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怪皇后太过撩人》作者:椰箩   文案   郑容汐少时入东宫,与太子是少年夫妻,即使她不愿成为牵绊他的棋子,但这背后所牵扯的权力之争,入宫一事,不容她拒绝。   新帝登基,大权并未掌握在手中,早已把郑家视为了眼中钉,她虽贵为皇后,处境却是难堪。   被厌恶这一事,郑容汐太过清楚,这么多年的冷眼相对,她早已学会了隐藏,也不至凑到眼前去惹人烦,可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愿。   那一夜,萧珩捏着郑容汐的下巴,仔细端详眼前人的脸,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她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这般勾人心魄的模样,他更是怒极:“你费尽心思引诱朕为的不就是这个?朕今日就如了你的愿。”   可郑容汐那张怯生生的小脸满是惧意,眼泪几乎烫伤了他。   次日清晨,郑容汐跪在地上,只求一碗避子汤,却不知为何又触了天子逆鳞。   “皇后觉得她如何?”   新人进宫,容汐心中酸涩,但又无力做些什么,但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她心跳几乎都停了,梦中的那个人竟是真实存在的。   郑容汐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或许那个梦本就是征兆,她早晚会因画像中的女子丢了性命,也从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温婉娴静,慧质兰心,容貌甚好,想必进宫后定是个体己贴心的人。”   郑容汐无半句虚言,可一旁的天子却是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拉到了眼前。   “郑容汐,你还是真是大度!”   他以为她是红颜祸水,包藏祸心,刻意接近,明知不该,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深陷其中。   可到头来,竟一直是他的一厢情愿。   #明明是个小白兔,却总被误解成心机极深的奸妃   #进宫不就是来引诱朕的吗,怎么迟迟不见行动   #男主前期很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容汐,萧邺 ┃ 配角:完结文《甜橙子》 ┃ 其它:预收《月明当空》、《折娇》   一句话简介:总被误认为是奸妃怎么办   立意:知错就改是一种美德 第一章   “陛下,这么晚了,该歇着了。”   萧邺看了一眼常进保,眉头一皱,把手里的奏折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很是不高兴。   常进保在萧邺身边伺候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很会看人脸色,一看萧邺这种神情,立刻就明白了,不用猜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常进保捡起地上的奏折,整了整,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萧邺面前的书案上。   肯定又是郑大人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的事情,但一个是宰相,一个是皇帝,两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这种情形常进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站在一边,不敢发声。   萧邺怒气未消,狠狠地道:“郑誉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他还当朕是皇帝吗?朕看他倒是想取而代之了。”   常进保哆嗦了一下,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思来想去,只得小心劝道:“郑大人是前朝老臣,对朝廷一片忠心,奴才看郑大人应该是不会的。”   萧邺挑眉,盯着常进保,道:“朕看你倒是挺了解他的,要不然朕马上下旨,你去伺候他?”   常进保立刻跪下,连连解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只,只想在陛下身边伺候,不敢有别的想法。”   萧邺哼了一声。   常进保在他身边伺候多年,他也了解常进保,方才也只是一句气言,这会儿看常进保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萧邺的气也消了些。   郑誉可不就是仗着前朝老臣的身份在朝中作威作福,连他这个皇帝都要被郑誉管着,他看要不了多久,郑誉是真的要取而代之了。   萧邺瞥向案上正摊开来的郑誉的奏折,忽然想起了。   郑誉的那个女儿,似乎已经进宫五六年了。   “她怎么样了?”   萧邺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还真把常进保弄懵了。   常进保缓缓抬起头,谨慎地小声问道:“陛下是指?”   萧邺冷声道:“还能是谁?当然是郑誉的那个女儿。”   常进保这才明白过来:“娘娘一切安好,听那边宫里的人说,这些日子娘娘还在抱怨,自己似乎是丰腴了些。”   萧邺拧着眉头,对郑容汐这种怡然自得既来之则安之的姿态非常不满。   郑容汐是郑誉硬塞进宫给她当皇后的,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当时他刚登基不久,地位不稳,郑誉作为辅政大臣,又是前朝元老,他的意愿根本不重要,郑誉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硬是让当时才十二岁的郑容汐入了宫。   他怎么不明白郑誉的心思,只是没想到郑誉竟然这么贪心,已经是权倾朝野了还不足够,竟然还打着把自己女儿安插到他身边的主意。   萧邺本就对郑誉十分忌惮,又被硬逼着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还立她为后,虽是天大的不忿,但当时他羽翼未丰,不敢与郑誉有什么正面冲突,到如今,他登基五年,郑誉依旧把持着朝政大权,处处管着他,把他当成还未成年的幼童一般管教,美其名曰是为朝廷尽忠,对先帝有个交代。   郑容汐入宫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他只能被迫接受。   郑容汐入宫时才十二岁,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萧邺对她自然没什么兴趣。因为郑誉的原因,连带着他对郑容汐也无比厌恶。   至于郑容汐的住处,更是被他安排到了离他最远的颐华宫。   到如今,郑容汐入宫五年,他与郑容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夜,萧邺又被郑誉的奏折搞得心烦气躁,他拿郑誉无可奈何,突然就想起了郑容汐。   想想这五年来,他似乎都没怎么去见过郑容汐。   萧邺冷笑一声,对跪着的常进保道:“摆驾颐华宫。”   跪着的常进保打了个激灵,非常震惊。   自皇后娘娘入宫以来,皇上去见他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若无必要,他是绝对不会去见皇后娘娘的。   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厌恶之情似乎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连宫中的大小太监宫女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方才听到皇上说要摆驾颐华宫,常进保的惊讶可想而知。   常金宝额头上汗珠滚滚,想要再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见皇上的脸色,他又不敢再多问一句。   见常进保半天不动弹,萧邺又重复了一遍:“还要朕说几遍?你没听见吗?!”   常进保‘嗯’了一声,回答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见常进保转身要出去,萧邺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不必通知她。”   常进保愣了:“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说了不用告诉她,朕直接去了。”   说罢,萧邺起身,径直往门口走。   常进保愣了好久,看着逐渐远去的萧邺的背影,这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陛下现下过去,皇后娘娘……万一早已睡下了……”   萧邺不悦:“怎么,朕想干什么还得提前告知她?”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般突然过去,恐怕皇后娘娘也没什么准备,怕慢待了陛下。”   萧邺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常进保:“你到底是她的奴才还是朕的奴才?怎么听你的话,句句都在为她辩解?”   常进保慌忙解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   见此情形,常进保只能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提着宫灯为萧邺引路。   颐华宫中。   郑容汐因白日与几个宫女一同将花园中的花修剪了一番,出了一身细汗,这会正在浴池中沐浴净身。   宫女兰心在一旁伺候着。   “娘娘,水温合适吗?”   郑容汐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浴池中铺了满满的一层花瓣,将整个水面完全覆盖住,郑容汐正泡在泡在池中。   “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是。”   放下手里郑容汐的长发,兰心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出去。   此刻浴房中便只剩下郑容汐一人。   玉臂从池中缓缓抬起,片片花瓣粘在上面,仔细看还有细小的水珠滚落,与艳色的花瓣相比,更衬的肌肤如雪。   虽然刚入宫时,她是极不情愿,但事已成定局,他无力反抗,便只能接受。   再者,她父亲郑誉是一个极为古板忠义之人,在家中更是绝对的权威,父亲有命,她不敢不从,只能被迫接受。   原本已做好了要与陌生男人同床共枕的打算,并且要应付后宫中女人的明争暗斗,片刻都不得松懈,但进宫五年,情况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糟糕。   萧邺对她的厌恶摆在了脸上,更体现在行动中。   她刚一进宫便被安排到了这里,离他最远的宫殿。   每每不得已要被迫与她见面时,萧邺的眉头总是紧锁着,看不到一丝笑意,脸色阴沉,让人看了都有些恐惧。   起初郑容汐也不懂,为何萧邺对他这般厌恶。   随着年纪渐长,听了不少朝中之事,她渐渐明白过来。   萧邺哪里只是讨厌他,他厌恶的是被掌控的人生,恨的是她爹,他们全家以及整个郑氏家族。   在萧邺看来,出生在郑家就已经是罪过了,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萧邺的欢心,做什么都是错的。   想明白了这一切,郑容汐反倒是解脱了。   既然她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反正萧邺那般嫌弃她,是一定不会主动来见她的,在这宫中虽然寂寞,但也乐得清闲。   不必考虑争宠之事,也不必与那些妃嫔去争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男人,加之萧邺对他的态度,那些女人更不会来找她的麻烦,这样一来,她在宫中倒也过得自在。   即便是不受宠,她好歹也有个皇后的名头在,那些人也不敢多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她头上。   最多是见面之时明嘲暗讽,话里话外暗示她不受宠之类的话,这对她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反正她已经听从父亲的安排进了宫,已经做到了为人子女的本分,别的事,也不受她的控制。   身后突然传来撩开珠帘的动静,郑容汐以为是兰心倒茶回来了,细想想,从她一开始出去到此时,已过了快一刻,她责怪道:“倒个茶也要这么久?”   没有听到兰心的回话,郑容汐以为她是怕被她责骂,所以才不敢说话,她也没多想,伸出手去接兰心手里的茶。   手悬在半空,许久也不见茶放到她手上,郑容汐正想回头,只感觉到手心上一阵热意,茶杯已被稳稳地放在了她手中。   “你干什么去了?”郑容汐喝了口茶,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话,这回郑容汐忍不住了,回头一看,手里的茶杯立刻摔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飞溅起的碎片不慎落到郑容汐的手背上,原本雪一般白皙的手背上立刻便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血痕,一红一白,显得有些狰狞。   郑容汐何曾会想到此时此地萧邺竟会出现在她眼前。   慌乱之间,郑容汐想起身,但刚一动作,又想起自己是在沐浴,自然是不着寸缕的。   想到此处,她赶紧又坐了回去,低垂着头,小声道:“陛,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看到郑容汐这般慌乱的模样。萧邺觉得有些可笑,故意道:“朕到哪去做什么,还得征求你的意见?”   “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萧邺伸出手,将郑容汐低垂着的头硬是扳了起来,让她对着自己。   “皇后怕什么呢?”   “没,没有。”   “是吗?”萧邺轻笑一声,忽地伸出手,试了试池子的温度。   “水都快凉了,皇后还泡在这里,不怕受凉吗?”   “臣妾这,这就起来了。”   郑容汐偷偷瞟了一眼萧邺,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萧邺觉得好笑到:“看朕做什么。”   “臣妾还未梳妆整理,以这般姿态才面见陛下,对陛下不敬,还望陛下出去稍候片刻,容臣妾整理过后,再来见陛下。”   萧邺忽然一笑:“朕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后就此换装,随朕一同出去了。”   郑容汐放在水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第二章   见郑容汐许久没有动作,萧邺明显的不悦。   “皇后还在等什么?”   萧邺的语气并没有明显的怒意,但仅仅是声音冷了几分就足以让郑容汐胆战心惊,她如何能不害怕萧邺。   郑容汐自然不敢违背萧邺的意思,但让她赤身裸体地从水从水中站起来,在萧邺面前更衣,这也是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其实自进宫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准备,但这五年来的安闲自在,萧邺对她的淡漠,不闻不问,早已让她放松了警惕,她竟把这里当成了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该记得的,无论如何她已经成了萧邺的皇后,这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萧邺如今这么厌恶她,但只要哪一日,萧邺一时兴起,想要宠幸她,她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依她看来,萧邺今日之举并不是对她有了什么兴趣,不过是故意为之,想来羞辱她一番,她此刻慌乱手足无措的模样,可能正是萧邺想看到的。   见郑容汐还是一动不动,萧邺沉声道:“怎么?皇后还需要朕来伺候你更衣吗?”   郑容汐长呼一口气,拳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萧邺此刻却是饶有兴致观察着郑容汐。   他离郑容汐很近,近到能看清她那如雪一般颈后的粒粒细小水珠,甚至连因她呼吸起伏而产生细微震动的颈后的碎发,都尽收他眼底。   郑容汐此刻很紧张,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这却并不让萧邺多舒心。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郑容汐为了勾引他而刻意表现出的姿态。   不得不说,郑容汐很聪明。   她知道常规的法子对他来说不起作用,加之,他对她本就厌恶之至,若是以平常的手段,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所以她就反其道而行,从未主动在他面前出现,也未刻意做些明显的勾引举动,但今日他突然造访,想来她肯定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才故意让他看到眼前的这一番光景。   如此一来,在旁人看来,他今日到来撞上她沐浴这一件事,不过是凑巧而已。   这般想着,萧邺眼里的腻烦又多加深了几分。   果真是个居心叵测,心机极重的女人!   这种欲拒还迎的姿态,萧邺也不是没领教过,他冷笑一声,忽然一低头凑到了郑容汐的耳后。   鼻尖萦绕着馥郁的花香,眼前是郑容汐透着淡粉的耳垂,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一颗水珠顺着她的耳后,沿着微微扬起的下巴慢慢地滑落下去,直到最后,随着郑容汐锁骨下的没在池水中的身子一同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萧邺喉间一紧,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屋内的温度都升了几分。   萧邺猛地一伸手,狠狠捏住了郑容汐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从今夜进入浴房,到此刻,这是萧邺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清郑容汐的模样。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滑腻细嫩,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未施粉黛,但因着此间的热气,小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粉,一张小口十分饱满,看着触感极好,此刻紧紧抿着,透露出了主人的不安与紧张。   萧邺的视线顺着郑容汐精致小巧的鼻梁往上,并未对上郑容汐的眼睛,只见她此刻双目低垂着,看不清眼神,只是细长的眼睫都在微微轻颤着,一双柳叶眉也随之拢起。   郑容汐这样的态度让萧邺心生不满,明明是她要勾引他,怎么还能摆出这一番被迫的姿态来。   “抬起头来!”不容置喙的语气。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郑容汐再拒绝,她只得依言缓缓抬起头。   眼帘跟着抬起,两人终于在此时四目相对。   萧邺轻笑一声。   郑容汐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初入宫时,才十二岁,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浑身都透着天真无邪。   这五年间,他从未多认真关注过郑容汐,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样的姿容,怪不得郑誉会把她送进宫来。   他也不得不承认,郑容汐确实有这个资本。   一双盈盈美目,此刻正略带惊恐地望着他。   旁人看来,若是不知道两人的身份,恐怕都要以为他是个欺负弱女子的恶人罢了。   萧邺感觉到了郑容汐的身子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皇后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为什么呢?不会是因为朕吧?”   “没,没有。”   “那就起来吧,皇后还要让朕等多久?”   萧邺的语气听上去平淡温和,没有丝毫怒气,因两人此刻的距离,加上弥漫在屋内的热汽,或许是因为这种氛围下,萧邺的声音听上去甚至还有几分飘忽,旖旎暧昧,仿佛他们两个人并不是相敬如‘冰’的名义夫妇,而是一对正浓情蜜意低声私语的爱人。   郑容汐脑子很乱。   沉默了很久,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萧邺只听到她声音很轻,但又十分坚定的答了一句:“是。”   