐叔叔嫂嫂都在抢这个位置,而她从小远离皇权,在芙蕾雅膝下长大,本就无心权势争斗,她才不会嫁给瑞南王子成为别人的炮灰和筹码。   说私奔就私奔。   还把那个上来就说你个女孩子读研究生做什么赶紧嫁到我们瑞南来给我生孩子的傻比瑞南王子给打了一顿。   也不管影响有多恶劣。   “勇气可嘉。”燕辞梁是这么评价的,“你们猜猜,这弱智瑞南王子是谁捧出来的?”   “瑞南拥有全世界最精纯的火元素,谁和瑞南搞好关系,谁就受益无穷。”慢声细气说话的是吃瓜组组长——药师李云香,“用屁股都能想到,肯定是小公主的长兄——丹尼斯。”   “那傻比自称世界第一火法,却打不过他的弟弟。”瓮声瓮气说话的是骑士康以歌,虽然他是个大叔,但他吃起瓜来也是飞快,毕竟妇女之友,“英伦皇室年轻一代里,实力最强的应该是二王子马修,辉煌大教堂的至高主教,丹尼斯要想拿到继承权,必须打败这位大主教,依我看,给他最精纯的火元素,也是很难的事。”   “却为了一己之私,要把不谙世事的小妹妹送去瑞南联姻,太恶心了。”   “哎你们说小公主会跑到哪去啊?不会跑到台州岛来吧。”   燕辞梁推了推眼镜:“她登上的渡轮,终点站在神来国,不在地球,但也很近就是了。”   “倒是可以见见她。”李云香说,“之前芙蕾雅还写信一封给我,说小公主读研究生了,她那边的课程不太够教的,想让小公主到我们这里来进修一番,我还没答应她呢,说是要请示会长。”   王没没作表态,只是看向了整个会议桌上最年轻的晚辈。   谢君绝一身白衣劲装,剑眉星目,颇有林指挥当年的气派,那人带回来的小孩子,如今已经拥有独当一面的话语权了,还成了世上最强的言灵师。   那人却回不来了。   谢君绝清了清嗓子:“小公主心性率直单纯,没什么问题。”他说,“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人没问题,会长。”   “那就好,来我们这里避避难,总好过嫁去瑞南生孩子。”步秋音已经自作主张替王没答应了,她是整个华奇协里年龄最大的女性了,没人知道她几岁,都说她比维多利亚三世还老,可她自己不觉得,还天天穿个寿衣画个少女妆,抱个琵琶弹摇滚,放出去绝对会被当成女鬼吓死一群人,也只有会议桌上的这群家伙已经见惯不惯了。   “就按秋音妈妈的意思吧。”王没说着,又瞄了眼他身侧空着的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已经空了十年了。   步秋音果然说道:“会长,人家小公主都知道为爱私奔,你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啊?”   李云香也说:“会长,你旁边留着的那位置是给谁的啊?未来的会长夫人吗?”   王没叹了口气。   确实没有人记得他了。   就在他想说「那臭小子怕是已经给别人当老婆了」的时候,燕辞梁的电脑上忽然弹出了一个紧急信息。   这是比所有新闻媒体都快的第一手消息。   他一直在跟踪的那艘小公主乘坐的渡轮……坠毁了。   就在神来边境。   “都快到终点了怎么就坠毁了呢!”   会议桌上顿时炸开了锅——是有人想暗杀小公主么?   “那倒不会。”林雨行正在玩着遥控器,看着电视上的紧急新闻,贤人刚刚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小公主上面的15个哥哥姐姐和一大堆叔嫂伯母,是要为了继承权将落单的她先干掉吗?   “渡船确实是因她坠毁的,但恐怕目标不是她,是和她私奔的那位——诗人歌德。”   林雨行望着贤人手中那块被他抓破的地元素毯子,脸上找不到一丝羞愧之色,“贤人,”他喊他,“在你认知里,吟游诗人是个什么样的职业?”   “哈?”贤人抓了抓脑袋,“就是个助兴职业啊,诗人和舞娘,西方奇术界垫底的职业,却颇受欢迎,门槛也低,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会送去唱歌跳舞,给富人们表演助兴……和我们阴阳师原本也很像,什么祭典祈福封建迷信都会喊上我们,实力低微,却因门面好看而受到追捧。”   “这位歌德怕是不简单。”林雨行摇了摇手指,“能让一介公主抛弃荣华富贵,放下学业,选择跟他远走高飞,又岂是一个助兴职业可以做到……”   “说不定是他大呢?”贤人没嘴没边地说着骚话,“就像我们林先生感受到了我的大之后,再也不提让我当他老婆的事了,还比从前更爱我一百倍,简直恨不得要把我榨干哈哈哈不是我不行啊,林先生是你不中用啊才几次啊你就昏过去了今天才醒过来……哎呦!”   “看来贤人不想过情人节了。”   林雨行抄起遥控器就丢了过去,贤人下意识举起毯子一挡,又多了一个洞。   呜呜,白修了一早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97章 繁花狂骨 公主 ◇   远洋号渡轮坠毁现场。   本来是贤人自己去的, 毕竟职责所在,倒不是他和小公主关系有多么好,就算多么好, 以小公主的实力,也不需要在一个普通的交通事故中让他担心。   但神来国边境风平浪静,更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不是风暴、乱流、天灾、意外的话,就不简单了。   是人为。   贤人再是沉溺温柔乡,他也不会忘了自己是这方土地的守护者。   然后林雨行非要从床上爬起来和他一起去,早饭都不肯吃。   也不管自己路还走不稳。   也不是他伤有多重,是这副没几两肉的躯壳初经人事又不肯节制……才变成这样的。   贤人把车停在现场, 这是神来国终点站六十公里外的一处无人星域。   事故现场非常惨烈,重达八万吨的远洋渡轮, 像个破烂玩具一样摔碎在无人星域的浅滩上,这种无须实名登记的长途渡轮,票价便宜,安全措施也不够好,一旦坠落, 船上人员伤亡会特别惨重, 警察, 记者, 医护船都已经赶来了,雪川白马也在现场被委托调查事故原因。   林雨行一手拄着故梦,一手抓着贤人, 相当吃力地下了车。   贤人想笑又不敢笑, 甚至不敢问他现在的感受。   “简直是奇迹啊!”他们听到有人在感慨, “虽然受伤了不少人, 但一个死亡都没有,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船上有非常强大的奇术师帮助了我们啊!”有人比划着,“我亲眼看到那么大的法术,像个泡泡一样,把我们所有人都护住了,才没有摔成脑震荡!”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金发碧眼超级漂亮!”还有人激动道,“一个人一把法杖就拯救了所有人,呜呜呜,真是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而人美心善的小公主伊丽莎白此刻正在对着李云香哀嚎:“云香夫人,你们有没有擅长找人的奇术师,我……我把歌德弄丢了……”   贤人认识小公主,华奇协那群人也在林雨行的记忆里看过。   此地离台州岛不远,李云香是来接小公主的,而其他人听到渡轮坠毁的噩耗,也都赶来了,霍灵山、朱颜在、康以歌……林雨行还看到了谢君绝。   他带回那孩子的时候,谢君绝只有13岁。   而他很快就陷入了解无常和纷繁给他设下的圈套里,等他一身重伤从荆棘海回来,也没什么心思去教小朋友。   他并不是个称职的老师。   他离职的时候,谢君绝只有15岁,也就和阿光差不多模样。   现在却已长到一米九的个子,长身玉树般地站在云香夫人的身后,这是在电视上看他舌战西方外交官时,感受不到的风姿神态。   而云香夫人还是从前的模样,梳着个随云髻,穿着一身药师袍,背着一堆从不离身的瓶瓶罐罐,说话慢声细气的,正在安慰快要哭出来的小公主。   林雨行刚要走过去打招呼,才想起,哦,他们不记得自己了。   贤人就看着他收回了脚步,将神色敛在了帽檐的阴影之下。   贤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胜过万语千言。   他知道这个人不需要口头的安慰。   晚上用神器安慰他就可以了。   “我去警部那边问问情况。”贤人说,“你去吗?”   “不了。”他说,“我随意看看。”   “那你注意休息。”   说着贤人就飞去找明日山和雪川白马了,神来国很多年没有发生这么严重的航班事故了,他职责所在,必须处理善后,在巡警们激动的欢迎中,他收获了大侦探一记可怕的白眼。   林雨行最终还是往华奇协那群人走了过去。   事故现场的人非常多,那群人站在船尾不起眼的一处残骸附近,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唯一显眼的,也只有金发碧眼的小公主。   不过她给自己套了好几个雾化术,一般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   不然作为拯救全船性命的英雄,早就被媒体围观起来了。   林雨行走过去的时候,小公主正在哭哭:“他明明就在我旁边的!可是我才把「海洋之心」施展完,他就不见了,是谁能在我的身边把他带走啊!”   海洋之心是一种大范围的防御法术,属于水元素里的高阶技能,就是这个外形像个泡泡一样的法术拯救了所有乘客避免摔死的命运,可小公主也因为在渡轮坠毁时忙着救人而弄丢了自己的……私奔对象。   “也许他也去救人了呢。”李云香正在宽慰她,“歌德一定和你一样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孩子。”   小公主急死了:“他连飞行术都不会啊!救护船上也没有他,我找过了到处都没有!他去哪里了啊呜呜呜……”   “电话呢?你没打他电话?”   “我们是私奔的啊,夫人!”小公主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为了不被追踪,我们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电子产品……”   “他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句话是林雨行问的。   李云香还在想着抓壮丁去帮小公主找老公,就看到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东方青年走了过来。   说的还是华语。   “你是说,歌德是被仇家抓走了?”小公主瞪大了眼睛,她通晓各国语言,一点都没觉得奇怪,还以为这人也是华奇协的一员,反而是李云香他们奇怪极了,能发现他们在这里,能从雾化术里找到小公主,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事,还说的一口华语——自家门里,竟然还有他们不认识的奇术师么?   这人低眉敛目,容貌绝致,比协会里最帅的谢君绝都要好看,这样的人,如曾见过,一定是不会忘的。   “你是哪位?”李云香问他,“师门何处?”   林雨行笑了笑:“过路飘萍而已,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药师的直觉让李云香紧接着问出口的——“但是你身上,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我看你气色虚浮,走路都不稳,我给你看看脉象?”   “不必了。”   “这么好端端的人,啧。”康以歌也在李云香身后摇头叹气,用一种审视又可怜的目光望着林雨行,“走路却要拄着拐杖,连说话都没几分力气。”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林雨行叹了口气,还好王会长不在这里,他心想,那是唯一还记得他的人。   要是知道他走路不稳的原因,那条恶龙恐怕要气炸。   在王会长的心里,堂堂总指挥使大人,以一敌万、气概无双的存在,怎么能被别的男人给操了呢。   要是知道百战百胜的他自愿输给了贤人,还为此打开了双腿,那条恶龙估计要气得把整个神来国都吞了。   那就不是一个高阶水法术能拯救全场的局面了。   “歌德没有仇人啊。”小公主回忆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仇家,“他不是那种给富豪卖笑的诗人,他有自己的剧院,他还收了好多弟子呢,都是他剧院的演员,虽然在乡下,但是一直都很热闹很美好啊,乡下民风很淳朴的,没有听说过被谁嫉恨……”   “那就不是他得罪过人,而是别人看上了他。”林雨行眯了眯眼睛,“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   “没有啊,吟游诗人不就是唱歌跳舞,打架的时候提供团队增益嘛。”小公主一脸不解,“你怎么确定一定是冲他来的呢?不是我那些亲戚们为了抓我回去就绑架了他?”   “如果是针对公主的,那公主根本出不了英伦国境。”林雨行淡淡地说,“抓你回去干什么?和他们抢继承权么?要么让你死,要么最好你永远流浪在外,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你的去处。”   “说的也是……”小公主又要急得哭了,“到底是谁要抓他啊,为什么啊……”   正在这时,贤人过来了。   “贤人哥哥!”小公主一眼就看见了他,“我正想找你呢!你们阴阳师是不是很擅长找人啊!”   “你老公真丢了啊?”   “真丢了啊!”   “……”   贤人简单地说了一下警部那边的调查结论——渡轮是被人从内部结构上破坏的,失去了所有悬浮力后,坠落在即将到站之时,却没有任何监控拍到破坏者的面目,只拍到小公主用海洋之心救人的场面。   小公主好歹也是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的本科毕业生,即将读研究院的人,更是芙蕾雅的亲传弟子,这样的顶尖奇术师在船上,却没有引动她任何警觉,船就被破坏了,老公都被抓走了。   “所以破坏渡轮,就是为了让你施法救人。”贤人说,“趁你分神的一瞬间把你老公带走,这就是目的。”   “可他到底有什么值得被人惦记啊?”小公主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贵族血统,更没什么传家宝藏,也不是同性恋……”   “啥?”贤人瞪了她一眼,“伊丽莎白,你歧视同性恋吗?”   小公主吐了吐舌头,她这才想起贤人哥哥早就公开出柜了,人不能一概而论。   “是我二哥太恶心啦。”她说,“他说用圣光给信徒治疗,结果是脱掉裤子的那种治疗,他还只肯治疗男人,被他治疗过的人最后都死了,我就觉得他不怀好心,他都七十岁了,模样比贤人哥哥还年轻,这已经不是大主教是魔鬼了吧,王位绝对不能给他这种人啊……但也不会是他掳走了歌德啊,去马修兄长那里治疗的信徒,都是自愿崇拜他而去的……”   小公主桩桩件件地说着皇室丑闻,把一众哥姐叔嫂都列了个遍,这个出轨偷情,那个绿帽成瘾,还有好几对乱 伦生子的,却谁都没有绑架一位诗人的完美理由,反倒她自己像个吃瓜群众了。   华奇协那群人吃瓜吃的更香了。   “这样吧。”林雨行最后说,“公主去协会里先住一段时间,他们会照顾你的,顺便让老燕也帮你找找人,很多时候,黑客找人比奇术师靠谱多了……以及云香夫人也可以留意一下市面上药材价格的变动,我是说,如果执行某些古老仪式需要一位诗人,那必定还需要大量罕见药材的辅助。”   “还有,叫王会长这段日子别逛拍卖行了,叫他多布置一些防御措施在台州民间,今年春天恐怕不得太平。”   “还有,君绝,你回去让公主回忆一下诗人歌德的平生事轶,你记录下来,之后给我,我也许能找出线索,不必太过担心,他一时半会没有危险,抓他的人不是要他的命,应该是看上了他的某样东西或是某个才能,但这一点,要详细的记忆我才能检索出来,毕竟我没有见过他,几亿亿人的记忆……不好找。”   说着就像是一场日常事务的指挥。   根本没在乎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怎么……”众人面面相觑,“对我们内部这么熟悉啊?”   回过神的时候,漂亮的东方青年已经被贤人扶着走远了。   “所以,几亿亿人的记忆,大海捞针,你为了拼好我妈的最后一场演出你费了多大劲?”贤人心疼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抱回车上好好地疼他,说起来他们还没有开车去银河里认真地看过一次星星呢。   “不必开那么远了。”林雨行往车上一躺,这是秀千代的豪车,比贤人那辆风吹雨打的破车舒服多了,“贤人弄我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就全是星星。”   “那就在车里看星星吧。”贤人直接掏出了法杖,“千代老师不会怪我们的。”   躺着的那人已经将一双细腿缠住了贤人的腰。   还睁着一双杏眼,有些失神地望着贤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故人相见而不识让他心里有些难受,他此刻似乎格外渴望着拥抱一场失控。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98章 繁花狂骨 十年 ◇   时间飞逝, 林先生破处之后……很快过去了一个月。   鹤井十三多次登门紫央山,要去「慰问」老头的病情,老头干脆直接住进了羡月楼, 一天都没回过家,只留可怜的羽上游刃一个人带着门客们在家里应付那位太刀武痴的上门挑衅。   老头只当自己中风还没好,避而不战。   失踪的诗人也依然没有被找到。   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燕辞梁翻遍了世界上所有的监控探头,也没有搜索到歌德的脸。   谢君绝整理了这位诗人的生平,写了封长信寄过来。   平平无奇。   歌德属于穷人家的孩子里,运气挺好, 也挺有商业头脑的那种人——他五岁拜师,在英伦乡下一个老诗人家里当学徒, 学习手风琴、木吉他和风笛,七岁就和当地的诗舞班子一起去各地巡演了,十二岁成为剧院台柱,十五岁攒下了人生第一桶黄金,十八岁就自己开了一家剧院, 自导自演自己当老板, 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刚刚考上大学的小公主, 谈了四年地下恋情, 直到一场渡轮失事将他们分开。   贤人正在陪林雨行一起读信。   “真是个飞行术都不会的诗人啊。”贤人说,“那么菜,也就念情诗念的好听, 就俘获了小公主的芳心。”   林雨行失笑:“人与人之间的因缘, 又岂是实力就能代表真情的。”   “也对!”贤人感慨, “我实力那么强, 还一往情深,那谁都不肯从我,直到我征服了他的身体,啧,一个月就要了我几百次!”   林:?   林:“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去你床上打架的话,”贤人揽着他的细腰嘿嘿浪笑,“为夫我乐意之至!”   阳春三月,神来国的樱花开得格外绮丽。   林雨行没能找到歌德的记忆,不知是不是有人干涉,他在时间停滞之所徘徊了一个月,大海捞针,即使知道生平,也是很不好找,因为他不曾与那位诗人共同经历过什么。   他能快速找到的记忆,都是和自己有关的,那才能信手拈来。   贤人问了他搜索记忆光线的方法,也帮他一起找。   无奈小公主把她的情人藏得太好,贤人在英伦四年读书,一面都不曾见过这位诗人。   尽人事听天命,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毕竟是贤人的同门师妹,还是曾经的婚约对象,贤人有心想帮公主,林雨行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3月12日这天,他们不得不把寻找诗人一事暂且放下。   这一天是柳先生去世十周年的祭奠日。   华夏奇术协会全体,百花游侠一门所有的弟子,以及柳红英生前的各路知交好友,亲朋旧故,都汇聚台州岛,来到了柳先生的……衣冠冢之前。   柳红英被安葬在台州岛以南的一座无人小岛上,是秀千代当年打造出来的,岛上一年四季百花绚烂,如同幻境,狐狸加了许多幻术屏障在这里,一般人难以靠近,便不会打扰柳先生的长眠。   即使那只是一处衣冠冢,墓里只埋着柳红英三十年不曾离身的百花弓。   他真正的身体已经被林雨行毁去了,那天的腥风血雨中,只剩一把长弓掉落在地上,见弓如见人,那曾是华夏之脊箭破天穹的象征。   秀千代和秀绮罗也来了,同行的是羽上贺道、羽上贤人以及林雨行。   他知道柳先生葬在这里,却十年来不曾踏入过此地一步。   贤人知道他很难过。   一早上他的情绪就已经不太对了,他们是坐在那架樱庭月送给贤人的家庭式超音速飞船里一起去的,老头一看飞船里被他们改造后的大床,就恨不得立马跳个生子舞给他俩,但林雨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老头坐在他的枕头上而发出抗议,老头眼巴巴地问贤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大他的肚子他都没什么表情。   仿佛任何欢笑置喙都与他无关。   贤人不曾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老头,林雨行对贤人以外的人更是缄默无声,他们下了飞船来到那座小岛上时,柳先生的弟子们正在墓前祭扫。   林雨行站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一身黑袍黑帽,形容冰冷肃穆,贤人好不容易灌热的这具身体又在这一天失去了温度。   “不上去看看么?”贤人扶着他,他的身体依旧不好,拄个手杖站在海风里都有些摇晃不稳,一半是被贤人搞的,一半是找诗人累的,明明是阳春三月,那瘦骨嶙峋的手被贤人握着捧着,很久都暖不起来。   “不了,我看看就好……”   林雨行翕动着薄唇,却很难听得清他的声音。   贤人于是揽过了他的肩膀,无言地吻了吻他的软发,也不管这个举动在这种场合会引来多少侧目——   老头刚刚跑到柳红英坟前吵吵嚷嚷,说自己找了个多么牛逼的孙媳妇,说贤人真是走了狗屎运,说老楠`枫柳你想不到吧你最喜欢的下属现在要给我家传宗接代了,说老柳你在天有灵赶紧保佑他俩生个孩子给我啊,说老柳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他俩有多让人喜欢啊……   嚷着嚷着,还摸出一坛酒,疯疯癫癫地在坟头跳起了谁也看不懂的舞。   这一举动把百花门的弟子们吓退了好几个。   因此他们在人群之外发现了贤人。   “哟!阿贤!”   昔日的同门们很快就围了过来。   “十年不见了,你还好吗阿贤,听说你后来去英伦读书了?”   “阿贤现在都这么高了啊!当年还是个小豆丁呢,还没箭靶子高,瘦瘦小小的。”   “阿贤现在又高又帅,还是神来国年轻一代最强的战斗力了呢!”   “你们没看电视吗?”有人说,“神来国有一档相亲节目,阿贤好像公开出柜了哦。”   “什么?”“真的吗真的吗?”“阿贤你不会吧,国民老公不当,去喜欢男人?”“阿贤你抱着的这个人是谁啊?”“难道是你的出柜对象?”   众人七嘴八舌地好奇,没什么恶意,林雨行也就由着他们打量,缤纷热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却早就越过了人群、没有焦距地望着海岸线上不知名的某个坐标。   贤人已经摆出了他的营业笑容相顾寒暄。   “对啊他就是我老婆啊,全世界他最好,我最喜欢他!”贤人眉飞色舞,“喜欢就是喜欢了,性别什么的不重要,祝师兄师姐们也能早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融入不进去的群体,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他们和他,与小公主和他,都是终将天各一方的昔日同门罢了,同门的意义,对于贤人来说,不过是需要帮助的时候竭尽所能而已。   与羡慕他、惦记他、等着他守护的人间众生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当他卸下身上所有的光环、排除所有的社交关系之后,他是一个比王八蛋更加一无所有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职业使命、没有家族传承在身上,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   王八蛋至少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留下。   可贤人发现自己好像只是一个活在他人愿望里的人,就如他的营业式笑容,他除了和王八蛋相处时可以想脱就脱想干就干,他和别人包括自己的祖父和父亲相处时,他都只会摆出这一副笑容了。   仿佛那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摘也摘不下去了。   “阿贤你老婆是不是身体不好啊?是贫血吗?”有个热心的同门凑了上来,“我正在和云香夫人学医术,让我看看呗?”   林雨行一半的脸颊被遮在过长的鬓发里,露出的那一半,因为黑袍黑发的对比,俊美非凡,又异常苍白。   贤人婉拒:“我医术也很好啊!我老婆我自己会照顾的,不劳大师兄费心了!”   此人名叫赵恒,入门时间数他最长,天赋却……最差。   贤人12岁被祖父送到柳先生门下,两个月后就练成了百步穿杨,半年后就能一个箭雨风暴射穿一百副铜皮铁甲,而身为赵恒当时已经学弓术八年了,他一箭射出去还找不到箭往哪儿飞……   赵恒是自己强行要学弓术的,他家里世代行医,他却不想在窝在后勤当辅助,他想上前线,想和柳先生一样成为英雄好汉,无奈……天赋实在不行。   贤人14岁离开百花门的时候,赵恒刚刚做到一箭射掉门口石狮子的脑袋。   十年过去,他最终放下弓箭,回头学起医术,认了命。   众人却还敬他一声大师兄。   大师兄对贤人的「老婆」依旧很关心,很想望闻问切,展现一下他的医术,正在这时,林雨行的眼睛却危险地眯了起来。   贤人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反应。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艘轻飘飘的渔船行驶在海面上,是当地渔民最简陋的那种,正往小岛无声无息地靠来。   可林雨行看那艘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整支银河舰队。   “怎么了?”贤人问,“那艘船?”   “那艘船上没有任何奇术能量。”林雨行已经抓紧了故梦,“这才是最危险的。”   普通人的普通船只,甚至连这座岛屿都发现不了。   因为被秀千代施有层层幻境保护,今天能来到这里的,除了燕辞梁一个普通人,剩下都是自己阵营的奇术师和他们的眷属。   柳先生的坟头,华夏奇术协会一众人等正在为祭典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羽上贺道抱着墓碑嚷嚷完后,又轮到了徐香芋,他是老来得子,年纪其实和贤人祖父差不多大,他正在坟头抹着眼泪,一边哭诉自己的不肖子当了叛徒,一边说着希望前会长在天有灵,让徐豌豆早日迷途知返投案自首。   然后小公主也在他后面跟着说,希望前会长能保佑她早日找回老公。   小公主在读书时听贤人说过这位传奇游侠的平生,也知道贤人深入皇家奇术中心是为了追查杀害恩师的凶手,大概是被现场的群英缅怀之氛围所感染,她决定在找回歌德之后,就一起去百花门拜师学艺,柳红英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传承和风骨还在,对于向往世外绝学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当下小公主就把这番打算告诉了王没。   王没正在亲自布置祭典的案桌,放上鲜花酒水,放上柳老生前最爱看的武侠小说,他正要叫谢君绝来决定小公主入门一事,忽然想起,哦,那谁也在。   “你去问他。”   王没指了指人群之外正在吹冷风的前任指挥使,他早就看到他来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他打招呼,而那人也同样不想。   那人曾经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而他还在生气他给别人当老婆一事,当年那么猛的林指挥……如今却屈于人下,走个路都还要人扶,一副被搞虚脱的样子,王没先前看到他从飞船里下来的时候,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还不如让他死在恶龙手里呢,他心想,至少还死的有点尊严。   “会长。”谢君绝也看到了亲亲密密靠在一起的两人,羽上贤人他认识,另一个,上次在失事现场他就想问了,“那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他对我们好熟悉的样子,我们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会长的回答只有一声冷哼。   步秋音已经穿着寿衣抱着琵琶开始演奏了,祭典正式拉开序幕,她也总算穿对了衣服,苍老的指尖抚扫过铮铮弦音时,整个岛上瞬间就寂静下来。   这是她为柳先生逝世十周年准备的挽歌,谱写了百花游侠生前的传奇篇章。   步秋音作为绝代乐师倾注全身心力的演奏,是直彻人心的英灵颂歌。   大风落重觞;   舟灯溯瑶光;   白刃流烁向贪狼;   泼墨书河广;   酹酒题无双;   人间沉陆尽苍茫;   ……   清风为弦身为箭;   纵横转决三十年;   当时狂歌重觞前;   踏破红尘十万劫;   ……   当所有人都收敛了心神,在英灵的颂歌之中,脱帽鞠躬,对昔日的华夏之脊致以最真切的缅怀之时,那艘不起眼的渔船已经靠岸了。   林雨行拔出了故梦。   “嘿哟,群英荟萃啊。”一个玩世不恭的青年从船上下来,他满脸笑容,没有半分敬意,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的挑衅——“真是的,这么多人,就没一个邀请我的,还要我自己过来。”   正是徐香芋刚刚还在大骂的不肖子、任谁都没想到竟会自己送上门来的头号叛徒——徐豌豆。   要说以徐豌豆的实力,一个人闯到这么多绝代高手汇聚的地方,打死他都没这个胆子。   但他确实有恃无恐地来了。   一点都没把在场人放到眼里。   还对着他的老父亲吹了个口哨:“嘿哟,老东西,十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种地啊,地瓜有那么好吃吗?来尝尝我给你带来的最新农产品吧——”   说着,他随手撒出了一把豌豆,还撒的那叫一个扬眉吐气,简直像是他施舍给老父亲的恩赐。   “不好!”   林雨行忽然大叫,而他声音未落,人已经撕开空间闪身到了徐豌豆面前,故梦出鞘,一剑就把徐豌豆撒豆的那只手给斩了下来。   他本来动作还会更快,斩的或许还是别的部位,比如徐豌豆的脑袋,可因为徐香芋这位老父亲还在看着,他心里终究是存了那么一丝善意。   也因为这一丝善意的犹豫,让他出手慢了一步,一把豌豆已经被徐豌豆抛了出来,豌豆落地成兵,竟是整整一个营的数量的——香山桐次自爆机器人。   在场的,没有几个人见过这玩意。   只有林雨行和贤人知道,曾经一个香山桐次就炸掉了一整个京都电视塔,是他把时间拨回了一分钟之前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而眼下整整五百个复制体被徐豌豆带到了岛上,不仅如此,那艘渔船里,他直觉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林雨行的脸色都变了。   而徐豌豆已经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一个治疗术下去,他鲜血淋漓的断手就恢复原状接回去了,他一点都不生气,“别来无恙啊,林指挥,我们又见面了。”   林雨行被贤人扶在怀里。   徐豌豆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听无常大人说,你曾经把我揍得好惨,还洗去了我的记忆,又一直跟我作对,破坏我的大计,我还以为是个多么猛的猛男呢,没想到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啧,操起来都不带劲。”   “滚你妈的!”   在徐香芋冲过来怒揍不肖子之前,贤人已经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同时把一打法术丢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把徐豌豆的鼻子给打烂。   但林雨行伸出一只手,把贤人的法术都给抓没了,又因为这一下出手又急又狠,他身上贯穿肺腑的伤口因此裂开,喉头一甜,几乎就要一口血吐出来,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贤人来不及问他为什么,已经知道了原因——徐豌豆拽了一个自爆人挡在自己身前。   还在嚣张直笑:“别生气啊,羽上,你是想让整个岛为你陪葬不成?”   ——他在说什么?   ——开什么玩笑?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在场无数高手,都在群情激愤,摩拳擦掌,要出手把这个头号叛徒捉拿归案。   公然叛离,又回来破坏祭典,简直是在他们的底线上疯狂起舞。   王没抬了抬手,他制止了他们的冲动。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一个营的复制人是怎么回事,看上去也不过是普通的奇术手段,类似灵媒师的娃娃或是召唤师的偶人,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   但他相信林雨行。   再是气他给别人当老婆,他也从未质疑过指挥使的能力和判断。   只有林雨行知道,当日的香山桐次自爆人,是空间约束都无法干涉的存在,那不仅仅凝聚了次元研究所的先进技术,还融入了白日梦绘卷的存在之力,使他启动之后无法被任何外力所控制,只能在爆掉之前用无数空间结界将他覆盖住,让爆炸范围压缩到最小。   但现在有整整五百个在这里,而且经过这么久,技术又更新迭代了。   他看不出现在的自爆人已经恐怖到了什么程度,就算用空间结界全部覆盖,使他们的爆炸不波及到台州岛的民众,但这座岛,是绝对保不住了。   徐豌豆清楚知道这座岛对他们的意义有多么重要,甚至重过生命。   他玩的是心理战。   就在林雨行暗中示意贤人做好准备时,又一个人下船了,一身白色运动服,一脸轻松惬意:“我建议你们不要对豆豆动手哦,也收起你们的武器,不然,你们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鸦!”在场的人已经认出了他——十年前,和徐豌豆里应外合盗窃仓库,华奇协的另一个大叛徒。   “这些好朋友啊,他们经不起任何惊吓哦。”纷繁笑嘻嘻地拍了拍身边一个自爆人的脑袋,好像拍着一个篮球,“谁敢动用过多的奇术能量,他们就会——嘣!”   他比了个烟花炸开的手势,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船上一行人敛去了所有的奇术能量,连一个加速术都没用,就是徒手划船过海的。   “以为不用奇术就收拾不了你们两个叛徒了吗?”朱颜在已经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把他的重剑在地上狠狠一跺,这把重剑曾经劈开过一艘美利星国的航母,他的剑道完全不比华夏之刃霍灵山逊色,劈掉两个叛徒的脑袋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身为镇海大将军的他,最见不得就是背信弃义之人。   而这时,又有两个人从船上下来。   当先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驼背老头,林雨行和贤人都认识,这是解无常本人。   而他身后那人……   林雨行看到那人的面目时,整个人直接踉跄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即使贤人牢牢地扶住了他,也能清楚感觉到怀里人正在不可抑止地发抖。   像是见到了比虚空荆棘都要可怕的事物。   仿佛所有的料事如神,所有的算无遗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都在这一刻被无情打破。   连吐血都要咽回去的人,贤人第一次看到他失态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二更合一;   歌词是自己写的,从前发表过,很合适就直接拿来用了。   ——   感谢在2021-11-08 00:00:00-2021-11-23 01: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二一二 2个;汤圆ovo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无眠、5549926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499261 9个;世之奇士 3个;Bonnchyan 2个;有一位姑娘 1个;桃之夭夭 1个;太闲居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499261 102瓶;秋江白鹭 100瓶;星如雨、普莱尔 40瓶;阿克塞尔三周半、愿天下日更君终成眷属 30瓶;wryyyyyyyy 25瓶;汤圆ovo、星羽千野、泉镜、我爱钓鱼鱼、快走开我要发芽了!舟心客、兰卿、一醉无眠 20瓶;mini宇、天殇花舞 15瓶;起飞- 13瓶;tksl 12瓶;盉韵 11瓶;Ablish、予珩、弦外、年少莫问、时山延、温恬 10瓶;苿 7瓶;执 5瓶;君九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繁花狂骨 群英 ◇   来人须发皆白, 虎背熊腰,一身阴阳道袍,气概非凡。   一双虎目精光四射, 咄咄逼人,又携着无边冷意与仇恨,在场的年轻晚辈们被他这眼神一扫, 就如同置身凛冬,浑身血液都要冻结。   和花里胡哨不修边幅的羽上贺道相比,这才是一介法师至强者该有的、撼天动地的形象。   正是在玉港大毁灭里失踪整整两年零四个月的玉港第一阴阳师、内务省阴阳寮领袖、奇术新星委员会副会长、威望赫赫的政坛名人、全世界都在找的——无间观音。   是玉港地下恶势力的幕后统领,是林雨行亲手杀死的恶魔。   他依然记得那天昏地暗的一战。   记得他最后一剑劈掉了这个恶魔的脑袋,把他的身体挫骨扬灰, 连记忆都没放过。   可眼前的,不是幻术, 是真实的人。   “不可能……”   林雨行闭了闭眼,仍是无法置信自己亲眼所见。   “不可能……人死不可能……复生……这违背时空学第二定律……”   贤人只能听到他齿缝里漏出来的不成调的音节,他连故梦都要握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清楚无间观音出现在这里将意味着什么,仿佛两年前那一战里的所有创伤都在这一刻重新向他席卷而来。   那是他从虚空回来之后唯一一次被迫开战, 被迫到动了真格。   林雨行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好痛, 每一道伤口都在痛, 如果不是身体里还留着贤人的一部分, 还有那么一点纯白之力在支撑着他,他现在可能已经要喝狂热剂才能维持清醒了。   冷汗已经渗透了衣服,贤人扶着他的手摸到了一片湿凉。   徐豌豆见他这副样子, 哈哈大笑起来:“嘿, 刚刚是谁说要把我绳之以法来着?说法理和公义不会放过我?请问我犯了什么罪啊?哈?哈哈哈, 倒是你们的林先生, 滥杀无辜,罪不可赦,法理公义之下,证据确凿,现在还有受害者亲自指控,你们还拿什么护他?”   徐豌豆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   手刃旧仇根本不能解恨,这个弱不禁风的指挥使,就应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豌豆做梦都想把他丢进无名岛狠狠折磨,听他哭叫着哀求能给他个痛快。   一入无名,那就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等着他,生死就再也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那些恶名昭彰的危险奇术师,被关进无名岛后哪个不是受尽极刑、傲骨掰碎成渣滓,从前不可一世的存在,变成狗都不如的阶下囚,想死又死不了,日复一日遭受着身心双重折磨。   徐豌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已经开始想念神月弦三郎了,迫于民意,住持大人虽然被判了流放,但在解无常的运作下,他其实是去无名岛当官的,等把姓林的也关进去,徐豌豆心想,他也要申请去无名当一个月的典狱官,每天享受着折磨仇人的快乐。   “不错!星际公约在此,没有谁能藐视律法。”无间观音开口了,声如洪钟,响彻全岛,字字诛心,“此子当日害我性命,毁我身躯,更是毁坏半个玉港市,造成的经济损失无可计量,却潜逃至今,逍遥法外,以为重铸空间死无对证,连复现师都还原不了真相,哼,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复活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纸公函。   是SABIT秘密安全部亲自签发的逮捕令,上面还有部长查尔斯和副局长西奥多的盖章。   “大骗子,你现在是星际头头头号通缉犯了哦。”纷繁看戏一样,特别开心,“哎呀,要不要我去无名岛陪你玩玩啊?我也好想去哦,垃圾无无一直不肯带我去呢。”   无间观音提着那张逮捕令走到了林雨行面前。   身后五百香山桐次自爆兵团齐刷刷地跟了上来,只要他用任何空间手段跑路,引动奇术能量,就会触发这些自爆人把整个岛炸成虚无。   早不来晚不来,偏要挑柳先生十周年祭典来宣扬,就是要诛他的心。   因为在场谁都可以不把一个衣冠冢当回事,但林雨行不会。   十年前的3月12日,无边的隐晦黑暗里,解无常亲眼见到他是怎样痛苦地做出了那个决定。   他宁愿自己束手就擒,他也不会让人破坏柳红英的坟墓的——甚至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不配站在那里的、那处柳红英唯一的衣冠冢之前。   诛心当如此。   林雨行玩弄了一辈子的人心,仿佛这才是他应有的下场。   “你还有什么话说。”开口的人是解无常,他没有上前,他只是远远地在阳春三月的海风里阴森森地怪笑,“要我介绍律师给你吗?小崽子,你搞个银河档案预告片,把我的狗送进了监狱,现在轮到你了,开心吗?”   “律师……有用么?”当对面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之后,林雨行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虚弱地笑了笑,“你们的犯罪心理检测仪已经正式通过法案,成为最可靠的定罪工具了,这世上的律师,恐怕以后都要失业了吧。”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无间观音做过多少坏事。”说话的是贤人,他都要气死了,这群垃圾真是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把自己当成正义人士,占据权力和道德制高点,想制裁谁就制裁谁,他迫于世人供奉的神明躯壳,忍这口气都不知多久了。   一无所有就一无所有吧。   贤人豁出去了一样骂道:“你们他妈的,颠倒黑白,别以为无间观音在玉港地下搞的那些龌龊事就可以被人遗忘,就算杀了他又怎样,老子是除魔卫道!是扫清毒瘤!”   “所以你们想公然拒捕?”解无常嘲讽道,“省省吧,你这些话,无凭无据,我现在录下来告你一个名誉诽谤都是轻的,还是你想让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好好地给在场各位讲一讲?”   贤人闭嘴了。   他知道解无常威胁的是什么。   如果他们敢用记忆呈现把林雨行在玉港地下亲眼见到的地狱景象拿出来,用来指控无间观音恶贯满盈,且不说无间观音多年行事,谨慎无比,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混成一个冠冕堂皇的政坛名人,这种间接指控根本没法证明是他作为幕后统领犯下的事。   而解无常同样有记忆,他的记忆由自己储存着,连林雨行都干涉不了,一旦他把林雨行亲手杀害柳红英那一幕呈现出来——那可是他亲眼所见,和他们对于无间观音无凭无据的指控完全是两回事。   贤人无法想象在场的华夏群英见到这一幕后,会对他怀里的人是怎样一个……千夫所指。   再有苦衷也会变成百口莫辩,再是迫不得已出手,再是强调那是解无常设局陷害、这个驼背阴森的老头子才是真凶,可双手沾满鲜血的,杀害华夏之脊的,依然是他。   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何况林雨行本就是个不爱解释的人,贤人太了解他了。   他无所谓别人怎样看待他,他还能在事后消去他们的记忆,关于今天这一切的记忆,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会痛啊。   他看似骄傲又无谓,却拥有相当致命的软肋。   他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又比谁都重情义。   情义在于心,贤人抱着他,心都要痛死了,他们无法就这样撕裂空间跑路走人,这会让整个岛屿都被爆炸摧毁,甚至还会波及到隔海相望的台州岛,那里生活着百万民众。   林雨行不会愿意发生这种事的。   “走吧,林先生。”徐豌豆还比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都亲自带着逮捕令来了,也不算亏待你吧,哈哈哈,有什么话,等到了审判所再说吧。”   解无常接道:“还有无数新仇旧账,等到了无名岛我们再好好算算。”   十年战役,四百多场暗亏,SABIT至今无法渗入华夏内陆,无法在地球上开花结果,全是这位前任总指挥使从中作梗。   论恨意,解无常其实比无间观音恨他恨得多了。   但他一直拿他没办法,无梦人不可能打得过一个绝代时空术师。   只能诛心,只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弄死他。   千算万算,终于到了今天,没有人能体会他终于复活无间观音那一刻的喜悦。   只有纷繁一脸大惊小怪:“哎呀,大蚯蚓,你是要打架吗?”   贤人已经挺身站到了林雨行身前:“想抓他,先踏过老子的尸体。”   “那你就去死吧!”无间观音一声怒喝,拔出一把念金长矛,一矛就刺了过来,他不仅仅是个法力无边的大阴阳师,在武力上也是好手,他的长矛秘术,曾经让鹤井十三和羽上贺道都吃过亏,还在两年前的大战里,一矛扎穿过林雨行的肺腑,后来被毁去武器,他复活之后又让次元研究所重新做了出来,用念金打底,威力比以前更甚。   贤人横举风林火山杖想要格挡,他却没想到,自己耍帅还没结束,百花门的「大师兄」赵恒就已经一步踏出,护在了贤、林两人面前。   “阿贤的老婆就是我们的老婆。”赵恒一脸严肃地举着一块盾牌,死死抵挡着无间观音的攻势,甚至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你想抓我们百花门的人,先问过老子同不同意!”   但下一秒,他的铁盾就被无间观音的长矛像撕面包一样撕破了。   一矛就扎穿了他的心脏。   喷涌而出的鲜血中,赵恒还在大叫——“我入门那天柳先生就说了!一朝入我百花门!此生共济同舟人!”   百花门的弟子纷纷弯弓搭箭立在他的面前,以脆弱的弓手之姿为他们筑起一道人墙壁垒。   贤人忽然发现,好像同门的意义,不仅仅是他理解的那样。   他并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哪里需要你们这些臭小子上啊。”   羽上贺道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别人打不过无间观音,他可不怕,就算不能动用奇术能量,他也一样能用冷兵器来打架,论百家之长,连贤人都比不上他,何况一个半路出家的无间观音。   却不想到,他上前的同时,一直不言不声的王没也走了出来。   王会长依旧什么话都没有,如他的名字一样。   “哦?”解无常还在冷笑,“你们华夏奇术协会,也要趟这浑水?”   “要为了一个罪无可赦的通缉犯,违抗星际公约不成?”   作者有话说:   啊啊,今天只有一更 第100章 繁花狂骨 惊人 ◇   赵恒的血染红了半边青草地, 他只是百花门的弟子,不是华夏奇术协会的正式成员,没有龙之眷属的身份, 没人为他分担伤害。   多亏他的医术比弓术学的好,第一时间就给自己一打治疗术下去,勉强保住了心脉, 然后李云香就接过了他,把一堆瓶瓶罐罐里的秘药都不要钱似的往他伤口倒下去。   被念金贯穿的伤口很难愈合,特别是致命部位,残留的念元素会屏蔽外来的治疗干预,好在林雨行对念元素的研究已经跟上了西方星域的军用级别, 他当日把念金匕首做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划伤自己,然后研究最有效的治疗手段——他将改写过参数公式的治疗术配合云香夫人的药物, 总算把赵恒完好无损地恢复了过来。   他们这边还在收拾瓶瓶罐罐,那边贤人和秀家姐妹,以及羽上贺道、王没、霍灵山、朱颜在等人已经一个个站了出来,把他们护在身后。   “星际公约是你们自己捣鼓出来的玩意,谁签字, 谁遵守。”站在王没身边的是会长如今最喜欢的晚辈——言灵师谢君绝, 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好孩子模样, 一嘴尖牙利齿曾在国际会议上喷得各国外交官哑口无言, 颇有林指挥当年的风范。   不过两人的风格并不相同,林指挥是在他客客气气的同时,心里算计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而谢君绝完全是凭着他一言而为天下法的本事, 辩论起来, 谁也说不过他。   谢君绝义正辞严:“我们半个字都没在你们的破公约上签过, 就算他真的犯了罪,那也是我们华夏律例来定论,轮不到你们去审判。”   “你们林先生可不是普通人。”无间观音语声冷厉,“普通人能杀得了我?一个能把我杀害的奇术师,就理应交给国际最高仲裁局来处置。”   谢君绝反驳:“我怎么听羽上说你罪行累累、林先生宰了你是在弘扬正义啊?既然你们SABIT管的这么宽,那赶紧送面锦旗过来才是,这种行为难得不值得表彰吗?”   无间观音「生前」久居高位,听惯了下属的吹捧,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当下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一矛结束这狂妄小子的性命,却见华奇协那位新任会长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他的公文包。   公文包果然是会长的武器。   这是华奇协众人的第一反应。   没人见过王会长出手,他从来都是和燕辞梁一起待在后方喝茶听曲顺便看看战局如何,从前有林指挥,现在有谢君绝,林雨行辞职十年,华奇协依旧无一败绩,没什么是需要会长亲自操心的,只有数战利品的时候会长他冲在第一个,眼中的光芒比谁都热烈。   所以十年后,会长从不离身的公文包仍是一场天方夜谭。   就在众人以为那公文包的隐秘终于要在这一刻被揭开,爆发出多么旷古绝今的奇术能量把SABIT的走狗全部轰成渣渣的时候,王没他……从包里摸出了一份行程表。   王会长看着行程表,一本正经:“你们搞快一点,我还要赶下午2点的城铁回去,下午要批完15份申请书,还要整理今天的祭典记录,晚饭约了泰拉大巫师在滨海餐厅,替云香夫人商量药方共享一事,晚饭后还要去体育馆游泳5000米,你们不可以耽误我的减脂计划。”   众:……   连无间观音都被公文包耍了一道,毕竟是华奇协会长,他以为那公文包至少是核弹级别的冷兵器,无间观音已经做好全方位的迎战准备,自爆人都被他拉了好几个挡在胸前,生怕对方用奇术跟他拼命。   现在正在气得怒发冲冠。   林雨行就是这个时候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的。   他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那副冷静的微笑。   “若是从前,我还挺想去无名岛开开眼界的。”他轻声说,“可现在,我已经离不开贤人了……想抓我走,除非你把哈里斯叫来。”   哈里斯作为SABIT的创始人、现任的局长,那是至高无上的奇术界第一权位,人称「无慈悲的哈里斯」,意思是他六亲不认,为了心中的理想新世界,什么老婆孩子情人二奶只要违背了组织的命令,都能被他送上审判所。   他的大儿子因为喜欢土屋和弥,暗中资助《银河档案》剧组,导致这个电视剧被拍出来,让SABIT声名狼藉,直接被他无慈悲的父亲丢入了无名,至今还在面壁思过。   虽说论实力,哈里斯可能远远不如解无常、无间观音这些战斗强者,但谁都没法小瞧于他,他是赫尔梅亚沙漠的古祭司后裔,是拥有先天血统的金字塔预言师,他能预见到未来24小时内【只要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的一切行动,除了自己不能预知自己,他简直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神」。   毕竟他的先祖就是太阳尖顶的缔造者,正是他们召唤了第二颗奇术新星。   从血统到能力,哈里斯当之无愧的被称为无慈悲之神。   没人可以算计他。   解无常控制了副局长西奥多成为白日梦的猎物,也无法控制这位局长,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   这也是他宁愿用阴阳术把自己毁容,毁容到面目模糊谁也看不清他长相的原因,他不能让哈里斯预知到他的行动。   多亏哈里斯因为身体抱恙,常年闭关修养,解无常才能控制着副局长,搅风搅雨,独揽大权,把强权统治霸凌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说起来,哈里斯一年也就露个一两次面,比鹤井十三这个神来分部的荣誉会长都要罕见。   林雨行把他摆出来,就是知道他心中仍然怀着对新世界的向往,是他真正希望的、名为正义和公理的新世界,而不是被下属们搞得乌烟瘴气的现在这个模样。   林雨行比解无常更希望哈里斯亲自来抓他。   且不说他会不会被定罪,至少无间观音的罪是跑不了的,在这位无慈悲之神面前,他说不定还真的能获得一面锦旗。   无间观音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念金长矛已经死死抵在了林雨行的胸口,“小崽子,你不想竖着走,我可以成全你横着进去。”   只要稍一用力,那锋利的矛尖就会像扎穿赵恒一样扎穿这具没几两肉的脆弱躯壳。   林雨行却挺胸而立,分毫不惧,贤人看了眼他的神色,暗道不妙——替无间观音道不妙。   他熟悉的那个王八蛋又回来了。   哪怕毕生追索、多年信仰的时空学定律被打破,让他信念崩塌到失态,他也能迅速地站起来,冷静地判断局势,做出最好的抉择。   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的。   果然,林指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一句——“无间,复活的滋味怎样啊?”   无间观音没什么表示,还在愤怒地想把眼前这人一矛刺死,但徐豌豆又不想让他这么做,他要留着林雨行的命留到无名岛好好地折磨他。   这两人都没注意到解无常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惊惧,如果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脸色的话。   惯有的嘲讽语气已经从林雨行嘴里飘了出来:“我说怎么,连我都找不到诗人歌德在哪里,原来是被你们掳走了呀,呵,真有你们的,为了「复活」一个死人,这么缺德的事都能做出来……”   “什么!!我老公?”   他话音未落,小公主已经冲了出来,一脚踹飞了无间观音手里的长矛,别看她是个元素师出身,她的跆拳道水平在皇室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脚下去,差点把这老头整个人都踹翻在地,那身笔挺的阴阳道袍上,此刻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高跟鞋脚印——“是你们抓了我老公?”   小公主气炸了,一边掏出两台犯罪心理检测仪,一边要把无间观音踩在脚下逼问清楚。   论身份地位血统,她可是英伦皇室公主,西方奇术中心的真正贵族,别说解无常实际上只是个地方小官都算不上的挂名人物,哪怕鹤井十三站在这里,都要给她行礼。   眼高于顶的英伦奇术师心里,也只有美利星国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至于神来国这种东洋旮旯小国,国主在她面前被她骂上天都不敢回嘴。   无间观音「生前」为了政绩标签,可没少讨好他们英伦皇室。   “不是,公主,你听我解释……”无间观音一边飞快地给徐豌豆使眼色,一边试图说服气到爆炸的公主不要拿检测仪对着他,而徐豌豆早就躲到了解无常背后,他才不敢直面公主的怒火,绑架歌德一事他全程没掺和,他甚至都是反对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无间观音被「复活」,这完全是解无常一个人自作主张。   “伊丽莎白大人,请息怒,我们只是请你老公去喝个茶……”斟酌再三,解无常还是在「我们不知道那是你老公」和承认自己绑架了他老公两者之中选择了后者,但这完全无法阻止小公主的暴走。   任谁和自己挚爱被迫分开一个月生死不知杳无音信,都会发疯。   林雨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狗咬狗,从斗篷底下轻轻抓住了贤人的手,好像格外怀念神明的温暖——他仅仅从他怀里离开了一刻钟,他就已经怀念得不行。   何况小公主。   贤人直接抱住了他,他就知道,他的王八蛋永远是这样,永远能反被动为主动。   却在这时,异变又生。   在小公主咆哮着要解无常立刻马上现在就把她老公还给她时,天边突然出现了破空呼啸的一个巨大的风暴旋涡。   连大海都被惊起了潮汐。   谁也看不清那恐怖旋涡之中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羽上贺道!出来受死!”   ……   “他可终于来了。”贤人甚至听见了怀里人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啊啊,今天只有一更。   竟然已经100章了,我真棒! 第101章 繁花狂骨 武士 ◇   一把鲜红妖刀负于身后, 一场惊涛骇浪踩在脚下,一身武士袍猎猎作响,却连半点水花都没沾上。   正是鹤井十三携着冲天刀意踏海而来。   一个月过去, 与古代神兵相伴修行,让他对太刀术的领悟似乎又进一分。   咔嚓咔嚓,刀意狂风之中, 徐豌豆身上的护身法器又破了好几件。   “他怎么来了……”   徐豌豆听到了解无常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是抱怨,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计划之外又计划之中的人物——鹤井十三年轻时横渡银河,造访无数名山大川, 到处找人切磋武艺,和全世界的高手特别是冷兵器高手都有不浅的交情。   大概是他长年闭关不见客的关系, 让解无常他们下意识地把这位「荣誉会长」当成了空气,完全忘了柳先生十周年祭典,他作为故友肯定会来。   来就罢了,还是带着和羽上贺道的约战来的。   徐豌豆都快忘了这是他们为了拿到降灵神社,亲自给鹤井十三设下的坑。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来打架。   天知道这个武痴和人打起来, 要几天几夜才肯善罢甘休。   他们还等着把姓林的抓回去呢。   “太阳尖顶之谜只有那个疯子才能解开。”徐豌豆还记得解无常对他的叮嘱, “此番天时地利人和, 是抓他回来逼问的最好时机,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们都要把他控制在手里。”   也许林雨行自己都想不到,至少一时半会想不到——解无常设局抓他, 不仅仅是为了新仇旧恨一起算账, 更是为了逼他去解开世界三大谜题的最后一个——太阳尖顶之谜。   不是节目上的数学模拟题, 而是赫尔梅亚沙漠深处的, 真正的太阳尖顶。   曾经召唤出第二颗奇术新星之地。   那是解良人和程万锦留下的谜题,他们在遥远的年代,就发现了太阳尖顶的真相,猜到了第二颗奇术新星是怎么被召唤出来的。   而林雨行二十年前周游列国时,在英伦皇家图书馆获得了他们留下的知识遗产。   这是解无常不曾得到的秘密。   他曾以为这个秘密由芙蕾雅的老公保管,毕竟贤者之石的配方就是那两人在新历1850年赠予这位化学狂人,从而成就了世上第一个炼金术师——新历1980年,解无常潜入芙蕾雅的旧居,杀害了正在熟睡的炼金大师莱茵哈德,夺走了贤者之石的配方。   却没能找到太阳尖顶的秘密。   他只能用贤者之石配合次元研究所的技术,复制了500个香山桐次出来,作为他的杀手锏,来到这里,打算带他的「师弟」回去好好逼问。   原本天时地利人和的主意。   连无间观音都被他复活了,虽然这只是一场并不完美的生化实验,为此他还屠杀了一整个人猿星球收集生命能量,来用白日梦的存在之力构造无间观音生前的模样。   可把他累的半死。   本来是更加天时地利人和的,在他的计划里,梦野蝴蝶一案就能让他收集到最为纯粹的人类生命本源——自愿献出的那种,不带有一丝杂质。   那样才能「复活」出完美无间观音。   而不是用千万人猿生命堆砌出来的白痴。   没错,徐豌豆和纷繁都知道,实际上被白日梦「复活」出来的无间观音,是一个白痴。   人死不可复生,时空学第二大定律,没有人可以违背。   连白日梦都无法违背。   因为时空也是从纯白之中诞生的,它无法否认自己。   所以他们冒着得罪维多利亚三世最疼爱的小公主的风险,也要绑架诗人歌德,一个白痴到没有神智的无间观音,必须用吟游诗人的「灵魂灌注」才能还原成现在的模样。   事实上,只有最古老的吟游诗人家族才有这个力量。   这是一种先天血统。   类似于复现师能复现在指定地点时间内发生过的一切景象。   最古老的吟游诗人血统,他们可以为诗歌灌注灵魂,使之如悠悠大河传唱不绝,在他们眼中,世上万物皆为诗歌,世上万物皆可灌注。   包括已经死去的人类躯壳。   吟游诗人可以使他们重新拥有生前的灵魂,当然,那不是他们真正的灵魂,事实上,科学而言,并没有「灵魂」这种东西的存在,吟游诗人赋予的,是一种尽可能还原他们生前一切的意志。   这种意志,还能携带他们生前的记忆。   使得他们本身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假的」。   就像小说书里的人物不知道自己是在书里,就像无间观音坚信自己是真的死而复生。   他却不知,自己的一切现在都掌控在解无常的手里,他生前,是解无常不得不敬重的先辈老师,是教他阴阳术、咄使他弑父叛国、投奔麾下的幕后黑手。   他知道解无常做过的所有坏事,捏着他所有的把柄。   解无常跟着他改姓无间,甚至还得叫他一声父亲大人。   解无常不愧是他亲自选中的好儿子——凭着白日梦,呼风唤雨,玩弄人心,连西奥多都沦为他的猎物,至于闭关的哈里斯,无慈悲的局长大人,无间观音认为解无常迟早也能想办法干掉他,他自毁容貌就是为了终有一日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统治新世界,让哈里斯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解无常曾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了哈里斯的预言,得知了自己的无梦人体质并非「生来残疾」,而是他生错了时代——他应该生在未来,他这样的无梦人,是黑暗未来的领袖,因为第三颗奇术新星,是万年岁月里在虚空深处凝聚的能量结晶,是黑暗之核,是虚空之心。   虚空终将吞噬一切,包括现有的物理、法术、精神、时空四大体系,甚至能吞噬时空坐标轴本身。   这就是哈里斯作为金字塔后裔的预言。   黑暗未来原本会在1000年后降临,哈里斯的预言里,一个无梦人将成为黑暗未来的领袖,带领人类消灭虚空,终结现有的奇术体系,将一切都推翻重塑,为整个世界打开新的格局。   解无常心想那不就是自己吗,他注定要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他的父亲和他的师兄弟都做不到的事,只有他能做到。   预言里他不但能消灭黑暗,他还能成为未来的霸主。   可无梦人的体质没法让他把生命放在时间停滞之所,他活不了一千年之久,他必须去到虚空彼岸的永生之地,同时提前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虚空之心。   他把降灵神社灭门就是为了打开封印去到古代妖域,他控制SABIT搜集全世界的绝学秘本之后,得知了古代妖域的深渊之底,有一处被妖怪们称为「黄泉比良坂」的地方,老妖怪们在那里修行,都能获得漫长的生命,活个几千上万年,解无常认为那和荆棘海的尽头、被古人称为「黄泉」的彼岸是同一处。   他坚信那是跳过荆棘海的捷径,那遥远彼岸就是永生之地。   同时他又费尽心力「复活」了无间观音,要让他这位受害者亲自指控林雨行对他的谋杀事实,好把那个疯子抓进无名,逼问出太阳尖顶的秘密。   获得永生,然后在未来称王。   无间观音也是全力协助他的好儿子,一旦儿子成功召唤出黑暗新星,独吞尚未成熟的虚空核心,身兼纯白与黑暗两种究极力量,终结现有一切的奇术体系,成为未来的霸者,成为虚空之王,那他就是王的父亲,是虚空之父。   什么智计,算谋,团结,眷属,在究极的力量面前,都是渣渣。   为此,他们霸占了次元研究所整整两个月的生产线,搞了一批自爆人出来,为了拿捏住那个疯子,为了诛他的心,这是比念金天网都好用的东西。   五百个香山桐次往那一站,就是世上最强的威慑力。   林雨行自诩为智者,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无间观音的复活就是一件可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事……却没想到,跳出来一个小公主。   解无常不知道小疯子是怎么发现的,这件事原本是小公主自己都不知道的——解无常翻遍SABIT库存档案,寻找传说中的灵魂灌注秘术,找了好久,才找到早就被他们灭门的古老诗人世家,就是写出那首世界树让亡国复生的古代诗人的后裔——现今唯一残存的血脉,诗人歌德。   歌德自己都一直隐藏着这件事。   他剧院里所有的演员,其实都是被小公主的二哥——大主教马修,用圣光「治疗」害死的人,被歌德从停尸房里偷回来,用吟游诗人的血脉力量,赐予他们灵魂灌注,让他们「重获新生」。   因为灵魂灌注可以被改写,所以他们暂时只是剧院的演员,暂时只以这一种面目存于世间。   但事实上,解无常查到,歌德是英伦地下一个名为《复兴会》的革命党的中坚力量,他们「救」回了很多被奇术霸权害死的人,企图让这一支「亡国之军」如诗歌里唱的那般,终有一日复现世间、推翻维多利亚王朝的统治。   但他和小公主的爱情又是真的。   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小公主。   解无常也是因为秘密安全部门正好抓到两个《复兴会》的人,严刑盘问之下,加上SABIT档案库里来自全世界的绝密传承,才最终锁定了诗人歌德。   宁愿坠毁一艘民用大渡轮,也要绑走这位关键人物。   却一眼就被小疯子看出了端倪。   还一句话就把小公主搬了出来。   除了徐豌豆是一条见到西方人就直不起腰的狗,解无常和无间观音,在心里哪会真的把皇家公主当回事,他们的征途是赫尔梅亚,是黑暗未来。   等他们在未来称霸虚空,别说什么小公主,那美星元首、英伦女王,都要俯首称臣。   更别说鹤井十三这个武痴,在他们眼里,这位荣誉会长就是个笑话。   “会长大人。”解无常强忍着恼怒,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说,“我们正在逮捕要犯,您能否先让我们办完公务。”   “什么要犯?”鹤井十三竟然难得地有了身为会长的觉悟,“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两年前造成玉港大毁灭的真凶啊!”徐豌豆说,“您常年闭关,我们没想打扰您,这个事情到今天总算水落石出,因为有受害者本人亲自指控,我们是按程序来抓人的。”   说着还出示了那张秘密安全部亲自签发的逮捕令。   “哦,无间?”满眼都是【今天终于不中风了终于可以好好打一架的】羽上贺道的鹤井十三,此刻才发现与他齐名的神来双绝——大阴阳师无间观音,也在现场。   “无间你在这里正好!”鹤井十三兴奋地说,“来给我们当裁判!羽上他每次一输就耍赖,今天不能惯着他了,今天在老友坟头,我俩必须分个高下!”   说着还拔出了妖刀般若,像爱抚情人一样爱抚着他的宝刀,“红英,看到了吗我这把刀,你当年还帮我去域外找了好久,现在它终于到我手上了!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新参悟的太刀奥义——鹤之刃飒海!”   说着,将宝刀随手一挥,瞬时间犹如实质的刀意从般若身上涌出,在他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玄奥晦深的挥舞之下,凭空洗练出一大片湛蓝光华,犹如潮汐轮回,大浪飒沓,湛蓝的刀光,艳红的刀身,蓝红两色将这把古代大太刀衬得越发妖娆,也让持刀人那一往无前如青天瀚海的心意,映在了现场每一个观者的眼底。   也只有鹤井十三这样的心无旁骛之辈,才能获得妖刀之后,不被迷惑,不入歧途,反而降服了这把传说中并不吉利的、充满了煞气的古刀,让它真正成为了自己的伴侣兵器。   就在他的一片刀光之下,解无常他们带来的,耗费了两个月生产资源的香山桐次兵团,还来不及收回,就在精纯到极致的刀意中……碎成了一地粉末。   这是没有任何奇术能量的最原始的物理之刃,没有惊动哪怕一个自爆程序。   鹤井十三摸了摸宝刀,相当满意地说:“无间,还有豌豆,你们对我真好啊,又是送刀又是送木桩,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给我带了那么多假人,送我开刃练手,啊,一个字,爽!”   那三人的脸都绿了……   而鹤井十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毁坏了多么重要之物的样子,还在兴冲冲逮着羽上贺道问:“羽上,今天你赖不掉了吧,我就知道,红英的祭典,你一定会康复的!”   老头也不装了,哈哈一笑:“是啊,我昨天就康复了,昨晚做梦都梦见你了,哎呀,鹤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还会想我?”鹤井十三哼了一声,“你怕不是想着今天怎么耍赖吧!”   “哎呀我的孙子和孙媳妇都在这里呢,我怎么会耍赖!”   和两个小辈天天混在一起,老头觉得自己越来越恶心了。   他已经明白林雨行让他把约战拖到今天的目的了。   他就知道会出变故,他不是哈里斯那样的预言家,没法预料未来,更不会想到死掉的人都能复活,但他知道人心。   人心是这世上亘古不变的东西。   贤人真是找了个好老婆啊,羽上贺道心想,得赶紧让他们生个孩子出来才行!这么好的一对怎么能没有后代呢!   这么想着,他就机智地说:“鹤井,我知道你又变厉害了,但我还想看林先生给我们家传宗接代呢,你也看到了,有几条狗要谋害他,他身体不好,我必须保护我的孙媳,我们能不能下次再约……”   这句话一出,王没的脸色也一起变绿了。   但鹤井十三依旧是那副一根筋的武痴样子:“不行,今天必须打,红英看着呢!他绝对是在天有灵的,他昨天还托梦给我,我已经完成他的任务了!现在他一定想看我们两个一决胜负!你别让他失望啊!”   众人只当这武痴是走火入魔,还托梦,还任务,小说看多了吧。   羽上贺道哼哼唧唧:“他怎么就没托梦给我呢,这不公平,我不如现在就认输得了,你赢了,快滚吧。”   “你是在羞辱我吗!我岂能不战而胜!”鹤井十三已经生气了,“你必须和我打!”   眼看着他揪着老头的衣服现在就要开打,无间观音阻止了他。   “会长。”无间观音说,“您等等再打,我们现在在逮捕要犯,您不要妨碍公务。”   鹤井十三好像这才意识到,他们逮捕的要犯,就是贤人的老婆,还是个男人。   “逮什么捕!”鹤井十三怒道,“你把他抓了,羽上还会跟我约战吗!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还不就是个傻子吗,无间观音心里腹诽,嘴上的客气也变了腔调,他「生前」就对这个傻子会长非常不爽了:“您别任性,这是非常紧要的事……”   “是啊,您别帮倒忙啊。”   徐豌豆弱弱地,还没说完,就被鹤井十三喷了回去——“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小秘书也想干涉老夫的约战?给我闭嘴!”   说着,般若一挥,冲天刀意之下,徐豌豆身上的护身法器又碎了好几件,他的人都整个被刀意扫得仰面摔在地上,屁股都摔碎了。   解无常的脸色已经由绿转黑了,作为杀手锏的自爆兵团已经被毁,他失去了能制约林雨行的最大的倚仗,但他依然有底牌握在手里。   论布局,他这位师弟又怎能玩的过他。   “林先生,别躲了,你搬谁来都没用。”解无常阴森森地说,“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如果你不想台州岛沦为人间地狱的话。”   解无常不想再跟他们的傻子武痴会长有再多废话纠缠,夜长梦多,多则生变,他决定现在就亮出所有底牌。   在小公主的抗议中,解无常还阴笑着安慰她:“公主你放心,你老公真的就是来喝了个茶,我一根头发都没动他,等林先生伏法那日,我自然会把你老公还给你。”   言下之意,小公主还必须和他们一条船。   就不会因此妨碍他们,甚至还会帮助他们。   以皇家公主的身份,至少可以让鹤井这个地方会长,乖乖地待在一旁。   “哦?”可是林雨行却笑得格外灿烂,“你是说你藏在日月潭的那批纽扣炸弹?”   “什么?!”   此话一出,解无常手里的白日梦绘卷都要惊得掉在地上了,他不可置信地张着嘴,依旧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阳春三月,神来国历年都有烟波湖春祭,这传统还是从台州岛传过去的。   每年这个时候,台州岛的日月潭就会举办盛大隆重的桃花节,怀着对一年之始的美好期待,家家户户都会去那个日月福地焚香祈福,赏花踏青。   是整座海上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解无常好几天前就秘密送了一批纽扣炸弹到日月潭,只要林雨行拒捕,就算他弃岛不顾,放任柳红英的衣冠冢被炸毁,他也无法坐视桃花节上数以百万的性命被炸上天。   却没想到自从美利星国的军火库第一次「泄露」纽扣炸弹到神来国做实验,被林雨行阻止之后,他就没有放过这个炸弹的来源。   还分析出了配方。   他那天在渡轮坠毁现场,让李云香留意「世面上的罕见药材动向」,其实是他担任总指挥时的一句暗语,这个罕见药材,并不是指治病救人的那些,而是炸弹的材料。   他任职十年,西方豺狼对于华夏沿海的恐袭,一次都没成功过——那些炸弹还在制作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买的材料、又流往了哪里。   李云香已经十年没听到这句暗语了。   非常耳熟,却不知是谁曾对她提起。   谢君绝寄来的那封长信里,一半是诗人歌德的生平,一半是世面上「罕见药材」的波动。   林雨行就知道美利星国又在制作纽扣炸弹了。   回信的时候,他就特别叮嘱了燕辞梁,留意最近的海关物流,以及重大场合的监控探头。   解无常以为有白日梦的保护,他亲自藏到日月潭的纽扣炸弹,可以瞒天过海,任何奇术师都发现不了,却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败给了一个黑客的数据监控,以及一个太刀武士的危险直觉。   正是林雨行用画梦师的手段,给鹤井十三「托了个梦」。   虽然胸口的伤还在发狠地疼着,但林雨行的心情却格外的高兴,他是真的高兴,贤人抱着他,他感觉的出来。   对方已经一张牌都没有了。   而他们不动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贤人不曾见过他当总指挥使的那些时光,他只是轻轻地拥着他,闻着他一头软发上的清香,握着他骨节嶙峋的指尖,他好像就已经窥得了他曾经的绝代风华。   怀里的人笑眯眯:“解无常,你不如问问,你们的会长大人,今天为何来得这么晚呀。”   解无常已经气得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更气的是,他没有一个贤人这样的好老公能扶住他,唯一堪用的部下……徐豌豆自己还在地上挣扎着和泥巴搏斗呢。   “就是红英托梦给我啊。”鹤井十三自豪地说,“他说今年的桃花节特别漂亮,叫我先去看看,说他藏了奖励给我,是一百公斤的炸弹让我去找出来……我还想着不就一捆炸弹吗,我闭着眼睛都能感知到,你们这些废物奇术师找不到的东西,我用武士的危险直觉找起来不要太简单,就是我没想到炸弹竟然只有纽扣那么大,还分散在88个地方,找了我半天,真是的,红英是想拉偏架吧,以为累死我,我就会输给羽上吗!”   说着还拍了拍柳红英的墓碑:“你今天和无间一起给我当裁判啊,我和羽上这一战,我已经等得花都谢了!”   说着就拉开了架势,却有一个比他更快的影子从他身边掠往前方。   正是气得半死的无间观音——“竖子给我受死!”   他一矛就向林雨行刺去,竟是恼羞成怒,要强行抓人。   玉港一战里,他就是一矛把这个恶心的空间术师给刺下来的,他的长矛术连鹤井十三都不敢轻视,那小子竟然轻视他,他依然记得长矛贯穿肺腑的那一刻,那小子的惨叫让他「复活」之后格外怀念。   等把他关进无名岛,无间观音发誓一定要把他刺成筛子。   却没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灌注已经因为怒意而动摇,甚至让他的智力开始直线下降。   别说林雨行身前一堆绝世高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鹤井十三第一个不同意。   “那不就是要给羽上家传宗接代的孙媳吗!”不顾王会长更加变绿的脸色,鹤井十三将般若一横,拦住了无间观音,那刀意差点把这个复活没多久的副会长拦腰斩断——“在我和羽上分出胜负之前,我不许你动他!万一羽上又被刺激到中风,我就……”   无间观音怒吼:“你是非要和我们作对吗!”   “是你们在和我作对啊!”鹤井十三突然就凛了神色,用一种冰冷又严肃的语气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会长了?”   那凌厉的眼神都化为了刀意,徐豌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全身毛孔都被插进了刀片。   那是一种被死亡直接笼罩的恐惧,裆下一热,徐豌豆没想到拥有高贵先天血统的自己,竟会被一个武士,不用任何奇术手段,就把他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他生怕被发现,被解无常骂他丢人,却抬头一看,他的顶头上司已经在白日梦的光华里……不见了。   徐豌豆哪里还敢一个人在这献丑,当场丢出一个传送装置,自己也跑了个没影。   当无间观音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时,他们来势汹汹的三个人,已经只剩他一个了。   连那艘渔船都被徐豌豆开走了。   无间观音:……   他们三人,费尽心机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变成了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作者有话说:   来更新啦! 第102章 繁花狂骨 恶龙 ◇   无间观音最后也是灰溜溜地逃走了, 逃走的时候他的阴阳冠冕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众人没有追击, 因为要彻底打败这种级别的奇术师太难了,若在这里跟他算账,台州岛恐怕得复刻玉港大毁灭的场面。   至于纷繁, 他在人们说起桃花节和炸弹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他本来就不需要听任何人的使唤,桃花节那么好玩的地方,可比这个荒岛热闹多了!又是阔别多年的华南之城,他赶着去过节了!   林雨行一直望着无间观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鹤井十三已经在怒吼了——“羽上!你什么意思!”   羽上一点都不想打架的贺道,此刻一看无间观音人都跑了, 自爆兵团也清理完了,他就立马往地上一坐,重新开始了装疯卖傻。   “麻麻!我要吃桃花节的冰糖葫芦!”老头抱着鹤井十三的一条大腿,像个小孩一样哭嚎道,“我也要去桃花节!麻麻带我去嘛!”   鹤井十三额头青筋直跳:“别装了, 起来打架!”   “麻麻好凶啊, 呜呜呜……”   “羽上!!”   “不好意思, 那个, 我家老头好像又中风了。”   贤人把无间观音掉下的阴阳冠冕塞给了老头,装了好多泥巴和青草,老头有玩具了才不哭, 贤人说:“鹤井前辈, 见谅啊, 可能是今天风大, 把老头吹傻了,毕竟半只脚在棺材里的人了,对,中风中风,就是因为风吹入体啊!华夏文字真是博大精深,一语就道破了中风的病因……”   可此时正午的海面上平静的一丝风都没有,三月的暖阳温柔地照在青草繁花地上。   鹤井十三气死了:“我比他还大一轮呢!我怎么没中风啊!”   况且中风哪有这样的,这明明是老年痴呆吧!   鹤井又在华奇协吃瓜众之中看到了背着一身瓶瓶罐罐格外醒目的李云香,顿时看到救星一样:“云香夫人!快快,快来给羽上治治!妙手神医在此,羽上你今天肯定能治好!”   李云香干咳了一声:“那个,阿贤说的没错,羽上大师年纪大了,他上次中风就是我治好的,他对我的药已经产生抗体了,你知道吧,很多神药都只能第一次有效,这次你只能另请高明了……”   鹤井十三没想到李云香自己就是吃瓜组组长,他还真信了这位神医的邪,一代太刀侠此刻瞪大了眼睛请教道:“还有哪位高明能治好他?”   “有时候中风通过一定的脑部刺激,自己就能痊愈。”说话的是赵恒,“要不这样吧,前辈您就带羽上大师去看桃花节吧,满足了他的心愿,也许就不药而愈了呢!”   鹤井:……   鹤井:“起来!”   老头满手的泥巴糊满了鹤井十三的武士袍:“麻麻好凶,我不要起来呜呜!”   鹤井:“带你去吃冰糖葫芦!”   老头顿时张开了双手,眼中冒出了星星:“麻麻背我!”   果然需要脑部刺激,鹤井怒骂了一声,真的收起了妖刀,背起了老头,一代传奇武士,背着一个在大袖底下偷偷比了个胜利手势的混账老东西,怒气冲冲,踏海而去。   隔海相望的台州岛上,正是桃红柳绿的好时节。   “我也要回去了。”王会长绿着一张脸,“我还要回去赶城铁!”   “我送您去城铁站吧,我们是开飞船来的,速度很快。”在赵恒他们开口之前,贤人已经笑嘻嘻地凑上去了,他还惦记着让会长免掉他的三十万字入会申请呢!   而且一直听说台州岛的桃花比神来国的樱花还要漂亮,他也想和王八蛋去桃花节啊!   王没毫不客气地踏上了他们的家庭式飞船。   还说:“别以为送我一程就能让我忘记你的一百万字申请书。”   贤人:?   贤人哭泣:“上次说的是三十万字啊!”   “涨价了!”王没一屁股坐在了他们那张堪比竞技场的大床上,没好气地说:“想娶走我们的总指挥使,没有一百万字男德读后感你休想!”   直到林雨行把两个蛋丢给他的时候,会长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怎么还买一送一的?”王没摸着那个利维坦的蛋,表情十分古怪。   林雨行淡淡地说:“给你儿子找的老婆。”   王没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感谢,才把两个蛋收好,飞船已经驶过海面,来到了城铁站的上空。   终于把这个大佛送走了,贤人松了一口气:“那真的是他儿子啊?”   “大概是同族的后代吧,就他那样子,你觉得会有母龙看上他吗。”林雨行好笑地说,“利维坦之子与暗龙之子,倒是东西方文明的一次史无前例的结合,呵,我还挺想看看王会长亲自孵蛋的样子。”   “王会长孵蛋怎么都比桃花节好看吧!”贤人也要笑死了,“走走,那条恶龙脾气那么差,还害我们差点回不来,这我必须去录个孵蛋视频回来嘲讽他啊!”   王八蛋与他一拍即合:“那就走吧。”   不过不急,林雨行先前听到了王会长自报行程,知道他今晚要和泰拉大巫师约饭,还要游泳健身,以会长风雨不动的健康作息,孵蛋怎么都要明天才开始。   这天下午,林雨行带着贤人去了日月潭的桃花节,台州岛民风淳朴,他们两个容貌出众又亲亲密密的男人本来会引起诸多侧目,全程没有被人注意,是因为所有人都去围观一个老头背着另一个老头、把冰糖葫芦摊子吃了个天翻地覆的热闹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雨行又带着贤人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小吃街,都是华南特色美食,新鲜出炉,热气腾腾,比神来国习惯的生鱼冷食要暖胃的多。   贤人一路上就把林雨行在台州岛养伤时最喜欢的几家小吃都记了下来。   “难怪你总是没什么胃口,原来你爱吃的东西都在这里啊。”贤人说,“我吃了一遍就已经学会了,等我回去每天都做给你吃。”   怀里的人抿了抿嘴:“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不麻烦!”贤人嘿嘿直笑,“我希望你的两张嘴都能被我喂得饱饱的,只喂饱一张嘴,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林雨行拿起筷子就要丢他,却被贤人借个巧劲躲过,还趁机低头含住了他的双唇。   冰凉的双唇软软糯糯,比糯米饭里的芒果都要好吃。   是夜。   王八蛋的两张嘴都被喂饱后。   贤人抱着他还在温存,他们今天出门没带地元素毯子,而且那瓶「法力无边丸」也被他们用完了,以及王八蛋白天大落又大起,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贤人逛了一下午这座他最喜欢的海上城市,回来也是累的很,不是贤人很想要他的话,可能一到床上他就睡着了。   这是他当年在台州岛养伤的一处别院,位于闹市的僻静一隅,多年后再回家,屋内依旧纤尘不染,他当初亲手制作的一些阵法都还在行云流水地运转不休。   所谓阵法,其实就是意志编写体的一种初级体现,远远不如他后来制作理想阿光那般精湛,却也有条不紊、是一番初学又简练的风情。   屋内的阵法,有自动清洁的,自动做饭的,有自动预报天气和自动收取快递的,甚至还有一个自动洗澡的阵法,人站在其中,就能自动除去衣服、自动洗漱吹干。   “你还是阵法大师啊。”这是贤人进他屋子的第一印象,但很快,贤人的语气就哽咽了起来——“你怎么就……不找个人照顾你呢,秀千代呢?怎么不找她?”   连饮食起居都没法自己动手,贤人可以想象到虚空回来之后他的伤有多重。   似乎这屋里还萦绕着挥之不去他又无比熟悉的,他的血的气味。   那些黑暗隐晦的岁月,无人可诉的痛苦,他一个人承受着一切。   而且算算时间,新历2008年,他从虚空返回,他在秀绮罗门下学幻术,绮罗大师的居所,正好就在这条街的后面。   也许他们曾经不止一次相见而不识。()   “我不告而别……还偷了她的万华镜。”怀里的人叹了口气,“如果当时还有力气,我会把她对我的记忆也消除。”   “以后我照顾你。”贤人蹭着他的软发,“不管你们王会长同不同意把你嫁给我,我都要赖在你身边,伺候你一辈子。”   “?”快睡着的王八蛋立刻被惊醒了,“不是贤人嫁给我么?”   “是你嫁给我啊混蛋!”贤人挺了挺腰,“你今天还对我当众表白了!林先生,你怎么这么爱我啊!”   “是吗?哪有?”   “有!”贤人美滋滋,“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贤人听错了……”怀里的人嘟囔着,“我才不会离不开贤人……”   “哦!那你倒是松口啊!让我离开你啊!”   别问贤人的华语水平为什么突飞猛进。   王八蛋当然不肯,还恶毒地用力一抢,于是贤人的法杖就爆炸了,当下就原地开大,这两人直接斗法到天亮,王八蛋忍不住喊疼了才停下。   相拥而眠到傍晚,正好王会长夹着公文包下班。   因为不知道会长住在哪里,所以他们从城铁站就开始尾随。   最后来到一栋海边别墅前。   “好气派啊,这条恶龙。”贤人啧啧道,“一个人住城堡那么大的地方,他不寂寞的吗。”   而且别墅里自己就有一个巨大的游泳池,王会长却仍然喜欢去体育馆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好像自己真的是百万市民中热爱强身健体的一份子。   穿过别墅外面迷宫一样的茂盛树篱,王没打开了门。   放下公文包,洗了定时10分钟、一秒都不多的澡,王没进了厨房开始做他的减脂餐。   “这也太寡淡了吧。”贤人躲在隐身呪里,一脸嫌弃,“古代巨兽都是一口要吃掉一个村庄的,他这吃的什么?玉米西蓝花?卧槽……”   吃完饭,王没去了地下室。   重头戏来了,贤人特别兴奋地拉着王八蛋跟在后头,传说中的恶龙都喜欢囤积财宝,连王八蛋都会在表白的时候含蓄地自比恶龙、说他看上了贤人这个人间瑰宝。   眼下,他们尾随的是一头真正的恶龙。   天知道他一万年里到底攒下了多少积蓄。   地下室看上去只有一扇小门,和寻常人家的没什么不同,但进去之后,连贤人这样的平生见惯财富的人,都忍不住惊叹——这是一处用空间手段扩充后的地下室,占地有一个幽暗星域那么大,整个地下室由纯金打造,墙壁和地板都是黄金,黄金之上,闪闪发光的宝藏堆成一个个小山,举目望去,足有上万座财宝之山伫立在这里。   有拍卖行里早就绝版的武器、法器、战甲、道具、各种名贵材料、罕见药材、以及只有域外文明才能找到的、比黄金还贵重的稀有金属,还有无数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比整个大英博物馆的馆藏还要多的艺术品。   那瑞南国视为国宝的、一克堪比一百克黄金的至纯火元素,这里就有两座山头。   连冬虫城从不外流的绮罗树都能在这里找到一片森林,用寒冰雪山滋养着,熠熠生辉。   “好一条空巢老龙啊!”贤人感慨着会长的财富之多,这怕是能赶上整个美利星国的国库了。   林雨行也是第一次看到会长的财宝。   “十年抗战,我当初收缴回一仓库的战利品,还以为华奇协的仓库是世上最富有的了。”林雨行笑叹道,“却没想到,放在这里只是沧海一粟,真是的,这条破龙,明明那么富有了,每次都还要把我们的战利品抢走一大半。”   地下室的正中间,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摆着一圈熊熊燃烧的壁炉,壁炉前面,是一个至纯火元素编织的巢穴,那两个龙蛋,就在巢穴里躺着,被火温烤着。   而王没一脸沉思地站在蛋前,似乎在思考怎么把蛋孵出来。   一会儿敲敲蛋壳,一会儿添柴加火,还嫌不够似的,掏出那把他们在幽暗星域见过的龙头法杖,让龙头喷了一口龙息到壁炉里,瞬间壁炉中的火焰温度升高了十倍。   两个蛋纹丝不动。   王没于是直接抱起蛋巢,连蛋带巢一起丢进了壁炉……   “这怕不是要烤熟吧!”贤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都能闻到香味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地下室的门自动关上了。   会长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表情在火光掩映中显得格外恐怖——“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贤人:……   操,他的隐身呪早就被识破了吗!   林雨行却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隐身呪瞒不过会长身为龙的那部分,当下已经笑眯眯地主动显形出来:“哟,会长,你也有不会的事呀?”   王没冷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壁炉里,熊熊火焰还在烤着两个蛋。   “我就说了会长应该找个对象嘛。”林雨行咧着嘴,“贤人你看他,孵蛋都不会,好丢人哦。”   “别孵了,会长,你看。”贤人摸出了他昨天在小吃街买的瓶瓶罐罐,“我这里还有椒盐、葱花和炸蒜,我分你一点吧,这么香,你一个人吃夜宵不如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你看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王没:……   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就从他斯斯文文的人类躯壳上爆发了出来。   还好贤人早有警惕,一打护身结界丢在身前,才避免了自己被突然出现的暗龙本体吞进肚里当晚饭的命运。   一人一龙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别生气啊会长,生气会把孩子孵歪的!”林雨行还在会长的底线上疯狂起舞,“万一你孵出来的后代,也跟着男人跑了怎么办?”   对后代的关爱让会长不得不强行忍住了怒意:“你在职时我对你生过气吗!”   言下之意,你不还是跟男人跑了。   “可我们帮你找回了后代呀,如果没有贤人帮我,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件事的。”林雨行扬了扬下巴,“会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伤有多重……”   “你有什么办法?”说话的是王没身后的龙影,“帮我把蛋孵出来,我就放你们回去。”   “办法是有,就是很麻烦。”林雨行摸出了贤人的扇子,展开摇了摇,那壁炉里的火焰就熄灭了,“你这样是孵不出来的,会长,就算强行孵出来,也是两条傻龙,比无间观音还傻的那种。”   王没阴沉着脸不说话。   他其实比林雨行更清楚,古龙的蛋必须去到古代火山的岩浆深处,在世间最炎热之地破壳诞生,经历烈火与死亡的洗礼,这样孵出来的后代才能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称为真正的龙裔。   古代火山已经在万年陆地变迁中消失了。   现代的火山,岩浆最高温度只有1400度,远远不够龙蛋孵化的,哪怕用奇术模拟,用科技打造,也无法还原出古代火山8000度以上的岩浆高温——除非抱着龙蛋登上太阳,那里的温度就足够。   但整个太阳都在SABIT星云台的监控之下,还是重点监控,美利星国一直为人类登上太阳而努力着,拥有全世界最精纯的火元素的瑞南国,也是太阳计划的头号助力,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个地方,更有无数火法师等着登上太阳参悟火法奥义,王没身为仅存的暗裔,是断断不可能暴露在人前的。   又没人可以把太阳摘下来给他。   也不能把暗龙蛋假装成利维坦蛋,带去英伦让那边的利维坦帮他孵,大小明显不一样。   至于其他拥有超高温度的星球,在这个星系里是不要想了,全在星云台的监控下,王没要孵蛋,只能去域外找,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给你孵蛋。”林雨行说,“就是有点危险,我建议你亲自去。”   “哪里?”王没脸色不善,“你不会想叫我去地心吧,别想了,地心温度很好,但很早就被封印了,没人能去,我更不能为此打破封印,那会让地球的气候产生巨变,现在这个环境是先辈们好不容易修好的……”   林雨行却不答,只是用他一双狡黠的杏眼颇为欣赏地望着满室珍藏:“会长,你的珍藏真是让人心生感慨呀,贤人,你说我们在一万年之后,能不能搜集到这么多宝贝……”   贤人摇头:“我们羽上家千年传承,加上我父亲的刻苦经营,财富也不过这里的几座山而已。”   “那我更穷。”林雨行说,“我除了一座羡月楼,什么都没有,贤人,我这么穷的人娶你回家,你不要嫌弃我才好呀。”   “明明是我娶你啊混蛋!”   “是我娶你呀,会长是吧,肯定是我娶贤人,会长还能送我一座山当贺礼,贤人,你相信我,这样才是最赚的!我们后半辈子就不用努力了!”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   “别废话了!”王没打断了他们两个,“告诉我地点,我分你们一座山。”   “不。”   “两座!”   “我要一半。”林雨行理直气壮,“会长那么英明,不会为了财富抛弃孩子的!”   此话一出,又是一声震耳的龙吼从王没身后的暗影中喷发出来,可林雨行一点都不怕,因为王没身为人的部分和身为龙的部分自己打了起来。   整个地下室因此地动山摇,好多财宝之山都开始坍塌,无数宝物滚落在地。   最终王没自己停了下来,正如林雨行预料的那般,这条恶龙能坚持不懈寻找后代那么多年,对后代的关爱在他心里早已超越了一切。   贤人这才发现,王八蛋带他来看孵蛋现场,其实早就想好要狠狠敲诈一笔会长大人了。   让他两度穿越虫洞,冒着重伤,历经艰险给他找蛋,白打工?不可能的。   这世上没有人能算计他,龙也不能。   “一半就一半。”王没恶狠狠地说,“快告诉我!”   贤人终于知道了到底谁才是恶龙。   “还要一样东西。”王八蛋却眨了眨眼,还不肯罢休,“情人节那天你收到的大礼,贺老寄给你的,我要那个,你把它给我。”   王没:……   王没已经咆哮了:“你有完没完啊!我都不知道那瓶药是什么玩意!!”   “没办法呀,我们用完了。”王八蛋的脸上没有丝毫羞耻,“快给我!你都不知道贤人昨天弄的我疼死了……你个老光棍你又没用,藏着干嘛呢……”   王没摸出药瓶像丢炸弹一样丢了出来——“你给我闭嘴啊!!”   作者有话说:   二更合一;   ()台北往事,相见而不识有个小故事,正文完结之后写番外。要是我忘了你们记得提醒我。 第103章 繁花狂骨 大梦 ◇   是夜。   无间观音府邸。   这是神来玉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座占地七万平米的豪华府邸霸道地坐落在这里,此刻绮丽夜色中, 府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无间观音「生前」作为玉港第一阴阳师、内务省阴阳寮领袖,暗中又操纵着玉港地下整个黑色交易网, 他清正廉洁的形象背后,其实比樱庭武藏富有的多。   而且奇术师的财富,不能用货币来衡量,   仅仅是他府上的八千门客,就是他麾下一支力量恐怖的奇术军团, 他们每一个都是身怀绝学的奇术师,从全国各地赶来投奔他的, 奇术新星委员会成立以来,谁都知道鹤井十三这位荣誉会长就是个笑话,想要有前途,有饭吃,必须跟着握有实权的副会长无间观音才行。   甚至很多东洋星域其他国家的人都慕名而来, 神来国的奇术新星委员会在无间观音和徐豌豆的经营下, 已经稳稳地成了东洋诸多小国里的领航者。   奇术师没有几个不是慕强的。   无间观音自玉港大毁灭里失踪后, 死心塌地的八千门客没有一人离开他, 苦苦寻找他的同时,也相信着他总有一日会整装归来,带领他们称霸东洋。   自他「复活」以来, 他的府邸每天都和过年一样热闹, 名烟名酒, 奇珍异果, 还有诸多东洋美女,都源源不断地被人送来讨好他。   但这天晚上,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还抛出了一纸通缉令,要麾下的门客替他把通缉令上的畜生给他捉回来,他要亲自把人大卸八块才能解得心头之恨。   “多大仇啊,”有人小声议论,“把无间大人气成这样,难道是睡了他的老婆,给他戴了绿帽?”   “无间大人快有两百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金枪不倒,真是让人羡慕。”   “通缉令上的这个人是谁啊?男的女的我都看不出来……”   “姓林,有很多名字,还开了一家羡月楼……我们只要找到羡月楼,就能找到他了吧。”   “我们组队一起去吧,这个人能把无间大人气得吐血,肯定是非常强大的奇术师,单打独斗我们怕是打不过他。”   “走!这就去找羡月楼!”   门客们蜂拥而出,只道那是无间大人的仇人,却不知为何而仇。   因为无间观音打死都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被宰了又复活的,这也太丢人了……   府内清净下来之后,无间观音正要去享受今天新送来的东洋美女,却进屋一抬头就看到解无常坐在自己的卧室里。   徐豌豆也来了。   无间观音皱了皱眉,明明是一个儿子和一条狗,却在他「复活」以来,他们两个越来越不懂礼数了,简直忘恩负义,忘了是谁把他们从原生家庭的噩梦里解救出来的。   特别是解无常,作为一个无梦人,什么空间手段都用不了,却仗着白日梦的加持,来他的府上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有什么事吗?”无间观音忍着怒意问他,“你想出替老子报仇的办法了?”   “我知道太阳尖顶之谜的解法了。”解无常翘着腿喝着茶,那茶是今天刚送来的冬虫城的名品——寒蝉饮雪茶,无间观音生前最爱喝了,复活之后一口还没尝过呢,馋的要死,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儿子把茶一口全吞了,一滴都没给他留。   连杯子都送给徐豌豆去舔了,闻都不给他闻。   无间观音气死了,忍着没有爆炸是因为太阳尖顶之谜是他们父子的毕生所求。   他生前比解无常更渴望解开这个世界谜题,他可不想永远缩在东洋小国里做一条地头蛇,真正的大阴阳师,那必须是人中之龙,他受够了被人们把他和鹤井十三、羽上贺道相提并论的日子。   在他眼里,那些统统都是蝼蚁。   “何解?”无间观音冷声问道,“难道程万锦开口了?”   正在舔杯盖的徐豌豆停顿了一下,他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伴随着所有谜题的答案,包括横渡虚空之谜,包括世界三大谜题,包括他们心心念念的太阳尖顶和奇术新星。   徐豌豆却从未见过他,他们也从未撬开过他的嘴。   他们三个重用他,信任他,却仍有很多事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可能……那小子硬的很,又硬又臭,别提他了。”解无常阴阴地笑了一声,“并不只有他和姓林的才知道答案,还有一人。”   “谁?”   “维多利亚三世。”解无常说,“两千年前,伊丽莎白一世与他们的先祖利维坦一起,去赫尔梅亚沙漠扑灭一场大火,历史里称作地狱天火,是气候变动引起,可你试想,要什么样的大火,才能迫使高傲的古龙利维坦离开海底、亲自出手?”   “是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时的大火吧。”   “没错,伊丽莎白一世必然与金字塔的祭司达成了交易,她携古龙助他们扑灭天火,他们也把如何召唤奇术新星的太阳尖顶之谜告诉了她,还通过预言之术让后代在英伦建立SABIT,与英伦王朝相辅相成,统治奇术界。”   无间观音不愧是政坛名人,听罢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所以为了巩固英伦王朝的统治,这个秘密必定会世代相传,现在的维多利亚三世……她绝对知道!”   “是,所以英伦根本不惧美利星国的科技日益腾飞。”解无常说,“科技再是遥遥领先,英伦也可以随时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将世界格局大洗牌,终结现有的一切,引领新的时代,这是他们骨子里的贵族骄傲。”   无间观音冷笑:“还真是世代相传的贵族……”   徐豌豆哆嗦了一下,他是这里唯一的先天血统,明明是贵族,却是地位最低下的一个,别说两位大人,连纷繁这个小朋友都可以随意羞辱他,他却连纷繁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来历都不敢问。   估计是解无常在哪里寻花问柳的私生子,徐豌豆心里腹诽,反正就是个野种,比不上他的贵族血统。   “所以你打算宰了维多利亚三世?”无间观音皱眉,“有点难吧,比宰了美利星国的总统都难……”   “也不是多难。”解无常说,“她年纪大了,力不从心,退位在即,防卫松懈,宰她不难,难的是问出秘密。”   “确实。”说话的是无间观音,“这种世代相传在骨子里的秘密,想要撬开她的嘴怕是比撬开程万锦都难。”   “那我有一个办法!”徐豌豆在此刻机智地举起了手,“他们英伦王室不是正在争夺继承人吗,我们找个合适的人,与他做个交易,我们助他登上王位,他把传承到的秘密告诉我们,这不就得了!”   “哦?”解无常模糊的面容上,大概是闪过了一丝喜色,这是他一直把徐豌豆留在身边当狗的原因,这条狗,急中生智的时候确实很聪明,“那我有一计,我看二王子马修就很合适。”   “辉煌大教堂的至高主教?”无间观音回忆了一下马修的生平,满意地摸了摸胡子,“他确实很合适,我听说他为了修行,拿信徒当实验品,用圣光治死了不少人,却始终没能领悟圣光法术的终极奥义——复活术。”   “复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解无常半真半假地说,“我为了复活你,损耗了白日梦整整三成的本源,还宰了一整个人猿星球,才让你死而复生……那些西方主教,眼高于顶,以为挥挥权杖就能做到打破时空学定律的事,真是笑话。”   “你打算怎么控制他?”   “他不是想要复活术么?”解无常笑了,至少徐豌豆认为他在笑,他说——“那我们就给他送一个复活术过去,你也知道吧,他苦苦寻找复活术,是为了复活五十年前被他家暴致死的妻子,这是他光辉形象的唯一污点,他这种人,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点在身上。”   “和我还真像。”无间观音也笑了,一点都不生气了,“就是他了,真让我喜欢。”   徐豌豆又提议:“正好让纷繁大人去,纷繁大人扮演他妻子,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就这么定了。”   正在桃花节里流连忘返的纷繁根本没想到,他的垃圾无无、人渣无无和豆豆三人,已经开始酝酿一场针对英伦王室的巨大阴谋,还把他也算计了进去。   “所以——”恶龙的地下室里,王没身为人的部分和身为龙的部分同时发出了疑问——“你让我爬上金字塔去孵蛋?”   王没怎么都觉得在金字塔顶尖做一只抱蛋龙的样子也太傻了……   “那就是传说中的太阳尖顶。”林雨行说,“汇聚了太阳光芒与火焰的精华,温度足够给你孵蛋,又不至于把蛋烤熟。”   “可整个赫尔梅亚沙漠都是英伦王朝的后花园,24小时都在星云台的监控之下啊。”王没说,“你可能不清楚,这些年科技发达了,那边的监控非常厉害。”   王没过去作为人类探险者,去过沙漠数十次,也带回过诸多宝物,对于星云台而言,那算不上什么,全世界蜂拥而去的探险者太多了,一整个阳炎帝国的遗产埋在沙海深处,几千年都挖不完。   但如果他作为巨龙,爬到金字塔顶端去孵蛋,那绝对第一时间引发监控警报。   “你放心。”林雨行笑道,“解无常要在那里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他自己会去关闭监控。”   “什么?!”   王没身为龙的部分首先就跳了起来。   “他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恶龙大吼,“还想召唤黑暗新星?!”   “他的梦已经实现一半了。”林雨行说,“正在实现剩下一半。”   赫尔梅亚沙漠自古以来人迹罕至,危险重重,又埋葬着整个阳炎帝国的古建筑遗迹,没人知道那个文明发展到空前绝后的帝国是怎么一夜之间消失的,如今留在沙漠表层还能见到的,就只剩一座座诡异的黑暗金字塔了。   因为整个星域都是沙漠,又离英伦很近,所以赫尔梅亚成了西方术师们的探险宝地,是个人都想从沙漠里挖出点什么,好一夜暴富。   连樱庭武藏这样的东方人,都会为了发财的美梦,自愿签下生死协议,参加英伦官方举办的远征考察团,在科技不发达的时代,给人家当小白鼠。   林雨行也是在那时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那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两千年前的赫尔梅亚,发生过一场被称为「地狱天火」的灾难。”林雨行说,“历史上这么写,可沙漠底下没有石油,又怎会发生火灾呢?那就是第二颗奇术新星被召唤时,引发的能量震荡产生的爆炸,那温度堪比核聚变,以阳炎帝国当时的奇术文明,都阻止不了那场大火的蔓延,最后是伊丽莎白一世带着古龙利维坦前去救火,才让他们避免了灭国的命运。”   “可最后还是灭国了。”贤人说,“一夜之间消失的帝国,至今还是个谜。”   “准确地说,帝国没有消失,是整个国家的人忽然都死掉了。”林雨行眨了眨眼,“以金字塔祭司高度发达的奇术文明,一夜之间将其覆灭,我全盛时期都做不到这种事。”   又问王没:“会长你做得到吗?”   “我当然做得到。”王没没好气,“就是会闹得举世皆知,不可能无声无息。”   说着,王会长忽然发现了华点——“你让我去太阳尖顶孵蛋,是想利用我去阻止解无常吧!”   “哎呀,会长你说什么呢。”林雨行尾音软软的,“我还要继承会长的一半遗产呢,我怎么会做杀鸡取卵的事呢……”   “你说谁是母鸡啊!”   “会长不就是要孵蛋吗……”   “老子是龙!是龙!!”身为龙的部分暴跳如雷,如果不是身为人的部分拦着它,可能林雨行已经被当场撕成碎片了。   身为人的部分还有理智:“什么时候?”   “你让老燕监控星云台,等那边发生「故障」罢工了,就代表他要动手了。”林雨行说,“但这个时间不可控,不是我的风格。”   这话一出,王没就知道林指挥要主动出击了。   “我要逼他不得不加快历史进程、提前召唤黑暗新星,一个月——”林雨行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月之内,赫尔梅亚见。”   那人虽然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但脸上的自信笑容仍是当年的模样。   十年抗战,多是外敌来袭,华奇协因此展开的防卫战,但其实林雨行从来不是一个被动迎战的人。   正如他骨子里的骄傲和野性,没有人可以侵犯他一切在乎的东西。   那一刻,王没发现他的指挥使,其实从未离开。   “回来上班吧。”王没说,“这边的新基地,我还给你留了个办公室,放着你最喜欢的软椅和茶几,你不来看看吗?”   “没空。”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还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我不想和贤人分开,况且还要把这个用完呢!对了,泰拉大巫师还在台州岛吧,你明天快去问他买一箱回来给我。”   “你有完没完!”   “哦,让我回来上班也不是不可以。”王八蛋笑嘻嘻地,眼中光彩流转,“你给我办公室搞一张双人床,再配十层隔音墙,还要配浴室,还要有浴缸,再给我们准备一打地元素毯子,那个可能很难买到,你自己想办法吧……”   他没说完,王没身为人的部分也失去了理智,一人一龙同时发出一声怒吼——“滚!!”   他麻溜地拉着贤人滚了。   滚的时候却一挥袖子,用了让恶龙猝不及防的空间挪移,把半个地下室的财宝都搬进了梦中的羡月楼。   华奇协众人只见素来斯文有礼的会长大人,连着好几天上班的时候连头发都在喷火。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1.5更;   感谢在2021-11-23 00:00:05-2021-11-30 00: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桃之夭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猫滚滚、世之奇士、孟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闲居士 100瓶;55499261 70瓶;略 60瓶;凌乱且茫然、似曾相识燕归来 40瓶;l先生的猫猫、wryyyyyyyy 30瓶;上山打老虎 26瓶;普莱尔、半霄云远、嗒嗒、贝壳壳、书荒的我就是一条咸鱼、Jack渊、不合格的沙雕、坑品差的某BO、喜欢有钱 20瓶;Pro.succe 19瓶;天殇花舞 14瓶;温恬、嗒嗒 10瓶;琴鸣九涧 7瓶;努力学习、执 5瓶;Skymiv 2瓶;桃之夭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繁花狂骨 快乐 ◇   王八蛋这几天特别高兴。   又是卷走了恶龙的宝藏, 又是得到了一瓶新的「法力无边丸」,当天就迫不及待地用掉了好几颗,回去后, 贤人又把新学的华南美食每天变着花样做给他吃,晚上还掏出法杖伺候他,王八蛋被贤人喂得合不拢嘴x2, 加上天气转暖,他脸上都有了几分红润的血色。   徐豌豆就是在这个时候亲自找上门的。   “你们也太垃圾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我一下就找到了!”   徐豌豆率着一众无间府上的门客,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梅见小路的尽头。   倒不是羡月楼的人暴露了行踪, 像林珰这样的,上学放学都有梅丽娅护送, 阿光出门买菜也有秀千代陪着,哪怕无间观音亲自来都没法锁定跟踪他们,那些寻常门客更是拿着悬赏令毫无头绪,不知该从哪找起。   徐豌豆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他看到了家庭式飞船的正式发售广告。   徐豌豆也是个有钱人, 一个月前的限量发行他没抢到, 被樱庭月抢到了, 而那天正好是贤人的生日, 人尽皆知,樱庭家和羽上家关系又特别好,徐豌豆稍微一想, 就猜到那架飞船被樱庭月买去送给了贤人当礼物。   也怪年轻总裁行事太招摇, 徐豌豆随便一查监控, 就看到了2月7日当天, 一架嚣张又豪华的飞船被开进梅园,开向了梅见小路的尽头。   徐豌豆现在带着三百门客站在泰拉猛男按摩店的门口。   “徐大人……您说的羡月楼……在哪?”   有门客小心翼翼地问他,徐豌豆吸了吸鼻子,他感知不到这附近有任何奇术气息。   又去问左邻右舍的街坊。   “羡月楼?”街坊大婶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徐豌豆,“让人忘记烦恼的奇妙之所啊!不就在那里吗,挂着羽上大人的广告牌的院子——”   大婶指了指泰拉猛男按摩店。   “?”   徐豌豆又问了好几个街坊,都指向同一处。   还一脸「你是瞎子吗」的表情。   可徐豌豆他们只能见到一群浓妆艳抹的泰拉猛男正在招揽客人。   “也许这就是羡月楼呢!”有门客说,“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当先闯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声响。   “这里面有古怪!”门客们紧张了起来,又进去几个,也没声响了,电话都打不通。   “这……是魔窟吗……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还有人不信邪,又陆续进去几组人,都是被泰拉猛男亲亲热热地搂着进去的,然后一个都没出来。   人们脸上开始现出惊恐。   却被徐豌豆嘲笑一番:“一群胆小鬼,养你们真是浪费粮食!”   徐豌豆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他身上特意带了价值数十亿的奇术道具,还有无间观音亲自借给他的念金长矛,能捅穿一切结界空间幻术障眼,他就不信了,一个羡月楼还能藏到哪去。   “好俊俏的小哥哥啊,比羽上贤人都好看呢!”猛男们携着浓厚的香水味,把徐豌豆团团围住,   “嚯,我真有这么帅吗!”徐豌豆摸了摸鼻子,店内是典型的泰拉夜店风格,他找不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也闻不到奇术气息,巡视了一圈,还用念金长矛戳了戳,啥也没戳出来,倒是被猛男们哄得很开心。   “哎呀你看这小帅哥,进来就提枪上阵,好大好猛哦!”   “小帅哥一看就是人中豪杰,来,我们一起去睡觉嘛。”   一群猛男抢着要把徐豌豆这个小白脸拉进自己被窝里,还拼命地给他灌酒——“尝尝我们泰拉国的国粹合欢酒啊,比冬虫城的寒蝉饮雪茶都好喝呢!第一杯不要钱哦!”   徐豌豆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无穷,确实好喝,他就把整杯一饮而尽。   后面的事他就失去了印象。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足够容纳18人的那种,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光着屁股,并且浑身都是散架般的酸痛。   英名一世的他竟然被……   徐豌豆大怒,挣扎着爬起来想看看是谁在算计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十八个猛男。   面如死灰的同时,他还发现了他「失踪」的队友们,他们并非遇险,而是和他一样,被连哄带骗喝酒,一喝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后,不但手机钱包全没了,连储物戒都被摘走了。   甚至性取向都被改变了。   徐豌豆爆炸了。   当下就要跳起来把这里夷为平地,可他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扒走了,偌大的床上,还有十八个肌肉大汉虎视眈眈盯着他。   “操!”徐豌豆大骂起来,“你们是不是想死!”   一边骂一边从鼻子里喷出了豌豆,要把人全部喷死,可那群猛男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面盾牌,不但挡住了他的攻击,还把子弹都反射了回来,徐豌豆定睛一看,那正是自己储物戒里的法宝之一,反射盾,轻便易携,性能非常好,给普通人拿在手里都是很强力的远程防御手段。   徐豌豆气坏了,他的储物戒有高级加密,就算被人抢走也打不开才是,不知道是怎么被破解的,那群猛男还在娇滴滴地说:“小哥哥,你身为奇术师不能对人家动手啦,人家只是普通人哦,小哥哥你这样会被委员会抓走的哦。”   “还给我!”徐豌豆眼睛都出血了,“老子的戒指!”   他的戒指里有他半辈子的积蓄,还有升官发财以来搜刮到的无数民脂民膏。   猛男们却架起摄像头,打开了一个直播,徐豌豆看到了直播间里有十万名观众正在翘首以待,摄像头直怼在他的身上,弹幕里已经出现了「怎么这么小」「这是什么弱鸡」「这人好眼熟哦」之类的议论纷纷,徐豌豆老脸一白,赶紧捂住了自己的某些部位。   神来国的律法当然不允许非法内容出现在公众直播上,可无间观音「生前」统治着玉港地下,太多商机诱惑,他麾下的门客搞了一个地下直播,专门用非法内容吸金捞钱,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明面上义正辞严地抨击这些恶劣行为,督促玉港警方赶紧取缔非法直播,暗地里却享受着日进斗金的红利。   徐豌豆发现这个直播间就是开在他们自己的平台上的,他报警都没用,因为上下关系早就被无间观音亲自打点好了。   直播间里十万观众正在用不堪入目的弹幕催促着猛男们赶紧对他下手。   徐豌豆气得就要冲过去砸碎摄像头,但他刚起身就跌倒了,菊花一阵剧痛,他简直无法想象他昏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他暴怒着喷出了满屏幕的豌豆,都被他自己重金买来的反射盾给弹了回来。   十八个猛男已经淫笑着围了上来,直播间里已经有观众认出了他就是奇术新星委员会的秘书长徐豌豆,这可太刺激了,一时间打赏无数,弹幕炸裂。   “征服一个贵族血统是什么感觉?嘶哈嘶哈!”   “快把泰拉十八式都解锁一遍!老子氪一百个648!”   “徐秘书长真敬业啊,竟然亲自下海为他们的直播平台做宣传!”   徐豌豆眼前一黑……   同一时刻,一位大屁股水蛇腰的泰拉猛男正在羡月楼做客。   他是按摩店的店长,妈妈桑大人,连贤人都没想到,原来泰拉猛男的妈妈桑都是羡月楼的委托人之一。   因为他们希望亲自报仇,所以这桩委托拖了半年之久。   “其实那本《重生为王》,就是妈妈桑给我的哦。”林雨行对贤人说,“他有个「姐妹」去玉港打工,陷入了直播平台的天价合同,被无间手下的一众门客恐吓胁迫,直播两年还要倒赔钱,他受不了打击,又看了梦野的小说,就跳进了烟川……我把羡月楼放在这里后,就开始调查这件事情。”   “这下总算为我的姐妹报仇了,那个徐豌豆真是罪有应得!”妈妈桑大仇得报,正在喜极而泣,“太感谢羡月先生了,也只有您能想出让我们普通人找一群奇术师报仇的法子!”   “是奇术师之前,首先是个人。”林雨行今天的心情特别好,“是人,就有欲念,欲念,就会蒙蔽双眼,他们眼高于顶惯了,是不会对普通人递给他的一杯酒生出警惕的。”   “羡月先生您以后来我们的按摩店,一切服务都给您终生免费!”妈妈桑激动地握着林雨行的双手,“我亲自伺候您都没问题!”   “别别别——他只想被我伺候!”贤人还在阻止妈妈桑的热情的时候,阿光从院子里跑了进来。   “林先生!”阿光喊道,“你等的人来了!”   林雨行站了起来。   妈妈桑一看有客人,就要告辞,却被林雨行叫住:“妈妈桑,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个人比店里所有猛男加起来都好看,妈妈桑心想,就算羡月先生没帮过他什么,他都无法拒绝这么好看的人的请求。   “非常乐意为您效劳!”他亲亲热热地表态,“我什么绝活都会,您尽管开口!嘤嘤嘤!”   “……”贤人忍不住站在了他们两人中间,隔开了按摩店店长浓重的香水味。   “我想了解你们泰拉历史上最有名的妈妈桑。”林雨行说,“能麻烦你帮我收集资料,今天晚些时候给我送来么?”   “可以可以!没问题!”   妈妈桑卷起一阵香风就走了,还差点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今天没穿运动服。   他换了一身台北高中的校服,大概是作为桃花节之行的纪念,一套白绿相间的学生校服穿在他身上,轻轻松松,健气十足,脸颊映着三月的春色,一头乌发甩在耳后,被阳光照得微微泛金,他就那么双手插兜地来到了羡月楼,像极了一个高中少年的模样。   贤人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早餐时,王八蛋嘱咐他多做一些——这些早餐,现在被王八蛋破天荒地摆了出来,招待来客。   “稀奇。”纷繁一口叼起了一只灌汤包,“你还会招待本座?!”   说出来的老气横秋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高中生形象。   还被滚烫的汤汁烫的嗷嗷大叫起来。   林雨行笑眯眯:“我是可怜你在台州岛玩了这么多天,却没找到最好玩的东西。”   “哦?”纷繁已经把桌上的餐点全部扫荡入腹了,抹了抹嘴,毫不客气地说——“还有比抓你回去更好玩的事情么?”   毕竟是遥远时代的古神,画梦师的祖宗,他对于空间的造诣,他自诩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强得多——在他享受餐点的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把这座羡月楼摸透了个底,最强的羽上贺道不在,神月蓬莱的女儿和沙缇娅的女儿也不在,一个大侦探的儿子屁用都没有,刚离去的按摩店的店长也是个装饰品,最强的也就大骗子大蚯蚓两个人,哦,还有一头狐狸,正在狗窝里睡觉。   真没礼貌,他想,连声招呼都不和他打,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一下他这么帅的新皮肤。   纷繁虽然贪玩,却没忘了自己来寻找豆豆、抓大骗子回去的使命。   “豆豆真是个狗东西。”他说,“找羡月楼找的人都不见了,还要本座亲自来!”   “因为他找到了最好玩的事情呀。”林雨行没有任何即将被抓的慌张,甚至被敌人摸到老巢这件事他都好像无动于衷似的,“他一个人玩,不带你哦。”   “你骗人!”纷繁大叫,“豆豆不可能背叛本座的!”   林雨行丢给他一个东西。   这是餐厅里的电视机的遥控器,纷繁一脸嫌弃,他早就看腻电视了,这有什么好玩的。   却还是打开了屏幕,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在热播的新闻头条——   【奇术新星委员会秘书长徐豌豆,亲自下海直播营业。】   【奇术师欲仙欲死为哪般?带你解开泰拉猛男按摩业的神秘面纱。】   【十八倍快乐,尽在梅见小路888号!】   配图还有一张徐豌豆在镜头前「快乐」到涕泪横流的大脸。   甚至泰拉国总统都发来了贺电,感谢秘书长为他们的特色产业免费宣传,愿神泰邦交永世友好。   纷繁看的脸都黑了:“靠!狗屁豆豆!自己消极怠工跑去快乐!还要本座替他干活不成!”   “要是你把我抓走了,等于白帮他干活。”林雨行说,“他岂不是更快乐了?”   “说的有理!”纷繁气死了,“不行,本座必须比他更快乐才行!”   “你本来就拥有这世上最快乐的事物,是你不会用而已。”   “什么?”   “诗词歌赋,人生百味,哪一样不是快乐?”林雨行摇着扇子,“你把全世界最好的吟游诗人抓在手里,却不知该如何快乐,你是不是傻?”   “什么啊!”纷繁撇了撇嘴,“你说歌德?他不在本座手里啊!垃圾无无把他藏起来了,过分!”   话刚说完,纷繁才意识到好像不该说那么多,却也只是冷哼一声,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和解无常的关系其实早就互不相欠了,他还留在他身边,也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解无常很强,很凶,还有野心,有智谋,和他从前遇到过的每一代画梦师都不一样,那些人,明明拥有永世长存的生命,却最后都为别人而死,纷繁不理解,明明永生是人类的最终渴望,为什么得到了又要放弃,看看解无常,做梦都想再活一千年,可惜他做不成梦。   以及那个欺骗了他、从他手上骗走画梦师的传承、又把他封印起来的解虚怀……他连一个古神都可以战胜了,为什么还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还要把遗骨做成灯塔,照亮黑暗一千年。   纷繁不理解,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热闹,冷冷清清,孤孤单单,为什么要放弃永世长生、去投奔那样的结局。   好玩吗?   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也依旧在恨着他。   还是解无常好玩,纷繁空度万年岁月,解无常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敢想敢做、敢与命运抗争的人,他体质所限,生来「残疾」,却靠毅力绘成白日梦,以此证道,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路。   他还擅于捕获人心,玩弄权术,把心怀欲望的人都变成白日梦的猎物,永远可以变着花样让纷繁开心,还深入英伦奇术中心,统治SABIT,操纵次元研究所——很长一段时间,纷繁觉得研究所里花样百出的新奇发明,是这世上最好玩的东西,比那些老科学家的脑袋都好玩。   当科技和奇术相融一体,迸发出无数灵感的火花,创造出各种前所未见的作品,纷繁甚至一度相当感激解无常把他从封印里放出来,让他来到这么好玩的一个时代。   因为感激,他帮解无常做了很多事,即使很多杀人越货的体力活他并不乐意。   直到12年前,解无常妄图摧毁荆棘海失败,还差点丢了性命,在坍塌的时空通路中,他救了解无常一命,从此情义两清。   他不喜欢欠人什么,他是高傲的古神。   却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生气,比如解无常把歌德藏起来这事。   难道还怕他把歌德杀了?真是的,他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是神!   大骗子已经在笑了。   纷繁发誓他讨厌这个大骗子,全世界他最讨厌他!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林雨行笑眯眯,“无间观音的「复活」,是因为他被诗人施加了灵魂灌注,那不是他自己的灵魂,如果诗人死了,无间观音也会变成白痴,无间观音这个人……即便是他「死而复生」,实力也不容小觑,为了让他不失控、把他操纵在自己手里,解无常必须亲自看管歌德,不会交给他不放心的人,纷繁,他不放心你哦。”   纷繁嘟囔着:“他就那样。”   “你不想知道歌德被藏在哪里吗?”林雨行挑眉道,“我想告诉你的最快乐的事,只有歌德能帮你做到哦。”   “真的?是什么?”   “等你找到他,我就告诉你。”林雨行一脸玩味地说,“其实歌德很好找,因为解无常不会把他藏在什么加密空间里,他没有这个能力,交给别人藏他也不放心,而让他自己认为「相当安全」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几个,如果我来的话,最多一天就能找到,是纷繁太菜了,这都找不到。”   “胡说!本座半天就能找到!”   “那就打个赌呀。”这话让贤人心里暗道不妙——替纷繁道不妙,王八蛋说,“如果我先你一步找到了,你就不能再帮解无常来抓我走,也不能阻止我们把诗人还给小公主。”   “本座赢了呢?”   “我就帮你把豆豆抓来,任你惩戒,还会告诉你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只有歌德能帮你完成。”   纷繁想了想,好像不亏。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一拍桌子就跑出了门去,“大骗子你这次输定了!”   开玩笑,他可是活了一万年的古神,真要把歌德找出来,岂是解无常能藏得住的。   纷繁走后,林雨行又高兴地跑到屋顶喝起了酒。   这是妈妈桑登门拜谢时送上的泰拉合欢酒,没加料的那种。   酒本身就有催情作用,在民风豪放的泰拉国,年轻男女刚满十八岁就开始喝了,当地人喝酒跟喝水一样,林雨行知道这酒是由热带水果酿成,香甜可口,后劲无穷,他从前去泰拉时,在瓦拉里洛府上一口没喝,现在却无所谓了。   还跟贤人一人一瓶,喝得畅快。   贤人很快就面红耳赤,他什么事都没有。   喝了无数狂热剂的这副身体,这种酒他喝下去也就和果汁没什么区别。   “贤人。”他嘲笑他,“怎么大白天的你就想操我了?”   贤人打着饱嗝,勉强还有理智:“你不是、嗝、还要去找诗人……嗝、你和纷繁……打赌……”   “哎呀。”王八蛋笑道,“纷繁去找就好了呀,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哦。”   “……”   “他以为我知道,我要打赌,我要赢他,他才会更卖力地去找呀。”王八蛋一脸得意,“这个赌局呀,本来就是我想让他赢的,诗人不能在我手里,也不能在解无常手里,在他手里,才能让我——”   他一字一句地说:“加、快、历、史、进、程!”   但他才正经了没几秒,就被贤人推倒在瓦片上。   “我也要加快进程。”贤人喷着酒气的吻在温柔细碎的阳光里,疯狂地落了下来。   林雨行攀着他的脖子接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105章 繁花狂骨 解读 ◇   屋顶上的两人加了屏蔽结界, 谁也看不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只见瓦片不停地掉落。   阿光疑惑:“怎么回事?上次才修好的屋顶,质量这么差的吗?”   当好孩子阿光再次请来施工队修房子,已经日落西斜了, 路过按摩店的时候,顺便把妈妈桑准备的资料给他带了回来。   “多谢。”   林雨行穿好衣服出来了,一头软发汗涔涔的, 连声音都还是哑的。   他没事人一样接过资料看了起来,但他的泰拉语仅限于日常交流,看古早文献还挺困难的,于是等到林珰放学,梅丽娅回来, 让这位泰拉公主充当起了翻译。   “哦,芭芭拉啊!”梅丽娅翻了翻资料, “这个人是我们泰拉的一代名媛啊!可漂亮了!就是死的早,50岁就没了。”   芭芭拉。   泰拉国史上最有名的变性人,15岁就下海,在业内一枝独秀,18岁变性, 成为当地的花魁, 20岁用人生第一桶黄金开了一家按摩店, 没几年就把连锁开到了泰拉首都, 他不但是一个艳压群芳的美人,还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商人,他凭借敏锐的商机嗅觉, 直接把台面底下的按摩业发展成了泰拉国的国粹产业, 给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带来了无限商机。   芭芭拉本人也因此成了一代名媛, 想睡他的人能从泰拉排到北美, 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西方的富豪们宁愿坐十天半个月的渡轮,都要去泰拉睡他一次。   芭芭拉的家里,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比现在的无间观音府邸都要热闹,八千嫖客绞尽脑汁讨他欢心,把他的家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他却在五十岁时死于一次医疗事故。   岁月终要败美人,为了延缓衰老,留住青春,他和妄图重振雄风的樱庭武藏一样,注射了美利星国尚未通过临床试验的药物,结果青春没留住,还搭上了性命。   林雨行看完了文献资料后,就去了二楼的画架前,刷刷几笔,很快就把芭芭拉生前的形象还原了出来,又将画纸仔细卷好,扎成一捆,打算交给纷繁。   但纷繁一直没来。   林雨行也不急,每天就是睡觉,看电视,晒太阳,和贤人负距离斗法,以及躲开老头各种角度偷袭过来的生子呪攻击。   好像完全忘了他还在跟一个古神打赌呢。   整整一周后,纷繁才来到羡月楼。   一身风尘仆仆。   “累死本座了!”少年冲进来大叫,“本座找到歌德了!大骗子!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啊!”   林雨行嘲笑他:“不是说半天就能找到么?怎么这么久?”   “本座跟他们去了一趟英伦!”少年嚷嚷道,“累死了!”   解无常和无间观音两人都是行动派,阴谋布局,说干就干,这是纷繁很喜欢他们的一点。   他那天一回去,两个老头就已经在收拾行李,还要把他也带上,说叫他去扮演辉煌大教堂马修主教的老婆。   本来还要带上徐豌豆的,可惜徐豌豆身心都遭受了剧烈的打击,躺进医院就不想出来了,解无常骂了他几句废物,也懒得把这个拖油瓶捞起来。   纷繁就跟着他们去了,他不介意扮演任何人,好玩就行,戏弄人类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作为画梦师祖宗的他,扮演谁都不会被人类看出破绽,林雨行那么聪明的脑袋,当年也没能发现白鸦的端倪。   他就扮成马修死而复生的老婆,让那个白痴主教信以为他们真的有复活术的奥秘,因此解无常成功地俘获了他的欲望,把他变成了白日梦的猎物。   又联合马修一起,密谋暗杀维多利亚三世,可惜功亏一篑,暗杀失败,没能掏出她的记忆,还把英伦皇室闹得一团乱。   其实本来可以暗杀成功的,女王是真的年纪大了,年轻时盖世无双的大元素师,一个大苍茫术就能摧毁一个国家的水法实力,到了这把年纪,法杖都快拿不动了,体力神识全部退化,空有一身绝学又如何呢。   解无常要杀他,比杀解虚怀都容易。   解虚怀晚年,虽然全身残疾溃烂,坐在轮椅上不得动弹,但他毕竟是第七代画梦师,是亲手封印纷繁的存在,更有一双看穿一切人心的眼睛。   想要谋害他,在有这个念头之时,就会被他发现——他一旦躲进别的空间里,解无常就拿他没办法了。   解无常当年弑父,还真是费了一番苦工,而他刺杀维多利亚三世,只需一卷白日梦。   他现在想让谁死就让谁死,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执掌纯白的神,他自己就是万物起源。   可他却漏算了女王的底牌。   统治英伦三百年的传奇女王,护身道具自然多到不计其数,但这些都可以被纯白贯穿,解无常甚至还带来了念金天网,趁女王睡觉时联合马修一起封锁她的卧室,防止她躲进别的空间——对刺杀女王,解无常成竹在胸,却忘记了女王与利维坦结盟一事。   女王也是龙之眷属,是利维坦的眷属。   她受到的伤害将与所有海底古龙一起分担,只要她不想死,就没人能弄死她。   解无常也不蠢,刺杀失败他就立刻离去,除了一张念金天网,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而那网,正是次元研究所的东西,是美利星国的尖端科技造物,英伦皇室的怒火,呵呵,就烧向他们的邻居去吧。   解无常本来要撤,撤了另作打算,却又阴差阳错有了意外收获——   女王遭受重创,闭关疗伤,和利维坦一起住在海底,又把马修喊去密谈,马修作为皇室年轻一代里的杰出子孙,又新近研发出完美的「复活术」,被奇术界奉为改写时空定律的神话人物,正是风光无限之时,他就这么昂首挺胸地在无数人的羡艳目光里,去海底会见他的曾祖母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女王这是要把王位传给马修了。   可什么昭告都没等到,马修出海之后,也是什么话都没说,依旧兢兢业业地在他的教堂里当他的至高主教,继续用圣光治死一个个慕名而来的信徒。   那天之后,解无常就催着无间观音和纷繁回国了,理由是无间观音的身体需要休养。   这些事算不得什么机密,西方的媒体和记者们,在小公主私奔之后就一直把镜头放在他们英伦皇室的八卦上,女王被美利星国的恐怖分子重创,还留下一张念金天网,两国大使正在狗咬狗一嘴毛,二王子马修又突破了奇术极限,研发出了完美的复活术,人们正在翘首以待他的论文发表,还传言一旦他正式发表复活术的论文,他就能获得王位的传承。   这些新闻都已经在电视里播烂了。   不用纷繁细说,林雨行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觉得他们两个这是白跑了一趟、一场空么?”林雨行摇着扇子,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别忘了,马修是白日梦的猎物,他所念所想,所见所闻,解无常全部知道——用你的脑子想想,女王找马修密谈,必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现在解无常知道这件事了,他却不想让你知道。”   纷繁将信将疑:“他们两个又骗本座?”   “这次怕是你和无间观音都被他骗了。”   “到底是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林雨行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神仙,你要想知道那么复杂的问题,除非来给我打工,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调查。”   “算了,他们就那样,本座才懒得理。”纷繁大大咧咧地一脚踩在椅子上,“大骗子,别说三道四地就想赖掉我们的赌约,快,本座赢了,你答应的事呢!”   林雨行拿出了那卷芭芭拉的画像,丢给了纷繁。   “意志编写体?”纷繁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画梦师的手段,他自己都能画一堆出来呢,他不解,“本座要这玩意干什么,这一点也不快乐啊!”   “这是芭芭拉。”林雨行说,“泰拉国的大美人,在泰拉语里,这就是快乐的意思。”   又说:“我知道你没文化,你把他带给歌德,让诗人为你解读,我保证那是你从未感受过的快乐。”   纷繁才不肯承认自己没文化呢,“本座就信你一回。”他威胁道,“你要是骗人,本座把你的羡月楼连根拔起!”   歌德被软禁在泰拉国沿海的一个渔民的地窖里,解无常加了几十层防御结界,歌德无法逃脱,外面也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纷繁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他确实用了全力,但他期待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那画卷到了歌德手上,直接化为蝴蝶、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纷繁还以为那意志编写的画卷会落地变成人,然后给他表演什么戏法,配上诗人演奏逗他开心呢,却什么都没等到。   只等到歌德闭着眼睛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所以本座又被利用了?”纷繁气死了,掐着诗人的脖子,一副要把他掐死的样子,“大骗子还说你会解读啊!什么意思快说啊!”   歌德是一个褐发蓝眼的英伦青年,常年的艺术熏陶让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文雅的气质,即使在暗无天日的地窖被软禁许久,他也没有显出多少狼狈。   被一个比他矮小的少年掐住脖子,他也只是虚弱地笑笑:“画即是诗,诗即是画,诗画本无形,全在一念中……”   “啥玩意!说人话!”纷繁脸都气歪了,“戏耍本座!你想死吗!”   他正要暴怒时,正好听到地窖大门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解无常来了。   纷繁就放下了歌德,撕开空间躲了起来,暗中窥视。   解无常是带着无间观音一起来的。   无间观音似乎相当不满:“这个国家真是热死我了,大老远的,不让我睡觉,还让我亲自来……”   解无常正在安慰他:“老师你刚复活,身体需要定期保养,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万不可轻视啊!”   “我觉得我很好啊,一夜十八次都没问题,保什么养!”无间观音还在抱怨,“再说了你把诗人直接带去我府上不就好了,非要我千里迢迢传送过来……”   解无常颇有耐心地说:“歌德是全世界唯一能为老师保养身体的人,这个地方我下了重重禁制,别人找不到也想不到,如果把歌德带到神来国,老师你想想,你的死对头也在京都,小公主也在找老公,万一被他们把人抢走,你的身体可怎么办啊。”   “哼……真麻烦……”   在无间观音的认知里,自己复活后的身体需要吟游诗人的乐章洗礼,才能巩固生命能量,解无常说,一月一次,持续保养一年左右,就能彻底稳定下来,让他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那才是真正完美的复活。   还怂恿他说老师你经此一劫,修为必定大进,打败鹤井十三,打死羽上贺道,干掉华奇协全体,称霸东洋指日可待。   却没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什么身体保养,而是灵魂灌注需要维护。   无间观音的「复活」,就好像一个木偶被装上了智能芯片,使他拥有过去的实力、过往的记忆以及自我思考的能力,这就是诗人灵魂灌注的功效,和理想阿光、香山桐次机器人、自动阵法一样,都是意志编写体的一种格式体现。   画即是诗,诗即是画,歌德那话还真不是骗人。   灵魂灌注的优点是它属于先天奇术,最接近生命本源,被灌注的躯壳自己都不会察觉到自己是「假」的,别人更是看不出破绽。   缺点是需要定期「充电」,不然就会在日益损耗下停止运行,让躯壳重新变回行尸走肉的白痴。   当然,这种充电式维护,不是真的把无间观音连上插座,而是吟游诗人的一种乐章洗礼。   歌德经营的剧院,其实很多曲目都带着乐章洗礼的功效,所以他旗下的演员不用主动「充电」,也能在日常经营生活中得到滋养,只要他不说,他们就永远都会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和别人一样的人。   无间观音嘴里抱怨着,却在歌德奏响手风琴的第一时间,他所有的不满都被那空灵悠扬的音乐给一扫而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餍足填充在他空虚的心灵里,仿佛他是一尾干渴的鱼,生来就为了寻找这一湾盛满诗歌的泉水。   连躲在暗中的纷繁都被音乐打动,整个身心平静下来,他对大骗子的气愤都减了那么几分。   哼,明天再去找大骗子算账吧!   第二天一早,纷繁是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的。   无间观音复活以来,纷繁也住在这座豪华府邸,倒不是他想表忠心,是他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这里八千门客,勾心斗角,欲念沉浮,每一个都好玩极了。   但纷繁并不喜欢复活回来的人渣无无,因为臭老头每天都在发脾气,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炸,玩笑都开不起,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解无常说这是因为灵魂灌注不稳定,毕竟他死了两年,能把他还原成这样,歌德已经尽力了。   就在纷繁要去羡月楼算账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跌跌撞撞跑出来的人影。   不是人渣无无,是垃圾无无。   解无常见鬼了似的,从无间观音的卧室里狼狈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纷繁你搞什么!趁我睡觉把我搬到了他的房间里?”   纷繁一脸奇怪:“什么啊?我才睡醒啊。”   解无常不信:“不是你?”   纷繁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我明明在自己卧室睡觉的,但我一觉醒来人在无间的床上!”解无常用一种相当古怪的语气说,“我连人带枕头被搬了过去,睡衣睡裤都被脱光了,什么鬼啊!”   解无常是无梦人,不吃任何空间奇术,也不会梦游,纷繁摊手:“你自己喝多了跑过去的吧。”   解无常刚要说自己昨天没喝酒,无间观音已经抱着一个枕头出现在了卧室门口,颐指气使——“阿常!你为什么一个人起床了!”   解无常:??   “还吵醒老娘睡美容觉!”无间观音捏着嗓门,翘着兰花指,用一种纷繁从未听过的语气,“说吧,你要怎么惩罚自己!”   “噗嗤!”纷繁差点没笑出来,一夜不见,臭老头风格大变,胡须被他自己剃光了,头发用阴阳术整成了金色,还烫了个大波浪卷,而他身上,穿着一身蕾丝睡裙,也不知哪里弄来的,在三月的晨曦中,将他金枪不倒的身段衬得……曼妙无比。   解无常眼都要瞎了。   无间观音又娇滴滴地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你是木头吗!快来帮老娘穿衣服!”   解无常把一套造价昂贵的阴阳师长袍丢了过去,是无间观音向来喜欢的那种制式。   “噫!臭死了!”无间观音却尖叫起来,“阿常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吗!我才不穿你们臭男人的衣服!纷繁!快把老娘的绊尾幔拿来!”   无间府上的门客里,还真有几个泰拉国的女灵媒师,纷繁嗖地一声去她们衣柜里搬了一套衣服,嗖地一声回来了,无间观音还在跟解无常发脾气,骂他想睡他又不伺候他,想白嫖他,骂声大得整个府上的门客都听到了,全部围了过来看热闹。   解无常差点都要哭出来了,这什么鬼啊,灵魂灌注出BUG了吧!   就在八千门客的注视下,无间观音非要叫解无常给他穿上他最喜欢的泰拉宫廷绊尾幔,还嫌上面坠的珠宝不够,又亲自打开仓库,把最值钱的装饰品都拿了出来,命令解无常帮他固定到衣服上,一颗都不能少。   解无常很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臭老头直接打昏了带去给歌德修理,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无间观音名义上是他的恩师和义父,他名义上只是无间的义子,儿子伺候父亲,天经地义的事。   穿完了衣服,无间观音又命令解无常伺候他洗脸刷牙吃早饭,还因为漱口水不是冬虫城的寒蝉饮雪茶而把整个杯子摔到了解无常的脸上——“阿常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狐狸精了!连伺候老娘洗漱都不会了!”   这已经不是父子了吧,解无常直翻白眼,这是狗血乱伦了吧!   八千根脖子伸长了在看他们「父子」的闹剧。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语,有议论他不要脸胆敢觊觎无间大人的,有说他年下无畏勇气可嘉,还有那几个女灵媒师已经在讨论他们的攻受问题了!   却没人敢置喙无间观音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在八千门客心里,无间大人永远是他们的神。   解无常都要气死了,又不能发作,他的孝子形象扮演了好多年,决不能在一朝一夕被打破。   他只能憋屈地说没有。   无间观音于是露出了一个娇羞的笑容:“我就知道阿常最爱我了,阿常,为了奖励你的忠诚,我请你今天帮我做一件事哦!”   “什么……”解无常无力的声音。   “我要在京都开一个东洋最大的按摩店!”无间观音兴奋地说,“店名我都想好了,就开在这里,快快,赶紧把这个地方改造一下,我要让你们都领略我的绝活手艺!”   在八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解无常想跑又没的跑,也不能对门客们解释你们的老大出BUG了——这八千奇术师,他还有大用呢,必须让他们坚信无间观音的复活是真的,才能在不远的将来死心塌地跟着他去赫尔梅亚。   解无常只能一边哄着臭老头的突变脾气,一边试图向纷繁求助,想叫他赶紧去找歌德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可我不知道歌德在哪里啊。”纷繁憋着笑,装出一脸无辜,他特别不想离开,他看的都要笑死了。   这个人渣无无,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成了他的快乐源泉!还让垃圾无无头昏脑涨,露出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窘迫!   好玩!   解无常无奈之下把软禁诗人的地点告诉了纷繁,这货从神来去泰拉沿海只是瞬息的事,可他去而复返,只说了一句:“垃圾无无你是不是骗我,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啊!”   解无常不信,他以为是纷繁想看笑话,故意罢工。   白日梦一抖,解无常自己去了。   然后他黑着脸回来了。   歌德真的不见了。   他第一反应是林雨行和小公主他们把诗人救走了。   当下就怒气冲冲要率人去攻打羡月楼,歌德是他拿捏无间观音的关键人物,绝不能丢。   却没看到纷繁隐在嘴角的一抹笑意。   现在的人渣无无那么好玩,他才不会让诗人把他修回去呢!   大骗子这次竟然没骗他,芭芭拉的灵魂果然是快乐!   为了长久的快乐,他必须把歌德捏在自己手里!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106章 繁花狂骨 遗书 ◇   徐豌豆出院当天, 无间观音的豪宅已经被改建成了占地七万平米的按摩会所,徐豌豆捂着菊花回到玉港市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新闻和网路上铺天盖地都是他被十八个猛男征服的艳照, 全国人民都在看他「亲自下海」的笑话,他气得把电话都关机了,一点消息都不愿收到。   好像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出院的第一时刻, 徐豌豆就奔向了玉港,企图请求无常大人发动权力,帮他删掉所有负面内容,最好再给他报仇,把泰拉按摩店和羡月楼一锅端了。   徐豌豆发誓他们是联合在一起坑害他的, 以泰拉人的落后蒙昧,绝对不可能破解他的储物戒指, 如果没有羡月楼在后面算计他,他也不会这么惨。   “太可恨了!”徐豌豆咬牙切齿,“他们两人曾把呪术通过报刊印刷散播到全国,看了的人都死了,这次就请他们如法炮制, 谁敢再传播老子的裸照、议论老子的菊花, 就让他们全部去死吧!”   结果……   徐豌豆在无间观音的府邸门口, 哦, 现在已经改名为「快乐国度」,他就在那金光闪闪的招牌下,看到了自己的巨幅……广告视频。   正是徐豌豆被十八个泰拉猛男玩弄的镜头, 正在快乐国度门口洗脑循环播放, 镜头里的他, 眼泪鼻涕流了一床, 五官扭曲在一起,身上全是可疑的液体,一点马赛克都没打,又羞耻又可怕。   却配上了广告词——欢迎来到全世界最顶级的按摩世界,让你和豌豆先生拥有同样的快乐!   快乐个大头鬼啊!谁干的!   大庭广众之下侵犯他的肖像权!还散播他的视频!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豌豆当下就要喷出豌豆把广告屏砸个稀巴烂,却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公关拦住了,还一脸惊喜地迎接他:“啊呀!徐大人回来了!”   “徐大人你要发达了!无间大人钦定你为快乐国度的二号男公关!”   徐豌豆认得这个说话的人是无间府上的门客,一个来自玉港乡下的寻宝师,平时穿的破破烂烂,现在却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媚笑迎宾。   “怎么回事!”徐豌豆气炸了,指着广告屏骂道,“谁他妈干的!还不赶紧撤了!妈的,老子弄死他……”   那寻宝师却大惊小怪地说:“徐大人,这是无间大人亲自挂上的广告啊!您不知道吗?”   又有一人说:“无间大人看了您在网上的视频后,还把您好一顿夸奖呢!说您身先士卒,亲自站台,知道为他的大业努力宣传!您太贴心了!真是他前世的小棉袄!”   徐豌豆听得都要口吐白沫了:“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们说的!”   然后他就冲了进去,就看到了昔日八千门客汇聚的至高奇术府邸,现在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温柔乡。   八千门客已经变成了八千嫖客。   无间观音因为实现了开按摩店的梦想,特别高兴地赏了他的八千条狗每人能睡他一次的机会。   这之中,属徐豌豆功劳最大,因为他去羡月楼抓人不成反被爆菊的视频都已经流到海外去了,在网上的播放量达到了十亿次,无间观音不但没有觉得丢人而去想方设法切断传播删除视频,还特意找人扩散了好几轮,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多么美妙的广告啊!   出于对下属的感激,无间观音郑重宣布徐豌豆从此就是快乐国度的二号男公关!   头号男公关当然是解无常。   解无常这几天真是尝到了人生从未尝过的痛苦,比当年解虚怀说他是无梦人不能继承画梦师衣钵的时候还痛苦。   他不知道无间观音的灵魂灌注怎么就变成了泰拉国的一代名媛,热衷女装搞事业也就罢了,他竟然还热衷于给八千门客挨个排名,还搞出了什么优秀员工激励机制,叫八千门客去街头发传单去网上当水军、去宣传他的全世界最大的按摩夜店、去拉帮结伙氪金充值,还颁布了九九六加班系统,谁的业绩好谁就可以多睡他一次!   又信誓旦旦地说他要成为超越樱庭武藏的首富,又一身作天作地的贵妇脾气,不但让解无常贴身伺候他吃饭睡觉,还要伺候他和门客们睡觉……解无常每天都过得像在油煎火里似的,每天都想趁臭老头睡觉的时候把他打昏了送去检修,好好的一个灵魂灌注,怎么突然就出BUG了呢!   但一来歌德失踪,解无常分身乏力去找,二来无间观音连睡觉都要开着直播,说不能放过任何商机,所以他睡觉都有一大堆观众在网络彼端看他,还有一群门客在外面排着队等待翻牌,解无常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徐豌豆跑来找他哭诉的时候,他也只是气得大骂:“你还哭!老子还想哭呢!”   无间观音突变的日子里,最开心的当数纷繁了,他被无间观音钦定为服装造型师,负责替他安排每一天的穿着打扮,无间观音下令,要贵的,露的,还要大红大绿大紫的,上面还必须坠满珠宝!   解无常眼都要瞎了,臭老头「生前」还算是个审美犀利的大阴阳师,一身道袍冠冕,不怒自威于世,现在却成了一个狗血艳俗的花花贵妇,还自以为天下第一美。   纷繁当然是乐意之至,他高兴极了,横穿全世界去搜罗贵妇装用来打扮臭老头,甚至还潜入了大英博物馆,把第一次星际大战时英美联军从泰拉国家博物馆里抢走的芭芭拉十二套星座花嫁全部偷了回来、孝敬给无间观音。   芭芭拉生前耗资数亿设计的花嫁穿回无间观音身上时,好像这个泰拉第一美人真的回到了世间——如果能忽略无间观音粗犷的腿毛和胸毛的话。   纷繁于是好心地提醒他用阴阳术刮一刮毛。   可他不愿自己动手,非要叫徐豌豆和解无常伺候他剃毛,还要开直播吸金。   那两人简直想死。   解无常无数次叫纷繁去把诗人找回来,纷繁只说:“我真的找不到啊,可能被小公主救回去藏起来了吧。”   “这世上还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是你找不到的吗!”   解无常气得吐血,以为他就想看热闹,在消极怠工,纷繁却早就找好了借口:“我猜歌德被藏到西大洋的海底去了吧,维多利亚三世闭关的地方,古龙利维坦的地盘,那里我可不敢硬闯,我还没活够呢!”   古龙和古神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纷繁单打独斗是不怕,但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而利维坦在海底繁衍万年,不知多少后代旁支,他一个人硬闯,引动古龙的怒火,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解无常无语,这难道还要怪他们把女王打伤了、让利维坦打开了领地大门吗!   解无常的耐心终于在一个春日的午后用光了。   这一天,府上张灯结彩,无间观音认为最近业绩很好,就心花怒放地宴请了许多大人物前来参加盛宴,什么马来男神,菲律首富,印加神厨,泰拉巫师……连正在吵得不可开交的英伦大使和美利星大使都受邀而来,来观摩这号称银河系第一豪华的夜总会。   英伦皇室二王子马修也来了。   他是被解无常请过来的,却以这位至高大主教的治疗能力,都对现在这个状况的无间观音一筹莫展。   马修皱眉:“明明上次见到无间大人的时候,他还威风凛凛的啊!”   解无常脸都是黑的,如果有人能看清他的脸色的话:“我怀疑是有人谋害他,还躲进了西大洋利维坦的地盘,你有办法去那里吗?”   “不能。”马修说,“那是绝密禁地,只有历代王位继承者能去,我也就女王亲自召唤我的时候去过一次。”   “唉!我已经受不了他了!”   解无常叹气,他又不能告诉马修无间观音复活的真相,因为马修就是相信有完美复活术,才成为白日梦的猎物、能受他蛊惑操纵的。   一旦这份信念被打破,网里的虫子就脱困了。   “我有圣光净化术和福音洗礼大法可以给他试试……”马修一脸认真地说,“不能保证治好,但我能保证治死他。”   然而并没有给他一展医术的机会。   当着菲律首富的面,无间观音大吹特吹自己的按摩绝活有多好,还叫头号男公关——阿常来当场示范。   解无常被命令脱下裤子,让菲律首富当着上万人的面,在他身上探索泰拉绝活的真谛。   众人的淫笑和起哄里,解无常终于爆发了。   他不记得他那天暴怒而起,打伤了多少人,又把辛苦装修好的府邸打坏了多少间房子,他受不了了,这种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他必须加快历史进程!   就在那天晚上,无间观音翘着兰花指,喝着寒蝉饮雪茶,质问他为什么不识好歹、砸他门面、丢他脸、还造成他无数损失时,解无常沉着声音说:“我是在愤怒你不思进取!”   “老娘哪里不思进取了!”无间观音不怒反笑,“别以为老娘疼爱你,给你脸,赏你共寝,你就可以反客为主!”   “我说的是实话。”解无常用一种不卑不亢的语气,“你现在掌握的,根本不是世界第一按摩绝活,你却自以为是,以为光靠色相就能征服全世界的男人!”   “放屁!”首座之人爆粗口了,“老娘对于泰拉十八式的领悟,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深刻!”   “不。”解无常否定他,“你领悟的只是皮毛而已,真正的绝学并不在泰拉。”   “在哪?”   “在赫尔梅亚。”他说,“古金字塔的祭司才掌握着真正的秘术,在古代被称为阳炎八十一式,后来流传到泰拉那些的,真的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对于按摩秘术的渴望让无间观音躯壳里的芭芭拉意志产生了兴趣,他不生气了,还两眼放光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确实听说过那个一夜之间灭国的国家,曾经有多么灿烂的文明……”   “是真的。”解无常说,“我在赫尔梅亚修行三十年,锻造白日梦,我有幸在遗迹断层里见过那些传世壁画,我知道埋在哪里。”   无间观音一摔杯子:“那你还不快带我去!!”   “还得把你的八千门客也带上。”解无常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修行古代绝学,没人帮助怎么行。”   于是无间观音直接闭店谢客,准备搞两艘大渡轮把人都运过去。   八千个人,如果用空间传送手段一下子传过去的话,必定会引起空间剧烈震荡,就算解无常关闭星云台的监控,那空间震荡和坍塌的能量也会为他们自己带来灾难,小而多次的传送又太麻烦,最可靠的办法还是用两艘大渡轮,把人都运过去。   有白日梦的遮掩,他都不用关闭航线的监控,一样能神不知鬼不觉。   八千门客得知了无间大人要带他们去沙漠修行古代秘术的时候,高兴得就像过年一样,一个个都感慨着果然没有跟错人,无间大人就算改行换业,也还是他们的神啊!   全然不知死亡的阴云早就笼罩在他们头顶。   林雨行就是在第二天接到华奇协的传信的。   燕辞梁已经在星云台发现赫尔梅亚沙漠的监控正在被逐个区域地关闭。   “他终于下定决心了。”林雨行笑了,脸上是贤人从未见过的快意,好像他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一生。   “我们也该出发了,是时候彻底解决他了。”   他们改装过的飞船,去赫尔梅亚只要七天,比解无常的两艘大渡轮要快的多,可以赶在他们前面,提早去那里做准备。   林雨行不慌不忙地收拾行李,法器,材料,道具,他筹谋万全,又对羡月楼的小朋友们交代一番,还把羡月楼在时间停滞之所的真实坐标告诉了秀千代和羽上贺道,说万一有人入侵,你们要如何如何应对。   那两人都想一起去。   “羡月先生!带上我一起啊!”秀千代甩着尾巴,“这里有老头就够了!让我去!我可以帮你们开船!帮你们暖床!”   “明显应该我去啊!我可以督促你们生孩子!”老头挤开了秀千代,还鄙视她,“你一条狗你懂什么!”   秀千代作势就要咬他屁股,贤人已经替她开骂了,她正要得意果然我家羡月先生没白疼你,就听到贤人说——“谁说我们要生孩子啊!你不要自作主张啊,好好在家里遛狗,一把年纪了就给我安分点……”   秀:?   老头不服气:“你们是不会生孩子吧!更要带我去啊!我去现场指导你们!”   “滚啊你在场我们才生不出来啊!”   “你不带我去,你们生了孩子出来谁帮你抱啊!”老头嚷嚷着不肯罢休,被阿光拉了拉袖子。   阿光弱弱地说:“爷爷,他们都没怀呢,生孩子哪有那么快……”   正好放学的林珰也跑过来给老头普及国中课本的生物遗传知识,却到了晚饭的时候老头仍在哼哼,说他不信科学,说他的生子呪只要吃下去,连石头都能生出娃娃来!   林雨行今天倒是没怎么生气。   还在花间月下对贤人说:“你祖父其实是不放心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的意愿。”   “我也知道……”贤人抱着王八蛋,他们正在院子里梅花树下的桌边喝酒赏月。   别问梅花为什么开在三月里。   贤人抵着怀里人的软发磨蹭,语声沉沉的问他:“此去很危险吗?”   “还好。”林雨行笑了笑,像是在讨论他们今天晚上用什么姿势、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轻松又温柔,“王没会和我们一起去,天塌下来都有那条恶龙顶着,轮不到你我出什么事。”   又说:“哦,对了,他现在已经改名叫王有了。”   换作平常,贤人早就笑死了,可现在反而王八蛋越轻松,贤人就越紧张,明明幽暗星域生死虫洞都经历过了,明明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占领过了,贤人却还是提心吊胆地、生怕一不小心又失去了他。   贤人有丰富的被骗经验,所以这方面异常敏感。   王八蛋装得越像个没事人一样,他越能感觉到此行危险重重,因为老头都亲自开口要一起去了,以他自己的方式。   贤人和老头共处那么多年,他深深明白,这个混不正经的老东西,实际上是个人精,他就算什么都不问,也知道危险,也想护佑他们两个小鬼平安周全。   然后林雨行主动拒绝了他。   还保证了自己一定会让贤人安全完整地回来的。   “可你自己呢?”   贤人问他,“解无常要召唤的可是奇术新星啊,不是一头怪兽,也不是一座火山,是一整个虚空的核心啊,你却说的好像我们就是去度个假那么简单?”   “哦,那就再陪贤人看星星吧。”王八蛋眯着眼说,“沙漠里的星星,特别迷人哦,我当年和樱庭武藏就看了好多好多的星星,还给他们取了名字,可惜在城市里根本见不到那些星星,雾霾太严重了……”   贤人一点都没吃醋,贤人抓着正题不放:“在你的计划里,你自己要做什么?”   “贤人,我困了。”   “告诉我。”贤人威胁他,“还是你想我今天晚上把你操死,让你一个月没有下床的力气,然后错过一切?”   “贤人不会那么对我的。”   “你可以不信试试!”   “好吧。”林雨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丢在桌上,“我遗书都写好了哦。”   贤人心里咯噔一下。   丰神俊朗的神明面目,在绮丽月色之下,瞬间覆上了霜雪。   他果然没想错……   昨天晚上,王八蛋就像喝了狂热剂一样,抓着他整整斗法了一夜,先是在王八蛋自己的阁楼里,从床上斗到地上,从地上斗到浴室,又嫌不够,明明洗完了睡了又爬起来,抱了两坛酒跑到院子里,说要和贤人比酒量,贤人当然比不过他,所以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撩起他的睡袍把他背过身去按在梅花树下。   三月的梅花开的格外旺盛,一半是生子呪茶水的浇灌,一半是羡月先生自己的浇灌。   他还倔强地扬起下巴,瞪着贤人,哑哑地抗议:“贤人也有份!”   月色与潮水都映在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王八蛋很少主动开口说什么,更少主动索求什么,可那一刻,贤人发誓王八蛋是爱他的,那双月夜狂花似的眼中,是清清楚楚的情动和爱意——不是因为贤人把什么都掏给他了,相反,在太阳落山之前,那份眷恋与情意就已经镌刻在了那里。   如神明前世风干的泪痕。   所以昨天夜里,王八蛋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不是第一次那么渴望贤人耗尽法力对待他,可贤人后来抱着他回去后,并没有睡着,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把院子搞得一塌糊涂,也不是因为王八蛋心爱的梅花树被他们摧残得断了好几棵,虽然每次王八蛋法力失控、融化到只会喊他名字的时候,贤人心里都会满足的要死,但绝不是因为这样他才睡不着。   他觉得大概是神明血脉还在沸腾不止息,他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怀念着他们的每一次负距离斗法。   然后在他怀里软软地趴着的王八蛋就起来了,还丢了个昏睡呪给他。   简直和二十年前的他一样恶劣。   贤人清醒的时候,当然是不可能被呪翻的,他假装中招,就由着王八蛋爬起来,去到二楼画室,披了衣坐在灯下,异常入神地在那里写写画画。   贤人暗中窥探,看着他写了长长的一封信。   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贤人都要哭了:“你不是说好不会不告而别的吗!”   王八蛋理所当然:“所以我写了遗书给贤人呀,这就不算我食言哦。”   贤人颤抖着打开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他简直无法描述自己在拆信时的心情……他这一生,从未收到过王八蛋的什么情书,连情诗都没收到过一首。   第一次收到他的信,竟然直接就是遗书。   这副铁打的身躯以无可自控的幅度颤抖着,他几乎就要抱不住怀里的人。   【贤人吾爱,见字如面。】   才看第一行字,贤人就泪如雨下。   连王八蛋什么时候从他怀里跳走了他都没发现。   直到这位年轻阴阳师的神情由哀变惑,由惑变惊,由惊变怒,然后在花间月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王!八!蛋!!”   那吼声大到秀千代的狗窝都被他掀翻了。   满地纷飞的狗毛中,贤人才发现想揍人都找不到人了……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107章 繁花狂骨 压轴 ◇   “贤人吾爱, 见字如面:  吾曾羡月,曾嗟叹,叹晴日迟迟, 相见不识。   吾一生诸多憾事,唯贤人藉吾幸之。   流年寂日,相濡于世, 今当远去,浮生行止。  沙海红尘,自谋新诗,运命几何,无畏之志。  唯此一事, 须与贤人细细表之……  ……”   洋洋洒洒数千字,字迹清雅隽秀, 行文含蓄内敛,确实见字如面——如果能忽略信中所写内容的话。   贤人的华语水平也就看小黄文不用查字典的程度,文绉绉的东西他只能看懂一半,他看得前半部分真的就是遗书,看的这个铁打的汉子眼泪都大颗大颗落在信纸上, 又慌张地赶紧用呪术蒸发掉, 生怕玷污了挚爱的字迹。   开篇王八蛋对寂寂一生的感怀结束之后, 就开始描绘如果有来生, 他要与贤人自小就相识,相伴做同窗,一起翱翔在知识的天空, 一起走上通天的大道。   到这里贤人还在抹泪。   直到贤人看到了中间与后半……   王八蛋整整写了三千字他要怎么娶贤人, 怎么把贤人干到讨饶。   “林家有子, 彼年十八, 无边法力,横刀立马,娶妻为一男子,姓羽上名贤人,同窗少年阴阳师是也,众友亲朋皆恭贺之……新婚当夜,贤人伏案,吾持风林火山,千里奔袭,如蛟龙潜海,如巨蛇入渊……”   写到最后,王八蛋写了一句白话文。   像是为了保证贤人能看懂,他写道:“来生太远,不如今生贤人就嫁给我,我要娶羽上贤人为妻,携手到老,永不分离,等见了王会长,我要叫他亲自给我们主持婚礼!”   还补充了一句:“我以华奇协总指挥使的身份在此宣告,贤人的入会申请条件,不是一百万字的申请书,而是嫁给老子我!”   是宣告,单方面的宣告,会长和贤人都抗议也没用的那种宣告。   贤人看得又哭又笑又气,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报复他!   因为昨天被他们两个摧残折断的梅花树下,贤人说了一句:“林先生,你的(泪)水都能淹没整个梅园了……”   王八蛋之所以是王八蛋,就是他绝不会自己一个人吃亏。   必须让贤人哭回来才行!   王八蛋是半夜才出现的,也不知跑去哪了,贤人没睡,一直在等他,等他老老实实承认到底谁娶谁!   王八蛋没事人一样,掀开被子就往贤人怀里钻,到了暖春,这个人的体温也低于常人,贤人知道他特别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吻上他的后颈,感受他活生生跳动的脉搏的时候,贤人生了半天的气已经消散无踪了。   这个人却一直蜷缩着身子,半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贤人掀起被子,发现他胸前的伤口裂开了两道,正在要命地疼着,“你去哪了?搞成这样?”   “去了趟玉港。”王八蛋缓了一会才道,“解无常……他们今夜就出发了,同去的有无间观音和纷繁,还带上了八千门客,我在他们的船上做了标记,方便之后行事。”   又说:“本来不必赶着回来,但是我……我想见贤人,在这最后一夜。”   贤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傻子……”贤人蹭着他的软发,“既然那么喜欢我,等我们从赫尔梅亚回来,我娶你回家,好不好?”   “明明是我娶贤人!”他还在抗议,但到底两地奔波,又累又疼,在贤人的伺候中,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天还没亮,林雨行也没交代什么,直接拎起地元素毯子,和贤人一起开上飞船就走了。   先是去的台州岛,接上了王会长。   一见到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会长!我在梦中的羡月楼修建了一个仓库哦,特意存放你的一半遗产,你什么时候来参观一下?”   “会长,我想娶贤人当老婆,你看我们华奇协家大业大,这贺礼肯定不能少我,要不你再给我几座山意思一下,我那仓库修建的太大了,现在还空了好多呢。”   “会长,我看你地下室空气不好,湿气还大,黄金放在那里容易生锈,建议你交给我保管哦,我那负时间里的正时空,连死人都可以永久保鲜……”   王没终于爆炸了:“黄金怎么可能生锈!!”   “哎呀,你以前也说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坠入爱河。”王八蛋眼波流转,“这不就要讨老婆了吗……”   “会长……”贤人挣扎,“我宁愿写一百万字……”   “你们两个能活着回来再说,那是奇术新星召唤现场,相当于核爆炸的中心。”王没狠狠地说,“别把小命都丢了,那只能让秋音妈妈给你们主持冥婚了!”   林雨行脸上却还挂着笑容:“原来会长也知道太阳尖顶的真相呀?”   “我不知道。”王没说,“我只是见过第一颗奇术新星降临的起因。”   ——五千年前,正是大夏王的后代夏元称霸半个地球的时候,这位英勇善战的帝王,有智谋,有远略,开疆拓土,万民归心,他一统华夏之后,又渴望长生不老,他想永远地坐在他的王位上,于是带八千术士出海,寻找传说中的永生之地。   他找了许多年都无果,直到他老眼昏花,陷入了一处时空裂隙。   裂隙的尽头,是域外虚空。   八千术士为了救他,全部葬身在那里。   那其实是个很纯粹的冷兵器时代,八千术士也不是现在的奇术师,只是当时修仙炼丹的方士罢了,说白了,都是一群封建迷信的炮灰,根本没有什么异能。   最后夏元的船队,包括他自己,都被卷入时空乱流,身死如飞灰。   却因为八千生命能量的激发,导致时空乱流的传导下,域外虚空发生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最终引动了第一颗奇术新星降临到了这片星域,从此世界格局大改,当时前去调查夏元皇帝失踪之谜的后代们,没有当场死在奇术新星辐射里的,回来后都发生了基因变异,拥有了远胜于常人的血统能力,成了人类的第一代奇术师。   王没能知道这些史书里不曾记载的真相,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也感知到了夏元发自血脉的绝望求救,王没作为先祖之龙,憎恨夏渊与他的后代的同时,又有着一种责任感与保护欲,可惜夏元没能撑到先祖到来,因为时空乱流的不规则随机性,王没找到失事船队残骸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原来这就是五千年前的谜题……”林雨行摸了摸下巴,“那会长知道第二颗奇术新星的召唤吗?就是太阳尖顶之谜。”   王没说:“我只知道利维坦去救了场火。”   “呵。”林雨行发出了一声冷笑,“还真是西方人的风格,可事实上……”   两千年前,古代阳炎帝国的文明发展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超越了地球上的任何一个时代,他们的先祖正是在第一颗奇术新星降临时的受益者,获得了能够预言未来的血统——从预言获得的超前理念,让他们的奇术与科技飞速发展,成为第一个离开地球、远渡银河的帝国。   因为祭司们预言以后会有一场银河系大洗牌,地球会被打得四分五裂,他们既然已经有能力离开地球自谋发展,就不必掺和后来的战争。   在名为赫尔梅亚的绿洲星域里,他们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还时不时地回地球去显摆,在尼罗河畔建造了当时的人工力不可能造出来的金字塔,被人类奉为神迹,将他们称为金字塔祭司。   超前的文明,让阳炎帝国决定召唤第二颗奇术新星来拓展目前的奇术格局,从物理、法术、精神之外,带来第四系——时空。   就好像雄鹰展翅离开陆地,祭司们认为必须掌握时空定律、自由使用时空法则,才能让文明突破瓶颈、发展到新的高度。   那几乎是拔高一个维度的提升。   却不知怎么的,召唤出了意外,他们效仿夏元失事,用八千活人当献祭,妄图引动已经成熟的奇术新星坠落下来,结果引动失败,还让绿洲变成了一片火海。   历史记载,祭司们降临地球,让伊丽莎白一世带着海洋古龙利维坦前去救火,地狱天火最终被扑灭。   但事实上,女王不是去救火,而是去添油生火——是阳炎帝国的超前文明,让祭司们即使召唤失败,也很快发现了原因,他们计算出现在献祭八千活人的能量已经不够了,还需要献祭一个神明作为催化剂,这是一个指数级的需求增量。   他们自己也有神明后裔,他们当然舍不得。   于是和当时的英伦女王达成了一个秘密交易——让女王骗一条古龙去当祭品,女王也因此得到了召唤的秘密——第三颗奇术新星的召唤,理论计算需要八十万活人的生命能量,加上一个古神作为催化。   回去后,女王发动全国奔丧,为「救火牺牲」的利维坦设立国家哀悼日,还与利维坦的后代们互为眷属,亲如一家,在西大洋海底将它们奉为神话。   直到这个秘密在很多年后,被周游列国寻找虚空起源的解良人和程万锦发现,他们于是将它设为世界三大谜题之压轴,把太阳尖顶之谜留在了英伦皇家图书馆,让奥秘圣所的一代代学子们苦思冥想寻求解答。   这般嘲讽,还真是他们两人的作风。   听到这里王没已经跳了起来:“那你还让我去孵蛋,岂不是要献祭我来完成召唤仪式?!”   林雨行失笑:“会长大人你还要给我们主持婚礼呢,你放心,解无常有很好的祭品了。”   “卧槽,纷繁?!”贤人瞪大了眼,“他自己知道吗?”   “当然不知,这个秘密现在只有解无常一个人知道,我猜他用复活术的诱惑控制了马修,是从马修的记忆里得知的。”林雨行眨了眨眼,“所以消灭解无常根本无需你我动手,纷繁自会动手……良人把这个谜题留给我,也是暗示我,怎么为师父报仇。”   “你们这师门真是……”贤人感慨道,“大的算计小的,小的算计大的,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会玩。”   王八蛋补充道:“还都爱上了男人。”   同一时刻,正在渡轮上欣赏无间观音心情大好、在星河里跳起了脱衣舞而引发八千嫖客的阵阵喝彩的纷繁,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奇怪。”少年吸了吸鼻子,“是谁在想我?”   作者有话说:   沙海红尘,自谋新诗,出自「昨日新诗今日酒,红尘沙海四十秋」。作者:我;   感冒了一直在昏睡,见谅。   ——   感谢在2021-12-03 23:56:20-2021-12-05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醉无眠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在、554992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遗忘 90瓶;暴躁修二、谈木 20瓶;l先生的猫猫 14瓶;send魔师 10瓶;帛唐归钧 3瓶;天殇花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繁花狂骨 沙海 ◇   因为屏蔽呪、噤声呪、隔绝结界等等, 都对古龙无效,所以一周的航程里,王会长每天都想自戳双耳——   “你们能不能别搞出那么大声!”   “消停一天会死吗!啊!我受不了!”   “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林微生你别叫了我再给你一座山行不行!啊!你给我闭嘴啊!!”“十座。”那人竟然还能分神出来讨价还价。   可怜的会长大人气得跑去驾驶室亲自开船, 他的愤怒让他码足火力,飞船因此有了额外的动力加速度,这让他们比预定时间更早了一天就到达。   赫尔梅亚一片昏黄, 两千年前还是世外绿洲的星域,在那场地狱天火里烧得什么都没剩下,如今万丈黄沙,遮天蔽日,连一棵树都找不到了。   气候干燥又炎热。   他们三人里, 只有贤人是第一次来,他已经热得把上衣全脱了, 光着一身精壮的膀子,还鄙视另外两人——王八蛋就算了,他本来就身虚体弱,可王会长也闷在一身厚重黑袍里,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一会你就知道了。”会长冷笑, “无知小子。”   赫尔梅亚无边无际, 整片星域有十个神来国那么大, 而且充满了时空裂隙、沙尘风暴、涡流陷阱、以及非常不稳定的奇术能量, 他们不得不把飞船停在外围,徒步赶路前进,因为飞船的磁场会导致断层动荡, 这些空间本来就摇摇欲坠, 一旦坍塌, 牵一发动全身, 就会在沙漠里掀起巨大的能量风暴。   所以他们一开始还能用空间跃迁赶路,越往沙漠深处,越是只能放慢速度,这里的时空断层太过危险,很多地方甚至呈蜂窝状破碎,不知通向何处,使用空间跃迁之类的手段很可能把自己都给撕裂,为了保险,他们后来只能用疾风步、加速术、御虚诀、风行术之类的法术赶路,这已经是脚力的极限了。   “从这里去到黑金字塔,以我们的速度,大概十五日的行程。”林雨行在一张完整的赫尔梅亚地图上画出路线,“这条是我们的路线,这条是解无常他们应该会走的路线,安全平稳,没有太多危险,适合八千人行进,就是慢了一些,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晚于我们五日到达。”   “我们只有五日的时间,登上黑金字塔的太阳尖顶,在那里提早布置。”   “贤人,其实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最后说,“我没有真正去过黑金字塔内部,那里重重禁制,死亡绝地,两千年来没有任何探险者成功登顶过,我只有理论上的解法,若到时出了意外,希望你能和王会长安全返回,不必管我。”   贤人瞪着他:“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我原本打算一个人来的。”他叹了口气,“叫上你们两个,是我这副身子实在太糟糕,必须依赖你们出力才行,贤人,原谅我把你当我的利刃与棋子……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带着阿光和林珰去华奇协,接替我的位置,好好抚养他们两个长大,我……如果有来生,我会回来找你的。”   “人是没有来生的。”说话的是王没,“我眼见万年岁月,只见痴人,不见来生。”   林雨行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会长,要是我能活着回去,我要娶贤人当老婆,你给我证婚哦。”   “我怀疑你在看不起我。”王没发出了一声冷哼,“我大不了就把这赫尔梅亚打碎了,沙子搬回去给我的幽暗星域盖房子,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你们两个小鬼的生命?”   “……”林雨行摇了摇头,收好地图就走了,古龙的血液里流淌的是仇恨与暴力,许多东西他用言语解释并没有用,等到了目的地,那条恶龙才会知道什么是神迹。   那是矗立在无边沙海里的黑暗金字塔,王没或许见过,但他绝不知道黑金字塔的恐怖,这些如同神迹的建筑,在赫尔梅亚还是绿洲的时候就存在了。   那根本不是阳炎帝国的超前文明建造起来的,他们自己建造的所有东西都在灭国之后风化沉埋了,人力终究抵不过岁月的倾轧。   唯有未知文明留在这里的黑暗金字塔,在宇宙星河变迁里,也依旧高高屹立,岿然不动,风吹雨打不知几万年,仍是光洁如新,一丝破损都不见。   高傲的金字塔祭司将它奉为神迹,而黑暗金字塔的顶层,被称为太阳尖顶的地方,就是整个银河系的玄奥坐标的集结点,在那里引动能量,就能让奇术新星在成熟之后轰然降临。   除了古代阳炎帝国的祭司,没有人知道怎么登上太阳尖顶,解良人和程万锦追寻了半辈子的答案,也只是一个理论解,作为世界三大谜题的压轴,他们留给了林雨行这位后辈。   林雨行自己确实没什么把握,但这又是消灭解无常的唯一机会。   持有白日梦的解无常,对林雨行而言,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存在,哪怕他全盛时期,都拿这个免疫时空法则的人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这些都会成为解无常登上太阳尖顶的最大助力——黑金字塔里由时空法则构建的无数生死机关,寻常人举步维艰,对无梦人来说,却是畅通无阻。   所以林雨行即使比他们早五日到达,也不一定能赶在解无常之前就登上太阳尖顶。   但这又是最大的时限了,因为黑金字塔处于星云台的重点监控之下,平时有什么冒险者想冒死破塔想一举成名,都会成为新闻——去沙海寻宝的探险者络绎不绝,但有胆闯入黑暗金字塔的人却少之又少,谁都知道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只有解无常为了方便自己行事而关闭星云台监控之后,林雨行才能趁机下手。   三日后。   三人已经离开了冒险者众多的赫尔梅亚外围,来到了沙漠深处。   气候一下子寒冷起来,他们也放慢了脚步。   连贤人这副火热热的躯体都在王没的嘲讽里,可耻地穿上了衣服,赫尔梅亚深处的寒冷,不仅仅是因为罕无人至的荒凉,更多的,是空间断层里渗出来的冷意,那是来自域外虚空的寒冷,白日太阳照射下来,温度和光线一起都被断层吸走,细软的沙子也变得冷硬无比,仿佛踩在冻土之上。   暖风呪之类的取暖法术也是效果大减,热量全被随处可见的断层给吸收走了。   到了第五日,林雨行的身体就开始有些撑不住了,他裹着厚厚的斗篷,长长的睫毛上覆着一层霜,嘴唇冻得发白,骨节嶙峋的手指紧紧攥着贤人,他本来在外围用空间跃迁赶路时就很不好受,身上的伤越开越多,贤人心疼死了,他提议休息,但林雨行并不想放慢行程,他怕来不及。   “月夜之海……这是普通人能到达的极限了。”   林雨行摊开地图,整个赫尔梅亚沙海分为五层,由外到里,分别为烈日之海、歧路之海、月夜之海、风暴之海,繁花之海。   他们穿越极易迷失方向的歧路层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那个地方磁场混乱,加上断层陷阱防不胜防,常年坑死无数冒险者,他们一路上踩到了好几副被沙子掩埋的人类骸骨,被野兽啃得东一块西一块,形状凄惨,多是普通人类和不入流的奇术师,歧路沙海坑不到他们三个,仅用了三日他们就来到了月夜沙海。   因为阳光都被断层和裂隙给吞没了,所以白天黑夜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区别,目光所见的,只有沙层反射出来的微光,如月夜凄清,涣散一片。   这是林雨行17岁时参加的远征队所到达的终点。   当年的队旗还插在这里飘荡,贤人数了数,足有成千上百面形状格式的大旗,用耐寒耐风的材料制成,非常壮观地立在沙海之中,象征着普通人类考察队的足迹与胜利,在昏暗的天色里猎猎昭彰了许多年。   月夜沙海非常绮丽,却也危机重重,许多前来寻宝的奇术师都会在这里止步,因为这里在地形坑人、气候严寒的同时,还分布着数不清的变异野兽。   都是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时,被辐射污染而发生血统变异的沙漠野兽的后代。   所幸有王没这头恶龙在这里,都不用贤人出手,这些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野兽一看到王会长身为龙的那部分,就全部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最好笑的是一群岩石巨兽,想仗着皮糙肉厚冲过来把他们三个都吃了,却在恶龙一口龙息之下,纷纷吓得反向开大跑了……   他们也就走得慢了一些,倒也一路无碍。   就是林雨行难受的很,又冷又疼,又拒绝贤人扛起他,非要自己走,还说贤人灌了这么多纯白给我,我怎么都算是半个神明了,既是神明,那我的座驾至少也得是一条龙啊。   然后那双覆着霜雪的杏眼就一直盯着王没身为龙的部分。   王没:??   王没:“滚啊!!”   第七日,他们来到了赫尔梅亚气候最恶劣的风暴之海,顾名思义,除了时空风暴乱流之外,这里还充满了频繁又不规则的雷击,每一击都堪比闪电风暴之类的风元素高阶法术,这是天地之力,非常人所能抗衡,普通的法器都会被一下劈碎,古往今来,到达这里的基本都是身怀绝学的奇术师了。   所幸有贤人在,身为一个毕业级元素师,他可以轻松应付这些自然灾难,加上还有林雨行这么一个智商卓绝的人在这里,他们两个联手之下,反而能利用雷击之中丰沛的风元素,来加速推动他们的脚力,他们几乎是飞着走的,又疯狂又惊心——在王没一路的「你们不想活了吗」「还在路上就要我给你们收尸了吗」「你们要比翼双飞结冥婚吗」的咒骂里,第十日他们就走出风暴沙海了,比预计还快了一天。   在贤人的强行要求下,他们在最后一层沙海外围修整了半日。   整整十日不眠不休的赶路让林雨行这个素来有洁癖的人都狼狈不已,围巾斗篷和一头细碎的软发里,全是沙子,贤人也不管王会长在一边看着,他撑起帐篷后,直接生了火,脱了林雨行的衣服,给他仔细地清理伤口,林雨行确实累极了,连一声疼都不喊,抓着贤人的衣领,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所幸他们带的火石材料足够,原地生火,终于是有了一些暖意。   贤人法力无边,他无所谓休息,他只想看着心爱的人的睡颜,他永远看不够这张绝致动人又隐忍含蓄的脸。   看着看着,年轻阴阳师就开始咽口水。   他不是没有趁王八蛋熟睡的时候搞过他,通常都是换来他几声不满的哼哼,以及他被搞醒后的反击和压榨。   可现在这个时候,贤人是真的不想吵他休息。   却又不断地想起他那番几乎是托孤的话,想起会长那句“只见痴人,不见来生。”   前路危机四伏,未来晦暗不明,贤人心里揪成一团,他永远不会阻止王八蛋做任何事,哪怕他要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他也一定奉陪到底,因为他知道这是王八蛋的本来面目,又疯狂又决绝,而他爱的,也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在樱庭故居说把一颗真心留给他的时候,贤人就知道,他这一辈子,是栽在了这个混蛋身上,从此余生,他要活,就陪他活,他要死,就欣然送之,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无需告别,所谓遗书也不过是一纸求婚宣言。   他是真的想在这抢来的片刻再拥有他一回。   贤人抱着他,怀里的人闭着眼,睫毛随着呼吸颤动着,眉间是微微的折痕,好像在睡梦中都不肯放下心中的算计,贤人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眉间,试图吻平那道折痕,结果……   明明还在熟睡,王八蛋的双腿已经十分自然地缠上了他的腰。   贤人用法术传音:“会长。”   王没:“?”   贤人:“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王没:“不,我要烤火。”   那贤人就不管他了,反正他们两个都是不要脸皮的,贤人当即就对怀里的人丢出了一个裤子消失术。   ……王没最后还是自戳双目出去了。   可怜的万年古龙,连个帐篷都没的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帐篷里的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又激烈又温柔,又鲜活又情动。   然后王没身为人的部分和身为龙的部分也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因为恶龙想一口龙息把帐篷和帐篷里的两人都烧成灰,而尚有理智的人身不得不阻止恶龙的暴走。   第十日的傍晚,他们进入了繁花之海。   沙漠里当然不会开花。   目之所及,万里无垠的沙海之中,是星罗密布一样的血色花朵,小如拳头,大如圆盘,有一些埋在沙海底下,有一些浮于表层,还有一些飘荡在空中,无声无息,鲜红诡异,衬着月白色的沙海,格外美丽,也格外地……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必须小心。”林雨行告诫贤人,“这些是时空被奇术新星烧毁后留下的奇点,触之不死也会变成残废,还可能发生血统变异,那上面至今还残留着辐射能量。”   “变异好啊!”只有王没还在大叫,“把你们两个之中的一个变成女的吧!我受不了你们了!!”   却被林雨行命令让他开路。   说古龙应该不怕这个,会长,轮到你实现人生价值了。   王没:“??你就不怕我变异了吗!?”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写的有点慢,因为推翻了原有的好几版构思,最终决定了这版我自己认为最好看的。 第109章 繁花狂骨 黑塔 ◇   得益于恶龙的暴力开路, 第十四日的中午,他们就顺畅无阻地到达了繁花之海的中心、整片赫尔梅亚沙漠的最深处。   那些让无数冒险者望而却步的辐射奇点,在恶龙的龙息之下, 都被扫荡到一旁,但他们通过之后,林雨行又让他扫了回去, 覆盖掉有人来过的踪迹。   王没的鼻子里都在喷气:“你当我是扫地机吗!”   王没是第一次来到赫尔梅亚这么深的地方,过去他来寻宝,也就止步于月夜之海,连风暴层都不曾到过,他从未假设他能在这种不毛之地找到龙蛋, 他知道繁花之海的厉害,他才不会吃饱了撑着跑那么远, 但现在为了孵蛋……来都来了,臭小子的判断他还是相信的,他对他的总指挥使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事实证明,那些辐射奇点对他而言确实没什么伤害。   他一开始还小心谨慎,规避又规避, 被后面两个臭小子嘲笑不已。   “贤人, 你看我们会长。”王八蛋难得有精神, “他是怕变异成三头龙吗?”   “或者变异成母龙。”贤人笑嘻嘻, “那他就可以自己跟自己搞对象了,不用再羡慕嫉妒我们了!”   “哎呀,贤人说的好有道理, 会长, 祝你百年好合哦!”   王没一声怒吼:“滚!!”   然后他就直接肉身开路, 轰隆隆地撞出一条道来。   古龙皮糙肉厚, 本身就是宇宙大爆炸、纯白衍生之初,和神明一起诞生出来的种族,什么样的辐射都经历过,这些残留的能量他拿来孵蛋都嫌弃,他作为古龙与人类的后代,身为龙的血统仍然是纯正庞大的。   但也因此造成了古龙和古神都没有在奇术新星两次降临时得到任何好处,人类死伤惨重,却受益无穷,奇术体系一直在进步,世界格局一直在发展,人类一代代繁衍生息、文明膨胀,古龙和神明却停留在万年前的模样,也许人类再召唤几颗奇术新星,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就会最终沦为人类的坐骑。   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王没出于自己的立场,他也必须阻止解无常。   “到了。”   半日后,巨大的黑色建筑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从远处看去,恍若花海之中伫立着一万年的黑暗岁月,又寂静又巍然,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神秘美丽。   贤人在王八蛋的眼中又看到了那种欣赏情人时的光彩。   是黑色的太阳,是心底的疯狂,也是他期待了半生的向往。   他甚至脱下斗篷,换上了他二十年前最爱穿的那身劲装,却与贤人在记忆光线里见过的又不同,过去的王八蛋,身怀绝技又满眼讽意,还试图将自己埋葬在天空高塔的大雪之中,而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破碎着起舞的蝴蝶,他被折断了翅膀,他都要挣扎着飞天而上。   就像两束背道而驰的光,行向渴望已久的彼方,唯有这一身傲骨,永恒地不减骄狂。   林雨行这次拒绝了贤人修整半天的提议,他提着故梦就向那些高高的黑色建筑飞奔而去。   直到亲自站在黑暗金字塔底下,贤人才体会到这些建筑的恐怖与伟大——二十二座小金字塔,以奇妙的几何排列,围绕在一座最大的金字塔外围,林雨行说,这是二十二塔罗星象的对应方位,以一种玄奥的姿势,吸收宇宙中的能量供给中间的大塔使用。   贤人在他的讲解里发现了二十二座小塔都是类似镜子的凹面墙,映照着如同泣血的沙漠花海,伸手触之,冰冷又奇异,像金属,却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金属,更像是某种未知能量被凝练后的实体,墙面十分光滑,一丝风化剥落的痕迹都没有,簇新簇新的,就好像是刚刚造出来一样。   每一座小塔都有京都电视塔那么高,人站在塔底伸手都够不到第一层金属的顶端,这神秘美丽的角锥体建筑是由一层层的黑色巨块堆积上去的,塔底是标准的正方形,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而层数,贤人数了数,足有一百层往上。   林雨行在材料学和建筑学都有很深的造诣,他判断这些金字塔是在建好之后,再以某种力量把阶梯状的墙体削成的凹型镜面。   可王没一口龙息喷出去,都烧不动一个墙角。   金属块与金属块之间紧密的缝隙,都无法把故梦这样的顶级空间武器插进去,更别说用来切割这些金属块。   贤人也掏出法杖尝试了诸多破坏力强大的法术,黑塔纹丝不动。   甚至一丝法术的余温都无法留下。   那是万古荒凉的冰冷。   “目前科学界的说法,是黑塔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文明。”林雨行说,“这些类金属物质,无法用目前已知的任何办法对它们造成伤害,甚至无法将它们定义为金属,它们和念金不一样,念元素除了它的本质公式,已经被研究和开发的差不多了,但这些黑色金属,人类尚未在宇宙里找到第二例,也分析不了它的成分,因为它们在这里,谁也搬不走,哪怕一小块样本都切不下来。”   “所以就算整个赫尔梅亚在某次星际战争中被毁,这些黑塔恐怕还是能纹丝不动地降落到下一片大陆去。”   “目前最被认可的观点,就是黑暗金字塔【不是被建造在赫尔梅亚的】,而是【就像战争打碎大陆一样,从更高维度的星域破碎后,一直掉落、掉落、最后掉落在这里。】”   “我也认可这个观点。”林雨行抚摸着光滑的塔壁,好像在床上摸着贤人的胸肌一样,满眼的痴狂与羡慕,“这是时空学和维度学最让人迷恋的地方呀……”   “而那座中心黑塔——”他最后伸手一指,“我们只能从内部登顶。”   这些无法被破坏的神秘金属,人类就算从外面用飞行手段飞到了黑塔顶部,也无法钻开哪怕一个小孔、去到顶层内室的祭坛。   那座可怕的中心黑塔,足有外围小塔的十倍之高,贤人仰头看去,甚至看不到顶尖。   塔顶已经刺入了昏暗的天穹,如一把撕破维度的利刃,嘲笑着人类文明的落后与卑微——人站在中心黑塔之下,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多么渺小。   贤人这样自信了半辈子的绝代奇术师,都在黑塔之下敛去了笑容,神色肃穆。   林雨行却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当先走向了黑塔底层正中,一人见方的一个小洞。   洞里是幽深冰冷的通道,万籁俱寂,贤人只听到了他竭力抑制呼吸的声音。   他知道他的伤口裂开了好多,其实疼的很,却在那天搞完后,让贤人把他像木乃伊一样裹了起来,用他并不喜欢的绷带,贤人知道他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失血,他却开玩笑说如果金字塔里都是木乃伊,那我就是木乃伊之王,贤人,到时我一声令下就好了,我们不用打怪了。   贤人又哭又笑。   三人来到了黑金字塔的唯一入口。   “黑塔一共十层。”林雨行一边走一边说,“这是良人和程万锦在奥秘圣所留给我的记录,底下八层,分别是以地、水、火、风、毒、暗、光、念为主题的机关密室,必须逐层往上,没有捷径,他们受限于年代,只到过第六层,后面的都是理论猜想,第九层他们认为是虚空、时间、生死、理想中的一个。”   “第十层就是太阳尖顶,所有玄奥坐标的集结,宇宙能量流线的汇聚点,召唤奇术新星的祭坛就在那里,我们要在解无常之前登顶。”   “你师兄已经足够伟大了。”贤人感慨说,他在出发之前,把能找到的关于黑塔的资料看了个遍。   ——即使受限于年代,在迄今为止的黑塔记录里,到第六层的高手也屈指可数。   