在萧邺的注视下,郑容汐缓缓起身,脑子里嗡嗡的,一片发麻,就在她身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萧邺也跟着转身往出走。   郑容汐先是一愣,而后又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萧邺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出来!”   郑容汐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这才手忙脚乱地去找自己的衣物。   可或许是方才惊吓过度,此刻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了衣服,手却一直抖着,根本穿不上去。   这时候,兰心匆匆从外间跑进来,见此情形,立刻上前去帮郑容汐更衣。   “娘娘,让奴婢来。”   听到兰心的声音,郑容汐这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瞟了一眼外间,确定萧邺听不到她们此刻的对话,这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来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兰心也有些冤枉。   皇上此次深夜到访,她一点不知,也不曾有太监宫女提前来知会她。   见到皇上时,她也曾想尽力先拦下皇上,可皇上没有耐性听她说完,跟在皇上身边的常公公一把就把她拉住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进了浴房。   她本来还想拦,可身后的常公公却劝道:“你怎么没点眼力劲儿?”   “就凭你也敢拦皇上,不要命了?”   “可是娘娘在……”   “在什么,在什么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皇上跟娘娘恩爱,你应该高兴才是。”   此时回想着常公公方才的话,再看此刻娘娘的神色,兰心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两人恩爱的表现。   兰心一边给郑容汐更衣,一边答道:“娘娘,皇上不让奴婢进来通报。”   郑容汐此刻终于冷静了下来,说道:“你把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告诉我。”   “是。”   兰心的一番话说完,郑容汐的心却如何也无法平静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在宫中,不去惹事,尽量低调,就能平平安安的。   但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事情并不如她所愿,不是她不主动去惹事,事就不会找上门来。   “皇上还在外面吗?”   兰心点头,小声答道:“是的。”   想了许久,郑容汐还是决定逃避。   “你待会出去告诉皇上,说我在池子里泡了太久,体力不支,晕倒了,不能面圣,请皇上下次再来。”   一听这话,兰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娘娘,这……合适吗?”   郑容汐十分坚定:“就照我说的去做。”   “娘娘……皇上恐怕不会相信……”   郑容汐也知道这般拙劣的谎言,定是骗不过萧邺,但是她打定了主意,不想面对萧邺,也顾不上是否会激怒他了。   兰心还是不死心,劝道:“娘娘,这么多年,皇上都不曾来过这里,今夜这么好的机会,您不如跟皇上……”   郑容汐打断了兰心的话,说道:“出去回话。”   见郑容汐这般坚持,兰心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出去了。   等在外边的萧邺听到兰心的这番话时,不见怒意,反倒是笑了。   这倒是把常进保也搞糊涂了。   这么明显的谎言,娘娘摆明了就是避着皇上,连他都看出来了,没想到皇上不生气,反倒还能笑得出来。   常进保赶紧对兰心道:“娘娘是怎么了?严重吗?还不赶紧请太医去。”   兰心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低着头又不敢回话,身子都不住地发起抖来。   “带朕去看看。”   兰心一惊,但却没有动作。   “朕说的的话你没有听到?”   ‘咚’的一声,兰心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萧邺看了常进保一眼,常进保立刻走到兰心跟前,喝道:“还不让开?”   兰心跪在地上,这才缓缓地挪着膝盖,让出了路。   郑容汐知道萧邺肯定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所以在屋里看到萧邺的那一瞬,她没有过多的惊讶。   既然说了是晕倒,那么自然做戏要做到全套,郑容汐合上眼,对萧邺的靠近像是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萧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的郑容汐。   知道郑容汐是清醒的,萧邺直接道:“皇后怕是忘了自己进宫来的目的吧。”   郑容汐心想,什么目的,她的目的便是好好伺候萧邺,让萧邺开心。   这不是她的想法,这是她进宫前父亲对她的教诲。   不过,以她如今与萧邺的关系,要想达到父亲的要求,恐怕是天方夜谭。 第三章   萧邺知道郑容汐是在装睡,但他也没有直接戳破她,反倒是朝着外间道:“常进保。”   “是。”   “让那个宫女进来。”   “是。”   在外间候着的常进保听到萧邺的这个命令,十分困惑,但还是照着做了。   兰心却是心生恐惧,迟迟没有动作,不敢进去。   但常进保如何会由着她来,几番催促下,兰心不动,常进保没办法,走上前去,连拖带拉拽住兰心,并警告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皇上的命令,还不赶快进去!”   兰心眼泪都快出来了,直觉这一进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但常进保的威胁也是在理,她又不敢不从。   几番拉扯下,兰心终于是浑身发着颤走了进去。   不知进到屋内会看到什么,兰心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一进屋里便跪下了。   “陛,陛下。”   “站起来。”   “奴,奴婢不敢。”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兰心都快吓破了胆,只得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看萧邺一眼。   “过来。”   这回兰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听这话立刻便朝着床边移过去了。   待走到床边,兰心偷偷瞄了一眼还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的郑容汐。   “不,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见皇后浑身发热,许是方才受了凉,你替她更衣。”   兰心浑身一阵,摸不清萧邺的意图,却直觉这不是关心的意思。   陛下明明知道娘娘是故意逃避,所以才会有此时此刻这番情景。   陛下更知道娘娘并没有昏睡,但却要求她为娘娘更衣……兰心犹豫着,一直不敢动作。   “还不快动手。”   兰心伸出的手抖似筛糠,在快要碰到郑容汐领口之时,终于还是停下了。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个不停话都说不清楚:“陛,陛下,奴婢不敢。”   萧邺怒极反笑:“好啊,不敢的话,今日你的脑袋就别想保住了。”   兰心跪在地上,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郑容汐,终于还是又慢慢地了过去。   因已经就寝,郑容汐穿着单薄,仅一件寝衣,一件里衣,便再无其他。   兰心跪在地上,将郑容汐身着的外衣缓缓褪到肩膀处时,便察觉到郑容汐的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   萧邺一直站在其后,看着这一幕,自然也发现了郑容汐的反应。   他冷笑一声,喝道:“快点。”   “是。”   衣物褪到郑容汐的小臂内侧,萧邺突然命令道:“脱里面那件!”   兰心的手放在郑容汐颈后的细带上,始终没有动手去解开那个结。   她忽然一转身,整个人都跪趴到了地上:“陛下,您就饶了奴,奴婢吧。”   “朕再说最后一遍。”   “把她的衣服给朕脱了。”   兰心知道这是萧邺给她的最后通牒,若是再敢不从,恐怕自己今日便会命丧于此。   惊惧之下,她只得又继续去解郑容汐的衣服。   原本只是松松地系在郑容汐颈后的细带被解开,下一刻,原本挡在她胸前的那一块轻薄布料就缓缓地往下滑着……就在这时,郑容汐忽然睁开了眼,猛地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子。   萧邺笑了一声:“原来皇后是醒着的。”   “那便好了,也不用吩咐太医来了。”   他还以为她能一直装下去呢。   郑容汐紧紧地攥着被子,望着萧邺的眼睛里有明显的惊恐与畏惧。   萧邺上前两步,却被跪在床边的兰心挡住了路,他低喝一声:“滚开。”   兰心头都不敢抬起来,连声道:“是。”   如获大赦一般,兰心连滚带爬地往出逃,却又被萧邺叫住:“谁让你出去的?”   “跪在旁边看着。”   兰心愣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发愣的郑容汐。   皇上此举,她似乎是看明白了。   郑容汐自然也是看明白了,她知道萧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既然皇后不愿意让她替你更衣,那就由朕来好了。”   萧邺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朝郑容汐走过去。   郑容汐拼命抓紧了遮住胸口的被子,望着萧邺,眼中都是泪,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为臣子,萧邺是皇帝,她必须得服从萧邺,更别说如今他还是名义上的皇后,萧邺要如何对她,她都只有受着的份。   可萧邺今日之举,摆明了是要当着宫女的面羞辱她,他要彻底踩在她的自尊心与羞耻心之上,让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他是绝对的权威,并且无论他如何对她,她都只能承受,绝不能反抗。   他是要彻底地驯服她。   不管他是否喜欢她,在他看来,既然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便要绝对地服从,要彻底地臣服于他,他要摧毁她所有的自尊。   身为皇帝,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心狠手辣,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多不胜数,对付她,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是郑容汐觉得冤枉,觉得委屈。   尽管她来自郑家,尽管萧邺那么厌恶她父亲,但这五年来,她一直谨守本分,从未有逾越之处,更是谨小慎微,从不主动在他面前出现,免得惹他生厌,就算他曾对她有成见,但她以为这五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她不求受恩宠,只希望安安稳稳地度过,连这个机会,萧邺也不给她。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无故遭受这一切□□……   泪水从郑容汐眼角滑落,泪珠落在胸前的被子上,晕出大块深色的痕迹。   萧邺不是多怜香惜玉的人,不可能因为郑容汐落泪就轻易放过她。   他一把掀开郑容汐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扔到了地上。   胸前的遮挡物没了,郑容汐只能抱住自己的胸口,小声抽泣着。   就在萧邺的手即将要碰到郑容汐肩膀的那一刹那,郑容汐突然打开了萧邺的手,几乎是扑着摔到了地上。   “皇后精神真是不错,不像是病了的样子。”还有胆子反抗他,看来他真是小瞧了她。   郑容汐低垂着头。不说话。   见郑容汐摆出这副可怜兮兮,饱受凌虐的模样,萧邺哼了一声。   他没猜错,郑容汐果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   从样貌看来,一般人肯定要以为她是个娇小柔弱的女子,看上去似乎是顺从至极,没有自己的想法,全凭父母兄长做主,可是谁能想到,这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若是真的害怕,恐怕早已任由他为所欲为了,又怎么敢反抗他?   萧邺擒住郑容汐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说话的时候,萧邺贴到了郑容汐的眼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   “朕记得没错的话,你爹送你入宫时说过让你好好伺候朕,原来皇后就是这样伺候朕的。”   郑容汐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已经止住了,可是因方才哭过的原因,鼻头有些泛红,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上去惹人生怜。   若是旁人,这般景象,萧邺或许会心软,但郑容汐不同,她每每出现在他眼前,就会让他想起郑誉对他的摆布与控制。   这种厌恶与憎恨全都转移到了郑容汐身上。   更因为郑誉的野心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郑誉送郑容汐进宫的目的更是一目了然,他甚至想让郑容汐生下他的子嗣。   想到这里,萧邺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直到郑容汐痛哭出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郑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你就这么伺候朕的?”   郑容汐一只手被萧邺紧紧擒住,另一只手却是想要拉住身上仅剩的布料。   不过也只是徒劳而已。   那片轻飘飘的布料只是虚虚地挂在她身上,堪堪遮住她胸前的位置,后背早已裸露在外了。   郑容汐很想不顾一切地推开萧邺,也不管是何后果,只是不想再被他羞辱,但事实告诉他,她根本做不到。   她脑子里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   直到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哀求萧邺。   “陛下……臣,臣妾……”   郑容汐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解释道:“臣妾不敢。”   “臣妾不知哪里做的让陛下不如意了,还望陛下指出。”   郑容汐的这一番说辞,倒是让萧邺对她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她会不顾一切地反抗他,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郑容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般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想必皇后一定学了不少本领吧,是不是让朕领教领教?”   萧邺言语间的轻贱之意,让郑容汐感觉到羞辱,她咬紧了唇,拧紧了眉心,许久才答道:“臣妾今日确实身体不适,不能好好伺候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改日一定向陛下赔罪。”   “听皇后的意思,今日是不打算让朕留在此了?”   “臣妾不敢,只要陛下不嫌弃臣妾拖着病体伺候陛下。”   萧邺盯着郑容汐,忽然道:“那就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吧。”   郑容汐知道今夜是逃不过了,但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还跪在不远处的兰心,试着道:陛下,让她先出去吧。”   萧邺却道:“皇后害羞了?”   虽是屈辱,郑容汐还是点了点头。   没想到萧邺却是说道:“朕却觉得让她这里候着挺好的。”   郑容汐听明白了,萧邺是绝不会让兰心离开的,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羞辱她吗?   他言语间完全把她看作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让她服侍他,这一切还要让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看着……   萧邺确实很会折磨人。   郑容汐心一横,收起了眼泪。   他不就是要看她摆出那副下贱放浪的媚态去迎合他吗?那她就如他所愿。   反正不过是一身皮肉而已。   这般想着,郑容汐忽然踮起脚,伸手勾住了萧邺的脖子。 第四章   因为郑容汐的这个动作,萧邺明显地怔了片刻。   他眼中闪过凌冽的寒意,下意识地就要甩开郑容汐的手,可冷静下来,还是忍住了。   他倒要看看郑容汐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不过这倒是让他看清楚了,郑容汐哪里是什么单纯小白花,分明是个手段高明惯会勾人的狐狸精罢了。   方才还装作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可怜柔弱,可现在,距方才还不到一刻的时间,立刻就变了脸。   依他看来,这才是她的本性。   “朕看皇后还是这副模样比较讨喜。”   郑容汐紧抿着唇,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应付萧邺。   “皇上喜欢什么样,臣妾就是什么样。”   “是吗?”   郑容汐轻轻点头。   她敢说不是吗?   若是违抗萧邺,仅仅是她也就罢了,可还会牵连郑家那么多人。   她不能这么自私。   要是只牺牲她一人,便能换来整个郑家的安稳,也算值得了。   “去床上。”   郑容汐低头瞥向自己胸前仅剩的布料,忽地扑到了萧邺的身上,两人的身子紧紧挨着,完全贴在了一起。   与男人宽阔结实的身躯不同,女人是近若无骨的柔软身子,还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气,纤纤楚腰,还有萧邺胸前绵软的触感……   萧邺没有料到郑容汐会突然扑上来,他毫无防备,险些脚步不稳,向后倒去。   待他站定后,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皇后这是做什么?这般迫不及待吗?”   萧邺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悦,更多的是嫌恶。   郑容汐却不抬头,也不肯松手,只是柔声道:“陛下不是说去床上吗?”   “怎么还不去?”   萧邺讽刺一笑,说出的话更是难听。   “皇后怎么这会儿这般主动了,现在不怕拖着病体伺候朕了?难不成方才都是装出来的?”   “朕还以为皇后多不愿与朕亲近呢,如今看来,这原来是皇后的计策?”   郑容汐也不管萧邺如何讽刺她,只是紧紧地抱住萧邺不肯松手。   他误解也好,把她当做口是心非的心机女人也好,她只是想在胸前的衣物滑落之前找个能为她挡住的人罢了。   她不愿赤身裸体的站在这屋内。   到了床上至少还有帘子遮掩,也不至于让兰心看了全部去。   萧邺此举已让她没了脸面,至少再让她保留一点点的羞耻心吧。   萧邺却不知郑容汐此刻的内心活动,只当她是等不及了。   但他今日不过是想羞辱郑容汐,并未想过要临幸她,本以为她会多矜持几番,没想到这便露出了本性。   他怎么可能让郑容汐有机会上他的床。   更不会让她有一点点的可能怀上自己的子嗣。   不过郑容汐这般,他倒是有了个想法。   见萧邺不动,郑容汐又柔声催促道:“陛下,我们去床上吧。”   其实她内心万般不愿与萧邺同床共枕,不过权衡之下,似乎只有这样能让她少受点折磨。   萧邺伸出手去,刚碰到郑容汐发红的耳垂边上,就只见郑容汐浑身一震,身子都僵住了。   见状,萧邺轻轻捏住郑容汐的耳垂,不住地摩挲着。   郑容汐感觉身上突然一软,要不是靠在萧邺身上,或许早已站不稳了。   “看不出来,皇后这么敏感啊!”   萧邺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拂过郑容汐耳边,郑容汐感觉似乎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自己心上啃咬着,身子都麻了半边。   郑容汐有些难耐,想说什么,但脑子混混沌沌,明明话就在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在萧邺像是终于捉弄够了她,说道:“去床上。”   