现在这个时代,记录最高的是两支队伍,一支是SABIT官方组织的、汇聚三十名各职业奇术宗师组成的考察队,他们的记录是第七层,留下了队旗、合影以及珍贵的视频,三十人出征,二十五人回来,只死了五个,对于当局来说并不是损失,反而是一次近乎完美的成果,在整整一年里都在电视上吹捧着三十位先驱者的丰功伟绩。   没错,他们大言不惭地被称为先驱者,还被授予一等勋章。   但这场考察的具体细节和所有视频都没有透露给公众,被SABIT高层作为绝密档案收录在档案馆里,是用的实体收藏,甚至没有记录在数据库,这些珍贵的实体收藏,通常用以奖励给对当局作出杰出贡献、又想一探黑塔的「上岸者」,他们被允许不带任何记录设备进入绝密档案馆阅览文献。   另一支队伍是英伦皇家奇术团自己组织的远征队,一共八人,除了领队是一位炼金术师,队员都是六系元素法术的导师级人物(其中两名大主教,没有暗法师),对本门元素的极致掌控,让这个队伍顺利通过了前七层,到达了第八层——这是领队自己的说法。   因为只有领队一个人回来了。   七名实力堪比维多利亚三世的元素师,全部死在了第七层。   领队说他确实到了第八层,还拍下了视频,但录像设备和储存卡都在通往第八层的传送门里被未知磁场洗成了空白。   于是SABIT根本不承认他们三十人的记录被人家8个人打破,还批判这位领队虚荣心作祟,妄图用流量密码欺骗大众。   领队无处申辩,又不愿把完整的通关记忆上交给当局提取核验,这份珍贵的记忆资料被他送给英伦皇室之后没多久,领队就自杀了。   不知道是被迫自杀,还是因为从黑塔出来之后留下了精神崩溃的后遗症。   总之现在的公认记录是第七层,也就比遥远年代的解良人和程万锦多了一层。   贤人又一拍大腿:“既然你师兄和程万锦闯过了前五层,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快速飞升?”   “他们……只留下概述。”林雨行摇头,“并不曾解说详细,我认为是他们对于这等巧夺天工之建筑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尊重。”   “哦。”贤人听懂了,“他们怕羞辱你的智商,或者怕被你羞辱他们的智商,你们师门真是,这可耻的骄傲……”   但有一点非常明确的就是,黑塔的机关密室不是死物,是变换的。   二十二座小塔提供的能量大概就用来消耗在这里,比如让大多数现代高手止步的毒层,可能遇到的是满室毒属性的变异怪物,也可能遇到的是毒液毒气毒沼泽,每一层只有元素主题是不变的,内容则是千变万化。   知名度最广泛的第一层大地元素之所,当代高手们倾家荡产背满补给、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黑塔,肯定会留下视频记录——这也是网路上能找到的最多的关于黑塔的记载。   他们遇到的都是各不相同的密室。   有单纯的石阵解谜,只要脑子够灵活,在时限内走出石阵迷宫,就能去到第二层。   有岩石巨兽的袭击关卡,只要身手够好,消灭怪物或是躲过怪物的攻击、冲出一条血路,也能成功闯关。   还有非常恐怖的滚石密室,有个民间队伍,刚进门就被天降滚石砸死了两个人,吓得他们直接原路返回了,并把血腥视频放到网上,告诫冒险者生命宝贵啊不要再来了啊太可怕了啊。   以及十分诡异的空室,禁止了一切位移手段,只能徒步走向通往二层的传送门,看似毫无危险简直白送,可走着走着,脚下的地板就会忽然消失,人就坠落到了黑塔底下——有三个队伍都遇到了这样的空室,也吓得他们不敢继续了,谁也不知道黑塔底下是什么,反正掉下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贤人讲了一些案例后,王没冷笑一声,直接现出了龙身。   他当先从密道里踩入了第一层的传送门,他才不怕什么天降滚石,那只能给恶龙挠痒痒。   没错,正如良人所记载,黑塔的每一层之间,都是用黑色金属彻底密封隔绝的,只用密室终点的传送门相连,以人类现有的文明,无法用暴力硬闯。   林雨行和贤人也跟着进去了。   结果并不是王没期待的挠痒关,不是王八蛋擅长的智商解谜,也不是贤人可以大显身手的杀怪关,而是……   空室。   大地元素之所,目光所及空空荡荡,除了遥远彼端的一个黑色传送门,什么都没有。   “操!我们这么背吗!”   一丝冷意爬上了贤人的脊背。   作者有话说:   可能不会写太多爬塔部分,因为这不是无限流。   你们如果想看这类的话,平凡时代会写。   卷八 太阳尖顶 ◇ 第110章 太阳尖顶 空室 ◇   空室被禁止使用所有的加速、位移、传送、连跳跃都不行。   人无法双脚同时离开地面。   “似乎是一种规则之力。”林雨行说, “不是现世奇术体系里的任何一种,更接近于世界树的「一言而为天下法」,除非我们打破规则本身, 否则只能按黑塔设定的规则来。”   贤人尝试了许多法术。   这里依然可以使用元素法术、阴阳呪术、弓术、幻术,除了无法位移传送,其他的奇术都没有被禁止, 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因为规则之力在这里干涉了重力,他甚至没法把王八蛋抱起来。   “你师兄不曾留下空室的资料吗?”贤人问他。   林雨行摇了摇头。   “我也没见过空室的通关视频。”贤人说,“似乎遇到空室的队伍,目前还没有成功的。”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硬闯, 二是等待。”林雨行说,“黑塔里的密室构造是随机轮换的……”   言下之意, 就是可以出去等到这一层轮换成别的密室,他们再破关前进。   可贤人知道这绝不是王八蛋的作派,他从来不是个会向难题低头的人。   而且他们等不起,他们只领先解无常五天时间,谁也不知道轮换成别的关卡要等待多久——古代阳炎帝国登上太阳尖顶至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 林雨行说,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 他们是填了无数人命用穷举法登顶的。   所谓穷举, 就是等待每一层都随机到最简单的设计,这样的等待,可能是一天, 可能是一年, 也可能是一个人的一辈子。   林雨行从怀里摸出了几张画卷。   贤人知道他要硬闯了。   这都是他平时在二楼画廊里鬼画符的那些, 他打包时全部带了出来, 贤人现在终于明白他闲时都泡在二楼里,原来是为了这一刻。   一张画卷丢出,落地就是一个人形意志体。   人形跑了大约二十米远之后,脚下的一块地板忽然消失,人形掉了下去。   林雨行张开手指召唤了一会,摇了摇头。   “地板下面,应该是虫洞裂隙一类。”他说,“只有被传送到别的时空,我才无法沟通他们。”   他又丢出一张画卷,上面画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   就是贤人当初让他画写真,他说这就是贤人的那张。   蚯蚓飞快地往前爬去。   大约爬了五十米之后,也从一块忽然裂开的地板里掉下去了,林雨行这次试着在蚯蚓掉下去的一瞬间将它召唤回来,无效——裂开的地板下似是有无法抵抗的拉扯力,以林雨行的本事都没法切断。   他又丢出了一张画,画上是一条恶龙,有三个头的那种。   贤人想起这是他从幽暗星域回来之后画的,一边画还一边在生气,说什么垃圾会长害老子跑苦力,不把你画成丑八怪老子就不叫林羡月。   画落地变龙,这是一条……歪脖子三头龙,还是瞎眼缺角没牙的秃毛残疾龙,在林雨行的操控里,龙身就像吹气一样,越长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条足有百米之长的巨龙。   比得上王没的真身之大了。   林雨行想看看那么大的躯壳,还会不会从地板掉下去——整个空室,铺着225万块一米见方的石板作为地面,人形和蚯蚓都是从完整消失的石板里掉下去的。   而龙身之大,一步跨出就有百米,到达空室彼端也就15步而已,全力之下几乎一眨眼就能跑过去。   却在巨龙迈出第三步的时候,整整一百块地板从它脚下一起消失了,而且有一部分还是人形和蚯蚓经过时完全正常的地板。   巨龙也掉了下去。   王没刚刚还在鼻子里喷气,他还看不起臭小子把他画那么丑,他想自己现出真身,凭躯壳的庞大而强行过去的呢,这一看,顿时熄灭了身上冒出的滚滚黑雾,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谩骂。   地板根本不管承载之物的大小,多大的上去,就消失多少。   消失之后,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原状。   这些神奇的地元素地板,贤人尝试用火烧都没用,本来元素理论里,火克地,可以把地元素都烧成飞灰,但贤人丢了两个火焰风暴下去,连火的热气都没能留下。   地板是随机位置消失的,不存在固定安全路线,也不以经过者的大小、重量而决定。   贤人还丢出了一个硬币,硬币滚了一会,也掉下去了。   非活物也在规则的限制里。   林雨行却说:“我明白了,这个规则,原来如此……”   “只要规则判定你失败,它就会消失掉足够吞噬你的地板。”   “但这个判定,只要碰到一块地板就足够。”   “这些地板就是规则本身,当它们全部消失的时候,规则之力也会短暂地消失,那一瞬间,我们应该可以用位移手段去到对面。”   王没惊奇:“这么简单?”   “取巧而已。”他笑笑说,“应该不是正解。”   “所以你只要画出一头225倍大的会长,让他落地就铺满空室,把所有地板都带走就可以了?”   问话的是贤人,但林雨行却摇头,他并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去制作如此巨大的意志编写体。   倒不是意志有多复杂,制作炮灰甚至不需要意志,但材料本身是个问题,意志编写体是他得到解良人和程万锦留下的炼金术遗产之后,结合画梦师的手段创造出来的奇术,用炼金术来制作实体,用时空法则来编写意志,两者合二为一,就有了当初的理想阿光。   要做出225倍大的恶龙,他至少要耗费一周的力量,这个时间他们无法拥有。   但……   王八蛋看向了王没。   杏眼中是不怀好意的光芒。   贤人暗道不妙,替会长道不妙。   王八蛋开口了:“会长……”   现在是王没的脊背产生冷意了。   “干嘛!”恶龙没好气。   “你看我,在华奇协十年,兢兢业业,立功无数,一天假都没休过。”王八蛋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哦,我平时又不怎么买东西,消费欲不高,你看我这一生,都没怎么大手大脚地花过钱……”   “你想说什么!”   “哎呀,这个嘛……”王八蛋瞥了眼贤人,“贤人他祖父经常说什么来着,哦,氪金玩家,会长,我想当一回氪金玩家。”   王没:?   “你看我这副身子,确实画不出那么大的你,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牺牲自己,变成225倍大,和地板一起消失,让我们得以过去,二呢,就是我拿出225座财宝山,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体积最大的物事了,我可以填平这个空室,但你得给我报销十倍。”   王没:。   “啊,十倍怎么够呢。”贤人还起哄,“会长这么大方的人,至少也要报销二十倍吧,不然说出去多没面子啊会长!”   王没曾经拥有一万座财宝之山,是全宇宙最富有的龙,后来被王八蛋坑走一半,剩下五千座,已经是他的老婆本了。   报销二十倍,他还剩啥?   他不想在第一层就倾家荡产啊!   但好像又没有别的快速过关之法,一番讨价还价之下,他答应报销2000座山,正在肉疼呢,王八蛋又说:“会长你怎么都要哭了,要不这样吧,会长,你看啊,贤人的三百万字申请书……”   “免了免了!”王没果断地选择了守财。   “还有我想和贤人结婚,会长,你能亲自主持婚礼吗?”   “可以!”毫不犹豫。   “是我娶贤人哦,就算贤人不愿意,会长你也要帮我哦。”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王没的意思,他金色的眼眸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住贤人了,就像一条巨蟒锁死了猎物。   “等等!!”现在要哭的轮到贤人了,“王八蛋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   林雨行才不理他,笑嘻嘻地就拔出故梦划开了一道空间裂隙,规则之力只是阻止了人使用空间传送,却没有阻止储物空间的使用,他直接把225座财宝之山在梦中的羡月楼中用法力凝固到一起,再掏出来,顿时一个黑压压的巨大阴影就从空间裂隙里落在了空室上方。   他一卸力,巨山轰然坠地。   直接把地板砸穿了。   像是受到莫大的重力牵引一般,重达几万吨的巨山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地板恢复之前,林雨行大喊一声「走」,在规则之力随着地板全部消失的极短的一瞬之间,他们三人已经闪现到了空室的彼端,贤人还在心惊肉跳:“我操,太强了吧,老婆,这就过了?!”   黑色传送门就在眼前。   还分为正反两面。   正面通往第二层,反面回到塔外通道口。   但王八蛋并不急着走,他正在仔细研究这扇三米高的拱形传送门。   “这个传送门,不止有空间法则,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他又露出了抚摸贤人的国之重器时的那种目光,摸了好一会那厚重漆黑的门框,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面万华镜。   “原来这才是正解。”他说,“我知道了,贤人你看。”   只见他将代表幻术至高奥义的万华镜放在传送门的反面,通过正反通道的透明折射,万华镜散发出了清晰又明亮的光彩,光彩被放大之后,将整个空室地板都照亮开来。   顿时,那一块块笼罩着死亡恐惧的地板,都呈现出了明暗两种颜色。   就像阳光划过格子窗,明暗双色在225万平米的空室内,如光阴飞逝一样变换流淌,也许是一种有规则的流淌——可即使真的找到规则,以人类的徒步脚力,也很难在0.1秒内走到下一块正确地板。   没错,地板的明暗变换,是以一秒十次的速度,只要碰到暗色的地板,就会被判定为失败,空室规则将不惜一切代价来执行这个「失败」。   所以铺满空室的财宝山,能让225万块地板一起消失。   林雨行就是从这里抓到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巧妙地绕开了原本设定的正解。   在正解里,就算把明暗地板都照出来,在如此飞快的转变速度里,要通过空室也是九死一生的旅程。   他还在研究那个传送门。   “每层之间的隔层,都是比念金更稳定的黑色金属,奇术无法穿过。”林雨行说,“只有传送门能带我们通过,传送门里,也是规则之力,这个规则就是【必定能让我们离开这层】”   “而空室的规则是「我们无法离开地面」。”   “这两种规则形成了悖论,在无论哪一个文明里,悖论都是永恒的,悖论之下,结果就会显而易见,所以——其实正解一开始就放在了门口。”   贤人想起门口也有一个传送门,是从通道传送进来的。   与空室终点的传送装置是同样的构造。   “所以老子差点亏了老婆本!!”王没叫骂道,“臭小子你一开始就知道吧!你就是想坑我!你个白眼狼,有了对象就坑你娘家人!”   “哎呀,会长你说的没错。”林雨行软软地笑了,“我现在真要坑一回人哦。”   贤人再次暗道不妙。   替后来的人道不妙。   因为林雨行掏出了他在梦中的羡月楼里收藏的一套太阳神巨石阵,是他坑了王没的一半财宝后,从某一座财宝山里被他特意挖出来的。   贤人记得王八蛋当时就一眼相中了这套神秘巨石。   “这不是我去英伦旅游的时候,从太阳神庙里抢来的么?”恶龙疑惑,“你要干什么?”   林雨行直接把巨石阵拆了,分块地投入了空室场中。   每一块巨石的落地点,都是他找出的、在无数次明暗变化里、永远明亮的那些地板上。   “连贤人都知道大地之所的谜题里,最难是空室,最简单是石阵解谜。”王八蛋弯着眼笑,高兴极了,“那我就伪造一个石阵出来,只要五天内空室不变,解无常他们就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最简单的石阵关。”   那八千炮灰,平时□□烧,狗仗人势,没少干坏事,把他们坑在这里,怎么都要折损一半吧。   关键是解无常不会轻易就回去,林雨行太了解人心了。   狗急跳墙、怒火攻心、又被无间观音身体里的芭芭拉灵魂恶心到想死的解无常,在祭品炮灰大量折损的情况下,就不得不动用白日梦的存在之力来替代祭品。   如此,他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   贤人拉着王八蛋的手踏入了二层的门。   一边走一边感慨,王八蛋始终是王八蛋,做他的敌人真是太不幸了。   但他并没有得意太久,刚被传进二层,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就紧紧攥住了他的,然后贤人就听到几声压抑又痛苦的咳嗽。   林雨行血都咳出来了,“好冷……”他喘着气,嘴角挂着殷红,目光遥遥望去。   只见无边的冰刀雪剑、山舞银蛇,以一种残忍又美丽的姿态横贯在二层的空间内。   一丝火都生不起来。   这里都是……   “不融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06 00:00:05-2021-12-11 16:4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5477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暖 40瓶;愿天下日更君终成眷属 30瓶;三画夜雨 26瓶;一笑墨白、弦外 20瓶;元冬、wryyyyyyyy 10瓶;二十二时 5瓶;天殇花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太阳尖顶 龙威 ◇   二层的通关率还挺高的。   因为一层不限进出, 有经验的探险队都会等到最简单的巨石迷阵出现,然后安全地通过一层,这也是星云台常年监控黑金字塔的原因。   一旦刷出巨石迷阵了, SABIT官方就会全世界第一个知道,就可以快速来到二层,他们要永远走在人类文明的前沿。   二层是水元素主题的密室, 贤人看过资料,常见的有海洋乱流迷宫、重水沉溺之池、零下速冻空间,还有不融冰之山。   其中最难的是零下速冻空间和重水沉溺之池。   前者,人进来就处于零下三百度的密室里,血液都会迅速结冰, 在这里什么取暖手段都没用,奇术师最多只能生存五分钟, 五分钟内必须去到下一层,否则就会死在速冻之地,成为黑塔的能量燃料。   而重水沉溺之池则是由被改写过分子式的水元素构成,是普通水元素的百倍之重,没有任何东西能在重水里浮起来, 古代传说中的三千弱水, 指的就是这种水。   并且重水池的规则就是无法带走池中的哪怕一滴水。   抽水机什么的, 不可能的。   也别妄想把重水转移到储物空间里去。   过去两千年, 重水池吞没了无数冒险者,沉下去的人都被池里豢养的重水之鲨给吃光光了。   这是唯一能在重水里游泳的域外生物,可人们想尽办法都没能带走一条回去研究。   重水池一度被认为是和空室一样的无解之谜, 后来一支民间探险队无意中攻克了这个难题, 还把解法公开于世——只要带上一个萨满, 一个盛产于菲律星国原始森林里的先天职业, 利用萨满可以把自己变身成任何动物的特殊血统,让他们变身成重水之鲨,把队伍都吞进腹中,再游到对岸,吐出来,就过了。   这个消息一出,菲律星国的原始森林被SABIT洗劫殆尽,几乎所有的萨满都被西方强权带走了,他们像垄断念金矿一样垄断了这个职业,不但如此,还把一部分萨满抓去了次元研究所,用来放血解剖、研究他们的能力。   萨满不像灵媒师那样能用强大的攻击力保护自己,种族文明也停留在十分落后的时代,面对霸权强袭,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职业在民间绝种后,重水池还是最难的关卡。   但贤人和林雨行都宁愿是重水池,林雨行在出发前已经画好了重水鲨鱼的意志编写体,他很有信心可以偷梁换柱,这对他们来说,将是最省时间的一关——好过现在这个不融冰之山。   不融冰之山其实是最简单的,简单到几乎没有团灭的队伍。   探险队们如果遇到这一关,直接就原地放鞭炮庆祝了——这一关只要小心一些,连死人的风险都没有,就是耗时长了点,最快三天,最慢一周,怎么都能通过。   因为不融冰之山太直白粗暴了。   所有的机关,大树,山脉,墙垣,地面,天空,都是水元素构成的一种冰块,无法被高温消融,人们称之为不融冰。   那些冰刀雪剑,山舞银蛇,悬于树梢,隐于天穹,藏于墙后,匿于阴影,它们都是触发式的机关,整个二层密室,被布置成冰雪山脉森林的形态,正解就是躲过机关、躲过冰蛇的袭击,慢慢探索慢慢走,就能去到终点。   这是最原始的解法,耗时两天左右,充满了危险,因为陷阱和冰蛇都防不胜防,一旦中招,轻则身首异处,重则引发整个空间里的机关和冰蛇暴动,那就直接灭队了。   后来随着奇术师的大量涌入,人们研发了暴力解法,也就是迄今为止,举世默认的最安全稳妥的解法——只要带上一个风元素师,用闪电风暴等电系法术,直接把这个空间里的东西都拆掉就可以了。   什么陷阱毒蛇,山脉大树,弯弯绕绕的鬼打墙迷宫,统统用雷劈碎。   不融冰是一种特殊的水元素,类似重水,是改写分子式后的另一个形态,完全免疫火和热,也坚硬到激光大炮轰不开,却被风元素克制,即使没达到传统风克水的200%伤害,这里也至少有20%。   这就意味着功夫不负苦心人,只要坚持拆过去,总能把这里铲平。   大概是规则编写者的疏忽,一层明明限制了火克地,二层却没有限制风克水,所以暴力拆解法被广泛使用以来,不融冰之山就成了探险者们喜闻乐见的白送关卡。   “以我的法力无边,一天就能搞完了。”贤人捋起袖子,拔出法杖,“老婆,这层轮到我表演了!”   又看了看林雨行苍白的脸色,“半天。”贤人说,“我全力,你坚持一下,到三层就暖和了,三层是火。”   可是那只已经冻到没有知觉的手拉住了他。   “不要。”林雨行喊住了他,“能建出黑塔这等存在的智慧,我不觉得他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疏忽。”   “我甚至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陷阱。”   声音虚浮无力,贤人知道他是在用莫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在上一层的时候,他搞出那么大的财宝山,其实就已经吃不消了。   贤人把他扶在了自己怀里,尽可能地把体温送给他。   软软的头发抵在他的脸颊,贤人又忍不住低头吻他。   王没就在一旁看着。   难得没有发出鄙视的声音。   “会长……”林雨行望向他,“麻烦你出个面了,这层我们走正解。”   “何为正解?”   “最原始的解法,黑塔设计的初衷。”他说,“在空室最后,我也提交了正解的答案,贤人,我们只能利用规则,不要破坏规则,不要为自己的智慧感到欣喜,对于创建黑塔的文明,我永远报以尊重。”   可他尊重黑塔,却不尊重会长。   王没听完他的建议后,脸都黑了,“什么!”恶龙咆哮道,“你让我堂堂万古巨龙去跟泥鳅们说蛇语?!”   林雨行的提议就是原始解法——徒步穿越这个冰雪山脉。   他擅长机关术,那些遍布的隐藏陷阱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唯独漫山遍野的不融冰蛇,形影诡异,来去飞快,还擅于伪装,被咬上一口不知有多可怕,林雨行不想杀生,就提出让王会长出面去和这些蛇交涉一番,最好叫它们主动让出路来,如此他们就可以省去至少一半时间。   龙天生是蛇的上位,无论在哪个文明里都一样,龙面对蛇,有一种来自骨子的威慑力。   王没硬着头皮上去了。   他一眼就看到入口的冰雕大树上倒挂着一条伪装成冰锥的小蛇,正在伺机袭击经过树下的倒霉蛋。   王没远远地用蛇语喊道:“喂,小泥鳅,听得懂我说话吗?”   蛇:“?”   蛇:“吓!你是谁啊!”   不但听懂了,还口吐人言,还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还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王没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人话:“我们要去下一层,你能带个路吗?”   贤人:“……”   贤人捅了捅王八蛋:“你拜托他去交涉的好像不是这个内容啊……”   王八蛋笑而不语。   “好啊!”小蛇出人意料地爽快,“这又不是难事!怎么就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呢!”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小蛇又在树枝上把自己扭成了一个麻花,“龙哥哥,你那么帅,能不能做我老公啊?你做我老公我就给你带路!还能帮你轻松通过地狱火!”   地狱火就是第三层的火元素主题密室,人类的水克火恐怕已经被规则之力给禁止了,但没有禁止黑塔里本身存在的生物,比如二楼的冰蛇。   王没现在脸色已经不黑了,他现在是脸红脖子粗。   “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的语气古怪又拘谨,恶龙的气势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帮我们过这层和下一层,我给你宝物。”   说着,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减脂鸡胸肉、跳绳计数器、迷你哑铃、拳击手套、广场舞甩球……甚至还有一本《男德》。   “这都是我最喜欢的宝贝。”恶龙献宝似的把一堆东西放到树下,“现在送给你了,你喜欢吗?”   小蛇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她直接从树上像离弦之箭一样飞下来,绕着礼物堆游了好几圈,又把自己弹上了王没的脑袋,像围巾一样围在他脖子上:“呜呜呜,我太喜欢了,龙哥哥,我一定要嫁给你,你带我去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王没:……   王没发誓他很想把这条花痴蛇扯下来挂回树上打个死结。   他已经听到了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臭小子的声音。   “恭喜公主,终于遇到了您的真龙天子。”林雨行用一种相当敬畏的语气说,“我们这个会长,光棍一万年了,每天做梦都想娶老婆,可是人类都嫌他无趣。”   “他好帅好有趣啊,你们人类眼光真差!”小蛇在王没(我什么时候做梦想娶老婆了臭小子你给我闭嘴)的挣扎里,好奇地问,“人类,你怎么知道我是冰蛇公主?”   “您在人类踏入山脉的最初之树上。”林雨行笑眯眯地说,“这是最好的位置了,可以见到最多的新奇,吃到最多的美餐,这么好的位置,自然是整个蛇族里最受欢迎的您才能拥有,对么?”   “你真聪明。”小蛇说,“我刚才就看见你了,还以为你会像那些愚蠢的人类一样试图摧毁我们的家园来过关呢。”   “摧毁了会怎样?”   “我不能说哦。”小蛇已经十分舒服地把自己在王没脖子上打了个蝴蝶结,“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你们,但规则所限的内容,我都不可以说哦。”   “那么,”林雨行换了个问题,“您见过黑塔建造者吗?”   好家伙,贤人心里暗道,别人都在研究黑塔谜题,王八蛋却在琢磨黑塔建造者。   也许在无论哪个文明里,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第112章 太阳尖顶 毒誓 ◇   小蛇自称莫娜, 说她出生在黑塔,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更未见过悠久岁月之前的创建者。   能说人话是因为见过太多莽莽撞撞闯进来的人类, 不同肤色的人们说着不同国家的不同语言,只有吃进肚子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那你的祖先呢?” 问话的是王没,“是从外界被抓进黑塔的, 还是由造物主手动创造出来的?”   王没也对创建黑塔的文明非常好奇。   “我不知道哦,我们的长老团也一直在追溯我们与黑塔的起源,龙哥哥你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我们的博物馆。”莫娜一边说话一边嘶嘶地吐着信子,还在王没的脖子上舔来舔去,贤人发誓王会长此刻的脖子就像一个烤熟的番薯。   并不差这点时间。   三人在莫娜的带领下, 轻车熟路地进入了不融冰之山,一路上没有触发到任何陷阱, 那些伪装在各处暗中蛰伏的冰蛇,见了他们还纷纷行礼,王没说那是蛇语:公主殿下安好。   还有不少冰蛇扭着身体跟在了他们后面,雪色蛇瞳中的目光像宝石一样钉在了王没的背影上。   蛇窝里来了一条龙,这消息就如一石激起千斤浪, 蛇族本来就婚姻自由, 不限性别也不限重婚, 和一条龙结合是它们来自基因深处的饥渴, 走了没多时,三人身后跟着的冰蛇已经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莫娜气得一口冰息向大军喷去:“龙哥哥是我的老公!你们谁也别想!”   迫于公主的淫威,群蛇只好作罢, 莫娜带着三人七拐八弯, 进入了雪山山腹里的一条隐藏密道, 密道有无数分支, 每一个分支的尽头都是一处蛇窝,原来这座不融冰之山是从内部被掏空的,以奇巧的方式建成了冰蛇族的家园,而密道的终点,是一座矮小昏暗的博物馆——对人类来说,确实小了点。   博物馆里陈列着许多人类探险者被它们吃掉后留下的东西,相机、地图、探测仪、元素书……除此之外,还有蛇族自己研究的文献。   王没把蛇族文字翻译给林雨行和贤人。   “这是黑塔起源的追溯。”王没说,“臭小子,你说的没错,构建整个黑塔的基础,就是名为「规则」的力量,这不是人类奇术体系里的东西,也许未来某一颗奇术新星能打开这个体系的格局。”   “冰蛇一族被规则之力束缚在黑塔里,它们的历史能追溯到一万年之前,这说明黑塔在至少一万年前就建立了,包含了物理、法术、精神、时空、规则五大体系,而人类文明在一万年前只有最基本的物理冷兵器。”   “蛇族有不少先驱者尝试离开黑塔,但从未成功过。”   “有一任冰蛇国王自己从空室的消失地板里钻下去了,后来再无消息。”   “黑塔对蛇族的限制是——不可离开黑塔、不可以任何方式说出每一层的正解。除此之外,就没有限制了。”   “还有这本文献……”王没翻开了一本歪歪扭扭的古书,“这是冰蛇族的材料学家对于黑色金属的分析,它认为这不是金属,而是规则之力本身的一种演化,就好比水元素改变分子式后会形成重水,这个金属就是一种「重规则」,所以黑塔内的一切都被束缚在规则里,如果有谁能在墙上钻个洞,黑塔就会因失去规则支撑而消失。”   有王没的翻译帮助,林雨行在博物馆里足足停留了半日,直到把所有的文献都看完,才继续动身前行。   蛇公主替他们开路,这一关就是白送的,莫娜还带他们走了山腹中的密道,这使得走正解的他们反而用了史上最短时间通关。   一路上,林雨行一直在沉思着,贤人喊他看王没的笑话都置若罔闻。   到了第三层,是火元素主题的密室,简单直白暴力,225万个地狱喷火台在1500米长宽的大厅里等序分布,每个喷火台都会随机向四个方向喷火,火焰如实质激光一般,常人触之即死,实力强大的奇术师也不敢硬碰,被烧到了起码要掉一层皮。   这也是改写过分子式的火元素,被称为地狱火,实际温度不高,王没并不能趁机孵蛋,地狱火的杀伤力在于它与常规水元素发生反应后,释放出的不是热量,而是毁灭级别的破坏力,一种直接带走生机的重创。   人体78%是水,在这一层,绝不可能硬闯。   正解就是观察225万个喷火台,找出一条安全的路线,这一关在古代很难,如此庞大的数据分析,古人不可能做到用人脑计算,在现代就稍微简单了一些,因为有电脑的帮助,可以轻易计算出最佳路线。   和空室一样,喷火台的速率都是每秒10次变换,不隐藏,人直接就可以看见,所以能借助工具来分析规律,人类最大的智慧,不就是制造了各种工具么。   不过贤人带来的微型电脑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莫娜一口冰息喷过去……喷火台就被冻结了。   小蛇得意洋洋地缠在王没的脖子上索要表扬。   “规则之力限制了我们不能将秘密说出口,但没有限制我们吃掉或者帮助冒险者哦。”   得到王没的一包无盐牛肉的奖励后,莫娜高兴地承担起了开路的义务,这些地狱火被规则设定为免疫常规的水元素,而冰蛇族的冰息又是能克制一切常规火,两者相遇,莫娜胜。   贤人发誓王八蛋一开始就在打算用二楼的水去克三楼的火。   他太擅长让对方自己对付自己,且完全不曾破坏规则。   第四层是蒲公英平原,也是现有资料里统计出来最简单的风主题密室,比起动不动劈死人的雷电关、能把人吹成秃头的狂风关,这蒲公英平原简直温柔得就像妈妈的拥抱——只要在限定时间内,把散落在空中的225万朵蒲公英按照它们的编号放到对应的地面上就可以了。   时间从捕捉第一朵蒲公英开始自动计时,只有10秒时间,在场的人要处理数量巨大、还在满室乱飞的毛茸茸。   但失败没有什么惩罚,失败后、已经摆好的蒲公英会重新飞上天、自动重置。   人类历史上已经对这一关做出了最优解,也是正解——只要队伍里有一个地元素法师,制作225万枚地元素种子,每一颗都绑定对应序号的地板,然后手动将它们绑到对应序号的蒲公英上,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一个人干的话耗时一周左右,但这些准备工作都不会计入时限里。   当所有地元素种子都绑完之后,操作者只要一声令下,那225万颗地元素种子就会带着它们身上的蒲公英,飞到事先绑定好的、序号对应的地板上。   以高阶法师的操作速度,运气最差距离最远的情况下,蒲公英从一个对角的空中飞到另一个对角的地板上刚好需要10秒时间,是算好的。   这样操作,10秒内可以保证225万朵蒲公英全部归位。   所以这就是正解。   “终于轮到老子表演了。”贤人已经捋起了袖子,在场三人一蛇里,就他是科班出身的正统元素师,大地元素学本来是贤人地水火风四元素里最弱的一项,但自从林先生破处之后,他每天都要被迫修补那块地元素毯子,还经常修到一半又被王八蛋弄破了,王八蛋又是个不肯干活的大爷,他俩晚上又必须要用到这个神器,这导致贤人的地元素造诣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林雨行依然是个大爷。   他丢出了几个人形意志体,让他们帮贤人去把地元素种子绑到序号对应的蒲公英上,还支使王没和莫娜公主也去干活。   而他自己就坐在一旁大摇大摆地偷懒,还掏出画纸玩起了鬼画符,一边画一边碎碎念地嫌弃会长笨手笨脚。   小蛇没什么意见,和龙哥哥在一起干什么她都开心,王没的意见大的很,又要应付脖子上的花痴蛇,又要被王八蛋碎碎念——会长你绣花水平不行啊会长,你自己罚自己去抄男德吧会长,绣花是每一个丈夫的必备技能啊会长。   王没气得喷火:“你一个不干活的废物,你闭嘴会死吗!!”   林雨行头也不抬:“我是在为下一层积攒体力呢会长。”   “你知道下一层是什么?”   “我猜的。”王八蛋说,“你看呀,世上的探险队,但凡第一层遇到空室,都选择原路返回等刷新,是人都想避开最危险的开局,而我们硬过了空室,后面遇到的都变成了简单关卡,我想这就是建造者的用意……如果我是建造者,我也会这么设计。”   用最危险的劝退关放在开局,来嘲讽那些庸庸俗人。   因为一楼可以无限进出的设计,近代确实没有人去挑战空室了,谁都不想开局就死人,恰恰是这样的心里,让他们错失了柳暗之后的花明。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林雨行在离开二楼的时候,拜托了莫娜吩咐蛇族们对下一个到来的队伍假意引路、实则把他们引入陷阱造成大量减员。   在地狱火层,他又趁莫娜冰住喷火台的时候,泼了许多油上去,这样他们离开之后,喷火台就会烧得更加旺盛。   在这一层,三人一蛇和一堆意志体耗时半日绑完了所有序号后,贤人把法杖一挥,一场无比壮观的蒲公英归位就在十秒内落下了帷幕,但王八蛋不急着离开,他弹了弹画纸上的鬼画符,瞬间数十朵一模一样的蒲公英就飞了起来,还是自带编号的那种。   “我无法修改现存的蒲公英,那我只好……”他一扬手,他造出来的蒲公英就纷纷扬扬地加入了正在重新飞到空中的真货大军里去了。   225万朵蒲公英多了个零头,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因为绑过地元素种子的蒲公英都会有标记,标记了的,就会被忽略,人永远只会看着还没被标记的那部分,更不会刻意去数数目到底对不对。   只有当解无常他们辛辛苦苦忙活半天发现一直在失败,发现真中还混着假,发现真假难辨只能用穷举来测试时……才会发现这是一件恶心到可以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事。   贤人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王八蛋更混蛋的家伙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下层也是简单关卡。”王八蛋说,“空室后面都是坦途,贤人,我们运气不错。”   “最简单的毒主题关卡是……”   贤人回忆他看过的资料,然后他的脸色就欣喜起来。   “王八蛋!那不是注定让我们搞在一起吗!”   地水火风毒,人类探险队在前四层的通关率都不错,所以第五层的毒元素主题密室也有很详细的总结,其中最简单却也最让人头疼的,被称为「毒誓之庭」。   如果只有一个人来到毒誓之庭,那么恭喜,你淘汰了,回一楼重来吧——每层通关后的传送门都有正反面,正面通往下一层,反面把你丢回黑塔入口。   毒誓之庭至少要有两个人才能过关。   探险家们来到这层,刚从传送门出来就会身中奇毒,这种奇毒类似于一种意志灌输,没人知道是怎么强制中毒的,哪怕屏住呼吸、让心跳故意停止都没用,只要来到毒誓之庭,一定会开场就中毒。   而过关传送门就放在大厅正中,可以直接去到六楼,没有设置任何障碍陷阱。   但如果不解毒就走,人很快就会暴毙。   解毒的条件很简单,要么从传送门反面进入,等于是放弃这层回到起点,放弃了,毒就自动解了。   如果想继续往前走,就必须派队伍里的两个人一齐念出墙上的文字。   一开始没人看得懂墙上写了什么。   毒誓之庭成了和空室一样的劝退关。   后来被一对探险家夫妻无意中解开了墙上的神秘文字之谜——夫妻二人在此间发了个毒誓,说这一生都挚爱彼此,死亡也不分离,然后他俩身上的奇毒忽然就消失了。   再后来又经过无数队伍的测试,证明了这就是墙上神秘文字所写的内容,毒誓之庭的名字就因此而来——真的是毒誓,一种被规则之力渗透的毒誓,古往今来,发过毒誓的人们很多一出塔就把毒誓抛在一边,该换老婆换老婆,该移情别恋就三妻四妾,包括老婆死了之后续弦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暴毙的结局。   而真心相爱、遵守誓言的人,出去之后都是一生无病无灾,长寿到突破了人类的寿命上限,哪怕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危险职业,也能常常化险为夷,仿佛那被规则之力保护的誓言,是一种求而不得的神谕祝福。   这一奇特现象,让英伦的一位神秘学家进行了长达一百年的追踪研究,他自己年轻时就是孤注一掷的探险者,和他的妻子一起踏遍了银河系的所有奇境险地,也多次参加黑塔远征队,最后都活了下来。   退休后他就追踪了所有在毒誓之庭发过毒誓的人,最后得出了毒誓不可违背的结论,还写了一本著作。   贤人恰好看过这本书。   他兴奋地抓着王八蛋的手,迫不及待钻进了传送门。   第五层。   这是一个和空室非常相似的房间,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不同点是,这个房间的传送门就放在正中央,以及墙上有一排比鬼画符还要鬼画符的文字。   一进来,三人一蛇就开始冒绿气。   “我操!”贤人一拍大腿,“还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老婆!哈哈哈白送的啊!正好让会长给我们主持婚礼!”   对于别的队伍来说,如果必须派出两个猛男在这里宣誓相爱,那绝对是灾难级画面,对于他们……贤人心花怒放!   林雨行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正在飘荡的绿烟,又瞥了贤人一眼:“贤人这是准备嫁给我了?”   贤人也发现了自己一来就被强制中毒的事,但他并不在意,这种毒挂在身上没有什么感觉,要说唯一的感觉,那就是他比平时更想操王八蛋,他哼了一声:“是我娶你啊老婆!”   “贤人都不肯嫁给我,我才不要和贤人发毒誓。”   “喂……”贤人凑近他,小声又暧昧地说:“这个毒,你有感觉吗?”   那双杏眼又瞥了他一眼。   “想起贤人和我在梅花树下的那夜了……”   “是不是想要我操你?”贤人发现这个毒还真是有点催情的效果,他不由开始脑补那些猛男探险队来到这一关,在讨论到底牺牲哪两位壮士的过程中,要忍受多少……痛苦……   这种催情效果似乎会随着时间加深。   林雨行又瞥了他一眼,又扭头不看他。   贤人发誓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水汽。   只听他背着声音说:“我绝不会因此嫁给贤人的!”   那软软哑哑的声音,是平常他任性耍赖时的语气,贤人也不哄他,他太了解他了,这个臭王八蛋,从来不吃软只吃硬——这一点仅对于贤人。   只要贤人把他干到求饶,他什么都会答应的,甚至还特别渴望贤人掐着他的下巴逼问他的每一刻。   他们还没搞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副德性了。   可林雨行却是一转头就笑眯眯地对王没脖子上的小蛇说:“公主殿下,您想要会长给您当老公的话,可以在此许愿哦。”   “不!!”王没立刻就大吼起来,“你们两个狗东西恶心了我一路!现在就不肯牺牲一下吗!”   “哎呀,会长说什么呢。”林雨行摆出了贤人很久没见的那副低眉浅笑的姿态,“这不是牺牲哦,这是天赐的神谕,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让给会长和公主才是,对不对呀,公主殿下。”   莫娜把蛇头点的如捣蒜,她已经半截蛇身扯了出去,只留尾巴卷在王没脖子上,像是要使劲把他现在就拉去发誓一样。   贤人这时还以为王八蛋在逗会长,像他一贯的恶趣味。   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公主,您的族人没有在这里发誓的先例吧? ”   小蛇摇头:“没有。”   “用规则来解开规则,也许这样您就能离开黑塔了。”林雨行望着墙上的神秘文字,“「毒誓不可违背」与「您不能离开黑塔」都是规则之力的一种衍生,当他们之间产生悖论,也许就是您一生唯一的机会。”   那柔软动听的声音,如同魔鬼蛊惑人心。   莫娜早就相信得五体投地了:“龙哥哥你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吧,呜呜呜,带人家一起走啊,人家好可怜,在这里孤孤单单生活了一万年,一个老公都没有,呜呜……”   王没被小蛇哭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冰蛇的眼泪汹涌决堤,已经在他面前汇成了一条小溪。   贤人叹了口气,他以为王八蛋想成全别人,于是也说道:“会长,你好逊啊,人小姑娘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你铁石心肠的吗?”   “闭嘴!”   “会长……”“呜呜呜龙哥哥你竟然要我闭嘴你好凶!”“不是、我不是让你闭嘴,我让臭小子闭嘴!”“呜呜呜哇哇哇……”“会长你真垃圾!”   场面一度混乱。   最后恶龙的脸都涨红了,他妥协道:“我只能把你当妹妹!你听好了!我们发誓的内容是兄妹亲情!华夏字典里的挚爱是包括亲情的!哼!”   莫娜立刻破涕为笑。   亲情就亲情,她只要跟着龙哥哥就好,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变成老公的!   于是一龙一蛇真的发下了毒誓,一生挚爱彼此,死亡也不分离。   在王没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百亿的脸色里,三人一蛇身上脸上丝丝冒烟的诡异绿气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要到六楼了。   暗元素主题,王没的主场。   林雨行却说:“会长,你和公主先走,我和贤人在这里还有点事。”   贤人以为他又要用恶毒主意把这层捣鼓一番用来坑解无常。   却在王没和莫娜都还没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抓过年轻阴阳师的衣领趁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贤人……”仰面一双春花杏雨般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我们好多天没有……”   “没有什么?”莫娜在王没肩上探头探脑,“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有!你帮我咬死他们两个!”说话的是王没,他扯着嗓子抓着蛇就逃也似的钻进了传送门,他不想再看一遍了,太恶心了。   玛德臭小子说要积蓄体力原来是积蓄在这里!   可恶!! 第113章 太阳尖顶 教义 ◇   王八蛋和贤人在恶心会长的同时, 无间观音也在恶心解无常。   这一天的日落时分,解无常、纷繁、无间观音以及他浩浩荡荡的八千门客来到了黑塔之下。   因为无间观音一路上都在嗔怪解无常的按摩手法不够专业,还试图脱了裤子把专业知识传授给他, 把解无常恶心得日夜兼程加快赶路行程,他们最终比计划提早了一日到达目的地。   解无常和纷繁都不是第一次来黑塔了,他们的最高纪录就是和官方远征队一起到达第七层的那次, 30个人死了5个,擅长光元素的大主教全在六层暗室死了,到了第七层,光芒神殿,因为没有其他光系高手坐镇, 他们只能含恨而归。   后来许多年SABIT秘密档案馆的智者们都在研究光芒神殿的解法,这一次, 解无常是带了必过的底牌来的。   “嚯,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他们进了一楼就发现是最简单的巨石迷阵,解无常已经拿出了一台智能微机,打开摄像头,上面有SABIT自己研发的程序, 专门用来捕捉巨石迷阵的场景、快速计算出正解路线。   巨石迷阵说难很难, 说简单也简单, 类似恐怖片里的鬼打墙, 如果走的路线不对,就会困死在迷阵里,而正确路线只有一条, 放在古代, 要擅长机关阵法的聪明绝顶之人才能准确寻找出来, 放到现代, 用程序来算,可以大大节约人力精力。   “看来我真是天选之人。”   解无常记得出发前,他看星云台的监控里,一楼还是最难的空室,他当时就在想,最好能在旅途中,触发随机轮换,把空室轮换成别的关卡,这不,直接轮换成了最简单的那个。   他不是没办法强行破解空室,就是会消耗白日梦上的大量存在之力,他可舍不得,这是他在赫尔梅亚沙漠历经三十年的风餐露宿,能找到收集到的所有纯白了——沙漠如今遍布空间裂隙、时空涡流,与他的暴力挖掘脱不开关系。   “奇怪……”   解无常踹了一脚眼前的屏幕,屏幕上弹出了一个「ERROR」,意思是无法计算。   不可能啊,他想,这个程序经过无数实战案例的测试,从未出过问题,最复杂的巨石迷阵也就十分钟得出正解,现在算了半个小时,报了个错,搞什么呢!   他以为是摄像头的角度没摆好,又重新摆放了一番,重新让程序计算。   就在解无常忍受着无间观音的催促,不知多少次尝试后仍然程序报错的恼怒中,王没和莫娜公主在终于等到了两个臭小子从传送门里过来了。   林雨行走路……不稳。   心情却很好。   一出来还在和贤人说说笑笑:“贤人你看,我就说吧,会长智勇无双,体恤晚辈,我们可以多做三个小时。”   贤人红光满面,心情也很好,眼神还意犹未尽地一直盯着王八蛋的脖子,那根白皙纤长的脖子上全是他在过去的五个小时里留下的杰作,甚至有那么一刻,王八蛋在他怀里颤栗着失控的画面让他觉得他们两个殉情在太阳尖顶都不枉此生了。   本来贤人知道时间安排很急,毕竟去顶楼早作布置才是正事,后面还有解无常他们的大部队在追赶,他们领先不过几日,万一大部队提速,他们更加没时间偷闲,王八蛋千辛万苦偷出来的,也就两个小时最多了,因此亲亲抱抱都忽略了,贤人上来就祭出了那瓶「法力无边丸」想要直奔主题。   王八蛋却阻止了他的衣服消失术,还用力揪着贤人的领子,让他被迫低下头来亲吻他的喉骨,一边发出暧昧的声音,一边说会长大概能在五个小时内把暗层搞定,贤人我们不着急哦。   话是这么说,最后急得骂人的还是王八蛋自己。   因为贤人逼他喊老公,不喊老公就不给他,王八蛋当时都已经融化了两颗法力无边丸了,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差点顶着一身重伤跟贤人打起来。   后来当然被哄好了,贤人哪舍得他委屈。   林雨行满意地验收着王会长的劳动成果。   六楼是一个由纯暗元素构成的密室,能找到的记载资料非常少,毕竟能到达这一层的,几乎都是拥有庞大后台的官方组织了,像英伦皇家探险队、SABIT官方远征队,他们是不会把填了无数人命换来的独家机密公布于世的,至于民间队伍,也就寥寥数支到达过这里,网上的资料七零八落真假难辨,王没是靠他自己的能力破解这一层的。   毕竟暗裔古龙,暗元素的天生掌控者,比至今都无法操纵暗元素的人类拥有太多优势。   这里就是王没的主场。   在这个至暗密室里,人会失去全部的视野。   不同于幻术的目盲法则,在这里,是浓度极高的暗元素导致人类看不到任何东西,奇术师的夜视能力也被屏蔽,就连科学仪器都探测不到周围环境的真实样子,一切都被暗元素窒息般地覆盖了——从入口到彼方的传送门,必须在一个至暗至黑、什么都看不到的环境下,走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还比空室的禁止传送更厉害,在这一层,一切暗系以外的奇术都被限制。   人类操纵不了暗元素,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而无边黑暗的空间里,充满了虫洞裂隙、致命陷阱、还有无数不可名状的阴影生物正在饥肠辘辘地等着美餐,人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命运。   以人类现有的科技奇术水平,要通过这一层非常难,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   却被王没捡了个便宜,他虽然在这里同样看不到环境,但他能感知暗元素的浓度,精确到每一个分子式,他自己身为龙的部分,就是暗元素本质的衍生,他在这里,就好比一滴水回到了大海里。   他能清楚感知到每一步走下去、哪里的元素浓度高、哪里的低,浓度最低的方向,就是正确的下一步。   225万块地砖,王没用了五个小时走到了彼方。   当环境重新亮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成功了,但也知道,这个明亮只是暂时。   在毒层做爱的两个臭小子要不赶紧上来的话,密室会自动重置,到时他又得花五个小时重新走一遍,他发誓他绝对会撕碎他们两个。   在恶龙的耐心耗尽之前,两个臭小子可算是上来了。   他的林指挥脚步虚浮软弱,被男人干得路都快走不动了。   王没气得火冒三丈,过去的林指挥明明是个热爱工作从不懈怠的好青年啊!   “你们还能再慢一点吗?”会长讽刺道,“我还以为你们要生了孩子才肯上来!”   林指挥笑眯眯:“那恐怕得会长先做榜样才行了。”   莫娜一听就两眼发光:“好啊好啊!龙哥哥我要和你生孩子!生一窝!我名字都给宝宝们取好了!”   “闭嘴!”王没狠狠敲了一下蛇头,把小蛇差点敲扁。   三人来到第七层。   光芒神殿。   贤人发现自从毒层往上,他们遇到的密室就和所有资料里的描述都趋近一样了,这意味着黑塔后半程,都是固定设计好的密室,不再随机关卡轮换。   暗元素主题就固定是至暗密室,光元素主题就是这座光芒神殿。   虽不轮换,却比那些轮换的加起来都难。   迄今为止只有英伦皇家探险队通过第七层,还是那位领队自己所述,没有得到SABIT承认。   因为金字塔构造的关系,到了这个高度,光芒神殿并不大,理论上只有空室不到一半的面积,但人站在入口,依然会有一种匍匐在万里圣光之下的渺小感——同样是225万块小型的发光地板铺就的空无一物的神殿,那纯净又虔诚的圣光将满室辉映升华,让人生出一种俯首跪地的冲动。   在视觉上,这座小型的神殿甚至比一层空室还要高远辽阔、伟大肃穆。   林雨行脸上的神色也罩着一层同样的肃穆。   “你们知道么,”他说,“良人师兄留给我的黑塔文献里,有四个字最为郑重。”   “他说——「切勿杀生。」”   “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走正解,不提倡暴力破关。”他又瞥了眼王没,“会长,你在暗层没有杀过什么东西吧?”   “林指挥你看不起谁呢!”王没鼻子里喷气,“我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   “其实黑塔建造者在一开始就有过暗示了。”林雨行说,“许多关卡都是被规则禁止使用某些奇术的,到了半程之后,更是禁止所有奇术,结合师兄留下的告诫,我就在想,这一定是和这个地方有关了。”   “光,多么神圣又美丽的一种元素啊。”   他不无感慨地望着视线所及的万顷辉煌,它们都是神殿里唯一的构造——地板所产生的犹如实质般的光芒,“贤人,”他轻声地问,“你知道最古老的光之教义么?”   “知道。”高材生贤人说,“光元素自从它被人类投入治疗领域以来,就是主教们的专长。”   ——在古代圣光主教的教义里,一切恶行都可以被原谅,一切恶人都可以被渡化,世人再是恶贯满盈,在主教的眼中也是一种无知的无辜,主教们舍身饲虎,舍己渡人,教人积德行善,这是一个强大又偏执的纯善教义,这种思想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后人一代代演变改进,最后成了恶贯满盈之人自己的庇护之皮。   现今圣光大教堂里的主教们,没几个好东西。   却都披着救死扶伤的伪善皮,和马修一样热衷于追求复活术、为了做实验而治死人不偿命。   “在黑塔建造的时代,光就是纯善的象征,但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它本身并不是没有攻击属性,光可以救人,同样可以杀人,杀伤力还很高。”林雨行什么准备都没做,就那样迈开大步就踏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这些地板就是善恶值的检测,如果我是黑塔建造者,我就会这么设计——”   “当人进了黑塔,会被赋予一个隐藏的善恶值,在黑塔里杀害生灵,恶值就会不断累积,这个生灵的概念包括冰蛇族、包括重水鲨鱼,包括石头巨兽,包括阴影生物,甚至还会包括蒲公英,植物也是生灵。”   “隐藏的恶值将决定人在这个地板上会承受多少倍率的伤害,如果恶值过高,我猜踏出第一步人就暴毙了。”   “这也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英伦皇家队,所有高手都死了,唯独那位炼金术师一个人去到了第八层,因为炼金术师没有战斗能力,他全程都没有杀过生。”   当林雨行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完了全程,人站在了彼方的传送门旁边,转过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这么简单。”   剩下二人一蛇也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光芒地板。   莫娜虽然吃过不少人类,但她本身就是黑塔里的生灵,是规则的一部分,在这里也没有受到伤害。   过了传送门就是第八层,在古代阳炎祭司之后,人类已知所到达的黑塔极限层数。   按照先前的元素规律,他们都以为第八层是念元素主题,解良人和程万锦留下的文献里也是这么猜测的。   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第八层,不是念,甚至不是机关密室,甚至……连通往下一层的传送门都没有。   第八层,对比前面的浩大,这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只有羡月楼的院子那么大,整个空间里什么都没有,连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没有,目之所见的,就是建造黑塔本身的黑色金属,像没有装修的毛胚房一样,要多朴素有多朴素。   整个八层的室内,唯一的家具,是一面镜子,摆放在正中。   “镜中界?”   林雨行说出了一个贤人和王没都不曾听说过的名词。   “那是啥?”贤人好奇地在镜子前面看了一圈,只看到自己帅的一批的形象,也没见到什么古怪啊,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自己,光洁的下巴,王八蛋最喜欢夹着他啃了,丝滑的银发,王八蛋最喜欢揪着他叫了,宽厚的胸膛,上面有王八蛋贪恋的全部温暖,坚强的臂膀,支撑过王八蛋每一个崩溃软弱的夜晚,以及他的大法杖,啧,王八蛋最最最喜欢的部分。   贤人还特意站了一会,也没有等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把什么通关钥匙从口袋里摸出来面露微笑的场景。()   “我曾经看过一本古书。”林雨行说,“某个文明里,就有镜中界这个概念,进了镜中世界的人,会逐渐忘记自己原本的世界,会不知不觉成为镜中世界的一部分,而镜中世界呈现的,是他本身最渴望的事物或场景……人会以为自己终于去到了期待已久之地,但实际上,他是从现世消失了,他成了维持镜中世界的……能量。”   “这是一个明知谎言,也依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美丽陷阱。”   “恐怕通往下一层的入口……就在这面镜子里。”   林雨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用了哈利波特魔法石的梗。   这几章比较难写,不得不放慢速度,大家见谅。   后面会加快的。   -感谢在2021-12-11 16:44:26-2021-12-17 16:4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2个;世之奇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卿 98瓶;方 60瓶;琉璃王冠 20瓶;49561630、42672962、wryyyyyyyy 10瓶;太闲居士 5瓶;天殇花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太阳尖顶 镜中 ◇   林雨行坐在镜子前, 他刚刚和贤人吵了一架。   他们很久没有吵架了。   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因此牵动满身伤口,痛得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双杏眼望着镜中,镜中的人也在回望,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一半的侧脸, 露出的半张脸仍然是明亮动人的,即使嘴角还挂着血迹,眼中还有未散的怒意。   两个小时前,他安排让贤人、王没、莫娜先行,他断后, 贤人却阳奉阴违地从镜子前折了回来,说要和他一起走。   他就生气了, 贤人明明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三个都是不会被镜中界困住的人,恶龙已经找到了蛋,蛇公主有了老公,贤人……贤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渴望的事,也没有太多遗憾, 唯一的渴望……在毒誓之庭他已经疯狂地满足了贤人这些天的想念, 就算他不那么做, 贤人也不会被困住, 因为贤人是个向前看的人。   林雨行觉得哪怕自己死了,贤人也是个很快就能走出去的人,还会高高兴兴地在游戏里建个名叫王八蛋的角色, 用阴阳术作弊给他买商城所有的皮肤。   这不代表着贤人不爱他, 爱也不是非要流露于悲伤。   贤人是个不会被打倒的前行者, 那么坚定那么张扬, 这是他最喜欢贤人的地方。   所以他希望贤人他们三个先去第九层等他,那是最接近太阳尖顶的最后一层,必定是最难的,一龙一蛇不靠谱,贤人镇场他才放心,至于他自己……他其实没什么把握自己能走出镜中界。   紧迫的时间里,他不想作为拖后腿的存在,他们出了月夜沙海之后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他很好地掩住了所有的疲惫,甚至成为队伍里最精神的一个,他咬着牙凭着意志强撑了一路,在仿佛专门为了针对他设计的镜中界面前,他必须做出最优的策略。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讲什么情义。   说来可笑,他作为黑塔远征队的核心,作为太阳尖顶的攀登者,却是最容易迷失在镜中界里的一个,不止贤人担心他,他自己也担心自己,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黑暗……有多深。   是灌溉多少纯白都无法被忽视的黑暗。   而镜中界呈现的,偏偏就是人心底深藏的期待已久之地,是比真实世界更真实的真实,他有一身幻术造化都无法挣脱镜中界的束缚,因为那胜过一切幻境,那是他自己的心。   他有多少策略,多少智计,镜中界的核心意志就有同样的计策级别,那等于是镜中的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想法。   这就是贤人坚持留下来陪他的原因。   贤人知道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在五楼引诱他搞了那么久,还是豁出去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搞,搞完又直奔光芒神殿,还不要贤人扶,强装没事人一样,他一个人大步走到了对面。   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贤人站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又把一肚子话给咽了回去,他怕王八蛋再次发火,这个人已经在镜前坐了两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贤人……”王八蛋终于叹了口气,“从一楼到七楼,每一层都有克制当前主题的正解,论智计这世上我不输任何人,可这一层……它的主题是我们自己,它克我,贤人,你知道我这样的人……我真的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我能想到的,镜子都知道,镜中无日月,白驹须臾间,我一旦迷失……我不能前功尽弃在这里。”   贤人伸手抚上了他一头软发。   “相信你自己啊混蛋。”贤人拍了拍他,“我跟你一起走,如果你的渴望是娶我当老婆,我就原地把你干到清醒,你不就走出来了?”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   “没那么简单。”他说,“我对镜中界的了解不多,但……绝非易事,特别是我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是谋定后动之人,镜子就会比我更谋定而后动,我这样的人一旦进去,很容易就会忘记原本的世界,原本的想法,原本的……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也会忘了你。”   “忘了就忘了。”贤人笑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我们两个都忘了彼此,也会重新搞在一起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配你了,羡月。”   林雨行站了起来,他也笑了:“贤人说得对。”   还朝贤人伸出了一只手,贤人握住了他。   “走吧。”他说,“反正我想什么镜子都知道,索性不想那么多了,去了再说。”   摇摇晃晃的躯壳给了贤人一个轻轻的拥抱,一声细语落在耳旁:“我不会忘了你的,贤人。”   然后转头就拉着贤人进入了镜中。   在意识被抽离之前,林雨行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仿佛进入了一个特殊的虫洞,镜子内外的世界都扭曲旋转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脑海,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声音,听觉视觉以及思想都在刹那间被镜子夺走,当贤人再次拥有意识、睁开双眼时,眼前是喷薄而出的晨曦。   “羡月!”   他身旁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星海晨曦之中,即使失去意识也要紧紧握住的那只手……贤人摊开手掌一看,他紧紧握着的,是一把蝙蝠扇。   王八蛋把扇子还给他了。   他到底还是不想拖累他。   贤人骂了一句臭王八蛋,左右没见人,他就向着星海深处飞了过去,他发现一切奇术都没有在镜中界里被禁止,这让黑塔过半以后被限制发挥的他有了一种久违的自由和冲动。   他迫切地想找到他。   林雨行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阁楼里的一张床上,床顶悬挂着轻薄的蚊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床外是老旧的石灰墙壁,墙上一个敞开的木格子花窗,西下的阳光穿过垂条的长春藤蔓,缓缓地洒在被褥与床榻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眼熟。   林雨行下了床,掀开毯子的时候,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到了渗血的纱布厚厚地裹在自己纤细的右手腕上。   他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果然,当他站到镜前,他看到了自己十七岁的模样。   这具年轻又青涩的躯壳,什么痛都没受过,什么苦都没吃过,压抑又野性,自由又骄狂,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前胸后背那些恐怖狰狞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了,他伸展了一下手脚,阔别多年的自在感一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血脉,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喜悦着,这是他十七岁时的完好躯壳,皮肤透着少年特有的白皙微光。   他不再疼,不再冷,不再走路稍微重一点就会牵动到伤口发出撕心裂肺的抗议而他必须管理着他的表情以致于不露出他脆弱难堪的一面。   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施展所有的奇术,澎湃又充沛的奇术能量在这副完美的躯壳里以他的意志自由支配。   他不再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支撑着他。   林雨行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纱布,他想起这一天了。   这是新历1982年的初夏,高考分数公布,他全省第一,他报了燕京大学的天文系,却被父亲改了志愿,让他子承父业去读考古系。   这天就是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日子——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记得大概晚饭之前,通知书就会被邮差从市里带到他们镇上,告诉全镇这里出了两个燕京大学的天之骄子。   一个是他,一个是班花吴文娟,天天追在他后面吵着要跟他一起去北平。   林雨行一圈一圈解开了纱布,一道足有一公分深的伤口横亘在他的腕间,伤口已经被仔细地消了毒上了药,却还在往外冒血,看上去鲜红刺目,还有不可忽视的疼痛从断开的皮肤深处传来,他皱了皱眉,他没想过习惯了满身重伤的自己竟然连这么小的伤都会觉得疼。   他一个治疗术点在手腕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他摸了摸下巴,目前看来,他的奇术毫无阻碍,甚至可以说,他回到了全盛时期,还有一具他梦寐以求的躯壳。   他扔掉了手中的纱布,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吴文娟给他绑的,不知贤人会不会吃醋,他心中没来由地想笑——这是他偷偷报名了英伦星国主办的赫尔梅亚沙漠远征队之后,他借了一本材料学的书想照本做些武器防身,这天早上,他的匕首做好了,他在试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钢片划开了手腕,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   他当时没觉得疼,反而有一种莫名快感,好像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同时冲破了沉默的枷锁,在晨曦中重见天日。   他望着自己险些被切断的手腕,望了好久,好像那是一张绝世的艺术画,他唇边浮现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又疯狂又美丽。   然后他就听到了吴文娟在喊他,今天是录取通知书下发的日子,班花早早地就跑到他家来,还带了一篮子水果,想和他一起紧张又期待地盼望来自北平的通知书。   然后果篮就打翻在地上,小姑娘尖叫起来。   父母被惊动,冲出门就看到他站在血泊里的一幕,两个大人都慌了,以为他要寻短见,母亲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父亲就在院子里骂他,骂他的书白读了,有一肚子的学问却连人都不想做。   那时他才开始觉得疼。   但他什么都没辩驳,也不想听三个人的吵吵嚷嚷,过多的失血让他一阵晕眩,于是他冷着脸就回了阁楼睡觉,一觉就睡到傍晚。   “贤人……”   他的齿缝间念出了一个名字。   初夏黄昏的床榻虽然暖和,却远远比不上年轻阴阳师的胸怀。   他和贤人搞在一起之后,这是第一次他没有从男人精壮的臂弯里醒来。   他已经开始想他了。   他现在还清楚记得贤人的嘴唇,贤人的手指,贤人的法器。   记得贤人右手中指和食指的骨节,记得贤人指腹的力度,记得指尖避开薄茧的最好的部位,记得他送贤人的手工戒指被贤人拿来对他干坏事。   记得他最多只有三天时间破解镜中界。   记得他看过的古代文献里,镜中界的解法就是找到镜子的缺口,然后从中解脱,可每个人的期待之地都各不相同,缺口也会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形状,可能是一扇门,可能是一艘船,可能是一个电话,可能是一首歌,并且镜子的核心意志就是进入者本身的映照,他越厉害,镜子也越厉害。   为了把进入者汲取为自己的能量,镜子会用尽一切办法掩藏它的缺口。   以他的智计能想到的办法,镜子全都知道。   林雨行抿着唇,心里飞快盘算着,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他的期待已久之地……竟是这一天?   他不记得这一天有什么好期待的,他心中疑惑,他以为镜子计算出的渴望已久之地,至少也是京都故梦那个级别的——他现在已经不会抗拒贤人那么对待他了,甚至还能熟练地迎合回去,可从虫洞回来之后,他再也没拥有过在谢长春小木屋里的那样美好的梦境。   林雨行走到衣箱之前将它打开,他闻到了肥皂粉被太阳晒过后的香气,镜中界确实真实到不可思议,任何微小的细节都没有放过——他学生时代的衣物被整齐地叠放在箱子里,他笑了一下,怀念地拂过箱中衣物,然后拿出一套长袖长裤穿在了身上。   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想,镜子是不是搞错了,这明明是贤人期待已久之地才对,他这么年轻又完好的、垃圾贤人绝对想狠狠抱他的躯壳……   当林雨行从三楼下到一楼的时候,他还在想念贤人的手指。   他自己的手太瘦了,他抬起手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是一双少年的手,白皙又细长,他不喜欢,他喜欢贤人那样的,随便伸出两根手指就可以让他拥有三千字都写不完的省略内容。   一楼没有人,父母都不在家,班花也不在,只有果篮还放在桌上,印证了他对于时间的判断。   墙上挂钟指着下午4:52,他习惯性地想摸出怀表对时间,然后他发现储物空间并没有得到同步,来到镜中界的,只有他自己。   故梦也不在身边。   不过他现在拥有全盛的身体,去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不再需要借助外力外物,他空手就可以去神来边境把巴奥岛倒过来。   这么想着,他就徒手划开了一道空间裂隙,裂隙通往西北雪山深处,他记得解虚怀的衣冠冢和意志都在那里,那个老东西应该可以帮他,他想,好歹是先师,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传人被镜子吃掉——如果镜中界贯彻了绝对的真实,那这就是他想出来的第一个对付镜子的办法。   用真实对付真实。   他无法打败自己,但老东西可以打败他,毕竟前朝第一智者,他输给了老东西,那镜子也会输给他。   就在他要踏入空间裂隙的时候,院子门打开了,他听到自行车停靠的声音。   “微生,今天晚饭吃羊肉火锅哦。”   “你同学回去了吗?微生,你怎么不留他吃晚饭?”   父母回家了,林雨行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脚走了出去。   多年阔别,他还是很想见见他的养父母的。   可是……   从院子里披着夕照走进门的父母,是他从未见过的两个人。   父亲的个子很高,眉眼深邃英挺,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戴着知识分子的眼镜,形容俊美潇洒,又带着一身的书卷气。   他正提着两袋火锅食材往厨房走去。   母亲跟在他身后。   林雨行一眼就看到了母亲那双含笑熠熠的……杏眼。   和他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   他竟有一瞬间的失语。   母亲看上去特别年轻,眉眼之间还带着小姑娘的狡黠和娇憨,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林雨行发誓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不着脂粉,不曾化妆,却如降临凡间的仙子,披着一身霞衣,正在温柔又慈爱地向他望来。   母亲身上穿着和父亲一样的工服,看上去像是某个研究所的统一制服,半挽着袖子,露出一截不加修饰的小臂,要说身上唯一时髦的地方,大概是那个年代流行的长发小卷,轻轻洒洒地落在肩头。   他看着自己的「父母」,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心中的震惊与悸动,他们两个一直在讲话,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发现指甲早已把掌心掐出了血,他就那么的站在楼梯口,看着落日的辉光里,父母的面孔,父母的笑,父母的日常下厨,他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永远地把这一幕记在心里,他紧紧地咬着牙,连眼眶发热都没觉察。   “给你同学打个电话啊。”直到他终于听到母亲在笑骂他:“真是的,又说是好朋友,又天天吵架,都要读大学了就别像个小孩子一样啦,快把人家叫来一起吃晚饭吧,录取通知书也要来了,你不是说要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吗?”   林雨行还以为说的是班花小姑娘。   他闭了闭眼睛:“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早上受伤还是他给你包扎治疗的。”说话的是父亲,“无论怎样都要好好感谢人家,这是礼貌。”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少年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我才不要臭王八蛋感谢我呢!”   金色的夕照里,泛红的杏眼对上的,是另一双张扬又狂妄的眼睛。   没有半分的情意,只有少年不加掩饰的锋芒锐气。   “阿姨!我已经闻到火锅的香味了!嘿嘿嘿!”   十七岁的羽上贤人理也不理他,一个疾风步就蹿进了厨房,卷起袖子帮忙一起制作晚饭,用的是……元素点火。   母亲还在笑吟吟地夸他懂事,好像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不对,林雨行有一瞬间的窒息,这个时间线不对。   可是……   “阿姨你放心吧,柳先生家的大厨已经把技艺都教给我了,我不会把臭王八蛋饿死的。”   厨房里的两人还在说说笑笑,声音又刺耳又让人忍不住在意。   林雨行听到母亲说:“等你们去了英伦,要好好照顾彼此啊,别再天天吵架了,微生脾气差,又挑食,阿贤你别惯着他,该骂就骂,必须让他吃蔬菜。”   “那我怕是骂不过他,他嘴毒死了。”十七岁的贤人一边精准地操控着水元素清洗羊肉,一边嘻嘻哈哈地在那笑——“不过他打架从没赢过我,又菜又爱打,打不过就耍赖骂人,笑死我了!”   “谁说我打不过你?”   林雨行不动声色地关掉了身后的空间裂隙,双手插在兜里冷笑着走进了厨房。   垃圾贤人,果然讨厌。   就在他想出手教训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屁孩时,院子外面又响起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邮差风风火火地举着一个文件封跑了进来,跑到一半,看到了厨房里的贤人,又折回多拿了一个文件封过来:“哈哈哈阿贤也在啊!正好!你们两个的通知书都在这里,恭喜啊!两位天才真是给我们小镇争了大光了!”   林雨行远远的就看清楚了邮差手上的大信封——白金暗纹,低调华贵,那不是燕京大学的制式,那是……   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猝不及防的更新;   这章改了好久,写了N个版本,最终决定按林的想法来。   我好想回到日六的日子啊 第115章 太阳尖顶 缺口 ◇   林雨行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   底料是母亲炒的, 羊肉和小菜是贤人打理的,一个老式铜盆火锅摆在桌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火锅底下没有炭炉,用的是元素点火,贤人亲自操作, 显摆着他的法术造诣。   林雨行拿起筷子又放下,他想去找解虚怀的意志,他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吃饭,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就一顿饭罢了, 片刻钟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 这难道不是你盼望已久却无法拥有的时光吗?   “你怎么不吃啊?”十七岁的贤人正在把一大筷羊肉往自己嘴里塞,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臭王八蛋,别挑食了,等出国了你想吃火锅都吃不到, 我听说西方人天天吃炸鸡三明治, 妈耶, 那不得胖死!”   林雨行呵了一声。   贤人又夹起一个刚煮好的大虾, 熟练利索地拧开虾头,剥壳剔筋。   那就吃一个吧,林雨行把碗端了过去, 雪白鲜嫩的虾肉, 沾着羊肉火锅的汤底, 看上去确实很好吃。   结果贤人直接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雨行:……   林雨行举了个碗, 足足举了一刻钟,他就看着贤人自己吃完了所有的虾,还嘲笑他:“你再不吃就只剩汤底给你喝了哦。”   好气啊!   他和贤人搞在一起之后他哪次吃饭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贤人会为了让他多吃一点把什么都给他准备好,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天气冷的时候他都不需要坐在椅子上,贤人会把大腿伸出来给他当人肉椅子!会抱着他哄他吃这个吃那个!知道他愿意吃虾就再也没让他自己剥过虾,知道他爱睡觉就会端着食盘上三楼去把饭喂到他嘴边,哪怕喂另一张嘴的时候,他都不需要自己做额外的事。   贤人什么都替他料理妥帖,他是那么的喜欢他,但凡他想吃什么,贤人就没有拿不出来的,去一趟台州岛都能把整条街的小吃手艺学全,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捧到他面前。   林雨行已经习惯贤人给予的一切了,所以十七岁的镜中贤人在他看来简直是个差评典范,林雨行心想,镜子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叽叽歪歪的小屁孩又怎能留下他?   贤人还在嘿嘿笑着,夹起了锅底的豆芽菜,伸长了筷子在他面前晃荡:“原来你想吃这个啊,又细又瘦,营养不良,啧。”   饭碗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说谁又细又瘦!”   “你啊!”贤人好笑地说,“不服?不服你低头看看你有一块肌肉吗?”   林雨行直接一筷子丢了过去:“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贤人一偏头,筷子嗖地一声在墙后砸出两个洞来。   贤人还在笑:“又细又瘦,脾气还臭,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会倒霉得嫁给你!”   林雨行气死了:“贤人才是四肢发达胸大无脑,谁嫁给你谁眼瞎!”   “我这是胸肌!胸有千军万马的胸肌!你嫉妒我!你个豆芽菜!”   “你……你大蚯蚓!笨蛋蚯蚓!”   “你才是笨蛋!笨王八蛋!”   ……   他们好久没这样吵架了。   这是他的贤人,也不是他的贤人。   可贤人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   火锅的热气涌进眼底,十七岁的少年还在没心没肺地讲着不着边际的话,那一瞬间林雨行怅然地想,这才是贤人啊,无忧无虑的神明,那么潇洒那么肆意,自己才是把贤人拉下神坛的恶魔,他无意的占有,对贤人来说其实是另一种不得解脱的束缚,他希望贤人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一开始就如此希望。   他骄傲于神明的爱意只有他一人要的起,又愧疚于这份羁绊让神明依旧深陷于尘泥。   不是镜子照出来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原来他渴望已久的不是和贤人做同窗,而是……把自由还给神明。   这原本就是他的初心,现在想来,其实也从未改变过。   爱不是非要流露于悲伤,也不是非要留下来不可。   本该梦中才有的晚餐吃到一半,林雨行丢了碗筷走出院子,他已经有办法对付镜子了。   果然,贤人追了出来。   “生气了?”   “没有。”   十七岁的少年目光灼灼,“好了小气鬼,下次我留根骨头给你。”   林雨行失笑:“我和你又有什么好计较……我要走了,再见。”   贤人抓住了他:“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夜色下的杏眼泛着夏日的涟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说,“阿贤,你最好的朋友已经被夺走了,我不是他。”   他抛出了一个让镜子直接面对的问题,他期待着镜子的反应。   这是他思考至今,所想出来的唯一能对付镜子的办法——那就是在镜子让他迷失之前,让镜子首先自我迷失。   他从来都是一个谋定后动的人,可这次的对手是能读取他一切想法的镜子,等于是他自己,对付自己,他就必须先手。   镜中一切事物,人与爱,草与木,都是世界意志本身的衍化,他们会按照最完美的计算,来迎合他心中的渴望,呈现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一面,他一度觉得无解,直到看见十七岁的贤人之后,他才确定,他必须让镜子产生自我怀疑,让世界意志崩溃,他才可能从中解脱,即使……付出任何代价。   十七岁的贤人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一切都在林雨行的预料之中。   “你说什么呢?”少年挨了过来,神采奕奕,“我们不就是最好的朋友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什么意思?”   “贤人是我的……”林雨行斟酌着词句,“在某个未来的……夫人,在那个时空,他铁了心要嫁给我,他非常非常的……喜欢我。”   “啥?我?我喜欢、你、你??”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少年张大了嘴,你你你了半天,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蹦了起来,蹦的远远的,不可置信——“臭王八蛋你饿昏头了吗?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啊,我们都是男人诶!我脑袋被火锅煮了我才会喜欢你!”   “那是一个遥远的未来,与此地的时间线完全不同,我们几度错过,又经历许多事,才终于在一起。”林雨行望着少年的双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们定了终生,做了所有疯狂的事,时至今日,我依然感动于他的付出,我也期盼着与他的重聚。”   “别开玩笑了!”少年大叫起来,“不可能有别的世界!你看那些神神怪怪的时空学砖头书看的走火入魔了吧!混蛋,我就说一起去读元素学嘛,又帅又强,你非要读什么时空,搞的我们不在一个学院,都不能比谁的成绩好了!”   林雨行弯起了嘴角:“阿贤就这么想和我争高下?”   “是你要争啊!”少年的声音涌出了一丝委屈,“从小你就寸步不让,什么都要找我比,我去学弓术你也要学,柳先生夸我你还生气,我想好好说话你非要跟我打架,老头给我的好东西你要抢走一半,还天天闯祸受伤找死,等我给你擦屁股……”   “我哪有这么恶劣!”林雨行发出了抗议,“我对贤人挺好的呀,哦,除了最后这件事,贤人确实喜欢……但这不是你一个小屁孩能听的内容哦。”   少年:……   少年沉默了,目光停在林雨行的身上,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在与某种意志进行交流或是交锋。   镜中的贤人原本不会哑火的。   因为读取自林雨行内心的贤人,是一个会做出一切迎合的存在,哪怕林雨行提出想要他的屁股他都会弯腰奉上——就为了把他留在镜中,吞噬成世界能量的一部分。   镜中的贤人是不可能拒绝他、然后提出质疑的。   可少年现在不但哑火了,还相信了他说的一切。   会变成这样的关键就在于真实的贤人也一起来到了镜中界。   镜子从林雨行的内心衍生出他渴望的那个贤人的同时,又在另一个层面读取到了真实的贤人。   这两种不同的人格在同一个意志中汇聚衍变,才有了站在林雨行面前的,能以真实思想来独立思考的少年阿贤。   这是镜子自己都无法阻止的事实,林雨行就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要让镜子自己来破解自己。   少年沉默了好久,才犹豫着吐出一句:“你真的……不是林微生啊?”   还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又掐了掐林雨行的胳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林雨行告诉他的事实远远超出了一个真实的、十七岁的少年所拥有的认知极限。   “贤人从不喊我本名。”林雨行说,“他喊我羡月,而你,怕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两个字的来由。”   “但我知道孤独。”少年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抚上他的脸,“羡月……遗世又独立,无情也无苦,一听就好孤独啊,你为什么羡月呢?”   “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吗?”   “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别小看我!”少年嗷了一声,忽又沉默下来,他仰头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那双如水的杏眼,眼中映着月光,清楚又动人,好似这一幕曾在梦里无数次错过,他出神地问道:“只要让你离开我们的世界,他就能回来了吗?”   “或许我还能劝他对你好一点。”林雨行眨了眨眼,“比如,让他去和你读元素学、以后考试都让你拿第一?”   “他才不会呢,他小气死了!”少年嘁了一声,嫌弃道,“之前有个金发大波美女来百花门当国际交流生,给我送情书,被王八蛋偷走了还当众念出来,害我被同学们嘲笑了一个月!可恶!”   这可真是……林雨行笑了,活生生的小时候的贤人,张牙舞爪,心是口非,他忍不住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好了。”他说,“以后你亲自写一封情书给他,他就不会念给别人听了。”   “我、我才不要……”少年的双颊飞上了可疑的红晕,“我怎么可能给大混蛋写情书啊,太恶心了。”   “难道你不想看看他的反应么?”迷人的嗓音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尴尬的是他,不是你,让他不知所措地输给你,你不就渴望着这一刻吗?”   ……好像很有道理。   镜子可能永远无法想象自己竟有一天会被猎物反过来引诱。   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又嗷了一声,“你行了啊!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滚啊!我讨厌你!”   “我无意来到此地。”林雨行说,“也非故意占据你好友的身体,你若能送我离开,他就能回来。”   “我怎么送你走?”   林雨行看着他:“告诉我,缺口在哪里。”   “缺口?”   少年的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这次他没有否定,他只是迷茫。   他来自于镜中世界的自我定义,因为结合了衍生与真实的双重人格,所以林雨行这一个问题,就让他陷入了自我定义的矛盾。   镜子本身的意志是要拼命掩藏这个弱点的,它的缺口绝对不能被猎物知道。   可真实的贤人又是那么的盼望好朋友的回归,他无法容忍好友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恶心的灵魂。   即使世界的缺口是他认知局限之外的东西,他也会拼命去思考,去读取——内心深处的另一段意志。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划破夜幕的寂静,陷入混乱的少年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盖里,痛苦又抽搐。   像是忍受着无以言述的折磨,哀嚎之中,还有断断续续的其他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冒出。   “缺口……我知道,在……不,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不,我知道……就在……”   看来不用去找解虚怀了,林雨行侧脸冰冷地站在月色下,还丢了一个空间隔绝,让屋内的「父母」无法从理论上被惊动来此。   他就要成功了,他没有求助任何人,他自己做到了。   少年还在剧烈的自我否定之中,他只是镜子的意志衍化,不是羽上贤人,就像屋内的也并非他真正的父母,林雨行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可以随时抛下他们抽身离去,他只要等到一个答案就好。   就像他对少年承诺的所有都是虚妄,如同镜中界一样的虚妄,他心中没有丝毫歉意。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少年的痛苦。   “缺口……缺口在……啊——啊啊啊——”   仿佛有一个极其强大的意志力在阻止少年说出真相,他的身体一度不受他自己控制,在地上疯狂地扭曲变换,但他很快又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因为十七岁的贤人已经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奇术师,这份原原本本呈现的真实让镜子自己和自己产生了对抗。   对抗的结果,就是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镜子会把人的内心当成另一面镜子,两面镜子互相投射,形成的空间就是无限连绵,天大地大,要找到一个可以被藏在任何地方的缺口,那也太难了,林雨行在入镜之前一直没想通这一点,在见了十七岁的贤人之后,他才想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镜子亲自告诉他——缺口在哪里。   “说出来,你就不会痛苦了。”   他缓缓靠近地上的少年,如同恶魔最后的引诱。   少年停止了哀嚎。   像是战胜了不可言述的伟大存在,少年抬起头,泛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站起来,一个满怀向他扑来。   林雨行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回避,少年扑了个空,直接往地上摔去,在他即将脸着地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又被林雨行拎了起来。   “缺口在……过去……无法回头的……过去……”   这是少年用尽全力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猛然爆炸,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少年炸成了无数道流光冲天而起,好像有一万面镜子在这里同时被打破,铺天盖地的镜光碎片以决裂又恐怖的姿势喷射开来。   林雨行早有防备,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他暗中准备的一打空间隔绝就被激活,这是当年他和无间观音在玉港大战时,念金长矛都无法刺穿的防护手段。   却仍是被镜子碎片如刀切豆腐一般无情劈开,锋利的碎片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身上,他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双眼和心脏不在此刻被贯穿。   让镜子自我对抗的下场,就是人力无法抵抗的毁灭。   他想象过这个后果,做了提前的准备,却仍是低估了毁灭的力量。   全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骨头和皮肤都被镜片刺穿的剧痛中,林雨行的嘴角却泛起了疯狂的笑意,有生之年,能见到堪比时间悖论的力量,他不枉此行了。   父母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冲出来的。   滚烫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淌了他满脸,他其实已经不太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他只听到父母惊慌又痛惜的声音,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术落在了他身上,母亲温柔的大手已经拉着他要往怀里抱。   林雨行推开了那个他渴望了半生的怀抱。   也卸掉了身上所有的治疗术,任由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片小溪。   他知道缺口在哪里了。   父母还在往他身上套治疗术,试图给他止血,母亲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了,林雨行抹了一把眼睛,模糊又鲜红的视线里,他勉强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他们也是镜子意志的一部分,他们还在试图挽救这场失败,用林雨行无法抗拒的方式。   林雨行的空间隔绝都无法阻挡这对父母的爱子之情,那眼中的心疼是分分明明的,让他毫不怀疑父母在此刻恨不得以身相代。   却仍是徒劳。   林雨行在最后一次推开他们之后,这两个人也破碎成万千镜华,随着镜中界的崩溃而片片飞散炸裂。   第二次当面爆炸,林雨行根本承受不了,那是规则本身出现矛盾之后的悖论爆炸,是人类文明之上的伟大毁灭,是穿透现有一切奇术范畴绝对伤害,却在他被爆炸的冲击掀翻在地时,有两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他的视线已经被血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两个人在这场规则毁灭之中,用身躯将他护在了后面。   “孩子……”   当他终于拥有视野时,镜中界已经回到了绚丽初始的模样,小屋也消失了,院子也不见了,在凌乱破碎的走马灯花之中,偌大的世界重归混沌,唯一留下的,是林雨行脚下的血泊,和血泊对面站着的两个虚影。   是镜中父母的模样。   “这是我们残留至今的最后意识了,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孩子……”说话的是母亲,她仍然穿着那身披着夕照而来的某个研究院的工服,素面杏眼,温柔又明媚,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哭着,“对不起,”她哑声啜泣着,“我和你父亲,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实在是那一年,黑塔前五层同时轮换出了最简单的密室,上头命令不能错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我和你父亲不得不连夜动身,跟着考察队赶往赫尔梅亚……”   林雨行倒吸着凉气:“你们不是被台北□□杀害的?”   “普通人怎么可能伤得了我们。”说话的是父亲,“我和你妈妈都在华夏奇术研究院工作,从事域外文明的探索,赫尔梅亚我们研究了一辈子,是我们毕生热爱之事业。”   “原来那个年代,你们就……”林雨行试图伸手去触碰他们两个,但手指穿过的只有虚无。   他们最后的力量,都用在替他抵挡第二次爆炸了,虚影正以无法阻止的速度黯淡下去。   “我们败在了第八层,镜子吃掉了所有的人。”父亲叹道,“大概是对你的强烈歉意,这种执念让我们的意志还能留到今日……我们无法对抗镜子的规则,我们永远都出不去,到今日,只剩这一点点残存的部分了,没想到你能让规则自我破碎,我们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孩子,这么多年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你……”母亲哭着就要抱住他,虚影穿过了他。   “我很好。”林雨行稳着声音,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我……我成家了,有一个能交付性命的人,我……也很爱他,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当年……”   但父亲打断了母亲的叙旧:“我不知道你为何也来到黑塔,没有时间问你原因,只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我们撑到今日与你相见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孩子,你记住,黑塔创建之初,只有八层,镜中界就是终点,是给予所有通关者的最终奖励,整个黑塔就是高等文明的陷阱,就像人类把一群老鼠放进迷宫里,迎接过关斩将的胜利者的,是一个放着奶酪的捕鼠夹。”   “我想过这一点。”林雨行闭了闭眼,“太阳尖顶,不是设计者建造的,是黑塔在漫长岁月自己长出来的部分,黑塔有自我意识,它想要回到原来的位面,所以它要用太阳尖顶汇聚宇宙里的能量集结,它在万年时光之中,等待着回去的一天。”   “原来你想到了啊。”父亲的声音哽咽中又上扬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儿子,爸爸永远为你骄傲,对了,我们的名字是……”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虚无里。   只剩鲜血滴落的空荡回响。   这是他真正的父母,林雨行毫不怀疑他们所说的一切,因为他们即使见到了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叫他赶紧给自己治疗。   他们知道缺口,知道他该怎么回去。   镜中贤人迫于镜子意志的压制,到最后也没法说出关键,但也尽他所能地告诉了林雨行最重要的线索——过去。   无法回头的过去。   在「父母」方寸大乱地要给他治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过去」代表着什么了——   镜子把缺口藏在了他来到镜中界、昏睡之前的那个早上。   他用匕首划破手腕的那一刻。   当时,地上的血泊就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在他醒来之前就被清理了,但又合理地存在于这段时空里,存在于他无法回头的过去。   所以当他复现这一幕,“父母”拼了命也要治好他。   林雨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血泊的反光里,清清楚楚映照着他的破败之躯。   他叹了口气,一步迈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场堪比虫洞旅行的天旋地转。   贤人、王没、莫娜已经在黑塔九层等了半日了,一龙一蛇早早就离开了镜子,贤人也很快就摆脱了镜子的诱惑,成功找到了缺口,他正在担心着他的王八蛋,一边骂一边生气一边心惊胆战。   贤人是个向前看的人,但有一点林雨行说错了,贤人他做不到祖辈父辈那样的坦率。   贤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就和王八蛋一起赴死,但他受不了失去他、只留自己在世间。   “你别晃了!晃的我头晕!”骂人的是王没,“放心吧,林指挥诡计多端,镜子想坑他是不可能的,他坑镜子还差不多。”   “但镜子就是他自己啊!”贤人急死了,“他还把我甩开了,他怕连累我一起死!我特么——”贤人一脚踹在墙上,墙面纹丝不动,第九层是没有返回上一层的通道的,他从镜中界出来就在这里,他想回去找王八蛋都做不到。   “他很早就是一个足以战胜自己的人了,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他吗?”王没正在慢吞吞地喂小蛇吃一包牛肉,神色如常,一点都不着急,还哼着声音鄙视道,“唉,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们智勇无双的林指挥,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你压在下面。”   贤人正要骂人,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会长,你当我面怎么没夸过我,趁我不在才说好话,你过分了哦!”   在浓重的血腥味漾开之前,那个浑身扎满了镜子碎片、从血里捞出来一样的身体就倒在了刚刚转身的贤人的怀里。   林雨行在这一刻才觉得疼。   好多碎片都扎进了他的陈年旧伤里,他没法直接使用治疗术,他必须把碎片一块块都剔出来才行,可他这一刻只是抓过了贤人的衣领,把额头抵在神明的肩窝处,吸着气,语声沙哑地命令他:“别动……让我靠一会……”   一头软发将血迹在他肩头扫开一片,那些血液其实早就凉透了,肩头温热的触感,不是他的血。   贤人不知道他在镜子里遇到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顶天立地的林指挥,他在哭。   作者有话说:   镜子终于写完了太难写了我可以日六了我不管我要回来日六;   感谢在2021-12-17 16:44:00-2021-12-28 23: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莱尔、49561630、wryyyyyyyy 20瓶;大王 16瓶;兰卿、有苏、温恬 10瓶;帛唐归钧 2瓶;天殇花舞、君九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太阳尖顶 祭司 ◇   贤人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清理完林雨行的伤口, 不少镜片深深扎进了他被虚空荆棘贯穿的旧伤里,取出来的时候,他把贤人的胳膊都掐紫了。   这个人疼得发抖, 俊美的眉目拧成一团,可始终都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会在贤人肩头哭出声来,却不会屈服于这些被他视为耻辱的外伤。   那双通红的杏眼让贤人看得心揪,他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老婆,你猜猜我在镜中遇到了什么?”   贤人一边用空间操纵把碎片从皮肉深处挑出来,一边用治疗术一寸寸修补他的伤口, 即使这是一场徒劳的慰藉。   “遇到了……我?”   “嘿!你怎么知道!”年轻的阴阳师眉飞色舞,“镜子里的你, 在星海深处等着我一起看日出,还向我求爱,求我娶你当羽上夫人,求完爱又求欢,主动把……”   后面的话是贤人俯在他耳边说的。   刚说完他就被王八蛋憋足力气一脚踹开:“难道我没有?明明是贤人自己拒绝的, 现在却羡慕镜子……”   “有有有, 怪我怪我。”贤人重新将他固定好, “我哪舍得你累啊。”   “既然贤人这么想, 那等回去之后……”躺着的人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我们去星海吧, 等一个日出, 然后复现一下贤人遇到的事……”   “那我渴望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你知道吗, 镜中的你会说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还会吻我吻到我投降!五肢投降哦!”   “?!”要不是贤人按着他,重伤患者绝对又蹦起来揍人了,“贤人得寸进尺!”   然而林雨行实在是太累了,才和贤人打闹一会,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贤人把他每一根头发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他才转醒,贤人正在给他全身包扎,绷带裹成一个木乃伊,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我想着尽快打败镜子,用了最暴力的办法……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挺喜欢那面镜子的,还想过把它带走。”他笑道,“让镜中的贤人也给我当老婆,这样我就有两个老婆了,可惜……打碎了。”   贤人又吃醋又好奇:“镜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是个可爱的讨厌鬼。”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当然是他。”   贤人手里的绷带顿时狠狠扎了个结,一直乖乖接受包扎的王八蛋终于痛的嚎了一声:“贤人谋杀亲夫啊!”   他刚跳起来又被贤人按在了怀里,贤人温柔地给他穿上衣服,披好斗篷,“别乱动了。”神明的亲吻落在他的侧脸,“不管你喜欢哪个,我都希望你好好的,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怀里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不说贤人也明白,他之所以选择最暴力的办法离开镜中界,他就是一刻也不想与贤人分开,甩开贤人的是他,想念贤人的也是他,他的含蓄内敛让他很少将爱意宣之于口,但贤人确信他是爱着他的,就是这么一个任性骄傲又深情倔强的王八蛋,让他为之发狂,甘之如饴。   如果不是王会长大声打岔,贤人真想多抱他一会。   “林指挥。”会长像蛇一样游了过来,“亲热完了就赶紧想想怎么爬上最后一层啊。”   古龙的蛋和利维坦的蛋现在都被王没掏出来抱在了怀里,他是最迫不及待想去太阳尖顶孵蛋的人,贤人发誓他从未在会长脸上见过如此慈爱的目光,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两条小龙破壳而出,嘤嘤叫着他爸爸,而他高兴地立刻指腹为婚,给两个孩子从小定下娃娃亲,然后抚养成人,繁衍生息,展望未来,让古龙的血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不知是不是错觉,贤人发现古龙蛋的壳上浮现着隐约的暗金花纹,他明明记得他和王八蛋把蛋找回来的时候,只是一个青白色的巨蛋而已,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漂亮,难道蛋里的生命也在呼应太阳尖顶的召唤、渴望着来到世间吗,贤人琢磨着,就伸出手去想摸摸那个蛋。   却被王没警惕地躲开了。   还捂蛋母鸡一样捂住了怀里的蛋,离贤人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别碰我儿子!”会长嫌恶道,“我儿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种族使命,你不要带坏他了!”   “我……”贤人哭笑不得,“会长,你狭隘了,传宗接代不是前提,是结果,是喜欢一个人的结果,这不是一个必要结果,就像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在意性别异同了……”   “歪理邪说!”王没粗暴地打断了他,“你不要诅咒我儿子!你给我闪开,从今天起我不许你接近我三米之内!”   林指挥探头:“那我呢?”   “你也是!”   “哎呀,会长。”林指挥摸着下巴,“如果你儿子将来也和男人跑了,你难道还杀了他不成?”   “你给我闭嘴啊!”恶龙咆哮起来,“我儿子我会亲自培养!绝对!绝对不会长歪!”   林雨行也不与他争,起身让贤人扶着他,在狭小的空间内视察了起来。   黑塔九层的空间比八层更小,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密室,没有入口,更没有出口,找不到任何类似传送门的装置,甚至不曾装修,和八层一样,四壁地板就是黑塔金属本身,又黑又冷,彰显着一种朴素的沉默。   不同的是,八层只放着一面镜子,九层却摆着炉灶、桌椅、床铺、还有一台自动贩售机孤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王没他们已经把这些东西研究过一遍了,没看出什么稀奇来,桌椅床铺都是木制,一拳就能打扁,炉灶也是普通的老式火炉,王没喂给莫娜吃的牛肉就是从火炉上烤出来的,冒着滋滋的油香,至于角落里的贩售机,他们试过了用人类的钱币就能使用,机柜里摆着的也是一些常见的酒水零食、医用药物、以及其他日常用品。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解谜之地,更像一个补给站,让历经艰险的探险队能在此地好好休息一番。   林雨行巡视了一圈,最后停在贩售机前,若有所思。   “如果这是黑塔的本身意志,倒也合乎情理,只是……”   砰!   一阵锅炉打翻的声音阻止了林雨行的思考,只见王没一口龙息喷到火炉上,在熊熊烈焰烧起的同时他整个人跳了进去。   无事发生。   又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林雨行噗嗤一下笑了:“会长,你干嘛呢?”   恶龙瓮声瓮气:“我突然想起中世纪的巫师们可以通过壁炉网络实现远距离传送,我就想试试啊!”   “这么说的话,那售货机也可以形成传送网络哦。”他踹了一脚柜门,“会长,你钻进去试试?”   王没显然钻不进去,但小蛇可以。   莫娜自告奋勇冲进售货机游荡了一圈,并没发生什么特殊事件,她不想空手而归,就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你不怕食物中毒吗!不可以吃啊!这些东西都摆了不知多久了……”   王没惊叫一声,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小蛇的食量大到惊人,风卷残云一样就把半柜子零食全部吞进了肚子,什么薯片饮料泡面饼干,全部啊呜一口,囫囵吞枣,然后吐出几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和易拉罐。   林雨行捡起了一个易拉罐,仔细地看了看。   “贤人,今天是几号?”   贤人举起腕表:“新历2015年,4月22日。”   林雨行把易拉罐递了过去。   罐底清晰地印着出厂日期:20150422。   而这时小蛇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哪!”   两人才看腕表的功夫,售货机里的物品就自动补满了——先前被莫娜吞掉的半柜子零食,又光洁如新地出现在货架上。   “我知道了。”林雨行笑了,“黑塔还真是……和贤人一样可爱。”   贤人一脸问号。   林雨行于是讲述了他和父母对于黑塔拥有自我意识这件事的一致分析。   “所以这是一个无限补给站?这不是建造者的设计,是黑塔自己的能力?”   贤人其实很想问问他素未谋面的岳父岳母的事,但现在林雨行明显不愿分散注意力。   “没错。”他拍了拍贩售机,“黑塔拥有造物之能,类似纯白混沌的存在之力,它可以凭空创造出它认为需要的东西,比如太阳尖顶,比如无限补给站……黑塔本身没什么恶意,它就像一个渴望回家的孩子,只要得到它的认可,证明我们有能力帮它回家,太阳尖顶就会向我们敞开——那不仅仅是一个祭坛,那里汇聚了宇宙万千奇术奇点,它更像是一个……驾驶台。”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我好像知道古阳炎帝国为何一夜灭亡了。”   贤人于是也知道了:“古代祭司为了登上太阳尖顶,用灭国的方式向黑塔证明他们有能力帮它回家,因此骗取黑塔打开了最后一层的大门。”   那个在赫尔梅亚建立超前文明的远古帝国,到头来,竟是为了展现力量、自己摧毁了自己。   就为了使用太阳尖顶召唤第二颗奇术新星,为了把文明的格局推向下一个纪元。   林雨行又露出了他意味不明的笑容:“国灭了可以重建,人死了还有后代,古人比我们疯狂的多,贤人,阳炎帝国的野心从未停止,哈里斯不就在这个时代建立了SABIT吗,实在是可疑的很。”   贤人发现了华点:“你是说,局长大人其实知道解无常要召唤第三颗奇术新星的事?”   “解无常一腔野心怨恨,想要成为统治新纪元的存在,不惜为此自毁容貌,让哈里斯无法预知他的行动。”林雨行啧了一声,“解无常利用白日梦操控了整个SABIT,在世间风风雨雨几十年,但局长不是傻子,解无常的目的太明显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所以解无常关闭星云台的监控、带八千大军来到黑塔的事,哈里斯不但知道,他还知道我们也来了,知道我们想要趁机解决解无常。”   “所以……”   林雨行盯着狭小密室里空空荡荡的某一点,扬声喊道——“出来吧,局长大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空间泛起了诡异的涟漪,一层层一圈圈如微波荡漾,中心点上,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由虚变实,逐渐凝聚,最后形成一个腰缠珐琅三角裙、身披宝石斗篷、手握黄金权杖、头戴艳丽冠冕的中年男子。   宛如古代壁画里丰唇阔耳的阳炎祭司。   他一头沙色卷发,浓眉大眼,眼窝非常深邃,闪烁着连毒蛇都害怕的光芒。   连王没这样的史前强者都不曾发现,这个密室里,竟然早早的就藏着一个人。   正是SABIT局长、常年闭关不露面、英伦女王想见他都难的——无慈悲的哈里斯。   在人影变成实体的一瞬间,哈里斯手中的黄金权杖就直指过来。   在贤人把林雨行护在身后之前,王没已经当先一步抢到了他们面前,老龙不发威还真把他当蛇了吗,什么SABIT狗屁局长,恶龙冷笑,他对SABIT不爽太久太久了,这就是送上门来的人头啊!正好吃了他给儿子儿媳当出生贺礼!   滔天的暗龙之焰从王没身上迸发出来,他的人形散成黑雾,龙形于同一时刻取代了他的存在,有如实质的威慑力瞬间充斥满了整个狭室。   华夏奇术协会会长VS国际奇术仲裁局局长,如此历史时刻,小辈们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恶龙一尾巴扫飞两个小子,又一爪子直掏哈里斯的心脏。   这个狗屁局长,竟然躲躲藏藏,还玩暗中偷窥!王没好气啊,他家的狗男男恶心归恶心,但只有他才能偷窥啊!别人!绝不允许!   龙爪卷着黑焰,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出击而去,把空间都烧成了虚无。   林雨行在贤人怀里吐出一口血,虚弱喊道:“会长,等一下……” 第117章 太阳尖顶 帝术 ◇   贤人毕竟是贤人, 都不用林雨行开口说什么,贤人已经闪身上去用强横法力硬是推开了恶龙雷霆万钧的一击。   王没在惯性之下,一爪掏歪在黑色金属上, 指甲都差点掀翻,痛的他嗷嗷直叫:“臭小子你干什么!”   林雨行正在扶着墙站起来:“他受了重伤。”   王没和贤人看不出来,林雨行却明显能感觉到面前这位金字塔祭司……是破碎的。   和自己一样的、被虚空侵蚀的破碎。   不同的是, 自己受伤的是躯壳,而哈里斯受伤的是意志。   “有一点你说错了。”哈里斯喘着气,“黑塔没有认可过任何一个人。”   从恶龙爪下死里逃生,让这位SABIT最高统治者相当狼狈,艳丽的头冠摔在了地上, 宝石斗篷烧毁了一半,几串珠宝骨碌碌地滚到王没脚下, 正被会长大人毫不客气地塞进腰包里,至于祭司的黄金权杖,已经让莫娜一口叼走了。   这是不可多得的黄金至宝,由阳炎祭司一代代传承至今,历史价值远超实用价值, 放在恶龙任意一座财宝山上, 都是妥妥的MVP。   哈里斯装备都被扒了, 披头散发坐在地上, 他这一生可能都没如此糟糕过。   作为一个先天血统的预言者,他生来就在万众拥戴的高位上,大大小小的战争里他从未去过前线, 他连露面都不用, 只要眼睛一闭, 掐指一算, 他就能获悉所有「知道名字和长相的人」未来24小时内的一切行动。   他不是战士,他是一个帝王传承的统治者,除去预知自己之外,他简直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神」。   他确实无法预知到自己竟然连裤子都险些被扒走。   他的衣服都是传世之物,确实值钱,要不是他死死捂住,他现在可能已经裸奔了。   这些人,真是,有这么穷吗!   他的目光从王没、莫娜、贤人、林雨行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颓败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说,“自从解无常关闭星云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此守护太阳尖顶,如你们所见,我重伤在身,无力对付他,我只能守在最后一道门前,阻止他召唤黑暗新星。”   大概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悯,林雨行亲自扶起了这位局长。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哈里斯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古铜色肌肤,他身上找不到肉眼可见的伤痕,看上去健康的很,但林雨行有一种直觉,这个人的伤比自己更重,并且在用意志力死死地抵抗着某种东西——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却在搀扶起哈里斯、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一种人类无法抵抗的恐惧。   上一次被这种恐惧笼罩,是他被虚空荆棘贯穿胸口的时候。   “这是我无力战斗的原因。”哈里斯说,“我年轻时,对自己进行了预言,没有任何先祖做过这件的事,这是代代相传的禁忌,我们拥有预知血统,却忌讳于对自己进行预言,因为【预知明天的自己会预知到什么事】将获得一个无法停止的反馈……”   “你失败了。”   “这场荒谬的预言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我在预言里见到了虚空,侵蚀一切虚空强行切断了我的预言,让我得以退出这场无止境的反馈,我也因此被虚空侵蚀了意志,必须分出大量精力来控制伤势。”   “这就是你常年闭关不出的原因?”   “唉。”哈里斯点了点头,“我怀着伟大理想建立了SABIT,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成为野心家的武器。”   “你不也是野心家?”这句话是贤人说的,他对SABIT从头到脚都没好感,包括这个惨兮兮的局长大人,就算当面听到了真相,哈里斯在贤人心里也依旧是万恶之源,没有他的「伟大理想」,就不会有那么多自诩正义和滥用职权,就不会有遍地开花的灭门惨案,他的母亲……就不会死。   贤人把林雨行拉了回来,还丢了一个清洁呪到他摸过哈里斯的那只手上。   贤人不是第一次见到哈里斯了,他在英伦皇家奇术学院毕业典礼那天,哈里斯就出席了,贤人作为全科满分的优等生楷模,又是芙蕾雅的得意门生,还与伊丽莎白小公主有婚约,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栋梁之才,哈里斯亲自向贤人伸出了橄榄枝,试图聘请他到SABIT元素材料部门工作,一去就能当副部长。   贤人当场把邀请函丢进了垃圾桶。   多年后再见,他还是非常不爽这位「伟人」。   “贤人。”林雨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局长大人千里送钥匙的份上,别跟他计较了,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林雨行从莫娜嘴里把黄金权杖拿了过来。   哈里斯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这是钥匙?”   “很简单。”林雨行挽了个漂亮的杖花,“因为你否定了我的猜测,你说黑塔没有认可你们,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你们的先祖耗尽了这台无限贩售机的能量,得到了最后的压轴之物。”   他拿权杖敲了敲贩售机:“得到黑塔认可的人,补给站会把钥匙吐给他,不被认可的人,就要想别的办法了,世上不存在真正无限的东西,补给站的「无限」来自于黑塔的庞大能量,用能量转化为造物,当补给站的消耗少于黑塔在单位时间内吸收的能量,造物就可以达到「无限」,但只要消耗超过吸收,能量就总有用完的时候,当它耗尽,库存底部的钥匙也就会吐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我觉得这玩意是钥匙……因为我都无法一个人爬到这一层,你更做不到,以你的重伤之躯要来到此地,你必定拥有特殊的传送方法。”   “古阳炎帝国以太阳为尊,在一万年前你们的文明里,至高神权象征就是黄金太阳之杖,而补给站可以把人心中需要的事物进行具象化的创造,你们先祖从贩售机里得到的,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太阳权杖。”   “其实钥匙可以是任何事物,我和贤人如果有能力把贩售机消耗一空,我们得到的钥匙……”他看了眼贤人,“大概是一瓶法力无边丸吧。”   哈里斯当然不知道法力无边丸对这两个男人的意义,他只是忽然想起,这个容貌出众的东方青年,他好像在某张头号通缉令上见过这张脸……   但他想不起他的名字,就算想起,那估计也是个假名。   头号通缉令上的危险奇术师们,不是假名就是易容,他就无法作出预言,无法抓住他们。   在场三人一蛇,只有羽上贤人是可以被他预知的存在。   “唉,我局里怎么就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聪明又自信的人才?”哈里斯感慨道,“你说的没错,黑塔第九层的主题就是「隐藏」,补给站隐藏着通往太阳尖顶的最终密钥,也是能实现任意层自由传送的万能之钥,持有它的人,几乎可以称之为黑塔的主人——持有者能凭借钥匙的自我隐藏能力、与黑塔完全融合为一,就如幽灵一样,谁也发现不了。”   “我的先祖们堆了无数人命才抵达此处,却没有得到黑塔的承认,先祖大怒之下,把整个帝国的超前文明都压缩成一枚能量种子,从硬币口投入贩售机,成功炸开了它,先祖是用暴力得到这把钥匙的。”哈里斯的脸上最后涌现的是沧桑又无奈的笑容,“文明因此毁灭,只有钥匙传了下来,代代相传到我手中,从我触犯禁忌、对自己施以「预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守护太阳尖顶是我的宿命。”   搞了半天,局长竟是友军,王没很不爽,贤人也很不爽。   林雨行最后问他:“你预知里的未来是怎样的?”   哈里斯绝望道:“虚空终将降临,黑暗吞噬世界,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我会改变未来的。”   林雨行说着,全力催动手中权杖,在他的法力加持下,一团金色的光芒从杖尖冉冉浮起,如同初升的旭日,逐渐从虚光变为实质,最后膨胀为一道三米高的圆形拱门,竖立在狭室正中。   ——太阳之门。   最后的通路终于打开。   林雨行等待了一生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跨了进去,贤人紧随其后。   他们之间从来都无需寒暄,他要上刀山,下火海,要生,要死,贤人都欣然共赴。   “呀……”   从太阳之门出来,以林雨行的见识都忍不住发出赞叹,这是一个足以容纳百万人的巨大祭祀场,原本塔顶的理论空间应该非常狭小,但这里却用未知的空间拓展术把一种无与伦比的原始与宏伟塑造得有如神迹。   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的卑微。   要将十万平米拓展成百万平米不难,要将1平米拓展成百万平米,那简直是鬼斧神工的极端手笔了。   林雨行自认全盛时期都做不到,因为在理论上,这样夸张的拓展程度会造成空间极度不稳定,他全力之下,就算实现了,也就能存在几秒钟最多了,然后空间就会坍塌,引起剧烈的爆炸。   可太阳尖顶却在此扎根了无数岁月,还能经得起一整颗奇术新星坠落时的冲击。   他往祭祀场深处走去,只见一个半径十米的大祭鼎摆在祭祀场的正中,远远看去相当渺小,走近了,祭鼎就呈现出需要仰望的模样。   特别是祭鼎上漆黑玄奥的花纹,仿佛诉说着另一个文明的久远往事。   祭鼎上方是被拓展出的星辰天空,在塔里可以看到天空,这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更离奇的是林雨行熟读天文史,却从未见过这方天空里的星象分布。   每一颗星星都像是无可替代的棋子,被摆放在名为宇宙的棋盘之中。   而所有的星星都在天空里以一种奇妙的序列汇聚成线,线再连成点,正中一点呈金色,散发着极高的温度,又明亮又尖锐,宛如太阳一样普照着整个祭祀场,更有实质般的交错光线,像帷幔四散笼罩在祭鼎四周,将这方高大古老的黑色巨鼎衬得如同神赐。   那光线正中点,林雨行只看了一眼就双目刺痛,好像被一个滚烫的烙铁碾过眼睛,他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那就是万千宇宙奇术能量的汇聚之点。”哈里斯说,“被黑塔牵动吸引,成为它的力量之源,人不能直视它,会失明。”   “召唤奇术新星的必要条件是什么?”林雨行一边问哈里斯,一边颇有兴致地欣赏着祭鼎上的雕花,又是那种欣赏情人的眼神。   “大概一百万活人的生命能量,灌满这个祭鼎。”哈里斯说,“先祖献祭了赫尔梅亚的本土沙神,还有一条古龙利维坦作为催化剂,用神明之死引动奇术新星的共鸣,再用一百万奴隶的生命投入祭鼎,淬炼成足以牵引一个星球的能量,奇术新星就会在共鸣与牵引之下,坠落到这片星域。”   哈里斯说的是实话,林雨行点了点头,他从解良人和程万锦的学术遗产里获取的信息也大致如此描述,只不过解程两人全凭计算推论,而哈里斯作为祭司传人,则是拥有确凿真切的先祖记忆,说出来的信息更精确更靠谱。   “原来黑塔打的是这个主意……”林雨行思忖着,缓缓说出结论,“黑塔渴望回到原来的时空,但人类现有的文明无法帮到它,它自我衍生出了第九层和第十层,想让人类通过太阳尖顶召唤一颗又一颗的奇术新星,直到人类进化出名为「规则」的奇术体系,才能达到比肩黑塔建造者的实力,才能将黑塔送回故乡。”   哈里斯自出生起就持有太阳权杖,更有先祖记忆加持,他对黑塔的了解不比林雨行少,但这个年轻人能飞快得出他思考了几十年的结论,让他的脸上涌出了更浓烈的惜才之情。   “你打算怎么阻止解无常?”哈里斯已经完全放下了作为SABIT局长的派头,他尊敬又谦虚地向林雨行请教起来,“黑塔没有想到的是,第三颗奇术新星是黑暗之星,是吞噬一切的虚空核心,这个东西万万不可被召唤,否则生灵涂炭、世界崩坏,目前来看,人类的文明只能到时空系为止,在人类能对抗虚空之前,不会有后续的奇术进化了,黑塔啊,它终究是它回不到故乡了。”   林雨行却笑道:“我怎么觉得局长大人已经有很好的主意了呢?”   “我想摧毁这个祭鼎。”哈里斯说,“只有彻底摧毁召唤的根基,才是一劳永逸,世上才不会有野心之辈再妄图引动虚空。”   “哦……确实是个好主意。”   林雨行看了一眼王没,恶龙果断地一口龙息喷在祭鼎上,却只是冒出一阵烟来,祭鼎纹丝不动。   这是和黑塔金属一样的无法摧毁的存在。   贤人也丢了几个杀伤力极大的法术,还掏出弓箭用百花术来贯穿,结果一个洞都没打出来。   “我研究太阳尖顶很多年。”哈里斯说,“这座祭鼎是无法破坏的,它和黑塔建筑材料一样,严丝合缝,没有瑕疵,但这里整个空间都是黑塔自己生出来的,它凭着有限的智商和设计力,参照了镜中界的万千世界拓展之术,设计了太阳尖顶,和镜子一样,这里的空间是有弱点的,弱点就在这个祭鼎的底部,拓展了整个太阳尖顶百万空间的核心支撑点就藏在那里,只要破坏了这个支撑点的坐标,这里的一切就能终结。”   “哦……”林雨行还是那副意味不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难度呢。”   “不难。”哈里斯报出了一个复杂的空间坐标,“我很久之前就已经把数据算出来了,可惜我自己没有什么战斗力,做不了这么难的事,也没有可以信赖的手下,本来我想骗取解无常他们去摧毁这个点,但变数太多,他们也不一定会信我,还好你们来了,一位古龙霸者,一位在世神明,还有一位博学多才的智者,你们三人连手,一定能成功的。”   “局长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林雨行对贤人使了个眼色,“我们原本也是想提早布置现场,让解无常他们掉入陷阱、自相残杀以致失败,但总归是被动之法,充满变数和不可抗力,不如你提出的主动之法,如此一来,解决根源,再无后顾之忧。”   “真的只要破坏这个祭坛,一切就能结束了吗?”问话的是贤人,他总有种不真切感,就好像追了一本百万字小说,高潮剧情刚刚开始,就天降陨石把一切都砸没了太监烂尾结局一样。   哈里斯诚恳道:“没错。”   林雨行又看了一眼贤人。   “好吧。”   贤人巴不得赶紧和王八蛋回家滚被窝去,他实在是心疼他这一路奔波与折腾,于是直接把袖子一卷,斗篷一甩,拔出法杖,拨开祭鼎上空的奇术光线,身披一打护身结界,二话不说就飞了进去。   祭鼎有十米之高,人在地上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王没不想呆在下面划水,破坏什么的他最喜欢了,于是带着莫娜也飞了进去。   “喂!老婆!里面好糟糕啊!”很快传来贤人的声音,“空间坐标都是乱的,我找不到垃圾局长说的点啊!”   贤人找不到,王没更找不到,贤人好歹是科班毕业的高材生,王没整一条靠暴力和蛮力纵横世间的恶龙,精细到坐标的空间数学他是半个字都不懂。   “局长大人请你守一下外面。”林雨行把太阳权杖还给了哈里斯,“我去帮帮他们。”   说着他拔出故梦,拨开那些高温灼目的光线,飞身而起,也入了鼎中。   偌大太阳尖顶祭祀场,只剩哈里斯一个人站在场中了。   祭鼎深重的阴影覆在这位伟大祭司的脸上,他的表情从先前的诚恳、谦虚、沧桑、感激,逐渐变成了初见时让毒蛇都害怕的庄严。   哈里斯无声无息地举起了太阳权杖。   “一条万年古龙……抵一百万奴隶的生命能量,足矣。”   “一位在世神明……麒麟公主的最强传人,很好。”   “还有头号通缉令上的绝代智者……注定无法为我所用之人。”   “你们的牺牲会成为理想的奠基,新世界……将永远感谢你们……”   古老的咒语从他嘴角幽幽溢出,与他的冠冕一起被黄金太阳的光芒照亮。   那一刻他的身姿如同屹立于远古洪荒的伟大帝王,盼望了一生的此刻,终于如他预言中一般到来,即使他触犯禁忌、预知自我,为此付出巨大又惨痛的代价,但,为了这一刻,什么都是值得的。   新世界的阳光啊。   他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心潮澎湃之中,哈里斯不禁回想起了年少读书的时候,同学们或是先天贵族,或是好胜平民,一个个都出色强大,在奇术比拼里热火朝天,互有胜负。而他则是被冷落和嘲笑的一个,因为他的战斗力实在太弱了。   先祖和父辈教给他的只有帝王之术,没有别的。   后来他建立SABIT,他证明了自己。   如同此刻的证明。   什么神明,什么智者,什么暴力恶龙,在真正的帝王面前,他们都是棋子。   都是可以被摆布和牺牲的兵卒。   哈里斯至今仍为血脉传承的帝王之术而骄傲,这是任何一个在世奇术师都无法感同身受的骄傲,这是一万年前拥抱黄金太阳的骄傲。   他始终认为帝王之术、让奇术师都被操盘玩弄的帝王之术,才是一代强者的终极追求。   哈里斯脸上的光彩越发灿烂,古铜色的皮肤闪耀着名为帝王的尊荣,他忘了告诉他们,金字塔祭司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称呼——黄金后裔。   那是帝王才有的,制胜一切的血脉自豪。   新世界啊……解无常一个区区蝼蚁,又怎能染指他的新世界呢。   其实羽上贤人他们一行人进塔,和解无常他们一行人进塔,他都知道,他凭借太阳权杖的隐藏能力,真的就是黑塔的半个主人,这话他没骗人,他可以自由来往任何一层的任何轮换密室,也知道每一种密室的正解,他见过无数队伍前仆后继地赴死或团灭,他冷眼旁观了卑微人类的放弃与坚持、背叛与情义。   对他来说,都是笑话。   在一个生来伟大的帝王眼里,他看到的,只有更高等的域外文明,比如黑塔的规则之力,那才是让他心向往的追求。   这也是他从小就不想学奇术的原因,不是他学不会,是他看不起。   在他终将拥有的超越面前,人类现有的奇术体系都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东西,就像让一个现代奇术师去学苦无和飞镖,人们看不起历史垃圾堆里的忍者,如同他看不起世上所有奇术师。   黑塔的构造设计、密室谜题就轻易玩弄了在世人类无数岁月。   哈里斯其实在黑塔里面比在外面更自信,这里就像是他的老家,他甚至不惧和任何一个探险强队在黑塔里开战,他没有战斗力又如何,他可以利用只有他一人研究透彻的黑塔规则把所有强队都坑到团灭。   除了八层。   八层镜中界,那面镜子是他唯一没有研究透的东西。   但他知道那是设计者原本安排的终点,是一个甜蜜的捕鼠夹。   他才不会蠢到亲自进去吃奶酪呢,他隐藏起来嘲笑那些以为终于通关的人类才是乐事。   可惜那面镜子被打破了,被那位最后从镜子里出来的智者。   哈里斯在旁听到他说打碎了的时候,也暗道一声可惜,那镜子曾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漫长岁月里,到达八层的人类屈指可数,上一次见到人,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一群华夏奇术研究所的强者,欢天喜地攀上八楼,在入镜之前还开了个庆功会,他至今记得其中有一对夫妻学者,长相非常出众,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东方人,他当时隐在暗中,听他们侃侃而谈,说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说着出门匆忙,等回家了还要给儿子取名字。   当时全队二十来人,高高兴兴地为夫妻俩想了一大堆名字,哈里斯的华语并不很好,但他能听出来那些队员发自内心的喜悦。   然后他们全部入了镜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想到这里,哈里斯摇了摇头,唏嘘不已,人类啊,真是脆弱,又脆弱又美丽。   咒语最后一句就要念完了。   念完之后,祭鼎就会合上,严丝合缝的那种合上,里面的三人一蛇就会被炼成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然后他就可以召唤黑暗新星,与SABIT一起,让人类文明迈入新的纪元。   人类无法对抗虚空那完全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吸收了黑暗新星,他自己就是虚空。   他不再是这片星域里卑微的人类凡胎。   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从来都在星空高远之上的域外。   爽文主角不都如此吗,当一个地图成就点满,就是开辟新地图的时候了,谁还会在意旧地图的蝼蚁是生是死。   他的帝王之术,总有一天会让他成为所有星域所有文明的统治王权。   哈里斯连吟唱咒语的声音都激动到颤抖起来。   却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局长大人,”那个声音嫌弃地说,“你唱歌好难听哦。”   哈里斯惊恐地回头,他没有看到人,他回头看到的——只有一面镜子。   一面正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向他丢来的镜子。   被镜子吞进去之前,哈里斯最后听到的是那位头号通缉犯嚣张又动听的声音——   “我是骗你的。”   “镜子没有碎。”   “我真把它带出来了。”   “你给我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哦,祝新的一年大家都能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心想事成,快乐追文! 第118章 太阳尖顶 崩坏 ◇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有问题的?”   贤人从祭鼎底部飞了出来。   “入镜之前。”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镜面, 镜中的人回以垂眸低笑,林雨行轻描淡写:“我在镜子前,不是和贤人吵了一架么, 我就感觉有个目光在暗中注视着我们,可能是喝了太多狂热剂的关系,我这方面格外敏感, 但密室内什么都没有,连空间波动都没有。”   “我后来是在看镜子的时候注意到,镜子映照出来的密室,与实际上的有极细微的不同,这大概是镜中界和黑塔钥匙没有完全兼容的关系, 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   “可你不是把镜子打碎了吗……”贤人抚上了林雨行的手掌,那只细瘦的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贤人给他把镜子碎片剔出来的时候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这是规则之力的破碎切割,威力堪比虚空荆棘,什么治疗术都没用, 如果不是父母用最后的力量为他挡住了第二波爆炸, 他可能整个人都被炸碎拼不好了。   不过好在规则伤害没有虚空那样的侵蚀性, 贤人给他用绷带扎好, 只要好好养,还是能正常愈合的。   “镜子本体是完好的,打碎的只是镜子的某个分支, 这样的小镜子在里面还有无穷之数……不过我也没想到, 用暴力征服它, 竟会让它主动跟着我走。”   “哈?”   “我出来之后, 它自己跟进了梦中的羡月楼。”   “大概是从来没人粗暴对待过它,只经历了一次,它就爱上了你。”贤人转着眼珠子,一边低笑一边摸上了林雨行的耳垂、唇角和喉结,再摸到脖子往下,解开了他的斗篷纽扣,“那不和你的身体一样吗?”   “?”   “嘿呀,林先生当初可是抗拒的很啊,摸一下屁股都要炸毛,哪里想到后来……”   “贤人是想打架吗!”   “我是想关心你被垃圾会长打伤了没有!”贤人狡辩,“我是正经人!林先生你不要误会我!”   外面两个人忙着打情骂俏,王会长还在坑底不明状况地埋头干活,当他实在找不到所谓的支撑坐标,吐着浊气飞出来找人帮忙时,林雨行正在被贤人按在地上检查身体。   热乎乎的躯壳压在他的腿上,一双大手牢牢钳制着他的肩膀,林雨行被压得无法动弹,只能咬碎了声音骂人,但他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贤人含住他的双唇、堵住了他全部的抗议。   王没气死了:“好啊你们两个狗东西!骗我干活!自己在偷偷快活!”   那两个人正在难舍难分,谁也不理他。   林指挥的双腿在贤人给他检查伤势的时候就被打开了,说来这事也怪王没,恶龙下手没轻重,哈里斯出现时他护崽心切,龙尾巴扫的那一下,把他的林指挥结结实实扫在墙上,那一撞,林指挥腿上的绷带都被撞散了。   贤人仗着自己法力无边,一边以巨大优势压制他,一边抬起他的一条腿给他重新包扎。   众所周知,穿着裤子是不能上绷带的。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但那画面太醒目了,王没看得脸都绿了。   王没: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坑底。   莫娜探头:“龙哥哥,他们在干嘛?”   “别问!”   王没拽着小姑娘赶紧飞回祭鼎里干活去了。   后来的几日,林雨行一直在研究那把太阳权杖,不知是金字塔祭司的血脉限定,还是未知禁制,林雨行并不能用出太阳权杖的全部功能,也没法像哈里斯一样自由来往任意层数。   以他的预计,解无常大部队也快要抵达了。   如果有太阳权杖的帮助,他还能设下更多陷阱给他们造成巨幅减员。   眼下,最能让他们血本无归的镜子自己跟着林雨行跑了,前七层解无常仗着白日梦的无敌,很难真的拦住他们。   只能在太阳尖顶做文章了。   哈里斯没骗人,这个地方确实有空间支撑点,只要破坏它,就能毁灭太阳尖顶。   但坐标不在哈里斯说的地方。   林雨行亲自在祭鼎中的混乱空间里摸索了两日才确定,这个空间支撑坐标,被严密地封死在了祭鼎底部足有半米厚的金属中。   不劈开金属,他们就碰不到这处弱点。   眼看着大部队即将抵达,王没的龙头逐渐冒出青烟,又要阻止大部队的召唤仪式,又要趁机把儿子媳妇孵出来,还要保护两个臭小子的生命安全——以他对林指挥的了解,他毫不怀疑这个疯批会不管不顾地豁出性命去。   那可不行,他还要回去给他主持婚礼呢,恶心归恶心,答应的事他是绝对不会食言的。   还有宝贝儿子的名字,他本来就取名无能,辛辛苦苦找回来的后代显然不能和他自己一样随便取个名字应付了事,这事还得林指挥来,毕竟他是华奇协里最有文化的人了。   最有文化的人还在捣鼓太阳权杖,顺便研究哈里斯被镜子吃掉之前吟唱的那首咒语。   林雨行曾经把很长一段时间用来收集研读古阳炎帝国的历史,试图找出这个超前文明一夜灭国的原因,因此他完全能听懂哈里斯记忆传承里的古代咒语,他当时没有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是不完整的,林雨行一番推算之下,用一天时间将咒语进行了补全。   他的成果还不止于此,完美补全咒语后,他又将语序进行了改写。   把原本用来封闭祭鼎古老指令,进行逆向编译,变成了一个可以重新把祭鼎打开的指令。   解无常只要白日梦在手,他们三人一蛇就难以对付他,能打成平手最多了,要消灭他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就算办到了,他们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不是林雨行的行事风格。   敌人越强,他越是不想浪费一兵一卒。   在他们抵达太阳尖顶的第六日,大部队终于出现了。   因为没有镜中界的阻拦,大部队从神圣殿堂出来后,直接抵达了无限补给站,利用纯白之力的灌溉,解无常轻易炸开了贩售机,得到了钥匙。   他的钥匙的模样是一顶王冠,比哈里斯头上那顶还要艳丽豪华,解无常将他戴在了自己油光发亮的头顶,法力催动之下,太阳尖顶的圆形拱门就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无间观音直呼神迹。   解无常一马当先迈了进去,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登顶虚空、成为新世界霸主的那一刻了。   “垃圾无无!我们不休息一下吗!”贩售机里炸出来的满地零食都被纷繁抱在怀里,解无常昼夜兼程的赶路让少年肚子都饿扁了,眼看到了补给站可以好好吃个大餐睡个好觉,解无常却要立刻登顶。   他一秒钟都不想和无间观音待下去了。   无间观音还做着瞻仰祖传按摩术的美梦。   这一趟,即使有白日梦的护佑,他们八千大军也折损过半,解无常一开始并不想浪费纯白能量,却在空室就赔了将近两千人——他以为那真是巨石迷阵,最简单的关卡,心想着天助我也,就用巨石迷阵的标准正解指挥着大军行进,准备快速碾压通关。   结果不知是黑塔变异了还是怎么的,巨石迷阵的地板竟然会消失!   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奇术师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地板消失后的空洞给拉了进去,自此杳无声息。   要不是解无常眼疾手快,可能无间观音自己都要掉下去——他是最兴奋的一个,还想在巨石迷阵跳脱衣舞来展现他的曼妙身姿。   解无常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巨石迷阵,为了保存实力,他不得不使用纯白之力,把剩下的人全部运了过去。   他直到进入传送门也没搞明白,巨石迷阵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会消失的地板明明是空室啊!   他没想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二楼不融冰之山,对他来说也很简单,他有SABIT档案馆里的山脉地图,什么隐藏通道、陷阱分布、最短路线都有记载,他不用看都背熟于心,结果不知是哪个家伙……大概是纷繁,想抓山里的冰蛇当宠物玩,然后就捅了冰蛇窝一样,几万条大大小小的冰蛇疾风骤雨一般从山脉各个角落里弹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他们,直接给他们下了一场蛇雨。   纷繁自己屁事没有,无间观音差点被蛇一口咬断脖子,解无常再次使用纯白之力救他,但没法救出全部的人,八千门客,到三楼的时候,只剩六千了。   到了地狱火关,那火烧得比档案馆的资料录像里猛多了,解无常简直怀疑黑塔吃了狂热剂,怎么这么针对他啊!为了不再生出事端,他果断地用白日梦把所有人一卷,直接到了对面。   用存在之力抵抗规则之力,消耗非常大,解无常心都在滴血。   蒲公英平原倒是没有人命危险,但这关浪费了他们巨量的时间,六千手下,越帮越忙,解无常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是最简单的风主题密室,为什么会变成真假蒲公英找茬游戏,好不容易把所有数字号码都对上了,却发现天空中还飘着好多一模一样的,他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他都要哭了,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黑塔啊!怎么这么坑爹!   最后计算出使用穷举法来排除真假蒲公英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解无常一怒之下又用白日梦强行通关。   毒誓之庭还好,对他来说,随便抓两个炮灰去发誓就可以了,暗室就不好办了,次元研究所对于暗元素的掌握至今还停留在分子式之外,门客里也没有任何一个暗裔法师,解无常几番计较之下,决定用人海战术填命通关,他真的不想再消耗白日梦的能量了,每一滴纯白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放在平时,徐豌豆给他卖命一年,才能得到他一滴赏赐,却在黑塔前五层就被他用掉了整整一大碗。   把白日梦里的纯白全部倒出来,也就三四碗的样子,是他在赫尔梅亚的空间断层里耗时三十年收集起来的,在他能突破荆棘海去到纯白深处之前,这是这世上最后的纯白了,他必须保存实力用来对抗虚空的侵蚀,否则他还没成为虚空之主,他自己先被腐蚀殆尽。   在祖传按摩术的诱惑下,无间观音对他言听计从,门客们又对这位老大死心塌地,于是解无常牺牲了两千多人之后,终于带着他们剩下的人来到了神圣殿堂。   这一层是无论如何都要动用白日梦了。   因为他们在不融冰之山被蛇雨袭击的时候,手忙脚乱杀了太多的蛇。   这导致神圣殿堂的伤害倍率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极值。   其实解无常一开始告诫过他们不要杀生,他知道神圣地板的厉害,SABIT档案馆的绝密资料里,清清楚楚写着有隐藏罪恶值的惩罚,但群蛇暴动之下,无间观音被吓得花容失色,门客们争相充当护花使者,解无常想阻止他们的反击已经晚了。   为了走过神圣地板,解无常整整耗费了白日梦一半的能量,才抵消罪恶值的惩罚、把剩下四千人都运过去。   多年心血,耗空一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没有遇到镜子,他也没想太多,从神圣殿堂出来,他们就到了补给站,他用暴力炸出了钥匙之后,就风风火火地登上了太阳尖顶。   解无常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他将黄金冠冕牢牢戴在他的光头上,然后掏出一卷冗长的祷文,这是两千年前伊丽莎白一世用利维坦的献祭与阳炎祭司换来的、当年他们召唤第二颗奇术新星时使用的咒语。   是英伦皇家的至高机密,一代代传到维多利亚三世手中,被解无常控制马修拿到继承权,也拿到了这个咒语。   这不是用来直接召唤奇术新星的,世上没有那么魔幻的事。   科学意义来讲,这个咒语相当于一个控制祭鼎的指令,能让祭鼎合上盖子,形成密封状态,黑色金属的构造能保证鼎中的一切东西都无法逃出来,世上最强者被封入鼎中也一样是被炼化的命运。   当足够多的生命能量在鼎中被炼化,加上古神之死作为催化、让奇术新星引起共鸣,两端互相牵引之下,奇术新星就会顺着这股纯净浩大的牵引之力降落到这片星域。   解无常完全了解其中原理,当下就哄骗无间观音,说他追求的古老壁画就在鼎中,让他自己飞了进去,他手下的门客们也纷纷进去「共享」秘籍。   “以后SABIT第一职业不是画梦师了,是按摩师!”   门客们一个个都如打了鸡血,原本折损一半数量的危险历程还让他们心有余悸,但现在终于登顶,再无危急,他们就兴奋了,一想到从今往后就是康庄前途,回去之后能从三流奇术师变成一流高手,简直是开挂一样的蜕变,这让他们高兴得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解无常哄骗人心的本事完全不亚于林雨行,再加上他有白日梦的暗中引诱,所有人心底的渴望在此刻都被他彻底掌控。   “画梦师也可以和忍者一起扫进历史垃圾堆了。”他装模作样地感慨说,“等你们领悟了古代祭司的按摩之术,被你们服务过的人,都会死心塌地成为你的追随者。”   “古往今来,奇术职业多如过江之鲫,学会一个职业不难,难的是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职业。”   “从无到有,前所未有,你们今日的壮举,将注定被载入史册,成为新世界的领航之碑!”   他一顿蛊惑,全场群情激昂,将近四千门客争先恐后地进了鼎中,祭鼎内部也有空间拓展,理论上可以装下一百万奴隶,所以四千人进去根本不觉得拥挤。   至于纷繁,他早就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因为解无常拜托他把备好的壁画提前安装到祭鼎底部。   纷繁等着看热闹呢,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就去办事了。   在解无常的演讲开始之前,纷繁已经偷偷溜进了祭鼎,安装完之后,他就隐在一旁,等着欣赏一群傻子兴致勃勃参悟他的杰作——没错,这些提前准备的壁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纷繁身为画梦师的祖宗,画起仿古作品来不要太轻松,用他的话说,那是古人仿他,不是他仿古人。   于是解无常就和他打了个赌。   解无常赌无间观音他们一小时内就会看出破绽。   纷繁赌他们绝对看不出破绽,还会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的作品开始按摩修炼。   “真是的。”少年在坑底嚷嚷着,“我和大骗子打赌从来没赢过,和垃圾无无打赌,怎么都不会输吧!”   一队,又一队,扑通扑通,饺子下锅一样,纷繁就隐在暗中,看着大部队所有的人都入了坑底,这里的空间又乱又大,他的壁画也是随机安装,四千个奇术师伸长了脖子站在每一张壁画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画上的内容。   距最先进来的无间观音坐在最大的那张壁画前揣摩妙义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我就说嘛,人渣无无那么老道的眼光都发现不了,他的废物小狗怎么可能识破本座的画技!”   纷繁蹲在角落里高兴地啃着一包贩售机里炸出来的薯片,只要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赢了!他和解无常的赌注是谁输了谁就要带豆豆去泰拉国进行屁股修复手术。   这场旅程真是太好玩了,纷繁美滋滋地幻想着解无常输掉的表情,全然没注意到头顶上空正在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虚影鼎盖。   随着解无常的咒语默念,鼎盖正在从虚变实。   当纷繁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是空间跃迁这样的短距离最快瞬移手段,他也只堪堪上飞十米,就被形成实质的厚重鼎盖无情地拍了下来。   少年一头撞在黑色金属上,撞出一个大包,痛得嗷嗷直叫。   “垃圾无无你在干什么!让我出去啊!”   可只有他一个人在大叫,无间观音和四千门客还沉浸在他的杰作壁画中。   解无常满意地念完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   一个在世神明之死作为催化,一个至强奇术师加上四千走狗,再加上他库存的纯白,刚好满足发动牵引之力所需的能量。   会被历史永远记住的一刻就要来了。   在这一刻,解无常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那么一丝悲伤。   “纷繁。”   少年听到隔着厚厚的金属鼎壁,解无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啊。”   “当朋友吧,我们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当父子吧,我也不想要你这么顽劣的儿子,当兄弟吧,我俩又算不上过命交情,我把你从封印里放出来,你又在荆棘海边救我一次,我们早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那只能当情人啰,可我是要注定成为虚空之王的存在,古来王者多孤独,我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   “唉,纷繁啊,你一直都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觉得这一生无聊透顶空虚寂寞,现在我为你找到活着的意义了,纷繁,感谢我吧,在新世界的丰碑上,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第一个的。”   “你在说什么啊!”纷繁捂着脑门上的大包,“垃圾无无你喝多了吗!快放我出去!闷死我了我要出去!”   “你出不去了。”解无常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在笑,“你将成为我登顶虚空的奠基石,纷繁,这一路,谢谢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你所想的那样。”   少年顿时脸色一变,他再蠢也意识到不对了,顿时怒吼一声,法力全开,白色运动服砰然敞动,连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深埋许久的对人类的怨恨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解虚怀欺骗封印的那一天。   “你-敢-骗-本-座——”   俊俏的五官都被他的怒火烧灼到变形,纷繁暴起一拳,鼎中的空间都被他直接打碎,正在欣赏壁画的门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他这裹挟了无穷空间之力的一拳下死伤多半,剩下的也是护身法器纷纷破碎,惊恐又狼狈地尖叫起来。   这些人在平时都是人精,此刻一看头顶严丝合缝的封闭式鼎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们被关在里面了!瓮中之鳖一样!   解无常在搞他们!   连无间观音都花容失色了,“解无常!”他捏着嗓门大叫,“你发什么疯!放我们出去啊!”   没人计较纷繁暴走之中打死了多少人,活着的都只想着自己要活下去,于是纷纷连手,要和纷繁一起轰开这个密闭空间。   纷繁又接连出了数拳,每一拳都是足以轰碎一座巴奥岛的威力,他上古之神,与纯白同时诞生在存在,虽不是主战之神,但也法力无边,远远不是贤人这种血脉稀释的后代能比的,他全力之下,解虚怀都可以被他一招秒杀,解无常也不过是仗着白日梦这个外挂让他懒得跟他动手,这不代表他怕过他。   仅仅是拳风打碎的空间就塌下来压死了不少人,纷繁不信他打不破这区区鼎盖。   还真打不破。   黑色金属与黑塔建造材料一模一样,不是人类现有文明可以解析的东西,其实他们刚进黑塔的时候,纷繁就试过穿越墙壁,他一个出神入化的空间之主,第一次遇到他穿不过的东西。   那时他没有尽全力,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是真的当成了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他入鼎时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每一次都这样。   每一次。   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在他最开心的时候,给他来个灭顶之灾。   对比上次被封印,这次恐怕真的是灭顶……   少年把牙齿咬的咯咯响,一身帅气的形象都不要了,他疯了一样挥拳砸在鼎壁上,双手都砸到血肉模糊,那漆黑的金属也没有留下一个凹印。   “解-无-常——”   鼎内咒骂不绝,解无常正了正他光头上的冠冕。   祭炼就要发动了。   他眼见着头顶星空上,奇术焦点汇聚之中的金色光芒如实质一般倾泻在祭鼎上,就是林雨行当时看一眼就觉得双目刺痛的光芒,它们现在像河流灌溉一样被祭鼎吸收转化,将鼎内的空间全部点燃。   那是炼化一切的规则之火,非人力可以熄灭。   咒骂声很快变成了哀嚎。   “解-无-常——本座杀了你——啊——”   “本座与你——啊啊——不死不休啊——”   如果把鼎内的动静放到外面来,可能整个赫尔梅亚沙漠都已经被纷繁摧毁了。   但他现在就是困中之兽,一身本事对面黑色金属都使不出来,他只剩绝望之中迎接死亡的命运。   没想到他万年古神,嚣张一生,竟落得这个下场。   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一个把他从封印里救出来,能和他一起憎恨人类、杀人放火干坏事的朋友。   却到头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纷繁这辈子只哭过一次,是在秦故里和夏渊长眠的时候。   后来教皇忘记了他,他都没有哭,他现在也不会哭。   恨,只有恨。   只有把解无常大卸八块的恨。   姓解的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再也不要相信人类了!   无间观音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融化,不是他们不想活,也不是没有激发逆境潜能,是真的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纷繁还在暴怒地殴打鼎壁,他不可以这么憋屈地死在这里,被人关进去炼化,这种结局说出去他自己都要笑死。   不能死!他要出去!他一定杀了那个秃头!杀一千遍!一万遍!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哎呀,你这么想出去呀。”   不知是恨到极致的幻觉,还是濒临死亡的预感,纷繁竟然以为自己听到了大骗子的声音。   “本座要杀了他!杀了他!”   少年目眦欲裂,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只是重复机械的挥拳,重复咒骂着解无常的祖宗十八代。   “当我的狗,我就放你出去。”   “??”   “还是你想死在这里?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哎呀,好感人哦。”   “放屁!本座只想杀了他!”   “求我。”那个声音充满魅惑,那一刻纷繁觉得自己不是纷繁梦魇,大骗子才是。   但他看不到大骗子的人影,只听到声音。   “求我。”大骗子还在哄他,“以后你做我的狗,听我的话,我就帮你实现愿望。”   “……”   “哎呀,纷繁的头发都开始消失了哦,纷繁也要变成秃秃子了,你别动呀,等我拿个手机给你拍个美照。”   “……”   纷繁从前一直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他活的太久太久了,看的也太多太多了,这个世界太无聊,始终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开心的东西,豆豆也不能,垃圾无无和人渣无无也不能,他和他们在一起,只是不无聊而已。   他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这个人间不是他的故乡,他的故乡在远古诸神之战的时候已经毁坏了,他作为战败之神,被放逐到虚空无数年月,却因祸得福,逃过了诸神黄昏的劫难,他是极少数活下来的、还能在不周山倒塌后从虚空裂缝回到人间的神明。   他陪着秦故里成为夏渊座下第一方士,他看着他们出生入死数百年后为了抵挡黑暗未来双双殒命,他后来又邂逅了一个将军,帮他屠了一条龙,相识了一个诗人,与他游了天姥山,再后来遇到了两个皇帝,替他们肃清纲常,整顿河山,最后他离开地球,去到星海另一端,在风格迥异的西域文明里,被一个小孩子追着喊哥哥。   后来他辅佐他成了一代教皇,又于第一次星际大战结束之后,和教皇一起回到了华夏,遇到了前朝皇帝座下第一智者解虚怀。   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教皇和解虚怀搞在一起,两人从棋逢对手的朋友,发展成同床共枕的恋人,再发展到教皇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解虚怀,包括他的存在。   解虚怀得到画梦师的传承后,就使了个计,把他丢回了不周山的另一端,说什么人间的事不需要古神来插手,他从哪来就回哪里去。   其实他不是没法打破封印,他只是……累了。   当解无常出现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让他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活着好像也不错。   那时候的解无常还是个邪里邪气的美貌大叔,不是现在的秃驴驼背毁容老头。   外面的世界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纷繁跟了他之后,就有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具,比如电脑,比如游戏,比如研究所的科学家们。   但这人间依旧是尔虞我诈,人心沉浮,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感受过夏渊和秦故里、教皇和解虚怀、大骗子和大蚯蚓之间的那种羁绊,他太寂寞了,电脑总有玩腻的一天,科学家们也都无趣的很,他甚至一度想过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就像秦故里一样长眠,再也不要醒来。   但前提是,他没有仇要报,没有恨未消。   “本座答应你。”他声音嘶哑地说,“五十年,本座助你五十年,五十年后一别两散。”   “好,足够了。”大骗子这次没有讨价还价,他答应的非常爽快。   然后纷繁就听到了那低哑温柔的声音里吟唱出来的逆向咒语。   轰!   当上方的黑色金属刚刚从实变虚,纷繁就挺着一身血花直接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就像太上老君的丹炉被打开。   “老秃子——给我受死!!”   解无常的春秋大梦还没做完,原本应该已经炼化过半的纷繁就卷着滔天恨意冲了过来,空间奇术对解无常没有作用,纷繁用的是最普通的肉身力量,别看他这具人类躯壳只是模仿白鸦的少年模样,当他真正动怒的时候,仅仅是肉身力量就可以把SABIT整个局子砸成肉饼。   什么防御结界、护身法器、减抗抗性,在古神的怒意之前,都是灰灰。   解无常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大惊失色之下要祭出白日梦抵抗,“纷繁你听我解释纷繁,你误会了纷繁……”   逃命是不可能逃命的,他来到这里已是破釜沉舟之举,什么家当库存都搭进去了,世上已经没有纯白了,他再耗费别说三十年,哪怕三百年都修复不了白日梦了。   他不知道是马修骗了他还是这个指令有什么时间限制问题,竟然好好的鼎盖自己会打开?   太匪夷所思了,解无常一边在心中飞快算计,一边在口头试图稳住纷繁。   但纷繁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解无常心底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面对死亡本身的恐惧,他从未想过真正与纷繁开战的一天,对他来说,古神都是白痴,只有被他玩弄利用的份,实力差距并不是问题,他只要在智商上绝对碾压,他就永远是主导方。   却随着纷繁的逃脱,鼎内剩下的高手们包括无间观音也纷纷飞了出来,一个个都怒气冲天要把解无常撕成碎片。   能活到这时候的,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解无常如果没有白日梦的硬核加持,单打独斗估计随便哪个都打不过。   “纷繁,有话好……”   一句话没讲完,纷繁已经一拳把解无常揍扁在了地上,光溜溜的秃头像西瓜一样被他打成了一团糊。   “纷繁!”   但解无常的人影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纷繁揍扁的只是一个替身。   只要白日梦的能量没有耗尽,解无常可以用无限的替身来规避伤害,却又不是什么空间幻术手段,是纯白本身的衍化,是存在即合理。   纷繁再是空间之主,哪怕和林雨行连手,都无法锁定解无常的真实坐标。   “他能量不多了。”   林雨行、贤人、王没在此刻现身出来,林雨行和无间观音是死敌,但现在明显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向了解无常。   “他刚刚为了弥补折损过半的人数,把白日梦剩下能量全部投进去当成替代了,我没算错的话,他剩下的能量用来战斗,最多撑住一日,一日之后,白日梦就会变成一张废纸。”   林雨行摇着扇子,轻轻巧巧地站在解无常对面,扇子上一个「菜」字,也不知嘲讽着在场哪位。   纷繁顿时来了斗志,“本座一定要杀了他!”少年红着眼睛嘶吼着,“竟敢谋害本座,拿命来吧老秃驴——”   解无常看到林雨行现身,才猛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黑塔的离奇关卡都是被人有心捣乱,顿时大怒,他英名一世,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分,何时轮到一个废物小辈来算计他?   当下就把白日梦一抖,分出万千道纯白之光,直取在场每一个人的要害。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已经什么都不必顾忌了,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真正的力量吧,也好,他想着,在场这么多人,全部打死了一起炼化,两个神明一头恶龙,足以抵得上百万奴隶的生命能量。   如此他就可以再来一次祭炼,而且他什么替代都不需要投入。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些傻比,来的好啊!   解无常大吼一声,全身青筋暴起,那张毁了容的脸庞也现出了可怖原本的面目,他一对多,不但不惧,还术士全开,反守为攻,让他只要防守就立于不败之地的白日梦被他激发出杀伤力极强的一面,漫天纯白之雨随着他的操控将整个祭祀场钉的密不透风,而他灵活地游离在满场术法之中,分毫不沾伤害,就像是一头冲进了羊群的狼。   “弱者始终是弱者!你们再来十倍人也是废物!”   “在纯白之下,全部给我死吧!”   一场旷世之战在太阳尖顶拉开帷幕。   但实际上只有纷繁无间观音一方和解无常在打架。   林雨行丢了几个意志编写体进去划水,就和贤人、王没又重新躲了起来。   他依然没法使用太阳权杖的全部功能,不过自我隐藏这一点,倒是可以像哈里斯一样做得了无痕迹。   林雨行和贤人护送着王没把两个蛋捧到了祭鼎上方的金色光芒之中。   那光芒先前被引动,又被林雨行熄火,眼下温度正好用来孵蛋。   因为这是一件关乎到两个小生命的事,所以林雨行和贤人都不敢大意,一边拨开他们两方打斗的余波,一边用太阳权杖施加隐藏,还顺便叠加了一些空间偏移,让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会离开这里。   这是一件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事。   因为那团金色光芒不但温度极高,还有极强的腐蚀性,以贤人和王没的法力无边,也要耗出大量法力来保护自己和两个蛋,于是对外的防御就交给了林雨行。   上一次参加这种耗时一天以上的战斗,还是他全盛时期。   现在的身体他远远吃不消这样的持久战,又要持续沟通太阳权杖,又要分神阻挡飞过身边的各种法术余波和物理气浪,他累的都要骂人了。   “纷繁也太菜了吧,怎么一天了还没把解无常拿下。”   一天之后,那两方狗咬狗还没分出胜负,蛋倒是先裂开了一个。   一头海蓝色的小蚯蚓(贤人发誓这才是蚯蚓)扑扇着黏糊糊的翅膀从蛋壳里钻了出来,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纯净剔透,她圆溜溜的目光扫过贤人,扫过林雨行,扫过王没,最后落在了王没肩头的莫娜身上。   大概觉得这是在场唯一和自己很像的东西,小蚯蚓软糯糯地开口喊道:“麻麻!”   被莫娜一口叼在了嘴里:“好乖的宝宝啊!呜呜呜麻麻爱你!你好软好可爱啊,麻麻会好好疼你的!”   这是利维坦的后代,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出生就认了莫娜当妈妈,王没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又过两个小时,古龙的蛋也裂开了。   王没屏住了呼吸,贤人发誓这一刻的王会长终于打破了他长久的淡定形象,他在——紧张!   一头翅膀尖尖的大蚯蚓钻了出来,模样虽小,但一双眼睛如黄金融化,又贵气又美丽,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柔,这是真正的纯血,王没也没想到,他找了一万年的同族后代,竟然拥有比自己更纯正的古龙传承。   有了前车之鉴,王没这次把所有人都挡在了身后,确保儿子只能见到自己一个!   他摸着儿子的脑袋:“我是你爸,叫我爸爸。”   “粑粑。”   “乖!”   王没高兴极了,笑得一口尖牙都露出来了,贤人发誓会长今天是要把一辈子的表情都用完,在确保父子关系稳定之后,王没才把莫娜嘴里的小蚯蚓拿出来。   对儿子说:“这是……啊,名字还没取好,之后让小公主来取吧,他们西方人的名字我是搞不懂,儿子,这是你未来的老婆,叫老婆。”   “姊姊。”   “叫老婆!”   小龙自来熟地伸出尾巴勾了勾:“姊姊,我们是好朋友吗?”   王没:……   “没事。”王会长安慰自己,“儿子还小,不懂事,等我回去好好培养他,等他成年了就可以为我们族人传宗接代了。”   又对林雨行点了点头:“你记得把钥匙保管好啊,之后等他们下了蛋,还要拿到这里来孵,对了,你顺便帮我儿子取个名字吧。”   林雨行眨了眨眼:“回去我要娶贤人当老婆。”   “好说好说!”王没在这个时候格外好说话,“我给你们主持婚礼,我再拿一千座山送你当贺礼,多的没了,我还要留给儿子呢!”   “你要什么样的名字?”   “霸气的!一听就是龙族之王的!”   “王……霸天?”   “不行,太俗了,林指挥,你是文化人啊!我就是让你来个文化人才能取出的名字啊!”   “哦,王,文化。”   “你认真点啊!我怀疑你想骗我的一千座山!”   “哦,那我想想。”林雨行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贤人,“对新生儿的美好希望的话……就祝他长大以后成为像贤人一样的好人吧。”   “别是个同性恋就行了。”王没腹诽着,抛开性向而言,贤人确实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有担当,有责任,有能力,有才华,也难怪柳红英对他赞不绝口,要把百花门的绝学全部教给他。   林雨行缓缓开口:“皓日青空是为苍,纷繁烟云是为幻,王,苍幻,这个名字如何?愿他坦荡情怀,如明月大江,万古回响。”   “好!”王没竖起了大拇指,“多谢了,林指挥。”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这边正在其乐融融合家欢,王没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儿媳乐得合不拢嘴,那边的战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解无常的光头被纷繁踩在鞋底,千古奇卷白日梦皱巴巴地攥在他掌中,被纷繁弯腰夺了过来,当下就用牙咬成碎片,耗空所有能量的白日梦在此时与报纸无异,用牙不用手的原因是纷繁只剩一只手了。   被纯白切断的手臂是拼不回来的。   纷繁整个人也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白色运动服早就破得没影了,他光着身子,身上都是伤口,头发也被切掉了一半,大腿和腰腹上全是血,但他完全不觉得疼似的,一双眼睛雪亮雪亮的,仍然散发着逮住猎物时的凶猛的光。   解无常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面如死灰躺在地上,还在用最后的倔强说着狂言。   “我不会输的……纷繁……你等着……”   “我是天选之子……是预言里的新世界之尊……”   “只有我……才能统治虚空……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们……蝼蚁……”   纷繁脚下使劲,把解无常的鼻子都踩歪了,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这颗让他憎恶的脑袋踩成西瓜皮。   他不该有丝毫犹豫的。   他踩人类,本来就和人类踩蚂蚁一样,他平常心情好了想杀人就杀人,想血洗研究所就血洗研究所,什么美利星国开国元勋一战大将军他都可以随便要他们的人头,只要他心情好,解无常会替他收拾一切后续麻烦。   可当他因为恨而杀人,不是因为心情高兴而杀人的时候,他反而不爽了。   他明明是无比期盼着这一刻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怜悯吗?他怎么会有怜悯。   昔日高高在上的SABIT实权者,次元研究所的掌控者,让无数顶尖高手闻风丧胆的无常大人,此刻失去了白日梦的加持,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被他踩在鞋底,这极大的反差对比,让他竟然下不了脚了。   就好像毁去一个残疾人赖以为生的拐杖,就好像拔去一个老人仅剩不多的牙齿。   解无常本来就是一个残缺的人,因为残缺,才生出了不服输的野心。   纷繁跟着他狼狈为奸,也是想看看这个人的野心能大到什么程度。   结果解无常成了他漫长岁月里见过的最大最大的野心家,大到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恐怖野心。   可那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吗?   纷繁忽然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了,他想起解无常刚把他从封印里放出来时,他们两个拉钩当好朋友的约定——他答应帮助解无常一起打江山,解无常就证明给他看——他不是残缺者,他是人类世上最强大的王者。   王者本来就是无情的。   纷繁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的意兴索然,他想杀了解无常,因为恨,又想放了他,因为解无常到死都不肯求饶。   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残缺者。   “把他交给我。”   纷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大骗子,是大蚯蚓。   贤人提着林雨行的故梦走了过来。   “他是害我母亲的祸首,是杀我恩师的凶手,是杀害神月巫女一家,以及在世上造成无数相同惨案的主使,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贤人其实没有杀过人。   但他问林雨行讨要故梦的时候,林雨行什么都没说。   一切都有尽头。   贤人觉得这才是结局。   替母亲报仇,替恩师报仇,替林珰一家,替世上千千万万被灭门的绝学世家,讨回他们应有的公道。   解无常背负的罪恶,最高审判所也判不完,无名岛也关不尽,恐怕黑塔七层的神圣地板都承受不住他的恶贯满盈。   这个人,贤人深吸了一口气,必须自己亲手解决他。   从今往后,恩怨两清,天高海阔。   解无常血肉模糊的光头死死地盯着贤人,贤人觉得他大概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叫委员会下手再狠一点,把刚出生的他也杀了。   那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故梦轻易刺进了解无常的脖子,再一寸,就能切断这个人的气管,将人世间的万恶之源永恒地终结在此。   贤人是个好孩子,但不代表他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雨行。   林雨行走了过来:“我来也可以。”   “我来。”贤人按住了他,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他竟然鼻子一酸。   即使在这一刻,林雨行都不想脏了他的手,想独自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剥夺生命的痛苦。   以无人可知的、他爱他的方式。   “我来。”   贤人又重复了一遍,将两个字说的重如千斤。   他以后不会再让他难过了,贤人发誓,等解无常一死,天地肃清,在黑暗未来抵达之前,他们可以拥有漫长岁月的婚后时光。   陪他上天堂,陪他下地狱,陪他做人,陪他哭,陪他笑,陪他羡月,陪他不再羡月。   “再见了,老秃驴。”   贤人手起剑落,一剑斩断了解无常的脖子。   却在这一刹那,整个太阳尖顶都被星光照亮,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空白,没错,只是空白,没有巨响也没有爆炸,只是闪电贯穿夜空的刹那,众人眼中全部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但事实上,世界没有变色,是他们的视力被剥夺了。   更确切的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天降攻击,让他们短暂地失去了视力。   仿佛经历了一场极近距离的核爆,贤人的危机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只来得及扑倒在林雨行身上然后祭出一打防御结界,可林雨行比他反应更快,大概是对天空星象有一种异常的感知力,他在贤人的本能反应之前,已经抓着他远远闪开了祭鼎的范围——攻击正是从祭鼎上空的奇术光线汇聚之处、突然降落下来的。   闪开之后,林雨行又折回去用空间转移把还在发呆的纷繁也丢到了远处。   纷繁只剩一只手了,他可不想他回去时只剩一个头,说了要帮他做事五十年,一个球,他踢来玩吗?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贤人重新拥有视力时,脑袋就像被炸开了一样痛,他一时之间竟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好不容易重整了意识,才发现被他扑倒的林雨行是去救纷繁又折回后的那个,他全身都在往外喷血,身前身后,衣服全被浸透了。   头顶星空依旧是温柔地交汇着奇术光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贤人确信,那恐怖至极的天降攻击,就是从那片星空里劈下来的。   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解无常的尸体不见了。   而纷繁被丢到祭祀场的另一端,眼神迷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样?”   贤人心疼地抱着怀里的人,顺便把纷繁骂了一百遍,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垃圾,他老婆也不会被劈成这样。   “走……快走……”   林雨行疼得声音都变了,贤人撕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身上所有被虚空贯穿的伤痕,在天降白光之下全部都裂开了,鲜血横流,他的身体就像坏了的阀门,怎么也止不住。   “那是……意志……当初杀死……长池老祖的……”   才说了几个字,林雨行脑袋一歪,昏倒在贤人的怀里,然后贤人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祭鼎。   碎了。   由无法摧毁的黑色金属打造的十米高的巨大容器,如同电影慢镜头里的渲染,在贤人惊恐的注视中,正在轰然碎裂倒塌。   同时倒塌的,还有太阳尖顶上方的一整个星空。   星罗棋布的美妙天空碎成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   那是一种空间崩坏。   天降未知白光那一击,不但带走了解无常的尸体,劈坏了林雨行的躯壳,还把埋在祭鼎金属中的空间坐标支撑点给劈毁了。   正是哈里斯形容的那个点。   支撑点一倒,整个太阳尖顶都开始坍塌。   这里本来就是一平米见方的塔顶,被强行扩充一百万倍之后形成巨大祭祀场,夸张的扩充系数因高等文明的规则之力而常年稳定着,但这种稳定一旦被打破,所造成的毁灭性灾难是不亚于第二次近距离核爆的。   贤人当机立断,抱起了人就跑,同时大吼着用法术传音给王没和纷繁。   纷繁仍是没有回过神来,他愣愣地跌坐在空间崩塌深处,一动也不动,任由轰然落下的空间碎片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至于王没,他也没动,两个崽子已经被他护在黑雾里了,可原本在他肩头作窝的莫娜却不在他的龙翼下,而在他的……手里。   小小的冰蛇断成了两截,已经不会动了。   王没仍然不敢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在天降白光之前,莫娜已经发现了不对,她和人类的恩怨瓜葛毫无关系,她就在他肩头看星星,当星空出现异变之时,她甚至都来不及通知他们,只顾着用她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射出去、把正在祭鼎旁边玩耍的两个崽子叼了回来。   两条小龙被她一松口丢在王没脚下。   然后她自己就被白光劈飞了,王没用尽全力伸手抓住的……是断成两截的小小身体。   她还没有当过真正的妈妈,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她还没有实现梦想,还没有与他们离开黑塔,还没有见过人间的纷繁喜乐,还没有吃过健身减脂餐以外的各国美食。   就已经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   不会再俏生生地喊他龙哥哥了。   不会再缠着他要他娶她当老婆了。   不会再胡乱地钻进他的袖子里、领子里、头发里、随地做窝被他骂了。   王没还记得莫娜最喜欢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当一条项链,还说自己肯定是世界上最美的项链。   王没当时呵着气说:我可不要和一条项链结婚,会被两个臭小子笑死的。   然后莫娜就问他,那两个人是相爱的吗?   王没不想回答她,就用少儿不宜敷衍了过去。   如果她再问一次……他会告诉她,他们是相爱的吧,会用他贫瘠的语言来解释,相爱就是那样的吧……   再问他一次啊。   恶龙站在逐层崩坏的空间之中,如同一座枯败万年的雕像。   贤人顾不得那两个疯子,林雨行实在伤得太重,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无力地昏迷在他的怀里,他都要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王八蛋,撑住啊。”   贤人一边徒劳地用治疗术灌在他身上,一边抱着他冲过空间坠落的无数层爆炸,只要出了黑塔,他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八卷完。   还有三卷完结;   九深渊狂花;   十出云荡海;   后日谈黑暗未来   卷九 深渊狂花 ◇ 第119章 深渊狂花 帝师 ◇   时间一晃就到了夏天。   林雨行能爬起来的时候, 已经是八月了。   这是一个盛夏午后,窗外烈日树荫,蝉鸣不已, 窗帘被微风吹起,一些细碎的光影落在年轻阴阳师熟睡的脸上。   林雨行撑起身子,在枕边人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从赫尔梅亚回来之后, 贤人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三个月,素来健壮的身躯都因此瘦了一圈,直到他的伤势好转一些,贤人才能安心地睡几个好觉。   林雨行伸出指尖绕过贤人的一缕长发,无声地抿在了唇间。   贤人的头发已经长过肩膀了, 缠曲散乱地披在脑后,在午后的光影里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三个多月,为了照顾他这个病号,骚包贤人平时最注意的形象他都没空打理。   其实林雨行一直想叫贤人别担心,他不会死的,他从虚空回来那一年, 伤势比这次重的多, 身边还没有一个人陪, 他不一样熬过来了, 他既然决定了把一颗真心交付给他,他就不会丢下他,更不会食言, 只是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动弹, 也没法说话, 开口发出的只有痛苦嘶哑的呻吟, 全身血肉仿佛被虚空荆棘再度贯穿,那未知来源的意志攻击把他的陈年旧伤全部劈开,让他这副躯壳接近崩溃。   贤人说他呼吸几度停止,一身的窟窿把血都流尽了,怎么止也止不住,是真的把他吓到了,还吓哭了。   正因如此,离开沙漠后,贤人没有把飞船开回羡月楼,而是开回了台州岛,回到林雨行曾经躲起来养伤的这座别院里。   一是不想羡月楼那群大小饿死鬼添乱,贤人也知道他不想给小朋友们看到他这副样子,二是华奇协首席药师李云香坐镇在这里,多少能施以援手。   王没就来探望了两次,第一次是带着李云香赶来,第二次是脸色阴沉的巡视,后来就不再出现了。   贤人没空关心空巢老龙,更没空去打听纷繁的下落和解无常尸体的失踪,贤人眼里只有他的王八蛋,亲眼看着挚爱之人的生机在自己手中流失,以无可挽回的速度,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滋味,贤人是真的要疯了。   他宁愿和他一起死。   拯救贤人的是王没带着云香夫人前来。   以李云香的医术,对虚空洞穿的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还疑惑地说她总记得她见过类似病例,可她想不起来。   最后给出的建议是先保住伤者的生机,然后用一些固本回元的药物加强他自身的恢复能力,当然没法彻底治好,但至少能恢复到像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吃饭睡觉。   至于使用奇术,李云香建议是不要了,还叫贤人好好看着他,贤人嘴里答应,心里已经叹气会遵医嘱那还是王八蛋吗?   这个人早就拿不起故梦了,也没法撼动空间法则了,却仍是在神来国搞得风生水起,捞了这个又救那个,一天不停地折腾,他骨子里的疯狂,只有贤人懂他。   其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第一次来诊治,李云香就提出要给林雨行输血,这个人失血太严重,伤口又不愈合,这样下去很难好了,李云香建议王没去叫华奇协全体义务献血给他,毕竟是王会长十分看重的人,相信大家都会愿意的,贤人自告奋勇第一个,被李云香发现他的神明血统具有常人十倍的再生能力,于是贤人就不要别人帮助了,他要成为王八蛋唯一指定专用血库。   李吃瓜组组长云香特别感动于他们的爱情,在某一次例行诊疗后,她就把贤人拉到一旁,握着他的手感慨道:“辛苦你了,好孩子!”   贤人不觉得辛苦。   李云香又悄声说:“我发现林先生曾经吃过太过狂热剂,有很强的副作用留在他的身体里,会让他的五觉特别敏感,伤口的疼痛就会导致他不能睡个好觉,身体得不到休息就不容易康复。”   “夫人您有办法?”   “我确实有个新研发的药物,可以驱散狂热剂的副作用,对人体很安全。”说着她十分有趣地看了贤人一眼,“对你也有好处哦,小子。”   “哈?”   “敏感度降低了,就能延长有效时间,我给你说啊,我这药可紧缺呢,会里的老男人排着队问我买!”   “……”贤人哭笑不得,“夫人您、您理解错了!我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   李云香不相信自己吃瓜还能吃错的,回去一问王没,才惊讶到下巴脱臼——“什么!林先生给阿贤当了老婆?!不是吧!!会长你不是说林先生是你最重视的人吗,曾经还是我们的总指挥使,战功赫赫,战利品摆满一仓……你、你这能同意?”   在李云香的印象里,华奇协的历来传统都是男人娶妻,女人纳婿,大管家徐香芋和镇海将军朱颜在都是入赘来到华奇协的,从来都是华奇协的人当家做主,哪有委身于别人的,就算当事人不介意,会长也不可能同意。   用王没的话说,那是面子,更是尊严,不容挑衅的尊严。   王没恶声恶气:“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要指望他给我儿子当老师呢!”   平心而论,全世界真的没有比林指挥更适合给他宝贝儿子当老师的人了。   这个失而复得的幼崽,王没是铁了心要好好培养的,他有求于人,不妥协也得妥协。   林雨行当然不知道这些,他那段时间几乎都在痛苦煎熬中挨着日子,只有贤人紧紧握住他手的时候才能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还被人爱着。   被人爱着……他想活着。   夏日的风中,是让他分外怀念的东大洋海潮的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贤人已经醒了。   神明灿若星辰的眼睛正在望着他。   “贤人。”他哑哑地喊了他一声。   贤人立马起身去给他拿水,天知道他能够喝水吃饭对他来说是多么欣慰的一件事——前两个月,因为他的五脏器官都被意志攻击劈伤,胃部几乎被劈成两半,李云香给他做了手术都只能勉强拼好,无法愈合,因此不能进食,只能靠残存的法力吊着一口气,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贤人看着他的模样自己都要崩溃了。   当他能喝水之后贤人每次都是用嘴含住了喂他的,生怕他呛着噎着,能进食之后更是每一顿饭都亲自操持,把粥米煲得稀烂再放凉了一点一点喂给他。   结果今天林雨行自己拿过杯子自己喝了起来,一副不愿再躺在床上当病号的样子。   却刚喝完水,就被贤人按了回去:“别任性了,你才刚刚好一点,给我好好躺着,云香夫人说你起码还要再躺两个月。”   一双杏眼瞪着他,眼中是明显的抗议。   贤人知道他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于是逗他:“除非你喊我两声老公,我就考虑瞒着云香夫人,偷偷带你出去兜风透气。”   “贤人想得美。”   “嗨呀,你不记得了吗?你神志不清的时候,断断续续喊过我好多声老公呢!”   “?”躺着的人顿时警惕起来,“什么时候?这不可能!”   贤人掏出一个手机嘿嘿直笑:“我都录下来了,要不要我放给你看?”   林雨行伸手就要抢手机,但他没什么力气,轻易就被贤人制服了,没几两肉的躯壳被贤人一双大手按着肩膀压在被窝深处,他气坏了,他是真的不记得他在无意识中说过什么,“贤人肯定是对我下呪了!”他咬牙,“要么是对我用了黑魔法!垃圾贤人!”   “哦?有什么黑魔法可以让你咬着我的舌头不肯放开,还主动把脚踝塞到我手里?”   “贤人是不是想打架?”他不顾腿上的伤口就一脚踹过去,然后他的脚踝真的被贤人一把握住了。   贤人居高临下:“把腿打开,我就陪你打架。”   曾经三天不打架就浑身不适的王八蛋,整整当了三个月的病号,他早就按捺不住了,更何况在去赫尔梅亚以前,他的身体就已经被贤人搞成了一周能用掉一瓶百粒装的法力无边丸……   贤人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他身上完好的皮肤。   “你知道吗,我那天只是喂你喝个水,就被迫洗了一个小时的冷水澡……”   “怪我?”   “怪你。”贤人吻住他双眼的时候,竟然吻到了咸咸的泪水,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王八蛋的,总之看到这家伙重新神气起来想跟他打架的一刻,贤人才觉得自己也复活了。   他拥着他,像是拥着一场失而复得的瑰丽,细密温柔的吻从他的眼尾到唇瓣,再到颈间与锁骨,胸腔与腰腹。   王会长带着宝贝儿子上门探望的时候,才走进院子,就听到林指挥的叫声。   “不是吧,云香夫人都说他好多了啊,怎么听着还是个重伤病号?”   王没一脸诧异,难道李云香的医术还会出错?   但随着他走近,他就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重伤病号的疼痛哀嚎,这是……   他竖起耳朵,他甚至听到了几声被迫喊出的「老公」。   “粑粑,你为什么不进去?”一条长着翅膀的泥鳅从王没肩上探出了脑袋,正是他的宝贝儿子王苍幻,它现在已经能利索地说一口人话了。   “我们下次再来。”王没转身就走。   “诶?粑粑你说要带我拜师的啊!我的老师呢?他们在干什么啊?”   “回家!”   可王没一下没抓住小龙的尾巴,就被他泥鳅一样滑溜的身体钻进窗子,带着满心的好奇,飞进了屋里……   火冒三丈的恶龙被迫敲门。   一个小时后,贤人才出来开门:“哎?会长?你来干嘛?你中暑了吗?为什么你的脑袋又红又黑?”   看着面前刚刚洗完澡的神清气爽的臭小子,在烈日下被烤成红薯的王会长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   骂了一句狗东西,王没抬脚就冲进去:“儿砸!你给我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林雨行正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喝水,他一头秀发刚刚被贤人洗过,蓬松地散在两颊,一身睡衣也换了新的,露出的一截脖颈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脸上还泛着餍足的潮红,眼睛也是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但那绝不是因某些悲伤的情绪而哭泣。   王没闯进卧室找儿子,就看到地上丢着凌乱的衣裤,床上的薄被揉成一团,被子盖在床单中间的部位,但王没仍然看到了没遮好的水渍一角,他胃里顿时一阵恶心,然后脚下一滑,踩到了一颗掉在地上的法力无边丸。   