这话在郑容汐听来简直像是大发慈悲一般,她有些急躁地往床边走,可或许是太过性急,不慎踩到了脚边的裙子,一时间竟向床上倒去。   若只是她一人也就罢了,可她忘了,她还跟萧邺紧挨着。   她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可以扶住的地方,慌乱之间,却一把抓住了萧邺,连带着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两人倒下去的瞬间,床前的珠帘也跟着散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一时间,郑容汐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再回过神来,已被萧邺压在了身下。   “原来皇后是真的心急。”   萧邺说这话的时候意带讽刺,郑容汐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事实已如此,她再辩解也无任何意义。   萧邺整个身子完全覆在她之上。   与她不同,萧邺生得高大,这般动作,萧邺是完全地把她笼在了自己的身下。   郑容汐未经人事,但进宫后也被迫学了不少,此时此刻,她努力想保持镇静,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脸上发烫,难以忽视与自己紧贴着的构造完全不同的男人身子。   小腹处有不能忽略的腾腾热意,郑容汐脑子里浮现出了教养嬷嬷给她看过的书册上那些让她脸红发烫的画面,郑容汐心口一紧,觉得自己今日是难逃一劫。   她记得嬷嬷教过她的。   男人一旦有这种表现,那必然是要发泄出来的。   此时此刻,萧邺的选择似乎只有她。   她也根本没有反抗的立场。   萧邺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自然更是一清二楚,他咬牙盯着郑容汐。   只见郑容汐垂着眼,看不清眼神,不过猜也能猜到,她此刻恐怕是窃喜不已。   他若是把持不住,那不正中她的下怀。   萧邺闭上眼,将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抛开,努力心平气和,让自己冷静下来。   忘记眼前的女人,想政事,想想郑誉,或许他就不会如此燥热。   眼前这个女人是郑誉的女儿,他若是对她做了什么,若是真让她有了自己的子嗣,那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些,萧邺觉得自己心口那头欲要爆发的野兽终于又暂时沉睡了过去。   躺在萧邺身下的郑容汐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在这种时刻,她生怕一点点动作就提醒了萧邺。   不过此刻,她却是心跳如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的巨大声响,她觉得连萧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验。   郑容汐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手心里。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萧邺脑子里想着那些事,却并未注意到郑容汐此刻的异常。   郑容汐咬紧了唇,唇上都能看见血色,眼睛紧紧闭着,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这是紧张过度的表现。   下一刻,郑容汐只觉得脑子一空,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缓缓睁开了眼,郑容汐再醒过来时,发觉自己仍躺在床上,可身边已没了萧邺。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拉开被子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看到自己已换了身衣服时,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先是一阵悲凉,但过后,又默默地在心里骂起萧邺来。   她还以为他多讨厌她,讨厌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似乎不是这样。   看来男人都是这般吧,不管是自己多嫌弃的女人,只要躺在自己的身下,即便是昏迷过去毫无意识,都不会放过。   “娘娘您醒了!”   听到兰心的声音,郑容汐头侧过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兰心。   “你一直在?”   郑容汐都忘了,兰心一直在屋里的,也就是说萧邺对她……兰心一直在屋里看着。   兰心看着郑容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变幻莫测的脸色,猜到她在担心什么,赶紧解释道:“奴婢是才进来的,皇上昨夜便走了。”   “什么?”   听到这话,郑容汐几乎是一跃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   慌乱之间,郑容汐连称呼都没有改,直接称萧邺为他。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只想弄清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郑容汐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走到兰心跟前,忙问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娘娘您别着急,奴婢慢慢告诉您。”   兰心走到床边,取过郑容汐的鞋子,蹲在地上,为她穿上了鞋子。   郑容汐心里着急,语气也有些不好,催道:“赶紧说呀。”   “是。”   说起做昨夜之事,兰心也是一阵后怕。   虽皇上与娘娘去了床边,还有帘子遮挡,但她跪在屋里,自然还是能听到一些声响的。   她低着头,甚至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皇上虽说是故意让她留在屋内,但她要是真看到了什么,若日后皇上计较起来,那她有多少脑袋都不够掉的。   当时她跪在门边,隐约能看到床上的两个人影,她便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可声音却不受控制地传到她耳朵里。   没有多大的动静,只有皇上的说话声音,隐隐约约,有些模糊,但又一直不断。   不一会儿,说话声停了下来,床上忽然安静了。   兰心正觉得疑惑,大着胆子想抬起头去看看情况。   刚一抬起头,只见帘子被掀开,皇上就走了出来。   她吓得身子一颤,心都快跳了出来,赶紧低下头去。   兰心的头垂得很低,几乎是跪趴在地上,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一双靴子。   随着这双鞋子的主人由远及近,直到出了门去,兰心才敢缓缓抬头,长呼了一口气。   她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刚一动,腿上一阵发麻,又栽倒下去。   许久后,她才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起来后的第一时间,她便跑到床边去看郑容汐。   “奴婢当时就去看娘娘了,见娘娘躺在床上似乎是昏迷了过去,赶紧去叫了太医,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只是紧张过度暂时昏睡,睡一觉便好了。” 第五章   郑容汐的唇瓣动了动,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她未曾料想过的发展,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紧张到晕厥过去,更没有想到萧邺会就此放过她。   可是再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萧邺那般讨厌她,又怎么会真的与她发生什么。   若一旦发生了什么,恐怕他们二人都再不能回头了。   想来萧邺肯定也是这般思虑的。   想到这里郑容汐舒出一口气,顿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原来她与萧邺也会有这样站在同一阵线的一日。   虽然原因不同,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样,对她来说,算是极大的好事了。   不过,有了昨日的经验,郑容汐也不敢再懈怠下去,总觉得自此以后,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太平。   她应该早日做好准备。   郑容汐忽然转头看着兰心,吩咐道:“往后多注意着些。”   兰心一愣,不知这话从何而起,有些疑惑:“娘娘是什么意思?”   “往后多注意着些各宫里,有什么异常,有什么消息,提前来告诉我。”   兰心还是不解,但点了点头,答道:“是。”   见兰心这副模样,郑容汐知道她还是没听明白,便说得更直白了些。   “若是再有昨夜这样的事,我定不饶你。”   兰心赶紧点头,回道:“是,奴婢往后一定机灵点,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兰心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皇上这么多年从没来过这里,昨日来了,娘娘您应该高兴才是,这正是与皇上亲近的好机会,您怎么还……”   皇上虽说已登基几年,但娘娘当时入宫时年龄尚小,又为皇后之位,所以这几年来宫中除了娘娘外,仅有两三位妃嫔。   她虽在后宫,但也听别的宫女太监说了些朝上之事。   说是近两年来朝中大臣一直力劝皇上选新人入宫,绵延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但都被皇上一口回绝。   据说皇上以忙于政事为由,拒绝了多位大臣的提议,当然也婉拒了他们要送自己女儿进宫的想法。   她不懂皇上这么做是何用意,只知道这对娘娘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娘娘入宫多年,皇上都不曾有与她亲近的意思,昨夜简直是破天荒一般地突然到访,这在她看来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无论如何这总算一个好的开始,尽管皇上似乎还对娘娘有很深的成见,但只要见到了,总有了开始解娘娘的机会。   这么多年独守宫中,娘娘难道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吗?   要是其他妃嫔有昨夜这种机会,肯定是施展浑身解数要让皇上留下来,又怎么会让皇上败兴而归。   虽然昨夜她不曾看清皇上离去时脸上的神色,但光从皇上的背影看来,总觉得不是那么高兴的。   这话兰心自然不敢当着郑容汐的面说出来,只是委婉劝道:“娘娘都已入了宫,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不是更好吗?”   兰心一番话说完,以为郑容汐会有所动容,但只见郑容汐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平淡,语气中也毫无波澜:“你不明白。”   兰心怎么会明白呢?   萧邺对她的成见是深入骨中,五年的时间都不足以让他相信她并没有别的图谋,难道光靠仅仅十天半月的相处就能让萧邺放下对她的成见吗?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即便萧邺真与她同房了,那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仅仅是被当做疏解欲望的工具,再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低贱的,连通房丫头都不如的人,萧邺对她根本不会有一点感情,更不会让她有机会怀上他的子嗣……   往后若是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出现了,那等着她的只有被抛弃,甚至被处死的结果。   她的下场只会比如今更悲惨。   所以还不如就像如今这般,她独守宫中,总算能有个安稳的结局。   想到自己往后的生活,郑容汐虽早已试着说服自己接受,但真的谈起来,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她才十几岁,就要在宫中苦守,孤独凄凉地度过余下的日子。   有时候郑容汐也想,为什么要让她进宫来呢?   若是还在家中,她不知是多么地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受这些宫中的条条框框所约束,更不必考虑与萧邺的相处,不用担惊受怕,那是多好的日子。   “娘娘,您在想什么?”   兰心的声音让郑容汐彻底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还未进宫时的日子。”   兰心是自小跟在郑容汐身边,随着她一同进宫的,听郑容汐这般说,她也明白了。   她与郑容汐年纪相仿,说是主仆,但其实也算是情同姐妹,郑容汐一直把她当做亲人一般。   “娘娘是想家了吗?”   “其实……奴婢也很想。”   她也想郑家了,更加想老爷,想少爷,想郑家那些跟她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   郑容汐没说话,她确实是想回家了,怀念过去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才进宫几年,她觉得自己似乎都老了好多岁。   “少爷前些日子还托人捎来口信说是想您了,想您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呢。”   “若娘娘您真的想家了,不如找个时间回去看看。”   兰心的话倒是提醒了郑容汐。   她觉得自己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再在这宫中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憋出病来。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要想出宫,那自然是要得到萧邺的许可。   以她如今与萧邺的关系,怕是有些困难。   兰心注意到郑容汐的脸色,也想到了这一点。   “娘娘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与皇上亲近亲近,也好跟皇上说这事。”   “毕竟要是皇上高兴了,娘娘说什么,皇上都是要答应的。”   郑容汐脸边挂着一抹轻笑,斜了兰心一眼:“我看你变着法的,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兰心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奴婢也是替娘娘着想。”   “娘娘若是与陛下恩爱有加,对老爷好,对整个郑家也是好的。”   这话是不假,但前提是萧邺会喜欢她。   可她光是姓郑这一点就足够让萧邺忌惮了,萧邺又怎么会多宠爱她。   不过她确实该试着与萧邺改善改善关系,不为了别的,即便能让她出宫回家看看也好。   不过要如何开始,这倒是个难题。   仅仅只让他放下些对她的成见,而又不让他误认为她是为了要得到恩宠而刻意接近他,真的是非常困难。   郑容汐没有讨好男人的经验,更不懂该做什么去讨好男人,看来看去身边也只有兰心可以值得信赖。   “你说我该做什么能让他高兴点呢?”   “奴婢也不知,不过依奴婢的经验来看,女人要想哄男人开心,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特别是像娘娘您这样的美人,只要撒个娇,说几句软话,怕是皇上什么都能答应了。”   郑容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怎么会想到问你呢?”   “你的经验,你有什么经验?”   兰心比她还不如呢。   她说的是不假,不过这个法子也不适用于她与萧邺这样的关系。   她要是这么做了,起的恐怕只是相反的效果。   郑容汐心想,既然这种方法不适用于她,她的目的是要让萧邺对她改观,那不如就换个方向使力,努力向萧邺证明自己不是个坏人。   郑容汐对兰心吩咐道:“从明日起,你就去盯着昭阳宫那边,若是皇上有什么动静,赶紧来告诉我。”   兰心听到这话心里一喜,以为郑容汐是被她说动了,真的要开始行动去改善她与皇上的关系,不管有没有效果,总是比以往任其发展不管不顾的心态要好多了。   兰心赶紧点头道:“是,娘娘,奴婢一定仔细盯着。”   “一有什么消息就赶紧回来告诉您。”   “嗯。”   萧邺一夜没怎么睡好,起了个大早。   常进保在外边候着,听见屋里的动静,赶紧吩咐宫女太监进来伺候。   他也跟着进来,见萧邺脸色不好,看上去有些疲惫,忙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萧邺捏了捏眉心,没理常进保。   昨夜从郑容汐宫里回来后,他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郑容汐穿着轻薄,在他面前极尽妩媚,姿态妖娆,与平日的她全然不同,分明是一个勾人心魄的妖精。   此刻,回忆起昨夜梦中的景象,他还有些心神难稳。   常进保在一旁看着萧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看上去十分专注,神色有些奇怪,看上去既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   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陛下?”   常进保连着叫了几声,才让萧邺回过神来。   “嗯……更衣吧。”   想起昨夜的事,萧邺确实是有些懊恼。   早知这一夜火都没散去,还不如将错就错。   昨夜他本意确实只想羞辱郑容汐一番,可到最后竟真的有些难以自控,若不是郑容汐突然昏过去,失去意识,或许现在早已……   对一个昏迷过去毫无知觉的女人,他可提不起兴趣。   他也曾怀疑过郑容汐是不是又是装的,所以那时候他故意又要去解她的衣服,还一边威胁,可郑容汐是一点反应都无。   见郑容汐是真的失去意识,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有些庆幸又有些不满,心情十分复杂。   “真是没用。”   想到昨夜的事,萧邺竟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来。   这让一旁的常进保糊涂了。   “陛下,您说什么,什么没用?”   萧邺却是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没什么。”   这个女人还真是个祸害,就因为她,他一夜都没睡安稳,直到此刻,还在想着她的事。   越是这般想,萧邺对郑容汐的怒气就更深了。 第六章   “陛下,郑大人求见。”   萧邺这边本是由着常进保在为他更衣,听到这话时,他睁开了眼,有些不耐烦地一挥袖子对常进保说道:“行了行了,别弄了。”   常进保便识趣地退到一边。   进来传话的小太监还跪在地上,没有萧邺的许可,他也不敢起来,更何况萧邺还没回话,是不是要见。   见这个情形,常进保也不忍让小太监一直跪在地上,就问了一句:“陛下,去不去见郑大人?”   萧邺像是十分认真地在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仿佛没听见常进保的话一般,半晌也不说话。   常进保心里突突地跳,一遇上郑大人,皇上就是格外地烦躁,他知道皇上是不想去见郑大人的,可是迫于无奈又不得不见,所以便故意要晾郑大人一会儿。   等了许久,萧邺终于发话:“不见。”   见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动作,萧邺又重复了一遍:“朕说不见,你没听到吗?赶紧回话去。”   小太监也很想立刻去回话,但想到郑大人方才对他说的话,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陛,陛下,郑大人说了,今日见不到您,他是不会走的。”   郑大人也很了解皇上。   若萧邺方才还只是仅有几分烦躁,这会儿听到太监复述郑誉的话,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好啊,他喜欢等就等着吧。”   难不成他还想用自己来威胁他,他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   萧邺往出走,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挡住他的去路,他一怒,正要发火,常进保赶紧上前来呵斥道:“还不滚开!”   小太监也是没点眼力见,见萧邺这般了,还不死心地想要继续问:“皇,皇上,郑大人那边……”   只听常进保怒吼了一声:“滚开!”   