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王没气炸了:“看到我儿子了吗!你们是不是在教坏我儿子!”   林雨行:“?”   他还真的不知道,因为贤人叫他放松,别用力气,也别用奇术,把一切都交给他,于是他连感知力和警惕都放下了,屋子里溜进来一条泥鳅这样的事,他是真的没知觉,他所有的知觉都用来感受贤人的存在了。   “哦?你儿子?是这个吗?”   贤人一手端着食盘,一手提着小龙走了过来,小龙一对翅膀被贤人抓着,正在嗷嗷大叫,但它拼命扭头也咬不到贤人的一块肉,只能气得眼睛喷火。   王没一下子又心疼了:“放开我家幻幻!”   “你刚不是还说要打死他吗?”贤人好笑,“他不请自来,还钻进冰箱偷吃,什么叫我们教坏他?”   王没已经一把将儿子从贤人的魔爪里夺了回来:“离我儿子远点,你这个变态!”   正在被贤人亲亲密密地喂着粥饭的林指挥:“哦,那我呢?”   恶龙咆哮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儿子的面搞的这么恶心!!”   林雨行翻了个白眼:“如你所见,我不是良师,也不喜欢教人,更不喜欢麻烦。”   “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   那一双眼睛看惯人心,连恶龙的盘算都逃不过他的预料,王没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瓮声瓮气:“我想不到比你更好的老师了。”   “朱颜在,霍灵山,他们都不错呀。”林雨行一本正经,“跟老燕学技术也不错,做一条新时代的数码暴龙。”   “别开玩笑了,那都是小本事,不是大本事。”王没难得认真又诚恳地说,“我儿子肩负着复兴暗裔龙族的使命,将来是要统治千千万万麾下子孙的,我希望他能成为帝王之龙,学帝王之术,这世上能做帝师者,非你莫属。”   贤人在这里插了句嘴:“你怎么知道那是你儿子想要的未来呢?也许他就想做一条网瘾龙每天打游戏啊?或者闯进娱乐圈成为当红顶流,你看他那双眼睛,迷死人类不在话下吧。”   王没狠狠瞪他:“都说了你离我儿子远点啊!”   林雨行嘀咕道:“其实会长你自己也可以教,我真是不喜麻烦,你也不喜我跟贤人在一起带坏你儿子,何必勉强彼此。”   王没叹道:“我这辈子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不想我的儿子重蹈覆辙,仅仅是文化水平,华奇协就找不到胜过你的人了,更何况……林指挥,你知道我的意思。”   王没拍了拍小龙的脑袋,小龙的翅膀不满地扑扇着,他瞅了瞅自己的便宜爹,又瞅了瞅床上的那个据说要当他老师的人,他一点期待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去厨房的冰箱里吃好吃的。   林雨行看到小龙那双黄金流淌般的眼眸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王没的意思。   “他将来,会成为暗裔龙族的伟大王者。”王没说,“而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人与龙之间的战争再度打响,到时候生灵涂炭,两败俱伤,你知道的,他的血统比我纯的多,他骨子里流淌的,是我们先祖对于人类的憎恨,无论是一万年前的骸骨长城,还是后来人类对暗裔的赶尽杀绝,那些都应该过去了,不可以从历史堆里翻出灰来,他必须拥有一个人师,才能好好约束血脉里与生俱来的暴力与仇恨,林指挥,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我拜托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言辞恳切,林雨行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立刻同意。   “再议吧。”他说,“我现在伤重,没什么精力考虑这些。”   话是这么说,但贤人知道,林雨行其实和他一样,都是自由不羁的灵魂,这个自由不仅仅是对于自我,对于别人,他也是一样的。   王会长空有一腔宏图,期望儿子实现,但他忘了那只是他的愿望,只是他自己展望的未来,而不是他儿子提出的。   他儿子有什么抱负理想,那得他成年懂事之后问过他自己才知道。   林雨行并不喜欢把强加的东西灌输在别人身上,哪怕那是一张初生的白纸,任他发挥任他栽培。   但王没还要说什么,还把儿子提起来给林雨行过目,一副恨不得现在就行拜师大典的样子。   贤人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这对父子:“我老婆刚刚累了,他现在要休息,对了,幻幻,你知道我是他老公这件事吗,如果你拜他为师,你要喊我什么呢?”   “滚啊!”王没赶紧把儿子塞回了怀里,“你这个黑魔法师你给我闭嘴啊!”   贤人抓了抓头发:“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说我黑魔法师?”   “你没看新闻吗。”王没说,“维多利亚三世要退位了,她的一堆子孙正在为了王位打得不可开交,大主教马修本来是白日梦的猎物,有解无常加上一整个SABIT当靠山,是最强力的竞争者,眼下解无常一死,他靠山没了,又被歌德他们的复兴会爆出他为了研发复活术,多年来一直用圣光治死信徒的恶行,一个至高无上的大主教,眼下成了人人喊打的黑魔法师,加上还有他大哥丹尼斯在旁拱火,西方媒体都喊着要把他绑到十字架上烧死呢,他现在别提多惨了。”   林雨行听罢,摸了摸下巴。   贤人问了一个一直想问但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解无常真的死了?”   “我确认他死了。”说话的是林雨行,“他是无梦人,他的记忆是自己储存的,就算别人要像「复活」无间观音一样复活他也做不到,他的死亡,无法用任何时空法则来挽回,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因为他的尸体失踪了。”   “是那个攻击来源带走的吧?玛德。”贤人恨道,“把你打成这样,要被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宰了他。”   “怕是你我无法对抗的存在……”林雨行思忖了一会,又道,“也说不定,毕竟那是躲在暗中的老古董了,我能确定的,就是长池老祖知道他的秘密,长池生前就是被他所杀,因此我让长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时候,他天降意志把长池最后的记忆也毁了,这表示他至少和长池老祖生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或许,更久远……”   “长池老祖的无限金蝉,免疫所有物理和法术,在古代是无敌的化身,他被那个人用什么方式杀死,恐怕就是最大的秘密。”贤人说着,看向了王没。   王没摇头:“我在万年岁月里,没见过这样的存在。”   “你是不是打瞌睡了?”贤人质疑他,“一不小心就睡了几千年,因此错过好多事?”   恶龙腾地一声站起来:“胡说!老子连个对象都没有,睡什么睡!臭小子你活腻了吧你敢羞辱我?你的申请书写五百万字我都不会给你通过了!”   贤人不服:“你就是嫉妒我!你公报私仇!”   林雨行阻止了即将打起来的一人一龙:“也许是域外文明,也许不是,但至少他的实力可以摧毁我们无法干涉的黑塔金属,这就代表即使我们找到了他,也无法正面对抗,并且,他还十分的……”说到这里,他眼神黯了一下,“克制我。”   贤人抱了抱他,却无法把「那我们不要去对抗他」这样的话说出口。   他不想王八蛋再被劈伤一次,太痛苦了,那种折磨,但他又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胆小鬼,更不是苟且偷生的人。   “我要去一趟英伦。”林雨行忽然说,“眼下局势动荡,解无常死了,哈里斯没了,西奥多失去了白日梦的控制,SABIT从上到下乱成一团,正是我们涉入政权的好机会。”   王没来了精神:“你要摧毁SABIT?我也去,他妈的,这口恶气我忍了太久了。”   “非也。”林雨行却说,“SABIT有它存在的必要,至少它存在的年间里,至高权力约束着世间奇术师的野心,制衡着每个星国之间的较量,不会再发生星际大战那样的事。”   贤人听懂了:“你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坐上局长的位置吧?”   “没错。”他说,“佑树就很不错,他年少弑父,狠心,决心,野心,一样不少,但弑父是为母报仇,他的初心仍善,从未滥杀无辜,22岁就置于权力中心,多年来不曾迷失自己的本性,他没有战斗力却能在虎狼环伺的重要部门身居要职,感知者的血统让他从小就能看穿人心,底气,勇气,果敢,智慧,也是一样不少。”   “辅佐这样的人登顶,正是我心意,相信SABIT在佑树的统治下,可以彻底翻篇,走向未来……解无常尸体的失踪,总是让我预感黑暗未来会提早到来,我必须早作准备,我需要SABIT的助力,最好还有英伦皇室和西大洋利维坦的助力,所以谁登王位非常重要,我必须去干涉。”   说着,他又叹道:“权力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善恶在于人心。当权者恶,则权为刃,害人害己,当权者善,则权为舟,渡人也渡己,黑暗未来并不遥远,在它到来的那一刻,人类必须齐心合力,我才有望……战胜它。”   “你看,还说不是帝师。”听他一席话,恶龙兴奋地一脚踹在儿子的屁股上,“给我学着点!”   贤人发现了华点:“你想要谁登王位?不会是小公主吧?”   作者有话说:   新卷冲鸭!这卷全糖无刀。   感谢在2021-12-29 00:00:00-2022-01-08 0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verse 7个;世之奇士、小猫滚滚、426729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玉 49瓶;薄荷柠檬糖 42瓶;wryyyyyyyy 40瓶;l先生的猫猫、三画夜雨、喜欢有钱、排骨蘸酱、书荒的我就是一条咸鱼 20瓶;BJYX等dszda 18瓶;天殇花舞 13瓶;42672962、TwoTwo 10瓶;星羽千野 7瓶;beybey 3瓶;帛唐归钧、落吾桐、兰卿 2瓶;萨厄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深渊狂花 竞者 ◇   小公主伊丽莎白三世, 她抛下荣华富贵与乡野诗人私奔的决心仅凭这一点就让林雨行刮目相看。   “她的智慧、实力、勇气都绝佳,唯独资历太浅。”林雨行如此评价道,“在黑暗未来时代, 她能成为一个卓越的守护者,但现世如今,她的竞争力并不足以让她在皇室残酷的内斗中胜出。”   英伦全名英吉伦特联盟星国, 拥有万年历史起源,是个非常传统的奇术帝国,至今都还在沿用古老的君主制,对于王位传承也有着严格的规定:   一、必须是皇室直系血脉。   二、要在全民票选里(每个选民可以支持多个竞选者)获得超过一半的票数;   三、通过利维坦的试炼考核,得到海洋古龙的支持。   小公主太年轻, 没有争权夺势的野心,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 更拿不出能说服民众的政绩,比起她那些个从小在宫斗里摸打滚爬,尚未成年就率军域外、征战冒险的大哥大姐们,她实在太嫩了。   “长兄丹尼斯,自称当世第一火法, 背后还有瑞南火国的支持, 16岁就带队闯荡黑塔, 通关五层, 光荣归来,被誉为英伦的骄傲,在民间声望颇高, 并且长子的身份让贵族和大臣都会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长姐伊莉雅, 从小在军中训练, 18岁与SABIT官方远征队一起前往域外, 发现了改变时代格局的第八元素——念金矿脉,在政绩这一方面,她是皇室后代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并且她容貌出众,至今未婚,这让英伦周边诸多小国的王子王孙都为她马首是瞻。”   “二姐海薇娜,被誉为大海玫瑰,她刚出生就与利维坦的幼子立了婚约,一身本领都由古龙亲授,20岁领悟大苍茫术,比维多利亚三世年轻时还厉害,论实力,她是皇室后代里最强的一个,并且水克火,占尽优势,她是丹尼斯唯一不敢对抗的人。”   “二兄马修就不说了,他声名败裂,但仍未出局,一是他实力还在,二是他积威已久,信徒数量太过庞大,英伦是个政教分立的国家,民众普遍信仰圣光教义,他的民间基础其实比丹尼斯还高,并且作为教皇麾下的首席大主教,他拥有教廷方面的无条件支持,教皇也绝对不会放弃他这颗棋子的。”   林雨行梳理着他对每个竞争者的见解,桩桩件件说起来,竟比贤人还了解的多。   贤人好奇:“那除了小公主,你会支持谁?”   林雨行并不作答,只将目光看向王没。   王没哼了一声:“这些玩意,个个冠冕堂皇,其实没一个好东西。”   在桃花节过后,小公主在华奇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李云香为首的吃瓜群众当然是从她身上把皇室丑闻挖了个遍。   王没在茶余饭后听到了不少八卦。   比如大哥丹尼斯,仅仅是他联合瑞南王子想给小公主下药、让小公主委身给瑞南国当媳妇、以此换取至纯火元素的供应渠道一事,就让李云香整整骂了这个大哥一天,皇室血脉凉薄,这话果然不错。   比如长姐伊莉雅,她在西方是又美又飒的高岭之花,在华奇协却有着蛇蝎美人的称号,因为她不到30岁就当了女将军,背靠SABIT统战部门,在林雨行任职总指挥使的那些年里,伊莉雅率奇术兵团对华奇协发动的侵略战就有数十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的小动作不计其数,如果要给美英军方列个黑名单,那这位大公主殿下绝对榜上有名。   至于二姐海薇娜,凭着与利维坦幼子的婚约,她在古龙地盘上混得风生水起,拿到了其他皇室子弟可望不可及的修行资源,占尽了龙之眷属的便宜,但实际上,这位大海玫瑰根本看不起文化水平低下的龙族,给她未婚夫戴的绿帽加起来能盖一艘航母。   听恶龙细数人类的八卦,林雨行也只是捧着茶杯,淡淡一笑。   贤人好奇死了:“老婆,你心里的人选到底是谁啊?”   林雨行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问王没:“会长,你知道华夏奇术研究所吗?”   王没不假思索:“上世纪初成立的,一个官方奇术机构,汇聚国内人才,怎么了?”   “地址在哪?”   贤人看到林雨行扣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就在台北啊,一座六层高的水泥楼,离你这条街还挺近。”王没说,“我记得当年挺热闹的,很多内地大学生都想考过来呢,我给你讲啊,那时候柳红英连考三年都落榜,他气不过,就自己开了个民间组织,后来成了华奇协的前身……”   林雨行不耐烦的声音:“到底在哪?”   “你说现在?”王没指着窗外,“现在已经变成百货大楼了啊,喏,你这里不就能看到吗。”   林雨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贤人将他轻轻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发生了什么?”在他开口之前,贤人已经替他问了出来。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吧,”王没回忆道,“研究所的中坚力量都不在,伊莉雅,哼,就是小公主那位长姐,带了三个营的奇术师来强袭,研究所只剩一群文员抵挡不了,在销毁所有的档案和器材之后他们都牺牲了,伊莉雅什么都没得到。”   “这事还是柳红英告诉我的,华奇协当时在内地,和研究所没什么往来,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研究所的水泥楼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后来也没见人回来过,外派的那群中坚力量不知去了哪里,这么多年过去,你不说都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林雨行幽幽地说:“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又没头没尾地叹了句:“那就她吧……一切都该有尽头。”   “伊莉雅?”王没顿时一脸惊恐,“她是我们的敌人啊,你不会想支持她当女王吧?我靠,林指挥,你是不是发烧了?”   林雨行却顾自倚在贤人身上:“我有点累了,贤人,让我睡会。”   王没骂骂咧咧离开的时候,这个人已经睡着了,卸下一切防备的身体软软地枕在贤人的臂弯里,呼吸绵长又恬静。   这次连贤人的脑袋瓜都搞不懂他的意思了,伊莉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大敌,上世纪中旬就已经把魔爪伸到了华夏领土,SABIT对华奇协发动的侵略战基本都有她在背后做主使,在民间搞的恐袭更是不计其数,就算抛开这些,她也是摧毁台北研究所的人,是她断掉了林雨行寻找父母的最后线索。   就算于理、她真的是英伦皇室最适合当权的后代,于情、贤人也认为王八蛋不可能原谅她。   只是那声叹息又分分明明表态了他就是要支持这位大公主殿下成为英伦女王。   贤人没有摇醒他问个究竟,以他对王八蛋的了解,他觉得自己恐怕又要看到一场堪比梦野蝴蝶的大戏了。   这个人是总是这样,说话只说半句,凡事不爱解释,唯一确定的是,他可以永远相信他的惊艳。   王没离开的时候,把林雨行从前在华奇协的称号告诉了他。   「深渊狂花」。   这个称号是柳先生送给他的,说特别适合他。   贤人也觉得,这就是他,一边破碎一边绽放,一边残忍一边温柔,又纯粹又混乱,又孤独又惊艳。   其实贤人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跑去英伦折腾,他的身体还很勉强,但眼下确实是难逢的良机,对于把西方政权集结到人类共同体这部棋,贤人觉得他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在作准备了。   贤人低头看着他随呼吸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他的眉间依然有无法抚平的折痕,时值盛夏,这个人还是很怕冷,睡觉的时候喜欢往他怀里钻,贤人拢着他的双手,又拉过薄被给他盖上,这个动作让王八蛋动了动,但没醒,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睡觉姿势,就像一只把身体变成水的猫。   贤人侧身搂着他,他不由好笑地想起他们在博物馆初见的时候,那时候他怎么就没发现他可恶的王八外壳下,是这么柔软的一个人呢。   趁李云香的疗程日还没到,林雨行第二天就要跑路。   贤人自知劝不动他,已经提前把他耍帅的劲装全部藏了起来,只给他睡衣外面套风衣,就像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   宽袍大袖穿在这个人身上一样好看,贤人亲自给他一颗颗扣上扣子,就好像扣起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到颈部的时候,看到自己留下的一片杰作,贤人又忍不住亲他。   王八蛋就笑:“贤人当时怎么不亲我?”   “京都博物馆的时候吗?”贤人从他的喉骨一直吻到他的耳后,热乎乎地说,“你会打死我的吧!”   怀里的人声音软软地:“我没有那么凶。”   “有!我第一次想亲近你的时候,就差点被你炸断了手!”   “哪一只?”   贤人委屈地抬起了右手。   林雨行直接把那只手抓了过来,抓到眼前,一根一根捋过贤人的手指,然后在两指间落下一吻,又抬头看了看贤人,贤人正在看他,于是他一边欣赏着贤人的表情一边把贤人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还用舌尖舔了舔,仿佛要补偿他那天发的脾气。   贤人当场就不行了。   王八蛋却早有准备似的,一弯腰,步子一转,狡猾地躲过了贤人要把他打横抱起的架势,笑嘻嘻地溜出了门。   边走还边把一瓶法力无边丸往后抛给了贤人。   贤人晃了晃,听声音大概还有三四十粒的样子。   “其实不急。”王八蛋已经走进飞船驾驶舱,打开了地图导航,“我们用完这瓶再去英伦吧……珰珰要念国二了,开学有家长会,我想当一个好家长。”   贤人从背后拥住他,毛茸茸的卷发磨蹭在他的颈间:“真想现在就干你。”   可惜台州岛离神来国太近了,以飞船的超音速一会儿就到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起回了京都。   然后发现羡月楼的饿死鬼竟然多了一个——不是纷繁,纷繁仍然不知所踪,多出来的这个,是明日山真理。   林雨行和贤人都不在的日子里,明日山自告奋勇来找阿光,要把他带回家去,说雪川白马希望他回去当助手,并且已经原谅他了。   梅丽娅当时一听就怒了:“我们阿光没做错什么,哪来的原谅?”   然而明日山是个耿直又头铁的,他认定了父不可无子,子不可无父,阿光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和父亲断绝关系呢,于是一下班就往羡月楼跑。   店长和贤人都不在,羡月楼大猫小猫两三只,没人能做主把这位警察赶出去,又不能真的让梅丽娅给他下降头,于是秀千代出了个损招,用幻术把他骗去了泰拉猛男按摩店,可惜他们低估了警察先生的能力,第二天下班时间,他又准时准点蹲在了羡月楼的大厅里。   就这么从五月一直蹲到八月。   林雨行一脚踹开大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他「啧」了一声。   “微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除了明日山,家里只有林珰一个人在,她踩着一个扫地机就从二楼飞了下来,“哥哥你看!我现在已经会骑扫帚了!我厉害吗!”   “噗!”贤人要笑死了,这特么都谁教的,肯定不是梅丽娅,梅丽娅是科班出生,才不会搞这种东西,他环顾一圈,没看到老头和秀千代,嗯,绝对是他俩中的一个!   “老头呢?”贤人问。   “羽上大人受国主之命,和鹤井大人一起去调查古代火山了,我听他们说,是一座名叫降灵的火山。”说话的是明日山,“你们的吉祥物也一起去了,一周前出发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降灵火山?”林雨行刚夸完珰珰,就听到了这些,贤人看到他的脸色有一刹那的变化,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说“我知道了。”   然后招呼贤人就上楼了,也没管自来熟的警察先生。   明日山忍不住了:“羽上!”   贤人不得不给昔日同事一分面子:“兄弟,我们阿光已经是十八岁成年人了,他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下班不去相亲,来我们这当什么电灯泡呢?”   阿光和梅丽娅出门去了,明日山看两个小孩不在,他才唉了一声,说实话道:“是雪川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工作时昏倒好几次,他之前办一个涉及奇术师的案子时,被现场残留的精神能量伤到了心脉,普通医院治不了,羽上你也知道,他那个倔脾气是不肯接受奇术师去治他的,更不会停下工作好好休养了,我是希望阿光回去劝劝他,毕竟父子一场,但雪川让我发誓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阿光。”   “精神能量?我们梅姐姐肯定能治啊。”贤人说,“你把大侦探打昏了抬过来就是了,多大点事,真是的。”   “这、这也行?”明日山瞪圆了眼,“万一他发现是我……”   林雨行头也不回:“朋友之间就该如此。”   第二天。   明日山真的把昏迷中的雪川白马扛到了羡月楼。   阿光好久没看到自己爹了,心中五味陈杂,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他早就走在另一条人生路上了,他现在把《平凡时代》写到了第三册 ,这本小说已经风靡神来全境,和古野大家的漫画合作也出了第一本单行本,在各地书店都登顶畅销榜首,这是他十八年来沉埋心中的梦想,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人生。   阿光把一张存着稿费的卡塞进了父亲的西装口袋里。   梅丽娅拍了拍他的肩膀。   治疗这种程度的精神裂伤,对梅丽娅来说小菜一碟。   而大菜是林雨行把黑塔里带出来的镜子丢给了梅丽娅和阿光。   “有个不得了的家伙被吞在里面。”林雨行交代她,“梅姐姐你有空研究一下这个镜子,最好能找到那家伙,从他口中问出太阳权杖的全部秘密。”   梅丽娅好奇:“谁呀?”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贤人说,“就是你们SABIT的局长哈里斯大人。”   梅丽娅:……   “操,老娘想揍扁这狗局长好久了!就是这狗局长亲自找泰拉国王来威胁我们瓦拉里洛家,说不上岸就会成为全国公敌……玛德,老娘一定要把他的牙齿都打下来!”   少女捋起袖子就往镜子里冲,被林雨行拦住了,他叫阿光一起去。   因为阿光是无梦人,镜中界的映照之境奈何不了他,所以有阿光在,他们两人直接就能到达镜中界的原始混沌之中,找到哈里斯被吞噬的所在——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除了自由前往黑塔任意层,太阳权杖之上还有更多秘密,这是黑塔之主的钥匙,是阳炎祭司世代传承的宝物,林雨行既然拿到手了,他就没有放过的道理,让擅长精神操纵的梅丽娅去招呼局长大人,正好他们本来就有恩怨。   一切都该有尽头。   交代完诸般事宜,送两人进了镜中,又检查完林珰的暑假作业,让明日山把治好的大侦探运了回去,一切落定,林雨行才把贤人喊到阁楼里。   “贤人,你有没有发现。”他意味深长地说,“梅姐姐看阿光的眼神……有点东西哦。”   贤人听懂了:“可阿光不喜欢女孩子吧?我看他写的小说都是男人和男人啊。”   “少年人的感情,谁知道呢。”林雨行摇头笑。   贤人也笑:“你不也是少年?”   “我是新历1965年出生的。”林雨行认真地说,“真正要算的话,我今年已经50岁了哦。”   “可再过五百年,五万年,你都还停在20岁,而我……我总有一天会死的。”贤人也认真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羡月,把你的传承也给我一份,我也要把生命放在时间停滞之所,让我永远以这个年纪陪着你,好不好?”   “不要。”   没想到林雨行果断拒绝了他。   贤人看了看他,他脸上又挂上了可恶的笑容,还玩味地说:“我才不要贤人永世长存呢,万一哪天我过腻了,想另寻新欢了,还要跟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很讨厌!”   “羡月!”贤人生气了。   他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不想让他一起承担……历代先辈用意志抵抗虚空所承受的苦难。   画梦师也好,破法者也好,永世长生是不错,但历代先人,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不是身心俱崩痛苦自尽,就是被虚空意志侵蚀到面目全非。   解虚怀这样的智者,后半生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而林雨行这个人,他不仅有无人出其右的智商,他更有坚定到无法想象的意志力,正因如此,解虚怀看中他,算计他,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接过破法者的衣钵,在负时间的正空间里,用莫大意志抵抗着彼岸的侵袭,避免时空轴的感染与毁灭。   永远停止的生命对他来说,并不是命运的馈赠,而是一开始就明白这种痛苦的决心。   贤人认为自己是可以为他分担的,他不是懦夫。   他更想永永远远陪着他,有些话,他不说,那他来说,正如他说的,一切都该有尽头,这些话终究是要说出口的。   王八蛋还是两个字:“不要。”   说着还拔出故梦,警惕地横在身前,生怕贤人来硬的。   贤人呵了一声,贤人知道怎么对付他。   贤人摸出那瓶法力无边丸,拍在桌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敲着桌面看着他。   正是王八蛋吻过的那两根手指,他知道这代表什么。   “输给垃圾贤人了。”王八蛋叹了口气,“等降灵神月夜过去吧,我帮你把生命坐标改过去,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可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想过回头。”贤人把他拉了过来,“降灵神月夜是什么?”   “贤人不知道?”   贤人真不知道。   林雨行开始讲起降灵火山的事。   “那就是神月蓬莱用性命守护的东西,被封印在古代妖域深处。”他说,“这座火山非常恐怖,每一次喷发都会造成天地异象,生灵涂炭,所以不能被有心人利用,降灵神社的巫女就世世代代守护着妖域封印。”   “那个封印封的其实不是巴风特,而是去往火山的路。”   “解无常和无间观音他们攻打神社,我怀疑他们就是想把这座火山搬去炸虚空荆棘,他们觉得用奇术新星的废核能炸出一条通路来……理论上降灵火山的自然爆发时间还有很久,我不知道这次是出了什么异动,浮游龙野竟然把贺老和鹤井十三两位大高手都派去调查了。”   “不就是火山吗?”贤人奇怪,“我也帮浮游龙野镇压过一座火山啊,那时候我才15岁,也不是多难的事啊,只要有足够的法力就……”   “降灵火山不一样。”林雨行打断了他,“那座火山就是第二颗奇术新星的废核落在妖域深渊之后,结合异变形成的东西,火山喷发之日,世间所有奇术规则都会失效,世人全部沦为凡人,降灵神月夜之名因此而来……事实上,你家先祖麒麟公主从大唐前往东海镇压妖域叛乱,其实镇的不是妖怪,是这座火山,古代科技不发达,是整整牺牲了一个纯血神明才避免人间沦为地狱。”   “那怎么搞?”贤人惊了,他听到林雨行说的下一句话,他才知道为什么老头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林雨行冷冷地说:“我看你们国主的意思,如果这次火山注定喷发,他可能打算牺牲贺老,就像一千年前牺牲麒麟公主一样……这也是贺老一直催你生孩子的原因,因为他的血脉已经稀薄了,如果需要你也一起上,他必定是希望你家还能留下后代。”   贤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别急。”林雨行伸手抚了抚他的卷发,“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这也是我要去英伦的原因之一。”   贤人看着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林雨行正在郑重地对他说:“相信我。” 第121章 深渊狂花 英伦 ◇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 天高云淡,空气清爽,一轮旭日正从西大洋的海平线上缓缓升起。   林雨行和贤人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英吉伦特联盟星国。   准确地说, 英伦并不能用星球称之,因为整个国家是一片悬浮在西大洋海域之上的广阔大陆,作为银河系大洗牌时从地球碎裂出去的一部分, 这片大陆在漫长岁月里被奇术师们滋养培育,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地理风貌,其上物产丰饶,能量充沛,地水火风四系元素流转不息, 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人才,大陆面积也被元素师们扩大了许多倍。   唯一缺点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居民太过守旧, 宁愿相信上帝和圣光,也不愿使用先进科技,更看不起隔壁美利星国的科学家们。   他们坚持着奇术的传统与美丽,认为科学是破坏传统的时代之毒。   都新历21世纪了,英伦的传送门和飞船站都找不到几个, 人们的国内行旅行方式还在使用老旧的壁炉网络, 至于跨国旅行, 仍以破烂缓慢的大渡轮为主。   贤人总算知道小公主当初私奔为什么没被皇室的人追上了。   交通实在太不方便了!   特别是这几年世界科技飞速发展, 这种对比就更加明显。   “我读书时还没觉得。”贤人说,“但现在神来国的科技生活都比这里发达了,真是的, 这么大一个首都, 我们竟然还要坐马车!还不能用手机付钱!”   贤人在储物戒指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些金币, 还是他读大学时用剩的。   林雨行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颇有兴致地透过马车窗口看着街道上的风景,一脸入乡随俗的惬意。   为了不让人们破坏这片大陆的宁静与优雅,英伦各地都有着严格又刻板的奇术禁制,特别是首都,大部分公共场合都不允许使用二阶以上的奇术,一旦有人违反规定,就会立刻受到监视塔的警告,三次警告之后,人就要被抓起来了。   英伦大陆最多的建筑物,就是随处可见的灰白监视塔。   每座监视塔上都有大量三阶术师在工作,还有四阶和五阶的导师负责坐镇,这个国家用自己传统的分阶方式,把元素法术由低到高分为一阶到六阶,基础的火球术、冰冻术、治疗术,就是一阶,在英伦的孩子读小学就能学会,而维多利亚三世的大苍茫术、马修追求了一辈子的复活术,这些拥有毁天灭地的破坏力或者起死回生的逆天辅助力的,都是六阶终极法术。   大学科班毕业的水准是三阶,等于刚出校门就可以去灰白塔里端起铁饭碗。   工作轻松,薪水还高,施法材料都有国家报销,英伦年轻人的梦想就是考上公务员、入塔守护这片土地的古老秩序。   “真是一种……”林雨行评价道,“自缚之美。”   马车行了一路后,停在了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的门口。   他们第一件事是去拜访皇家大元素使、也是贤人的学业导师——芙蕾雅大人。   林雨行下车的时候还在掩饰自己的脸色。   被贤人发现了,他握住了他的手:“怪我。”   “……”   “怪我没节制,这几天都跟你没日没夜的……”贤人是真不知道他毕业这么久了,他们竟然还要回来坐马车,竟然还要颠簸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王八蛋本来身体就没好全,这颠簸更让他某些部位承受了难以启齿的折磨。   王八蛋当了三个月的病号回到羡月楼之后,疯了一样,不知疲惫地索取贤人,贤人也惯着他胡来,没几天就用完了一瓶法力无边丸。   差点连珰珰的开学仪式都因为起不了床而错过。   “没事,休息下就好。”林雨行拍了拍贤人,他在这一刻是满怀高兴的,站在皇家奇术学院金碧辉煌的大门口的时候,贤人甚至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向往与感慨。   “想不到在镜中没能实现的事,在现实中实现了。”他说,“能和贤人一起来到这个地方,我……很喜欢。”   贤人忽然想起当初为了寻找歌德,陪他在时间停滞之所搜索记忆时,贤人为了自证清白,拿出了他对小公主的记忆,那里就有大量的他读书时在此地的场景,而林雨行当时一点都不想看他与小公主的纯洁师门情,他只是羡慕贤人能作为一个学子在知识的殿堂拥有四年的时光,那是他渴望又无法拥有的过往。   这个人,将时空学研究到极致,将奥秘圣所的高材生们打得满地找牙,一个人破解黑塔全部十层,却连一天正规的现代学校都没上过。   学生们盼望着飞出象牙塔,他却向往可以拥抱学术的纯粹时光。   芙蕾雅在学院东北角的导师塔里,贤人带着他,步行了半个小时来到塔下。   这是一座由风、地双元素打造的尖顶高塔,塔顶装饰着维多利亚三世亲自颁发的银星环饰,这是对国家作出杰出贡献的特级导师才能获得的殊荣,比什么贵族血统、伯爵爵位都让人稀罕,并且银星环饰本身就拥有元素精通加成,挂在导师塔顶,塔里之人都能受益。   等于在芙蕾雅门下修行的人,对元素的掌握速度是别人的好几倍。   但能被特级导师挑中的门生,本来就少之又少,不是皇室贵族,就是贤人这种百年难遇的天才学子。   他刚来读大学的时候,在一堆贵族里没少受到冷眼和欺辱,金发碧眼的西洋人都打心底看不起东方人,特别是神来国这种东洋没落小国。   贤人是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实力才最终一枝独秀、成为学院最大的社团「元素协调社」社长、成为芙蕾雅亲自点名要收来培养的学徒。   在大学三年级进了导师塔之后,贤人的学习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别人在谈恋爱、在接外单赚钱、在背公务员考题、在结交贵族日夜笙歌的时候,贤人都在学习。   他和小公主是芙蕾雅最喜欢的两个学生。   贤人正要感谢导师送他的生日礼物,天知道那块地元素毯子给他们两个搞来搞去提供了多大的便利。   却被塔下的守卫告知导师大人正在闭关,概不见客。   “咋了?”贤人奇怪,“我来了她也不见?”   守卫还认得贤人:“导师受了重伤,还在治疗,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   “??”贤人惊了,“谁干的?能打伤芙蕾雅??”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点 第122章 深渊狂花 堂堂 ◇   守卫当然不会知道细节, 又是个头铁的,贤人说什么都不肯放行,还千叮万嘱不许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有损导师声誉。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才破例告诉你的。”守卫说,“导师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我在执行命令,请你不要为难我。”   正在这时,小公主和歌德也来了。   林雨行和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歌德真人,这位褐发蓝眼的复兴会骨干穿着一件蜂后色的吟游诗人长袍,将一米九的大高个衬得分外挺拔, 举手投足自有仪态,这是常年从事舞台表演的人才能磨炼出来的气质, 即使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绑架和囚禁,他也依旧站得笔直,成为小公主身旁一道明亮的守护色。   贤人不知道私奔的俩货怎么就回头了。   “我听说导师受伤了!我就连夜赶来了!”小公主的头顶还沾着壁炉网络留下的煤灰,但她毫不在意,和贤人打了个招呼后, 就挽着失而复得的老公, 叽叽喳喳地叫守卫开门放他们进去。   守卫还是那句话:“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我。”   小公主烦躁地揪着头发上的煤灰。   总不能打进去吧。   “伊丽莎白,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问话的是贤人。   小公主拿出一个手机:“导师自己回我的信息啊, 但她不让我过问,还不许我回英伦,我怎么放心的下, 我就飞过来了, 天哪, 芙蕾雅是整个英伦最强的元素师耶, 地水火风全系六阶导师,她怎么可能被人打伤!”   “元素师的弱点太明显了。”说话的是林雨行,他声音淡淡的,“如有心针对,打倒她不是难事。”   小公主还在一脸不可置信,如果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华奇协总指挥使,她可能已经一拳糊上去了,对她来说这简直是对恩师的侮辱。   贤人看她那样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林雨行说她资历尚浅,就算他有心扶持,她也戴不住那顶王冠。   因为她仍然停留在英伦传统思维,在贤人耗尽大好年华去学百家之长的时候,小公主还在沉湎于这个国家的昔日荣光。   今时不同往日,世界每天都在发展,要想永远足够强大,足够去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那就必须认清时势,跟紧时代步伐,单一职业的奇术师迟早会被淘汰,就像冷兵器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一样。   贤人有祖父教他,小公主没人教,这种思维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   贤人和林雨行对望了一眼。   “好吧。”   林雨行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   他交给守卫:“麻烦你把这个东西给她过目,她会见我们的。”   守卫将信将疑,把东西塞进了门口的邮箱里,念了个咒语,通过壁炉网络送进去了。   贤人感动于他知道导师对自己非常重要,还竟然早有准备:“那是啥?”   “是良人留下的遗产之一。”林雨行双手揣在袖子里,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一件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事,“一百六十五年前,我师兄和程万锦周游列国,在英伦乡下的一间工坊里,他们把一份不完整的贤者之石配方交给了一位穷困潦倒的学者,成就了世上第一个炼金术师,这个人就是芙蕾雅的丈夫,莱茵哈德。”   他刚说完,厚重的高塔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管家打扮的女人迎了出来:“导师请各位进去。”   贤人兴奋地打招呼:“嗨!妮可阿姨!好久不见!”   妮可是一个马来人,小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到西方星域当奴隶,被芙蕾雅从一个奴隶斗技场里救出来,一直留在身边当管家,又勤快又热情,贤人很尊敬她,在他读书的时候,妮可还经常做夜宵给他吃。   “哎呀阿贤!你的头发这么长了!”妮可给小公主行礼之后,就给了贤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阿姨都快认不出你了,好孩子,现在是越长越帅气了啊!”   贤人得意地对林雨行抛了个媚眼:“老婆,你看我真是帅到人见人夸!”   林雨行就笑:“贤人是好看的。”   然后他就被贤人揽着腰、宝贝似的介绍道——“阿姨,这就是我老婆哦,全世界我最最最爱的人!”   大概是贤人经常写信的关系,妮可一点都没意外贤人的老婆竟然是个男人,她搓着手乐呵呵:“我们阿贤读书的时候啊,成千上百的女孩子追他,可他只想变强,说谈恋爱会影响他修行,没想到现在直接变成蜜罐老公了,哈哈哈,你们两个好孩子,要一直恩爱下去哦。”   贤人特别自豪地叉腰:老婆你看,我读书时候真的是清清白白的!   林雨行捶了他一下。   妮可请四人在高塔一楼的茶厅里落座后,端来刚出炉的甜点招待他们,说导师一会就下来。   贤人拿出一块香喷喷的曲奇,掰成小块喂到身边人的嘴里,林雨行一边吃一边打量着高塔内部的结构,用的是毫不掩饰的目光,贤人在那双杏眼中看到了分明的羡慕。   导师塔一共七层,听上去不高,但实际上,导师塔比学院里最高的天文塔还要高一截,除了会客层、起居层、讲义层之外,还有任务馆、藏书库、材料库、工坊制作层,这些塔层的都有几十米甚至百米高,根据功用,又分为许多小层。   比如藏书库的旋转楼梯就蜿蜒往上转了三十个弯。   导师塔的书库里,有许多奥秘圣所和SABIT档案馆都找不到的孤本,包括芙蕾雅和她丈夫自己编撰的书籍,都是他们平生所学的精华凝聚。   外人是不可能看到这些东西的,只有导师亲自招收的学徒,才有幸窥得奥义精华的真面目。   贤人介绍说,塔下还有深不见底的地下层,里面豢养着从全世界搜罗回来的强大怪物,用以给学徒们实践磨炼。   每一座导师塔都是一方小世界。   而林雨行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塔内构造的炼金工艺上,小到杯盘和灯盏,大到壁炉和活动门,以及处处彰显着黄金比例之美的旋转楼梯,和楼梯上鲜艳缠绕的玫瑰花藤,无一不是纯手工艺的炼金术打造,仿佛那位冠绝世界的炼金大师依然生活在这里。   英伦皇家有许多导师,名声、地位、财富都远远胜过普通的贵族,别的导师早就去搬到外面住大别墅去了,一个人起码十座庄园,数条游轮,想住哪住哪,只有芙蕾雅还留在导师塔里,一住就是两百年。   贤人听到身边之人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知是在这些旧物之上见到了解良人和程万锦最初开拓炼金术时的影子,还是单纯在叹息芙蕾雅在失去丈夫后独自拥抱的漫长岁月。   芙蕾雅拄着拐杖从楼梯走下来了。   这是一个四五十岁外貌的胖妇人,穿着一条做工精湛的法师长裙,一头和小公主一样闪耀的金色长卷发,但她的一双眼睛是水绿色的,那双纯澈的眼睛望过来时,分明还能见到她年轻时的明艳动人,过于肥胖的体态似乎完全没有成为她行动的阻碍,相反,她即使一跛一拐走在楼梯上,也优雅得像一只轻盈的鸟。   贤人赶紧飞过去搀扶她。   贤人没记错的话,导师塔每层都有壁炉网络可以自由传送,高贵的法师平时是不可能用脚爬楼梯的,直到毕业,贤人都以为塔里的黄金分割楼梯真的只是装饰用的。   看来芙蕾雅伤得还挺重,身体已经和林雨行一样承受不了空间法则了。   “好孩子,大老远跑来看我,但是你真的不要过问,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   在贤人开口询问之前,芙蕾雅已经阻止了他的话头。   又竭力地提起声音对小公主说:“皇室夺权,万分凶险,西大洋即将掀起巨大风暴,伊丽莎白,你不该回来的,这个表面风平浪静的国度里,有无数人想要你的命。”   小公主欲言又止。   贤人看向林雨行。   林雨行站了起来。   “其实我能猜到是谁伤的你,也知道你为何被害。”   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说出口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看来都大不敬的话语——“芙蕾雅,在莱茵哈德死后,你忍气吞声整整三十五年,你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你却不去报仇,如今,利刃再一次捅穿你的心脏,你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我们东方有句古话,人善被人欺,我知道你是个好老师,是个好人,但这不代表好人就不会做蠢事,巨大风暴又如何?踏平就是!我理解你在顾及门下学生,怕他们遭到报复,但我希望你相信,你教出来的孩子不是你的累赘,而是你的翅膀,贤人敬你,因此我也敬你,导师大人,请你站起来,与我们一起战斗。”   这一番话说的又燃又飒,贤人听得扶着导师的手都在颤抖。   他同时也明显听到芙蕾雅沉寂已久的心跳声。   就好像莱茵哈德复活回来亲自点燃了所有的壁炉,点亮了所有的灯盏。   “阿贤,他就是……”芙蕾雅望向贤人。   没等贤人开口,林雨行已经扬声道:“我,林羡月,贤人的丈夫,曾任华夏奇术协会的总指挥使,伊莉雅与我交锋,136败0胜,哪怕她现在与索列姆连手,也不可能从我手中讨到好处,他们敢用下作手段谋害你,我们就要帮你十倍的报复回去,这才是你培养后辈的意义。”   “请你看得起你自己,也看得起我们。”   林雨行堂堂正正地站在那里,一双杏眼映着万千光彩,柔软的嗓音说出口的,是掷地有声的字句。   这个人,永远让人心怀期待,永远让人肃然起敬。   永远在燃烧自己,燃烧这个世界,点亮所有的黯淡。   燃到连贤人都不好反驳到底谁是老公。   呜呜,他为什么就说不出这种话。   “唉,你竟然都知道,果然是华奇协的神话人物,久仰大名了。”芙蕾雅长长地叹了一声,贤人扶了她坐好,就赶紧飞回去揽过他的王八蛋的腰。   芙蕾雅就看着刚刚还久仰大名的人此刻已经软软地靠在了贤人的怀里,一点都不见外,一点都不害羞,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于贤人的怀抱。   芙蕾雅问他:“林先生,你怎么知道是索列姆?”   贤人也想知道,他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索列姆是与芙蕾雅齐名的,另一位皇家特级大元素使,是个拥有巨人血统的猛男,一手大毁灭术堪称无与伦比,曾在第一次星际大战时为英伦开疆拓土,立功无数,战后被维多利亚三世授予银星环饰和世袭爵位,同时担任皇室后代的元素导师,小公主上面很多哥哥姐姐叔嫂伯父,都是这位猛男导师教出来的。   索列姆的年纪比芙蕾雅大的多,性格却相反,他是一个暴躁如火、睚眦必报的人,但他的风评一直不错,因为他培养出了大量四阶五阶的国家栋梁,也一直恪守本分,只教书育人,不涉政,不求荣,不与官场同流合污。   芙蕾雅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索列姆会背叛导师的信条,会与伊莉雅联合起来对付她。   “很简单。”林雨行说,“如果有人威胁你,不去做某件事他就杀了你,你会屈服吗?”   芙蕾雅毫不犹豫:“不会。”   “如果有人绑架你家人,再逼迫你就范,你会吗?”   “不会。”芙蕾雅坚定地说,“有违导师信条,有违本心的事,杀了我的家人我都不会去做,他们与我同心,一样不会动摇。”   “那如果。”林雨行勾起嘴角,宛如恶魔致意,“如果有人告诉你,可以复活你死去的家人呢?或者说,可以让你回到过去呢?”   “……”芙蕾雅张了张口,却沉默了。   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追悔莫及。   没有人比她更渴望重来一次的机会,回到那个莱茵哈德被杀害的午后……   她与莱茵哈德相识于同窗,她是天赋奇才的贵族小姐,刚出生就会用水球术洗澡的那种,而他是家徒四壁的工坊学徒,靠着起早贪黑做童工赚钱才能读得起书。   芙蕾雅小时候仗着天生天才和万千宠爱,压根就不爱上学,经常逃课跑到乡下野外去打猎烧烤,她受够了贵族家庭的刻板规矩,她想当一只自由的鸟。   是莱茵哈德让她知道原来读书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原来天赋也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可望不可求的东西。   莱茵哈德几乎没有元素学的天赋,即使他文化课的成绩门门满分,实践操作也永远被人嘲笑,芙蕾雅闭着眼睛都能丢出三阶法术暴风雪的时候,莱茵哈德还在搓水球,他连一阶法术都用不好。   还拒绝了芙蕾雅送他的昂贵魔杖。   高中毕业后,莱茵哈德没能考上大学,他回到乡下,自己开了一家工坊,靠贩卖奇奇怪怪的元素造物谋生,芙蕾雅经常去照顾他的生意,她买到过会说话的相机,会飞行的扫帚,会唱歌的玫瑰,那个年代还没有炼金术的概念,莱茵哈德的奇妙工坊是芙蕾雅在无聊的读书生涯里去过的最快乐的地方。   这个腼腆又害羞的男人,芙蕾雅整整追了他四年,还为此和家族决裂,才把他追到手,然后私定终身。   并且毫不在意莱茵哈德在某次研发意外后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们的爱情不需要用孩子来证明。   他们结婚的第三年,工坊来了两位东方人。   她依然记得他们的名字,一个长发翩翩的儒雅青年,自称解良人,一个放荡形骸的酒鬼,自称程万锦,他们正在研究一种新兴的学术,说是把科学和法术融合为一,他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炼金术。   因为发现莱茵哈德的奇妙工坊与他们的构思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就把所谓的炼金笔记全部留在了这里,还开玩笑说就当做投资,以后赚钱了他们要回来拿分成。   莱茵哈德当时特别开心能遇到这么志趣相投的朋友,与他们喝了好多酒,还想过把工坊关了带着妻子和他们一起周游世界。   但最终对炼金术的痴迷让莱茵哈德选择留在了这里。   解良人和程万锦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一份不完整的配方,说他们没空研究这个,希望莱茵哈德有生之年能够成为一代炼金大师,并且补全这张配方。   这就是被后世奉为神话的、能复制一切的炼金术核心——贤者之石。   莱茵哈德被解无常谋害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芙蕾雅无数次梦回那一天,她看着他死去的那一天。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永失挚爱的痛苦。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   芙蕾雅还记得就在十分钟前,她看到邮箱送进来的解良人的手书。   所有前尘往事都在那一刻扑面而来,她泪如雨下。   “在足够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不会动摇的。”林雨行叹道,“索列姆在一战时力大无穷,一锤下去就能砸扁一座城市,然后他不小心砸死了自己的妻子,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他比你更渴望复活他的挚爱,而他的地位决定了,皇室内斗中,谁能得到他的支持,谁就拥有必胜的把握。”   “丹尼斯背后有瑞南火国的支持,马修背后有教廷,伊莉雅背后有军方,海薇娜背后有利维坦,这四位竞争者,本来各有靠山,势均力敌,在王位争夺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索列姆一旦支持其中某个,这种微妙平衡就会被打破,甚至很快成为一边倒、迅速吞噬另外三个。索列姆位高权重,岁月悠长,教出来的高阶法师就有五千之数,这些门徒大多以领袖身份坐镇于灰白监视塔,或在国家机构各处担任要职,谁得到了索列姆,等于得到了英伦70%以上城市的秩序掌控,这与占领70%的国度秩序又有什么不同呢?”   “并且还可以利用这一点,迅速蚕食其他各方的领土,最终成为这片大陆的无冕之王,到那时,哪怕维多利亚三世把王位传给别人,他也可以轻易夺权。”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军方背景的伊莉雅,她的野心和胆识我太清楚不过,并且她联合索列姆暗害你的手段,是用念金属制造了空间陷阱吧。”林雨行如数家珍一般说着他的分析,“这位大公主可是亲自带回了念金的时代功臣,能调用大量念金作私用的,除了解无常也只有她了,当年解无常暗害柳先生,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   听到这个名字,芙蕾雅的身躯明显一晃。   “他……”   “他已经死了,贤人替你报的仇。”林雨行看向芙蕾雅水绿色的双眼,“我没说错吧,你的丈夫也是被解无常所害,为了贤者之石的配方,而现在,伊莉雅也想要这个东西,用来复制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我绝不会交给她。”芙蕾雅的语气逐渐冰冷,“但我也不会帮助你们,无论你们是否想蹚这个浑水,无论你们想支持谁。”   说着,她看了一眼小公主:“哪怕你们想支持伊丽莎白,我也不会为你们提供任何帮助的,就算你们复活我丈夫,我只能拿出别的谢意,要我的命都可以。”   她一字一句坚定道:“导师信条第一条,永不涉政,我们在灰白宫殿之前发过誓,永远对得起皇家导师这四个字,别人如何我管不到,我自己会永遵誓言。”   “哦,那你失望了。”林雨行轻描淡写地说,“这世上并不存在复活术,我也没打算支持小公主。”   “那你们又是为了什么来找我?”水绿眼眸看向贤人的视线,明明是温柔慈爱的,但贤人发誓他看到了那么一丝失望。   他记得导师的教诲,专心学术,不要涉政,不要去蹚皇室贵族里的那些黑黑白白的混沌。   贤人能成为她看中的学生,也是因为这份坚定学术的态度。   现在却似乎要帮着华奇协、趁英伦多事之秋的时候前来搅风搅雨。   即使那个华奇协的总指挥使……是他的爱人。   芙蕾雅不是笨蛋,这个林羡月能把解良人的遗物手书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绝对不是来探望她那么简单。   果然。   林羡月特别嚣张地开口说道:“确实,我希望导师大人能支持我支持的人,并且我不会给予任何承诺,所以这不是一场交易。”   “是谁?”   “就是谋害你的那位大公主,伊莉雅。”   他说出了一个让芙蕾雅把壁炉吃了都想不到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结果写到现在。 第123章 深渊狂花 学院 ◇   若是别的名字, 芙蕾雅二话不说直接拒绝,她在灰白宫殿成为皇家导师那一天起,就发誓一辈子只效忠这个国家。   她是这个国家的导师, 不是权力的附庸品,她有她的自尊与骄傲。   但伊莉雅这个名字反而让她起了好奇心。   “伊莉雅与你们华夏奇术协会……不是深仇大敌么?”   与芙蕾雅一样,小公主和歌德也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林先生, 你不是吧,你要支持我大姐当女王啊?”   “不好么?”林雨行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丹尼斯只会玩弄愚蠢的权术,做国王他脑子不行,马修就不说了, 他只信圣光和上帝,一个国家不可能被迷信统治, 海薇娜实力虽强,但是靠投机取巧换来的,她的人品和心术都不正,登不上大雅之堂。抛开恩怨,伊莉雅是最适合的人选, 她善于治军, 强于统帅, 刚毅强势, 言出法随,我与她十年交手,她的能力我最清楚不过。”   芙蕾雅看了他一眼, 他不像在开玩笑。   “平心而论治国之能, 大公主确实是最出色的。”芙蕾雅说, “但你们华奇协支持谁, 或是谁与我有个人恩怨,我效忠的只有最终登顶的帝王,无论他是庸才还是天才,我必将尽力辅之,在那之前,你们争成怎样,我都不会帮忙。”   “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承诺。”林雨行啪的一下合拢扇子,“伊莉雅掌权后,请导师尽你所能地辅佐她,这个时间不会太久,等我们小公主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个位置,这场棋局也就可以收官了。”   “我?”小公主似懂非懂。   “未来终究是属于你们的。”   这是林雨行在导师塔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与贤人告辞,扬长而去。   贤人其实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从客观角度来推举大公主的话,王八蛋的格局又不会那么简单,他只确定,无论王八蛋做什么,他都将无条件站在他身后,成为他最可靠的支撑。   王八蛋的心情特别好,抓着贤人要一起逛学院。   贤人乐意之至。   “我周游列国时,也来过这里,但和贤人一起,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雨行缓步走在高低错落的中世纪建筑之间,阳光从尖塔的阴影之中落在他的肩头,空气是静谧又深重的,仿佛伸手还能触摸到这个国家冗长又辉煌的奇术史沉淀。   在一间露天穹顶的教室里,一位满头白发的教授正在开一堂关于游戏竞技的公开课,讲的是如今风靡全世界的全息游戏。   “进入了全息游戏之后,普通人也能像奇术师一样拿起法器施放技能,反而现实中的奇术师在全息环境里,无法施展原有的本事——除非你想打烂设备。”   这话引起了满堂大笑。   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林雨行在外面看了一眼,似乎很有兴趣,就拉着贤人溜进教室的角落,自己变出两个座位,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是新开的课。”贤人嘀咕道,“我读书时没有这种时髦的东西。”   “这就是科技的体现。”林雨行说,“老一辈不接受,但年轻人可以,这个国家的未来终归是要与科技接轨的,这种课程能在学院里开起来,是好事。”   “听上去很带劲,回去买台全息游戏机给老头玩一玩。”贤人说着,又翻了个白眼,“我觉得至少要买一百台,老头绝对会用阴阳术作弊,然后把机器变成烂铁。”   又听了一节元素概论课和一节气象学之后,皇家奇术学院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剩下的是自习、修行和社团活动时间。   在下课的人潮里,林雨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教学区。   贤人知道他没听够,他特别想在这里读书。   “明天再来呗。”贤人拍了拍他,“你想听多久我都陪你,把镜子欠你的都补给你。”   林雨行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贤人带他来到了学院的西南,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名为群星湖,在一片璀璨闪耀的学院里,彰显着一种别致的素雅 。   地水火风四种元素在湖水之中混合流淌,永恒不息,湖水泛着点点星华之色,整个英伦大陆上,像这样的元素能量汇聚之源还有许多处,群星湖是很有名的一处,又正好在学院之内,对学生们的修行大有益处,皇家奇术学院能成为奇术界的TOP1学府,这片湖泊功不可没。   时值傍晚,有不少学生正在湖畔冥想,闭目打坐,放开身心,让精神力量与自然元素进行交融沟通。   两人在湖畔随意找了片草地坐了下来,因为英伦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贤人很贴心地掏出地元素毯子给王八蛋垫在了屁股下面。   王八蛋一脸惬意地倚在贤人怀里,眯起了眼睛,像只打囤的猫咪。   贤人亲了亲他的侧脸,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看到他被围巾掩映的侧颈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吻痕。   放在平日,贤人看见这根纤细动人的脖子他就能全身发热,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啃。   但现在却是感慨多于情欲。   “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坠入爱河。”贤人抚摸着他的软发,说着没边没际的骚话,“我从小就认为读书大过一切,谈恋爱只会影响我修行的速度,那时放课后,湖边也有很多情侣,亲亲密密挨在一起,我看他们,从来都没什么感觉,更谈不上羡慕,甚至还会鄙视他们,不好好学习,不珍惜时光。”   “现在呢?”王八蛋仰头问他。   “现在其实也一样,只是我遇到了一本要用一生去读的书,羡月,请允许我把这种无法自拔的迷恋称之为爱。”   贤人低头说话的样子特别深情,灼灼的双眼比群星湖的波光还要美丽,林雨行忍不住想起这副深情又坚定的表情在某些粗暴又直白的瞬间,变得放纵、沉溺又竭尽全力。   贤人总想把一切都给他,好像如此才能证明他的满腔爱意。   细长的手指摸上贤人的脸颊,林雨行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嘿!傻大个已经在演习场杀疯了!还不去看看!”   “贤者工会搬来的那个巨怪吗?我早上就看到了,还以为是什么展览,原来是要拿我们开涮啊?”   “真丢人,一群学霸打不过一个人造怪物,这传出去咱们学院的口碑都要塌了!”   “走走走!听说德文学长也去了,我就不信学长出手还能输!”   林雨行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马翻身而起,也要拉着贤人一起去看看学生们口中的无敌怪物是什么玩意。   贤人还在抓头发:“德文?这名字我挺耳熟啊……”   演习场占地广阔,有两个群星湖那么大,是学院提供给学生自由练习法术的场地,在贤人毕业之后进行过一次改造,现在是完全由念金属打造的奢华场所了,配上各种法术禁制与辅助,学生在这里对打练习可以放开手脚而不用担心受到致命伤害,即使受伤,演习场四角的水元素治疗池也能为他们提供快速恢复。   演习场里人山人海。   一个将近五十米高的炼金巨怪,正在演习场中发出阵阵咆哮,它一跺脚,水池边排队等待治疗的学生都要抖上一抖,他们脸上现在都是同样的表情——太可怕了。   在学生们的议论中,林雨行已经得知了这是今天早上,贤者工会搬过来的人造怪,说只要有人能打败它,就可以获得与丹尼斯王子一起参加利维坦试炼的资格。   林雨行啧了一声。   不出他所料,丹尼斯在瑞南火国的支持下,果然拉拢了英伦的贤者工会,用来壮大自身的实力。   贤者工会是英伦大陆上所有炼金术师的集结会,非官方性质,但很多时候贤者工会的话语权比官方还强得多。   炼金术师在英伦是人数仅次于元素师的第二大职业。   炼金术从莱茵哈德开创,与传统元素法术不同路却同源——同样来自地水火风的构造,元素法术着重于能量碰撞,而炼金术倾向于物化衍生,   物化衍生之中,最关键的是发生反应时的火候控制,可以说炼金术师每一位都是火元素的挚友,而丹尼斯第一火法的身份加上瑞南火国提供的100%纯度火元素的支持,让他轻易地就在王位争选中,将贤者工会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这些民间炼金术师一旦拥有瑞南特产的火元素,实力都能得到突飞猛进的提升,很多在四阶五阶门槛苦苦守门多年的高手,如果有了100%纯度火元素的支持,恐怕一夜之间就能打破瓶颈,让职业资格证上多出一颗星星。   在林雨行和贤人来到英伦的前一天,民意投票就已经出了结果,丹尼斯、马修、伊莉雅和海薇娜都获得了超过半数的民间选票,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三位皇室后代也在投票环节过关,接下来他们七个人要面对的,就是古龙利维坦的最终考核。   那是幽深不知几万里的海底深渊,利维坦的领地管束下,重重禁制,平时只有历代英伦帝王才能去到其中,而每当王位大选,西大洋深渊就会对公众开放,不但王位竞选者可以前去一争胜负,民间高手们也能趁此前往寻找自己的修行机缘,那其中有无数陆地上难以买到的天材地宝、珍贵资源,还有传说中深埋了一万年的古龙财宝,只要在限定时间内找到拿走,利维坦都不会干涉。   对于尚在读书的学生们来说,一个人前去深渊也就在外围捡捡垃圾最多了,深入深渊不说那些恐怖至极的史前魔物,仅仅是海洋本身的环境压力,就迫使他们消耗大量的法力来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在几万米深的压强之下变成肉饼。   举手投足都费力的环境里,学生自己去冒险捡宝是很难的事,除非斥巨资购买潜水消压装备,但随着利维坦开放深渊的消息出来,拍卖行里这类装备已经涨价涨到天上去了,一般学生不可能买得起。   毕竟英伦帝王一个个都很长命,维多利亚三世的执政时间就长达三百年,每次深渊开放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这次,很多人根本没有寿命去等到下一次。   所以这些学生们被巨怪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肯放弃,只要击败它,就能与丹尼斯王子一同前去,丹尼斯本身就是世上最有名的探险家之一,人人都知道他16岁就带队通关黑塔五层,能与他前去深渊,获得的资源财富那将无法想象,寻常奇术师奋斗一生可能都没有这一场同行里捡漏捡的多。   而且只要表现良好,等丹尼斯登上王位,未来绝对一片坦途,学院里崇拜丹尼斯的学生不计其数,都豁出去了要与巨怪一决胜负。   林雨行在观众席前排坐下的时候,一个脑袋被拍扁的学生正在被人抬出去,他的伤势已经重到治疗池救不了,必须抬到校医院去求助导师,但他自己还不肯下场,还扶着脑袋要再战一轮,那不服输的精神倒是令人肃然起敬。   这时,德文上台了。   这是一个高高瘦瘦,英气逼人的男孩子。   贤人看到他的模样和他胸前的星星徽章才想起,“哦,是他啊,他竟然成为元素协调社的社长了。”   元素协调社是学院里最大的社团,也是一个主打战斗输出的学生组织,贤人就是上任社长,他回忆着说:“我毕业时德文才刚入社呢,当时还是个小豆芽,家里很穷,据说重病的母亲卖了房子也要坚持供他读大学,他跟我一样,每天一下课就去图书馆看书,是个好孩子。”   看着当年的小豆芽现在已经成长为一社之长,贤人也难免欣慰。   然后德文在学生们「学长上啊学长加油」的呼声里,持杖而上,他一低头,一旋身,敏捷地躲过了巨怪的第一波攻击,同时手中的法杖已经将一片暴风雪编织于巨怪的上空,当头罩下。   “哦哦,这是我教他的战术啊!”贤人眉飞色舞,“打强敌,别硬战,先控场,找破绽,我当年手把手教他的,他学得真好啊!”   林雨行摇着扇子,哼了一声,因为场中过于喧哗,贤人并没有发现他的不满。   暴风雪是三阶风水双元素法术,正常施法时间是2秒,德文能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施展出来,足以彰显他的实力。   结果打在巨怪身上,无事发生,它还竖了个中指,嘲讽着人类的无能。   已经有学生在喊:“它的四属抗性都是满的!很难对付!学长!拜托你为学院争光了!”   德文又试了火雷枷锁、风砂结界、石化领域,每一个都是三阶双系控场法术,被他行云流水地施展出来,一时间演习场上能量泻注,绚丽万千。   眼花缭乱的观众忙着发出阵阵喝彩,最起劲的是前排那几位气质非凡、一身极品装备的少年少女,他们已经在巨怪手中败下阵了,现在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德文身上。   贵族们就是这样,平时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看不起没有先天血统的人,更看不起穷人,但只要你拿出足够的实力震慑他们,他们就会被征服,还会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喊学长喊大哥。   人都慕强。   贤人和德文都是凭实力成为服众的存在。   林雨行却对这场轰动四座的战斗摇了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德文与巨怪对战五分钟后,场地上的法术能量平息下来,学生们再次看清楚时,德文正像个破布麻袋一样被巨怪一脚踹飞,从东面的演习场一直踹到西南的群星湖,噗通一声掉入湖中,挣扎都没有,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昏过去了。   观众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最强战斗力的社团的社长,都被巨怪揍得毫无反抗之力。   这也太变态了吧!   “贤人的学弟,也不过如此嘛。”   林雨行把写着「菜」字的扇子摇得哗哗响,贤人终于发现了王八蛋竟然在吃醋。   “不是、我、老婆你听我解释……”年轻阴阳师连忙哄他,“我跟他没什么啊!就是他当年又穷又落单,还被贵族们欺负,我看他可怜,亲自指导了他一些技巧而已。”   王八蛋阴阳怪气:“哦,亲自指导。”   “真的就是学业意义上的指导啊!”贤人头发都要抓断了,“我没在意过他啊,他也没在意我,就有一次他的法杖被高年级打断了,来找我帮忙,我就帮他修好了,就这样啊!”   王八蛋扬起了声音:“哦,法杖……”   “不是那个法杖啊!是这个法杖啊!”贤人快要哭了,他当初为什么要跟他讲那些黄色笑话?   林雨行冷冷讽刺道:“面对强敌,不知分寸,不懂进退,不善分析,不明悬殊,把法师搞成一个近战莽汉,我一个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是最烂的战术,就这废物也能当元素协调社社长?”   “对对对,德文就是废物,哪比得上老婆你一根手指。”   贤人忙着哄老婆,一抬头却发现前排那些贵族学生们,正黑压压一片围在他的面前。   贤人毕业几年,除了德文,在场没有人认得他。   更没人认得林雨行。   一个为首的贵族少爷正在嚣张地睥睨两人:“呵,好大的口气,竟敢说我们德文学长是废物?”   他的同伴更嚣张,斜着眼睛对两人骂道:“哪来的两条狗,连校徽都没有,怕不是外面溜进来蹭课听的穷鬼吧?”   林雨行和贤人确实穿得很随意,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象征奇术师的装备,连储物戒指这样的标配都看不到——贤人手上唯一戴着的戒指就是林雨行送他的那个念金属细戒,外观朴实无华,看上去和普通的银戒指差不多,也只有乡下的穷人才会当宝,对奇术师而言就和烂泥无异,在他们眼里,连全宇宙恒量的黄金都不值一提。   见两人不予理会,为首的贵族少爷生气了,他把法杖一指,一个风刃术就劈面打来,学院院规明确禁止学生之间斗殴打架,但贵族们强势惯了,眼里哪有院规,特别是欺负穷鬼的时候。   林雨行这才懒洋洋地开口了,话是对贤人说的:“阿贤,这个椅子太硬了,坐的我不舒服。”   贤人随便一挥手就打散了那道足以让三阶法师正襟以待的强力风刃,那样子轻轻松松,都没见他拿出武器,就空手打飞一只苍蝇一样,然后在贵族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银色长卷发、衣装松垮、形容散漫的家伙,他掏出了一整张做工考究、质地轻盈、纯度达到100%、在拍卖行绝对买不到的地元素毯子,给他身边那位口出狂言的美人……垫屁股。   “天哪!”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呼,“我爸爸去年用一把六阶法杖才和人换来一块毛巾那么大的地元素毯子,每天垫在枕头上睡觉,说有多舒服,借我睡一下都不肯!”   “不就是地元素,有那么金贵吗?”   “你元素概论课你在睡觉吧!一年级都知道地元素的纯度越高,成品就越坚硬,能反其道而发挥出地元素的柔软亲肤特性,需要至少导师级别的元素师才能凭实力强行制作,你别看毛巾那么大的一块,六阶术师就要做半年以上,倒不是材料有多贵,实在是工艺要求极高,有价无市啊!”   “我靠,他们这块不会是偷来的吧?”贵族少爷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林雨行屁股底下的那块起码比毛巾大了十倍,“这个手笔,芙蕾雅和索列姆这种级别的导师才能做出来吧!”   “喂,你们什么来头啊?”他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说话那么狂,你们能破解这个炼金巨怪吗?”   “我们?”林雨行笑了,“一年级生都能解决的东西,你们的书是白读了吗?”   “放屁!”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有人已经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这群人有刚入学的新生,也有已经三年级的老生,贵族少爷和他的同伴就是三年级的高材生,他们有全身极品装备加持,在那巨怪手上一回合都过不了,即使德文也败了,但他至少撑了五分钟,仍是他们心中的伟岸存在,毕竟德文是四年级的学长,比他们强那是理所当然。   他们绝不相信一年级生能对付这个抗性拉满的无敌巨怪。   “你们不要太狂妄了。”贵族少爷说,“一年级生刚入学不到一周,元素概论的序章都没读完,连法杖都拿不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在这里指点江山!”   “我老婆指点江山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贤人正在嘀咕,林雨行已经扬起了下巴——“那就打个赌吧,你们找个一年级生过来,我来教他打败那玩意。”   “打赌?好啊!”贵族们顿时得意,好像见到送上门来的冤大头,“如果你做不到,就把你那块地元素毯子输给我们。”   “如果我赢了呢?”   “随你提,你不可能赢!”   “那我赢了的话。”林雨行笑眯眯,“你们就当我的狗,以后听我使唤,无期限。”   人群顿时一阵哄笑——“这人谁啊!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肯定是偷来的地元素毯子,怕是他不知道价值吧!”“就答应他,两个乡下人,真是没见过世面!”“他们拿什么赢啊!”   贵族少爷毫不犹豫答应了赌约,并且派人立刻带来一位一年级生。   正是林雨行从入场时就开始留意的、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斗篷、背着破破烂烂的书包、身材矮小、面色苍白、一看就营养不良的穷人家的女孩子。   她的书包还是刚刚捡回来的,因为在德文上场的时候,贵族们就看她不顺眼,哄笑着把她的书包丢去了巨怪脚下,迫使她跌跌撞撞地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书包。   小姑娘脸上手上都被德文和巨怪战斗的元素能量波及、划破了好多道口子,但她刚入学还没学到治疗术,也没有好心的同学帮她。   去治疗池排队,还被高年级挤到后面,总也轮不到她。   林雨行就看着贵族们把她从治疗池的队尾抓小鸡一样抓了过来。   “就你了,哈哈哈,你能从巨怪脚下活着回来,就是为了帮我们赚到地元素毯子吧!”   “哈哈哈……”   小女孩低着头,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林雨行用一种让贤人都惊讶的语气极其温柔地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生生地搓着衣角:“莫、莫娜。”   作者有话说:   会长:我不可能be 第124章 深渊狂花 学长 ◇   莫娜的个头还不到巨怪的脚裸, 她披着歪歪扭扭的斗篷,左手捏着一根像在地摊上买的二手魔杖,右手捏着一个小瓶子, 毫无犹豫地来到了巨怪面前,即使在别人看上去她随时都会被一脚踩扁。   这可是殴打了全校高材生的炼金巨怪,地水火风四属性全免疫, 那群吃了瘪的贵族少爷正在抱臂冷笑,还暗中打赌不出5秒他们就能见到一滩肉泥。   小小的姑娘仰着头,眼中毫无惧意。   她牢牢记着那位神秘的东方青年传给她的话——   “不要怕,那庞然大物只是虚有其表,论智商而言, 它和一块巨石并无差别。”   “你生而为人,就要用人的思维去征服它, 它的体型优势也是劣势,你站在它脚下的这个地方——”   林雨行报了一个相对坐标。   “这是它攻击的死角,是你的安全位。”   又报了一个坐标。   “这是它的炼金灌注口,你要战胜它,破坏灌注口就可以了。”   这些话只有莫娜和贤人听到了, 贤人还在感叹王八蛋的观察力还是那么好, 莫娜已经深信不疑地上去单挑了。   炼金灌注口作为炼金产物必有的不可消除的弱点, 往往会被炼金术师隐藏到无法发现的地方, 比如某块皮肤的深处,比如某条血管的内部,越是高阶的炼金术师, 越是能把这一点做到极致, 顶级炼金术师制造出来的怪物, 它的灌注口几乎小到细胞级别, 人与怪对敌,打个几天几夜都找不出来。   贤人读书时选修过炼金术,自诩也有四阶术士的水准,却也必须上场和那头巨怪交手几回合,才能凭经验找出灌注口。   王八蛋只是远远坐在观众席上,轻描淡写的看了几眼,就精准发现了灌注口的坐标——巨怪左胸肌某根胸毛的根部,一个只有针孔那么大的地方。   并且贤人发誓王八蛋的视线其实一直在看治疗池后面排队被欺负的莫娜。   贤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的,在她说出名字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人死不能复生,明明是时空学第二定律……   莫娜站在巨怪脚下。   似乎感觉到了渺小人类的挑衅,巨怪鼻孔里喷气,连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懒得给。   在它的判断中,面前这个小家伙和蚂蚁无异,它伸出一个脚趾就能把她踩死,在这只小蚂蚁的身上,一丝法力流动的波澜都没有。   巨怪懒洋洋地抬起了脚。   莫娜看它没有移动,于是自己也没动。   即使她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但那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她只是……害怕自己没对好坐标,害怕失败,害怕给自己破烂透顶的一生里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因她而丢脸。   结果正如林雨行所说,莫娜所站之处,就是巨怪庞大体型造成的攻击空隙,一脚下来,粗糙的脚底板擦着她的头皮掠过、偏到一边,而她毫发无伤。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连一只小蚂蚁都踩不中,巨怪怒吼一声,弯腰一巴掌拍下。   这一掌的威力已经超过了三阶法师的怒雷强击,直接把场地拍出一个大坑,德文先前对上这一招的时候,一瞬间就用闪现逃到了十米之外,这出色的反应速度引起全场叫好。   但莫娜不躲不闪,她牢记那位神秘东方青年的指导——保持相对坐标,怪不动,她也不用动。   “果然只要5秒。”“这下肯定拍成肉饼了!”“哈哈哈!把地元素毯子交出来吧!”   在纷纷扬起的灰尘中,贵族们已经大笑起来,他们的眼中并没有因为目睹一个新鲜消逝的生命而浮现的惋惜,他们只有打赌胜利的高兴。   没有人认为莫娜可以活着挨上这一掌,德文学长都要用闪现跑路。   何况是莫娜这种穷人家的小孩,全身一件像样的装备都没有。   “喂,你们两个难道要耍赖吗,赶紧把屁股抬起来,把毯子给……”   林雨行坐在毯上稳得就像一尊塑像,打头的贵族少爷正要不顾脸皮地伸手去抢,他身后的同伴已经惊叫起来——“卧槽!怎么回事!她还活着!”   “上帝啊!不可能!”   “天哪……”   众人怎么都想不到,当扬尘落地之时,莫娜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那一巴掌拍下去,她正好就在巨怪的手指缝里。   仰着小脑袋,瞪着大眼睛,紧紧攥住的手几乎要把魔杖和瓶子捏断。   巨怪这下真的生气了,它动了。   有风在演习场里平地而起,巨怪往前踏出半步,俯身抱怀,巨大的阴影碾压下来,如同末日的哀嚎,众人只听轰隆一声,随着巨怪整个身躯倾轧倒地,场中足足溅起了三十米高的碎石残块,像是要把这个可恶的人类按死在身下,巨怪用足全力使出了一个大招。   这一招被观众们称为「怀中抱妹杀」,在巨怪和学生挑战者的一日争斗里,已经用出七八次了,堪称威力巨大的一招,先前那位治疗池救不了的学生,就是被这一招扑扁了脑袋。   连闪现都躲不了,这是一个锁定目标的必杀之技,位移法术的空间都能一起扑穿。   被扑到的人,不死也是重伤,德文激出巨怪放这一招的时候,直接用出了一个价值不菲的替身道具,让替身承受一击,自己趁机反击——这一招的后摇间隙很大,德文争取到了3秒钟的输出时间,唱出了一个四阶威力的元素大招。   打在巨怪身上却仍然被免疫,德文当时肉痛的都骂娘了——那可是去年校园社团之星才能获得的奖品,德文拉了三个月的票,还女装上台表演,最后才赢下了这个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道具,来自神来国阴阳师家族羽上家的独门替身符牌。   即使是一次性消耗品,也不是德文的财力能买得起的。   而且不仅仅是价值,这块符牌对于德文还有别的意义……若不是生死攸关,德文绝对不舍得把它用掉。   社团里的贵族少爷们都拼命的在拍卖行挂单收购,这可是去利维坦深渊探险的保命好物,他们还叫德文去联系前任社长羽上贤人,用关系去搞几块来——自从打听到德文和前任社长有一段朋友关系之后,社员们就纷纷嗑起了cp,说这么好的学长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计图报的帮你,他肯定喜欢你。   德文说羽上学长毕业后再也没联系过他,社员们根本不信。   只有德文知道羽上学长去年冬天发了一张秒删的自拍照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动态。   那正是德文获得社团之星、登台领奖的时候,羽上家特制的珍贵符牌作为奖品被德文热泪盈眶地捧在手中,仿佛捧着一颗滚烫的真心。   德文把自己的获奖照片发在了主页。   然后本来一天发好几张骚包自拍的贤人,将近一年过去什么都没更新。   德文觉得羽上学长看到了他的照片。   被自己感动了。   这无法宣之于口的满腔爱意。   在网路上看到羽上学长于相亲节目里公开出柜的视频之后,德文直接放弃了留校当老师的计划,将毕业志愿填了神来国奇术新星委员会,半个月前他收到了offer,这封offer放在储物戒里被他贴身珍藏。   此刻的德文正昏迷在校医院的病床上,迷迷糊糊中还梦见了羽上学长跑到英伦来见他,送了他一打珍贵符牌的同时,像巨怪的怀中抱妹杀一样张开双臂拥抱他。   德文这次没有躲,他用力回抱着这份爱意,还牵起了学长的手……   莫娜又一次奇迹般的活下来了,这次她安然无恙地站在巨怪胸肌的中空里。   她在巨怪移动的同时也移动了相等的坐标,保持自己仍然站在相对无伤点上,然后就像神秘东方青年确信的那样——震天动地的一记猛扑之下,巨怪果然扑了个空。   即使这次更加危险,巨怪胸口的空隙刚好够她的个头——如果她再高一点、胖一点,恐怕现在已经被扑扁了。   莫娜冷静地举起了瓶子。   正是这时!   满瓶液体往巨怪胸口的某根胸毛泼了过去。   她必须等到巨怪使用扑倒这一招,尚未学过飞行术的她才能够到原本几十米高的巨怪胸膛。   观众席上的惊呼和尖叫还没停止,贵族少爷们尚未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就在全场惊恐的目光里,打遍学院无敌手的炼金巨怪就像一个戳破的气球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干瘪了下去,快到观众们刚刚掏出手机录影,巨怪已经变成了一滩散在地上闪闪发亮的炼金材料。   “你给了她什么东西!!”   为首的贵族少爷无法置信地大叫起来——“是你们东方的玄学药剂吗!”   在西方奇术圈一直有个传说,传说东方古国有一种有溶解一切的玄学药剂,是神农后代李云香的终极毒药,什么物理免疫法术免疫在面对这种毒药时都会失效,上帝见了都要发出害怕的声音——除此之外,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一瓶药就把无敌炼金巨怪给轻易溶解了。   “哦。”林雨行笑眯眯地摇着扇子,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看着莫娜从场中回来,正在吭哧吭哧地爬上观众席,“她好像还有用剩一点哦。”他说,“你们要不要花钱买回去?”   “要啊!”   “怎么可能不要!”   “这东西在拍卖行都是传说!哪怕一滴拿出去都能让人疯了,起码能换一百块符牌呢!”   “那我们就能去大洋深处了,无数机缘……”   贵族们纷纷掏钱塞给莫娜,莫娜一开始还攥紧瓶子不肯放,在得到林雨行的眼神暗示之后,她就放手了,然后贵族们如获至宝地买回了她用剩一点点的「玄学药剂」,再然后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这哪是什么东方秘术,这是一瓶……脱毛液。   而且特别眼熟,因为前几天德文还疯狂安利他们,说这个牌子特别好用,脱毛又快又干净又便宜,性价比可好了!   贵族们才不用平价玩意,当时客套几句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他们现在竟然花了无数倍的价格买回了一个瓶底……   林雨行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这就是德文的东西。   是德文和巨怪对决的时候,从他书包里掉出来的,被他隔空摄了过来。   “你这是诈骗!”众人气死了,“你肯定用了别的手段!快老实交代!不然我们报警了!”   贤人憋笑:“不是吧,一群贵族奇术师去报警?报什么?巨资买了瓶脱毛液?你们是不是想去拍美人鱼2啊?”   “把钱还我们!再把你真正打败巨怪的东西交出来!把地元素毯子也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就……”为首的贵族少爷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了下去,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就远程消灭一个无敌炼金怪的神秘东方青年……他还真的没有自信去挑战他。   人都慕强,他们坚信巨怪是被远程消灭的。   林雨行掏出了一台犯罪心理检测仪:“我没骗人哦,不信的话,我们来测个谎?如果你们输了,就……”   没人想跟他再打一次赌了。   “他真没骗人。”说话的是贤人,“炼金灌注口,被破坏就可以瓦解炼金物本身,你们不会没在课本上学过吧?”   众人:……   除了此起彼伏的错乱呼吸,场面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默。   “不是吧。”终于有人弱弱地问,“炼金灌注口……那是一个炼金物最难以找到的弱点,德文学长和它对战了五分钟都没找到,你怎么可能看一眼就发现!”   “说了,那是他菜。”   林雨行丢垃圾一样把小瓶子丢给了提问那人,然后不再理会一群小屁孩连珠炮发的求学提问。   只顾自己阴阳怪气地在那吃醋——“原来贤人喜欢毛多的,啧。”   贤人:“不、不是、我没有!!”   一场闹剧以羽上贤人掉马而结束,当这些臭小子终于意识到前来教训他们的正是前任社长本人之后,绝口不提巨资买脱毛液之事,不用林雨行叫他们兑现赌约当狗,他们就自己摇起了尾巴。   还争先恐后要把莫娜当作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为了莫娜能进谁家的族谱而吵得不可开交。   这些家伙都是人精,能跟着芙蕾雅最优秀的弟子和这位神秘强大的林先生一起去大洋深渊,恐怕他们跟英伦王室七位竞选人都有一争之力。   而显而易见的,羽上学长和林先生都对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姑娘抱有一种……就像是亲人之间久别重逢的疼惜。   学长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   莫娜在这一天,突然多了一大堆前仆后继的哥哥,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关爱。   巨怪都没有吓到的小姑娘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你们、你们不要那么热情啊……”   晚饭是贵族们请客,在英伦最好的海鲜餐厅里(因为贤人一直记着王八蛋喜欢樱庭家的英伦海鲜厨师,贤人也吃醋哼!),热情招待了学长和林先生以及他们的新妹妹。   德文还躺在校医院,没人记得他。   饭后莫娜被林雨行单独叫走问了一些话,很快两人就回来了。   然后林雨行就答应这群臭小子带他们一起去利维坦深渊,也放心地把莫娜交给了他们照顾。   贤人在看到那双杏眼里流转的夜色时,就知道打从他踏入演练场的那一刻起,就把这些臭屁贵族都算计了进去。   是夜。   林雨行拒绝了贵族们的盛情邀请,选择了住在贤人推荐的一家平民旅店里。   英伦多是尖塔建筑,这家旅店也是一座高塔,旅店有些年头了,仿佛时光里定格的旧照片,郁郁葱葱的长春藤爬满了深色高墙。   贤人说在日出的时候,阳光正好能照上床榻,在塔顶的窗口往海面看去,能看到极其美丽的海上骄阳。   但王八蛋抓住了华点:“贤人读书时不都住校吗?怎么会知道这里?”   贤人:QAQ;   他怎么还在吃醋!   不就一个小学弟吗!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啊!   当王八蛋在贤人的社交平台互fo名单里找到德文的主页把那张他抱着羽上家的符牌的照片甩给贤人看时,贤人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赶紧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学弟丢进了黑名单。   然后花了足足半个小时解释他知道这个旅店是他爹写在旅行日志里的——羽上游刃和奈静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去英伦旅游就喜欢住在这里,这座海边的高塔在某种意义上也承载了父母辈的祝福(羽上游刃:不,我没有)。   贤人一直想和王八蛋来这里看看。   说完了他还小心翼翼观察着王八蛋的脸色,生怕他又找出什么华点来吃醋。   王八蛋却直接攀上了贤人的脖子。   “我知道。”他用一种低哑又暧昧的声音在贤人的颈窝里轻轻地吐字,“我只是想看贤人说话的样子,想多看一会……贤人真好看。”   贤人:“那我再说点别的给你听?比如我爸妈的爱情故事?”   埋在颈窝里的人用软发蹭了蹭他:“不,我要别的。”   贤人:……   贤人知道他要什么。   但他们昨天已经说好消停几日了,特别是早上看到王八蛋被马车颠簸得快要散架的样子,贤人就已经后悔那些惯着他胡来的没日没夜了。   贤人捏了一下王八蛋的细腰:“所以你吃了半天醋,就是想打破我们的约定?”   王八蛋不置可否,只有喉结滚动了一下。   贤人已经听到了他逐渐急促的心跳声,以及他自己的。   但贤人难得掰回一局,嘴上就不肯认输:“我们昨天说好了啊,谁先要谁是狗!”   王八蛋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仰起头,凝视着贤人的红唇,那目光立刻让贤人想起他们无数个缠绵的夜里。   贤人艰难道:“我也是为了你身体好啊,你在太阳尖顶受的伤一直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走了那么多路,我……我心疼。”   王八蛋已经伸手摸上了贤人的脖子:“别看不起我。”   修长冰凉的十指在此刻沾染上了情欲的温度,从贤人的下颚摸到耳后,从耳后摸到后颈的发根,一寸寸一厘厘,伴随着越发激烈的心跳声,贤人直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贤人被他摸得受不了,还在试图抢救:“明天?明天好么?你先睡一觉,先休息好……”   王八蛋:“贤人和德文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哄他睡觉的吗?”   “不!我没有!!”   可怜的年轻阴阳师咆哮着就把怀里人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老子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只哄你一个人睡觉!只和你一个人做爱!只喜欢你身上的毛!!”   当王八蛋心爱的风衣袖扣被粗暴扯掉的时候,他还笑嘻嘻地一指点在贤人的红唇上:“贤人输了,是狗。”   “是狗就是狗!”   贤人嘴上说粗话,手上却温柔不已,他相当小心地解开了王八蛋最后一层外壳,那件白色的绸缎衬衣贴在他的肌肤上,沾满了血迹。   奔波一天,到处搞事,他就知道会这样。   贤人的眼色一暗,他是真的心疼了。   在他再次试图说服他先休息一晚之前,躺着的人已经伸出双臂让贤人抱住他。   他永远喜欢他的怀抱,好像那是荆棘永夜里他唯一的依靠。   “真的不要紧吗?”贤人最后一遍问他。   “不要紧。”   “那我慢点。”   天亮的时候,从校医院里做完深度治疗术缓缓苏醒的德文,第一时间就惯例拿出手机打开贤人的社交主页。   让他兴奋的是,将近一年没更新的羽上学长,终于更新了!   让他更兴奋的是,羽上学长发照片了!!   但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   照片上是十指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汗岑岑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的手。   初升的阳光洒在柔软的被褥上,每一道缱绻的折痕都镀上了金色。   那是神明宣于岁月的爱意。   早班护士匆匆飞跑在校医院的走廊里——“不好啦!德文又晕过去啦!”   作者有话说:   安顿好了,来日更了,新年给大家发糖。   拖了好久对不起大家的等待,这章评论全部发200jjb的红包。   祝小可爱们虎年快乐,身体健康,手中事业都能成功,嗑的CP全部成真,追的小说全部HE!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   感谢在2022-01-08 08:00:00-2022-01-31 23: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ybey、小猫滚滚、一盏魂灯渡佳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verse 23个;一笑墨白、排骨蘸酱 3个;一盏魂灯渡佳人 2个;桃之夭夭、世之奇士、太闲居士、舟心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贤林今天结婚了吗、O。O 100瓶;tksl 77瓶;巧克力菠萝味 40瓶;氧葱big鱿、wryyyyyyyy 30瓶;Jack渊、51641609、陈桨泛潮、喜欢有钱 20瓶;18544928 18瓶;云暖 17瓶;有苏 13瓶;beybey 11瓶;湖畔再叙花与酒、江琢雨、排骨蘸酱 10瓶;舟心客 8瓶;我爱追好文 7瓶;拾陆、太闲居士、天殇花舞、执 5瓶;旧岛听风 4瓶;49561630、落吾桐 3瓶;嗒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深渊狂花 规则 ◇   王会长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贤人正在给林雨行缠绷带。   贤人知道他不喜欢被布条束缚的感觉,但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今天是他们来到这个古老国度的第六天,也是利维坦深渊的启门大典。   本来是要约长岛佑树见面的, 林雨行远渡西洋一大目的就是要助昔日故友上位,而且SABIT总局就在英伦首都市中心,离灰白宫殿只隔了一条街, 但这几天他除了睡觉就是拉着贤人天昏地暗地做,根本就不想下床。   说反正深渊开放之日,佑树肯定到场。   比起让他去见老相好,贤人宁愿惯着他乱来。   这一日很快就来临了。   林雨行一大早就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去浴室冲洗,出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卷绷带, 全身不着寸缕,锁骨还上滴着水, 用眼神示意贤人给他绑。   贤人把他推到了枕头上:“所以林先生是想精神抖擞地去见老相好?”   然后贤人就被踹了一脚。   “此去深渊,机不可失,我必须有一具方便行动的身体。”   冷白色的肌肤在晨曦的映照中,泛着一层浅浅的水汽,伤痕遍布的身躯上, 还有许多欢爱留下的红印, 贤人咽了咽口水, 强行压下了想把时间拨回昨天晚上的冲动, 他把这个诱人不自知的可恶混蛋捞进自己怀里,然后拿过绷带从他的脖子开始包扎。   无法被治疗术修复的伤口遇到物理性质的强制束缚时,怀里的人忍不住皱眉。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束紧那些开裂的伤痕。   贤人能听到他喉骨下面的皮肤里划过的、被强行敛去的呻吟。   贤人心疼他, 手里松了力道, 又被他握住手腕, 叫他绑紧一些。   “可你疼啊。”   “总好过动一下就裂开。”王八蛋还有心情开玩笑, “难道贤人想看我血染西大洋?”   然后贤人的手机就响了。   恶龙瓮声瓮气地说:“梅丽娅去找你们了,今天应该到了……”   贤人正好把绷带扎紧一个结,林雨行一声闷哼,电话里就传出了咆哮:“你们大清早的在干什么!!”   “没什么,贤人刚刚弄疼我了。”   “给我正常点啊!不要教坏小朋友啊!”恶龙怒气冲冲,“我宝贝闺女也让梅丽娅带来了,去找利维坦取个名字上个族谱,你们照顾一下啊!”   林雨行没好气:“你自己怎么不来?”   “老子要上班啊!上次去黑塔用掉老子两年的年休假,上周还用工资支出了一大笔,不上班哪来的钱养家!你以为个个都像你……”   “唔……贤人,再用力点……”   “你们少搞一天会死吗!赶紧爬起来去接我的宝贝闺女啊!!”   贤人在林雨行左胸到右腹那道最大的伤口上又加了一层绷带,他的声音因此蒙上了一层难耐的窒息:“会长……有个事要……”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贤人笑死了:“你们社畜会长真可怜,每次找你都要吃一肚子气。”   林雨行的身体很不舒服,但他心情很好:“看来梅姐姐已经从哈里斯那里问出太阳权杖的秘密了,来的正好。”   “那莫娜的事……”   “他自己挂电话的。”王八蛋哼了一声,“也好,省的那条恶龙冲过来打扰她学习,多么珍贵的大学生涯,岂能虚度。”   贤人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莫娜到底怎么回事?不可能是复活吧,难道是小说里的魂穿?”   “我那天问了她。”林雨行说,“她是三个月前,在英伦乡下一片大火废墟里醒来的,家人都被大火夺去了生命,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她不记得关于冰蛇与黑塔的一切,她记忆里只有自己过去十八年穷困潦倒的日子,她是那个村子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大火发生的那天,她正要辞别家人、去城里打工攒学费。”   “她考上了皇家奇术学院?!”   贤人惊奇,这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考试涉及的知识太复杂太深奥了,奇术世家的孩子都很难考上这所全世界top1的学府,每一张录取通知书背后都是十年寒窗的苦读,与无数资金砸下去的栽培。   就像德文,他家里虽穷,好歹也是落魄奇术家族,起跑线摆在那里,为了供他读书,家里为此卖掉了世代相传的古宅。   “不。”林雨行看了贤人一眼,“她考上的是普通大学,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从昏迷中醒来,本该被大火烧毁的通知书正被她好好地攥在手里,并且还变成了皇家奇术学院的信函,甚至在信封里还装着给予贫困生的学业补助资金卡。”   “那上面全是她自己的签名和照片。”   “在学院网站的新生录取名单里,也真的能查到她的考生号以及……一切身份信息,这不是一个虚假的玩笑。”   “她就这样来到了英伦首都,成为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一年级新生。”   贤人听完,手中的绷带都快掉到床上了——“所以这就是规则之力的真正力量吗?能改变现实的力量?”   “我是这么想的。”林雨行自己拿起绷带打了最后一个结,然后穿好衣服,一边穿一边说,“「毒誓不可违背」与「冰蛇族不能离开黑塔」都是黑塔的明确规则,因为莫娜的死,导致两条规则之间产生了悖论——王会长是不会死的,而「永远在一起」的毒誓将莫娜与他的生死绑在了一起,他活着,莫娜就不可以死,但莫娜确实死在了太阳尖顶,在王会长带着她的尸体在太阳尖顶的规则崩坏中成功离开黑塔的前提下,规则之力再是强大,莫娜的尸体也不可能再次苏醒,因为这与「冰蛇族不能离开黑塔」产生了矛盾。”   贤人听懂了:“所以唯一的解,就是让莫娜以人类的身份复活,这样就能完美避开悖论的产生,是规则计算出的最好的解。”   “所以顺其自然就好,他们立有誓言,无论如何都能走到一起的,不必我特意告知会长,并且莫娜的出现也不一定是复活……”林雨行摸着下巴,“我至今认为即使强大如黑塔文明,也无法干涉时空法则,不然黑塔自己就能冲破时空的束缚回到它的家乡,莫娜的复活,我认为更像是一种……意志的转移,因为她对王会长的执念,导致她死后意志不灭,足以改写现实的规则就把她的意志放在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少女躯壳里。”   “英伦是离赫尔梅亚最近的国家,这个安排倒是很合理。”   “所以我担心解无常刚刚死去的躯壳……也会被用来做这种事情,毕竟打坏太阳尖顶的那位存在,他足以拥有干涉规则的力量。”   贤人担忧地看着他。   “别担心。”林雨行拍了拍贤人,“我已经有办法对付那个东西了……我一开始就有办法,只是时机未到。”   又顺势捞过贤人的脖子,阻止了贤人要穿衣服准备出门的动作。   漂亮的脑袋凑过去,像猫咪探头一样从他的颈间嗅到胸膛嗅到腰下。   然后发出了疑问:“贤人不洗澡吗?”   “出汗的部分我都用水元素消掉了!”贤人舔着嘴唇,“剩下的都是你送我的纪念啊,你的味道,你的咬痕,你的……我要存在身上,存到下次你再泄我一身!”   王八蛋噫了一声:“贤人真恶心!”   “哪里恶心了,我老婆香死了好吗,德文肯定没你香!虽然那小子气色比你好,肌肉比你壮,说话比你甜……”   “??”   两人打成一团出门的时候,梅丽娅已经等在楼下了。   对于燕辞粱通过手机信号轻易定位到他们的住处林雨行表示并不奇怪。   梅丽娅还动用了外交特权,开了一架崭新的家用旅行飞船过来,就大摇大摆停在街上,一条软软糯糯的小龙坐在船头,正在咯咯直笑。   大洋血脉的成长速度似乎胜过暗龙的后代,在太阳尖顶还是一条小蚯蚓的姑娘,现在已经出落得龙模龙样了,海蓝色的皮肤变成了银蓝色,一层细密的龙鳞覆盖其上,在太阳下闪着宝石般的光泽。   因为名字没取,梅丽娅只能喊她小可爱。   小可爱扑扇着翅膀,好奇地注视着两个直到飞船发动还在船舱里打架的家伙。   一个手脚乱蹬地叫着:“从老子身上下去!别用摸过德文的狗爪摸老子!”   一个眉飞色舞:“我跟德文说的话都没超过一万句,我也就帮他修了个法杖,哦,林先生,忘了告诉你,德文的法杖很大只哦……”   “那你们去法杖对决啊!别碰老子……”   “林先生,你昨天用空间束缚把我锁在里面让我没有退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是贤人俯在林雨行耳边悄声说的,梅丽娅就看着店长大人不知听了什么之后立马跟点了炮仗似的纵身而起,奋起反击,伴随着崭新的飞船座椅和豪华的舱内陈设一阵飓风过境似的碎裂倒塌,两人在船舱里展开了新一轮的打架。   “我还是不要告诉他们这是王会长用工资新买的飞船吧。”梅丽娅扶额,“珰珰说这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十岁,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作者有话说:   饱饱给写了一篇贺岁同人《羡月浇花》wb可见;   顺便带个预收,大概率2022开;   《无限氪金设计师》戳专栏可收藏;   陈灵乐是一个无限游戏设计师。   他的工作是用极限坑爹变态的设计去逼玩家氪金。   他见过互相算计背叛的队友,见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见过为装备插对方两刀的兄弟,见过一掷千金一场空的富豪,在善恶边界的黄昏之门里,被通关奖励诱惑的人类歇斯底里地疯狂着。   偶有整装齐备的攻略小组,他们不氪金也能凭技术经验层层推进。   陈灵乐就会亲自下场用计、当托、扮演玩家、冒充善良NPC把他们坑入死局,被迫氪金买命。   直到雨相一个人进入黄昏之门。   他连1元新手大礼包都不买。   观众:穷逼,第一关就要滚蛋。   观众:??第三关了他怎么还是满血?   观众:夭寿啦他到第五关了他连首充都没点!   观众:他怎么都到第九关了!要出现史上第一个0氪通关的传奇了吗!   陈灵乐不干了:我来!看我把他的裤子都骗光光!   陈灵乐:把我的裤子还给我QAQ;   ——   那是雨相唯一一次在游戏里氪金。   只为解锁一个功能:与NPC体感交互;   【就算拥抱一场死亡的盛宴,我仍想再次亲吻你的侧脸。】   ——   五年前,黄昏之门出现了史上第一个通关队伍。   他们见到了终极隐藏BOSS邪霜的原本面目。   也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队长陈灵乐拥抱着邪霜的身体消失在结局的大火之中。   什么都没留下。 第126章 深渊狂花 旧友 ◇   飞船来到西大洋上空。   银河与群星在这里汇流, 浩瀚无垠的西大洋足足占据了西方星域1 3的面积,包括英伦帝国、美利星国、瑞南火国以及无数大大小小的周边国度,都是悬于海上的辉煌烙印。   所有的奇术与科技, 战争与复兴,在无边岁月里无数次地勾勒出海岸线的不同轨迹,最后全部沉入海底, 化为贝壳上的一道美丽镌刻。   仿佛这就是文明的尽头。   梅丽娅连导航都不用开,直接跟着一路上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大小船队,轻易就找到了利维坦之国的入口——位于英伦东北方向的大洋深处、一片终年不散、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大雾之中,一座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坐标的古代小岛。   小岛正中,一个传送法阵已被激活, 正在迎接八方……贵宾。   没错,只有古龙认可的贵宾们, 才能经由传送法阵直接去到大洋底下的利维坦之国。   不是贵宾的人,必须通过小岛后方的恐怖漩涡自行前往。   梅丽娅把船开到这里的时候,那巨大到足以吞噬一个边缘小国的深海漩涡,已经搅碎了数百艘飞船,不停的有人类的哀嚎从飞船残骸里传出, 很快又被海水吞没, 滔天海浪把附近的时空都蒙上了一层滂沱大雨。   漩涡之扉设立于此, 如同远古巨兽之口, 给前来凑热闹捡便宜的人们立下了第一道门槛。   势单力弱或是财力不够买好船的人,在入口就惨遭淘汰。   梅丽娅回头一看……王会长下了血本买回来的爱船船舱一地狼藉,特意加钱打造的豪华吧台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 酒水混着琉璃碎片浸透了地毯, 头顶连一盏完好的吊灯都看不到了, 天花板被打出两个大洞, 海风呼呼地灌进来,林先生被贤人掰开双腿压在半张折断的桌子底下,正在自暴自弃地破口大骂。   梅丽娅十分头痛地望着船顶上的大洞。   随着飞船驶近小岛,灌进来的已经不是海风,是海水了。   船舱里下起了大雨。   梅丽娅正要用她并不熟练的空间操纵去修复船顶的大洞,林雨行已经被贤人挖出来了,还没事人一样捋了捋自己湿淋淋的头发。   “贤人绑的真好,这都没散。”他晃了晃自己手腕上依旧紧致的绷带,嘴角重新挂起笑意,贤人知道这家伙迫不及待找他打架是因为绷带绑的他实在不舒服,他必须揍点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贤人往他身上丢了两个呪术蒸干水分,又拿出一件新外套给他穿好,然后把珰珰织的围巾仔细围在他的脖子上,西大洋的气温很低,贤人握住他手的时候简直感觉自己握着一个冰块,林雨行却浑不在意地无视了头顶正在下着海雨的大洞,就顾自指挥着梅丽娅把飞船停到了浅滩上,再用空间收纳收好。   “我们算是贵宾吗?”   梅丽娅的泰拉公主身份去很多国家都能拿到外交权,但面对古龙利维坦就不够格了,泰拉国王在位两百年都没能得到利维坦的邀请,别说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晚辈。   “我们不是,她是。”   林雨行对着梅丽娅头顶的小龙扬了扬下巴,小龙正在欣赏恐怖漩涡再次吞吃了一个船队,龙尾巴跃跃欲试地摇摆起来,好像让人类叫苦不迭的漩涡在她眼里只是一扇正在热切迎接她回家的门扉。   对于海洋有着天生亲和力的利维坦后代,到了西大洋之后几乎与这里的气候环境融为一体,梅丽娅这个级别的奇术师都会一时间被动忽略她的存在。   从浅滩往岛上望去,目之所及都是人头涌动,各种交通工具停得密密麻麻,许多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漩涡之扉的可怕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寻找强力船队的庇护,或是开出赏金招募靠谱队友。   梅丽娅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骂骂咧咧的瑞南王子——“本王好歹是火国正统继承人,凭什么不能走传送阵啊!难道要本王和贱民们一起跳进漩涡里吗?这和下饺子有什么区别!”   一头红发的瑞南王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但更显眼的是他身后的丹尼斯。   丹尼斯带了贤者公会所有的高阶炼金师过来,熙熙攘攘一大片,可即使他这样的身份,也没有被古龙当作贵宾——他不止一次试过发动传送阵了,甚至还叫炼金术师们去改造传送协议,然后从一早过来忙活到现在,传送门也没有认可他们。   “我还是英伦大王子呢!”丹尼斯正在生气,“这群臭泥鳅竟想让我和贱民一起跳漩涡……”   他话没骂完就被瑞南王子捂住了嘴,生怕被几万米海底深处的存在听到似的。   丹尼斯就嘲笑他:“你也太胆小了,在我看来,这些愚昧不化的远古泥鳅,早就应该被历史淘汰了,等我登上王位,我第一件政绩就是把泥鳅们全部关进动物园当洋相看!”   瑞南王子不敢违逆他,又不敢对古龙不敬,只能客套几句,调头就招呼随从们筑人墙去了。   他们无法使用传送门,那别人也不能使用。   一群人就这么霸道地围堵在传送阵外,反正民意投票已经过了,丹尼斯根本不用担心会因此惹出众怒。   上一个进传送阵的人是海薇娜,仗着自己是古龙最宠爱的幼子的未婚妻,她出入深渊就跟回家一样。   丹尼斯当时就看着自己的二妹趾高气扬地一脚踩进传送阵里消失不见,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倒是海薇娜的侍女向丹尼斯打了个招呼:“大王子,您要不求求我家公主?或者加入我们的队伍?也许公主心情好了就能带您一把?”   一个仆人都敢踩到他头上来,丹尼斯气得头发都喷火了。   还是瑞南王子劝他冷静下来:“大哥,别急,你二弟马修不也有出入权吗,他现在人人喊打,势单力薄,等他来了,我们只要威逼利诱一番,何愁进不去。”   马修的出入权还是维多利亚三世遇袭受伤那会,在海底养伤召见他的时候从利维坦那里讨来的。   虽然马修后来身败名裂,一挫再挫,这出入权却没有被收回去。   丹尼斯顿时觉得瑞南王子这个傻比难得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没多时,马修也到达了。   马修就他自己一个人来的,往日高贵无瑕的大主教长袍也没穿,从不离手的圣光十字也没背,就像个落魄贵族一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披着一身厚重的防水斗篷,十分低调地出现在了岛上。   别人认不出他,丹尼斯一眼就发现了。   毕竟曾是视为眼中钉的竞争对手,而且马修的道貌岸然让他从小就被女王偏爱,有什么好的法器秘籍资源宝贝,女王第一个想到他。   周边小国进贡的东西,也全送到圣光大教堂里。   女王是真的把研发复活术的期望放到了马修身上,一旦研发成功,那是足以改变人类奇术史的里程碑,英伦被美星科技碾压已久,迫切需要一场划时代的战争来夺回第一星国的地位,当战场上的士兵有了死而复生的保障,那这个古老国度称霸宇宙将是永恒的定局。   因此丹尼斯心里再不平衡也得忍着,谁叫他只是一个追求极致输出的火法呢。   哪怕在解无常死后,马修的恶贯满盈被复兴会爆出,丹尼斯买足了热搜要把这个二弟送进监狱,但议院里仍有很多战争狂热分子坚持要保下马修,坚信他真的能把复活术拿出来,从此奠定英伦的霸主地位。   于是马修至今逍遥法外。   丹尼斯大步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正要偷偷从人墙里钻进传送阵的马修:“二弟,别来无恙啊。”   马修伛偻在斗篷里的身体一顿,又闷头往前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二弟,多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丹尼斯挑衅的目光打量着马修一身灰扑扑的平民装束,语气充满了嘲讽,“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好在街头被贱民们认了出来,他们热情地用臭鸡蛋和烂番茄招待了你,还要把你绑起来烧死呢。”   马修停住了,回过头来,斗篷兜帽里露出半个苍白的下巴,他恶狠狠地吐出一句:“所以我还要多谢大哥的出手相助?”   “不谢我谢谁?那天没有我操纵马车失控把贱民冲散,你现在已经是一堆骨灰了。”丹尼斯一边抚摸自己手上的宝石阔戒,一边假惺惺地说着:“你大哥我是个好人,帮你帮到底,你这次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深海不比陆地,一丝光都没有,你一个圣光主教在没有光元素的深海就和普通人无异啊,不如跟大哥一起,我把整个贤者公会的高手都带来了,必能保你平安,出了好东西也绝不会少你的份。”   像是忍受了莫大的耻辱,马修憋了半天才讥讽道:“代价就是让我做你的狗?从此退出王位争夺?”   “哎呀二弟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连心,先对付那两个女人不好吗?”丹尼斯还在诱惑,“英伦女王的时代早就应该终结了,这个世界最终还是要回到我们男人的手里,二弟,我答应你,来日我登上王位,一定赐你圣光大教堂胜过往日百倍的殊荣,你的地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大主教,我保证你成为全世界最强的教皇,成为全人类的唯一信仰。”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还画足了大饼。   马修沉默,丹尼斯还在说:“你主回复,我主输出,我们兄弟联手,必是利维坦深渊里的最强组合,你不会不知道那两个女人有多难对付吧?海薇娜自己就有地理优势,熟知深渊里所有捷径和密道,这片海域底下就是她的老家,说不定那群泥鳅还会帮她作弊,你自问对上她你有一分胜算吗?”   “伊莉雅更不用说,她拉拢了索列姆之后,实力连我都忌惮,如今当局大乱,群龙无首,她又趁机把大半兵权都握在了自己手里,还入主了绝密档案室,掌握了你我都无法想象的机密,这两个女人对上我们都有巨大的信息优势,我还好,二弟你孤家寡人,啊呀,我可不想还没登基就失去一个挚爱的弟弟啊!”   他说话间,又有一个船队被漩涡吞没,漫天的残骸顺着滂沱的海雨砸在马修的兜帽上,他攥紧又松开冻得通红的拳头,干瘪的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会,最终压制住了一拳揍扁这个大放厥词的哥哥的冲动。   “大哥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蹭我的出入权吗?”   马修翻了个白眼,又嘿嘿笑了一声,大袖一挥,斗篷一甩,一道白光亮起,趁着丹尼斯还没反应过来,马修就已经闪身入了传送阵中,在瞬间激活的阵法里,消失不见了。   只剩一句冷笑回响在雨幕中——“你还是做梦去吧,傻逼。”   丹尼斯鼻子都气歪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大骂起来,“等进了深渊,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脾气火爆的丹尼斯正要一个火球砸进传送阵泄愤时,瑞南王子拦住了他。   “你大姐来了。”   瑞南王子指着海面上浩浩荡荡开来的舰队。   伊莉雅持一把念金长枪,一个人立在船头,一身笔挺的军装将她的身材衬得格外英姿飒爽,而她精致高傲的面孔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双金蓝色的眼睛里,映着滔天的海水与寒霜。   一个士官走到船头,说了几句什么,她点点头,一起回了舱里,舰队随之而提速,在海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伊莉雅开过来的不是旅行飞船,而是印着SABIT标志的、有着标准苍银色涂料的官方军舰。   这些军中精锐包括伊莉雅本人都没有出入权,索性不在小岛停留,就直接率领展开翼型的舰队冲进了后面的恐怖漩涡中。   数十艘军舰没入漩涡,如当世顶尖的跳水运动员,一个水花都没起,稳稳地穿梭进了深海里。   但有一艘留在了外面,还转头开向小岛,停在浅滩上,一队身材挺拔的士官从舰上出来,许多人已经认出了那是SABIT秘密安全部的制服——当局最有实力、也掌握着最多机密的的一个实权部门。   不知道哪个倒霉通缉犯来凑热闹被发现了,岛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领队者正是秘密安全部部长、年仅三十岁的长岛佑树,他一人当先,大步行走,一条秩序之白斗篷在他身后被海风吹起,又美又飒,迷花了岛上许多贵族少女的眼睛。   “据说长岛大人至今没有对象,也不知道谁能有幸跟他谈一场恋爱。”   “长岛大人好帅啊,他是SABIT在职高官里最帅的人了吧!啊啊啊我好想被他包裹在那条白斗篷里啊!”   “呜呜呜,等我毕业一定要去当局工作,去给长岛大人当秘书!”   “喂你们收敛一点啊!长岛是先天感知者,他看一眼就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了!快把口水擦一擦啊!”   最后说话的青年,正是前几日在演习场被林雨行教训的那位打头的贵族学生,英伦壁炉网络总裁的独子——小沃克金。   小沃克年纪轻轻就一身贵气,这让站在他身后的德文被埋没了不少,不过德文虽然衣着朴素,样貌倒是不比他差,尽管脑袋上还贴着药膏,被巨怪殴打出来的伤还没完全治好,他今天也坚持要带队,这是他身为社长的责任。   社团里几个心花怒放的姑娘的眼神还在一路追随长岛佑树。   于是德文也不由看去,长岛佑树仍在大步往一个方向走着,“我觉得长岛远远没有羽上学长好看。”德文评价道,“而且长岛的实力也就那样,一个感知者而已,作战全靠高科技的武器装备,不像我们羽上学长是凭自己修行出来的实力。”   小沃克知道德文对于贤人的执念,又亲眼见到了贤人真正的对象,可怜德文一直躺在校医院里,他又不好戳破社长大人的一厢情愿,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德文学长的勤勉修行我们都看着呢,将来你一定能超越羽上,成为历代最强社长的!”   德文还要说什么,小沃克就拉着他,招呼众人一起往丹尼斯和瑞南王子那边走去。   他们的莫娜妹妹破解了炼金巨怪,还把这个殊荣送给了他们,今天来这里,他们就可以与贤者公会同行,成功蹭上丹尼斯的豪华大队。   这是林雨行的意思。   他们当然更想和林先生同行,但林先生说你们不要辜负贤者公会的好意——你们试想,贤者公会能人辈出,炼金术师的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缺的不是输出,而是脑子,那头炼金巨怪就是为了筛选出一个优秀的脑子,能和他们一起闯入深渊破解谜题。   王位更迭之际的利维坦的试炼,是英伦古老的传统,据现有历史资料里记载,从前都是选出武力值最强的皇室后代,比如维多利亚三世,她就是用大苍茫术以一人之力战胜了深海邪恶,从而得到利维坦的支持、戴上了女王的冠冕。   但林雨行断言这次试炼的主题是谜题破解,而不是暴力对战,因为利维坦偏袒他们的儿媳海薇娜,她的武力并不是在七位竞争者中顶尖的存在,所以用谜题关卡才能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到时候给她几个不算作弊的线索透露,她就能遥遥领先其他人的解谜进度。   丹尼斯和贤者公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急需一个脑子。   于是就放了一个无敌怪到皇家学院里,试图选出一个观察力强大的高智商科班大学生作为他们的外援脑子。   莫娜听林先生的话,一心读书不闻窗外事,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就送给了她的便宜哥哥们,小沃克又把这个殊荣送给了刚刚出院的德文,德文也没客气,作为一社之长,他确实是这群人里智商最高的一个。   德文一边向丹尼斯走去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个长岛佑树,不得不说,SABIT的制服是真的好看,德文已经在幻想自己毕业后穿着这一身制服出现在羽上学长的面前,深情款款地……   长岛佑树来到了一行三人面前,那三人撑着两把大伞,站在小岛另一端的浅滩上吃着冷风,这种位置通常都是入不了贵族圈、也得不到大型队伍的青睐、只能被挤在角落里等着好心人捡走的乞丐探险者的聚集地。   德文原本不会去在意那些外围者,但佑树直勾勾走了过去,还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漂亮的秩序斗篷,迎面就裹上伞下一个人的身体。   德文竖起耳朵,施了个传导术,就听到佑树用一种又心疼又欣喜又责备又吃醋的语气在那怪叫——“林先生,你怎么穿这么少,你好冷啊,垃圾羽上也不知道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   德文又听到伞下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明显带着火气:“喂你谁啊!你离我老婆远点啊!我老婆自己要站在这里的,他才不要穿你的衣服!拿开拿开!”   但佑树就隔着斗篷紧紧地抱着那人的身体,嘴里不饶道:“林先生,你家贤人这是年老色衰了吧?上回才在巴奥岛见过我,这就不记得了,呵,我看他肯定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法术导致记忆退化,你们东方不是有个什么,葵花宝典吗?”   “滚啊!”贤人咆哮,“你才葵花宝典!小牙签!三十岁了还没老婆!”   “你说我小?”佑树抱着旧友,挑眉,“我们来比比么?”   “比就比!你的牙签喂鱼都不够!老子的定海神针能镇压古龙的老窝!定海神针听说过吗!听不懂了吧,没文化!”   “我看西厢记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文盲!定海神针明明是曹操的武器!你赶紧离我老婆远点啊!别把你的弱智传染给我老婆!”   “林先生,你看他都自己说了文盲会传染,你这次事情了了,去我那里住一段日子怎么样?我最近买了一座岛,打算开发成度假胜地,搞点外快,你帮我设计设计?”   贤人敏锐地抓住了华点:“你一个公务员怎么会有钱买岛?我要去举报你贪污!”   “还说不是年老色衰。”佑树讽刺道,“你忘了我还有一个长岛财团吗?”   “那也治不了你的小牙签!”   “也好过你一个太监!”   除了林雨行把脸捂在围巾里憋着笑,这两个人吵架的话题越发不堪入耳。   梅丽娅已经撑着伞躲得远远了,她现在确定这两个人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岁。   忽然这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冲进了正在互相人身攻击相当起劲的贤人与佑树之间,一把拉开贤人到了一边,满腔激动和兴奋已经染红了他的眼眶。   “羽上学长!我终于……呜呜!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想我了!你在梦里一直说要来找我!!”   正是听到贤人的声音之后就抛下大部队连闪带飞赶过来的德文。   被佑树裹在斗篷里的林雨行他不笑了,他缓缓地掀起眼皮,用一双比大雨还凉薄的杏眼,审视般望向拉走了贤人还抢走了他头顶的雨伞的……德文。   佑树怒气冲冲地掏出一个防水道具空间,但仍有不少的雨水打湿了林雨行的额发。   贤人欲哭无泪地想要挣脱德文的纠缠。   德文还在激动地诉说衷肠。   佑树狠狠瞪着那两个。   林雨行平静地抬起一只手,但那逼人的冷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把对面两个家伙全部丢进海里。   梅丽娅:操,这是什么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127章 深渊狂花 漩涡 ◇   “贤人……”   林雨行本意叫贤人过来, 却才开口,整个人一晃,想推开佑树已是来不及, 一口鲜血从他喉间呛出,溅在了秩序之白斗篷上,如大雨中盛放的艳丽玫瑰, 佑树心都被狠狠揪了一下,赶紧扶住他,但贤人飞过来的身影比佑树更快。   没几两重的躯壳最终落在年轻阴阳师火热的怀抱里。   王八蛋心满意足地闭了闭眼。   嘴里却还嫌弃:“好难闻的香水。”   贤人果断脱掉了刚刚被德文摸过的羽织外套,价值不菲的定制款被他揉成一团,当垃圾一样随手丢了。   德文还沉浸在久别重逢抱大腿的喜悦中, 突然被一件衣服盖住了脑袋,然后听到贤人在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哄着他怀里的人:“现在呢?”   “嗯。”王八蛋贴在贤人结实光滑的胸膛上, 呼吸之间是浅浅的破碎。   同样被贤人丢开、差点被丢出防水空间的佑树:“……”   在看到贤人脱掉衣服后那身均匀流畅又包裹着力量冲击的肌肉线条时,佑树的眼神就暗了。   算了算了,比不过比不过。   佑树掏出手机,当场下单买了一个跑步机。   德文抱着他偶像学长的羽织,满腔喜悦一点一点沉入海底——他看到的是他的贤人学长轻轻抱着一个风一吹就要倒的身体, 晦暗的天光覆在那人长睫下的眼底, 仿佛众神褪色的叹息, 苍白的唇角还挂着血迹, 在大雨中泛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美丽。   德文从未想过,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好看。   原来和羽上学长上床的……是这个人。   德文低头看了看自己体毛旺盛、瘦如麻杆、皮肤又黑又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美丽」俩字不沾边的身体……   呜呜,为什么同样是瘦子, 为什么他就这么丑。   德文哭吧吧地跑去找梅丽娅——她极具特质的肤色和艳丽深邃的容貌一看就是典型的泰拉人。   “大、大姐!”德文抹着眼泪, “请问你们泰拉国的整容手术贵不贵?有没有性价比很高的医院推荐啊呜呜呜……”   梅丽娅缓缓斜视:?   梅丽娅:“艹!什么大姐!老娘明明是美少女!”   踏马的, 哪来的臭男人, 梅丽娅冷笑着拍了拍怀里小可爱的脑袋。   小龙龇牙咧嘴扑了出去。   宛如地狱冰焰的水龙息迎面喷来,德文哀嚎一声,捂着屁股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哭——“羽上学长救救我啊!”   利维坦的后代看着漂亮,但生性是相当凶残的,又处于水元素极其充沛的环境里,德文一个毕业生的实力在纯血龙族面前只有被当狗撵着跑的份,偏偏他又不想离开这里,他不相信他的偶像学长会见死不救。   可直到德文一屁股摔进了海里,贤人都没理他,贤人忙着哄老婆都来不及,林雨行攀着他的肩膀,又闷声呛出了一口血。   他是真的不舒服,被绷带紧紧勒住的腹部和胸腔一直在疼,五脏六腑在太阳尖顶受的伤还没好,这几天跟贤人在床上打架又打坏了不少,他一直忍着,忍到德文冒出来,他决定不忍了。   哼。   “贤人……”   温凉的鼻息喷在贤人的颈肩,不远处德文喊了他的名字一万次贤人都可以置若罔闻,但怀里的人只是轻轻喘出两个字,贤人的心跳立马漏了半拍。   林雨行叹气:“好疼啊。”   贤人忍不住就揽着他的腰吻上了他鬓角,一边压着声音哄他:“回船里去吧,反正你也见到老相好了,有什么事去船上说,这里雨大,又冷,让小可爱带我们走……”   他想说传送阵,利维坦的直系后代走传送阵肯定没问题,还能顺便气死瑞南王子和丹尼斯,但贤人又担心王八蛋的身体恐怕不能经受一次漫长旅途的传送。   “走漩涡吧。”林雨行哑哑的声音,“我和佑树还有话要说。”   贤人只能扶着他,惯着他,还要强迫自己不能吃醋。   没错,这个世界只允许老婆见老相好,不允许学弟碰他。   老婆永远是真理QAQ;   由于王会长斥巨资购买的豪华飞船已经被他们两个打坏了,所以登的是佑树开来的船,林雨行直接进了佑树的卧室,让贤人给他换绷带。   一圈一圈染血的绷带被解开,佑树也想进来,被贤人一个结界屏蔽在外,气呼呼地找梅丽娅去了。   至于半个脑袋埋在海里的德文,没人关心他。   SABIT的标准苍银军舰在海天之间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转瞬投入漩涡深处,一丝水花都没溅起。   小可爱咿咿呀呀地在梅丽娅脑门上拍着翅膀,梅丽娅翻译着龙语:“她说以这艘军舰的速度,从海平面去到利维坦的故乡,不用两小时就能到了。”   佑树哪怕在SABIT最高实权部门、掌握着全世界第一手绝密资料,也是忍不住称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还是幼年形态的利维坦古龙,“天哪!”他已经捧着小龙在船舱里转了好几圈了——“你们知道利维坦已经八百年没有孵出子嗣了吗!你们这是创造了一个人类、啊不、龙族奇迹啊!”   贤人刚扶着林雨行出来,船舱内一群秘密安全部的人员站姿笔挺地贴墙一排,这些都是佑树的心腹部下,没什么好避讳的,贤人直接开嘲:“长岛,就你这见识短浅的小样,你也配当SABIT局长?”   “其实我的梦想是退休养老,我养老的小岛都买好了。”佑树冷笑,“但林先生需要我坐上那个位置,我无论如何都得义不容辞,文盲,你行吗?为什么林先生选我,没选你啊?”   “显然是局长一职太蠢了!只有你这个蠢货合适!”   “我看是你屁大无脑只能以色侍人!”   “嘿哟。”贤人得了劲,不耻反荣地挺了挺腰,“你终于承认你不如我大了?你个小牙签,光棍一辈子吧你!”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林雨行及时地咳了一声。   三个人加上一个梅丽娅和一条龙,终于肯好好坐下商量要事了。   在SABIT权力斗争的中心,佑树年纪轻轻要拿下局长一职,本来不是一件易事。   虽然佑树拥有一众出色的心腹,又在实权部门扎根多年,手也曾经伸得够长,野心、良心、智慧、谋略无一不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感知者,作战全靠高科技武器,一旦被缴械或是中了陷阱,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在奇术界,像感知者、占卜师之流,最怕的就是被人强行开战。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出色的谋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圆桌旁的四个人都深知这一点。   “所幸哈里斯被你们逮住了。”梅丽娅拿出一张录像卡,在林雨行的示意下交给了佑树,“这是哈里斯在镜中界里吐出的东西,可以帮你在局里取得相当的优势。”   谁和谁其实有一腿,谁竟是谁的私生子,谁给谁戴过绿帽,谁把谁放在暗杀名单的第一位。   佑树在秘密安全部门掌握的秘密远没有哈里斯这个位高权重多年的局长大人拥有的多,这份内部人事秘密,对于擅长玩心理战的佑树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但他仍然需要强大的实力倚仗。   最高权之争,步步杀招,凶险万分。   贤人学着他心爱的王八蛋习惯的样子、摸着下巴,缓缓道:“我们阴阳术倒是有个秘呪,可以把死者的能力转接在你身上,那啥,哈里斯不是在镜中界里快死了么?”   贤人看向梅丽娅。   “哦,那傻逼是快死了。”梅丽娅高兴地说,“他还做着他征服世界的美梦呢,生命力和精神力都快被镜子吸干了,离断气也没多久了,等他死了,你就去把他苦修多年的一身技艺取回来吧,给佑树挺好的。”   两人看向佑树,佑树没有意见。   “虽然秘呪的兼容性很好……但是有个副作用。”贤人也没想到佑树竟然这么快就能接受,他于是不得不把话说全——“被嫁接的人,会永久失去生育能力,也就是,长岛,你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   “那有什么。”佑树毫不在意,“林先生需要,我命都可以给他。”   此话一处,连贴墙一排的心腹们都感动得快要哭了。   贤人也没想到王八蛋在佑树心里竟然这么重要。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动,就看到林雨行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三个。   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们是智障吗?”   他伸手就把佑树头顶的小龙抓了过来,往桌上一放——“让利维坦最强的后代保护你,你觉得,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暗算你?”   小龙吐了个泡泡,一双宝石眼眸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好奇。   当事人没意见,但当事人的父亲恐怕很有意见。   梅丽娅弱弱地举手:“王、王会长他能同意吗?”   毕竟是牺牲了老婆的性命才救回来的两个小崽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梅丽娅在华奇协串门的时候听了无数遍关于这件事的八卦,什么王会长铁树开花,什么王会长暗中垂泪,什么王会长也是个真性情的男人。   这次跑来英伦,王会长还千叮万嘱拜托她照顾好小可爱,一根头发都不许掉。   虽然利维坦和暗裔古龙都要成年之后才能进化出人身、才能拥有头发这种东西……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林雨行笑眯眯地敲着手指,“让他把儿子也送来吧,姐弟两个一起保护佑树,这也是我们华奇协对新当局最大的诚意不是么?”   梅丽娅惊恐地掏出手机,这搭上一个不算,还要搭上一双?   她觉得王会长恐怕要穿过手机来宰了他们几个了。   林雨行却道:“自古烈火出真金,他既然想把儿子交给我培养,在温室里岂能养出真龙来?”   亿万里之外的东方星域台州岛,王没在一堆文书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王苍幻正因吃光了半个食堂被罚站在墙边,忍不住回头:“粑粑,你脸色怎么这么黑?你便秘了吗?”   王没咬着后槽牙,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预感——姓林的王八蛋又特么在算计他!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鸽了很长时间才回来更新,一方面是身体原因,旧病复发从过年开始到4月底才好转,身体状况特别难受写不出正常的东西,一方面是自觉写的不好,趁请假养病的这段时间进行了高强度的学习,还机缘之下拥有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师父给我指点(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相信今后我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看的故事。   这本会好好写完的,不太监不烂尾不砍纲,还有一点收尾剧情,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更不出来我就去群里学猪叫。   感谢所有愿意等我的人,谢谢你们,爱你们mua!感谢在2022-02-07 01:50:27-2022-05-07 22: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笑墨白、采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小宝石 3个;世之奇士 2个;野渡.、舟心客、桃之夭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贤林今天结婚了吗 273瓶;九卿 40瓶;舟心客 32瓶;一颗小宝石 27瓶;上山打老虎、笒棽、wryyyyyyyy 20瓶;谈木 18瓶;陈年老咸鱼 15瓶;今天能扫到好文吗、兰卿、居居、Jack渊、努力学习、星熹、太闲居士 10瓶;26364294、若为此弦、青陌 6瓶;湖畔再叙花与酒、嘻嘻嘻 5瓶;玖陸藍、温恬 2瓶;天殇花舞、58003326、元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深渊狂花 谎言 ◇   梅丽娅接通了电话。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王会长一顿骂骂咧咧之后,对儿子还算狠得下心,一边答应了林指挥的安排, 一边又转头叮嘱小崽子——保护佑树的同时,也要保护好他的姐姐!   虽然两个崽子现在还小,谈婚论嫁不合适, 但他们还在蛋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老爹指蛋为婚了。   一个是暗裔同族留下的最纯血脉。   一个是利维坦时隔八百年才拥有的绝代子嗣。   两龙结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濒临灭绝的龙族因此得以复兴,怎么看都是一桩天大美事。   所以青梅竹马从小培养感情太合适了。   王没喜滋滋地展望未来,几乎连赶带撵地就把儿子送入了传送门。   末了, 还不忘叮嘱梅丽娅:“我的船还好吧?地毯有没有弄脏?吃完饭记得把桌子擦干净啊!还有卧室你别给那两个畜生进去!进去了他们就出不来了!那间卧室是我留给儿子儿媳的!我预支十年工资买这艘飞船以后要成为我们龙族的起源之船……”   梅丽娅颤抖地看着桌上的手机,好像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核弹。   她甚至无法想象王会长看见他的宝贝飞船已经被两个畜生打成一堆破洞废铁时的表情。   林雨行懒洋洋地倚在贤人身上, 随手按掉了电话,脸上并无做了坏事的哪怕一丝羞愧,还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贤人轻轻拢过他的身体:“累了就先歇会,离深渊还有半程呢。”   佑树马上表示:“林先生你去睡我的卧室吧!我给你守门!”   林雨行拒绝了这俩人的殷勤, 起身顾自走到了船头的驾驶舱, 这是SABIT与美利军方合作、用最先进科技打造的念金军舰, 驶入万米海底毫无压力, 副船长对长官的贵客行了个礼,就主动让出了位置。   林雨行坐在副驾驶位上,出神地望着屏幕上通过传导技术实时反馈的海底呈象。   旅途到了半程, 军舰已接近海底, 这里遍布远古海底的大型凶兽, 不远处正有几支船队在与凶兽们展开激烈的搏斗。   很快就有一艘船就葬身于一张不可名状的血盆大口。   还有两支船队, 大概冤家路窄,一边被黑暗追逐,一边互相发射着子弹,交火的声音震耳欲聋地随着水波发散、又被黑暗吞噬。   万米水压没能阻止苍银军舰的极限速度,船长熟练地操纵控制台,迅速离开了这处混乱战场,一头扎入海底中心的一个宛如被巨大陨石砸过的畸形深坑里。   这就是「深渊之扉」。   上一次开门是在三百年前,维多利亚三世登基的那一年。   连解良人和程万锦的手书里都不曾记载的一瞬岁月。   “利维坦的故乡啊……”   林雨行出神地望着比海底更深的深渊里,那逐渐浮现的、苍白点坠的虚无光华。   那是上古黄昏之战时每一条利维坦的陨落灵魂,漫长岁月里它们凝望着每一颗星辰的峥嵘与衰败,变迁与沉淀。   谁说海底没有星星呢?   林雨行解开安全带,一步踏出,船舱里已然没有了他的身影。   船长惊呼——“先生!”   然后贤人也一步踏出,追了出去。   留下佑树恨恨地跺脚,只有他实力最弱,虽有一身高科技装备,但离开军舰的保护他的战斗力绝对会大打折扣,特别是处于人迹罕至的恐怖深渊里,他的生命安全全部建立在这身装备的基础上。   “我们先和小可爱回家吧。”梅丽娅说,“林先生应该是有别的事要做,你就别去当电灯泡了。”   长岛电灯泡佑树:“可恶。”   有贤人的法力无边相助,加上故梦与己身的空间操作之能,林雨行踏入深渊底部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这里已经没有海水了,也没有空气,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怪物,什么都没有,连利维坦的古老城市都被遥遥抛弃在上方的无边黑暗之中。   脚下是终焉的虚无,手中是冰冷的故梦,脸上因疼痛而褪尽最后一丝血色,但林雨行的眼底却燃烧着异常疯狂的悸动。   贤人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   “贤人……”   他如坠梦魇般地开口。   “天穹之下名为陆,海陆之下名为渊,深渊之下名为虚……贤人,你知道我们脚下又通往哪里么?”   贤人没法说话,他发不出声音,无论是嗓子发声,还是法术发声,这里一切都被静默了,他不知道王八蛋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做到的。   林雨行苍白的唇缝里还在发出一种沙哑又空灵的声音。   “我们在现世坐标轴的底部,在正时间、正空间的交汇处,而深渊之底的背后,既连接着时间停滞之所,也连接着正时间与负空间的交汇,连接着虚空。”   “若能破开渊底,我们直面的将是荆棘海的彼岸、被虚空侵染的……黑暗未来。”   贤人抓住了他的手,他知道这个疯批想做什么了。   可林雨行只是笑了一下:“别紧张,不是现在……也不会太久。”   “我没法再渡一次荆棘海了,事实上,除我之外,也没有谁能做到了,可黑暗终将侵袭而来,降灵火山的异动就是一个前兆,解无常的尸体恐怕也被「那位存在」拿去作了黑暗的催化,这也是我预想中的结果,包括太阳尖顶的崩坏,贤人,我这么多年的筹谋、经营、忍耐、算计……都是为了并不遥远的某一刻、我于此破开深渊、走向我漫长旅途的终点。”   “所以我这趟来到英伦,也有叫这片大陆搬家的意思。”   “利维坦也要搬家,一旦坐标打通,它们将面临第一波冲击。”   “当然,我可以打赌,它们绝不肯走,这些老泥鳅自恃无敌,万年历史,傲慢惯了,未必会听我一句劝,那我该怎么办呢,贤人。”   “要不就让它们自找苦吃、充当第一波牺牲的炮灰?”   “我们就会因此拥有一座新的骸骨长城,可以拖延更久的时日,拥有更高的胜算。”   “哎呀,真符合我的恶劣手段呢。”   “……”   你不会的。   贤人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的。   你总是说自己多么糟糕,多么不配做人,可你其实比谁都温柔,比谁都善良。   如我舍不得你走。   贤人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   王八蛋笑着反握住他的手:“贤人会陪我的,不是么?”   贤人用力将这具单薄的身体拥入怀里。   会的。   会陪你的。   死也要死在一起。   把骨灰埋在一起。   胸腔里是无声的宣告,与神明的誓言,与唇齿的交濡,一起撕心裂肺地灼烧。   然后他就听到了王八蛋的一声轻笑。   他舔着唇角被贤人发狠咬出来的血,笑嘻嘻地看着他:“骗你的。”   “贤人真好骗。”   “我就是想看看贤人有多喜欢我。”   “我才不要死呢。”   “在我娶贤人当老婆之前。”   “……”   王八蛋还在笑,没心没肺的笑,笑得贤人很想当场就操死他,贤人紧紧握住拳头,最终又无力松开,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王八蛋的哪一句话了。   每一句都是谎言。   每一句都是真相。   “回去吧。”王八蛋还笑着亲了他一口,“好戏要开场了,贤人,陪我回去看戏。”   他挽了个杖花,倒提故梦,一身轻松地破开空间,往遥远上方的利维坦之城而去,潇潇洒洒的背影,连脚步都没有踉跄半分。   如无畏阴暗的一簇深渊之花。   可贤人又分明看到哈里斯的黄金权杖被王八蛋不知什么时候留在了这里——孤单地、嚣张地、径直插在虚无之底的中央,仿佛沉默又骄傲的黑暗灯塔,静静等待着他重回渊底的一日。   等待着某一刻,黑暗被撕开,一切过去未来都被照亮。   黄金权杖大概是这世上最强的空间传送法器了,梅丽娅从哈里斯口中掏出了所有的秘密,所以林雨行现在完全掌控着黄金权杖,能用它做到连故梦都做不到的事——比如,无视利维坦的禁制,在深渊之扉关闭之后,也能直接传送回到这里。   出入利维坦的老巢就跟自己家一样。   贤人深深看了黄金权杖一眼,那抹黯淡的金色刺目得想让他顷刻落泪。   王八蛋没有开玩笑,他迟早会动手的。   也许是开始,也许是诀别。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贤人追着黑暗中的身影,前往利维坦之城而去。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短小君但我就是日更了我不管我日更了 第129章 深渊狂花 龙巢 ◇   在见到王会长的仓库以前, 贤人一直以为龙族的财宝囤积癖只是小说里的设定。   在踏入利维坦之城的以后,贤人才知道——玛德!王会长才是一条两袖清风的穷光龙啊!   这些深海老泥鳅连铺在地上的砖石都是用黄金浇筑、宝石镶嵌,拍卖行上有价无市的顶级饰品被当作填路的石头, 铺陈了不知几千里长的龙巢之阶。   那是炽白流光的深海。   至于打造整座城市的材料,除了宇宙恒定数量的黄金以外,就是漂亮罕见的稀有金属, 极度挥霍地铺张出整座龙巢的格局,贤人甚至在城门口发现了用黑塔材料打造的两扇古朴沉重的奇异大门。   不知道老泥鳅们是从宇宙哪个犄角旮旯搜刮来的域外文明遗迹。   不无一处彰显着利维坦的富有、傲慢以及它们与上古诸神共渡的岁月。   神陨而龙存。   林雨行忽然发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声。   “肿么了老婆?”   贤人就听到身边人好笑地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利维坦八百年没有子嗣了。”   ——“它们用来显摆的奇珠、异宝、罕见金属、还有整个搬来的域外文明遗迹……都有极强的放射性,在沉默的时间里无声无形地扼杀了无数新生……”   龙族文明里显然没有物理科学之类的研究。   甚至连文字语言都很捉急,龙族没有自己的文化史,王没学习华夏文字学了一万年, 也只能取出王没、王有、王寻这样的名字。   贤人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难怪王没的族人会被夏渊王和秦故里骗得为人类造出骸骨长城。   在万灵之长面前,绝代武力的古龙, 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贤人忽然紧张地环住他的王八蛋:“那我们岂不是要赶紧回去?在这里待久了会不孕不育啊!”   ——   王八蛋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贤人嘀咕:“我上次明明看见你很有兴趣……”   “贺老暗算我的茶水么?”那人一脸淡定,“我只是在分析生子呪的配方,我不允许这世上有我不知道的秘术。”   “可你喝了!”   毫无所谓的声音:“那又如何?”   “你不怕出问题吗?”   “浅尝罢了。”无所谓的语气随着眼底的笑意逐渐戏谑起来,林雨行弯着嘴角,漂亮的脸蛋近距离停在贤人面前,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已经掌握它的原理了, 喝多少都没关系, 除非贤人想试试我的……”   他忽然凑近, 柔软的声音从冰凉的唇瓣里吐出来,在贤人耳边极轻极细地说了三个字。   贤人:?   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贤人久经百战的脸皮噔地一下红了。   只觉一股热流顺着血液涌进大脑, 发出澎湃震荡的声音, 贤人用了巨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你没开玩笑?”   “贤人说了什么都会陪我的。”   陪我生, 陪我死, 陪我疯狂地活在名为「人」的躯壳里。   贤人路都不会走了,满脑子都是王八蛋在他耳边说的那三个字。   直到进入中央宫殿,利维坦半个族谱簇拥着新生回家的小崽子来迎接他们两人的时候,贤人还如坠云中。   除了皇室七位竞选人里的海薇娜本身是利维坦的儿媳,其他六位王子公主都被安排在龙巢外围,根本没有踏入中央宫的资格,更别说梅丽娅这样的东洋小国非直系公主,原本进入主城的身份都不够。   可她现在凭着小可爱「最喜欢的姊姊」的身份,被利维坦们当做无上贵宾一样接待在中央宫里。   而林雨行与贤人的到来,让这些老泥鳅都激动得快要把持不住他们的人形态了。   小可爱已经入了族谱,获得利维坦的继承者之名——露拉贝尔克丽丝西亚勒法安德莉娜凯特帕芙拉……   恨不得把所有赞美与疼爱都安排在这位等了八百年才等到的新生后代身上。   事实上利维坦老巢里的远古龙蛋有几千上万个,它们没有经历过暗裔龙族被赶尽杀绝的历史,和最后落得孤家寡人的王没比起来,利维坦本该繁衍生息睥睨宇宙的。   可惜它们下的蛋都孵不出来。   长年累月堆在龙巢里,从望眼欲穿到无龙问津、再一枚枚变成冰冷化石。   古龙们一开始还舍不得,后来实在没法,不得不与人类合作,比如维多利亚三世,一整个英伦王室都是利维坦的利益共同体,许多龙蛋被委托给这位英伦女王,希望她用人类的学术知识去寻找新的孵化办法。   小公主和她的哥哥姐姐们一样,也因此得到了一枚龙蛋,她对生物学没兴趣,随手寄给了贤人当生日礼物。   本来想着也就是个观赏的化石,放在家里当个摆设,没想到真给孵出来一条小龙。   佑树整个秘密安全部都去负责伊莉雅的人生安全了,梅丽娅是自己带着小可爱叩开龙巢大门的——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怀里崽子只是轻轻地一声龙吟,龙巢深处无数幽玄禁地逐一洞开,如一场盛大的烟花爆炸,一条条远古巨龙冲天炮仗似的激射而出、争相飞来,震惊与喜悦交织在它们老泪纵横的脸上,与古神同寿的存在们亲自蹲身展怀、激动又惶恐地迎接它们的新生后代……   然后就为了后代的名字打了起来,每条老龙都坚信自己赐予的名字才是对后代最热切的祝福。   为了深渊竞选能顺利展开,而不是现在就被打成一堆废墟(事实上后代的出现让激动的老龙们早就把它们与英伦王室的合作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梅丽娅不得不建议这群利维坦定下统一和谐的意见——于是小可爱拥有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族谱两页纸都写不下的名字。   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梅丽娅被敬为贵客,林雨行和贤人自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欢迎。   一万年没露面的利维坦之王亲自向他们伸出友好的龙爪。   “你们两位就是找到了孵化方法的人类?”   “不是我们,是华夏奇术协会。”   这是林雨行早就准备好的回复。   贤人还帮他唱戏:“我们这次呢就是代表王会长前来展开友好交流的,这是我们的总指挥使林先生,你可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没关系,我理解你孤陋寡闻,总之你只要知道伊莉雅对他136败0胜你就知道……”   “呵!原来是你啊!”   老龙王冷哼一声,打断了贤人的表演——“别人我不知,你,我就知道了,维多利亚三世多次于我提过你,你是地狱回来的恶魔、是命运之轮的缔造者、是预言中注定毁灭英伦大陆的人!不但如此,还会同时毁了我们居住万年的深渊之城……”   “哦?”林雨行淡淡地看了老龙一眼,然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女王怎么年纪大了,好好的元素师不做,改行当占卜师了?”   “恕我等无礼。”老龙满脸复杂表情,“你们华夏奇术协会有恩于我族,要多少财宝都可以开口拿走,但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尤其是你!”   “感情你们这么大阵仗,不是欢迎我们,是驱赶啊!”贤人阴阳怪气,“一群老泥鳅,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怪不得断子绝孙……”   “无礼!”   他话音未落就被老龙身边的几条亲信团团围住,人形龙身崩裂而出,颇有一口把他吞进肚子的愤怒。   对付这种渺小的人类,在傲慢的利维坦看来,什么法器法术都不用,一口一个就够了。   可这边还没打起来,外头就有两个守卫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海薇娜和伊莉雅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那三个字是啥,这卷写完叫饱饱给你们写 第130章 深渊狂花 收官 ◇   海薇娜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夕之间失宠。   她的未婚夫原本是利维坦最宠爱的小儿子。   利维坦八百年没有孵化出幼崽, 所以一条又蠢又绿又丑又肥的老泥鳅也能成为祖宗们的掌上明珠,享尽天时地利,资源无穷无尽。   未婚夫在龙族无可替代的地位, 让海薇娜果断自荐成了它的人类媳妇,因此坐拥巨大靠山,在皇室的地位节节升高, 很快就成了女王面前的红人。   不然凭她的武力和智商,一辈子都干不过头顶两位大哥大姐。   到了这次深渊竞选,她对于夺冠是势在必得的——整个龙族都给她大开作弊之门,别人绞尽脑汁的破关谜题,她早就知道诀窍和路径。   等深渊竞选结束, 她就是下一任女王。   也算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委身」给一条丑龙。   却不料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利维坦突然拥有了一个孩子!   一个纯正的、高贵的、寄托了八百年希望的小崽子!   不但拥有现存龙族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外貌, 还被测定为利维坦史上最高天赋——出生不到半年就会用龙语施法的那种!   利维坦之王都被惊动了,亲自出关来为小崽子洗礼加冕。   海薇娜的丑八怪未婚夫(很多长老甚至怀疑它是龙族和章鱼杂交的产物)瞬间被祖宗们遗忘了。   甚至还把原本许诺给海薇娜的结婚聘礼全部送给了那个小崽子!当她的加冕礼!   龙族传统是十八岁加冕,即成年后分化出人形,海薇娜的老公据说在四百多岁的时候才修成人形,论资质实属下乘, 但利维坦后继无龙, 它作为最后一个子嗣, 依然承载了全龙族的希望。   海薇娜的捷径人生, 在此刻被毫不留情地摔碎在地。   老公都失宠了,她又算得上什么。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那小崽子一来就嗷嗷叫着抢走了海薇娜在中央宫的居所, 撒娇卖萌非要住在那里, 老龙们当然依她, 于是海薇娜就这么被赶了出去, 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好遇到了SABIT舰队护送伊莉雅进城,伊莉雅消息灵通的很,加上秘密安全部亲自陪同,她随口一问佑树,就知道了用鼻孔看人的妹妹的凄惨现状。   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殴随着伊莉雅的讥讽和海薇娜的暴怒在城门处掀开帷幕。   两姐妹撕成一团。   听完属下的报告,老龙王一脸困惑:“海薇娜……是哪个?”   没等下属汇报,它的心肝宝贝露拉贝尔(名字太长了后面不打了)就揪着它的胡子,用龙语撒娇:“祖爷爷!我饿了!我要吃灌汤生煎!”   老龙顿时呵斥属下:“还不快去备餐!等等,灌汤生煎是什么?”   “我在华奇协每天都吃的!可好吃了,我一顿要吃三百个,我弟弟能吃五百个!”   “什么你还有个弟弟!”“什么我们还有后代?!”“什么!弟弟!!在哪!!”   露拉贝尔这话一出,龙巢再一次沸腾起来,或许林雨行现在往里面丢个核弹这群老龙都无心追究了。   “对呀,我弟弟。”露拉贝尔用小小的翅膀比划着,“它有这么高,这么大,是我粑粑的孩子,我们的麻麻牺牲了自己才救出我们的!所以我和弟弟这辈子一定要开心快乐,才能对得起麻麻的爱。”   利维坦众:……   这个故事好像有点复杂。   它们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一群老龙激动着围着露拉贝尔,七嘴八舌打听她出生以来的一切。   因为王没的儿子成功孵化,SABIT同时面临换届,西方政坛一团乱麻,林雨行又拉拢羽上家作为华奇协的最强法系输出,王没现在羽翼丰满,完全可以主动暴露自己的暗裔身份,让宝贝闺女来与利维坦牵线合作,也是王没和林雨行的统一决策。   一切都为了未来,未来并不遥远。   他们不是被动防守的第一道阵线,而是——剑指黑暗第一团。   露拉贝尔年纪幼小,并不懂那么多大道理。   她只知道,粑粑是好人,麻麻更是好人,至于林老师——历经千险万难登顶黑塔赐予她生命的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所以她一定要成为利维坦的团宠、尽快长大学到更多的水系法术,用利维坦与生俱来的治疗能力,把林老师那副不堪重负的身体治好!   在那之前,她一切都听老师的安排就行!   她可以的!   于是露拉贝尔挥动着翅膀更卖力了,用糯米甜美的嗓音使劲儿给一群老龙们讲着她在华奇协和黑塔的见闻。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雨行和贤人已经隐去身形、潜入龙巢深处不见了。   当天下午,深渊竞选的启门大典就在龙巢举行,原本是为七位皇室竞选人准备一展身手的浩大盛典,变成了老龙们单方面的炫耀宣告——它们有了一个孩子!!   恨不得让全世界赶来深渊的冒险者们都知道——它们新生的小宝贝有多么可爱!   此行赶来的媒体记者也有不少,都是星国级的电台特约记者,全副武装来到深海,毕竟英伦王室的换届选举最后一轮,是几百年才能见到的大戏。   可现在七位竞选者……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起点处,没人采访他们。   所有媒体都赶着去瞻仰「生命学的奇迹」了。   丹尼斯怏怏地踢着脚边一颗珍珠,鼻子里喷着气:“一会你们自己跟紧一点,我今天没有心情照顾你们的安危,谁死了谁丢了,我一概不管。”   德文和同伴们站在一群炼金术师的中间,作为「大学生智囊团」受到了很好的保护,他正想表现几句,隔壁的海薇娜已经翻了个白眼过来:“大哥既然没心情,不如在这里就弃权,总好过眼看着我登基,然后活活气死吧?”   海薇娜虽然昨天仗着地理优势都被伊莉雅揍了个鼻青脸肿,但她仍然成竹在胸——七个竞选人里,只有她才知道深渊竞选的「证明」是什么。   其他六人,只知要去一处「深渊绝地」,带回「能证明勇气与力量」之物。   途中无数谜题、危机、不可名状的深渊恐怖。   只有海薇娜曾被老泥鳅们偷偷作弊,告知绝地坐标、告知她「勇气与力量之证」是维多利亚三世的曾曾祖母——伊丽莎白一世少女时代斩杀深渊恶魔的一把彩虹剑。   海姆达尔之剑。   彩虹剑随着深渊恶魔的尸体坠入海底,一直被利维坦们收藏着,如今拿出来交给王室继承人,也有承载先祖的希望之意。   但老泥鳅们狡猾地想把英伦王室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海薇娜这个傀儡儿媳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破例给她作弊。   即使已经剥夺了她原本拥有的一切宠爱,但这作弊计划从未改变,因为另外几个王室子弟都不是利维坦看中的人,特别是丹尼斯和伊莉雅,老泥鳅们发誓这俩货一旦登基,以他们的野心,第一时间就是抢劫它们龙族的宝库。   甚至很有可能直接对深海发动战争、打破漫长岁月里的虚伪和平。   即使利维坦们久居深海,也知道外面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它们看不懂的地步了。   没有一条老龙愿意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   正如海薇娜此刻,急于想证明自己、自己才是最听话最可靠王位人选。   并没有多少媒体追踪的深渊竞选正式拉开了帷幕。   伊莉雅带着SABIT秘密安全部门全体精英,以及她事先拉拢的元素导师索列姆,第一队冲进了无边恐怖的深渊深处。   丹尼斯与他的跟屁虫瑞南王子、全体贤者工会的炼金术师以及皇家奇术学院的高材生们,紧随其后。   然后是海薇娜和她绿油油的未婚夫,率领一群虾兵蟹将,不慌不忙地出发了。   最后是其他竞选人,还有全世界赶来凑热闹捞油水的冒险者们。   马修单枪匹马,也混在冒险者团队之中,存在感低得让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早就把他抛之脑后。   “啊呀,贤人,我也好想去哦。”   “你去了他们还比什么?老泥鳅的智慧设计出的机关谜题,怕是只有黑塔万分之一的程度吧。”   “说的也是……可我不想在这里干体力活。”   “那你教我,我来。”   林雨行就等着这句话呢,将故梦抛给贤人,他自己随意坐在了一座「山」头,开始指挥贤人干活。   贤人毕竟高材生,哪怕从前没有接触过的秘术,学起来也快的很。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炼金阵法就被贤人通过故梦的空间秘术编织出来,遥遥笼罩出去。   这是龙巢深处,黄金裂隙,利维坦埋藏所有财宝的独立空间。   被林雨行轻易解开坐标,没有惊动一兵一卒就轻松潜入。   数量多达百万的财宝之山,承载着来自远古岁月的辉煌,被粗暴又冷酷地堆叠在这方空间裂隙里,经历龙族一代代的经营和积累,一眼望去不见头,全是金灿灿、亮晶晶的炫目光芒。   大概是天生的傲慢和威仪,利维坦从未想过会有人类胆敢进入龙巢偷东西,所以这里几千年都没有看守,也不需要看守——它们积累的财宝里,本身就有许多防盗防窃的法器,一旦被不知情的小偷触碰撼动,就会发出激烈的警报。   林雨行并不是来偷东西的。   虽然他很想怂恿贤人去和老泥鳅们干一架,把龙巢的财宝都赢回来送他当生日礼物。   而这里数之不尽的稀有金属、远古遗产,他很遗憾它们的归宿并不是华奇协的仓库。   他如一个黑暗神祇,他将赐予它们更有价值的命运。   半日过去。   贤人仗着法力无边,多线并进,硬是在半天时间里,把百万财宝之山,都覆上了林雨行教给他的炼金阵。   “贤人辛苦了。”   林雨行亲自给他擦着额头的汗水,贤人就得寸进尺地往前蹭,想让老婆的手指在他脸上多摸几下。   林雨行直接摸上了他的脖子。   但口中所言,却不是什么甜言蜜话。   “如此一来……”那软软哑哑的声音在贤人耳边如恶魔低语,“等黑暗降临之日,这里的稀有材料、罕见金属、所有的法器能量、遗产精华,都会被炼制成骸骨之山。”   “我从来不知道炼金配方可以这样写。”贤人还在回味着林雨行教给他的那个炼金秘术,他也自诩是科班毕业了,但没有一本教材没有一个炼金大师说过,公式还能反过来写?   “我师兄和程万锦为之钻研了半辈子的……就是这个,贤者之石的配方。”林雨行轻轻说道,“其实它并非传说中的能复制一切的奇迹,而是物质最高级别的「转化」……可惜我师兄他们,只见骸骨长城,不足平生遗恨,他们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进入龙巢的机会。”   “正因为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一生……环游世界,走遍列国,也没能收集到哪怕百分之一的材料,他们才把配方留给了莱茵哈德。”   却忘了人的贪婪本质,解无常以为那是传说中的贤者之石,杀人越货,还炸毁了梦中的研究所,炸断了最后一条时空通路。   贤人听着,不由唏嘘,他记得导师芙蕾雅眉间无法散尽的忧愁,记得他说他已经斩杀解无常为她报仇时,她仍然没能释怀的哀笑。   “我当年在梦中的研究所翻到残卷、看到这段炼金术公式的时候,我就知道,师兄他们一开始的方向才是对的。”   “只是他们没有等到。”   “这个时空里能足够建起骸骨长城的材料、最庞大的资源存储地,我等到了。”   “但我仍想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那么伟大的两个人啊。”   林雨行叹了口气。   贤人想起他们初见骸骨长城时的那个黄昏。   那时的林雨行站在幽暗星域的血色残阳里,笑着说他一生的糟糕透顶,还有太多意难平。   却主动把命运的枷锁套在自己身上,一刻也不曾停下。   他说解良人程万锦多么伟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的棋盘终于下到这一步。   却明明是一个……比谁都渴望解脱的人。   “如夏渊铸长城,这里将成为抵抗黑暗的第一道防线。”   林雨行最后验收着贤人苦干半日的成果。   “就当我替龙族做了件好事吧。”   他说完又笑了:“走吧贤人,我猜竞选也该有个结果了,让我们去收官。”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131章 深渊狂花 無妄 ◇   海薇娜披头散发跌坐在一个坑里, 坑底是一头破烂的章鱼尸体。   这是竞选之路的终点,深渊绝地之底,原定埋藏海姆达尔彩虹剑的地方。   在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之后, 伊丽莎白一世带着英伦大陆的祖先们扎根西方星域,又孤身入海,持海姆达尔之剑斩杀了恐惧之主, 证明了人类术师的力量与勇气。   利维坦一族皮糙肉厚,啥也不怕,唯独无法忍受恐惧的折磨,那是一整族的深海怪物被奇术新星辐射变异后的集结体,堪比小行星的巨大身体就筑巢在龙城底下的深渊里, 虽然它也没啥攻击性,但时刻放射出的精神恐惧让龙族不胜其烦。   且不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龙族坚信是这玩意导致风水不好,影响了它们孵蛋!   伊丽莎白一世正好拥有屏蔽精神攻击的元素护盾,激战十天十夜之后,她为利维坦解决了这个烦恼,英伦王室从此拥有了伟大古龙作为结盟之邻。   皇室后代都听过这则传奇, 但没人知道恶魔遗骸的真正埋骨地——两千年间, 子孙们忙着宫斗上位, 谁也没想去大洋深处瞅一眼先祖的风华往昔。   彩虹之剑在漫长岁月里成了壁画上一抹褪色的荣耀。   这一次, 老龙们为了给海薇娜提供不需要武力就能作弊的竞选之路,勉强怀念了一下某位历史尘埃里的金发少女,出发前一刻, 全体选手被告知本次深渊试炼的比赛内容——从「深渊绝地」取回「力量与勇气的象征」。   七位竞选者, 谁先解开谜题、取回象征之物, 谁就能继承王位。   王子公主们当然不蠢, 丹尼斯带着一群智囊团,第一个就想到了悬在灰白宫殿穹顶的壁画——画中的彩虹之剑。   丹尼斯16岁就带队通关黑塔五层归来,论解谜破关,这世上他还没输过谁。   哪怕是……一路大开绿灯的海薇娜。   海薇娜提前拿到了作弊信息,轻车熟路避开重重禁忌,和绿油油的未婚夫一起率先抵达了深渊绝地,这是两千年前的激战中被一剑劈开的一道巨大海沟,沟底是不计其数的混乱空间,没有海水,也没有光线,声音在这里被空间折射成无数个角度,最后又消散于虚无,海薇娜自诩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却被这里渗人的荒凉搞得浑身发毛。   她指挥着绿油油的未婚夫去找剑,她多一秒都不想留在这里。   恐惧,黑暗,莫名的回响,渗入心脏的荒芜,穿透岁月的呼唤。   仿佛陨落于此的昔日霸主从未死去,脚底的累累尸骸随时都会攀附而起……要她的命。   她从未想过传奇故事里的恶魔,不是一头,两头,而是……千万头庞然巨物的融合之体,这里没有氧气,因此它不曾腐烂,海薇娜一脚踩下去,死寂的皮肉之下似乎还有血液在欢快流动。   她终于发现这不是海沟,而是恶魔身体上的一道被劈开的伤口——从外到里,目之所及,都是她无法想象的庞然之体。   海姆达尔之剑竟在尸体内部!   海薇娜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她不敢去想象更深的黑暗,只能祈祷着绿油油的未婚夫赶紧找到宝剑和她回家。   两千年了,强如利维坦整族上下,都不愿来此打扫修复,这哪是什么古代战场,这是古龙们避之不及的恐惧之源,还布置了重重封印和禁制在外面,好像在害怕它于仇恨中复活归来。   海薇娜在「海沟」入口等了快有一小时,未见有人归来的迹象。   派出去的虾兵蟹将都没了声息,哪怕一个求救信号都没有发回来。   海薇娜开始急了,她知道她大哥不是省油的灯,再等下去,那一个大部队杀过来,她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高傲的大海玫瑰,什么20岁领悟大苍茫术,什么水克火、在海里占尽天时地利……只有海薇娜自己知道她的美誉包装之下,不过是一个实力平平的元素师,水克火又怎样呢,她单枪匹马,丹尼斯却是众望所归,带着那么多的人,还有智囊团……   咒骂一声后,海薇娜掏出一堆护身法器,武装齐全,屏住呼吸,自己走入了那目不能视的尸体深处。   林雨行和贤人来到终点的时候,这里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场激烈的战斗了。   原来的「海沟」已在多方激斗之下,被生生打成了足有万米宽度的「海谷」,庞大的远古恶魔尸体几乎被打成两半,一眼望去,如果有光的话,贤人怀疑自己能直接看到遗骸深处的心脏。   “啊啊,多么美丽的造化啊。”   林雨行松开了贤人的手,沿着一路的战斗痕迹快步往前走去,一边拿故梦拨开重重破碎的空间乱流,一边止不住地发出赞叹。   贤人不知道一个畸形的、扭曲的、集结了深海无数丑陋的、死去两千年的心脏不再跳动的怪物尸体有什么好赞的。   王八蛋那炽热的眼神,好像这玩意比自己还帅一样!   哼!   贤人如影随形而去,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跌坐在坑里的海薇娜。   趾高气扬的大海玫瑰,在这一刻宛如丧家之犬一般,全身的法器都被抢走,几十道空间束缚类的法术捆绑着她无法离开,而她不哭也不叫,大而无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浑浊的瞳色里,不知是颓败还是绝望。   她还活着。   不知谁击败了她,但给她留了一条命。   不过她的未婚夫就没这么好运了——贤人「噫」了一声,好像看到了生物学的奇迹:“不会吧?她老公真的是章鱼和利维坦杂交出来的品种啊?”   坑底的绿章鱼尸体,和她未婚夫生前一个颜色。   不过油绿色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腐绿色,这具尸体正在被恶魔尸骸缓缓同化——成为恐惧的一部分。   林雨行抬手一剑,斩开了海薇娜身上的禁锢。   “谢谢,我……”海薇娜踉跄站起来,正想说些什么。   但林雨行没有多看她一眼,丢了两瓶恢复药剂给她,就往更深处的战场走去。   “德不配位。”贤人跟在后面唏嘘道,“但凡她有点真本事,哪怕有她人设包装里的一半呢……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王室后代,生于空中楼阁者众,那未必是她自己想要的人生。”林雨行叹道,“就像贤人,从前不也被安排好了一生么?”   说着他饶有兴致地瞅了贤人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就说着,贤人当初背着多少场相亲预约他都知道。   “我没有啊!”贤人大叫冤枉,“都是老头干的好事和我没关系啊!我一心求学,哪有空去相亲……”   “说的也是,贤人就喜欢和学弟来个双向奔赴。”   “没有!老子被你钓走之前、恋爱是啥玩意都不知道!”   “我哪有钓贤人?明明是贤人对我强取豪夺……”   贤人都要哭了。   贤人发誓回头就去把手机里的小说都删了,这王八蛋看起书来一目十行,天天玩他手机把什么都学会了,贤人闭目哀叹,幸好王八蛋不看追妻火葬场那一款,不然还不知道要学什么套路来整他呢。   不过就算那样……大概也是好的。   贤人知道王八蛋必须和他说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因为他很不舒服,他的嘴角挂着笑,脸色却是让人心疼的白,黑色的袖子遮住了所有,但贤人知道那过长的袖子里,是怎样一双攒紧又松开的……满是冷汗的手。   贤人追了上去,大手覆上林雨行的腰间——“那老子今天就要强取豪夺你!”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来到了争斗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气,混着血腥气,还有阵阵未散的硝烟。   “救……救我……”   匍匐在地上的一个,哦,半个,大概是人形的生物,正在痛苦地发出呼救声。   贤人定睛一看:“嘿,这不就是瑞南王子那个傻逼吗?”   不知什么奇术把瑞南王子轰掉了半边身体,他凭着身上某些保命法器强行活了下来,只要能及时救治……大概也能治好。   前提是,有人愿意救他的话。   林雨行当然不会救他,瑞南火国给华奇协搞的小动作不计其数,从垄断火元素材料禁止华商购买,到走私火魔兽在民间引发灾难,还去台北沿海多次纵火烧山,其中不少都是这位自作聪明的蠢王子的手笔,林雨行不趁机要他命就不错了,在他的立场看来,有的是比一个蠢王子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立场的林指挥看了贤人一眼,贤人会意,一脚就把嗷嗷哭嚎的火国王子踢到了一边去,顺便摘走了王子手上的三枚储物戒。   随便一摸,就知道里面装着数以万吨计量的至纯火元素材料——华奇协仓库里最缺的东西。   贤人献宝一样献给了老婆。   不远处,战场里的三波人马正在打成一团,此起彼伏,杀声震天,谁也顾不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火国王子。   为了一把彩虹剑,场上个个都挂了彩,贤人看到了德文,德文正在丹尼斯的智囊团里为了保护一群没什么战斗里的炼金术师而战,鲜红的血液顺着这位生而贫穷因此不想放弃一切晋升机会的年轻法师的脑门汩汩流下,一道不知何处飞来的六阶法术直奔丹尼斯的心脏而去,丹尼斯正在躲避马修砸来的圣光十字,无法顾及再多,于是那道杀伤力与法术形态呈反比的、在光华缭乱奇术爆炸的场中低调到肉眼无法辨识的攻击——直向着丹尼斯身后的贤者公会众人飞去。   而德文正挡在他们前面,即将成为直面灭顶之灾的肉盾却毫无所觉。   “这个白痴!”   贤人一看不好,赶紧一道替身呪祭出要为德文挡下那足以把他轰碎的要命一击。   六阶法术都以华美壮丽为表象,什么大苍茫术,大灰烬术……每一个都是方圆千里的范围覆盖,从声势到画面,都是撼天动地的级别。   只有导师级的人物,比如芙蕾雅,比如索列姆,比如维多利亚三世,他们的实力,才能把声势浩大的六阶法术压缩到臭鸡蛋大小,装在各种媒介物里,随身携带、或卖给他人使用。   既能避免在实战时漫长的咏唱准备,又能提前构筑出完整的法术形态,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精力去做这个东西,法师在打架时就是无敌的。   这玩意混在乱七八糟的小型法术里丢出去,它可能是一个小朋友都会丢的火球术,可能是大街游行时的民众乱丢的鸡蛋和番茄,也可能是普通枪械里射出的一颗子弹,奇术师最不屑的那种,无声无息,防不胜防,直到在混战里取人性命,人们才会震慑于那毁天灭地的威力。   毕竟谁都做不到祭出顶级防御去对付每一个迎面飞来的小型法术,就像贤人虽然自己就生产替身呪这种在拍卖行千金难求的东西,但要他用替身呪去防御每一个鸡蛋,不出三分钟他也要破产。   不防呢?如果鸡蛋里面藏着个核弹级的法术……   在认识林雨行以前,贤人确实不知道这种场合要怎么处理。   一对一,贤人从未怕过谁,因为他可以凭着顶级游侠的观察力,去判断对方下一个动作和出招,然后轻松应对。   可混战就不行了,这不是贤人缺乏混战经验的问题,是一个人无法同时处理那么多的信息的事实,除非贤人愿意往脑子里装个高科技芯片……在自己能研发芯片确保没有美星军方留下的后门之前,他显然是不愿的。   在贤人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他虚心请教了这个问题。   林雨行当时还难以启齿地躺在床上,在生日被生日了一夜这样的事让他在事后就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更不想爬起来当什么老师。   但可耻的责任感最终打败了他的倔强,林指挥将他在华奇协四百多场战役的致胜经验悉数传授给了贤人。   虽然三百多场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他确实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混战厮杀,西方奇术界并不只有芙蕾雅和索列姆两个导师角色,他在混战里对过更难缠的强敌,以及倾家荡产购买压缩臭鸡蛋来取他性命的傻比。   “到这一层,就不是判断出招了。”林雨行哑着声音指指点点,“贤人要学会实时计算空间质量,这类法术携带物的空间质量是非常大的,虽然聪明的法师会在外面加壳,但也并不难以判断,伪装过的空间质量你从这里去算……”   贤人在踹开蠢王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算眼前的混战。   果然他发现了一个臭鸡蛋,阴阳师特产的可抵一次死亡的替身符呪与装载着毁灭能量的偷袭相撞,在场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所有人都被炸了个措手不及,身上的防御道具接连破裂,德文被贤人护住了一命,马修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正在追杀丹尼斯,正好处于爆炸的中心,接近核弹的威力把他身上十几重的圣光护盾都炸碎了,肋骨炸断两根,心脏几乎被贯穿,马修狠狠吐出一口血,幸亏他自己就是大主教,两个高阶治疗丢下去,他又生龙活虎了。   马修解开破烂的斗篷,换上一身压箱底的大主教长袍,在顶级防具的加持下,他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冷笑着加入战场,在场的垃圾都会力竭而死!只有他才是永动机!   另一边,捡回一条命的德文惊魂未定,他大学还没毕业,实战经验终归太少,思想也单纯,本来以为皇家内斗,不会殃及平民——至少,为了维持尊严和礼仪,那些贵族不会打得多么鱼死网破,更不会伤害他们这群学生,不然无论是谁登基之后,都会失去年轻学子的支持,他们才是整个英伦帝国的输血根基啊……   德文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太天真了。   同时也发现了——救他一命的替身呪!啊!羽上学长来了!   可他往场外分心望去,只看到一个半死不活的瑞南王子。   以及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混战边缘,安安静静看着他们的少年。   准确地说,是半个。   他的模样比瑞南王子还惨,从手臂到大腿,半边身体像是被什么力量凭空夺走了一样,血肉伴着内脏露出淋漓的剖面,但他丝毫不显痛苦,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脸上还浮着一层奇异的、似憎恨又似嘲讽的微笑。   如果伊莉雅或者佑树在这时看他一眼,一定会惊呼于——随着解无常的死亡,仿佛一起消失在SABIT历史中的——纷繁大人。   没人知道少年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到深渊腹地的。   他仍然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运动服,几个月前的血迹都没洗掉,他无声无息站在战场边缘,然后用仅剩的一只手托着腮,缓缓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厮杀与怒吼。   伊莉雅索列姆两人左右开弓,正在和马修打成一团,而丹尼斯已经掏出他压箱底的法术准备——装载着六阶火法烈焰风暴的一打法术核弹。   这是他取得瑞南火国的支持之后,耗时两年,投入无数财钱心血,压缩制作出来的究极杀手锏。   每一个丢出去,都是至高火法的威力。   火系法术本来就以杀伤力著称,再经过现代科技的极致压缩,一旦引爆开来,怕是整个战场都要翻面。   有了前面臭鸡蛋混战教训,伊莉雅这次捕捉到了她大哥的动作,于是她一边大吼着让索列姆做防守准备、给友方包括佑树率领的精英部队在内全部换上念金装甲,一边把她从美星军方带来的尖端念金武器全部掏了出来,她也是豁了出去,论硬碰硬,她可没怕过谁。   ——就让傻比大哥在今天知道,谁才是新世界的女王!   而马修正在无差别开大,他眼里早没有什么哥哥姐姐了,他只死死盯着伊莉雅手中的彩虹剑——没错,海姆达尔之剑现在被伊莉雅夺在手中,但她仍然没能冲出贤者公会制造的炼金结界包围圈,并且作为场上唯一保持着王族风度的竞选者,她不能对平民学生们出手,于是火力只能集中在丹尼斯和马修身上,这给了马修莫大的机会。   马修杀红了眼,苦心经营多年的圣光储存一股脑被他掏了出来,他研发复活术失败,但他剥夺的无数生命仍然以能量形态被他据为己有,储存多年,已经达到一个恐怖的容积。   在场之人只见一个巨大到覆盖整个区域的白色十字缓缓升起,悬于空中,凝聚了马修全身的法力与仇恨,慈悲的大主教终于抛却了所有虚伪的善意。   众人连手中的防御和攻击都停滞了片刻,他们听到那圣光十字中竟还有隐隐的福音颂歌。   却谁都知道,这玩意砸下,除了马修自己,所有人都要去见上帝。   “阿门!”   马修自己也唱起了颂歌,癫狂又狰狞的笑容从他嘴角不断扭曲不断溢出。   他要欢送所有人归西。   实力最强悍的三个皇室后代终于下血本来分胜负了。   只剩半个身体的纷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如果不是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他足以代表一个天真无邪的乐子人。   只是,他眼中滴血的恨意,无论如何都掩不住。   “纷繁呀。”   林雨行站在暗处,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他一声。   “他们的先祖杀了你的肉身,后代们正在你的坟头跳舞,啧,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现在的心里感受?”   “……”   纷繁脸上的微笑挂不住了,他恶狠狠回头:“大骗子你能不能闭嘴?!”   “好的。”林雨行摇了摇手指,“那么,你自己想办法战胜彩虹剑哦。”   “别以为老子不行!”   “彩虹剑是从肉身到灵魂都克制你的东西,你和那把剑一起从古代梦境中诞生,那是唯一能斩杀你的存在。”林雨行舒舒服服地往贤人怀里一靠、往地上一坐,“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所以嘛,我不会去救你的,除非你给我当500年的狗。”   “你……可恶!”纷繁气坏了,他还以为林雨行已经忘了太阳尖顶的约定。   那人笑眯眯:“想求我的话,只有现在一个机会哦。”   少年磨着牙,不甘不愿:“求你。”   这两人一来一回,林雨行轻描淡写地训狗,只有贤人莫名其妙——“不是,老婆,你们在说啥?这货怎么来了?他啥时候出现的啊?他一路跟着我们?不、他不是在太阳尖顶嗝屁了吗?(纷繁愤怒:你才嗝屁大蚯蚓!)”   “不。”林雨行说,“是我一路跟着他。”   凉薄的双唇在黑暗中如神启般缓缓开口,说着那个敛去所有笑意的古神之名。   ——“去吧,纷繁梦魇無妄大人,去终结你一切悲剧的源头吧。”   雪色的弧光在黑暗中划过。   林雨行将故梦抛给了少年。   少年拖着半副残躯,提剑飞入战场,那速度快到空中只剩一个白色的残影。   贤人在这一刻,才从林雨行的口中知道——伊丽莎白一世于2000年前斩杀的深渊恶魔,是纷繁从梦境来到人间、离开夏渊王朝西渡之后的、第一个躯壳。   死于一把同样从梦境里诞生的古代遗物——海姆达尔彩虹剑。   王室的后代们为了彩虹剑正在打得头破血流。   而纷繁,他要杀光这群人,给自己报仇。   “哦豁,原来全在你的算计里啊老婆。”贤人不老实的手贴在林雨行的腰间,“哈,这下有热闹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吭哧吭哧爬上来更新;   感谢在2022-05-15 02:29:18-2022-07-11 00: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猫滚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七 41瓶;流玉 13瓶;天殇花舞、贤林今天结婚了吗、111、许敛棠 10瓶;太闲居士、谈木 5瓶;世之奇士 4瓶;今天能扫到好文吗、三画夜雨 3瓶;居居、贫穷的类人猿、叶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深渊狂花 谢幕 ◇   “轰!”   马修把圣光十字重重砸下的刹那, 刺目的光芒将乌黑的深渊都照亮了片刻,一望无际恶魔尸骸在圣光的洗涤下竟然焕发出灼灼生机,腐败的尸块重新变得鲜红剔透, 豁大的伤口纷纷愈合,断裂的血管飞快连接,仿佛下一秒, 蜿蜒的血液就会重新奔腾,如无数头跨越时光归来的马驹。   可见马修储存的生命能量,早已胜过了解无常「复活」无间观音所用的那些。   在深渊盘踞了千年万里的恶魔尸骸都能在圣光的再生效果之下焕发生机,不得不承认马修为了研发复活术所付诸的一生努力。   可惜他终究没有研发成功,否则今日的战局怕是另一个结果了。   瑞南王子被铺天盖地的圣光法术影响, 全身重伤也得到了治愈,可他刚刚反应过来、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 圣光就……爆炸了。   他周围的光,和浸入他身体里的、温柔又治愈的、还在被他贪婪汲取的光。   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那一刻的颠覆与残忍。   所谓的再生痊愈,只是光元素自带的效果,而圣光十字本身是马修压缩了极高浓度的光元素结合掏空了库存的生命能量之后,爆发出来的……已经超越了六阶法术的杀招。   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它砸下的空间。   而是被圣光笼罩的……整个恶魔尸骸!和在万里「海谷」中斗殴的所有人!   圣光是和「海谷」一起爆炸的, 光之所及, 山崩海裂, 空间坍塌, 血肉粉碎,恶魔尸体先是被激活生机,再是被圣光激发它内部从远古积累至今的能量——就好像在沼气池里丢入爆弹, 马修这一招的输出范围和杀伤力因此得到指数级放大。   大主教毕竟是大主教。   谁能想到他还有这步棋!这步!从踏入深渊开始他就算计好的无敌之棋!   这一刻, 马修简直认为自己就是上帝。   “去死吧!都去死!去主的面前忏悔你们的罪恶吧!哈哈哈让你们看不起我……”   在惨叫、咒骂与接连不绝的爆炸声中, 马修狂笑着, 眼泪都笑出来了,背也不驼了,脚也不跛了,他高举双手承受着只对他一个人没有杀伤力的圣光洗礼,那形象真如天主降世。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练成了光元素之躯,他就是光,光就是他。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更伟大更崇高的存在?   马修狂笑着又狂哭起来。   “再亮一点,再多一点,主啊!把我的光也拿走吧!”   “拿走!全部拿走……全部……”   来不及逃跑的瑞南王子直接就被圣光爆炸时的冲击力掀到空中,救命都没有喊出口,就在身体内外的光元素爆炸里碎成了一团血雨,在气浪中蒸发了个干净。   丹尼斯带来的诸多部下,还有半个贤者公会,也都死在了这场光的盛宴里。   剩下幸存的半个团,是年轻的炼金学徒们和皇家奇术学院的高材生们,以德文为首,小沃克等一群贵族公子哥为主,这位英伦壁炉网络总裁的独子对危险的感知比德文要敏锐的多,大概是天生惜命的缘故,又或者是他更想回家去看莫娜妹妹,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呆着了,反正他们的实力在这种顶级争斗中,最多锦上添花。   丹尼斯王子那么厉害,少他一个也不会怎样。   小沃克第一个带头,拖着德文和兄弟们转身就跑。   不过他带来的飞行器速度也就那样,深渊绝地重重禁制,传送门什么的根本开不起来,他只能借助飞行器和加速道具尽快离开这里、去到外围能开传送的地方。   世面也见过了,架也打过了,期末论文写什么也想好了,至于胜负,他其实不在乎谁能带走彩虹剑,丹尼斯能登基固然好,换成别的那几个公主王子,也没什么所谓,反正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他家的壁炉网络生意总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小沃克甩着一头金发,一边远离战场一边让兄弟们掏出身上所有能加速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我有一种预感,我必须回去,我要见我的莫娜妹妹,我……我怕再晚一秒我就见不到她了!”   众人不明所以,但都听话照做。   德文是唯一不听话的,他家里没有金矿,他还想拼命出头赚表现,万一……万一丹尼斯赢了呢!他就是从龙之功!他就前途无限啊!   热血上头的德文被贤人救下,一腔冲劲仍未冷去,看到马修开大,他心想丹尼斯王子一定有对策,这不就一个、范围稍大的法术攻击吗?多来点法术防御、法术减伤,不就能挡住吗?他们还有炼金术师的伤害转移结界呢!   德文不像小沃那些贵族们从小就与教廷有接触、感受过光元素亲和外表之下的恐怖,他执意恋战,是被小沃克揪着头发拖上飞行器的。   “再快点!再快点!方向盘给我!”   小沃克甚至把所有超出负重的东西都丢了,只想让飞行器跑得再快点,以他的目测,那圣光十字再过不到两秒就会落地,他必须在那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赶紧开传送回去!   “你们谁会空间跃迁!我们这样速度不够啊!跑不出去!”   一个炼金学徒也喊了起来,“必须跑出恶魔遗骸的辐射影响,我们才能开传送。”   这里并没有人学过空间跃迁。   即使小沃克掏出来的已经是市面上最昂贵的、他能极限开动的飞行器了。   就在圣光十字还有1秒落地,众人闭目绝望之时。   一艘苍银色涂料的SABIT官方军舰从他们身边驶过。   舱门打开,狂风过境,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连人带飞行器就被抓进了军舰里。   “什么!你、你们是SABIT?”   “这不是伊莉雅的人吗,抓我们干嘛?我们没犯法啊!”   “等一下,好像是在救我们啊……”   “我好晕!呕——”   佑树没顾得上这群小鬼的嚷嚷,在圣光十字落地前0.1秒的瞬间,他拍下驾驶舱里的空间跃迁按钮,银色军舰顶着深渊禁忌,投入所有燃料,念金科技在这一刻迸发出超越文明的灿烂火花,军舰拖着长长的尾焰跳跃过无数空间断层,在毁天灭地的爆炸之中如飞鱼出海,跃向了大雨刚刚平息的海面。   林雨行遥遥望着那漂亮的军舰尾焰。   “他来得及吗?”贤人问。   “是佑树的话,可以相信他。”林雨行仍然站深渊战场边缘,平静地注视着圣光落下,一些历史从此改变,一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存在从此……谢幕。   贤人不惜血本地、把库存的替身呪都祭了出来,一张张坚硬的纸符如盾牌一样凭空而立,挡在两人面前,他还好,他就怕王八蛋受到什么伤害,即使他相信以这人的水平构筑的空间防御之牢固……再来十个马修恐怕也炸不到他。   但故梦毕竟不在手上,王八蛋徒手织阵,也是自信。   他安排佑树极限救人,可他自己不走,他一定要在这里见证历史——在纷繁入场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拉扯空间注入法力了。   贤人或许能明白他在想什么,或许不能,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太阳尖顶的崩溃。   圣光炸开的那一刻,贤人现出神明本相,张开双臂用身体把林雨行紧紧地护在怀里。   耳边不绝的轰隆声响不知持续了多久,他们两个在破碎的空间里一直下坠,替身符咒一张接一张地断裂,飞窜的光元素携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紧紧包裹着他们所在的空间,汹涌的气浪挟持着这一方狭小的庇护间隙,两人被晃荡得宛如命运无依的小舟,好在林雨行编织的防御空间够稳固,加上贤人一身浑厚的法力灌注,两人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飘摇多时,终于落地,贤人却还抱着他不肯放手。   林雨行低低地叹气:“贤人,你弄疼我了……”   贤人亲了亲他的侧脸,然后放开了他,回头望去,远古恶魔的庞大身躯已经被马修全部炸碎,狂乱的能量风暴正在平息,风暴正中,是丹尼斯狼狈之极的尸体。   轻敌。   大概是这位傲慢的王子至死都不肯为之瞑目的两个字。   他的队友,护卫,半个贤者公会的炼金高手,全部在爆炸中心变成了齑粉。   他们有的是骨子里的忠诚,有的是受限于对皇家发过的誓言,更多的是……不敢跑。   小沃克带了一半人跑路之后,丹尼斯气得大骂,闻所未闻的粗俗词汇从这位皇家贵族嘴里喷射而出,剩下一半人本来还在脚底抹油,被他一骂,惶惶然再不敢动作。   “一群叛徒!懦夫!老子登基之后第一个处死他们!操!”   战战兢兢的众人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的王子,不就一个圣光十字吗?王子大人一定……嗯,但愿……最好他妈的有办法!   即使他们的见识比德文广阔多了,但是丹尼斯确实认为那不过就是一个六阶圣光法术,卖相好看罢了,论威力和范围,只配给他的烈焰风暴提鞋。   马修是所有兄弟姐妹里,丹尼斯最看不起的人。   凭着一个装腔作势的复活术大饼,轻易得到了女王的栽培,丹尼斯从小就讨厌他,长大后更加厌恶。   一个又老又丑,只会在修女的乃子上研究复活术的败类,有什么资格和他世界第一火法相提并论?有什么资格比他更受到女王的青睐?   嫉妒与恨意在多年时光里成为这位骄傲王子的铠甲与尖刺。   他从未正视过马修的实力与狡猾。   所以当他掏出所有法术压缩核弹想在爆炸中心教马修做人时,他只获得了马修如上帝垂怜的——一瞥。   丹尼斯其实在那一刻就已经被圣光裹挟,炸爆米花一样轻飘飘地炸碎了,全身的护体法器、高科技装甲,没有一个拯救一代王子的高贵生命。   在死亡带走一切的瞬间,他忽然走马灯一样想起——原来这一生,不是他看不起马修,是马修看不起他啊。   16岁组建黑塔远征队,他故意去邀请马修同行,又故意在出发前就抛下马修,看着他躲在十字雕像的阴影里,怒不敢声。   17岁他远征归来,风光无限,趁机抢走了马修的初恋——马修最喜欢的一个修女,瓜子脸,大眼睛,常常在修道院的屋顶捧着经文诵读,声音轻灵如夏夜的百合花,马修真心喜欢她,所以丹尼斯一定要抢走她,可堂堂大王子又怎会施舍感情给一个贫民。   很快丹尼斯就把人玩了又抛弃,抛进斗兽场的那种抛弃,然后他就看到马修跌跌撞撞跑进一群魔兽恶怪之中,哭着抱起早已凉透的女孩尸体,丹尼斯听到弟弟嘴里语无伦次的啜泣,什么誓言,什么抱歉,什么我一定要研发复活术救回你……丹尼斯当时是无比报复的快意。   18岁,马修向女王申请了第一笔研发复活术的资金,而他的顶头老师——当今教皇,正在给丹尼斯准备成人礼,大王子盛世隆重的成人典礼上,马修缩在一角,像个可怜的鼻涕精。   19岁,丹尼斯成功构筑烈焰风暴,成为世上最年轻的六阶火法,而马修,跪在修道院的墓地里,也不知在为谁哭泣……   20岁……30岁……40岁……   丹尼斯也不知道自己嫉恨马修的时间长达多少年,在他想清楚之前,迎接他的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以及再无悲喜的死亡。   