小太监这才晃晃悠悠地挪开了位置。   萧邺怒气冲冲地往出走,常进保小跑着跟了上去。   “陛下,这是去哪儿?还没用早膳呢。”   萧邺哼了一声,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奴才想,郑大人这么早进宫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   “他能有什么急事,又是来教育朕的。”   “他平时说的那些,朕都快能背下来了。”   要不就是督促他勤勉政事,要不就是教育他处事要谨慎多加考虑,不能冲动行事。   再不然就是在他面前回忆他父皇。   对了,还有一件事,郑誉是必定会提起的,那就是关于皇子的事。   他都能想到郑誉会怎么说。   “后妃早日诞下皇子,有助保皇室昌盛繁荣。”   “您也是时候该考虑了。”   “先皇像您这般大的时候,膝下已有几子了。”   “为人夫,为人父,陛下也能更加稳重行事,不至浮躁急切。”   想到这些,萧邺就心烦气躁。   郑誉说这么多,归根结底就一个目的,希望他早日跟郑容汐同房,也好让郑容汐有机会生下皇子,那么郑容汐的儿子便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这个算盘打得是真好,但郑誉算漏了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皇上,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常进保见萧邺似乎是若有所思一般只顾着往前走,也不知要往哪儿去。   萧邺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好:“去崇信殿。”   “是。”   “郑大人好像就是在殿外候着呢。”   常进保提醒了一句,怕萧邺去到殿外看到郑誉又是一顿火气。   萧邺当然知道,不过他也不能为了避开郑誉而不理政事,既然早晚都要见的,那就见吧。   最多他忍着多听几句郑誉的唠叨。   郑誉这个人,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有名的固执古板,如果说他今日真不去见他,他还真能在殿外等上一整日。   依他看来,郑誉若是因此病了,那便是最好不过。   可他不能这般意气用事。   郑誉在朝中有极高的威望,即便是是在百姓当中,也是有很高的声誉,如果真出了这等事,他必定是处于不利位置的。   郑誉倒是落了个贤臣的名号,他可是成了不闻忠言的昏庸皇帝。   来到崇信殿外,只见一六十上下,身形偏瘦,留着长须,穿着一身深紫朝服的男人,此人正是郑誉。   郑誉果然一直等在殿外。   萧邺没好气地看了郑誉一眼,径直往殿里走,常进保向郑誉行礼,道:“郑大人起得早呀,久等了吧,赶快进来吧。”   郑誉微微一点头,便跟着进了殿中。   “不知郑大人这么早进宫觐见,所谓何事?”   其实萧邺与郑誉本来是极为熟悉的人,更可算得上是师生关系,过去两人之间若无外人在时本不是这般说话的,但萧邺今日心中有火,便故意这般,想讽刺郑誉几句。   郑誉为官多年,如何听不出萧邺话中带刺,加上他更是了解萧邺。   郑誉躬身行了个礼,缓缓说道:“陛下,老臣是代表朝中所有大臣而来。”   一听郑誉的这句话,萧邺就知道又没什么好事。   他忍住自己心中的烦闷,耐着性子问了一句:“那郑大人今日到底有什么事?”   “陛下已登基五年,后宫一直无所出,臣等以为是否需要选些新人进宫?”   “陛下应该知道,皇室血脉是十分重要的。”   “若是如今后宫没有陛下喜欢的,不如再挑新人入宫。”   萧邺却反问一句:“郑大人难道忘了朕的皇后还是你的女儿?”   “老臣未曾忘记,送她入宫原意是想她好好伺候皇上,为郑家尽忠,但她似乎未能得到皇上欢心。”   “若是让别的妃嫔先于皇后诞下子嗣,那便称不上是正统所出,郑大人是不是又觉得不合适了?”   “延续皇室血脉并非一定要她所出,若是皇上喜欢,后宫中任一妃嫔都是一样。”   “是吗?”   “此为老臣心中所想,肺腑之言。”   “但是……”   萧邺冷笑一声,果然,他就知道,郑誉还有后话。   “但是什么?”   “须家世清白,出身不可低微,得容臣与朝中大臣仔细挑选过。”   萧邺盯着郑誉,不说话。   好一招以退为进,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让他的女儿先诞下皇子。   看起来像是给了他选择的,可合不合适,是否能进宫还需要他说了算,摆明了是变着法地逼他与郑容汐合房。   萧邺本没有这个意思,但听郑誉这么说,那就让他看看,是不是真能给他选几个新人入宫来。   “郑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这事就交由郑大人去办吧。”   “郑大人的眼光朕是放心的,到时候由你先选过之后,再将画像送到朕这里来。”   “是。”   “郑大人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朕要批阅奏折了。”   “臣还有几件事需向陛下禀报。”   萧邺拧紧了眉,不悦道:“说。”   等到郑誉说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萧邺没想到郑誉说有几件事还真的是有几件事,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听得他有些发困。   在他看来大多是些琐碎的小事,并无极重要的事。   在郑誉一一禀报后,萧邺都已经听累了。   “好了,朕知道了,这些都由郑大人看着办吧。”   “朕累了,郑大人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终于送走了郑誉,连萧邺都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常进保在一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偷笑了一声。   萧邺耳聪目明,眼尖地注意到了常进保的这一举动,问道:“你笑什么呢?”   常进保跟在萧邺身边多年,关系也更亲近些,他回道:“奴才是觉得郑大人虽年事已高,可还是精神矍铄,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   常进保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注意到了萧邺看他的眼神。   “说呀,还有老什么?”   常进保摇了摇头,适时闭嘴:“没,没有了。”   “朕看他是老古板,老顽固才是。”   老奸巨猾。   常进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地听着。   郑誉刚走没多久,忽然一个人影匆匆闯进殿中,常进保定睛一看,竟是皇后娘娘。   他赶紧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郑容汐随意点了点头,便在殿中四处张望着,一时间竟忘了向萧邺行礼。   这也难怪她如此。   她今日本是在自己宫中的,但兰心突然来报说是她父亲进宫了,许久未见父亲,她一时欣喜,也未曾管合不合理,便直接跑到崇信殿中来了。   这会儿,在殿中四下张望了一番却不见人影,郑容汐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然她是晚来了一步吗?   从郑容汐进来起,萧邺便一直盯着郑容汐。   见她对他视而不见,一番寻找之后,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萧邺不知为何,十分不悦。   “皇后精神还真是好!”   从她进入殿中到此刻,这么长的时间,她只顾着找人,像是没看见他一般,更别说是行礼了。   萧邺的讽刺郑容汐不是没听出来,不曾见到父亲,她的心也就落了回来,转身恭恭敬敬地向萧邺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朕还以为自己坐在这皇后看不见呢。”   郑容汐想到自己决定要在萧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是臣妾的错。”   在萧邺面前,说谎只会起反效果。   想到这里,郑容汐诚实答道:“臣妾许久未见父亲,十分想他,听说父亲今日进宫来,所以这才冒失闯进宫中,失礼之处,还望皇上恕罪。”   萧邺盯着郑容汐上下打量着,忽然道:“皇后昨夜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朕还以为且得休养几天,没想到今日一见,皇后这般有活力,想来朕倒是不必担心了。”   听到萧邺提起昨夜的事,郑容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毕竟是属于两人间的私密事,还有外人在场,郑容汐实在有些尴尬。   见郑容汐许久不说话,萧邺不满地道:“杵在那做什么,过来给朕研墨!”   他就是见不得郑容汐这种态度。 第七章   郑容汐没动,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萧邺怎么会让她替他研墨呢?   “还站着干什么?没听见?”   萧邺又重复了一遍,郑容汐这才听清楚,确信自己听的是没错的。   对她来说,这是个在萧邺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郑容汐便立刻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萧邺身边。   常进保很有眼力见,赶紧让开了位置。   见郑容汐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萧邺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果然,一有机会靠近他,她就掩饰不住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了。   郑容汐倒是没注意到萧邺看她的眼神,只是一心想着要如何开口,才能让萧邺同意她出宫去一趟。   郑容汐站在萧邺身旁,一边研墨,心里一边想着这事,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萧邺叫她时,她都未曾听到。   直到萧邺又叫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应道:“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萧邺放下手里的笔,饶有兴致地盯着郑容汐,问道:“皇后想什么呢?这么专注,连朕叫你都听不见。”   郑容汐明白,萧邺这是在嘲讽她呢,她连忙解释道:“臣妾极少研墨,做着不太顺手,一心想着如何将墨磨好,太过专注,所以一时未听到陛下叫臣妾,还望陛下见谅。”   萧邺笑了一声,但是这笑容看上去并不能让郑容汐心安。   “皇后连研墨也不会,不知道这么多年都学了什么。”   “郑大人说是让你入宫后好好伺候朕,到如今,朕也看不出来皇后有什么本事。”   郑容汐默然。   这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过去所学,皆是琴棋书画这些,再者,就是那些让她难以启齿的内容,这话怎么好跟萧邺说。   郑容汐沉默许久,萧邺倒是又开口了。   “不过也是,皇后仅凭这张脸便就足够让男人赏心悦目了,还需要做别的什么吗?”   “皇后觉得朕说的对吗?”   萧邺都这般问了,是必定要让她回答的。   郑容汐十分为难,她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萧邺一抬头,只看见郑容汐那张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柳叶细眉微微皱起,眼眉低垂着,脸边还微微泛起粉色……   萧邺这才注意到,与上次见面不同,这一次,郑容汐似乎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跟此前不施粉黛的清纯模样相比,妆饰过后的小脸更显精致小巧,配上她一脸无辜的神情,绝对地柔弱勾人的美人。   果然是有备而来。   郑容汐唇上那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艳色,让萧邺也再难以专注桌案上的奏折。   不知为何,这让他看着十分碍眼。   “把你嘴上的东西擦掉。”   在郑容汐看来,萧邺原本正埋头批阅奏折,却不知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对于萧邺心中所想,她是全然不知。   她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   “陛下是说臣妾吗?”   萧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郑容汐细细琢磨着萧邺的话,嘴上的东西,她嘴上有什么吗?   她伸出手去,碰到自己的唇,不曾发现沾了什么东西。   “陛下,臣妾……嘴上没沾到什么吧?”   萧邺一抬眼,就撞上了郑容汐那副呆呆望着自己的样子。   看着是真的无知懵懂。   萧邺放下手里的折子,伸出手去,拇指按在郑容汐唇上,一用力就将她唇上的胭脂擦掉了大半。   郑容汐吃痛,轻呼了一声,想躲开,可萧邺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按住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逃。   嘴唇被按在萧邺手中□□,偏萧邺没收着力道,这一番折磨下来,郑容汐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感觉唇上一片火热。   待到萧邺松开手,郑容汐已成了双眼红通通,眼泪汪汪的模样。   “以后见朕,不许这么打扮。”   “也不许穿这么花枝招展的,穿得越素越好。”   这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郑容汐不解,但也只能点点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是。”   说起来,今日这一番打扮都还要怪兰心。   她本说是在自己宫中,就不必打扮得这般隆重,但兰心却说:“娘娘您是随时可能见到陛下的,不打扮一番,让陛下见到您素面朝天的样子,岂不让陛下不悦。”   “美人看起来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陛下心情一好,岂不更容易答应您提的事。”   兰心这么说,郑容汐觉得也有些道理,所以便由着她给自己梳妆了。   说来也巧,刚梳妆完不久,兰心就急匆匆跑来告诉她,说是父亲进宫了,她便穿着这一身着急地闯进了崇信殿。   本以为萧邺看到她今日的打扮,不说高兴,但也不至于生气。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萧邺似乎是极不满意的。   郑容汐十分不解,来之前兰心都仔细检查过了,妆容和衣着都没有什么问题,到底是哪里惹得他不满意了?   郑容汐觉得有些委屈,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陛下,臣妾这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穿衣打扮是爱美之人的天性,她自然也有这种天性,但萧邺却不由分说地掠夺了她打扮的自由。   萧邺还未说话,郑容汐又接着像是嘀咕一样小声说着:“梳妆打扮又是哪里错了吗?”   萧邺放下手里的笔,发出重重的声响。   郑容汐一惊,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话。   她真的是太过大意,怎么敢在萧邺面前说这种话的。   他与她的关系连和缓都称不上,萧邺怎么会容忍她在他面前放肆。   “皇后在说什么呢?”   “朕不让皇后打扮,看衣华来皇后意见很大啊!”   郑容汐放低声音,怯怯地回道:“臣妾不敢。”   “朕忙于政事,十天半月不会到你宫中,你打扮了要给谁看?”   “莫不是皇后还有另外要打扮了给他看的人?”   听到萧邺问出这句话,郑容汐心里慌乱,手中一滑,墨砚就被打翻,掉到了地上。   墨砚撞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原本安静的殿内,听起来也十分刺耳。   墨汁飞溅起来,落到郑容汐的裙摆上,晕出点点痕迹。   连萧邺的衣摆也沾了不少墨点。   郑容汐紧张不已,赶紧蹲下去,为萧邺擦拭。   没想到这些墨汁却是越擦越多,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痕迹,就会变成了大块的晕染痕迹。   郑容汐更加失措。   她手忙脚乱地拿衣袖去擦,却突然被萧邺按住了手。   郑容汐缓缓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望着萧邺。   萧邺却是咬牙切齿一般,一丝危险的精光从他眼底划过,只听他凛声道:“你在干什么?!”   郑容汐很是不解,不知他这句话从何而起,只是答道:“臣妾在帮陛下擦,擦拭污渍。”   “朕问你的手是放在哪里?”   郑容汐顺着萧邺的目光看过去,大惊失色,腿上一软,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她敢保证自己绝无别的心思,只是怕萧邺又发怒,所以这才着急忙慌地想要帮他把身上的污渍弄干净。   手忙脚乱之下,不知道何时手竟然放到了这般尴尬的位置。   郑容汐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只觉得自己脸都快要烧着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却又被萧邺紧紧按住,不得动作。   “看来皇后是觉得昨夜未曾发生什么,不甘心吧?”   “如今还是青天白日的,这殿中还有奴才在,就要开始勾引朕了?”   郑容汐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向萧邺。   她真的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经过昨夜,再加上此刻的事,说是巧合,不光是萧邺,连她自己都觉得毫说服力。   萧邺误会她故意勾引他,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皇后怎么不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郑容汐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尝试辩解道:“臣,臣妾真的没有……”   连她都觉很无力的解释。   盯着郑容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此刻露出令人怜惜的无辜神色,萧邺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时狠狠地甩开了郑容汐的手。   郑容汐一时没有防备,被带着摔在了地上。   小臂在地毯上擦过,立刻出现一道显眼的红痕。   这种情形,郑容汐也不敢喊痛,只能自己默默忍着。   见萧邺拂袖离去,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自己就算是解脱了,没想到走到门口的萧邺忽然站住了,没回头看她,只是命令道:“还不快跟上!”   郑容汐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声答道:“是……”   她不知道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萧邺还要让她跟着一起,但无论如何,她也只能应下。   因刚才那一摔,郑容汐衣裙有些凌乱,原本梳好的发髻此刻也有些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散落下来。   郑容汐一边小跑着才能跟上萧邺的步子,一边还要伸手扶着自己即将落下的发髻,这样一来他的步子就更加缓慢。   偶尔跟不上萧邺,还会被他回头呵斥一句:“走得也这么慢。”   郑容汐有错在先,不敢说话。   等走到门口,郑容汐才看出,原来她跟着来到的是萧邺平日居住的昭阳宫。   站在门外,郑容汐有些愣神,没有得到萧邺的许可,她也不贸然进去。   眼见萧邺进了宫中,但未曾理她,郑容汐站在原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一直不敢动,直到常进保匆匆忙忙的从宫里出来对她说道:“娘娘您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跟奴才进去吧。”   “陛下等着您呢!”   郑容汐这才跟着常进保进到了昭阳宫里。 第八章   进宫多年,这是郑容汐第一次进到昭阳宫内。   她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却忽然听见不远处萧邺的声音。   “脱衣服。”   郑容汐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啊?”   她抓紧自己的衣领,有些震惊地往后退了两步。   此刻,屋内除了她与萧邺,再无旁人。   难不成萧邺真要对她做什么?   