贤人之所以还能见到丹尼斯完整的尸体,是马修在尘埃落定后,又炫技一样用高阶再生术把丹尼斯的尸体拼了回来。   拼回他死前那不甘心的模样。   马修泄愤似的,踩着尸体狂笑起来,他赢了,他终于赢了。   不可一世的大哥,终于死在了他的手里。   “莲娜,我为你报仇了……报仇了……终于……”   仿佛被掏空了所有生命,马修自己也和那些死于他手上的实验者一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被透支的时光如流水一样离开了他的身体,他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身边是仍在飘洒的无数陪葬者的血雨。   然后一柄美丽的彩虹剑贯穿了马修的心脏。   灰头土脸的伊莉雅从虚无中现身出来,索列姆站在她身后。   马修连挣扎都没有,耗尽力气似的,缓缓倒在了丹尼斯的尸体之上。   一代大主教,曾经随便一抬手就有一打高阶治疗术,只要人没死透,什么都能救回来。   万丈荣光是他的冠冕,神爱世人是他的信仰,大主教权杖挥斥英伦之巅的风雨方遒,可是他死的时候,却只剩一张鼻涕横流的老人面孔。   “恭喜殿下。”索列姆眉开眼笑,“这下,再无人能挡您的称王之路了,万望您登基之后,一定要把芙蕾雅驱逐出境,太可恶了,还有您从SABIT带来的精英部队,说什么誓死捍卫您的荣耀,可耻!危急关头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只有我忠诚地保护了您,请您……”   他话音未落,忽然皱眉:“怎么还有两个人没死!”   林雨行正在被贤人扶着,从另一端同样灰尘滚滚的空间残垣里走出来,不过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远没有伊莉雅那般死里逃生的狼狈。   贤人更过分,贤人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哼着小曲,一道道神明纹相尚未隐去,就这么招摇过市地出现了,好像他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参加什么猛男肌肉秀的综艺一样。   “你们……”   看到多年宿敌在这种时刻出现,伊莉雅心里还没来得及咯噔一下,就听到虚无中不知哪个空间断层里响起一声少年的怒吼——   “大骗子!你骗我!!你就是想害死我!靠!!”   只剩1 4个身体的少年持着故梦,用世上无人有幸见过的古老剑术,无差别攻向了在场所有人。   “去死!都去死!你们都骗本座!都给本座去死啊啊啊——”   其实挺好笑的,纷繁的腹部以下都在刚才那场爆炸里遭了殃,他现在只剩一个脑袋,一个胳膊,挥舞着故梦,挪腾飞越全靠他作为画梦师祖宗的空间跃迁之术,但因为只剩那么点身体了,这身体又不是他自己的,他有没有痛觉不知道,林雨行只知道本来无比潇洒的空间跃迁,被纷繁现在舞出来,就跟……蹦蹦跳跳的小白兔一样。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纷繁大怒,第一剑就朝林雨行砍去。   只要砍死这个王八蛋,他再也不用遵守什么当狗的约定了!   “原来是友方。”   索列姆捂着心口,他身为伊莉雅的心腹当然认识华奇协原指挥使,更认识这位……不知为何现在这么惨……当年在解无常身边时,绝对堪称杀人机器的恐怖少年。   还好是友方!   索列姆的实力在从前就不敢触霉头,现在纷繁处于暴怒之中,火力全开,索列姆更不敢硬碰了,但伊莉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看纷繁是帮他们的,心中赞叹着同样出身官方,纷繁大人比长岛佑树真是靠谱一百倍。   “我来助你!”   伊莉雅大叱一声,提起彩虹剑就向林雨行刺去。   “林先生,你就是我称王之路最后一块垫脚石!”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卷 完。   还有最后一卷,没几章了。   提前说:HE甜甜结局;   因为后面剧情很紧,还有刀,作话会吵到你们的看文体验,所以完结前没有作话了。   我保证结局甜甜。   会(尽力)日更到完结的。   卷十 出云荡海 ◇ 第133章 出云荡海 大势 ◇   华夏奇术协会台北分部, 会长办公室。   王没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放着十年前林雨行呈交的那封辞职信。   字迹和那家伙的脸一样漂亮,但笔锋转折, 虚浮飘散,工工整整的辞职信被写得像一封绝笔遗书。   王没身后的书柜里还垒着那家伙曾经执笔的上千份作战计划书,每一封都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断不会像如今的……每一行字都在挣扎,每一个句点都圈着不甘,每一次关于「我」的自述最终只落得一声叹息。   握笔之人几乎失去求生意志。   王没知道他东渡归来之后,重伤缠身,日日熏酒以慰, 脸上仍然挂着客气疏离的微笑,但那笑容破碎得让人心悸。   龙族皮糙肉厚, 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王没只能一边嘲讽着人类脆弱的肉身,一边催促李云香研发药物尽快去把华奇协的大宝贝治好——在大宝贝被痛苦折磨到崩溃之前。   大宝贝执意要走。   王没仍然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冷冰冰的阳光笼罩着办公桌,纤尘漂浮在纸张的潮气和霉味里, 他盖下了印章, 同意了那人的辞职请求。   “此后生死不计?”   “此后生死不计。”   “云香一直在想办法, 微生, 你要不再等等……”   “不用了。”那人吃力地说,“我自己有数。”   “疯子。”   这是王没十年前对他的评价,十年后再翻出这封辞职信, 他仍是这个评价。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推门而入的, 是刚刚出差回来的谢君绝。   作为协会里最年轻的外交使, 谢君绝常年在东西方星域往返奔波, 时逢英伦竞选,他和梅丽娅、露拉贝尔一起同行,不过他在神来就下了飞船,改由各个星国之间的传送门进行快速旅行。   他这次的任务是去东西方各个星国与当地的奇术协会进行谈判,趁着SABIT当局大乱,尽可能地、让那些被迫上岸的奇术师脱离当局的掣肘,重获自由新生,然后说服他们与华奇协同盟,组成团结一致的人类战线。   “你们可以从此摘下狗链,做回自己,做回「人」,为之奋斗的只有你们自己的理想,再非当局强加的任何指令。”   这样的话,谢君绝动用言灵师的血统,确实可以轻易说服别人答应,立下字据或者誓言。   在时局动荡,人心浮躁的现在,更加容易成功。   再加上华奇协现在拥有完善的手术流程,李云香率领医务组通宵达旦奋斗半年制造出来的痛觉屏蔽药物已经有了足够储备,可以让体内被种植了SABIT意志芯片的人通过拔除手术得到批量级的解脱。   但王没让谢君绝不要透露这一点,更不要动用言灵术,他说利诱回来的一样是傀儡,和他们受控于当局又有什么区别。   王没只要那些真正渴望站起来的人们。   林雨行的原话是“一旦黑暗未来开启,战争最需要的就是物资和人力,以及心甘情愿投身于这一场浩大战役的灵魂,会长,你明白我的意思。”   王没说这是林指挥的吩咐,谢君绝虽然没有关于林指挥的记忆,但他深表认同。   其实什么都还没发生,包括华奇协本部高层,都才刚刚知道黑暗未来是什么——在王没上个月开了一次大会后,被林雨行当年消去记忆割断关系的这些故人,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接受了他们曾经拥有一个举世无双的总指挥的事实。   西方政坛,SABIT当局,整个奇术界,随着解无常的死、哈里斯的「失踪」、西奥多的失控,现在都是一团乱麻,正是收编各方势力的好时机。   不用林雨行说,王没都知道迎战黑暗未来的人类战线,必须狠狠拧成铁板一块。   比如梅丽娅亲自回了一趟泰拉国,泰拉国是盛产各种稀缺药材的宝地,灵媒师在当地拥有堪比王权的社会地位,梅丽娅以暴力手段镇压了一堆老顽固之后,带回了泰拉王室和瓦拉里洛灵媒世家的联名协作书,从此为华奇协出人出力、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补给。   而谢君绝这次带回来的,是比王没预想中还要多一倍的同盟书。   “我跑了72个星国,和561个奇术协会谈判,其中398个奇术协会总共42万奇术师,同意与我们同盟,这是协作书。”   “不过这些大多是东方战线,西方目前仍以英美为首,官方不点头,下面的会长是不可能加入同盟的。”   谢君绝第一次执行如此高强度的任务,这一个月里,平均每天要跑两个星国传送门、和19个协会会长坐上谈判桌,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全靠营养药物维系,年仅26岁的外交使,已经被星国传送门里的粗粝风霜打磨出了坚毅又分明的棱角,他在办公桌前,脊背笔挺,不卑不吭,一条一理汇报工作,那气魄如松如旗,简直就是霍灵山和朱颜在年轻时站在这里。   王没忽然想起,林雨行离职那年,谢君绝也才15岁,还是个爱打游戏爱看恐怖漫画的叛逆小孩。   十年过去,那家伙虽然不在了,但教给谢君绝的立世之道、为人之道、以及那颗纯净无瑕的本心,一直在,一直没变。   “还有一百多个东洋奇术协会,仍在鼓吹当局的统治,对西方忠心耿耿,你不让我用言灵术,那就只能先放着他们了。”   “有些人跪久了,就站不起来了。”王没一边整理同盟书,一边让谢君绝先去休息。   “咦?神来国怎么回事?”王没翻到神来奇术协会的两份同盟书,“怎么只有鹤井家和羽上家?别的都被狗化了吗?那么大一个阴阳寮呢?”   王没这时候抬头,才发现青年还没走。   “他们都被浮游龙野召集去神罗市开会了。”谢君绝说,“据我所知,浮游龙野把徐豌豆任命为神来奇术协会会长,还帮他拿到了解无常和无间观音的的遗产,现在风头正盛,所以一时倒戈的只有鹤井和羽上,羽上就不说了,鹤井家是因为鹤井十三那么高的年事,还要被派去镇压降灵火山当苦力,引发族内巨大不满,我刚下飞船,鹤井家就主动找我要同盟了。”   “行,我知道了。”王没拿起电话,打给了李云香,让医务组尽快准备同盟伙伴的芯片拔除手术。   电话打完,谢君绝还没走。   王没瞪着青年布满血丝的眼底:“我这里可没有加班费。”   谢君绝安静了一会,才说:“会长你说我出差回来就给我讲恩师的事,他……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还不要我们记得他?”   王没翻开文件的动作一停,“他啊……”迟疑了一会,然后把那封陈旧的辞职信从抽屉里取出,递到了谢君绝的面前。   “如果你想好好谢谢你恩师的话,你去筹办一下他的婚礼吧。”   谢君绝刚拿过信封还没打开,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会长脸上此刻的表情,一半是厌恶,一半是高兴。   他从没见过会长这么古怪又丰富的脸色。   会长说:“你没听错,臭小子要回来结婚了,对象是个男人,他千好万好,唯有这一点,你千万别跟他学坏了!君绝,你去仓库把《男德》全套搬出来,我要亲自出考题!想娶我们的林指挥哪有那么容易!哼……他们两个最好能活着回来,唉!怎么就搞在一起了!唉!!”   被期盼能活着回来的疯子本人此刻正在直面迎上纷繁和伊莉雅的连手重击。   彩虹剑的威力,那么大一个深渊恶魔都能砍死,何况区区人类,伊莉雅已经听到了利刃削断骨头的声音,但她过去与林雨行交锋数百次,又心知肚明这家伙擅于诡计,绝对不会轻易被她击中——   果然,被她一剑劈开的人散作漫天流影,只剩下一句戏谑嘲讽回荡在空气里——   “公主殿下,这你就过分了,亏我千里迢迢去找芙蕾雅一起支持你竞选,你却要与我刀剑相向?”   伊莉雅气得拔枪乱射,念属性子弹不要本钱一样,突突突,飞溅满场。   场上只有贤人和索列姆在远处交战甚酣,伊莉雅突了个寂寞。   两个顶级元素师打起来也是天崩地裂,其实索列姆并不想跟贤人打,论实力,索列姆在SABIT的资助下,其实胜过芙蕾雅一头,贤人只是芙蕾雅元素学派的学生,索列姆本来可以轻易压制一个晚辈……前提是,普通的晚辈。   贤人早就把百花弓术、万华幻术、和阴阳术以及元素学派全部融为了一体,在林雨行将近一年的(负距离)贴身指导下,实力有了指数级的飞进。   从皇家奇术学院毕业的时候,贤人确实打不过索列姆,看到他,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前辈大师。   而现在,短短几年过去,贤人已经可以大声嘲他——“别跑啊!孙子!让爷爷看看你的实力!”   在开打之前,贤人已经答应了王八蛋一定会把索列姆击败。   一是为了给芙蕾雅报仇,二是索列姆成名已久,积累的材料库存恐怕比瑞南火国还多,这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大元素师,贤人正愁王八蛋过生日的礼物不够他送呢。   嘿嘿,只好不客气了。   贤人一手法杖一手呪牌,光着膀子,甩着银发,直接以神明本相和索列姆激战,两道身影上天入地,火力全开,一时难分胜负。   他并不担心王八蛋那边的状况,虽然一对二,但一个是手下败将,一个是弱智古神,打架的时长只在于王八蛋想玩他们多久,而不是他能招架多久。   唯一担心的大概只有王八蛋的身体状况。   贤人深知这家伙疯起来根本拉不回来,贤人只能尽快结束和索列姆的单挑,赶过去帮忙。   两人打得飞起,伊莉雅也是头痛,索列姆这个老不死,不来帮她找仇人的坐标,和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好打。   纷繁也在找林雨行。   这处深渊绝地,利维坦共同设立的远古禁制仍然起效,马修拿命开大都没打破,那家伙不可能开个什么传送门逃跑,而且他那副身体……纷繁当然知道林雨行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能在这个重重禁制的地方操纵空间已经是很勉强的事了。   而且故梦都给了纷繁。   纷繁无法理解林雨行的脑子在想什么。   给敌人递刀?这是什么自信?他以为手无寸铁还能赢?   他就那么想死吗?   那他又躲起来做什么?   纷繁想不通,理论上,作为纷繁梦魇本尊,整个画梦师流派的祖宗,在奇术新星降临之前他的空间造诣就远超过人类了,哪怕后世科技奇术竞相发展,纷繁也仍有足够笑傲世间的资本。   毕竟时至今日,SABIT官方排榜第一职业仍是画梦师。   能操纵空间的最强职业。   所以在他眼中,人类都是蚂蚁,大一点的,就是蚯蚓,再大一点的,就是垃圾无无他们。   纷繁觉得林雨行能被自己喊一声大骗子已经是抬举他了。   在清醒的时候,纷繁自诩可以轻松击败大骗子,只要大骗子不搞阴谋诡计,他根本不需要伊莉雅帮忙,什么SABIT历代最强之将,在纷繁眼里,也是蚂蚁。   可现在纷繁并不清醒。   他烦死了他这个身体,几乎只剩一个头的身体,除了挥动故梦,他只能把头当球一样蹦蹦跳跳飞来滚去,他觉得自己超绝的智商都打了折扣。   如果现场还有一个纯粹的身体,他会毫不犹豫抛弃脑袋,转而夺舍。   可惜在这里,不是被炸碎了的血肉,就是马修、丹尼斯这种被单一元素腌入味的,这样的身体对纷繁而言是无法立刻使用的,他是纯粹的神明意志,只有同样纯粹的容器才能装得下他,如果他进驻了马修和丹尼斯的尸体,他要花更长时间去洗掉那些元素才能把身体变成自己的。   还不如一个没有奇术的普通人,比如白鸦,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体脆弱了点,但他长得好看呀!   纷繁现在已经不在乎长得好不好看了,为了摆脱这坨烂肉,哪怕是头驴他都可以夺舍,可现场没有奇术的普通人……都被佑树一艘军舰全部送走了。   可恶!一定是大骗子的计策!   纷繁气死了,他总不能夺舍伊莉雅吧?   索列姆、贤人、大骗子都是奇术师,伊莉雅本身倒是没什么奇术天赋,全靠一身狂傲体术,以及以念金为主打的高科技武装作战。   为了打败大骗子……夺舍伊莉雅,好像也不是不行?   纷繁心想,这个未来女王他是肯定要宰了的,伊丽莎白一世的所有后代,都与他杀身之仇不共戴天。   大骗子,他也要宰了,可恨,大骗子比解虚怀和伊丽莎白都可恨!解虚怀只是封印他的本体,伊丽莎白只是斩掉他第一个肉身,而大骗子却想让他当500年的狗!   他一个古神!和天地同生的存在!怎么能给人类当狗!   垃圾无无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都来不及,他怎么会沦落到当狗!这是一个古神的待遇吗!   虽然50年或者500年对他永恒的生命而言都是弹指一挥间……   好不甘心啊!   纷繁不由反省,他究竟是怎么被一个人类吃的死死的还反悔不了?   因为古神自己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本身就是神谕,林雨行可以随时反悔变卦,纷繁不行,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神格。   他毁掉神谕,他的神格也会破碎。   唯一不用履行约定的方法,就是把姓林的宰了。   那人死了,约定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纷繁扒开所有空间都没找到林雨行,于是心里的计划更加坚定。   他和伊莉雅又没什么约定,反水就反水,背刺就背刺,盟友?那只是人类的笑话。   于是,像一只大头苍蝇一样满场乱飞的纷繁停了下来,他决定了!就夺舍伊莉雅,拿到一个战斗力超强的纯粹容器,恢复他全盛时期的能力!他就能宰了大骗子!   伊莉雅还在找人,黑科技雷达、生命探测仪、空间质量计算器、奇术能量检测机……上市的、还没上市的、甚至军方还在研发的半成品仪器,都被她摆了出来,她就不信以SABIT和美利星国合作的最新科研技术,还找不出一个躲在空间折叠里的奇术师!   然后手中一个机器就报警了。   “有了!”   伊莉雅喜形于色,发动飞行器,握紧彩虹剑,对着信号指向刚要飞驰而去,就见纷繁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半身体忽然回身一剑,她也是身经百战,凭着本能就把彩虹剑横在身前一挡!   纷繁持故梦,犹如虎添翼,即使他的残破身体,那一剑也凝聚了十成十的威力。   深渊禁制都在他这一击之下噼里啪啦破裂,时空规则在他这里,早已不是两点间距离最短,而是——空间的跃迁与碰撞。   伊莉雅掏出任何防御装置都来不及,只能凭着随身携带的念金科技装备自动检测危险、自动防御。   无声的巨响在这一击之中绽放又湮灭。   两把剑的交锋,论声势,可能远远不如马修圣光十字的浩大,但论威力,或许远在那之上。   一把是和纷繁同根同生,来自正空间与负时间的能量精粹。   一把是解虚怀为了封印纷繁梦魇,亲手打造的时空武器,但解虚怀晚年被虚空侵蚀残废,无力出海,解无常弑父之后,也不知道故梦的真正威力,只当做父亲的拐杖,和他的尸体埋在了一起。   直到林雨行接过画梦师的衣钵,才真正继承故梦。   这两把剑,彼此相斥又相吸。   “人不需要神的统治。”   虚怀先生的遗志仍在剑上,故梦与彩虹的时空能量相撞爆发之时,纷繁忽然惊觉——原来,大骗子因此才把故梦丢给他!   他想撤退,为时已晚。   身处爆炸中心的纷繁,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第一个受到了冲击,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在冲击中变成虚无,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而伊莉雅得益于一身造价高昂的自动防御,加上念元素本身就能抵消相当可观的空间伤害,以及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早已超越了古人智慧的天花板……伊莉雅活了下来。   念金科技无法阻挡的物理伤害仍然让她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但她至少活了下来。   纷繁本体也没死,只是同样受了重创,而且没了容器,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茫茫然望着名为白鸦的容器彻底消散之时,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从梦世界来到人间的那年。   那是一个下着太阳雨的夏天,小道士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蝴蝶,小道士午睡醒来,仍见蝴蝶,他又恍觉自己还在梦里。   “小蝴蝶,不知是我在你的梦里,还是你在我的梦里?”   纷繁就是那只化身为蝴蝶的梦魇,被流放太久,他早已忘了人类的语言。   那时候,人类还没有什么正空间负时间的科学概念,他们把无法解释的现象统称为梦。   小道士有自己的追求,拒绝成为第一代画梦师,但他和纷繁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光,直到他驾鹤西去,纷繁才遇到了秦故里和夏渊王朝。   他开始怀念起那段无忧无虑、把人类玩弄于股掌中的岁月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才变成了被人类玩弄在股掌里的那一个?   可恶的!大骗子!   大骗子深知两剑相撞代表着什么,他自己不想受伤,故意把武器丢给他,引诱他在好胜心的驱使下去背刺伊莉雅。   林雨行深知他作为一个古神的高傲。   他的不服,他的不甘,他的出尔反尔,他的践踏约定,全在那人的算计之下。   原来比梦魇更可怕的……是人心。   伊莉雅挣扎了两下,还没爬起来,她手边的彩虹剑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了起来。   “137败0胜,这是你最后一次输给我。”   没有身体的纷繁,就在无形中眼睁睁看着林雨行不知从哪个空间角落里走出来,彩虹剑,故梦,都被他拿走了。   伊莉雅看着居高临下的宿敌,差点气晕过去。   却仍是拿出了身为一代大将的傲气,咬牙切齿地吐着血:“士可杀不可辱,你有种杀了我啊!”   “我都说了,我是来支持殿下登基的,怎么就不信我呢。”林雨行叹了口气,“即使我仍要为了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同袍们……报仇。”   以及我的,父母双亲。   贤人一箭射穿索列姆的心脏,来不及扒他的装备和库存就转头赶来支援的时候,林雨行正好一剑斩开伊莉雅的脖子。   故梦造成的伤口极小,但从气管喷溅的血液仍是染红了他一身一脸。   在万籁俱寂的乌黑深渊,格外猩红格外妖冶。   仿佛千年后终于落地的一个梦。   “纷繁!”   贤人就看着他的小疯子仰起头、对空中某个无形的存在喊道——“出来,当我五百年的狗!”   贤人听到有什么东西咒骂了一声,一股子大势已去的懊恼。   然后伊莉雅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   一边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边不情不愿地咆哮:“可恶!大骗子!你不会让我一直用这个身体吧!啊啊啊我不要啊——”   新历2015年9月12日,大公主伊莉雅通过深渊竞选,带回彩虹剑,街头民众弹冠相庆,长岛佑树代表当局发来贺电。   9月13日,维多利亚三世退位,将女王权杖郑重交给伊莉雅。   9月14日,新任英伦女王登基大典,伊莉雅戴上女王冠冕,庄重微笑的照片被全世界的媒体收录,载入史册。   登基大典上,林雨行亲自代表华奇协送上贺礼——   十万剂手术秘药,和一份《未来战线同盟书》。 第134章 出云荡海 燎原 ◇   “君绝搞不定的事, 臭小子轻易做到了啊。”   办公桌前放着刚刚寄回来的《英伦皇家奇术中心与华夏奇术协会关于未来五百年的战略共进同盟书》,王会长的眼睛都笑弯了。   这份同盟书的历史意义不仅仅是让华奇协多了一个强大可靠的盟友,更象征着以英伦皇家为首的诸多西方奇术协会在此刻的方向抉择。   作为元素学派与炼金文化的发源地, 英伦大陆上的奇术师数量是全世界之最,在被隔壁美利星国的科技文明狠狠赶超的如今,他们面临着无孔不入的科技渗透, 无法阻挡的文明危机愈演愈烈,沉睡的利维坦都因此被惊动、于是全力支持英伦皇室竞选——老龙们可不想被美星佬抓去关进研究所的笼子里,然后被一把把解剖刀扒皮剔骨。   这么多年,在科技文明的冲击之下,英伦大陆一部分守旧派固执地抱着他们的灰塔文化不肯放手, 成天嚷嚷着“反正西大洋没加盖,你们有本事滚去隔壁啊。”   一部分革新派主张求同求变、迎接科技的洗礼, 甚至还提出「炼金与化学也没有区别啊」在守旧派看来无比「大逆不道」的言论。   还有一部分教廷修士仍然坚持散播封建迷信,什么科学什么炼金,都没有念经重要,什么?奇术打不过科技?那一定是你的心不够虔诚!去把教义抄写一百遍再来讨论!   守旧派、革新派、迷信派这三个派系在近些年里斗得尤为激烈,维多利亚三世在位时拿他们毫无办法, 纵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她也快被议员们的口水淹死。   直到伊莉雅登基, 一系列手段雷厉风行, 在林雨行回国之前,这片古老大陆上的陈疮旧瘤全部被火速铲平。   新帝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将迷信派全部送去了泰拉国挖矿挖药当苦力, 美其名曰那些药材需要圣光的洗礼, 将来都用在治病救人, 你们也是在积功德!   什么?挖不到稀缺矿脉?那一定是你的心不够虔诚!   第二把火, 烧的是遍布英伦大陆的灰白监视塔。   塔保留,人也保留,守旧派高兴得喜极而泣,做梦都在歌颂新王的伟大,直到他们发现塔里的监视平台被换成了……直播电台。   SABIT当局的恐怖统治真相、解无常控制副局长西奥多长达数十年的内幕、被军方和绝密档案馆牢牢封锁的屠杀录像、全世界无数个奇术世家被迫上岸的苦衷、以及不肯戴上狗链的奇术师被残忍镇压的历史……这些被佑树拿出来的影像录音资料,从数以百万计的灰塔电台里迅速散发出去。   原来出门旅行再无音信的爱人已经死在了某一场镇压里。   原来去赈济难民却一去不回的同事也早就被SABIT无差别射杀。   原来自己失踪多年的孩子竟是因为一篇揭露丑恶的文章就被抓进了无名岛。   一时间,民意沸腾,呼如鼎烈,对当局的控诉如燎原之火迅速烧遍了整个大陆。   还烧到了隔壁的美利星国,从次元研究所到圣彼得堡的最高审判所,都被愤怒的民众掀翻了屋顶。   守旧派第一次与革新派合作,打开国门,热烈欢迎,大量被当局迫害了亲人家属的科学家们集体出走,在利维坦的帮助下,从没加盖的西大洋偷渡到了英伦大陆,加入当地贤者公会,成为「炼金与化学也没有区别啊」的忠实拥趸。   9月底,「冒着杀身之险披露历史真相」的长岛佑树以92%的选票优势当选了SABIT新任局长。   弗一上任,又是一系列新政的推行。   治理盘根虬结的官僚机构不比纷繁当女王来得容易,毕竟纷繁麾下还有一堆前朝贤能可以指挥,佑树他最多算一个「众望所归」而已,除了秘密安全部的一众心腹,他在当局的资历其实没几个人服他。   他的感知者血统,在那些明摆着把厌恶写在脸上的老顽固面前,也没什么用。   林雨行帮了佑树好些日子,才把整个SABIT从上到下全部肃清整顿完毕。   SABIT虽然以它的立场不合适拿出什么同盟书,但佑树推行出去的政策,里里外外都是向着东方战线的。   局里的人都说奇术界要变天了。   尚处于观望状态的中立组织,一看当局这个动向,也纷纷发电东方、去询问同盟事宜。   不仅仅是他们渴望拔除身体里的意志芯片,更多的,是对华夏奇术协会这支在SABIT恐怖统治数十年里仍然坚持自由、不曾被撼动的伟大组织,从心底里发出的憧憬。   如果没有灰白电台这段日子的揭秘和澄清,很多西方术师对东方的印象还停留在「野蛮人」、「东洋矮子」、「穷乡僻壤」的框架里,甚至不愿通过星域传送门去看一眼,因为SABIT曾经宣传说你们去那边一定会被土著抢劫!他们穷的连茶鸡蛋都吃不起!   当固有印象被打破之后,西方术师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竟然远不如人家……至少人家出门有高铁飞机,又干净又快捷,比颠破菊花的马车和满鼻子煤灰的壁炉网络舒服多了!   还有无比繁荣的外卖产业,在家里手机点点就能吃到送上门的美食——在他们自己的国度,只有高昂的配送费和少到可怜的外送餐厅,加上交通不便,送到手里还得用火系法术加热。   至于奇术送餐什么的……目前还没有奇术师当配送员的先例,穷如德文都拉不下脸去赚跑腿的钱。   在观念冲击下,小沃克金闻风而动,连夜让他父亲抛售了壁炉网络的股票,整个家族改行造高铁去了。   德文也把毕业留学志愿从神来国奇术新星委员会改成了华夏奇术协会的预科班。   贤人在伊莉雅登基的第二天就回了神来国,祖父被派去降灵火山一事一直牵挂在他心里,林雨行说自己不需要过生日,也不要他帮忙。   他应该回去。   “保持联系。”   贤人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匆匆的生日快乐和一个早安吻,以及从索列姆那里扒来的八个储物戒,他就赶去了星域传送门。   他们两人之间从来就不需要客气。   林雨行自己忙了半个月,帮佑树搞定SABIT,又赶去给纷繁交代一堆事务,纷繁自己也是见证过万年王朝兴衰的老王八了,治理一片大陆(特别是收拾不听话的权臣们)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不过很多大方向上的决策,林雨行需要亲自给他把关。   生怕这老王八一个不爽就血洗上议院。   “喂!大骗子!我什么时候可以放假啊!我已经连续工作半个月了!”   女王宫殿的书房外面站着一排被驱逐出来的皇家骑士,「伊莉雅」一个人在书桌高高垒起的公文后面,翘着二郎腿,拿着游戏机,抓紧一切时间划水。   林雨行一出现,他赶紧把游戏机往裙子底下一塞,恢复了庄严优雅的坐姿,但嘴里还是忍不住抱怨。   到底是为什么……他一个伟大古神为什么要在这里当社畜……   “哦?你想放假呀,也不是不行。”林雨行飞快浏览着纷繁自己捣鼓的一堆政策,把写着诸如「凡是来跟本座提亲的周边王子全部送去泰拉挖矿」的公文挑出来丢进碎纸机,“你给自己找个接班人,你就不必坐在这里了。”   “接班人!好办啊!”纷繁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被裙子绊了一跤),“我记得有个宗册写过王室继承原则,让我看看……哈?!至少生育12个子女等他们成年礼后进行选拔……”   纷繁的脸迅速垮了下来,要他和男人去生孩子他的一世英名还往哪里搁!   “我还是给你打工吧……可恶!”   林雨行搞定了纷繁,当天就自己用传送烙印回了神来国。   佑树本来要派军舰送他,但降灵火山随时喷发,林雨行担心贤人一家会被神来国那边绑架——肉身绑架好解决,道德绑架就难了。   贤人那个热血上头的性子……   林雨行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要用最快速度回去。   果然,贤人不在羡月楼。   阿光说贤人哥哥回来之后,已经去火山封印看了三次了,回来后一直在打电话骂人,似乎状况不容乐观,今天早上还被神来国主叫去开会,鹤井十三和羽上贺道都去了。   林雨行听罢,明显就生气了——“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才恍了神,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不像他。   他一直认为,他其实是掏不出多少感情给贤人的,他和贤人搞在一起,更像是他在拼命想离去又渴望被挽留的矛盾里,在无比痛苦的黑暗生命里,他伸手抓住的一根浮木——无所谓是谁,只要能捞起他,只要能填满他。   他一开始就把贤人当棋子,当利剑,他习惯于高高在上、操纵人心。   后来他发现贤人是柳先生最看重的弟子,他们曾经擦肩而过——此生无缘做同窗。   而他阴险、狠绝、疯狂、恶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糟糕透顶又千疮百孔的灵魂,不是贤人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贤人。   那是他光风霁月的神明啊。   说起来,林雨行记得他对神明也是鄙夷的。   他第一眼看到贤人,就知道这是一个被香火缠绕的塑像,一半深陷于世,一半渴求自由。他就捉弄他,驱使他,设计他,他想打破那个万众拥戴的虚伪神像,他以为只有泥壳深处的猖狂灵魂,才配得上与自己相提并论。   可他仅仅只是起了个头,打了个火星,贤人就迫不及待地烧光了自己所有的伪相,扒开了所有的裂缝,把壳子砸得七零八落,把一颗滚烫跳动的真心捧到他面前。   ……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然后那个年轻阴阳师就抱着他,啃着他,告诉他这才是他们两个的「解放」。   这才配得上他们两人的灵魂。   他也许到死都会记得那一场浓烈又炙热的宣告。   正如贤人所说的,他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接受他的爱就可以了。   爱是什么,林雨行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和贤人在一起之后,至少他撑不下去的时候,总有一个怀抱能抚平他的伤痛,总有一个人能时刻惯着他的任性无理和骄纵,还会变着法子哄他开心。   从抗拒到顺从,从游刃有余到越陷越深,从他不甘输掉的生日赌局到他再也离不开贤人的身体……   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在他放纵沉沦的时候,用力托住他的人了。   是他冰冷躯壳之下,唯一想要留住的悸动,好像只有这片刻温情才能证明——他也可以做个人啊。   贤人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是他生而为人的见证。   只有他才可以对贤人做任何事!   浮游龙野想用道义绑架羽上一家……那就让神来国主也换个人做吧。   雪川光就看着脸色可怕的林先生冷笑一声,一剑劈开空间又风也似的消失了。 第135章 出云荡海 浮游 ◇   神罗市, 奇术新星委员会。   两百八十层高的大厦仍在市中心一柱擎天,解无常的倒台对徐豌豆来说反而是一大喜事,在神来国主的刻意扶持下, 徐豌豆现在成了新任会长,住进了解无常昔日的办公室里。   在巍峨入云的权力面前,徐豌豆不介意从解无常的狗变成浮游龙野的狗, 甚至还自荐要做浮游家的上门女婿。   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已经改成浮游豌豆了,仿佛原生家庭的姓氏是他急于摆脱的一个噩梦。   “徐大人,您今天的行程是……”   一身笔挺西装、一脸油光满面的徐豌豆,此刻快步离开委员会大楼,身后跟着兢兢业业的新任助理。   徐豌豆闻言停步, 回身一巴掌扇在小助理的脸上,用武力纠正他——“我现在是浮游大人!”   “是是, 对不起……”   徐豌豆今天的行程是去隔壁国会大厦,参加关于降灵火山处置方案的最后一场会议。   会议由浮游龙野亲自主持,召集了奇术新星委员会所有高层、整个国会和阴阳寮全体官员、以及不在编制内的羽上家、鹤井家等等一系列古老奇术世家,都被点名参会,不得缺席。   是将火山转移引爆在外海, 还是依古法镇压在妖域深处, 两个至关重要的抉择方向, 今天是最后的定夺日。   因为根据多日的勘测, 火山在72个小时后就要爆发,但一群人连着开了一个月的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始终没有个定论。   西方政局的变动, SABIT的大洗牌以及解无常的倒台, 让很多人心中早已动摇, 但迫于人在神来,浮游龙野深藏不露,从未出手,没人知道他的底牌,因此大多数人都不敢当面翻脸。   而徐豌豆狗仗人势,手握解无常的遗产,又有浮游家的女婿身份,可谓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更是有传言徐豌豆在浮游家的倾国力相助之下,找回《白日梦》残卷并修复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就意味着奇术界又要来一次大洗牌。   可如果他们只是装腔作势呢?看看西方政局的动荡,就知道神来国一个弹丸之岛,如果浮游龙野和徐豌豆拿不出《白日梦》这样的神物,那整个国家——寄生于SABIT恐怖统治的政权体系都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革命与自由的火终究会在这片土地点燃。   到了那时,羽上和鹤井两家就是拯救他们的希望——谁不想拔掉身体里的SABIT控制芯片啊!   所以动摇派每次开会都在划水,在两方博弈结果出来之前,没人会去得罪任意一方。   毕竟,用屁股都能看出来,国主就想把羽上家票去当炮灰,就如他们一代代为了镇压火山而牺牲在妖域深处的先祖一样——说好听点,是为苍生为百姓,为大义牺牲小我。   说难听点,不就是道德绑架么。   于是每一场会议都有大量弃权票,弃不了的就窜稀装病跑路,动摇派一个个都鬼精着呢,一边是未来救星,一边是现任国主,两方都不好站队,徐豌豆记得昨天投票时还有两个口喷白沫当场昏迷的官员,真是的,装老年痴呆也不装的像一点。   会后计票,不出意料仍是微妙的1:1。   浮游龙野下了狠命,最后一场会议,今天必须出结果。   因此全国的顶级治疗师都被强行「邀请」到会场待命。   看那些装病的还怎么跑!   徐豌豆匆匆踏入国会大厦的电梯时,离会议开始还剩不到5分钟。   助理已经为他准备了大量数据资料,从环保、经济、民生、以及超过核辐射的副作用,给出了强烈反对将火山转移去外海引爆的理论支持。   当然,这些只是用来堵嘴,是做样子用的。   只是摆在桌面上的「道德」。   真正让徐豌豆胸有成竹的,是他在浮游家的授意下,把一份官员名单上的相关亲属们,都通过绑架截杀,连夜送去了无名岛。   相比泡沫一般的《白日梦》残卷传说,无名岛才是解无常留给他的最大的财富。   一座关押顶级重犯的孤岛监狱。   随时变换的坐标,无人知晓的通路,解无常当年亲自督工,花了巨大代价才造好的世上最恐怖的坟墓。   也许那些官员不会为了身体里的芯片而屈服。   但当他们得知父母子女的下落之时呢?   徐豌豆相信到了那时,他们会迫不及待把羽上家票去送死。   解无常死后,徐豌豆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无名岛的坐标烙印,那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单向密钥,解无常去赫尔梅亚之时并没有带走,徐豌豆得到之后,他就成了无名岛的主人,从此只有他才能自由来往那座传说中的监狱。   其他人,哪怕把他杀了,哪怕羽上祖孙那样的实力,也不可能去到无名岛救人——徐豌豆直接把密钥融进了自己的生命本源里。   没有人会想到,他已经成了密钥本身。   也或者可以说,徐豌豆自己就是无名岛。   他活着,无名岛在。   他死了,哪怕谁敢杀了他,那就岛毁人亡,那些被关进无名岛的人们,随着他死,都要为他陪葬。   而世上最强大的计算机——美利星国次元研究所的「蓝脑」,要在现有宇宙坐标里强行计算出无名岛的位置,也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   无名岛之所以很难被找到,是因为它的坐标没有规律,无法预测,完全随机,并且每1 60秒都变换一次。   那就意味着计算速度永远追不上实际坐标的变换速度。   徐豌豆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他的实力打不过很多人,什么都有可能被抢走,连姓林的那个残废都可以随便羞辱他。   但他现在,和密钥融为了一体,他就在这世上立于不败之地了!   随便绑个小朋友丢去无名,姓林的也得跪下来求他放人!   徐豌豆可太高兴了,等降灵火山搞定了,他想,他就去把神月弦三郎从无名岛接回来,新聘的小助理实在不懂事,还是弦三郎那个老秃驴用起来舒坦。   徐豌豆满腹兴奋走出电梯,并没有看到他身后,一道空间裂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也不知用了什么幻术,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裂隙里走出一人,顶着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和一排保安的森然目光,谁也没发现似的,就那么大摇大摆闯入了国会大厦。   脸色还很臭。   林雨行绷着一张脸,两片薄唇之间毫无血色,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因长途传送造成的身体负担,让他前胸后背的伤口无一不在崩裂,锥心的疼痛让他必须死死咬着牙关才不至于泄出一丝代表着软弱的喘息。   只有被冷汗浸透的里衣和虬胀于血脉的筋骨被一身暗色风衣尽数掩盖,让他看上去好像仍是那个谈笑自如的指挥使。   他总对贤人说他早已习惯,但其实他也从未真正习惯过。   他只是不愿被同情。   无论是昔日的同事,还是如今的,爱他的人。   林雨行一进会议大厅就看到了——“呵。”   忍着那么久都不给他打电话的某个家伙坐在大厅靠后的位置,左边是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两个老头正在低声皱眉讨论着什么,右边是一个头发稀疏的方脸官员,林雨行见过他,是神来国阴阳寮里的星相大博,挺实诚的一人,没有任何靠山,纯凭实力考进国家机构,但为人刻板,又不肯巴结逢迎,做了三十年的星相官,再没有上升一步。   星相官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在和前后左右的官员控诉自己一双儿女失踪了,但偌大阴阳寮,没有一个占卜官肯帮他寻找家人。   报警?在神来国报警那更是一个笑话。   “要不去找雪川白马吧,大侦探在某些时候比奇术师都厉害啊。”   前排有个官员建议道。   “说起来,我的父母也一周没有联系上了。”另一个官员说,“当时害怕降灵火山爆发,我把家人都送去了海外度假……我现在担心……”   他越说越是细思极恐,这时旁边的一人也说:“我老婆原定昨天回国的,现在都没消息,我去问航班,航班没有问题,监控也都正常,就硬是找不到人!我还被强行要求来开会,唉,赶紧开完吧!我急着找人啊!”   “开完会我们就去京都找大侦探问问吧!官方不帮忙,大侦探一定会帮我们的!”   “哎要不……”   说话的人看了一眼正在埋头书写的贤人,想说求助羽上家也可以,毕竟羽上贤人帮警方破了很多奇案都是在新闻上有目共睹的。   但想想以他们现在的立场,又不好和羽上家走的太近。   毕竟那就意味着站队——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没人愿意站队表态。   于是,在家人与官途之间,这群人摇摆着迟疑着。   贤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低头审题,在一本厚厚的册子上。   “会长和老婆都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贤人咬着笔杆,在王没发给他的《男德考题集锦》上奋笔疾书。   “当然是先救老婆!让会长去死吧!”   贤人毫不犹豫写下答案。   林雨行不曾现身,就在他身后看着他写,终是没忍住,冷哼一声:“笨蛋贤人,答错了!”   “?”   只听咣当一声,贤人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在祖父、鹤井十三和星相大博的问号凝视里,以及那些犹豫着站队的官员们的回头注目之中,徐豌豆和浮游龙野走进了会议厅。   贤人被看不见的手揪着后领,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找到词汇来形容。   大概以为他要当场造反,徐豌豆还紧张着掏出了念金枪。   浮游龙野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这位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健硕的当代国主在一片热烈掌声中,若无其事地开始宣读会议纲要。   好像贤人或站或坐,或是当场跳个脚,或是痛骂他一顿,都改变不了今日的结局。   在全场的漠视与冷眼中,这个身高挺拔、顾自伫立、年纪轻轻就拥有一身超绝奇术的的叛逆青年,仿佛什么都不是。   在惯于玩弄权术的人的眼里,实力算什么,不过是炮灰。   他们这辈子操纵过的人心,什么样的实力都不可能填满。   林雨行特别想现在就把贤人抓走算账,痛揍一顿,或者,扔到床上。   这会有什么好开的,不过是一群自认为擅长玩弄人心的老狐狸的勾心斗角罢了。   反正不管贤人是否在这里,结果都已经定了。   徐豌豆——大概率是绑架这些官员亲属的幕后黑手——今天最后一场会议,他是一定会迫使官员们把羽上家票去当炮灰的。   再拿出一堆冠冕堂皇的所谓大义,无论羽上家甘愿与否,他们都将迎来与麒麟公主同样的宿命。   还偏偏踩中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这恰是以浮游家为首的官员们最得意之处。   这对平时大大咧咧擅于搞笑的祖孙,他们的心其实比谁都纯净,读书为了什么,修行为了什么,变强又为了什么。   如果你问他们,他们会开玩笑说为了变的更帅啊!   但官员们知道,羽上家永远都是那个愿意掏出一切去保护弱者的存在。   林雨行更知道,在羽上贤人爱他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神明。   不是香火躯壳里的伪神,而是猖狂的、肆意的、向来敢说敢做、言出必行的在世之神。   这样的神居住在人的躯壳里,享受着生而为人的极乐,却永远不会回避来自血脉的责任,哪怕,那重量足够压垮他如山的脊梁。   其实从神性角度来看,林雨行早就想过,贤人应比自己更无情。   他只是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来回馈这样一份炽热的爱意。   而贤人是他明明知道,他明明拥有,但他会把一切都付诸给……更需要他的人们。   在他必须揽起这份责任的时候,他愿意付出他生而为人的一生。   林雨行叹了口气,他们两个,又何尝不相似呢,说起来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指责贤人。   一个想做人的神,一个想做人的鬼。   神和鬼搞在了一起,早就不分彼此了。   其实他也不是要和贤人计较这个。   他只是……   “我只是想你了。”   他听到自己说。 第136章 出云荡海 嫁衣 ◇   半推半抱之间, 年轻阴阳师火热的躯体被一双硬冷的手粗暴地推入玄关,今天为了出席会议特意换的高定西服就像破布一样被林雨行当场撕成了两半,贤人还把高定衬衫的前襟也送上去问他要不要一起撕了。   王八蛋把他丢到了床上, 两人吻了一路的嘴唇终于得以分开,贤人的嘴被咬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欢快地奔流着, 他丢了个止血呪,然后一脸甘之如饴地望着居高临下那人。   林雨行又好气又好笑。   “宝贝,消消气啊。”贤人还在哄他,“我是没脸见你啊!第一遍男德考试,我明明都答对了, 可会长非要给我扣分!什么小作文写的感情不够真挚,说必须满分才可以娶你, 你看我这每天挑灯夜读就差头悬梁了……啊,要不你再揍我一顿消消气,我保证不还手!”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   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失联并不是因为这个。   林雨行走到床边,脱掉自己密不透风的外套,身上的几个防护法术也被他一并解开, 露出那件早就被血与冷汗浸透了不知多少遍的白绸里衣, 顿时浓重的血气弥散于室, 天色未晚, 窗外枫红掩映,卧室内明暗交迭,也不知是血色在眼眶里, 还是秋色在谁的心里。   林雨行低着头,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神, 只剩两片被吻得通红的薄唇紧紧抿着。   然后他面无表情脱下血衣, 卷成团,砸了刚刚爬起来的贤人一脸。   贤人恰如时机地抱住了他。   熟悉的气息顷刻笼罩了全身感官,林雨行不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赤身相拥的那个雪夜。   来自浑身伤口的痛觉其实并不会好受多少,但憋了半个月的火气在他走进会议室看到贤人那一刻就已经平息了,不然他不会在火山爆发前夕的有限时间里,还能耐心陪贤人开完一个极其无聊的会议、迎接一个早就注定的票选结果。   “垃圾贤人。”   脑袋搁在贤人宽阔的肩头,林雨行闷闷地骂了一句,然后他的双唇又被贤人吻住了。   室内的温度随即上升。   这是羽上游刃结婚时于神罗市购置的一处庭院,奈静喜欢桂花,羽上游刃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桂花树,一到秋天,枫红桂香浓郁弥漫,可惜奈静死的早,留给丈夫和儿子的只剩追忆。   庭院多年无人,一切都退变成原始的繁芜,贤人和祖父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也没什么心情去打理花草,而现在这满院粗壮蓬勃的植物,成了一场干柴烈火的最好印证。   长达半日的激战,谁也没提那场恶心的会议,一个恨不得把命都灌给老婆,一个骂骂咧咧地叫唤着,却仿佛多少次都不够。   林雨行的精神出奇的好。   往日里早就应该不省人事的他,到了半夜竟还有力气下地。   贤人顾不上后背被抓出的几十道口子,慌忙去搀扶他,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饿了。”不着寸缕的美人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去,哑着嗓子使唤道——“给我弄点吃的来。”   然后浴室门砰地一声在贤人面前合上,花洒打开的瞬间,贤人清楚听到一声因疼痛而倒吸凉气的近乎惨叫的呻吟。   贤人想推门的手又放下了,因为他摸到了一层空间锁。   呜呜!老婆果然还在生气!   当贤人捧着一盘热腾腾的粥食回到卧室,林雨行已经洗完了,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着投喂,而是湿漉漉地站在窗前,注视着屋内的某个晦暗的角落。   卧室里没有开灯,单薄的浴衣就着寒冷的夜色,将他削瘦的身形勾勒出近乎透明的轮廓。   这个人无疑是美的,形容男子或是女子的绝致词汇都不足以匹配他,因为他总是把自己置于一场偏执屹立的疯狂里,即使必须忍着苦楚,他也情愿众叛亲离。   仿佛一触即碎的虚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准备着不告而别。   除了贤人,没有谁抓住过他。   更没有谁能有幸见过他含蓄外壳之内的、那汹涌又别扭的——感情。   可贤人现在的注意力不得不从他身上分出去。   因为,他注视之处,原来是一面墙。   被贤人用幻术伪装着。   而墙里,放置着一件他从京都带回来的、准备在火山祭典上穿的、可以算是羽上家传家之物的——法袍。   准确地说,是一千年前麒麟公主从大唐嫁到东淮时,倾盛世之力与神明之赐,为她锻造的一件重装嫁衣。   一眼望去,霞帔琳琅,珠光万千,比寻常公主出嫁的嫁衣大气华美了无数倍,甚至于,值得一个国家为此从东淮改名为神来。   代表着神明的恩赐与福泽,以及,至高无上的造化。   它沉甸甸地放置在用呪术开辟的隐藏空间里,一千年后依然璀璨。   “真美。”   如火如荼的神染,精妙绝伦的工艺,仅仅是嫁衣本身就足以成为现今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级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而更稀罕的是无数早已失传的古代阵术镌刻在每一个针脚之中,时至今日仍在流转不息。   不仅仅是嫁衣。   这是一件可以穿上战场的,拥有实实在在的攻防力量的法袍,每一根绣线都饱浸古法,那是神明对远嫁之女的不舍与疼爱——一颗颗镶坠其上的玉珠都如同泪水凝聚,也许在那时,神明的双眼就已经看到了后世的宿命。   为了生灵万物、必须为世间献身的宿命。   身在神位,并不比一无所知的凡人更幸福。   “真美。”   林雨行重复着赞叹,想要伸手,留恋着,又收手回去。   好像被他这样糟糕的人摸一下都是亵渎。   只好忍不住阴阳怪气:“原来贤人打算穿着它去送死啊。”   “不,不是,我哪有那么菜!”贤人理直气壮,“我就是想穿过去显摆一下啊,你知道吗我是家族千年里唯一能穿得动这件法袍、与它产生共鸣的后代。哪怕我老头的实力他都穿不起,他穿这个跟普通衣服没区别,只有我!我的血脉觉醒已经超过了麒麟公主,所以我就想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羽上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就一座火山么,我又不是第一次镇压火山……”   林雨行淡淡看他一眼:“是么?”   “真的!”说着贤人将嫁衣取下,重若千斤的神明造物在他手中宛如丝织一般,轻轻松松就被他披在肩头。   还臭美地掏出一面落地镜(林雨行十分疑惑贤人的随身空间里是不是还带着一整个化妆间),左照右照:“我好帅啊,我终于有顶级皮肤了!老婆你们大唐时代的真厉害啊,一个公主的嫁衣做的如此威武,这都不像是法袍,而是满词缀满属性的传奇铠甲了!我施呪都没有冷却了!太爽了,你要不要试试?”   林雨行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衣服上每一颗发光的玉石,不知是在羡慕还是在研究里面的阵法。   贤人脱了给他:“你穿应该会更好看……”   “不要。”   “嗨,跟我客气啥啊,我的就是你的,反正羽上一脉在我这里绝种了,我们又没小孩,等我从搞完火山回来,你就穿着这件嫁给我吧!啊老婆我好想看你穿嫁衣的样子……”   “君子不夺人多好。”林雨行移开了目光,转身躺回床上去了。   可贤人不认为自己看错了——那双杏眼中,明明就写满了喜欢。   和他看到一切传颂之物时一样的喜欢。   当初抢他扇子时,这王八蛋凶的很,何时跟他客气过?   算计王没的仓库时,算计利维坦的财宝时,他又做过哪门子君子?   “你还在生气。”贤人把嫁衣叠好放在床头,一扑棱上了床,将那个冷淡的躯壳罩在身下,热乎乎的气息喷在颈间,林雨行一错不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贤人也看着他。   夜风将桂花的香气从窗扉吹进来,数以倒计的时光在这一夜静谧流淌。   即使两人都不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爆发前最后的平静。   无论是火山,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是林雨行先闭了眼,大概是满身疲倦终于涌上来,他无力地把头偏向一边,于是一片湿软的亲吻落在他的侧脸。   “我不会有事的。”他听到贤人那极富磁性的低音在他耳边轻声哄他,“你看,我这么厉害,穿上祖传的法袍,我就更厉害了,不就是火山嘛,我十五岁就一个人镇压火山了,老头都相信我这次没什么问题的,他放心让我一个人去,你也相信我啊,我肯定要回来的,我还等着入赘华奇协呢,王会长都同意了——就等我考满分!哎等等,你说我那题答错了,正解是什么?先救老婆难道不对吗?”   林雨行闷闷的声音埋在枕头里:“贤人应该知道,将降灵火山转移去无人外海引爆是最好的决策,这件事情我可以替你做到,而你们的政府一昧要将你推向先祖的覆辙,你忘了我和你说过……麒麟公主的下场么?”   “我知道啊。”贤人也不避讳,“即使你不告诉我,我都能猜到上面的算盘,我们羽上家终归不是本土神明,是来自彼岸的「外神」,因为神籍一直在华夏,所以从古到今都不必遵从神来律法,也不想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政权之争,没有哪一任国主可以真正控制我们的行动,先辈们一代代的牺牲,有多少是自愿有多少是被迫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   林雨行的身体被贤人侧躺之下一整个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在气这个。”他听到他说,“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他们开多少会,投多少次票,将我推上多高的舆论之巅,无论结果是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我是神,还是人,我都不会为了苟全自己,而放任天灾爆发、生灵涂炭的。”   “我不是为了谁的统治而去的,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你信我,我有责任也有能力做好这件事,你等我回来就是了。”   “我爱你。”   “不是你和会长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是我两个都要,我既想保护人世间的无数生灵,我也想爱你,我想以一人之力做到所有的事,我就是这么猖狂,也只有这样的我才配的上你,难道不是吗?”   “我爱你,羡月。”   “我不想你为我奔波为我操心,我才一个电话都没给你打,希望等你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尘埃落定……”   “我也想你,我每一天每一夜都好想你,我想了无数遍我们的婚礼,因此这些日子我都不敢睡觉,我一闭眼我就忍不住想起你,想亲你,想抱你,想听你喊我的名字,想冲到英伦去干你。”   “降灵火山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很简单的事,你别不信我,你看看老头啊,一开完会他就和鹤井老头跑去台州岛度假去了,这说明他肯定了我的实力早就超过了先祖们,对我相当放心啊,就算火山爆发的24小时内一切奇术都无效,可我还有身法还有弓术啊,柳先生的百花弓术其实大部分都不需要用到法力,疾风步也是,而且那是镇压失败的最坏情况,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但如果你用时空术将火山转移到外域,它就一定会喷发,到时候奇术失效,天下大乱,即使很快……即使失效就一天,出的变故也会茫茫多,这也是自古以来,当权者都不肯如此抉择的原因。”   “宁愿牺牲一代代的神明后裔,也不肯让他们的统治产生一丝动摇的缝隙。”   “而你还有黑暗未来的大计,你背负着更多的东西,当权者如此,你何尝不如此?就算没受伤的那个你,我都不想你去冒险。”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神。”   “我不想你为我受一点点的伤。”   “我会回来的,我爱你……”   ……   贤人掏心掏肺表白一夜,林雨行最终什么也没说。   贤人以为他早就熟睡了,乌黑的头发遮在那张秀丽的脸上,冗长的睫毛轻颤着,伴随着他同样轻颤的呼吸,这个人连睡着的时候都微微皱着眉头,但贤人相信这是他们分开半个月以来他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   毕竟……灌了那么多给他,再渺小的纯白之力,也能让那些叫嚣的伤口暂时闭嘴。   天色微曦,贤人也陷入半睡半醒,又隐隐约约听到怀里的美人低语一句“笨蛋贤人。”   贤人亲了亲美人的后颈,然后抱着老婆香喷喷地进入了梦乡。   离火山喷发还有60小时倒计时,他们两个还能温存至少一日。   这是贤人沉睡之前最后的想法。   贤人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才醒的。   他一向浅眠,还特别注意睡觉的姿势,往常怀里的人稍一动弹,贤人就会醒,忙着问他是不是疼了,要不要换个睡觉的姿势,还是饿了,想吃什么他去下锅。   但这一梦醒来,贤人怀疑自己睡了好像三天三夜。   简直睡得比王八蛋还舒服。   贤人想拿手机看时间,可在找到手机之前,他首先发现的是——怀里抱着的辣么大一个老婆不见了!   “羡月——”   也不在屋内。   窗外天色晦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贤人心里咯噔一下,还想宽慰自己也许王八蛋溜达去庭院里看风景去了,毕竟他说过想去香山看秋雨,香山上也有很多桂花树……   然后贤人骗自己骗不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床头叠着的麒麟嫁衣也——不见了。   “操!”   贤人大骂一声,衣服都没穿,就光脚奔出门外。   是的,他仅能用到很少一部分的、纯体力的身法。   一切法力、呪术、被奇术新星带到人间的所有,都在降灵火山这座古代奇观爆发之际,陷入短暂而苍白的无效。   “……”   年轻阴阳师仍然不相信自己会一觉睡过去60个小时,他就算没有法术,他千锤百炼的身体素质也不至于睡得不省人事——他的羡月不是那个在船上给他下昏睡呪的过去的林。   那么、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贤人脸色巨变。 第137章 出云荡海 雨行 ◇   一个小时前。   降灵神社, 古代妖域入口。   羽上贺道最后一次打开妖域封印,把挂坠还给了林珰。   林珰有预感,这是一场诀别。   “我以后会好好读书, 努力修行的。”林珰仰着头,眼睛红红的,“等我长大了还要重建降灵神社, 羽上爷爷,你会回来教我吗?”   “当然!我给你说啊珰珰,你神社要营业赚钱,学你妈可不行,学你舅舅更不行, 我建议你在新神社里开一个电竞馆啊,请全世界的战队来举办比赛, 再开一个网路咖啡厅,供应奶茶小吃,可比传统神社搞封建迷信赚钱多了,到时候,你弄个网路直播……”   羽上贺道绘声绘色说着他对新神社的构建理想, 直到鹤井十三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走了, 时间有限!”   两人转身踏入封印。   林珰、梅丽娅、雪川光、秀千代都来送行, 但最后, 没有人说一句再见。   妖域入口迅速关闭。   林珰只来得及抓住那一丝从蛮荒吹出来的湿冷微风。   “这是两位老前辈自己的决定。”   白色的狐狸在林珰怀里团成一个蔫蔫的球,球无精打采地咬着尾巴。   身为大妖,秀千代自认她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可此时此刻, 素来和老头闹腾惯了的她, 也发自内心地敬人类一声「前辈」。   “羡月楼都安排好了吗?”她又转头问道。   “安排好了。”答话的是雪川光。   “那走吧, 去英伦了。”秀千代化成人形,一个传送装置丢出,就将众人都圈了进去,“我们还有羡月先生的嘱托要完成。”   这是为雪川光的无梦人体质特意订购的纯科技产物,用的是什么量子力学黑洞方程等等一大堆秀千代看起来如同天书一样的原理,这玩意原来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全是解无常自己在使用,就在最近,次元研究所的科学家都投奔英伦之后,才带出了这项绝密技术。   在传送装置发动之前,秀千代拦下了林珰和雪川光:“此去深渊,危险重重,你们两个太小了,还是去台州岛呆着吧,我给你们再开个门。”   “不!”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我们要一起去,我们不是胆小鬼!”   秀千代还要说什么,林珰举着胸前的挂坠说:“我妈妈14岁就掌管神社了,我明年也14岁,我不是小朋友,我是神月巫女!我不能给妈妈丢脸!”   “让她去吧。”梅丽娅下定决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四人在传送装置骤亮的光芒中,向着利维坦的领地而去。   古代妖域,荒无人烟的泥泞路上,茫茫细雨无止无休地下着,也不知多少时光在这里沉默。   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并肩而行,四周雾茫茫的,云遮着雨,雨遮着月,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神月巫女世世代代用生命守护的——现世如今仅存的最后一条妖域通路。   “世人都以为这里封印了什么大妖怪。”鹤井十三的嘲讽打破了漫长的寂静,“哪里知道,是奇术新星的废核落在了这里,妖王?哈哈,这玩意比妖王恐怖了一万倍吧。”   “既然知道恐怖,你为什么拒绝加入华奇协?”羽上贺道呛他。   鹤井十三回呛道:“那你又为什么拒绝?”   两个老头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就算有王会长的龙之眷属可以全体分担伤害、让我们成为不死之身,但废核辐射和一般的奇术伤害不一样,我们勘测了这么多次,它很多指数单位仍是未知的——不死虽好,可不明不白地活着,那也确实没意思,我看呐,吃了辐射后,我会变成一个妖王刽子手,你么,大概会变成一个弱智娃娃。”   “你说谁弱智?”   “你啊!我当初找你约战,你不还重度老年痴呆吗?”   “那是我骗你的!蠢货!”   “你……我一心求战!你竟然骗我!啊啊啊老匹夫你误我证道!”   “哈哈哈!”羽上贺道狂笑起来,“谁让你信了哈哈哈你才是老年痴呆吧哈哈哈——”   “看刀!!”   锵——妖刀出鞘,鹤井十三一刀劈出,羽上贺道捂着屁股跳开了,虽然姿势不雅,但他身法也是和年龄成反比的灵活。   一刀之下,路都劈断了,两个老头怒目相视。   “真可惜。”鹤井十三遗憾地说,“我们两个到死都没能真正决战一场。”   “我才不想跟你打架。”羽上贺道哼哼着,“我还要回去抱曾孙呢,阿贤和羡月一定会生个孩子给我玩的!”   “就算你能侥幸活下来……”鹤井十三摇头不已,“贤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吧,你骗我就算了,你竟连他们两个都一起骗。”   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羽上贺道不再理会,一个人加速往前飞掠。   即使他知道,鹤井说的没错。   贤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因为他说服鹤井、秀千代一起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降灵火山的爆发倒计时,不是72小时,而是24小时。   从浮游龙野派他们三个去勘测起,他就已经开始撒这个谎。   既是自作主张,也是无畏无惧,更是——他希望羽上家被献祭的宿命到他为止。   他希望贤人和羡月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最好有个孩子,没有也不重要,他们两个过得好,他这个当长辈的,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他轻易说服了鹤井十三的武痴脑子,而秀千代为了林先生好,自然也同意他的谎言,并且用幻术迷惑了所有派去勘测的科研人员,给神来国主提交了一份完美的勘测报告。   收拾好所有东西,写好了遗书,安排好了财产分配(包括游戏账号),羽上贺道干干净净,轻轻松松,一身飒沓,踏上了这趟注定凶多吉少的的旅程。   他的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但他觉得自己仍是年轻时那个仰天大笑叛出阴阳寮、一人一杖杀穿委员会的热血志士。   他怎么可能仗着年老躲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小辈们去送死?   巨大的奇术新星废核出现在视野里,远远看去,像是一座焦枯的火山,又像是一个巍峨又颓败的文明见证——从风到雨,从天到地,无一不在燃烧,那是喷发前的最后宣告。   空气里的硫磺搅动着无数不知名的辐射能量,熏得人双目通红,直想流泪。   “本来我没想过拉你下水。”羽上贺道忽而叹道,“你这个一根筋的糟老头,非要跟我一起来棺材板上跳舞,你现在回去敬老院里呆着,还来得及。”   “拜你所赐,鹤井家的小辈全投了华奇协,跑到南海给霍灵山当学徒去了,你看看,我现在无依无靠一个人,我不找你负责还找谁?”鹤井十三与他并肩站在一处悬崖缺口,“你们这些搞法术的,体术都差得很,等降灵之夜奇术失效,有我在我还能捞你出去,单你自己,那就真的是送死了。”   羽上贺道冷笑:“吾辈在世,但求畅快两字,生死又何惧?”   “好啊!好好好!生死不过畅快两字!”鹤井十三听罢,连叫三声好——“我这辈子有你做朋友,也不算遗憾了!”   老头嘟囔着:“谁跟你是朋友……”   他一人一杖走向火山口,灰色法袍在风中涤荡灼烧,鹤井十三就看着老头的身躯随着他的步伐,如雨后松柏,生根破土,节节拔高,他甚至能听到骨骼与肌肉暴起膨胀、噼里啪啦的声音。   几步之上,羽上贺道已经显现了麒麟血脉的本相。   从会议开始到结束,再到两人来到降灵山口,距离火山最后喷发只剩数个小时。   年老的神明企图以毕生之力将恐怖掐灭在源头。   为了先祖的厚托,为了宿命的重担,为了后世的长存。   古老的吟唱自他干燥发白的唇边响起,如晚钟长鸣,浩浩苍苍,那呪文慷慨又神圣,无边的法力从他身体里盘旋而起,似一条条虬龙迎风飞舞,一时间,银色呪文流泻如瀑,无数星光在天地回荡。   第一次眼见神迹的鹤井十三不知不觉就已热泪盈眶。   他干枯苍劲的双手紧紧握着妖刀,这是他压箱底的双手刀法「鹤见雪月花」,集攻防于一身,全力之下,一刀劈开国会大楼都不在话下,他起了架势,做足了为好友分担一切冲击的准备。   可是下一秒,一把五光十色的法杖横亘在两人身前。   铺天盖地的气势都在顷刻之间卷作虚无。   鹤井十三一眼认出了风林火山杖——“贤人?!”   持剑者带着麒麟面具,身着火红嫁衣,不是他们羽上家的传家之宝又是什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羽上贺道一看之下,气急败坏,“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那人只是静静转身,被火山灼烧的细雨落在他身上,嫁衣被打湿成暗红的颜色,显得格外沉重。   “贤人你别闹了!”老头火急火燎地一道呪术打了过去,可是,打中的只有一个幻影。   那人身形一闪,又出现在另处,甚至还开了一瞬的陆离帷幔,让老头的远程攻击反弹了回去。   老头气坏了。   “送你去学幻术,不是让你对付你爷爷的!阿贤,现在赶紧回去,不要捣乱。”鹤井十三也很意外,降灵神社的封印钥匙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中,理论上贤人没办法自己进来,也不可能识破他们天衣无缝的谎言,毕竟贤人身边最聪明的那个人——还在英伦啊。   贤人自己都知道,不能把那人从英伦叫回来,那个人背负着更重要的未来——绝不能被消磨在这场政权斗争的算计与牺牲里。   祖孙三代都心甘情愿保护他远离硝烟,没错,羽上游刃也出了力——六千亿积蓄的财富,扫光了全世界的拍卖行,换作补给和物资,全部捐给了华奇协。   他们希望林雨行在英伦能待多久待多久,新王登基,百废待兴,因为市场被扫光了导致物资匮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雨行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什么来,至于华奇协,王会长出了名的只进不出守财奴,他不可能反掏仓库出来支援英伦,而物资匮乏最直观的就体现在新政难以推行,那林雨行和「女王」就要头痛好一阵了。   一家老小打定了主意不让林雨行掺和此事,老头还顺便骗了儿子孙子,他自诩站在大气层,所以实在想不通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祖传的嫁衣都给他了,对贤人来说火山喷发还有两天,他应该在家里养精蓄锐才是啊!   真是的!不孝子孙!   老头火冒三丈,直接抡圆了胳膊要冲上去揍人.   “看你还搞什么远程反弹!”   老头现在是神明本相,一拳蛮力之下,足以把大孙子揍昏了打包丢回去。   可「贤人」不说话也不闪避,面具后的一截苍白下颚还扬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啪——啪——啪!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阵清脆的掌声从火山另一侧响起。   徐豌豆和浮游龙野出现在昏黄硝烟之中。   “哎呀呀,祖慈孙孝,彩衣娱亲,真是一段美德佳话啊。”   击掌而笑的竟是浮游龙野本人,一身鎏金法袍,一顶日月高冠,华美隆重,威严无匹。   众人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深藏不露的神来国主彰显身份,原来他也是一个阴阳师,走的不是现今已知的任何一种阴阳术派,而是吸收了从扶桑逃难到神来的阴阳寮余部,再结合他自身的绝学,以及被SABIT搜刮来的无数古老秘籍,闭关蛰伏,隐忍修行,最后融汇贯通,自创一派。   羽上贺道一看,很快就看出来——神来国当时带头加入SABIT,解无常承诺了这位国主不少好处。   后来SABIT从世界各地强行掠夺来的修行资源和呪法秘术,都源源不断输送给浮游龙野。   才造就了他如今的实力。   羽上贺道暗暗心惊,他恐怕自己全力之下,才能与这位国主打个平手。   鹤井十三脸上的肌肉甚至已经开始抽搐。   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回事?古代妖域被穿成筛子了吗?一个两个……连徐豌豆都能随便进来!   伴随徐豌豆和浮游龙野出来的,还有一整个团的——   羽上贺道原本以为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战士,是解无常曾经培养的心腹被徐豌豆继承了——每一个都是荷枪实弹的精锐,万中挑一,极擅长念金武器。   但拨开迷雾细看了,才发现那两千数目之多的……并不是活人。   是香山桐次自爆机器人。   同样作为解无常的遗产,被徐豌豆搜刮了个干净。   这些自爆威力堪比小型核弹的机器人,哪怕降灵之夜,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也不会多么在乎,他们凭借自己的武力和身法,可以轻松逃离爆炸范围。   可是……   许多机器人身上,绑了一个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正是神来国会里的官员们被绑走的孩子。   父母妻子关进无名,查无音信,孩子绑给机器人,用来当做无敌的筹码。   两个老头巨变的脸色,显然让浮游龙野非常满意。   “豌豆,你确实聪明。”浮游龙野夸奖道,“等「伟大意志」封我为王,你就是我座下第一军师。”   “为了您的狩神计划,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徐豌豆拍了拍手,那些自爆机器人就绑着孩子一步步逼近两个老头。   鹤井十三妖刀在鞘,却是分毫不敢动——他怕一道细小的刀风,就会导致孩子们死于非命。   “救救我……呜呜……哇哇哇……我要妈妈……”   一时间,可怜的哭声不绝于耳。   浮游龙野走到两个老头面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多亏鹤井大人刀法盖世,让我为了对付你,不得不早作布置,看来你们撒了个好谎啊,连我都骗过去了,这火山爆发期限不在几十小时后,而是近在眼前吧?”   鹤井十三怒目圆睁,他的脑容量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浮游龙野抚掌感慨:“我的传送烙印只能使用一次,幸好我来得够早,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强了吧。”他的面孔在愈渐浓烈的昏黄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狩神计划准备了这么多年,都为了今天的伟大献祭,原本是想趁羽上来送死的时候,直接引动降灵之夜,他就会失去法力被我拿下,哪知你这么烦人,跟个苍蝇似的硬是要跟他一起,那我只能早作准备,让你不得不放弃抵抗。”   徐豌豆趁机喝道——“鹤井!把刀放下,不然——”   徐豌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两个老人都看到了他与神经元绑定、再以意志芯片遥控连接每一个机器人的肉身电路。   徐豌豆竟是把自己也做了类似香山桐次的机械改造——只要他受到任何伤害,那些机器人就会自动引爆。   在柳红英忌日那天,他带了一个营的自爆人想去坟前扬威,结果被林雨行一剑砍断手,他丢了大脸,回去还被解无常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他吸取教训,更上一层楼,以绑来的小孩做要挟,他就不信在场还有谁敢动他一根毫毛。   论玩阴的,徐豌豆嘎嘎直笑,老年人怎么可能玩得过他这个高材生!   鹤井十三气得头发都快烧焦了,可是他不能为了杀徐豌豆伤害哪怕一个无辜的幼儿,徐豌豆现在真正立于不败之地,恶毒!太恶毒了!   鹤井十三唾骂着,被迫丢掉了他视为第二生命的大太刀。   他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耻辱。   徐豌豆惬意极了,指挥着黑压压的自爆人上前一步,逼迫羽上贺道也放下了法杖。   老头的随身库存里还带着好几把武器,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试图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又能杀了徐豌豆又能救下小孩子的办法。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没空对他的宝贝孙子生气了,还特别希望贤人的聪明脑袋能赶紧想个办法出来。   徐豌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就剩你了,羽上贤人。”徐豌豆捡起鹤井十三的武器,提刀上前——“把你的防具卸了,武器上缴,老老实实对国主跪下。”   徐豌豆和羽上贤人照面不多,仅有的一次交手是在奇术头衔战上,他被羽上贤人用幻术反射打了个全身瘫痪,这事被徐豌豆记仇了许久,但苦于无力报仇。   而现在,那人的脸色隐在麒麟面具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但徐豌豆相信他一定很生气!   终于!终于他等到骑在羽上家头上拉屎的一天了!   徐豌豆几乎没法形容他此刻大仇得报的心情有多么喜悦。   什么叫爽文主角,那就是他!   “成为狩神计划的祭品,是你的荣幸。”太刀的尖端对准了「贤人」的心脏,果不其然,麒麟嫁衣的重装防御让这把同一时代的古妖刀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徐豌豆倒也不缺财富,对妖刀和古神衣都没兴趣,只是不耐烦地说着:“难道还要我帮你脱吗?”   “真讨厌,我还没穿够呢。”   面具后的人终于开口了,却不是贤人的声音。   “你……你是……”   这个贯穿了徐豌豆青年时代所有噩梦的声音让他比两个老头更先认出嫁衣里的人是谁。   徐豌豆差点吓尿,但他很快又镇定过来,他还有那么多小孩作为倚仗呢!他才不怕姓林的!   敢再砍他一次试试?   “我受到任何伤害,他们——”徐豌豆恶狠狠地指着自爆人们,被绑在一起的小孩挣扎着,哭声不绝于耳,“都会跟我一起丧命,林指挥,别来无恙啊。”   面具后的声音低骂了一句什么,徐豌豆没听清,但他发誓那不是好话,然后林雨行瘦长劲峭的手指自己揭开了面具,乌黑柔软的头发洒落下来,姣美的面容在昏黄的浓雾里如梦坠影。   他解开嫁衣,仔细叠好,交给羽上贺道。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英伦吗!你什么时候……”   老头的表情活像见鬼了似的,他一刻钟前还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把贤人锁进神龛导致他跑来坏事,落得个买一送一,陷入两难之境。   可老头现在宁愿这就是他的大孙子!   不可以是林啊!   没有人知道林雨行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来到这里的。   林雨行卸去重甲,里面穿了一身漆黑劲装,挺拔俊美的身躯看上去精神相当的好,如果樱庭武藏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他们诀别之时,林雨行在天空高塔穿的那一身。   “不好!”   在徐豌豆颇有倚仗还要哔哔之时,浮游龙野看清了林雨行的脸。   当机立断,浮游龙野迅速唱完呪阵的最后一句铭文。   他不像徐豌豆有一腔迷之自信。   身为一国之主,他深深知道这个人的恐怖。   神来还叫东淮的时代,就沿袭了庞大繁盛的华夏文明的诸多传承,神来人的骨子里,对华夏强者就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如臣子仰慕君王。   浮游龙野身处神来国的权力之巅,又与解无常那一伙人虚以为蛇阴谋阳谋搞了许多年,他虽不曾与华奇协开战,但普天之下,论最让他忌惮的人——非林指挥莫属。   迟则生变,就在此时!   只要降灵爆发,废核辐射,普天之下皆凡人,他才有信心控制全局,成为最后的赢家。   浮游龙野高举双臂,根本不顾徐豌豆和那一堆机器人以及无辜的小孩子们,随着呪文落地,呪阵激发,狂暴的岩浆在废核深处被引动,如万马奔腾之势往外冲出。   那无可阻挡的喷发力量,比历史上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   徐豌豆也想不到浮游龙野会突然下手,他趁着喷发前的最后关头,丢出几个快速位移装置,远远避到了安全处,还不忘顺手抓走了一个自爆人。   自爆人身上捆着的小孩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双眼睛失魂似大睁着,嘴里的啊啊尖叫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声。   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小孩们,都离火山太近,恐怕都要成为这场狩神计划的陪葬品。   徐豌豆怕死的很,只抓到一个,也不想再回去冒险了,他匆匆拿出了一整套高科技装备把自己武装到了鼻孔。   在降灵之夜下,谁的科技厉害,谁就可以统治一切。   短短24小时,足够让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有幸拿了解无常的遗产,每一项都是次元研究所的尖端成果,这场狩神计划里,他绝不可能吃亏,兴许——兴许他把浮游龙野关进无名岛都有可能!   徐豌豆心里转着恶毒的计划,却在他的念头刚刚冒起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出简直无法让他相信的情景——   预计中的天崩地裂海沸山摇并没有到来。   因为降灵火山不见了。   与火山近在咫尺的、位于呪阵范围内的全体自爆人也随着火山一起消失了。   浮游龙野正在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荒凉大地,地上的呪阵还在燃烧着余温,黑乎乎的一大片,根本分辨不出发动之前的模样了,而他的表情比地上的焦炭更黑。   “不可能……不、不可能……”   百年大计,苦苦筹谋,忍辱负重,他就等着一朝翻身。   “怎么可能……没有人能把火山转移……历代神明都没有做到的事……”   浮游龙野死死地瞪着林雨行:“是你搞的鬼!”   “你也太菜了。”林雨行正在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扇面上一个「菜」字扇得哗哗直响,“怎么一看到我你就吓破了胆要急着引爆?也不瞧瞧你画好的呪阵,早就被我修改了……哎呀,太菜了,不好玩。”   但在林雨行的嘲讽结束之前,一代国主的脸色又变了,从黑变白,从白变红,他扭曲的眼神重新舒展开来,眉目间是几欲溢出的欣喜……不,狂喜!   浮游龙野的语气甚至癫狂若鬼:“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你搞鬼又怎样!火山喷发了!啊伟大的主保佑我!!我成功了!!降灵之夜已经到来!!”   这话一出,徐豌豆脸上褪尽的血色也重新涌了上来。   不错,降灵火山确实爆发了,因为徐豌豆已经一颗豌豆都喷不出来了,血脉力量尚且如此,其他的奇术更加施展不了,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精神与法力。   浮游龙野同样施展不了任何呪术,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几乎喜极而泣。   反败为胜!绝地翻盘!说的就是他!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即使引爆大阵被改成传送大阵,林雨行也失败了!华奇协无敌的指挥使——人生第一次翻车了!   一个响指打出,提前准备好的全身高科技武装自动替换了浮游龙野身上的法师长袍,火山去了哪,他压根不关心,降灵之夜到来,这24小时内,他有足够的武装力量击杀羽上贺道。   然后把神明献祭给「伟大意志」,迎接第三颗奇术新星和属于他们的新世界!   他要做到解无常终其一生没有做到的事了!   空荡突兀的荒野中,滚烫昏黄的雨幕里,浮游龙野傲然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些凡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位存在」的伟大之处,解无常不能,哈里斯也不能,只有我,只有我才是被祂钦定的王,是新世界唯一的领航人!”   浮游龙野径自经过林雨行,施舍了一个非常怜悯的眼神,华奇协威名赫赫的总指挥使,在浮游龙野的眼中,已经是不值一提的失败者了。   历史从来都不会回头。   浮游龙野手持电磁枪,锁定了羽上贺道的胸膛。   只要扣下扳机,没有奇术的神明就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羽上,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上路?”   在这一刻,纵给羽上贺道三头六臂,都不可能与浮游龙野的一身高科技武装相匹敌。   鹤井十三失去了妖刀,现在也是废物一个。   就算他们联手,加上林指挥的脑子,也无法形成什么威胁,因为徐豌豆手里,还挟持着一个小孩呢!   浮游龙野不得不为徐豌豆的机智点赞。   哪怕自爆人和火山一起被转移到了宇宙尽头,切断了与徐豌豆的联系,最终也漏了一个。   只要有一个小孩挟持在手,两个老头就无法违背自己的道义。   “大势已去,回天乏术,说的就是你们此刻啊。”浮游龙野笑叹道,“我从前还特别仰慕华夏古人,什么三十六计,什么鬼谷之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小谋小算而已,历史的车轮碾压之时,你们全是螳臂当车。”   “从今往后,我就是历史。”   却在他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把细剑突然横劈而来,浮游龙野反应极快,险之又险一扭身,避开了胳膊被砍断的命运,却也因此让羽上贺道得了空隙,跳开了他手中疾射出的连发电磁弹。   浮游龙野定睛一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林雨行把自己的故梦丢给了鹤井十三。   鹤井十三惯于用刀,故梦一把细剑被他当大刀劈砍起来十分搞笑,但这种顶级的空间武器,无论怎么使用,都是威力无匹的。   “鹤井你敢动手?!你们难道不怕——”   浮游龙野大怒,正要召唤徐豌豆,林雨行抢了他的话:“尽管动手,因为徐豌豆只抢回了一个孩子,他必须留着孩子……用来挟持我。”   然后林雨行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气,几乎是他辞职十年来从未用过的语气,肃然又冷冽地命令道——“鹤井,羽上,神来国早该换个国主了,这里交给你们,我去会会豌豆。”   说着,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似的,又换了一脸俏皮的微笑,摇着扇子,向着徐豌豆走去。   ——“豌豆,听说你想抓我进无名?”   在被绑票的孩子众多时,徐豌豆可以轻松威胁到在场每一个人。   但他现在手里只有一个筹码了。   被传送走的那些,徐豌豆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他心知肚明如果为了帮助浮游龙野,那他将会失去唯一的用来挟持林雨行的筹码。   林雨行说的确实没错,不愧是柳红英亲口夸赞过的「古来攻心第一人」。   徐豌豆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无法放弃自己的利益去无条件帮助浮游龙野。   什么封他当新世界的军师,那都是浮云大饼。   他现在坐拥遗产无数,还掌握着天下无敌的无名岛,过得不比任何人舒坦?   平心而论,他宁愿干掉浮游龙野自己称王,也不想去了新世界继续给人当狗。   什么「伟大意志」,他怎么从未见过?   “呵呵。”徐豌豆冷笑,“我当然要把你抓进无名,你肚子里的情报可太多了,还有你们华奇协那么多的产业,财富,资源,人力……只要抓了你一个,我可以换到我想要的所有东西!姓林的,实话告诉你,我的目标就是你,我还得谢谢你自己跑来送头,不必浪费我时间去羡月楼找你,你的价值对我而言,胜过一万个狩神计划,你若不肯束手就擒,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出生才不到两年的小朋友是怎么因你而死的。”   “哎。”林雨行略微有些无奈地笑着,“可爱的豌豆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祖父他可一直在念叨你,叫我见到你的时候,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着,林雨行照旧向徐豌豆走去。   “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把它爆了!”大概是过去的阴影太重,徐豌豆稍微有点慌乱,他虽有一身武装,还有人质在手,但林指挥的脑子里永远有常人想不到的智计,唯一安全的办法就是与他保持距离,让他迫于人质自愿被擒,只有当他被关进无名岛那个有来无回之地,才能让徐豌豆彻底放心。   林雨行一摊手:“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如你有一身好装备,小豌豆,你在怕我什么?”   徐豌豆死死盯着他。   “哦呀。”林雨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呀……为什么我把机器人都传送走了,却独独给你留了一个?你知道那个留下的有问题了?也对,我既然能修改呪阵,修改你的程序也不是什么难事,哎呀,讨厌,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徐豌豆听了这话,顿时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视为倚仗的机器人,完美无瑕的仿生皮肤底下,蓝色血管与错综复杂的电路正在焕发出勃勃生机,怀里捆着的倒霉小孩也是牢固不已,小孩哭累了,沉沉睡去,没有哭声吵闹影响心情的徐豌豆来回看了几遍,忽然灵光一闪,脑子里叮的一声!   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林雨行看似从容潇洒的脚步间,那微不可辨、却已明显代表着强弩之末的轻微晃动。   以及那笑眼深处、片刻即逝的痛楚也被徐豌豆捕捉到了。   林雨行在克制,在忍受,在假装无事,在强装镇定!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就是个纸老虎!   “你别装了!”徐豌豆激动地喊出了声,“唱什么空城计呢!我不可能再被你骗了!机器人没有任何问题,你就是在吓唬我,哈哈哈,信不信我爆一个给你看看!”   “……”   徐豌豆反而自己大步走向林雨行,面对他步步逼近的身影,林雨行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血色。   徐豌豆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装腔作势,攻心大师,省省吧,林指挥。”   说着,徐豌豆拔出念金枪,砰砰两枪,干脆利落地打在面前人的膝关节上。   果然,迫于人质的威慑,林雨行一丝反抗都没有,像个被戳破谎言的气球一样,就那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徐豌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汩汩的血水从他破碎的膝盖喷溅出来,染红了荒凉的焦土。   那一地的血,又鲜艳又妖冶,又让徐豌豆异常地兴奋。   什么机器人被修改什么故意留下的陷阱,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林雨行颈肩渗出的汗水,被热雨打湿的黑发和衣襟,以及唇边死死咬住的低咽。   徐豌豆确信,他是疼极了,却死要面子地不吭声也不抬头,只有双手深深抓在焦土上,颤抖着苦苦支撑。   “废物,哈哈哈,废物!”   徐豌豆嘲讽完毕,意念一动,以自身为秘钥打开了通往无名岛的绝密门扉。   天时地利人和,无名岛秘钥是解无常体质所限无法使用空间传送,因此特别制造的纯科技产物。   徐豌豆不懂那些什么量子力学黑洞方程,他只知道他是爽文主角!他终于!终于打败他毕生的噩梦了!   他甚至还想在把林雨行挂到审判大厅之前,先好好地折磨他!把过往所受的屈辱加倍还给他!   在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抽身赶过来之前,徐豌豆抓着林雨行破败不堪的身体,一脚踏入无名,和门扉一起消失不见。   只剩雨幕回荡在晦暗焦枯的天地之间。 第138章 出云荡海 爱人 ◇   羡月楼燃烧在熊熊大火中, 红瓦白墙轰然倾塌,家具和玻璃发出破碎的爆响,门口的羽上贤人魔性洗脑广告牌也在火光中炸开了脑袋, 飞檐与雕梁被烧成一截一截,裹挟着烈焰坠落在满院梅树之中。   一群重装战士从火海中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国主,是陷阱!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刚进去就起火爆炸了!”   为首的战士一身狼狈地摘下头盔,拿出一个对讲机,他汇报的对象正是浮游龙野本人。   浮游龙野正在1V2大战羽上贺道与鹤井十三的连手合击。   两个老头本来还有得打,但徐豌豆忽然开枪伤人紧接着把林雨行抓去无名的变故打乱了两人原本的进攻节奏,因此让浮游龙野喘过气来, 掏出了更强力的防具和武器。   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在对讲机里命令继续进羡月楼搜活口,他就不信抓不到这群人的软肋。   古代妖域的荒地里, 三个人打得昏天黑地。   鹤井十三拿细剑当大刀,绝学刀法大多使不出来,面对高科技的猛烈火力,他应付得有些吃力,而浮游龙野仗着全副武装在手, 以一敌二, 步步紧逼, 丝毫不给两人去援救的机会。   甚至贼心不死, 到这时,野心勃勃的国主仍然想拿下神明的血脉献祭给什么伟大意志。   “啊,伟大的陛下, 您再等等, 再等等——”浮游龙野一边开枪扫射, 一边嘴里发出梦呓般的祈祷——“很快、很快我就会献上纯白的心脏, 伟大的您终将降临——”   羽上贺道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隐隐觉得浮游龙野供奉的「伟大意志」很可能和林雨行数次交锋而不敌的「未知意志」是同一个东西。   灭口了长池老祖,打残了解虚怀,又在太阳尖顶用意志攻击差点把林雨行和纷繁都打死,这个历经万年的、从未露面的、始终隐于虚空深处的……   失去法力的羽上贺道,论战斗力完全不如鹤井十三,此行他又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随身也拿不出多少道具,在场中他只能当个搅屎棍辅助作战,而浮游龙野趁他们刚才去追徐豌豆的时候已经抛出激光巨网笼罩了全场,对此,羽上贺道并无办法。   而鹤井十三纵有刀法盖世,却也无法斩断光的连接,那激光的高温会让任何穿过的生肉瞬间变成熟肉,一不小心擦到手臂皮肤,下一秒他就闻到了滋滋冒烟的肉香味。   浮游龙野手持两把古代制式的激光枪,将两个老头逼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光柱,退无可退。   “想不到世界第一太刀,武力之强连念金子弹都能格挡,却怕激光啊。”   浮游龙野哈哈大笑起来,激光武器其实在一战结束后就被漫山遍野的奇术师踩进了地里,后来更是随着念金科技的发展,成了一抹旧时代的锈色。   却在降灵之夜,因着它没有实体的特性,成了浮游龙野对付顶级武者时的致胜法宝。   武者的天敌是什么?   是冷兵器无法劈断的光。   “老夫跟你拼了!”   在后背肌肉已经被光柱高温烫得皮开肉绽而前方已经没有任何躲闪角度之时,鹤井十三暴喝一声,绝地反击,他要凭蛮力拼死斩断浮游龙野绑在腰间的遥控装置,然后解除激光大网,给羽上贺道逃出去的机会。   就在他决意舍身救友的千钧之际,嗖——   一支穿云箭以断云裂帛之势穿过光网的空隙,直击浮游龙野的脑门。   浮游龙野被迫防守,按下了腰间遥控器的盾挡按钮。   “打他的腰!把他腰间那个装置打破!那是他的武装总控系统!”   羽上贤人在两个老头的怒吼中闪亮登场。   闪亮登场是因为贤人穿着一件星纹绘染的弓手轻甲,全身光华闪烁,好不耀眼,哪怕站到群英荟萃的华奇协去,也是全场最靓的崽。   正是他生日时林雨行送的那件柳红英的传家宝。   但贤人的脸色其实很臭,非常臭。   王八蛋不但穿走了麒麟嫁衣,还偷走了他的法杖,以及他库存里所有的量子传送装置。   贤人用肉身横跨大半个国家显然不现实,他不得不憋着一肚子火气去搜刮国会大楼,才逮住眼看天生异象就想脚底抹油跑路的阴阳寮寮长,贤人从寮长手里抢到一个装置,立马传到京都、冲进降灵神社,用神明之躯强行手撕封印闯入妖域——他的双臂现在都滴着血,而哪怕有疾风步的加持,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八蛋和降灵火山都没了。   贤人站在光网之外,匆匆听祖父说了先前变故,他一边举弓瞄准浮游龙野的腰部装置,一边咒骂着王八蛋又把他当棋子,同时又深深担心那疯批现在的处境。   浮游龙野同时举枪横扫,白炽化的激光光柱打在贤人的身上,却如泥牛入海,尽数被百花轻甲吸收。   贤人原本打算一箭射穿装置,再一箭爆头,速战速决,他急着救老婆,受多重的伤他都管不上,没想到……   “吸光布!”浮游龙野大惊失色,这是和激光武器同一时代被淘汰进博物馆的东西,怎么还能现世、还能有备而来……这不科学!   他明明以为贤人必须避开他的激光才能重新瞄准。   却想不到这狂傲的青年不闪不避,拼着跟他一换一都要取他脑袋。   致命关头,浮游龙野也只来得及险险避开半步,期望着他的高科技装甲能开启自动防御。   自动防御确实开启了,但是……   重金购置的顶级装甲在百花弓术之下,如脆皮饼干一样噼里啪啦碎落一地,被紧接着一箭扎进肚子、剧痛袭来的时候,浮游龙野忽然想起去年有官员汇报说国立博物馆失窃,一战展品被盗……他当时以为哪个小贼穷疯了,大手一挥事不关己。   原来姓林的连吸光布都算好了吗……在那么早的时候……   有如此念头的,不仅仅是浮游龙野。   贤人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百花门家徽,摸了摸王八蛋亲手改制的里层布甲,那日在梦中的羡月楼的情形他历历在目——   “我这辈子是拿不起弓箭了。”那人说,“一直放着吃灰,后来觉得配贤人才好。”   “这可是柳先生的传家宝啊,你就这样送我了?”   “我和贤人,还分彼此么?”   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这一箭,是我替他送你的!   在浮游龙野捂着肚子忍痛举枪将激光瞄准贤人没有护甲的头部之前,一支挟着浩荡怒意与满臂鲜血的百花之箭已经直奔浮游龙野的脑门而去。   箭势之快,箭势之美,箭势之锐,连空气都被激荡得开出花来。   贤人觉得这个傻比国主也算是平生无憾了,更多的人死之前都没能有幸亲眼见到百花弓术的绝代奥义。   啪的一声,光网溃散,浮游龙野捏爆一个传送装置,在即将丧命之时原地消失了。   “先救人。”   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贤人没空追击,他先是在荒地远处找回了被王八蛋偷走的风林火山杖,又从鹤井十三手里接过了故梦,然后叫两个老头把徐豌豆抓人的情形仔细描述一遍。   “徐豌豆开枪打了他,膝盖应该碎了……不知道,他当时什么话都没说……”   贤人无法形容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完整个过程的,两个老头离得远,看到的也不是全部,贤人抓起一把荒地上的碎石,这是林雨行被拖走的地方,碎石还沾着淅淅沥沥的血,被雨水冲刷成一地零落的血花,他捏着石头狠狠一拳砸下,王八蛋、这王八蛋……   五指展开时,双臂仍在流淌的血与掌心割伤的鲜红一起流向了地上的血花,在这片荒凉的时空里,无凭无依。   犹如他自己。   ——   英伦,利维坦深渊。   老龙们不知道为什么露拉贝尔一个全龙巢最应该躺在金山银山上享福的小宝贝竟然破天荒的第一个起床。   还把所有公龙母龙不管在闭关还是在□□的全部褥了起来。   “夭寿啦!快跑啦!家里要爆炸啦!”   露拉贝尔挥舞着翅膀,嘴里衔着个小喇叭,正在一个窝一个窝地喊过去。   “什么?谁敢入侵吾等领地?”   “不可能,当年地球四分五裂都没影响吾等,此处乃西大洋至深,全宇宙最适合养老之地,别说地震带,连海底火山都没有,哦,吾明白了,露拉宝贝想让吾等陪她玩捉迷藏游戏!”   “露拉这是饿了吧?看看昨天谁弄的晚饭!都饿着我们宝贝了!”   ……   只当童言无忌,没有一条龙相信她。   露拉贝尔没法子,扭着翅膀自己飞了出去,龙巢守门的老龙被她从睡梦中褥醒,一睁眼就看见小宝贝的眼角挂着一串比龙巢所有珍珠都晶莹的泪水,在可爱暴击术之下,老龙愣神了一秒,就被露拉贝尔揪住机会,火速飞入它身后的钟楼,敲响了高悬龙巢上方的——那一口沉寂无数岁月的——古龙之钟。   这口钟上一次敲响是在五千年前第一颗奇术新星降临的时候,因为有龙钟的预警,导致英伦大陆上的人们最先赶到坠落现场,获得了最多的好处。   后来包括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银河系大洗牌、地球爆炸、新历元年一国一星的星际条约签订,都没有惊动过古龙之钟。   一旦敲响,意味着必有旷古绝世的大事发生。   而现在,整个西大洋,包括其上的英伦大陆,甚至隔壁的美利星国,都听到了清晰无比的钟声。   咚——咚——咚——   利维坦有自己的海文台,海文台不曾播报任何灾害预警,海上的大陆刚刚新王登基百废待兴,短时间内不会再打出一次世界大战,即使打起来,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往海里丢核弹,即使丢了核弹也影响不到利维坦的皮糙肉厚,它们仍然可以呼呼大睡一万年。   “地、地面在震动!”   “不可能,西大洋哪有地震带?”   随着钟声敲响,越来越多沉睡的老龙从深巢里惊醒飞出,满脸惊撼——   “是深渊——吾等龙巢底下的深渊——它在破裂!!”   “火山——深渊里空降了一座火山过来——啊啊啊嗷嗷嗷——”   一条睡在最底层的、年岁最高的、白胡子比身体还长的的老龙,像一根点燃的炮仗一样咆哮着冲了上来,一边飞一边和自己的尾巴疯狂搏斗。   众龙一看,它的尾巴正在着火,在这个满是海水的地方……着火!还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除了一些来自种族天赋的能力,利维坦们惊恐地发现——法术!此时此刻!任何法术它们都使不出来了!   很快有不怕死的龙去深巢探查归来——“火山!辣、辣么一大个!火山!爆、啊啊啊正在、啊啊啊爆炸!”   龙族很难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就发现在它们眼前而不是梦里——凭空而降的那座火山,正是坠落在妖域的第一颗奇术新星的废核,利维坦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了,说实话,让麒麟族去镇压它正是利维坦给人类出的馊主意,哪怕麒麟和古龙曾是上古诸神时代的盟友,它们合力击败纷繁梦魇、将之放逐去了虚空……   利维坦一样可以肉身镇压废核,但自私傲慢的天性让它们非常热情地在千年之前把这等「好事」推给了盟友。   以麒麟博爱众生的天性,必会欣然接受如此重担。   利维坦以为亲爱的盟友早就搞定了这颗废核,却不想,一千年后,废核被丢回到了它们的卧榻之上……   “秃那神来国!谁给那些人类的胆子!这一任、这一任麒麟家主是谁?!”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海底如煮沸的大锅,包括利维坦在内的无数生物,在这一天被打破了万年平静的生活。   不仅仅是火山。   火山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安逸惯了的利维坦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卧榻——屁股底下的深渊——不但突然空降了一座火山过来,火山的喷发还把深渊给喷裂了!   探而折返的龙们,发现了把火山挪过来的罪魁祸首——金光闪闪的一根权杖。   如果它们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失踪许久的SABIT前局长哈里斯的大宝贝。   来自黑塔文明的、基于规则之力铸造的、能无视此世任何空间封锁而实现传送万事万物能力的——太阳权杖。   不知被谁、不知什么时候、那柄太阳权杖就已经牢牢地插进了深巢之底。   最要命的并不是太阳权杖传送了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过来。   最要命的,是那个地方——被太阳权杖定位之处,正是时间线与空间线的「原初交点」!   原初交点是什么概念呢,问林雨行,大概他会懒得回答,除了贤人以外,他对谁都没有多少耐心。   问古龙呢,那就有的是长篇大论可以讲了。   从数学概念来讲,原初交点就是时空坐标轴的(0,0)。   时间与空间是两条不可回溯的单行线,在(0,0)垂直交汇,各自衍生,负时间与负空间组成了「过去」,利维坦和人类都生活在正时间与正空间组成的「现在」,至于对面是什么、隔壁是什么,人类文明现有的探索远远及不上无穷岁月之前就存在的古龙族。   它们与混沌同生,曾经亲眼见证时间与空间的诞生。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被它们驱逐的纷繁梦魇就是正空间与负时间里的古神,明明是梦世界的主人,却像落水狗一样被上古诸神扔进了虚空。   虚空就在现世区域的隔壁——负空间与正时间的交汇时空。   就如同阳光下的阴影,古神们称之为现世所有负面欲望的集结。   虚空只要产生了,它就是永恒不灭的,它可以毁灭一切,同化一切,包括时空轴线的本身。   哪怕纯白混沌,也只能与虚空双双相消。   纯白不会再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只会越来越少,而虚空日渐膨胀,侵蚀一切,荆棘海的世界树堕落成黑暗荆棘,就是漫长岁月的最终见证。   解虚怀与他的先辈们,以直面虚空侵蚀为代价,将自己的生命坐标放在了纷繁梦魇的老家,以此换取永恒的停止的生命——为了尽可能地延长自己抵御虚空的时间。   现世安好,至今仍未被侵蚀,因为有这一群传火人。   这是解虚怀成为破法者之前,所有画梦师的宿命。   心甘情愿的宿命。   即使他与先辈们都知道,所谓的永恒生命……也不过是看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罢了。   利维坦知道有这么一群人类一直在做「无谓的抵抗」,对于自大又自私的龙族来说,除非虚空已经蔓延到它们屁股底下了,否则它们永远都享用着高枕无忧的岁月。   哪怕时空线毁灭了,它们也会是活到最后的存在。   没有一条龙曾想过,当时空轴线被降灵火山捅了个洞之后,最先遭殃的,竟然是它们!   不可名状的黑暗如最深沉最绝望的噩梦,从裂缝涌入,将海水、火山、深渊都侵染成了一种现世从未见过的、触之即被腐蚀透骨的黑暗物质。   几条相对年轻的利维坦不信邪,试图用刀枪不入的龙身去绞碎火山,它们相信只要把废核碎块填入裂缝作以修补,就能继续安睡一万年不问世事。   然后只是沾上了那么一点粘稠的黑暗,六阶法术都无法打伤的龙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败,它们痛如泥鳅下油锅一般大叫起来,众龙手忙脚乱将其拖回来,法术用不了,它们还有本命天赋,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龙涎香,源源不断的治疗手段施加在腐败龙身之上。   但毫无作用。   被腐蚀之处如点火的引线一般迅速蔓延,直到混乱中虹光一闪,秀千代持彩虹剑于万丈深渊之中裂帛而出,毫不犹豫斩下了那条龙的尾巴。   方才阻止黑暗的扩散。   被砍下的尾巴已经成了一根森森白骨。   此刻,利维坦的族长才颤抖着浑浊的眼神,绝望地吐出四个字——   种种一切,确凿无疑——   “虚空来了!”   ——   “所有小朋友都救出来了,已经转移到了海面,那里有接应。”   “可惜太阳权杖回收不了,整根都掉进去了,捞不回来了。”   梅丽娅带着林珰和雪川光,随着最后一波龙族的逃窜,从黑漆漆的深巢豁口钻了出来,林先生总是这么料事如神——他们三人心里此刻都是这个念头。   说有火山会空降在这里。   说有很多小朋友需要他们及时援救。   说海上会有「女王」派人来接应。   说——你们注意安全。   匆忙之中,在无法使用奇术的情况下,他们救下和火山一起被传送过来的孩子们,无疑是一场紧张又惊险的战斗,倒不是怕捆绑在一起的机器人爆炸,此处距离神来国隔着一个星域,不用担心徐豌豆能感应到,至于火山和岩浆,他们做足了防护也是不惧,最危险的、绝对不可以去触碰的、是火山捅开的时空豁口里,缓缓溢出来的——看似无毒无害的、就像高浓度黑色墨水一样的——虚空。   三个小孩都没有见过虚空,即使梅丽娅这样饱读史书的公主,也不曾从任何典籍上见过这两个字。   只有秀千代知道,羡月先生这一身让他痛到每天都想解脱的伤……是怎么来的。   所以秀千代本来很不放心他们三个自己去,可彩虹剑只有她使得好,林先生说了,这个人情是必须卖给利维坦的,人类战线尚未统一,这群老泥鳅可不能因此添乱。   林先生甚至还想向它们收房租!   因为全世界没有第二个比瑶台海域更适合利维坦挪窝的地方了,而南海瑶台,正是华奇协的势力范围。   “其实是你算计了他们你心里过意不去吧!你还想收租!你还是人吗!”   秀千代翻着白眼,林雨行当时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声笑叹,再无后话。   见到人出来,秀千代第一时间冲过去检查三个小孩的身体,万幸,除了一些磕碰和擦伤之外,三个人都好好的。   雪川光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大号不粘锅。   秀千代:“你想吃烧烤龙肉也不要这么直接啊喂!”   “不、不是、我这个是盾牌!千代姊姊你看!”阿光振振有词,“林先生说虚空好比升级版的氟锑酸,而不粘锅上的特氟龙涂层可以稳定隔绝氟锑酸的侵蚀所以这就是我的盾牌!”   好怪,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秀千代无从反驳,又见林珰竖起大拇指:“阿光刚才可帅呢!吧唧!他抄起大锅拍扁了一个虚空虫子!”   秀千代把锅,不,盾牌扒拉过来一看,果然,锅底沾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坨黑糊糊的东西。   “别碰那个。”秀千代警惕地说,“时空豁口现在尚小,钻出来的只有最低级的虫子,一旦豁口被扯大之后,会有可怕的多的东西出来,虚空衍生了千万年,不知多少东西被黑暗同化,快走吧,希望利维坦防线能撑的久一点。”   乱成油炸泥鳅一样的利维坦族群此时龙声沸鼎,但仍然不愿挪离老巢。   树挪死,人挪活,龙挪脸皮!   它们仍然记得把纷繁梦魇像狗一样流放的情景,难道风水轮流转、冥冥中报应不爽——现在轮到它们流放自己了?   直到秀千代一行四人溜之大吉,又一条不怕死的年轻龙被黑暗感染却束手无策,利维坦才在老族长的肃声命令下(以及露拉贝尔的可爱暴击术之下)达成一致——立刻!马上!转移老巢!去寻找新的栖居地。   放眼整个银河系,能配得上他们「尊贵身份」与「伟大历史」的栖居地,也就纯净无瑕的冬虫雪域和东方星域以南的瑶台之海。   冬虫城美是美,可惜太小,还不够龙族洗个澡。   至于瑶台海域,利维坦素来提起就是「蛮夷之地」,既不屑与华奇协的人类做邻居,也不想失去至尊至贵的神明身份、去东方被蛮夷们当动物园一样观赏。   说白了,就是瑶台海域太浅了,装不下他们的骄傲。   龙游浅水遭虾戏,可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众龙哀叹着,火速收拾行李。   财宝是不可能放弃财宝的!那是比龙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结果它们去到重重禁制严加封锁的龙巢宝库一看……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方法,不知是谁——这个大概能猜到可是它们没有证据——把龙族整个宝库,特别开辟的、除了利维坦自己没有外人知道的黄金裂隙里头的、积累万年的心血、搜刮于全宇宙的天材地宝、含辛茹苦一代代守护看得比龙命还重的、代表着它们来自远古岁月的至高荣耀的——数百万座财宝之山——   已经被炼金术炼成了纯白骸骨。   数百万座人造骸骨之山连在了一起,延绵起伏不绝万里,在利维坦热泪盈眶(胸闷气短)的注目下,刺穿了无数空间封锁,一直连绵到深巢最底部。   那么洁白!那么壮观!那么让龙肃然起敬!那么想让龙将之载入史册——如果消耗的不是它们的财宝山的话。   骸骨山的尽头,正是被捅出来的那个时空豁口。   这一切、这一切……究竟是……   利维坦族长已经口吐白沫昏倒了。   没有人可以算计龙族。   没有人算计过龙族。   没有!  没有!   先前探路的龙族急忙之中并没有看到这个刁钻的方向,现在一看,好家伙,被祭炼出的人造龙骨非常尽职尽责地吸引着黑暗物质,并努力地抵抗着。   但利维坦至死都不肯承认这座骸骨山确实为它们防住了第一波虚空的冲击。   如果没有这波防御,以虚空的汹涌之势,怕是睡在底层的老龙当场就嗝屁了。   “走吧。”   “莫管吾,吾不走!”   “让吾杀了他!汝等莫拦路!吾要去杀了那个人类!”   “吾宁愿死在这里!吾的黄金啊……吾的宝贝啊……”   哭哭嚷嚷的龙族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接受眼前的现实,最后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卷着铺盖(只剩铺盖了)往东方星域飞去——“此仇此恨不报!老夫下辈子就投胎做一只皮皮虾!”   ——   林雨行当然想过会有多少利维坦在这一天发誓要把他大卸八块。   所幸这里是无名岛,谁也找不过来。   龙族的怒火……就让王会长去承担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因此牵动嘴角的伤口,又痛的把笑给憋了回去。   这是无名岛的审判大厅。   他被徐豌豆上了两轮刑,然后钉在审判十字架上。   无名岛以三大酷刑镇岛,除厄圣盐他已经感受过了,说实话,很疼,也不疼,类似低配版的神月巫女的「降灵术」——雪花一样特制的圣盐,抹在危险奇术师的伤口上,一切治疗药物都会失效,除了发明者自己,恐怕没人拿得出解药。   也许本来就没有解药,因为无名岛自古就是个有来无回之地。   林雨行是个疼惯了的人,虚空侵蚀的痛楚他忍受了这么多年,人类的行刑手段放在他这里,就跟小孩子玩泥巴一样。   徐豌豆见他皮开肉绽都无动于衷,就把无名岛的另外两大酷刑一起上给了他。   十三把无名银剑钉穿了他的左右锁骨、肋骨、手心、腿根、膝盖、脚裸。   最后一把钉在心脏偏左一寸,徐豌豆不会要他的命,还要留着他的命去和华奇协讨价还价,但徐豌豆做梦都想折磨他泄恨,十三把剑,把把垂直,卡进骨头,满身圣盐让伤口鲜血直流,无法愈合,而银剑配合审判十字,会数十倍放大承受者的痛苦,寻常奇术师被抓进这里,几乎没有能承受第二把、第三把剑的。   林雨行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了,翻红的血肉里夹着无数被粗暴钉穿的碎骨,他像个没有触觉的破布娃娃一样承受了一整场的审判,他全程都没吭一声,但这情景依然大大满足了徐豌豆的施虐欲,即使徐豌豆几次掐起他的下巴,只看到一抹无比讥诮的微笑挂在那人嘴角,仿佛——他才是审判者。   在这里工作了不少时间的神月弦三郎站在徐豌豆的下首,恨恨地说道:“这家伙真是个硬骨头,换成别人早就哭爹喊娘求饶了。”   审判大厅弥漫着陈年累月的恶臭,地毯、脚下、审判大十字的周围,无处不是累累白骨,以及覆盖了不知多少层的黑色血迹,像铁锈一样在这处无人可知的光阴里,斑驳地叫喊,无声地落幕。   浓重的悲哀充斥在空气里,甚至盖过了满目的白骨与臭气。   徐豌豆捏着鼻子出去了:“我去给华奇协打个电话,好好问候一下祖父大人,啊哈哈哈,对了,这里的信号没问题吧?”   “单向信号。”神月弦三郎汇报道,“放心绝对不会被追踪。”   说着,神月弦三郎赶紧跟上,他更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工作,别人都以为是享福,只有他知道每夜里被噩梦缠身是什么滋味——从无名岛成立之初开始,无数违抗当局的奇术师被抓来这里,折磨至死,他们的冤魂——神月弦三郎开神社骗钱的时候从来不相信这玩意,他只会用迷信去哄骗信徒说你们家里有冤魂给我捐款我就帮你消灾——可是被派来无名之后,在日日夜夜的噩梦折磨下,他开始变得比谁都迷信。   死在这里的冤魂,他们总有一天会要他的命!   神月弦三郎对此坚信不疑,他每一个清晨在惊魂未定中醒来,看到日光的一瞬间,都有一种荣获新生之感,可每一次入夜,他又会被拖去噩梦的地狱里受尽折磨。   在梦中,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战犯,到无数被灭族的奇术世家的老老小小,他们每一个都手持银剑,要把神月弦三郎的大光头钉穿在审判架上。   仿佛他们才是审判者!   神月弦三郎的精神越来越衰弱,很快就分不清日夜与晨昏,后来,在反复的自我迷信挣扎里,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会让他吓得尿湿裤子。   如果不是徐豌豆突然接管无名岛,还抓了个大人物回来,神月弦三郎摇摇欲坠的精神已经耗到极限,很可能就在这几天里面找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了。   死了,才是解脱。   审判大厅一角沉甸甸的那个巨大金属球每次都对他这么说。   当然,金属球是不会说话的,这是神月弦三郎每次经过时,看到球面倒映出自己扭曲如鬼的脸容时的心中所想。   金属球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解无常放进无名的存在。   神月弦三郎还以为这个球也是某种酷刑之一,但从未见解无常动用过。   甚至,解无常只会把酷刑动用在球的身上。   说,这就是一个人,弦三郎你的工作任务就是想办法找出能「审判」他的方法。   神月弦三郎觉得大领导可能有点老年痴呆,这不是——一个球吗?!   一个没有血肉,没有思想,连四肢五官都没有,口不能言,脚不能动,哦,它连脚都没有,它就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圆滚滚的不知什么金属铸成的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大概是某艘沉船里捞回来的地球仪一样的——球。   “审判一个球?!”   神月弦三郎心中震惊,他初来乍到的时候精神还不错,虽然不敢质疑,但他相信不是自己有毛病,绝对是解无常有毛病,全世界那么多奇术师不去抓,抓一个球回来——据说还耗尽了几百亿美金,请了全美的科学家去研究破解这个球的办法——就为了——让球开口说话。   似乎只要把球逼得开口,解无常就能实现一项无比伟大的计划。   这种顶级的机密当然是不会让神月弦三郎知道的,解无常交代他的工作内容就是照料球的饮食起居(神月弦三郎再次确信大领导应该回去吃点核桃补补脑)、以及想办法让球开口。   无名岛内所有酷刑都用过了,对这个球毫无作用,连一丝刮痕都搞不出来,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硬的不行,只能用软的,解无常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陪一个球玩,于是就把这项重要任务交给了神月弦三郎。   神月弦三郎领命之后,每天消耗十个小时逗留在审判大厅与白骨黑血为伴,在恐怖又恶臭的空气里,试图与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无机质金属巨球对话……   球怎么可能说话呢!   神月弦三郎从未获得来自球的任何反馈,倒是在金属外壳上照出自己的扭曲面孔时,让他越来越不敢多看两眼。   时间长了,他就开始怀疑人生。   球不说话,而他幻听幻觉的,又觉得这里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在说话,那些死去的受刑者,那些扎根在每一层血锈里的魂灵,那些从地毯缝里随便一抠就能抠出让人闻之欲吐的腐烂血肉的梦境……   除了解无常偶尔过来巡查,整个无名岛就神月弦三郎一个狱头,关在地牢里的都是被折磨疯了的废人,很多人的整张脸皮都被剥了下来,赤淋淋的一脸烂肉,神月弦三郎拿着名册都认不出他们谁是谁,更无法和他们对话。   偶尔问到几个意识尚清的人,他们都见过球,在审判大厅里受过刑的人,每一个都见过球。   这个球,几乎算是在无名岛成立之初就存在了,如果它真的是人,那它就是无名岛里年岁最长、也最让解无常无可奈何的头号罪犯。   球是谁?   不……我是谁?   神月弦三郎走马上任不到一年,就已经被自己的噩梦和幻觉给逼疯了。   就如同他现在离开审判大厅时回头看到的最后一眼——   受尽极刑都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他们的林雨行,他抬起了他苍白冰冷的下颚,在模糊的光线里,神月弦三郎看到他湿漉漉的长刘海浸满了自前额伤口淌下的血,而刘海后的那双杏眼,从微曦的光阴里,他微微睁着、凝视着审判大厅的上空。   烛光遍布却仍然昏暗阴森的穹顶上,装饰着一颗眼珠子。   神月弦三郎在噩梦里无数次见过这颗眼珠子从中裂开,张开血盆大口,从头顶坠下、把他吞进腹中,神月弦三郎平时都不敢多看一眼,慌,瘆得慌,瘆得太慌了。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眼珠,他问过解无常,解无常只付以冷笑。   神月弦三郎十分害怕,因为林雨行正在直勾勾地与那颗眼珠对望。   还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   “你说呀,他会不会还能看见,看见我终与他相见的此刻?”   神月弦三郎不知道林雨行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憧憧幽暗光影里的某个谁。   跟不知道,「你」、「我」、「他」又说的是谁。   林雨行又问道——“现在几点了?”   无名岛没有挂钟,没有计时,被抓进来的人个个生不如死,时间对于这里的囚犯来说,毫无意义。   但神月弦三郎听到问话,就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看手表。   他也不是想告诉林雨行时间,他就是那么下意识地一看,却在抬头时,看到了一滴清泪——神月弦三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闪着微光的泪水从林雨行的眼角轻轻滚落。   他在问时间,但问的不是神月弦三郎。   问的是球。   他在看球。   他在哭。   他还在和球……对话?   紧接着神月弦三郎就听到一个十分搞笑、但他此时显然笑不出来的、就像人类模仿计算器一样的机械音在审判大厅空荡阴冷的空气里突兀响起——   【现在时间是新历2015年10月8号下午13:48:22】   “谢谢。”   【不客气。】   林雨行沉默了一会,又叹道:“如果我看到贤人变成这个样子,我情愿他死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么你有闹钟功能吗?或者、计时器……也行?”   【请输入倒计时长。】   林雨行低头想了想:“10秒吧。”   【哔——计时程序启动——10——9——8——】   “啊啊,垃圾贤人怎么还不来接我,我好痛啊,你搞成这样你不痛的吗?”   【我已经-7-没有-6-人类-5-的感-4-觉了-3——】   ——   这个场面让神月弦三郎毛骨悚然,没错,不是终于看到球「开口说话」的惊喜,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球——无名岛最大钉子户——林雨行——SABIT头号通缉犯——这两个东西——他们在——毫无交流障碍地——对话!!   然而神月弦三郎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也没脑容量去思考林雨行就像随口提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提出的10秒倒计时。   无机质的巨型金属球已经漠然报出了最后两秒的计时。   【2】   【1】   轰隆——   仿佛这才是关于死亡的真正审判,就像一场突如而来的十二级地震,整个无名岛不知在空间跳跃的时候撞上了什么,审判大厅爆发出剧烈的地动山摇,神月弦三郎直接一个跟头没站稳,头晕眼花地摔倒在一堆骸骨架上,正巧迎接他后脑勺的就是半截锐利的白骨,汩汩鲜血顿时欢快地从大光头的窟窿里奔流出来。   他慌忙地想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治疗药物解救自己,可是他不当住持之后,没了收入来源,无名岛给的工资又低,他太穷了,他的储物戒指不是物理结构,是法术,是徐豌豆不用了淘汰给他的,在降灵之夜,他什么都掏不出来,没多久他枯瘦的手臂就无力地垂落于地,脑后的鲜血给漆黑的地毯染上了一层新鲜的红色,而他的嘴巴还咧着一个古怪的弧度,好像他终于高兴地和噩梦里的鬼魂们拥抱在了一起。   林雨行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他人被钉在十字架上,银剑和基座都非常牢固,审判大厅也是纯念金打造,平时能防御任何奇术师的攻打,对于利用量子黑洞进行高频空间跳跃的抗震能力更是一流,但在这波巨大的冲击之下,仿佛所有的防御——包括构筑防御体系的物理程式本身——都失效了。   不少银剑都被震得脱落下来,林雨行没几两肉的身体顺势掉在了地上。   仍在体内的剑刃与肌骨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让他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却也只能蜷伏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骂着垃圾贤人怎么还不来接他。   机关算尽撑到这里,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会来的,你再坚持一下。】   “垃圾贤人。”   【垃圾是你的爱人吗?】   “他不是垃圾,他是垃圾贤人。”   【好的,垃圾是你的爱人吗?】   “是我老婆。”   【哦?我还以为你们师门一脉相承都是……】   “你闭嘴啊!”   【你哭了。】   “老子没有。”   大概是想安慰这个哭鼻子小孩——对于球的年龄来说,林雨行就是个小朋友,球自己——没错,如果神月弦三郎死不瞑目的角度对着这里,那他一定会震惊得原地复活——二米高的金属巨球自己从审判大厅的角落里滚动了出来。   球不但说话了!它、它还会动!   因为球的体重震撼,四壁的蜡烛都开始晃动,随着球的滚动,它身上大片大片的生锈都随之脱落,原来那不是球金属本身的生锈,而是在无名岛的漫长岁月里,每一个被行刑的人飞溅上去的血肉。   球一直滚到林雨行面前,球身上的锈迹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它光洁美丽的镜面躯体。   这是一个,由现世资料从未记载的任何一种金属构成的球。   解无常用尽手段也折磨不到它,自然也就无法逼它开口,因为这种金属,连虚空都可以抵御。   林雨行看着它。   看着镜面反射出自己的倒影。   或许是想逗他开心,球自己弹跳了起来,可是忘了自己有多重,这一蹦,引发了地面再一次的震动,林雨行痛得一口闷血吐了出来,在他破口大骂之前,球赶紧收起了它的机械幽默。   这个小朋友,好像有点难哄。   球回顾自己一生,它见过太多太多「小朋友」,在林雨行之前,印象最深的小朋友,是在英伦乡下的一家奇怪作坊里,邂逅的一位名叫莱茵哈德的青年。   青年作为英伦大陆的万千法师学徒中的一个,没有什么天分,大学考试也失败了,他回到乡下卖起了小玩具,他的店里摆满了小朋友最喜欢的热闹——没错,热闹,那个时候球还不是球,它还有人的身体,它能充分感受到莱茵哈德发自内心的快乐。   在尚未拥有炼金术这个概念的年代,莱茵哈德凭着自己对物理学与化学的钻研,结合他学徒水平的法术,他捣鼓出了会说话的相机,会飞的扫帚,会唱歌的玫瑰。   球很喜欢这个「小朋友」,就把一卷关于炼金术的概念书交给了他。   那是球自己写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小朋友有没有成为炼金大师。   也不知道英伦大陆现在又换谁当了女王,那些灰白监视塔还在吗?那些壁炉网络还是那么难用吗?那些主教们如今信奉的又是哪个上帝的教义?   也不知道……他还好吗?   球想了想,它其实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过他的爱人了,眼前的小朋友都有爱人,而他的爱人却固执地去了一个他无法相随的地方。   那是他们相伴以来,第一次分别,不过球没有多么伤心,因为它希望爱人能够快乐,希望他得偿所愿,现在也过的很好。   想起这个,球就特别想喝酒。   它记得从前和爱人世界旅行的时候,它格外流连乡下每一间小酒馆,爱人亲昵地唤他小酒鬼,它乐颠乐颠地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喜欢喝酒,和我喜欢你,都没有什么不对啊。   【喜欢使我快乐,正如机械使我永恒。】   【只有永恒的生命,才能赋予我永远爱他的一生。】   球转了个圈,又转回林雨行面前,用它独有的搞笑机械音说道:“有没有酒,我突然想喝酒。”   林雨行嫌弃道:“你怎么喝?”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球的内部响起一声清晰的机关活扣之音,吧嗒!球竟然自己打开了顶上的脑壳——那明明看上去没有丝毫缝隙的极为完美的浑然一体球形外壳的1 3——   【这里!灌进这里就行!给我闻闻酒的味道我就满足了!】   “需要我提醒你这是哪里吗?”林雨行冷漠道,“我有,也取不出来。”   【那等你回去请我喝酒。】   “你有点烦。”   【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   林雨行的沉默还没结束,球就自说自话地哔哔了起来,这座世上最恐怖的监狱里,突然就升起了一种荒诞又欢乐的氛围。   球说的话还挺正经。   【这就是镜元素,也是镜金属,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吧,这是只存在于梦世界的东西。】   【我和爱人找到了它,严格来说,它的发现年代比念元素早得多,但数量实在稀少,不堪泛用。】   【我给他铸了一身镜金铠甲之后,就只剩这么些了。】   【为了陪伴他永恒的生命,我从1748年就开始用镜金属制造器官,替换我自己的血肉之躯,以此换取不会生锈的永恒。】   【可惜功亏一篑……最后缺少了心脏部分的材料,我没能获得真正的机械永恒。】   【嘿,你们的小说里,是不是还有个词叫做机械飞升?】   说着,球特意滚了个角度,让林雨行看到它脑壳盖子里面那一颗——仍在噗通噗通跳动的、仿佛收到任何攻击都会立刻死亡的、无比脆弱又无比新鲜的——人类心脏。   林雨行冷冷地收回视线:“你不给他做那身铠甲,你就完美了。”   【我更希望他如愿以偿,其余的,我不在乎。】   “你真可怜。”   【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林雨行哼了一声,不再理球。   林雨行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心里怎么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人话是不可能的,他也从来没有安慰过什么人,更别说去安慰一个球。   球绕着他滚了好几圈,就像一个笨拙的老家长在逗乐一个别扭的小家伙。   林雨行被震得又想吐血,他没法,只好伸手摸了摸球,冷硬的手指在美丽的镜壳上糊下了三道丑陋的血痕。   这就安慰完毕了。   球不甘心似的,又滚到审判大厅另一角,从壳子里头伸出一根机械臂,捡起了地上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   【你不带回去吗?】   林雨行看都不看:“不要,丑死了。”   【那你需要我把你抬上去吗?外面那个……】   球伸出机械臂,捞起了地上七零八落的银剑,又举到林雨行身前比划着,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从十字架上掉下来的他装回原位。   林雨行瞪了球一眼,失血与疼痛之下,他实在没有力气骂人了。   【开个玩笑,你确实厉害,精确到秒,分毫不差,我替你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吧。】   面对林雨行相当不善的眼神,球终于放弃了它的机械玩笑,咕咚咕咚地从审判大厅滚了出去。   ——   华奇协。   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躺在医务室里疗伤——和成千上万投奔此地、排队等着做芯片拔除手术的奇术师们一起。   李云香率领着医疗组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这一个月忙着脚不沾地,每人每天都要做几十台手术,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尽管如此,羽上与鹤井两个老头仍是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   排队的人们敢怒不敢言。   谁让那两家是最早与华奇协交好的呢,在什么尘埃都没落定的时候,他们就果断选择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特别是羽上家的继承人,为了彰显诚意,还把自己打包送上了林指挥的床——   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羽上贤人即将嫁给华奇协第一团宠当老婆的八卦。   没错,王没安排谢君绝做婚礼外宣就是这么宣传的。   哼,管他们两个在床上怎么搞,老子的脸面不能丢!   贤人没听到这些,贤人现在心急如焚。   他受的伤不比他祖父轻,当时情急之下,为了徒手打开妖域封印,他强行动用神明本相,严重透支了身体,两条手臂的肌肉被撕裂,血流了一路,止都止不住,但他急着救人,完全没顾得上自己,为了寻找无名岛的坐标,老少一行人全部赶到华奇协来找燕辞梁帮忙。   两个老头被送去治疗,贤人不肯去,草草包扎了一下,就一头钻进机房非要看燕辞梁找到信号为止。   华奇协对无名岛的研究从未停止过,柳红英在位时,燕辞梁就致力于破解这座恐怖监狱的随机坐标,因为一人一弓所向披靡的华夏之脊柳红英,他年轻时的未婚妻就被当局抓去了无名岛,几十年间杳无音信。   百花一门香火不绝,桃李满天,柳红英自己却终身未娶,膝下无一子女,虽然他从未在人前提起,但华奇协的小辈们都知道,老先生多次出海寻找,回来后对着凄冷白月默然垂泪,这份年轻时的遗憾,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只是不愿动用手中的权利,让燕辞梁他们兴师动众为他去找。   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他可以纵容燕辞梁、李云香、霍灵山之类的天赋奇才在协会内大开绿灯,但他从未允许自己去享受特殊化。   先生已逝,风骨长存,饶是林雨行这样拿不出多少感情的人,也曾深深为之扼腕。   贤人已经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运算画面盯了一个小时了。   这是华奇协运行多年、不断完善、不断扩容优化的一套计算力已经十倍超过次元研究所「蓝脑」的庞大机组阵列,但要去追踪无名岛瞬时跳跃的坐标仍然十分吃力。   “其实破解的程式我们很早就研发出来了,只是局限于物理,现世拥有的最优材料也只能制造出这个等级的计算力芯片,这不是靠量就能堆出来的东西,必须有新的材料实现质变,比如林先生提到过的……”   “什么?!”贤人虎躯一震,“刀山火海我都去帮你找来!”   “镜金属,你听过这个名词吗?”   “?”贤人回忆了半天,他连王八蛋下面有几根毛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确定自己没有听他提起过除了念金属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天外元素。   燕辞梁解释道:“镜金属不是现世的东西,从未公之于众,林先生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去搜索万一现世也有它的存在那就能拿来研究。这个金属,林先生在一个残卷里见过,好像是他的师兄和他的爱人叫什么来着……程……程万锦!是他们独立研究的东西,镜金属的能量公式非常完美,如果能用作芯片内核,那提供的算力将是现代极限的百倍之多。”   再来个百倍算力,强行破解无名岛之谜确实不是难事了。   “我现在就要救人!”贤人烦躁地扯下双臂缠着的碍事的纱布,“在这里等运算结果不是办法,我出海去找他,我就不信我把这天地捅穿了我还找不到无名……”   燕辞梁还在试图留下他给他做解析。   据他们多年来对无名岛的研究,已知这座以每1 60秒的频率随机跳跃坐标的岛屿,它有自我测算和排除危机的能力——   1、不会跳往有人类活动迹象的地方。   2、不会跳向任意有危险的空间。   3、不会出现在星云台的监控范围内。   SABIT的星云台遍布全世界,监视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子,对于奇术世家所在地格外监视,谁家稍有动静试图推翻当局统治,第一时间就有空降奇兵把造反者消灭在薪火里。   星云台的分布纪录,已经被佑树连夜发了过来,佑树那边也在集结新局之力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无名岛,可惜,解无常和哈里斯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建造无名岛的只字片语,他们从档案馆里翻出来的,只有历年来被送进去「服刑」的罪犯名单。   至于能突破一切空间封锁、大概也能传送去无名岛的太阳权杖,被林雨行永远、永远地留在了深巢下的豁口里。   贤人想的就是如果降灵之夜结束前计算机还算不出无名,他就亲自去豁口里打捞太阳权杖。   “你想干什么?你知道虚空的可怕吗?”出门的时候,贤人被王会长拦住了,“你也想落得跟那小子一样的下场?”   贤人抓了把头发:“我不在乎。”   果不其然迎来了王会长的嘲讽:“你还是不懂他,他决定把太阳权杖用在那儿,就是做好了结局的准备,你还要去捞回来?你知道成功率只有多点吗?虚空就是个无底洞,进去的人都会被……”   贤人粗暴地打断了王没:“懂他是一回事,爱他是另一回事。”   “我只想接他回来。”   贤人握着现在仍还无法使用的风林火山杖,背着百花弓,穿着柳先生传世的铠甲,一把推开挡路之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基地,即使王会长一个劲在他身后哔哔着说那小子孤身入敌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至于白白去送命……   “臭小子。”王没目送着贤人的背影,忍了一会,终于忍住了即将爆出口的谩骂,化作一句——“算你厉害。”   ——   贤人借了一艘华奇协救援队专用的水上飞船,一人一船扬帆出海而去。   海上日出,金霞满天,贤人立在船头,银色的卷发被日光镀上一层极亮的金色,即使它们已经疏于打理,乱糟糟的,早没了他拍洗脑广告时的优雅,脑门上方甚至还糊着古代妖域里的泥土,他根本管不上形象,只有年轻阴阳师挺拔的英姿本身,在日出之时的海上,成为一道绝美的奇景。   贤人低头看见指间的戒指,他还记得王八蛋送他戒指时的那个拥抱。   软玉温香尤在怀。   回忆越甜美,他现在就有多痛苦,这种痛苦换成别人也许无法体会,但贤人此刻算是感受到了柳先生这么多年的坚持,他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寻找希望微渺的爱人。   其实贤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降灵之夜过去,他凭自己找到无名的概率,也是极其渺小。   可那不等于他就不能去找。   他更不愿意在机房里像个犯人一样等待宣判结局。   他爱他,他只想接回他,撕开这天地所有空间也要接回他。   其他的,他不在乎。   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贤人感觉胸口闷着一口血,想吐又吐不出来,就在他烦躁得又想强行动用还未痊愈的麒麟本相,把这瑶台海域也翻个底朝天——即使无名岛不太可能跳跃到华奇协的眼皮底下——的时候——   远远的,一片灰压压的船队,操纵着黑洞洞的炮口,瞄准的,就是他这个方向。   贤人定睛一看,原来小船已经不知不觉驶入了神来国的海境线。   浮游龙野率领着神来国最引以为豪的水师舰队正在蓄势待发地「欢迎」他自投罗网。   “羽上贤人,此去何为啊?”   浮游龙野一身国主礼冠,站在航母顶部的司令台上,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隔着仍有数百米的距离,舰队上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导过来。   同时,无数的激光准心已经瞄准了贤人全身上下各处要害,其余的炮口,也全部对着救生船的底部,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他连人带船都送上西天。   降灵之夜,谁的武器猛,谁就牛逼。   “滚开。”贤人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胸腔中那口伴随他一路的很不痛快的恶气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有一种冲动……不知是来自遥远岁月的神明血脉早已被遗忘的傲慢,还是他仅仅身为一个人、一个拥有心爱之人的人的、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冲动……   浮游龙野这次没有抓什么人质去道德绑架贤人,因为他在徐豌豆的办公室,也就是解无常之前的遗产里,发现了相当完美的、克制远距离弓箭的镜光罩。   世人都知道柳红英的百花弓术能穿透一切远程反弹,更能把SABIT当做招牌的念金盾墙当塑料一样一箭射穿。   解无常生前一直在次元研究所亲自带队寻找破解之法,最后不知道是谁给了他灵感,据说是无名岛里关押时间最长的某个钉子户,解无常用念金元素结合其他稀有金属,在炼金术师和科学家的重金研发下,还真的仿制出了被称之为「镜光护罩」的东西,他们相信这玩意绝对能克制华奇协的百花弓,不会再出现连人带盾一起被串烧的尴尬局面。   可惜研发时间不长,解无常直到身死异乡,都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   浮游龙野捡了个大便宜,他直接就拿来对付羽上贤人。   在古代妖域被一箭穿腰的仇他还没报呢!   在降灵之夜,羽上贤人除了一身百花弓术,他又还剩什么能耐?   也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   浮游龙野吃过的盐都比他走过的路还多。   “劝你趁早投降,还能留个全尸。”舰队上的扩音设备大声劝降道,“等国主迎接伟大意志的降临,就为你们羽上家立碑一座,以表谢意!”   见小船上的年轻人无动于衷,又有人劝道——“羽上贤人,你若自己想留个小命,就把你家老爷子交出来,反正光荣一人就行,国主承诺不计前嫌,为你羽上家颁发「爱国英雄」的称号,你还不赶紧谢恩?!”   贤人这辈子其实听多了这些话语,在认识王八蛋以前,他时常被神来政府使唤来使唤去,今天去平个地震当苦力,明天去灭个山火当苦力,甚至神来外交,有什么外国贵宾光临时,都要他出场「表演才艺」。   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在和林雨行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就是个没有「本我」的傻比,他不是不愿意做那些事情,但他只想听从自己的命令。   这个世上,除了老婆,没有谁可以命令他行事。   更没有谁可以用道义绑架他。   这才是在世之神的骄傲。   贤人二话不说开弓射箭,一箭就直奔浮游龙野的脑袋。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管他们做什么让他为国捐躯的春秋大梦,他现在只想去救他的王八蛋!   拦他的人,无论是谁……都是他的死敌!   但……   那支箭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比幻术师的陆离帷幔还要炫目的光罩,在半空当中就拦截了下来。   贤人不信,又是一箭,又如泥牛入海。   “操!”他收弓吐气,脚尖一点,腾身而起,疾风步运转,肌肉爆涨,身躯节节拔高,麒麟本相再度发动,竟是要硬生生杀上去!   一看羽上贤人负隅顽抗,不听劝告,甚至还想行凶,船上立马展开了全方位的反击。   在当场发射的炮火轰鸣中,纯白的身影左突又闪,迎着密密麻麻的子弹和激光,强行突上了对面舰队中心的巨型航母。   一人一剑!直冲司令台!   林雨行的故梦,现在在他手里!   浮游龙野想不到羽上贤人这么的不要命,在他还没数清楚这个不要命的年轻人的身上已经挂满了多少弹孔和窟窿,贤人就突到了他的面前。   一头一脸,鲜血横流,白袍变成了红衣,宛如地狱黄泉涉水而上的厉鬼索命。   浮游龙野慌忙命令两支护卫队进行格挡,然后火速撤退,躲入后方。   黑压压的武装水师举着精良的热兵装备冲向了贤人。   浮游龙野同时下了死令——只要杀了他,不必留全尸!   可这些吃官饭长大的水军,近身作战哪里是贤人的对手,很快就被贤人扫出一条路来,然后又有更多的援军补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降灵之夜只剩最后不到一个小时,浮游龙野深深皱眉,腰间箭伤的剧痛让他实在很难镇定指挥,只好忍不住把左右护卫——自古服侍浮游家的、神来国内体术最强的两名高手——都派出去增援。   浮游龙野命令他们尽快拿下羽上贤人。   甲板上堆满了尸体。   贤人以一对多,本不轻松,在两名体术高手的加入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恶战。   贤人伤得并不轻,但他和浮游龙野不一样,他似乎、似乎完全没有痛觉似的,仗着麒麟本相的超强肉身,硬是一个人战一个师还能昂首挺胸,脚步稳健,无数的激光扫在他身上,爆发出滋滋肉烟,饶是神明之躯也抵挡不住,可他仍未倒下,疾风步被他运转到了极致,所有致命的攻击都被躲过,至于剩下的,他躲不完,也不在乎了。   杀!一定要杀出去!   他不是来屠杀的,即使至此,他也没有多么恨这些想要他命的人。   他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阻拦他去救他的爱人。   一剑刺出,其中一名体术高手终于被他击败,一脚踹进海里。   另一名大吼一声,要和贤人拼命。   贤人握着故梦,臂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滑腻得让他几乎握不住剑柄,但他仍然紧紧握着,好像他握着的是林雨行的手。   就在这边恶战之时,燕辞梁面前的屏幕发出了急促的弹框——   【目标已被找到!】   【正在定位!】   【定位完成!追踪中……】   【追踪成功!请选择下一步操作!】   在机房里的王没顿时从椅子上弹起,比火烧尾巴的利维坦弹得都要高。   燕辞梁笑了:“会长,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林先生呢,原来你心里比谁都急啊。”   “谁说我关心他了,别废话了,走!救人!”   王没一声令下,竟然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基地各个部门里的成员从办公室里蜂拥而出,一个个手握重兵身穿全套装备,连李云香都丢下手术室外排队的人们,抱着两个药箱就加入了队伍。   排了一个月的队伍因此投去了哀怨的眼神。   李云香看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反正芯片在体内多留一天也不会怎么样,没有什么比华奇协的大宝贝更重要。   王没亲自驾驶飞船——被他一边大骂着一边又预支十年薪水买回来的新飞船——在驾驶室回头望见船舱里激情攒动的麾下们。   王没又高兴又哀伤地叹了口气。   他们可以冷静地在基地里待命、等待着某一个林先生肯定算计好的时机,是因为他们相信他的一切决策,更相信他从来不会让队友置于无措的原则。   爱是一回事,坚信是另一回事。   大概这就是队友与爱人的区别。   大概这就是龙与人的区别。   司令台被贤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浮游龙野原本躲在阵后,此刻人数折了多半,连所有护卫都被贤人斩了,他不得不亲自迎战。   虽然腰部负伤,但他仍有足以拿下贤人的杀手锏。   仿佛最后通牒一般,在贤人清出重重血路终于杀到他面前,在降灵之夜还剩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在故梦即将一剑穿透他心脏的时候。   浮游龙野的目光透过血幕冷冷凝视过来——   “羽上贤人,你是想叛国不成?”   作者有话说:   给你们一口超绝安利!我女神写的新文!呜呜呜这个女人终于动笔了我正在催她日更!这章就是和她连麦码字一天写出来的我写了一万九!!   快吃快吃快吃,吃我安利!请你们都去搜来康康!绝赞好看绝赞日更!这是我的写作导师耶!你们夸我还不如夸她,她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我家老攻是反贼(基建)》首发晋江,作者:血歌华章;   穿越年下攻×钓系大美人受;   ——   文案预览:   陆定渊是朝野皆知的美人,更是天下闻名的狠人,他是皇帝手中最利的那把刀。   鸟尽弓藏,他知道自己一定不得好死,凶兵噬主,他也曾想让皇帝自作自受,却在最后一刻收手了。   因为他发现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然而当他决定卸下所有重担,安然向地狱沉堕之时,却有一个人在如墨波涛中牢牢抓住了他,将伤痕累累的他重新送回人间。   “我叫封深,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陆定渊从未见过像封深一样的人,他是如此年轻,有最温柔的眼神和最炽热的心,却要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以一己之力掀起席卷天下的战祸,将陆定渊和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乃至这个世界带向了从未有人想象过的未来。   ——   自当今天子梦窥天机以来,其统御天下,励精图治十余年,终于众正盈朝,海清河晏,即使朝堂上还有小小争端,王土边疆也有淡淡暗影,皆无损于中兴盛世堂皇气象,皇帝陛下终于可以安定下来,恣意享受自己天下至尊的人生。然而在这位陛下目光不及之处,却还有一个人应死而未死。   从这个曾令他夜不能寐之人的命运被扭转开始,他的治世也随之被一群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蝼蚁步步蚕食……他们贪婪无度,最终的目的是要毁灭一切。   陛下英明神武,虽因臣属的无能错失了将逆乱之火的源头掐灭在最初的时机,但时尤未晚,天子挟天下大势,纵使反贼之首是一名来自彼方的异人,螳臂当车的结果最终不过是被碾为齑粉,成为一代明君万世基业中轻易便可跨过的小小挫折——   他们都如此笃信着。   “可是我不信。”那个人笑着这样说,他站在光里回过头,眼眸明亮如星辰,“我们一起去新世界吧。”   陆定渊看着他,向前走一步,抓住了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将灰烬中重生的希望再一次寄托给一个人。   你要做到你说过的,你也要是我的。他想。 第139章 出云荡海 同袍 ◇   审判大厅之外, 原本构筑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防护阵列,解无常虽然是个奇术师,但很多时候他更相信科学, 加上他无梦人的体质所限,决定了整个无名岛都由科技结合炼金术打造——从无名岛建造至今的四十年间,经历过数次升级加固, 不得不说,解无常杀死莱茵哈德抢走贤者之石的配方后,把无名岛升级到了一种近乎神迹的地步。   在转化一切的炼金奥义的加持下,以及《白日梦》提供大量纯白混沌的灌注下,最终构成这座人造岛屿的基底金属, 是一种已经很难用科学、元素法术或者任何炼金术去解析的东西。   它的防御和稳固程度在现世堪称无敌。   要知道,全世界最尖端的军用飞船都无法做到每1 60秒就进行一次的空间跳跃, 因为如此高强度的频率必将导致飞船材料不堪重负而解体。   无名岛的体积是军用飞船的十倍之大,却能持续这么多年进行全自动、无动力、也无需人工维护的空间跃迁,不得不说,这就是人类工程学上最大的奇迹。   如果这不是一座世上最恐怖最残酷的监狱的话,他一定会花上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来专心解析无名岛的质地构成, 然后将它们提炼升华, 看看能不能用人类的力量复现出镜金属的能量公式。   ——程万锦如此想着。   他其实很长时间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就像他已经很难去回想爱人当年的容颜。   大多数时候, 他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一个球。   一个冷硬又美丽的、难忘又难啃的、展现了金属机械最完美的终极形态的——球。   解良人当时并不赞同他把自己搞成球。   “我有父亲的全部传承!我可以把你的生命坐标放在梦世界,你不也同样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吗?”   “不。”程万锦拒绝了他的好意,和贤人吵着让林雨行把他生命坐标迁个户口时的热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清醒, “那并不能使我变得强大, 你不是不知道, 我这有限的天赋注定做不成多么厉害的奇术师, 我空享你的生命坐标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样的永恒就像保险柜里的玫瑰,轻轻一碰就碎了,我学不来奇术,谁也打不过,我一样会受到致命伤而死,一样会……”   “我会保护你的啊!你把我当什么了!”解良人几乎是吼着打断了他,这是程万锦不多的记忆中他温良如玉的爱人第一次对他发火。   “良人啊……良人,对我这种凡夫俗子而言,只有机械生命才是不会生锈的永恒,你等等我,等我把自己改造完成,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   ……   “来啊良人,来看看我的新外壳帅不帅!”   “为什么是一个球!”   “球是最完美的立体几何啊……良人?良人?你哭什么啊?我难道不美吗?我又不是秃了,你看我的头发眼睛鼻子嘴不都还在吗?我一样可以抱你可以亲你啊。”   ……   “良人,我明天要把脑壳也换了哈,以后我只能抱抱你了……哎,要不这样,我安个嘴在这里,那我还是可以亲你的。”   “你以为你是喇叭花吗!”   ……   【良人,快来,我给自己装了个游戏程式!我现在是太鼓达人了!】   “我不想玩。”   【对不起,喇叭花的游戏没找到,要不我自己写一个吧。】   “不用了,我不想玩。”   ……   【良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你会回来的吧。】   “嗯。”   【那我在梦中的研究所等你,我只剩大脑和心脏的改造了,你放心,图纸都无误了,不会很久的,镜金材料也足够,我很快就能获得真正的永恒了,我就能横渡荆棘海了,如果到那时你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你,去陪你彻底地、永远地战胜虚空。】   “好。”   【你留一些信标给我,别让我找不到你。】   “我会留一座灯塔。”   【好,你多加保重,来亲个……算了,抱一个吧。】   那是一个相当滑稽的拥抱,解良人不用奇术的话明显抱不动2米直径的金属巨球,程万锦只好自己探出机械臂拥抱了他的爱人。   还用机械臂模拟成喇叭花的形状强行和他一脸嫌弃的爱人接了个吻。   后会有期,后会无期。   ……   程万锦的大脑是用最后的材料进行机械替换的,所有的记忆变成了储存芯片上冰冷的数据流,由机械提供的永恒生命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愉悦,但他并不快乐,因为他清楚知道,哪怕「愉悦」这样最简单的、几乎不需要什么情绪波动的感知,也不过是数据的反馈而已。   审判大厅门外是一道矮坡,金属巨球咣当咣当顺坡而下,一路滚到了监狱的入口,这里原本有一扇上下升降式的、和无名岛岛身连在一起的监狱大门,为了防止危险奇术师越狱,大门周围埋了无数陷阱,程万锦一路滚过去,噼里啪啦触发了不少,但没有哪个能伤害到他完美的镜金外壳。   他仍然愉悦着。   而更多的、号称自动运行一百年无需维护的智能陷阱,它们被球滚过去连个报警声都没响起,更别说发动了。   程万锦缓缓停下,他看到地面上有不少一滩接着一滩的黑色浓稠液体,它们是比金属还要无机质的冰冷,但仿佛又有生命似的——因为它们在扩大。   无名岛坚不可摧的岛身正在被这些黑暗同化着,它们腐蚀一切,它们无孔不入。   它们是——虚空。   【好厉害的小朋友……】   程万锦一路滚过来的球身上也沾了不少黑色液体,但他此刻只想感慨,因为捅穿坐标轴、构筑人造骸骨之山、主动让虚空灌进这个世界、主动迎战黑暗未来,是他和解良人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事。   小朋友站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监狱大门也被染上了黑暗,门轴处摇摇欲坠,程万锦轻易撞开了大门,球继续咕咚咕咚往外滚去,举屏眺望,他已滚到了无名岛的悬崖边缘,球屏一转,他就看到半个莹白岛身此刻都浸泡在黑色之中,但整座岛屿仍在忠实地执行每1 60秒一次的空间跳跃。   在悬崖另一头的办公厅门口找到徐豌豆举着个电话机的无头尸体的时候,程万锦就明白了一切。   从人的明白到计算程序的明白,他全部明白了。   为什么良人的师弟、这么一个身残志坚的小朋友,胆敢孤身一人被抓来无名——他就等着无名岛的跳跃程式呢!   【奇巧!太奇巧了!】   程万锦身处无名岛这么多年,他自己也一直在研究这项伟大工程的防追踪之谜,除了燕辞梁总结的三点,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大概只有身处岛内并且保持神智清醒足够时间的钉子户,才能深切感受到——   4、无名岛会优先跳往新出现的地图。   第四点,是基于前三点的一个升级,因为解无常自己就有开辟新世界的宏大理想,而现世版图随着人类繁衍与科技发展,能满足123点可供岛屿跳跃的坐标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加上星云台在全世界的普及,解无常只要还有统一世界的野心,那么SABIT的星云台迟早会监控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这无疑会给无名岛带来运行上的局限性。   而这座无敌的监狱又是解无常伟大事业里不可忽视的重要里程碑。   所以在几年前的一次岛屿升级中,解无常加入了第四条程式规则。   林雨行正是抓住了这一点——虚空冲破时空坐标,带来的不仅仅是毁灭一切的黑暗,同时还有浩瀚广大的、永无人烟的、负时间与正时间交汇的无限版图。   人当然知道不能往那里去,太阳权杖掉进去了都没指望捞回来。   可程序不知道。   程序会优先瞄准新地图。   虽然跳跃规则的第二点有「不会跳向任意危险之地」的前提,但黑暗腐蚀一切,包括岛屿发射出去的探查信号都会石沉大海。   那么在程序认为新地图没有危险的前提下,会迫不及待地带着整座岛屿跳向那令全体人类望而生畏的深深黑暗之中。   哪怕仅仅是1 60秒的停留。   虚空的腐蚀就足以摧毁岛屿外围所有的防护制式。   徐豌豆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片分不清天地晨昏的无尽黑暗,他还没反应过来,岛屿的防御体系与基底程序就已经被黑暗感染,无声无息地崩溃了,连警报都没能发出。   这场基底崩溃直接引发了突如其来的全岛大地震。   而地震同时惊动了虚空深处蛰伏的某些未知的怪物……或者可以称之为拥有自我意识的黑暗集结体,它们争相恐后地探出脑袋,试图把徐豌豆这个和它们完全不一样的生物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即使尚且完好的岛屿主程序发现了危险,同样完好的跳跃程序也在下一个1 60秒照常运行,带着全岛跳回了安全的现世坐标,但程序自带的修复功能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好被黑暗腐蚀的部分。   黑暗不断地在岛上扩散。   徐豌豆本来整个人都会被黑暗吞噬,所幸(大概是所幸吧)无名岛的跳跃速度之快,让他仅仅只是丢掉了脑袋。   程万锦用机械臂把徐豌豆的无头尸体搬了回去。   一边感慨着良人的师弟小朋友,真的很厉害。   他又仔细一想,自己无论是人还是球的时候,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因为深入无名岛的同时,利用虚空被打通的时机来破坏岛屿防御并且自救,需要无比大胆的算计,以及精确到毫秒的策略,以及,这确实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唯一机会了。   又勇敢又聪明的小朋友。   就是脾气太臭了。   徐豌豆的尸体被机械臂抬到了林雨行的面前。   【你要带他回去吗?】   林雨行失血过多,疼得麻木,本来昏昏欲睡,又被球吵醒,他下意识地想骂人,但是一想到徐香芋那位苦苦等着孙子回头是岸的这辈子也没做错什么的老人,林雨行闭了闭眼:“烧了吧,骨灰带回去。”   徐豌豆脖颈的缺口处也有一滩黑暗正在不断扩散,已经从脖子感染到了双肩。   林雨行看着球用机械臂点火冒烟,当着他的面把徐豌豆烧成了一捧灰,而无法被烧毁的黑暗落入了地板,地板上的白骨转瞬融化。   林雨行拖着伤重的躯体往旁边缩了缩,好像特别害怕那黑暗物质会隔空飞来伤到他似的。   林雨行疼得发抖。   贤人怎么还不来。   垃圾贤人。   他远远看着球找了个可乐罐把骨灰收好,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前也只经历过黑暗荆棘的攻击,本质上那只是一种植物,而他在黑暗灯塔的三年,也没见过什么虚空生物,大概是坐标尚浅,即使他不难想象,也没什么力气再深入探查,今天徐豌豆的尸体是他第一次见到被虚空生物「咬」过的下场。   “回去必须训练我们的战士,未来战场上这种情况会非常常见,一旦被感染,要严格遵守截肢再治疗的原则,至于防具装备也要尽快升级,到目前为止,已知无名岛的基底同样无法抵御黑暗,唯一完美的材料是镜金属但程万锦自己也没有库存,如果能把他改造成飞船外壳就好了,我们就能造出一艘无往不利的……”   两片渗血的双唇飞快开合着,林雨行说话的声音又快又轻,几乎不给自己喘息的间隙,他就这么顾自盘算了一会,忽然抬头,睫毛一掀,就那么毫无礼貌地瞪着球前辈,质问道——   “你不是计时器吗?还不快帮我记下来?”   球:“。”   你不要当着我的面算计我啊喂!   ——   王没率领大部队赶到神来海境线的时候,羽上贤人刚刚一剑斩断浮游龙野的右臂。   “国在心中,不在王土!国不是你一人之权,国是天下苍生之本,老子一日不违本心,老子就一日不曾叛国,老子叛的是——”   贤人又一剑斩出。   浮游龙野的左臂也掉进了海里。   “老子叛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贤人怒目大斥,银发迎风张扬,身形疾光如电,剑锋凛冽,气势滔天。   但……   浮游龙野还有十七条右臂和十八条左臂以及四五十条大腿和尾巴。   贤人已经无法吐槽傻比国主放弃了自己的人类肉身突然开大之后变成了一个什么怪物。   他甚至有点想打个电话叫阿光来现场看一眼,这么个庞然大章鱼……大概是章鱼吧……如果被阿光写进小说里当boss打一定很爽。   但贤人现在实在说不出有多爽。   海上日出,云霞万里,海风无边无际,降灵之夜随风而逝,对于普通人来讲,不过是寻常的一夜过去,这个繁华的世界与平时也没有什么两样,对于多数奇术师而言,失去24小时的能力,也不会多么影响他们的生活,只有身处一国之巅的重权人物们,才能体会降灵一夜他们失去了多少,亦或得到了多少。   浮游龙野动用浮游世家血脉相承的杀手锏,以肉身献祭为代价,召唤出了来自祖先的血脉力量,把自己觉醒成了浮游本体——贤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大章鱼——但是在神来国的民间传说里,浮游家的先祖是古代东淮的镇国神龙。   “能逼我动用本相,羽上贤人,你是第一个,你也就到底为止了!今日今时,我以东淮神君之名,要将你羽上全族以叛国罪论处!”   浮游龙野的本体比京都电视塔还要高大,吐字滚滚如雷音,虽然极不情愿地使用最后的杀手锏让他自己也损失巨大,起码修炼一百年才补得回来,但他一边肉痛一边相信,只要把羽上贤人献给「伟大意志」,那位横贯时空的远古大能必然会满足他的心愿,不但助他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王,还能升华他的神格,让他们浮游一族从此永远真正地——化蛟为龙。   虽然对愚民自称为龙,也获得了千百世的香火供养和无从质疑的国主之位,但在真正的古龙面前,浮游蛟龙并不是多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这份低龙一等的羞耻被深埋在每一代国主的心里,浮游龙野没有见过真正的古龙,也不够资格去英伦谒见利维坦,他守着神来国的一亩三分地闭关修炼了几十载,自以为这世上应该没什么人会质疑他的尊贵龙格。   所以他怎么处理羽上贤人都是天经地义,因为在古代,麒麟也是要比龙矮一头的存在。   就像蛇怕蛟,蛟怕龙,这是镌刻在种族基因里的先天本能。   可是羽上贤人这个臭小子不但没有被他吓到,还阴阳怪气地学着林雨行的语气,翻着白眼嘲讽道——“你这是什么玩意?也敢自称为龙?我老婆把利维坦当泥鳅玩的时候你还是一条蝌蚪吧!”   浮游龙野顿时气得一巴掌拍了过来。   贤人也懒得数他有多少须须多少腿,一手故梦一手风林火山,跟大章鱼就地开战。   神来海境线都是被浮游龙野祭炼多年的地盘,贤人在这里要破解地图禁制才能用空间手段跑路,大章鱼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那不如速战速决,他就不信了他连索列姆都能干掉,还干不掉一个寿司刺身!   羽织外袍和里衬都在激荡的法术波澜之中碎成了粉末,贤人现在就光着膀子穿着百花轻甲,在数不尽的章鱼触手之间腾跃而战,即使许许多多的基于空间操纵的幻术手段他都无法使用,但他仍然能越战越勇,轻甲也已被血浸透,一半是章鱼的,一半是自己的,麒麟血脉因为在降灵之夜强行动用数次导致他无以为继,现在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身重伤的凡人奇术师。   即使手握风林火山杖,一身本事都已解锁,他也是个脆弱的凡人。   如蚂蚁一般,在庞然海怪面前,仿佛轻易可以被捏碎。   “臭章鱼给老子滚开啊!”   却还是无畏无惧地面对体型足有他无数倍之大的浮游龙野,脑力、体力、身法、法术都动用到极致。   他必须尽快干掉这个海鲜,他还要去救老婆。   仅仅是想象一下无名岛的三大酷刑,就足够让贤人心惊肉跳。   王八蛋、王八蛋已经那个样子了……他怎么还能再被伤害。   他不能再疼了。   他抱他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生怕碰疼了他。   他与他每一个在床上斗法的夜里,他都要避开他的所有伤口,即使王八蛋一疯起来就全无所谓,还时常狂热剂喝多了似的自己扒开伤口,想让贤人狠狠吻他。   好像这样才能留住片刻慰藉。   贤人越想越是痛苦,有一团巨大的悲怆紧紧盘绕在他的心头,每个呼吸都是痛的,可他手中不停,六阶法术不要命一样朝着浮游龙野轰去,在极近距离的大型法术战斗他自己也会被波及,可是不在乎,他此刻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想火速剁了这头章鱼,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浮游龙野在海上作战确实是无敌的。   倒不是他的法术有多么强大,而是他的再生能力,只要在海中作战,他被砍下的肢体就能飞快重生,并且庞大身躯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行动速度,在水里的瞬移丝滑无比,他掌握着海上的一切空间,而贤人则处处受制,并且大章鱼以海为凭,他的法力也是源源不断。   拼消耗与体力,贤人不可能拼的过他。   贤人跑不掉,甩不掉,一时半会也杀不死他,硬拼之下,两相俱损,贤人除非原地解体、放弃人类的躯壳、彻底、永久地让麒麟血脉取代自己的一切,那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个麻烦。   羽上贺道当时抱了必死的决心,就是准备用麒麟的血脉力量去镇压火山。   羽上家一代代的先祖,最后都是这般下场。   贤人不认为自己干个大章鱼还会死,只是,就算他不死,他的「自我」也会消失。   他不会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他会回到古神从混沌里初生时的样子。   会变成接近于纯白的本身。   这也是浮游龙野想献祭他们羽上家给什么伟大意志的打算。   早已消逝的纯白,是所有时空轴线里,最珍贵的东西。   正当贤人思考着如果自己这么做,能不能把「要去救老婆」当成一种行为本能,这样即使失去记忆六亲不认的他也能……   “臭小子你怎么回事!怎么一条黄鳝都搞不定!”   贤人就在这时听到了遥远海面上传来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至,王没踩着他的公文包,身后跟着华奇协众多高手,直接出云荡海破空飞来,那一刻,日出海面的金光炫得贤人双目刺痛,痛到落泪。   “这是章鱼!不是黄鳝!”   贤人用手背一抹眼睛,脸上抹出数道血痕,他回头大声抗议道。   “什么黄鳝啊,这不是章鱼烧吗,我一直听说神来国的章鱼烧很好吃。”霍灵山背着一把巨剑第一个赶到,作为华奇协头号吃货,他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翻看章鱼烧烤制教学了,还吩咐道——“你们记得别把他打得太惨啊,还要打包拖回厨房里去呢。”   “老霍你没睡醒吧,这明明是烤鳗鱼啊!”李云香也绕过王没(王没正在公文包上慢吞吞地整理领带,因为他的领带被风吹皱了,这可是他用一个月的工资买的奢侈品)来到贤人身边,一边咂嘴一边从随身的药箱里翻找起来,“葱姜下锅过水、酱料腌制半小时、刷蜂蜜上烤架、烤至两面金黄撒上白芝麻……”   然后她就从药箱里翻出了两根大葱和一瓶蜂蜜。   “熟食有什么好吃的,皮皮虾就要生腌刺身才美味!你们真是不懂!”朱颜在和谢君绝一老一少嚷嚷着也过来了,这两人都是坚定生食党,区别在于一个想吃柠檬生腌,一个想吃芥末刺身,并且对浮游章鱼还有这么多离谱到天边的解读——贤人不知道为什么华奇协的人总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痛苦了许久的呼吸在此时得到缓解,就像受伤的孩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贤人仍然坚持这就是大章鱼。   王会长终于整理好领带,姗姗来迟。   浮游龙野挥舞着全身触手,看得出,对于不速之客们,他是相当不客气。   但他此时并不把这群嚷嚷的人类蝼蚁放在眼里,只用一种威严又严肃的语气警告道——“我劝你们不要破坏两国邦交,羽上家的叛国罪没有任何求情余地,而且此乃神来海境,你们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没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着那海上巨物:“阿贤的神籍自古都在华夏,和你这条象拔蚌(贤人:明明是章鱼啊喂!)有一毛钱关系?你也不撒泡尿低头看看自己多大脸啊。”   步秋音也上前斥道:“再者,哪怕阿贤是神来土著,他叛的也不是国,他叛的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大闸蟹!(贤人:是章鱼……)”   “阿贤前半生被你们这群小龙虾(贤人:啊啊啊!)利用殆尽,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能干,任劳任怨半辈子,到头来还要被你卸磨杀驴,你怎么不去问问神来国的百姓答不答应?”说这话的是燕辞梁,没错,燕辞梁不会任何奇术,但他就不肯呆在机房他也要一起来。   说着,燕辞梁还塞给贤人一个小巧的手提装置,低声道:“追踪结果出来了,你快去救人,这里交给我们。”   正在被李云香处理伤势的贤人神色一凛:“你怎么不早说!”   “哎呀会长都不急,我们急什么,也就你急。”   贤人不再废话拔腿就走,只要出了神来海境,他就能顺着追踪信号用最快的方式施展空间跃迁,即使一身重伤急需治疗,可是,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浮游龙野当然不会让他跑,巨大身躯爆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遮云蔽日的章鱼触手如影随形地拦截了过去,但是,一把古龙长杖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了触手之前。   日光照耀在金色龙眸之上,万丈洪荒恍若隔世。   如果贤人还在这里,他必定记得这是他第一次在骸骨长城初见黑袍会长时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龙头权杖。   “什么山寨玩意,也敢在老子面前卖弄风骚?”   王没直接扯了领带,扯了西装,从公文包里取出了(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暗裔黑袍披在身上,黑袍鼓荡,凶神恶煞,浓雾中的阴影在他身后逐渐扩大,很快一声龙吟自浩瀚海面悠悠响起,雾影显出了龙形,龙形还在膨胀,眨眼之间,就变大成了比两个浮游章鱼还要大的远古巨龙。   大概是他关于葱爆黄鳝的午饭提议被众人否决,王没现在饿着肚子非常生气,生气到他第一次当着麾下的面召唤出了他的龙身。   哼,只要他原地把黄鳝吃了,看他们怎么和他抢!   在看到黑龙现世的那一刻,浮游龙野的双目瞳孔急剧缩小,来自种族先天的压迫感让他甚至当场就想跪地求饶、弃战溃逃。   蛟和龙的区别就在于这里,蛟的修炼天花板最多也就像他这样了,可龙不是,龙的纯净血脉能支撑更长岁月的修行,因此他们的寿命无穷无尽,并且修炼到极致之后可以人龙共存,互不影响又互相帮助,不再像他一样开个大还要恶补一百年才能补回来。   蛟做梦都想升级为龙,但浮游龙野一想到还有伟大意志在眷顾他,他没什么好怕的。   一蛟一龙战在了一起。   而贤人已经跑出了神来海境线。   我这就来。   羡月。   你再撑一会。 第140章 出云荡海 未来【正文完】 ◇   苍银色的军舰越过天空与大海的界限, 在碧涛之中拖出长长的尾焰。   长岛佑树亲自率领新局的秘密安全部和信息科学部两大部门全体精锐在茫茫银河里搜寻无名岛的坐标。   “局长,已经搜寻十个小时了,投入经费230亿, 还要继续搜寻吗?”   次元研究所的「蓝脑」如今就放在驾驶舱里,当局花重金从美利星国借了过来,只为了救一个人。   长岛佑树两袖清风, 一生清廉,在官场上从未因私事被人弹劾,但这一次,只是为了救一个人,他出动新局全体武装去到次元研究所。   “蓝脑”耗时几代科学家的心血研发, 是美利星国堪比镇国之宝的存在,自诞生起从未外借给任何组织, 更别说被借出国门。   高傲惯了的美星人一听有人来借国宝,笑声差点把天花板给掀翻。   “宝贝们,今天是愚人节吗,是谁开这么大玩笑啊哈哈哈……”   然后他就笑不下去了,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破门而入对准了他的脑袋。   带头之人不是新任局长又是谁。   「蓝脑」的算力举世无匹, 同样让它运行起来的消耗也得有举国重金的支持, 才运行十个小时, 投入的能量成本就已经超过了一个天文数字。   可佑树仍然死死盯着那抹闪着微光的屏幕:“搜!继续搜!不惜一切代价!”   在恢弘天光与群星的交界里, 也不知什么时候,屏幕上那转起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进度圈忽然就停了下来。   紧接着,刺眼的弹框信号被「蓝脑」推送到众人眼前。   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从佑树脸上褪去, 他几乎是放弃了在官场沉浮多年的所有沉稳外在, 像个孩子一样激动拍案——“有信号了!走!走!!”   ——   羽上贤人登上无名岛的时候, 林雨行已经快要掀不开眼皮了, 球正在拼命给他讲故事试图维持他的意识。   【解虚怀不是个糟老头,他长得其实挺帅,如果不是半身残疾,至少也能当个电影明星的程度。】   【他特别喜欢下棋,没事就拉着我和良人陪他对弈,是三色围棋哦,他自己在传统围棋的基础上发明的,可以三个人一起玩,一方执黑一方执白,最后一方执「虚子」,虚子只有一个,但可以入侵黑白两方的任何棋盘。】   【他说,这就是虚空的围棋理论。】   【你要下棋吗,小朋友,我这里什么棋都有。】   林雨行有气无力:“不要。”   【那你要玩太鼓达人吗?或者喇叭花游戏?我自己编写的游戏哦!】   “……”   羽上贤人刚进到监狱入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首激情嘹亮的《英吉伦特第三乐章交响曲》,好像这不是什么恐怖坟场,是个精神病院。   谁在这种地方敲锣打鼓啊喂!   贤人明显知道这绝不是王八蛋的审美,待他闯进审判大厅见到的,就是一个2米高的金属巨球正在用自己的球壳玩太鼓达人,徐豌豆的骨灰罐还被一根机械臂举在上空当做节拍器摇晃着唰唰直响。   林雨行捂着耳朵,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太难听了。   鬼哭狼嚎的交响乐忽然停下。   「你老婆来了!」球终于高兴地说,并且在说完之后开始怀疑球生,那个如狼似虎的青年怎么看着应该是……   羽上贤人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修罗,有着最生猛的气势与最凶戾的眼神,但他的一切在看到林雨行的时候,都化作了最缱绻的温柔。   “对不起,我来晚了。”   伤痕累累的神明抱起了他伤痕累累的爱人。   “垃圾贤人。”   林雨行的脑袋搁在贤人的肩头,他忽然有点难过,贤人来的太早了,他想,他还没找到阮棠梨的痕迹,她有没有关在底下的牢房里,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她已经死了,还有没有人记得过她,在这漫山遍野的尸骨里,他还能不能找到她的那一份,即使他这辈子都没能对柳先生喊出一声老师,但先生的遗愿他始终都记挂在心里。   这也是他除了营救程万锦之外,必须亲自来无名岛的另一个原因。   贤人又来的太迟了,他又想,他好痛,明明只是被钉穿了十三个窟窿,可身上的每一寸骨肉都在痛,原本那些他以为自己并无畏惧的疼痛,他早就麻木的知觉,他埋葬的人类的躯壳,在贤人出现的这一刻,都拼命的惨叫起来。   好痛。   林雨行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害怕疼痛的。   他不是怕贤人看到这样破烂的自己,贤人看过他糟糕的多的样子,无论是他哭着高潮的时候,还是太阳尖顶一役,还是他每一个情绪崩溃的夜晚……   他不怕被看到自己生而为人的赤条条痕迹,他只是怕痛而已。   【你就是个小朋友啊。】   倚老卖老的垃圾球不知对他说了几遍小朋友,他每一次都报以冷笑,可是在贤人抱住他的这一刻,他很想自己就是个小朋友,至少他可以大声地哭,大声地笑,大声地抱怨垃圾贤人为何来得这么迟。   好像撑了一万年之久的意志终于崩断,林雨行两片薄如白纸的唇间猛地呛出血沫,伴着滚烫的眼泪,停也停不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找到……”   他模模糊糊地咬着贤人的一簇卷发,十分克制地不想哭出来,那断续喑哑的音节让贤人听得心都碎了。   “我会去找师娘的,你放心,你先休息。”贤人搂着他,从他的眼睛吻到唇舌再吻到下巴,本来就已经耗干的身体仍在拼命地挤出法力给怀里的人疗伤,可是除了一些皮外擦伤,他身上十三个触目惊心的窟窿一个都治不好。   贤人看着那些血淋淋的碎骨,人都要疯了。   “徐豌豆呢!我去弄死他!”   「他已经在这里面了。」球举着可乐罐说道,“三大镇岛酷刑的伤都是很难恢复的,法术,药物,炼金术,都不行,否则我早就给他治疗了。”   贤人将林雨行打横抱了起来,他现在也没空去问金属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先带你回家。”他轻托着怀里没几两肉的躯壳,生怕声音也伤到他似的,“先让云香夫人照顾你,你别急,我会回来寻找师娘的,我们现在已经能精确定位无名岛了,回来几次都可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贤人走了两步,却也是脚步踉跄,鏖战之后的身体让他在豁出命去的空间跃迁中遭到了更严重的损伤,但他抱着挚爱之人,仍是咬着牙,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踏着审判大厅积累了不知多少光阴与骸骨的地板,用尽一切力气走了出去。   长岛佑树与他迎面撞上。   这个抛下大部队以凡人之躯一个人率先冲进来的青年在看到贤人怀里的林先生的惨状时,眼眶都要裂开了。   “用我的军舰。”他一边火速寻找着徐豌豆的身影,一边给贤人开路,“林先生没法承受空间传送了,用军舰最快。”   但是看到贤人自己走路也是痛苦不已的样子,佑树又叫住了他。   “你行不行啊!让我来抱吧!”   贤人不理他。   “你别把我林先生摔了!”   贤人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老子当然行!你吃那么空你不如去干活!”   说着,腾出一只手甩了一份资料给他。   佑树接过一看——“阮棠梨:华夏奇术协会特派情报员,身高xxx,年龄xxx,血型xxx,于新历1974年在美星海境被捕,以间谍罪押入无名岛,此后杳无音信。”   “这是贤人的师娘。”林雨行攀着贤人的脖子自己撑了起来,亲自拜托佑树,“让你的人上岛之后尽力采取DNA,这里遍地都是……我们老一辈的……都要回去核实信息、追加英烈,还有牢房底下关着的人,你小心一点接出来……都送到华奇协。”   “好了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吧。”贤人当着佑树的面吻住了林雨行的嘴,但林雨行还在强撑着——“佑树你帮我把球……也搬回去。”   佑树缓缓转头:“球?”   球自己咣当咣当滚了出来。   「其实你不必管我。」球说,“你已经超越了我和良人,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林雨行叹道:“我只是承前启后罢了。”   说完低咳不已,在贤人把他脑袋按回自己怀里之前,林雨行最后说——   “传火者不该永世无名。”   ——   华奇协,食堂。   群英荟萃,汇聚一堂,堂里堂外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   愤怒的笑容。   因为今天的午饭是葱爆黄鳝。   王没当场就用暗裔龙息把浮游龙野烤熟了,一点都没留情面。   问就是“我的龙身拥有独立的龙格,他不是我的宠物也不是我的召唤物,是他想吃,你们揍他去。”   众人当然是谁也不敢去惹那远古霸主,只是跑了个老远,肚子空空,敢怒不敢言,谁让会里这个月的薪水还没发呢!   王没美滋滋地一个人吃着葱爆黄鳝。   众人吃着隔夜的咸菜拌米饭。   华奇协有传统,不能浪费一颗粮食,降灵之夜,全体备战,食堂的饭菜剩下了几大锅,于是今天被迫消化。   王没吃完午饭,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抹了抹嘴,然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大笔一挥签了字:“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这个月我决定给大家多发一笔加班费——”   众人大喜过望,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铁公鸡竟然肯拔毛了!顿时没吃到烤鳗鱼 章鱼烧 皮皮虾 小龙虾 大闸蟹的怨念一扫而空,眼巴巴的目光望向他们的会长,然后听到会长非常慷慨的声音——   “每人10元。”   摔筷子的声音在食堂里此起彼伏。   贤人没有吃到这顿群情激昂的午饭,贤人是傍晚时分赶回来的。   林雨行已经剩不下多少意识了。   这次的伤看上去并不如太阳尖顶那次严重,但是麻烦程度让李云香都束手无策。   “除厄圣盐……十三银剑……”   手术室里,李云香的医师长袍都被冷汗湿透了,她从不曾治疗过从无名岛回来的人,因为默认了去了那个地方的人就是死人。   三大酷刑……不愧是三大酷刑。   贤人也在手术室里,他发誓解无常发明除厄圣盐的时候绝对砍了一捆黑暗荆棘回去碾成粉末拌在了一起。   说不定原材料就是黑暗荆棘——除厄圣盐涂在完好的皮肤上不会有什么伤害,但是涂在本来就是伤口的部位,那就再浅的伤都不会再愈合了。   李云香用遍了华奇协现有的医疗手段,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而已。   林雨行身上十三个窟窿几乎把他的血都耗尽了,贤人一口饭都没吃就冲进手术室给他供血,但始终没能捂热这具奄奄一息的单薄躯壳。   “幸好不是黑暗荆棘本身。”李云香说,“微生当年受伤之后,带回了黑暗荆棘的标本,这边一直在进行研究,虚空造成的伤害我们治不好,但这个除厄圣盐,给我一点时间,应该能找到清除的办法。”   林雨行的意识倒是清醒了一些:“云香夫人你们……”   “你个臭小子。”李云香抚了抚他缠满纱布的脑袋,“也太无情了,一走了之就一走了之,斩断我们的记忆干什么?”   “那你们怎么记回来的?”贤人替他问道。   “出海之前,王会长才告诉我们他的天赋本事,除了龙之眷属全团承伤之外,还有龙之信仰、龙之回响两大能力,一个能让我们全团共享增益,一个能让全团共享记忆,他记忆里有许多羞羞的过去,但为了救你,为了让我们豁出命去把你救回来,他主动共享了他所有的记忆,所以,你是何人,你有何故,重新回到了我们的记忆里。”   林雨行当场吐了口血。   这个老东西,怎么还留了一手!   第二天。   小沃克金和英伦的诸多贵族世家们,带着莫娜一起来到了华奇协。   和他们同行的,是吵成一团的利维坦族群。   “什么?瑶台海域的租金一年八百亿?你们怎么不去抢!”   “你们可以不去呀亲,银河系又没加盖,随便去住别的地方都好啊亲,比如台州岛的小龙虾养殖场,或者东海蓬莱的鳗鱼工厂,哦,还有我们华奇协新开的水产农学基地,租金都十分便宜的,这里建议亲亲考虑一下呢。”   谢君绝用一口彬彬有礼的客服腔接待了老龙们,昔日连谒见一次都难的傲慢神明,现在就像一群失去老巢的乞讨龙,当然它们并不认为卷着铺盖(只剩铺盖了)的自己有多么寒酸,它们的高贵血统只有瑶台海域的水质才配得上给它们居住。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之下,以每年五百亿的租金成交。   但利维坦现在身无分文,带出来的黄金都没几块,谢君绝又大手一挥,怂恿它们签下了华呗贷款合同,以每年30%的低利贷向利维坦收取利息,还给它们提供加班费高达10元 每龙每月的高薪工作,工作内容就是帮助「黑暗未来义勇军」的战士们迎战虚空、协力杀敌。   劳动合同与追加条款还有许多,利维坦压根听不懂,它们只知道现在立刻马上它们就能住进瑶台海底,还不用给钱。   以龙格为起誓,利维坦的族长在王会长亲自出具的龙族契约函上按下了自己的爪印。   它总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被坑。   谢君绝光荣完成任务,又把莫娜一行人安顿下来,小姑娘的元素基础学的不错,于是直接派给了步秋音当学徒,小沃克金吵着也要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王没丢去了食堂烧锅炉,还美其名曰“这不就是你家的老本行吗?”   “我家是壁炉不是锅炉啊!我家现在全职造高铁和机场去了啊!”   小沃克金的抗议声淹没在食堂的水车风扇里。   长岛佑树的人把无名岛里三层外三层翻了个天,包括整个岛面都撬了回来,地牢里关押的活人死人连夜送到华奇协,死人即使只剩一根骨头一片指甲,也统统送去身份识别,而活人大多意识涣散,是在长年的牢狱生涯里被不断审判不断受刑给迫害至疯的。   精神上的创伤不好治愈,身体上的沉疴——包括眼珠被挖掉、舌头被拔掉、四肢被砍掉的人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梅丽娅就可以用灵媒师的「复原之灵」把他们尽数痊愈。   “所以复原之灵对于除厄圣盐和十三银剑的伤害都是可以治愈的。”   梅丽娅一口气治愈了数十个人,也是累得够呛,擦着汗从手术室出来。   “那羡月也可以啊!”   贤人守在门口,就等着梅丽娅的结果呢,他急死了,守了林雨行两天,灵药秘术用尽,人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除厄圣盐的伤害确实不如虚空那么彻底,但交给李云香去寻找临床对策,也要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天都不忍心老婆躺在床上吃苦。   恨不得现在就把梅丽娅绑去施术。   “可是。”梅丽娅抬起汗津津的额头,冷静地说,“林先生他愿意吗?”   贤人:“……”   被复原之灵治愈的人,会失去关于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最重要的记忆。   贤人坐在林雨行的床头。   金属巨球呆在另一侧的床头。   病床上的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各种药物元素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又从他千疮百孔的伤口里无情地流出。   林雨行一直昏睡着,偶尔清醒,也是忍不住地喊疼,那张贤人第一眼见到就再也没能挪开过视线的漂亮侧脸上,白得一丝血色都找不到,他是那么的强大,又是那么的脆弱,就像一个初生婴儿一样躺在与他一样苍白的病房里,好像这些痛苦这些世界最残酷的折磨都是他活该承受的。   可明明不是这样。   贤人轻轻捧起他一只手,试图把体温传递给他。   “我此刻才希望你最爱的人不是我,那样你就不用忘了我。”   “可我又希望是我,因为我知道,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什么。”   “黑暗未来义勇军没有你不行,你是人类阵线的核心。”   “我没有你也不行,可是……”   “你忘了我吧。”   “在神罗大剧院的时候,你忘了和我说再见。”   “现在说也不晚。”   “只是一个迟到的再见而已。”   ……而已。   烫如蜡火的泪水一颗颗滚落在那只尚无意识的手背上。   贤人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哭的这么狼狈。   沉默许久的球忽然开口:“可是至少,你还有重新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啊。”   【不像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贤人看着球。   球被搬回来之后,已经被擦得油光锃亮,美丽的镜金外壳映出年轻阴阳师泪流满面的脸。   “现在只有梅丽娅能治他。”贤人看着自己的模样,忽然又哭着笑了出来,“他其实早就算好了吧。”   “黑暗未来不能没有他,他谋划了那么多年,宁愿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苦难,他都不会放弃那件事。”   “所以他放纵自己的感情,放纵自己爱上我,他很少说情话,但我知道他爱我,谁说他不爱我,他是那么恶劣地爱着我。”   “他最爱的就是我。”   “哈哈哈他最爱我啊!”   “我必须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才能孤身入无名,去把至关重要的你救出来,他才能无所畏惧地承受那些极刑,才能闭眼一躺等着梅丽娅救他。”   “他早就算好了一切,所以此刻他才能如此笃定地去往黑暗未来。”   “他真的爱我,他最爱我,只要他最爱的是我,他就可以确保自己忘记的是我。”   “哈哈,哈哈哈……”   在近乎癫狂的哭笑声中,林雨行的手微微动了动,可他依旧没有醒来。   贤人毕竟是贤人,丧了一会,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当他果断起身往病房外走的时候,他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天才术师了。   【其实我可以帮你做一下大脑改造,就像我一样。】球咕隆隆地滚动起来跟在贤人后面,还在试图安慰他,“我重制自己的时候,特意剔除了「悲伤」的情绪,所以我每一天都是愉悦的,再也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难过了。”   “别说了。”对面梅丽娅疑惑的眼神,贤人对他们郑重道,“也别问了,我懂他,那就是他的意思,梅姐姐你进去吧,拜托你了。”   一日后。   林雨行在清晨的阳光里睁开了眼睛。   他的半个身体正被贤人抱在怀里。   梅丽娅施展复原之灵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但林雨行一直没醒,这导致贤人大骂臭王八蛋的心情都没有,手术室门一开,他就冲进去把人当宝贝一样抱成了一团。   除了身上那些虚空造成的陈年旧伤,其余从无名岛里遭受的,确实都治好了。   李云香说他醒不过来是因为精神透支太严重,很快就会恢复的,让贤人别太紧张。   贤人不听。   贤人一定要王八蛋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自己。   还把长岛佑树啊谢君绝啊小沃克金啊德文啊一切和自己同龄的美男子全部赶了出去。   万一王八蛋一眼看上别人怎么办!不!绝不可以!在王八蛋重新爱上自己之前,那些家伙都必须戴着头盔出场!   想了又想,贤人还觉得不放心,他自掏腰包,给华奇协的全体成员不论男女全部一人一个送了头盔。   送完之后,发现还是不够,他又狂下订单,寄往遥远的西方星域。   于是在庆祝林指挥联合利维坦阵线、英伦皇家奇术阵线、贤者工会阵线、东洋联盟阵线、以及华夏奇术协会的全体力量创立黑暗未来义勇军的当夜,前来握手联合的所有领袖人物,包括「伊莉雅」女王本人,都戴着一个——密不透风的安全头盔。   后世史书上,便将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夜,称为——头盔之夜。   除了林指挥自己,在会后集体大合影时,唯一露着正脸的,只有穿着一身骚包高定西服跟个花孔雀一样每时每刻都寸步不离连眼神都不肯离开林指挥半寸的羽上家新一代家主羽上贤人。   “辛苦了。”   林雨行在相机的闪光灯里忽然握住了贤人的手。   “笨蛋贤人。”   贤人:……   所以那夜贤人恶狠狠地把王八蛋按进被子里的时候,王八蛋也只是笑嘻嘻地躲着他的法杖袭击。   “好了,我也有苦衷的。”王八蛋俏皮地卷过埋在他脖颈处的毛茸茸的银发含进嘴里。   “我筹谋多年,造孽无数,破釜沉舟,联合各方,就为了今天——把他们的力量,好的坏的,强的弱的,都拧成铁板一块,这支义勇军对我而言太过重要,必须有这样一种齐心协力的勇气,我才有希望迎战黑暗。”   “黑暗蔓延的速度太快,从西大洋到英伦大陆,西方星域岌岌可危,你看英伦皇家奇术学院的校长,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他的脸色一定是黑的。”   “如果没有贤人给他们一人发一个头盔,仍有许多仇人相见,同室操戈,难以联合。”   “还是要多谢贤人了。”   “以及我确实要保存体力到今天,我才能耀武扬威地站在司令台上,让他们相信我这个总指挥带来的士气……我知道我这么过分贤人不会放过我,无论我骗贤人还是不骗贤人,那就还是骗贤人好了……唔!”   贤人粗暴地啃掉了他所有的后话。   直到后半夜,他才把湿漉漉的王八蛋架在怀里坐实了,认真地问他:“你没忘了我,也没忘了你的事业,那你到底忘记了什么?”   林雨行默不回答。   贤人追问:“不会是佑树吧?不对,你今天还跟他打招呼了!你一共看了他三次!”   “难道是谢君绝?”   “还是秀千代?”   贤人用力一撞,“可恶,你最爱的竟然不是我,我竟然还要为此感到高兴!”   “……”   水光泛动的杏眼微微眯起,林雨行在他怀里幽幽笑了起来:“哎呀,谁知道呢,我都忘记了的,我也没法回答贤人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开文一周年,圆满落幕,林先生0915生日快乐。   还有一些关于黑暗未来的后日谈,这两天写完就发,大致交代了人物群像们的结局走向,以及贤与林的后来(HE),还有终极隐藏boss伟大意志是个什么玩意,还有林雨行究竟忘了什么,以及他凭什么战胜虚空的理论部分,大概就是这些,不会很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