郑容汐脑子里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未曾注意到萧邺早已经进了里屋了。   等到萧邺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裳,却见郑容汐还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凝重。   萧邺上前两步,观察着郑容汐变幻莫测的脸色。   郑容汐太过紧张,竟把自己心里的话小声地说了出来。   “怎么办?”   “现在还是白日,难道……”   “难道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萧邺的声音,郑容汐猛然一震,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近在眼前的萧邺,她一时紧张,脚被裙摆绊住,竟一下跌到了地上。   这一摔,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发髻终于散落开来。   郑容汐十分狼狈地跌在地上,有些惊恐地望着萧邺。   萧邺也不动,只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郑容汐。   “朕在问你,难道什么?”   郑容汐吞吞吐吐:“没,没什么。”   萧邺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但看她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不想再跟她计较,便道:“进去换身衣服。”   “你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哪还有点作为皇后的仪态?”   换衣服?   郑容汐原本混沌的脑子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过度忧虑真是杞人忧天。   萧邺若真要对她做什么,还用等到今日,还要等到这个时候吗?   她就因太过紧张,竟然连基本的理智都无了。   见郑容汐许久不动,萧邺不耐地催促道:“怎么,不想换?要朕亲自替你换?”   闻言,郑容汐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拉紧了自己的衣服,小跑着进了里屋。   萧邺见着郑容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有些不快。   她好像很怕他,看起来就像他是一个洪水猛兽一般,让人生畏。   他这么令人害怕吗?   郑容汐在他面前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他稍微说重一句话,她便会吓得不知所措,甚至还会紧张到晕过去……   萧邺都不曾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反思起来了。   待到反应过来时,他又立刻把这种不该有的念头抛开去。   他怎么能觉得郑容汐可怜呢?   怎么能对她心软,这不正中她的下怀。   她明明是个心机极重的女人,有哪一点跟单纯扯得上关系。   果然,这都是她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假象而已。   萧邺这边想着,再看到换了身干净衣裳在他面前出现的郑容汐,他的脸色又变得更差了。   郑容汐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裙,不敢抬头,只是默默地站在萧邺面前。   在萧邺说话之前,她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这时,恰逢常进保进来传话。   “皇上,午膳已经好了,您看?”   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他也不知皇上是何意思,是要留娘娘在宫中用膳还是……所以话也不敢说死,只由皇上自己决定。   郑容汐也不知所措,如果让她自己决定,她肯定是不想跟萧邺共同用膳的,但是这一切还要看萧邺的意思。   跟萧邺一同用膳,恐怕是处处谨小慎微,连饭都吃不好。   远不如在自己宫中独自吃饭来得自在。   屋内,除萧邺外的两人都在等着他发话。   可萧邺却是迟迟不开口,只是盯着郑容汐。   郑容汐虽未抬头,可光凭感觉就知道,萧邺的视线就盘旋在她头顶,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屋内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后同朕一起吧。”   虽说还是得跟萧邺一同用膳,但郑容汐依旧松了一口气。   悬在脖子上的刀终于是落了下来。   总比一直被萧邺莫名其妙地盯着要来得好。   两人在桌前坐下,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郑容汐却毫无食欲。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   美食带来的好心情都抵消不了与萧邺同桌用膳所带给她的压迫感。   郑容汐虽是拿起了筷子,却是一直用余光瞟着萧邺,生怕又出什么差错。   只见萧邺的筷子落到其中一道菜上,停下了。   郑容汐虽然不想说话,但桌上就他们两人,装作看不见又有些刻意,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这道菱粉糕有些甜了。”   常进保立刻吩咐身边的太监道:“还不快把这道菜撤下去!”   说完,他又转向萧邺询问道:“皇上,您看要让御膳房再做别的什么吗?”   “还是重做这一道?”   萧邺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郑容汐:“朕今日就想吃这道菱粉糕。”   “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做。”   常进保刚一转身就被萧邺叫住了:“站住。”   “你上一边去。”   常进保虽然困惑,但还是退到了边上。   “皇后,你说该怎么办呢?”   郑容汐小声答道:“臣妾……去吩咐御膳房再做新的。”   “朕不想吃他们做的。”   “那,那陛下想……”   萧邺未答,只是反问郑容汐:“你说呢?”   郑容汐猜到了萧邺的意思但又不敢确认,只等着萧邺再说得明白些。   “皇后往日在府中时进过厨房吗?”   “不,不曾。”   “那今日便是第一次吧。”   说罢,萧邺便看着郑容汐,脸上还有极淡的笑容,又补了一句:“朕在这里等着吃皇后亲手做的菱粉糕。”   “皇后可要快些,若是慢了,朕饿着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郑容汐轻轻点头,答了一句:“是。”   说完她便起身往出走。   临出门之际,郑容汐问了一句:“常公公,御膳房怎么走?”   常进保是觉得让皇后亲自下厨这件事不太合适,但皇上都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做。   回头看了一眼萧邺的脸色,常进保这才恭敬地对郑容汐道:“娘娘请随我来。”   郑容汐的脚跨出门直视,萧邺又说了一句:“皇后可要快一些,朕没什么耐心。”   “是。”   萧邺在屋内等了快半个时辰,始终不见郑容汐出现,他正欲派人去看看,话都未说完,突然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道:“皇上,娘娘已经来了。”   话音一落,萧邺就瞧见郑容汐双手端着一个盒子,正往他面前走。   郑容汐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木盒放在萧邺面前。   见郑容汐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萧邺一挑眉,道:“皇后还要让朕亲自动手?”   郑容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将盒盖取下了。   萧邺注意到郑容汐的动作有些奇怪,速度极快,衣袖几乎将整个手都遮住了,一掀开盒盖,就立刻又退了回去,离他有几步远的距离,他以为她是怕烫,却听见常进保在自己耳边低声解释道:“娘娘的手被烫伤了。”   “怕陛下您看到了不高兴,所以才……”   萧邺看了一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菱粉糕,一直没有动筷子。   卖相看着还不错,不知道味道如何,但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让郑容汐亲手做这个菱粉糕,不过是想为难她一下,没想到她竟还真的做出来了。   常进保是一直在御膳房看着郑容汐忙上忙下的,所以也知道这道糕点能做出来实属不易,看萧邺不动筷子,他也忍不住小声劝了一句:“皇上,娘娘为了做这道糕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   “全程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并未假手于人,您要不要尝尝看?”   萧邺看着常进保不说话。   只是一个眼神,常进保就已明白了萧邺的想法,立刻闭嘴了。   萧邺对着几乎快退到门边的郑容汐说道:“过来。”   郑容汐看了萧邺一眼,迈着小步上前,走到了萧邺跟前。   没有萧邺的许可,她也不敢坐下,只是站在原地。   手上的水泡还未做处理,此刻钻心的疼,但她又不敢去看,只能咬牙忍着。   装盘的时候,小臂内侧不慎碰到了滚烫的蒸笼边,立刻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极小的水泡组成,暗红的一道,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朕没什么胃口,为了不浪费,还是皇后吃了吧。”   “记得,不要剩下,浪费不可取。”   郑容汐看着眼前碟子里的七八块菱粉糕,有些退缩,但再看萧邺不容拒绝的眼神,郑容汐没办法,只得应下,道:“是。”   这摆明了是为难皇后娘娘,常进保在一旁看着,插了一句:“皇上,奴才也有些饿了,能不能赏奴才几块?”   “毕竟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能吃到,是奴才天大的福气。”   萧邺瞪了了常进保一眼,呵斥道:“闭嘴。”   他以为他看不出来他是想帮她?   刚出炉的菱粉糕还冒着热气,但郑容汐也真就一块一块地吃了下去。   知道萧邺是故意为之,她也不求饶,知道服软也没什么用,萧邺要看的就是这个。   等到一碟子菱粉糕全部吃下肚,郑容汐觉得撑倒是其次的,主要是烫的,嘴里全是水泡。   萧邺也没想到郑容汐这么倔,他本意是想为难她,看她出丑,但若她真的跟他服个软,他或许会放过他。   今日倒是让他大开眼界,郑容汐看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是不服输的性子。   “好了。”   萧邺一发话,常进保就清楚他的意思了。   常进保赶紧叫来几个宫女,吩咐道:“快送娘娘回宫去。”   说完这话,他又看了一眼萧邺,见萧邺没什么表情,这才又继续吩咐道:“小心点,好生伺候。”   郑容汐却是不敢动,只是盯着萧邺,等他发话。   “行了,回去吧。” 第九章   郑容汐回到宫中时,从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兰心又觉得有些奇怪,两个宫女似乎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了进来。   兰心跑上前去,换下了其中一个宫女,扶着郑容汐。   这两人见状,便道:“娘娘好生歇息,奴婢们先告退了。”   郑容汐‘嗯’了一声,以示知晓,两人便缓缓退了出去。   外人走了,兰心才敢发问。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郑容汐胃里难受,说不出什么来,也没心思解释,只是对兰心吩咐道:“扶我去床上躺着。”   兰心也不再说话,扶着郑容汐的手臂就往床边走,她不知郑容汐手上有伤,不慎力气大了些,碰到郑容汐手臂上的伤口,只听郑容汐痛呼一声,她都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问道:“娘娘,怎么了?奴婢弄疼你了吗?”   但她又觉得奇怪,即便她不小心碰到了娘娘的手臂,也不至于有这般痛。   见郑容汐脸色极为难看,兰心疑惑地缓缓将郑容汐的袖口拉了上去,原本白嫩纤细的小臂上如今红红红紫紫的,全是伤痕。   兰心大惊,忙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出去,到如今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身的伤。   谁敢对娘娘做出这种事?   兰心忽然想到,方才娘娘去的就是皇上日常居住的昭阳宫,那么见到的人也只能是皇上了。   兰心十分震惊,有些结巴地道:“娘,娘娘,这些,这些是陛下……”   郑容汐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疲惫,勉强说出一句话来:“我累了。”   “奴婢,奴婢扶娘娘去床上。”   郑容汐口中还有未消的水泡,说话间都会碰到这些细小的水泡,十分痛苦,所以也不愿多说,待兰心将她扶到床上,她便就此躺下,闭上了眼。   兰心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娘娘身上这些伤即便不是皇上所为,但定也与皇上有关。   娘娘确实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曾有什么坏心思,但皇上这般误解她,还这么折磨她,她看着心里都难受得紧。   郑容汐醒过来时,屋内已点上了灯,都已是傍晚了。   她身上痛楚,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没想到竟一觉睡到了此刻。   沉睡时,手臂上的痛感还不怎么明显,到如今清醒过来,手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嘴里的水泡都时刻提醒着她的痛。   “娘娘,您醒了!”   郑容汐刚醒过来,还有些茫然,眼神呆呆的,听到兰心的声音,抬头望了过去。   只见兰心手中不知拿着个什么罐子,朝着她匆匆跑了过来。   兰心在郑容汐床边跪下,举着手里的罐子,冲郑容汐道:“娘娘,奴婢去太医院找来的专治烫伤的药膏,很好用的,不会留疤。”   “娘娘,奴婢帮您擦。”   郑容汐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将手臂伸到兰心眼前。   “娘娘,刚擦的时候可能有点痛,你忍一下。”兰心一边擦着药膏,一边解释着。   “嗯。”   冰凉的药膏与伤口一接触到,郑容汐确实感觉到有一种刺痛,但倒还能忍受。   毕竟这比起烫伤的痛要轻得多了。   擦完了药,兰心将药瓶放到一旁,忽然问道:“娘娘,奴婢听您说话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口,口中……”   从娘娘刚一回来时,她就觉得有哪里奇怪,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下午,她终于想通了。   怪就怪在娘娘的声音。   说话时含糊不清,像嘴里含了些什么,当时娘娘回来时她心里着急,只顾着关心娘娘手上的伤,所以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后来再想到时,才发觉不对劲的。   郑容汐点了点头,有些困难地说道:“吃东西的时候烫着了。”   “娘娘,您张口,奴婢帮您看看。”   看到郑容汐满口的水泡时,兰心也觉得触目惊心。   这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会弄成这样?   烫的话,吃第一口就该停下的,怎么会任由事情变成这样的。   想来也一定是因为皇上。   兰心也不敢多问缘由,只是道:“娘娘,奴婢去找些冰块来,您含一会儿,可能会好受些。”   正是盛夏,宫里为了消暑,都有备着不少冰块。   不一会儿,兰心便端着个小碗过来了。   碗中放了几块小块的冰块,散发出阵阵凉气,郑容汐顿觉心里都畅快了不少。   “娘娘,您放一块到嘴里,含一会儿,等它化了再吐出来。”   “可能会有些冰。”   郑容汐将冰块含在嘴里,一阵凉意,果然是要舒服不少。   安心手里捧着个空碗,对郑容汐道:“娘娘,要是化了就吐到这里。”   郑容汐嘴里塞着冰块,两边脸颊都鼓起来,不方便说话,只是含糊的唔了一声。   “等会儿奴婢再帮您擦些药,会好的快些。”   “晚上您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郑容汐摇头,中午被萧邺逼着吃的那些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消化,心里都堵的发慌,她想她这几日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那您想喝点什么吗?”   “有新做的冰镇绿豆沙,您要尝一点吗?”   郑容汐将嘴里融化的冰水吐出去,这会儿说起话来要好受些。   “不要,我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喝。”   “我累了,要歇下了,别让人来打扰我。”   “是。”   那日过后,郑容汐休养了四五日才觉得好受些。   手臂上的烫伤也渐渐好了,但还有比较浅的红印,需再过些日子才能完全消掉。   口中的水泡倒是消得快,不过因这几日心里难受,堵得发慌,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胃口变得更差,几日来都未曾好好吃过东西。   整个人又清减了几分,脸都小了一圈。   原本就十分纤细的身材又变得更加瘦了些。   兰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道:“娘娘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吃的太少了,身子会受不了的。”   郑容汐倒也不是刻意不吃,只是实在没有胃口。   这半个月来,萧邺都不曾出现,她心里是轻松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听兰心的话,郑容汐道:“等我饿了,自会吃的。”   或许是因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人跟着燥热,饮食也跟着受了影响。   她着实没什么胃口。   前些日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说她已经休养了快半个月,但也一直没有想着去找机会见萧邺。   上一次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因着上一次的事情,兰心也很少再提让她去找机会接近萧邺的话。   但宫中始终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不出两日,关于郑容汐的流言就越传越过分。   传着传着,自然也传到了郑容汐的耳中。   “娘娘,你都不知道其他宫里那些宫女太监是怎么说的?”   郑容汐看兰心一脸义愤,但她却没什么所谓,只是笑着听兰心讲,只当听个乐子。   “他们说什么了?你给我说说。”   “说娘娘您故意勾引皇上,但没想到皇上大怒,将您赶出了门,然后您因为这事消沉了许久,吃不下饭,瘦了好几圈。”   郑容汐只是笑笑,一点不见生气。   这么说,好像听起来也挺合理的,传话的人倒也挺会编的。   “还有说得更难听的,奴婢都不好跟您说。”   兰馨愤愤不平,自言自语似的:“娘娘您就是心太好了,像他们这些背后嚼舌头多嘴多舌的宫女,要是说的是别的宫里娘娘的坏话,早被打死了。”   “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郑容汐确实不在乎。   郑容汐性子温和,一向不愿与人结怨,更是好脾气得很,这些在她看来也不算多大的事,倒也没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兰心也是了解郑容汐的性情,抱怨了两句,也没再继续说那些宫女。   但她还是气不过,说起了那些宫里的娘娘。   “宫女也就算了,您都不知道,宫里那些娘娘都在背地里笑话您呢。”   “一个个的,鼓足了劲,想要趁这个机会得宠。”   郑容汐心道,这倒是个好事。   有人能留住萧邺,萧邺也不至于来折腾她。   兰心继续道:“不过我看也是白搭。”   “那几位娘娘哪比得上您啊!”   “就说那个瑾妃,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面相,一点都不招人喜欢,皇上能喜欢她才怪。”   “还有那个丽妃,叽叽喳喳的,话多得很,奴婢听着都心烦,更别说皇上了。”   郑容汐笑着瞪了兰心一眼,道:“你还说别人嚼舌头呢,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出去说,要是让她们听见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知道,这话奴婢怎么敢拿出去说,最多也在私底下说两句。”   “奴婢这也是为娘娘你抱不平嘛。”   郑容汐却道:“有什么好抱不平的?”   她根本不在乎,萧邺愿意宠幸谁就宠幸谁。   要是萧邺嫌她碍眼,能直接将她逐出宫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宫里,她早就待够了。   至于皇后的名号,谁愿意谁要好了,对她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 第十章   “陛下,六王爷又进宫来了。”   听到常进保的话,萧邺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奏折。   “哦,是吗?他倒是来得勤快。”   “又是来看望太后的?”   常进保点头:“是的,一进宫就朝着太后住的寿安宫去了。”   “朕都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这么好,好到要一个月见上四五次。”   萧邺忽地站了起来,对常进保道:“去寿安宫。”   “是。”   “奴才这就派人去通传……”   萧邺却是一摆手,吩咐道:“不必,朕许久未见太后,该去探望的,不必惊扰太后。”   “是。”   寿安宫外。   一众宫女太监见到突然出现的萧邺,十分惊诧,赶紧跪下。   “奴婢参见陛下!”   “奴才参见陛下!”   萧邺未发话,常进保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道:“太后呢,近来可好,皇上特来探望。”   其中一个宫女答道:“太后近来一切安好。”   她说是这么说,可却依旧跪在原地,并未动身,没有给萧邺让路的意思。   萧邺一眼就看出这是他们拖延时间的法子。   竟是不知两人是在宫里密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他到了都得被拒之门外。   萧邺冷笑一声,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奴才道:“你们是要一直跪在这里,不让朕进去是吧?”   一众人齐声答道:“奴婢(奴才)不敢。”   萧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气,沉声喝道:“那还不快滚开!”   常金宝也跟着怒斥道:“你们还不滚开,还敢挡皇上的路!”   众人这才缓缓地挪开了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来。   萧邺仅是走到院子里,还未曾进到屋内,就已经听到了屋内传出来的笑声。   “太后的心情还真是好啊,见到六弟就那么高兴吗?”   “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儿,咱们也进去听听去。”   门外还站着一个宫女,见萧邺出现,立刻躬身行礼,大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萧邺一拧眉,果然她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屋内的两人。   屋内的谈笑声立刻便止住了。   萧邺看着低着头挡在自己面前的宫女,淡淡地说了一句:“滚开。”   太后对他还真的很是防备,不只在这屋外,连宫门外都安排了那么多奴才盯着他,他一来,立刻便要大声提醒屋内的人。   萧邺迈着步子走到了屋内,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太后身边的萧旸。   “因政事繁忙,许久不曾来探望太后,不知太后近来身体可好?”   太后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容,对萧邺道:“劳皇帝挂心了,本宫一切都好。”   “本宫知道你事务繁多,所以不必时常来探望本宫,本宫若有什么需要,自有这些奴才伺候着。”   一旁的萧旸见到萧邺,立刻起身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萧邺却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对太后道:“为人子者,孝敬父母,不是应该的吗?何来麻烦一说。”   太后点了点头:“皇帝有心了,有皇帝这般记挂本宫,本宫自是十分好的。”   “太后宫里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吩咐这些奴才。”   “方才朕要进来看望太后,这帮奴才还不知好歹地挡着朕的去路……朕看他们这般,许是伺候太后时也不怎么机灵。”   “若是他们伺候不当,太后不满意了,朕立刻换掉他们。”   太后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宫女,道:“这帮奴才确实少有接见圣驾,太过惊慌才以至于此……往后本宫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不过,虽说他们这事做得蠢笨,但在伺候本宫的时候倒还算尽心,往后好好□□,倒也还可以用的。”   萧邺一笑,道:“既然太后都这么说,那这一次,朕就饶了这些奴才。”   说完话,萧邺这才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站着的萧旸,随口道:“六弟不必多礼。”   “你与朕本是兄弟,无外人在时,不必如此。”   萧旸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看向萧邺,恭敬地回道:“谢皇上。”   “朕方才还未进屋时,便听到太后与六弟两人谈笑风生,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怎么朕一进来就这这般拘谨了?”   萧旸却是不说话,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太后,只听太后道:“没什么,只是些家常琐事,皇帝必然不爱听的。”   “六王爷平日在宫外居住,多少听过些市井百姓间的日常,与宫中是大为不同,他觉得有趣便讲来与本宫听了。”   萧旸也跟着点头:“是这样的。”   “臣想着太后长居深宫,许是觉得无趣,所以一有空便进宫来探望太后,与太后说会话,以消愁闷。”   萧邺却道:“六弟这么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臣不敢。”   萧邺忽然笑到:“朕只是一句玩笑,六弟怎么当真了,这般紧张……”   “一句玩笑让六弟这般慌张,看来朕倒是不适合说笑。”   “哪里……是臣弟过于紧张了。”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那么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邺点头,对屋内的宫女吩咐道:“送六王爷出去。”   “是。”   萧旸离开后,萧邺看着太后,道:“既然太后身体无恙,一切安好,那朕也先走了,政务繁忙,还有许多事等着朕去处理。”   太后点了点头。   萧邺接着道:“往后朕一定多抽时间来陪陪太后,也不至于让六弟特地从宫外进宫来探望太后,这般舟车劳顿,朕也于心不安啊!”   “皇帝有心了,不过一切还是以朝中之事为首。”   “太后说得是。”   一出寿安宫,萧邺火气不小:“这个萧旸倒是真没把朕放在眼里,在朕眼皮底下这般频繁进宫,像是朕不存在似的。”   常进保劝道:“皇上息怒!”   “陛下眼皮底下,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来的。”   萧邺未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回到了昭阳宫,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上前来回禀道:“回陛下,丽妃娘娘来了。”   萧邺脸色阴沉,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是差了。   “她来干什么?”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有些结巴:“娘,娘娘说是听闻皇上近日忙于政事,不分昼夜,怕皇上身体吃不消,所以特地亲自熬了补汤送来。”   萧邺哪里喝得下什么汤,对常进保道:“你去把他打发走。”   常进保有些为难:“陛下这……奴才恐怕是做不到。”   丽妃娘娘那个人,皇上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在皇上面前脾气会稍微收敛些,向来都是娇纵蛮横,在他们这些奴才面前更是颐指气使,他哪敢去劝。   丽妃这番来本是要来讨好皇上的,若是见不到皇上,见到的是他,指不定要朝他撒什么气。   萧邺正要说话,只见屋内突然出出现一个身影,朝着他这边小跑着过来。   人还未看清,到是声音先听清了,萧邺心里生出些烦躁来。   如今想来,这女人,倒是安静些好。 第十一章   丽妃跑到萧邺身旁,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娇滴滴到让人发腻的地步:“皇上,臣妾亲手熬的补汤,专程给您送过来的。”   “臣妾听闻皇上您最近操心国事,不舍昼夜,实在辛苦,臣妾看着心疼,所以特来看望。”   “还有……皇上您好久没去臣妾宫里了,臣妾真是很想您了。”   丽妃一张口便是说个不停,没有一点要歇下来的意思,萧邺只觉耳边嗡嗡的,吵得让人心烦。   萧邺伸手拧了拧眉心,一脸不耐,出声斥道:“别吵。”   丽妃刚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   虽说是闭上了嘴,她却是一脸哀怨地着萧邺,觉得十分委屈。   见萧邺要往屋里走她未曾松手,也跟着往里走。   等进到屋内,丽妃终于是忍不住了,拉着萧邺往桌边走,指着桌上的汤盅,又继续喋喋不休道:“皇上,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您一定要尝尝。”   “为了熬这个汤,臣妾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在炉子旁边盯着,都不曾离开,可辛苦了。”   萧邺在桌边坐下,看着面前的汤,又看了一眼丽妃的手,白白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丽妃十分殷勤地盛出汤来,将碗呈到萧邺面前,催促道:“皇上,快尝尝看怎么样,如果皇上喜欢,臣妾下次再做给您。”   萧邺伸手扶住碗,抬头,看了眼丽妃,随口问道:“你亲手做的?”   丽妃点头答道:“是啊,从选材到下锅,还有最后盛汤,全是臣妾自己一人做的,亲历亲为,奴才们都没有帮忙的。”   萧邺用勺子舀出一点汤来,放到嘴边却又不喝,只是仔细盯着。   “皇上,您看什么呢?”   萧邺忽然问了一句:“这汤里放了什么?”   这话倒是把丽妃问住了。   这汤她是一点都没有经手,从熬煮到盛到汤盅中都是宫女做的,送到这宫里来一路上也是宫女小心端着的。   从头到尾,她做的就是将汤从汤盅中盛到碗中,然后端给萧邺。   这会儿问她汤里有什么食材,她是真的不清楚。   她心里暗暗后悔,只听宫女说了句汤的名字,具体怎么做的,有什么食材,她是一概不知,早知道该多问两句了。   不过她记得,当时宫女告诉过她,这汤好像是叫何首乌乌骨鸡汤。   既然叫这个名字,那自然就少不了何首乌和乌骨鸡。   “回皇上,这里面主要是何首乌和无骨鸡,还加了些旁的香料。”   本以为自己这个答案能蒙混过去,没想到萧邺又继续问道:“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   丽妃真的愣住了。   光是这两项食材她都已经是靠猜出来的,她怎么知道里面还有什么。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又骂了宫里的奴才一顿。   真是废物!   她忘了问,他们就不知道提醒她吗?   这不,皇上多问两句就要穿帮了。   看她回去不好好收拾他们。   “除了这些没别的了吧,为了熬汤,臣妾今日起得太早,精神有些恍惚,现在还没太缓过来,记忆力也有些差了,可能记得不是很清楚。”   丽妃在萧邺身旁坐下,扶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娇声道:“皇上,臣妾这么辛苦熬的汤,您赶快尝尝吧。”   “您知道臣妾为人性子直爽,不拘小节,对这些事怎么记得清楚呢?别难为臣妾了。”   萧邺怎么看不出丽妃的谎话,只是也懒得戳穿她了。   他了解丽妃的性子,她是必然不会承认的,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他非要问个清楚,丽妃肯定又要纠缠不休了。   萧邺实在是不想应付她,喝了一口,随口敷衍道:“不错。”   “皇上喜欢那就太好了!”   “不过,往后别自己做了,这些事让奴才去做就行了。”   丽妃还以为是萧邺心疼她,心里是喜不自胜,更是高兴了,道:“臣妾记下了,往后这等杂事定让奴才去做,臣妾不会操劳了。”   常进保在一旁看着,心理暗自道,这丽妃还真是……听不出好赖话来。   想来心性都用到平日骄纵跋扈去了,没一点聪明劲,还真是头脑简单,这种性子怎么可能得到皇上喜欢。   想必丽妃此番前来也是听了宫中的传言,特意赶着这个机会来献殷勤。   在他看来,光凭着亲自下厨这事,也能看出丽妃与皇后娘娘的差距。   虽说皇后娘娘因出身不受皇上喜爱,但同样一件事,皇后娘娘就显得坦诚真实多了。   今日丽妃此举,皇上定也想到了皇后娘娘。   萧邺将碗推到一边,对一旁的常进保吩咐道:“朕累了,送丽妃回宫。”   “是。”   丽妃此次是特意而来,哪里肯轻易回去。   “皇上,臣妾不想回宫。”   “臣妾这么久没见皇上,很想皇上,今夜就让臣妾在宫里伺候皇上吧。”   丽妃说着,像是没了骨头一般往萧邺身上靠,常进保站在身后,适时地移开了视线。   萧邺挡住丽妃快要搭到他肩上的手,语气强硬,不容置喙:“朕很累了,不需要丽妃伺候,回宫去。”   见萧邺态度这么强硬,丽妃只好作罢,心有不甘地道:“那臣妾就先回宫去了,明日再来见皇上。”   萧邺没理会丽妃的话,只是对常进保摆了摆手,示意他派人送丽妃回宫去。   等到丽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内,常进保指着桌上的汤碗,连忙吩咐道:“把这些撤下去。”   常进保是了解萧邺的,知道他对丽妃更是不喜,只不过是比起皇后娘娘来说,丽妃的出身不那么让皇上忌惮,所以多了些耐心。   萧邺看着空空的桌面出神,丽妃的到来确实是让他想起了郑容汐。   “皇后近日在做什么?”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郑容汐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近来都在宫中,未曾出来过,但听宫里的奴才说,近些日子以来,娘娘一直胃口不好,吃的极少,都消瘦了许多。”   “哦?”   萧邺心里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一顾。   是因为见不到他了,所以也没机会勾引他,这才忧思过重导致食不下咽吧。   更何况这不过是宫里奴才的传言,也许她在宫中吃得好,睡得好,不知道多安稳呢。   或许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他派人传出来的假消息而已。   以为这种苦肉计就能让他心软,未免太小看他了。   天气炎热,郑容汐的胃口一向不好,这连着半个多月来都没怎么吃好。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她倒是更瘦了些,身形更纤细了。   她是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兰心却很焦虑。   “娘娘,您本来就很瘦了,这再瘦下去,人都快没了。”   郑容汐一边喝着绿豆沙,一边笑着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再说了,瘦一点不是更好看吗?”   “娘娘都这么瘦了,再瘦的话,风一吹就要倒了。”   郑容汐被逗得直笑。   看郑容汐心情极好,兰心也不再说这事,忽然想到了昨日听来的趣事。   “对了,娘娘,给您说一个好玩的。”   郑容汐很有兴致:“是什么,说来听听。”   “昨日,丽妃半夜送汤去昭阳宫里,结果都没能留下过夜,大晚上的被皇上赶了出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大家都背地里看笑话呢。”   “说来也是真的好笑,丽妃本来是掐着点地见缝插针去献殷勤,没想到皇上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据说丽妃本来是撒泼耍赖要留在朝阳宫不肯走,还是被皇上硬是给派人送出去了。”   “哪里是送,其实说是赶出去都不为过。”   郑容汐见兰心说的是眉飞色舞,越说越放肆,虽然确实有些好笑,但她还是制止道:“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说起宫里娘娘的笑话了,你不怕被别的宫里人听去,那还不扒了你的皮。”   兰心满不在乎地道:“奴婢这不是只跟娘娘您说了吗?要是传出去了,也只能是娘娘您说的,那奴婢也无话可说了。”   郑容汐噗嗤一笑,道:“你倒是会说。”   两人在屋内说着话,欢声笑语的,倒是轻松。   这时候,一个宫女突然一脸慌张地跑进屋内,着急忙慌地对郑容汐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第十二章   见宫女这副模样,郑容汐也是一惊,而后又安抚道:“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   宫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郑容汐,解释道:“娘娘,这是您……家里送派人送来的信,说是有极要紧的事,让娘娘赶紧看看。”   兰心上前接过信,看了眼,确实是郑家送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郑容汐,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她对还在屋内的宫女说道:“行了,娘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宫女走后,兰心将信交到郑容汐手中:“娘娘,您看。”   郑容汐看信封上的字,确实是她娘亲的笔迹。   郑容汐立刻便将信拆开来了。   兰心在一旁候着,观察着郑容汐的脸色,见她越往下看,脸色是越来越凝重,看到最后,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兰心也看得心急,见郑容汐将信纸折了起来,连忙问道:“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郑容汐语气有些沉重,点了点头:“是。”   “究竟是什么事?是夫人……还是少爷吗?”   “是哥哥。”   郑容汐想起了信上所写内容,有些发愁。   信是她娘亲自写的。   信上说她哥哥前些日子流连妓院,与一青楼女子十分交好,不过这倒也不算大事。   但哥哥似乎十分迷恋那青楼女子,日日与她见面,几乎是住在了青楼中,连自己的本职都丢到了一边,许久未去府衙了。   虽说衙内的人知道哥哥的身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多说什么,还能帮他瞒下,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哥哥这般散漫懈怠,总是得罪了不少人的,所以事情越传越开,就传到了父亲耳中。   偏偏父亲是出了名地固执古板又刚直不阿,平日就看不上哥哥这般随性散漫的性子,只是平时未出事时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但这回事情偏又传到他耳朵里了。   母亲本以为父亲至少会帮着解决此事,但没想到父亲却只是说哥哥自己惹出了乱子,自己去收拾,他是不管的。   不仅不管,还在府里大骂了哥哥一顿,说是他再这样下去就别回郑家了,郑家没有这种儿子。   兰心听着却有些疑惑,问道:“娘娘,即便少爷流连青楼,影响不好,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最多是被私下多传几句闲话,那些人总不敢当面说的,也损害不了少爷什么的。”   郑容汐也点头,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可坏就坏在哥哥不只是迷恋青楼女子这般简单。   郑容汐叹了口气,道:“那名女子是青楼中的花魁,美貌过人,慕她之名而来的客人多不胜数,但偏偏她又是十分清高挑剔,不看重钱财,有客人愿出万金只想与她见上一面,她却只一句不喜客人的样貌便拒绝了。   兰心称奇:“都在青楼里了,还有这么高傲的女人呢?”   那老鸨呢,也任由她这般任性妄为,有钱都不赚?”   “那间青楼若无她,恐怕也没那么多客人,所以她有这个底气吧。”   郑容汐也不懂,她自幼在府中长大,十几岁便入宫,生活环境单纯,从未接触过这些复杂的人事。   所以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说着说着,竟让兰心转移了重点,郑容汐纠正道:“嗯……这些都不是重点,你别打岔,让我继续说。”   兰心吐了吐舌头:“奴婢错了,娘娘您继续说。”   “所以那个女子就是这种……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她接客要她满意才行,如果她不喜欢,无论出多少钱也见不到她,但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慕名而来,只为见上她一面。”   “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兰心点头:“嗯,娘娘您继续说。”   “但是哥哥不一样,哥哥不知从何认识的这个女子,那个女子似乎也倾心于哥哥,然后哥哥自此便长久流连于那间青楼,到如今已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兰心插话道:“想来那个女人也是知道少爷的身份,加上少爷又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她不喜欢才怪。”   跟他以往的那些客人相比,少爷可算是凤毛麟角了……   郑容汐打断兰心的话继续道:“所以那女子与哥哥算是两情相悦。”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多只是有些流言也影响不到什么,但是前几日,因为那个女子,哥哥与人起了冲突,还大打出手,对方伤的不轻,这事闹得是很严重,都传遍京城了。”   兰心满不在乎地说道:“就算伤了,最多给他赔点钱也就是了,没什么严重的吧。”   郑容汐叹气:“若是能赔点钱那是就再好不过了,可那人的来头不小。”   “他是什么身份?”   母亲来信中说到,说对方是户部尚书的独子,平日在京城就嚣张跋扈惯了,无人敢惹,昨日初到青楼,听闻那女子容貌甚美,是慕名而去,想要相见,却被拒绝,面子上过不去,又听说哥哥与她十分交好,出言讽刺了几句,两人话不投机,说着便动起手来。   兰心听着,竟还有些骄傲,感叹道:“少爷不光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身手也还了得,打到那个人落花流水,落荒而逃,真是厉害!”   郑容汐瞪了兰心一眼,兰心自觉说的话有些不妥,立刻改口道:“那个人被打得很厉害吗?伤得很严重?”   郑容汐点点头:“嗯,确实挺严重,听说已卧床好几日了。”   “既是这种身份,想必也是不缺钱的,赔点药费肯定是解决不了的。”   “对,难就难在这里,对方如今纠缠不休,说是要告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来评理。”   “父亲又说不管这事,让哥哥自己去解决。”   “这事毕竟是哥哥有错在先,他先动手的,到哪说都说不过去。母亲担心这事闹大了,对哥哥前程不利,所以特意写来信,让我想办法解决此事。”   “那他们要怎么才肯善罢甘休?”   “说是要让哥哥亲自登门道歉,并写下道歉信,并在城中公示几日才可以原谅哥哥。”   兰心听着,也跟着生起了气:“太过分了,这分明是羞辱人嘛,绝不能答应!”   郑容汐也是发愁,依哥哥的性子,是绝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如母亲在信中说,他像是没事人一般,一点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还整日与那女子混在一起。   可是,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看母亲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从中斡旋,但……她久居深宫,少与外人来往,更别说是朝中这些大臣了。   她连户部尚书府里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要如何找上门去。   还有一点是她担忧的。   萧邺本就对她不满,若是她牵涉进此事中,又被萧邺得知,她在宫中的日子想必更难过了。   萧邺又不知会如何想她。   “娘娘,您在想什么?”   兰心的话打断了郑容汐的思路,郑容汐一脸忧愁,道:“哥哥这事,到底怎么办呢?”   兰心倒是想得容易:“娘娘,您可是皇后,您出面的话,还怕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不给面子嘛!”   郑容汐怕的就是此。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户部尚书是何品行,平日为人又是如何,若是像她父亲一般铁面无私,那她说什么都不起作用。   除此之外,她最怕的是此事传到萧邺耳朵里。   她身为后宫妃嫔,却私自与朝中大臣会面,私下来往,萧邺知道了,恐怕又会误会她。   她自己倒是不要紧,就怕萧邺会迁怒于郑家。   若是这样,怕是原本一件小事,哥哥都要脱层皮了。   萧邺恐怕正愁没机会抓到她爹的把柄,她可不能送上门去,授人以柄。   郑容汐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行,我不能出面。”   兰心没想这么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娘娘您出面,这事很容易办的,夫人写信给您,怕也是这个意思。”   “没这么简单。”   她担心她出面的话,反倒给了户部尚书话柄,事没办成,反而传到萧邺那里去了。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吧。”   郑容汐想了许久,转头对兰心吩咐道:“派个人去打听一下户部尚书府里的情况,最好再探听探听他家公子如今伤势如何,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兰心正要转身出门,郑容汐想了想,叫住了她。   “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立刻写一封信给娘亲,你一并送出宫去。”   “是。”   郑容汐找来张纸,大概写了几句,跟母亲解释清楚自己的打算以及如今的情况,写好后,折起来,交给了兰心。   “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   “放心吧,奴婢知道的。”   一整日,郑容汐都是坐立难安的。   想着被哥哥打伤的人的伤势,又想着要找谁帮忙,想到最后,有些头疼。   她实在不认识几个此刻能帮得上忙的人。   可又觉得奇怪,依哥哥那样温厚的性子,平日都是如春风一般,待人和善,连动气都是少有,又怎么会跟人在青楼里大打出手。 第十三章   郑容汐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不过这也只是她凭借如今的情形所作出的无凭无据的猜测,一切都还要等兰心打听消息回来后再做决断。   因心中有事记挂着,郑容汐总觉得今日的时间是比平日要长了很多。   在宫中等消息的一整日,郑容汐几乎是片刻都不曾坐下,一直站在屋内,时不时望着宫墙外,想看是否能看见兰心的身影。   一直等到天色渐黑,郑容汐终于看到了从院中往屋里走的兰心。   郑容汐心里急切,不等兰心进屋,自己先是走到了门口等着。   “怎么样了?打听到什么了?”   兰心气都还未喘匀就被郑容汐抓着手臂着急询问,她猛喘了几口气,这才捂着心口说道:“娘娘您等会儿,别着急,容奴婢喝口水再告诉您。”   兰心这般说,郑容汐也不好一直抓着她问,等到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郑容汐又继续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郑容汐有些埋怨似地说道:“明明知道我心里着急,还故意吊我胃口。”   喝了口水,休息了片刻的兰心,终于缓过来,对郑容汐道:“好了,娘娘,您别急,奴婢这就告诉您。”   “奴婢托人去打听了,先说这个户部尚书吧。”   “您想想,能养出这种横行霸道狂妄放肆的儿子的人能是多清廉正直的官?”   “我托人问到他府上的丫鬟了,若说他平日为官如何,当下人的肯定是不了解的,但是他平时吃穿用度,府上的来来往往的客人,她当下人的,可是看得清楚。”   “据那个丫头说,他们家老爷平日生活,虽算不上骄奢淫逸,但也是绝对不缺钱的,另外,他们家少爷平日的所作所为,日常开销,又是极铺张浪费的,所以……”   郑容汐若有所思,道:“按一个户部尚书的年俸是绝对支撑不起府上这种开支流水的。”   兰心点头:“是啊,按那个丫头所说的,府上常有不知名人物送来的各种礼物,虽然对外老爷都说是公子或是夫人买的,但他们当下人的心里一清二楚,都是那些求老爷办事的人送来的。”   “他都收了?”   “那是自然,送上门的礼还不收的人,都是少数吧,像他这种人肯定是尽数全收了。”   郑容汐面色无异,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户部掌管的乃是全国之内的财政税收相关的事务。   户部尚书更是户部的一把手,所有财务支出,各种土地批示等等事务都须经他手,由他允许才可施行,权力不可谓不大。   六部尚书均属实权之职,但这户部更是重中之重,毕竟是掌管全天下的赋税收支。   与钱相关,想必登门拜访托关系的人,每日肯定是络绎不绝。   在这个位置上,想来油水定是丰厚,即便不是刻意想从中牟利,随便从手指缝中漏点出来,也是极为可观的一笔数目。   所以,想以赔点药费解决此事必定是不可能了,他们定是不缺钱的。   不过,既然他不是什么清官,那必然就是有文章可做,定是留有把柄的。   郑容汐又问:“那被哥哥伤了的人如今如何,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卧病在床,不能起身?”   说到这个,兰心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语气中全是对这家人的不满与愤怒:“他哪里有这么严重,明明在府里吃喝玩乐,一个不落,健步如飞呢,哪是下不了床的样子。”   “奴婢想,这肯定是那个户部尚书的主意。”   “他恐怕是本就与老爷不和,但是在朝上又不敢与老爷正面冲突,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还不好好地报复回来。”   “偏偏老爷又不管这事”兰心心里憋着气,“不然凭他一个户部尚书如何能为难得了郑家。”   郑容汐倒觉得父亲此举是另有深意。   对哥哥不满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想为他收拾烂摊子,但还有一个便是,他知道皇上本就十分忌惮郑家,恐他们有二心,若他此次出面解决此事,倒是坐实了皇上的猜忌,又让皇上揣测,怕是更要想方设法地除掉他们。   看郑容汐面色凝重没说话,兰心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娘娘,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啊?”   “对了,让你送去给母亲的信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亲自叮嘱丫鬟送到夫人手上的。”   郑容汐点了点头,脑子有些乱,她确实还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解决此事。   “出事的时候除了哥哥和那个人,还有谁在?”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花魁应该也是在场的。   “就是那个青楼里的女人啊。”   郑容汐总觉得哥哥出手伤人这事其中有些古怪。   若要解决此事,总要弄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恐怕要当面问哥哥才是。   但哥哥如今如母亲信中所写的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母亲问过他多次,他都不肯说实话,只是含糊过去,想必她去问的话,也问不出什么的。   到底怎么办?   这事吩咐人去办,郑容汐总觉得不放心,更何况她总是要去见哥哥一面,亲口问了才能安心。   “皇上最近在忙什么?”   听郑容汐突然问到皇上,兰心有些诧异,答道:“皇上近日似乎是忙于政事,常住于昭阳宫内,也未曾去其他娘娘宫中。”   “那就是……他最近很忙了?”   “嗯,是奴婢听其他宫女说,皇上近来都忙到深夜才歇息。”   那便太好了。   郑容汐心里一喜,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她要亲自出宫去跟哥哥见一面。   当郑容汐把心里这个想法说出来后,本以为兰心会支持的,没想到兰心却劝道:“娘娘,这可不是小事啊,您私自出宫,要是被皇上发现了的话……”   郑容汐如何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可事发突然,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哥哥解决这事。   见郑容汐似乎十分坚决,兰心还是试着劝道:“娘娘您要考虑清楚啊,这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娘娘您独自出宫去,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可怎么办呀?”   “还有万一皇上突然来宫里,奴婢怎么跟皇上说呀?”   郑容汐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她已经想到了主意:“放心,依过去这几年的经验来看,皇上必然不会主动到我宫里来。”   兰心却不认同:“娘娘您说的是过去几年,但您可别忘了,不到一个月前,陛下可是深夜突然来了。”   这一点,郑容汐也考虑到了:“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定在入夜前回来。”   “若是有意外情况,我没能按时回来,又那么不凑巧恰逢陛下来了,你就说我正在沐浴,拖住他。”   “万一陛下要直接进去看您呢?”   郑容汐笑了笑,十分肯定:“放心好了,不会的。”   她就是了解他,才故意让兰心用这个理由拖住萧邺。   萧邺若是听说她正在沐浴,是绝对不会直接闯进去的。   按萧邺的心思,恐怕又会认为这是她故意为之,想勾引他,以他对她的嫌恶,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这也能为她多留些时间。   说到这里了,兰心还是不放心:“娘娘,奴婢不放心您独自出宫啊,万一出什么事了怎么办?您千金之躯,如果伤到哪里了,奴婢可没法交代啊!”   郑容汐肯定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险,关于这一点,她早有安排。   “我给娘亲的回信中已说过了,我会出宫回家一趟,跟哥哥见一面,但这事肯定不能让爹知道,所以,让她瞒着我爹。”   “她已安排好了轿子在宫门外等我,我一出去,直接便坐上轿子回家里了。”   兰心不放心:“宫门外等着,那不是太显眼了?被发现怎么办?”   “不会,我心中有数。”   “能瞒得住老爷吗?”   “我爹近日都常住在书房,没问题的。”   “你赶紧找一套你平日的衣服来,我换上后,立刻便出宫去。”   兰心只得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郑容汐身形纤细,兰心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即便是用了腰带束上,腰间还是松松垮垮的。   但好在是套民间普通女子的装束,看着还不算怪异。   兰心一边帮郑容汐整理衣裳,一边说道:“娘娘,您可要万分小心,奴婢在宫里等着您。”   “放心吧。”   兰心本意是要送郑容汐到门口,可被郑容汐拦住了:“你这么送出门去,怕是要被人注意到,我自己出去就行。”   “好吧。” 第十四章   虽然已经刻意乔装打扮过了,但郑容汐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出宫门时总担心被门口的侍卫发现,但一切还算顺利,侍卫也只是问了几句,她都早已想好了理由。   郑容汐只说自己是宫中的宫女,回家探亲,隔些日子便回来,侍卫便也没再多问,看她的打扮,可能也并未猜到她的身份,便放她出去了。   出了宫门,走了快好几里路,郑容汐终于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轿子,她上前去问了一句:“是郑家来的吗?”   坐在一旁歇息的轿夫看了一眼郑容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是。”   轿夫没有认出郑容汐,只当是府上派他们来接个人,听郑容汐这么问了,他们又多说了一句:“夫人派我们来接人的,就是姑娘你吧,赶紧上轿吧。”   郑容汐点了点头,坐上了轿子。   回家的一路上,郑容汐十分忐忑,不知家中情况究竟如何,更不知哥哥此刻是否在府中,她见到他又该怎么说,一切都是未知。   轿子在宰相府大门口前停下,郑容汐还未下轿,就听见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她听着这声音离她是越来越近,然后轿帘便被掀开了。   “娘娘。”   来人是母亲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珍珠,郑容汐认得她。   郑容汐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娘亲在里面吗?”   珍珠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对郑容汐说道:“夫人在东厢房等着娘娘。”   “进去吧。”   许久未回家中,郑容汐竟觉得有些陌生,由着珍珠引她到东厢房,一路上还四处望着。   许久未回这里,跟她离开家之前相比,院子里似乎变了很多,她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变了,但又明显地感觉到变化极大,仔细想想,她对从小长大的家里记忆竟变得有些模糊了。   “娘娘,到了。”   “嗯。”   珍珠替郑容汐打开了门,自己则是在门外守着。   郑容汐一进屋内便看到了坐在桌旁一脸愁容的母亲。   郑容汐赶紧走上前去,叫了一句:“娘。”   郑夫人听到声音,这才抬起了头,望见是郑容汐,十分惊喜,连忙站起来,正要行礼,郑容汐先拉住了她。   “娘娘……”   郑夫人的话被郑容汐打断:“娘亲与我不必这般拘礼,我不是什么娘娘,只是您的女儿。”   郑夫人也不再坚持,握住了郑容汐的手。   两人一同坐下,郑容汐先开口:“娘,哥哥如今在哪儿?”   郑夫人长叹一口气,十分无奈:“又去那地方了。”   “自从出事以后,他就没回过家里。”   “我去求你爹出面解决这事,你爹我连我说的话都没听完,就把我赶出了书房,还说绝对不管这事,让你哥哥自己去解决。”   郑容汐轻声安慰道:“娘,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郑夫人有些愧疚地看着郑容汐道:“真是难为你了。”   “您说什么呢,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您就别担心了。”   郑夫人轻轻地拍了郑容汐的手背:“娘知道你在宫中也不好过。”   郑容汐眼里闪了闪,似乎是想起了很多事。   不过在娘亲面前,郑容汐不可能说这些不好的事情,只是笑了笑,说道:“哪有,我在宫中挺好的,好歹还是皇后呢,也没人敢欺负我。”   “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哥哥的事比较要紧。”   “您说哥哥这么久没回家,派人去找过了吗?”   说到这个,郑夫人就有些头疼:“怎么没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下人好几拨了,没一个能把他带回来的。”   “我都恨不得亲自去了,可是你说那种地方,我这种身份年纪,去了怎么合适,外人会怎么说,你是知道你爹的脾气的,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你哥哥更是气人,我派出去的下人回来告诉我说他在那喝酒吟诗,不亦乐乎,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说说,我怎么就养了个这种东西出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郑容汐劝解道:“哥哥平日不是这样的,许是心情不快,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在郑容汐的记忆中,郑韫一直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待人有礼,性情温和,与人和善,几乎从未见过他发火。   哥哥比她年长六岁,她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惹出乱子,十分调皮,闹出了不少事情,都是哥哥帮她善后,而且她喜欢的东西,哥哥总会买来送给她。   不光是对她好,哥哥对府中的下人也是十分温柔的。   这样一个人,与风尘女子扯上关系,是郑容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其中难道有什么缘由?   想到这些,郑容汐想要帮郑韫解决此事的心情就更加强烈。   “娘,您别担心了,待会儿我就去找哥哥。”   郑夫人劝道:“我去那种地方都不合适,更何况你了,以你如今的身份,都不说皇上了,要是被你爹知道,都不得了。”   “娘,您放心,我不会进去的,只是找个人传话,我在外边等着哥哥。”   “我想,他即便是不愿见你们,我专程为他出宫来,他总得见上我一面。”   郑夫人想了想,无论如何也是得把郑韫从青楼里叫回家来才是,不能让他长久地住在青楼,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那你一切小心,别暴露了身份,让下人陪你去。”   “嗯,我知道。”   郑容汐换了身衣裳,将发髻解开,梳了个简单的丫鬟头,又将脸画的黑了些,点上了些许斑点,这才带上了下人一同出门去。   下人领着郑容汐在倚翠楼对面的茶楼二楼坐下:“小姐,奴才这就进去报信,您在这边稍后片刻。”   郑容汐点点头:“嗯,快去快回,我交给你的纸条带着的吧。到了要怎么说,还记得吗?”   “小姐放心,小的都记下了。”   “嗯,去吧。”   郑容汐选的位置靠着窗口,对面正对着的就是倚翠楼。   倚翠楼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出了什么事,她这个位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郑容汐叫了壶茶,慢慢地喝着,一边等着下人来回话,一边观察着倚翠楼的动静。   再说兰心这边,在宫中等得心急,又生怕皇上突然到来,心里忐忑不安,十分慌张。   等到太阳落下,天色擦黑,月亮都已经挂到天上了,还是不见郑容汐的身影,兰心是真的有些慌了。   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片刻停不下来,兰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边还自言自语道:“娘娘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说出这话后,兰心又觉得不妥,自我安慰道:“不会的,娘娘那么聪明,而且又不是一个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可是……娘娘怎么还不回来啊!”   兰心正念叨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她有些害怕地缓缓转身。   如果来的人是皇上……   不过,在看清来人的模样后,兰心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兰心一边问着,一边去倒了杯水,放在郑容汐面前。   没想到郑容汐却摇了摇头:“我连哥哥的面都没见到。”   兰心有些诧异:“怎么回事?少爷不在府里吗?”   “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青楼住着,出了这事也没回过家。”   “啊?!”   兰心还真的有些好奇这个花魁的模样,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花容月貌,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能引得少爷如此迷恋,连家都不回了。   “那怎么办呢?”   郑容汐端着杯子,轻抿了一口,慎重考虑后,十分郑重的道:“我明日再去一趟,一定要见到他。”   “什么?”   兰心赶紧劝道:“娘娘,您偷偷出宫这种事一回就够了,怎么还要再去啊,若是被发现了,可不是小事啊!”   郑容汐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人就是这样,有了一回就有二回。   总抱有侥幸心理,第一回 没被发现,那第二回也不会被发现的。   而且,第一回 可能还会担惊受怕,后来就越发地得心应手,更加大胆了。   “反正我出宫这事成事实,一次是出去,两次也是。”   “若皇上来了,你还是照我之前吩咐的那么说,他不会起疑的。”   第二日,郑容汐果然又出去了。   兰心拦是拦不住的,只得在宫里守着。   可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有种强烈的不安预感。   没想到不到中午,她的这种预感就成真了。   “常公公,有什么事吗?”   看着面前的常进保,兰心有些慌,但还是强装镇静。   “怎么只见你,不见娘娘?”   “哦……娘,娘娘”兰心有些结巴,说起谎来还不怎么熟练,“娘娘……正在沐浴。”   “那你怎么没去伺候着?”   这倒是把兰心问住了,兰心愣了好久才答道:“奴婢是,是出来取东西的,这就进去了。”   “那你赶紧去伺候娘娘吧,我这就走了。”   话都说出来了,常进保又还没走,兰心只能装模作样地在屋里翻找起来,最后随便拿起一件东西,回头对常进保道:“奴婢先进去了。”   “嗯。”   事后回想起来,兰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了好久,她终于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常公公来了,只问我娘娘在哪,但也没说什么事,不可能就来这么问一句的吧。”   回忆起常进保离去时的神色,兰心只觉不好。   “常公公的表情有些怪啊!”   “难道皇上知道什么了?”   兰心确实没猜错,萧邺这边其实早早已发现了郑容汐的异常。 第十五章   “陛下!”   “回来了,怎么样?”   “跟陛下猜的一样,奴才这一趟去确实没见到娘娘本人。”   “只是贴身伺候娘娘的宫女说是娘娘正在沐浴。”   萧邺嘴边噙着笑,放下了手中的笔。   常进保在一旁候着,却是有些糊涂。   皇上只吩咐他去颐华宫里探探情况,得到回复之后,他便返回来了,皇上也没再要他做别的。   如今这个情况,他倒是看不明白了。   萧邺早就猜到了。   郑韫出事,郑容汐肯定是坐不住的。   他们俩自小感情就很好,郑韫几乎是把郑容汐当成女儿一样带着。   那时候他就说郑韫简直是耐心得出奇。   几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又调皮得紧,偏偏郑韫跟他出门时,总爱带着她。   带着她出门,简直就是多了个包袱,什么都要去看看,什么都要去碰一下,他是没什么耐心的人,看着好动爱闹的小姑娘,他都要烦死了。   郑韵却是一脸温柔地着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   所以,郑容汐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郑韫出事不管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郑容汐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还敢偷偷乔装出宫去,甚至还不止一次。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   “去准备,朕要出宫。”   常进保吃了一惊,暗自思忖道,难道皇上还真要跟着娘娘去?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常进保转身正要出去,萧邺又加了一句。   “一切从简,朕是微服出宫,不必太过张扬,带两个侍卫就行了,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皇上……奴才还是跟着去吧,奴才在您身边伺候惯了,奴才怕旁人不知您的习惯,伺候得不好。”   萧邺心意已决,道:“就这么决定了。”   常进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道:“是。”   “对了,这事儿别让郑大人知道了。”   “是,奴才明白。”   第二次出宫,郑容汐驾轻就熟了许多,胆子也大了不少,走出宫门时,心里也再无那种忐忑之感。   郑容汐在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人都是这种心理。   有了头一回的失败经验,这一次郑容汐胆子更大,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小……不对,少,少爷……”   跟着她来的下人还不习惯她的这副扮相,脱口而出要叫小姐,但又及时地收了回来,改了口。   再看郑容汐如今这副模样,如果是旁的不熟悉之人,远远看了倒真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不过她身形纤细,又不如平常男子那般高大,肤如凝脂,巴掌大的小脸,虽未经妆饰,但仔细看,与真的男子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好在郑容汐早有准备,又将脸色涂得黑了些,肤色看着是如男子一般了。   至于与男子身材构造的不同,她也有应对的法子。   如今正是盛夏,七月间的日头,她在外衣里穿了至少四五层衣服,以防止被人看出来女人的身体。   虽然这样是极热的,但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少,少爷,您真的想好了,要这样做?”   郑容汐点了点头。   她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见到哥哥,也顾不上别的了。   不过她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第一次去难免有些紧张,也不敢独自前去,还是叫了个下人陪同着。   如今正是正午,郑容汐盯着对面的环翠楼,见终于是打开了门,便立刻起身,有些着急地道:“走吧,我们现在进去!”   下人一把拉住她,劝道:“少爷,哪有这么早去青楼的,那些姑娘恐怕都还没起床呢!”   下人也有些无奈,继续道:“一般逛青楼都是傍晚以后的事了。”   “这里人的日常作息跟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   郑容汐一脸认真地听着下人的解释,然后点头:“哦,是这样,那我们晚些再去吧。”   但又有一件让她担心的事,如果稍晚些才能去,那恐怕回宫的时候会太晚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她偷偷溜出来是一回事,但若是彻彻夜不归又是一回事了,被发现的几率又大了些。   但如今已经出来了,都打定主意要乔装打扮进去,到了这个地步,再后悔返回去似乎又有些可惜。   郑容汐想了想,反正都这样了,先去见了哥哥再说。   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西下,环翠楼门口逐渐热闹了起来。   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站着不少穿着暴露的姑娘,布料极少,连她看着都有些面红耳赤。   一有客人出现,立刻便有姑娘上前去,十分亲热地挽住对方的手臂,跟没骨头似地靠在人肩上。   迎来送往的,男声女声混在一起,与她身处的茶楼是完全相反的氛围,环翠楼中此刻似乎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海洋。   “少爷,我们这会儿可以进去了。”   郑容汐缓缓起身,有些迟疑。   看到这种场面,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都能想到自己一进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被那些姑娘们搂着抱着,露出一多半的胸口紧贴着她的手臂,她想想就有些头皮发麻。   “少爷,您怎么了?”   郑容汐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走吧,进去吧。”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大义凛然决绝赴死的壮烈。   仿佛去的不是什么花天酒地的青楼而是战场。   郑容汐迈着小步,十分艰难地走到了环翠楼,还不到门口,便被热情的姑娘们围了起来。   “公子,好像没见过您啊,第一次来?”   “公子,跟我来吧。”   “跟我来!”   ……   或许是见到郑容汐五官端正,又十分清秀,看上去比那些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客人要好得多,几个姑娘竟围着她争抢了起来。   毕竟伺候这种客人要舒服得多了。   郑容汐被围在中间,手足无措,耳边吵得不行,被她们身上的香气熏得头发昏,不知该做些什么,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拉扯了一会,郑容汐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开始找起陪同自己一起来的下人。   围着她的姑娘们吵吵嚷嚷的,让她难以思考,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努力地大声道:“等,等一下。我找人,你们别围着我了。”   郑容汐十分费劲地扒开人群,终于找到了府上的下人。   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郑容汐赶紧上去,走到他跟前小声道:“你想个方法带我进去找那个花魁,别让这些人围着我了。”   她真的招架不住。   下人点点头,大步走在前方,郑容汐小跑着跟了上去。   依旧有姑娘要围上来,不过郑容汐听到下人呵斥了一句:“让开,我家少爷是来见你们这里的莹莹姑娘的。”   “对你们没兴趣。”   众人一听这话,十分扫兴地散了开去。   这番下来,郑容汐终于是进到了环翠楼里。   郑容汐不想跟这其中的人有什么纠葛,躲在下人身后,吩咐道:“你去找人,告诉他们我要见那位莹莹姑娘,多少钱都没问题。”   “是。”   眼见下人要走,郑容汐又有些紧张,让她孤身一人在这大堂中,她还有些不安。   大堂里,放眼望去尽是些男男女女一对一对的,有些一个男人还抱着两个姑娘,在这大堂中就亲热起来,画面有些不忍直视,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过郑容汐也不想跟着下人在这楼里四处转,想了想还是找了个没有光照到,又没人注意到的偏僻角落躲了起来。   大堂里灯火通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中央的台子上正有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在跳着舞。   旁边还有个弹琵琶的姑娘,照样是穿着极为单薄。   台下的客人看得兴起时,偶尔还会扔些东西上去,郑容汐仔细看了看,大多是些银两玉佩之类的财物。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不可谓不新奇,但又觉得害怕。   大概是她从未见过这么清楚又直观地看见这些画面,总觉得是难以置信,不敢想象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在角落里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郑容汐终于等到下人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年纪不轻,走起路来七扭八歪的女人。   “少爷,人来了。”   郑容汐看着面前虽然画着浓重妆容,但还是掩盖不住年纪的妇人,向她点头示意。   “就是公子您想见我们家莹莹吧?”   郑容汐嗯了一声。   “我们家莹莹身价可是不低,不知公子带足银两了没?”   “只要能见莹莹姑娘,多少钱都没问题。”   “公子您特意前来,想必也是打听过了,莹莹这个人啊,性子怪得很,钱是一方面,她接客人啊,必须得她喜欢才行,若是她不喜欢了,多少钱都没得谈。”   “我知道。”   “不过我看公子您唇红齿白,面容清秀,莹莹还真有可能会喜欢。”   “那便麻烦你带我前去见她吧。”   “如今怕是不方便,她房中正有贵客呢!”   郑容汐使了个眼色给下人,他立刻拿出一包银子交给了老鸨。   “你带我去她房间就行,剩下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这……”   “放心好了,我只想见她一面,有贵客在,我就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郑容汐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暗喜,说是有贵客,这个贵客恐怕就是他哥哥吧。   她此行来的目的就是见哥哥,不进去才怪呢。   老鸨收了银子,看着有些为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走到三楼,老鸨指了指最尽头的那个房间,对郑容汐道:“就是那里了你自己过去吧。”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下了楼。   见状,郑容汐回头小声吩咐下人道:“待会我进去了,你就在外边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房间。”   “是,小的记下了。”   郑容汐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正欲敲门,悬在半空中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屋里有男人的声音,这倒不让她奇怪。   怪就怪在这声音听着耳熟,不是她哥哥的,却像是另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六章   但郑容汐又不敢确定,毕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耳朵更是恨不得能直接穿过房门进到里边去,想仔细再听听房中人的声音。   可是偏偏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似乎十分地好,只大概听清了有个男人的声音,但想再听清楚些,又有些模糊,不够真切。   加上这房门还是镂空雕花的,图案十分繁复,郑容汐想透过房门看清屋内的景象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郑容汐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想要得知屋内人身份这件事上,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么地怪异,精神更是高度集中的,更没注意到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内。   她的手本是贴在门上,耳朵也是紧紧地靠着,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门上。   砰的一声,原本紧挨着她手的木门似乎消失了,她的身子也像是悬在了空中。   下一刻,她就十分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面朝地板,整个人几乎是扑倒在地。   一时间尘土飞扬,郑容汐觉得自己脑袋都在发晕。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想从地上起来,视线所及却是一双男式的靴子。   在看清男人的模样之后,郑容汐心中大喜,正欲出声,却被郑韫以眼神给制止住了。   郑韫挡在她眼前,隔开了她的视线,也避免了她被坐在后面的萧邺发现。   “怎么回事?”   萧邺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后面传来,郑容汐浑身一震,只是呆呆地趴在地上,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郑韫上前两步,离郑容汐更近了些,未回头,只是答道:“没什么,平日伺候我的小厮,做事毛毛躁躁的。”   郑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容汐,呵斥了一句:“还不快出去!”   郑容汐知道哥哥这是在帮她,也顾不上害怕了,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转身出去,没想到却被萧邺叫住。   “等等。”   郑韫有些慌,生怕萧邺发现郑容汐,有些刻意地将郑容汐挡在身后,说道:“一个奴才,我们这边谈事,让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没想到萧邺却是笑道:“你不是说平日在你身边伺候的吗?”   “想必也是值得信任的,没什么不能让他听的吧。”   郑韫还想推脱,但又听萧邺说道:“再者说了,我们三人在此,总要有人伺候,端茶倒水这种事不可能让你我来做吧。”   郑容汐听着萧邺的话,猜想他定是未表明自己的身份,毕竟有外人在场。   郑容汐还在想着如何脱身,只听萧邺拿着扇尖敲了敲桌子,道:“怎么,还要我去请你?”   熟悉的语气,有一瞬间,郑容汐竟认为萧邺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但除了这句话,萧邺别的举动倒也算正常,不像是发现了她会有的反应。   郑容汐跟郑韫对视一眼,郑韫也有些无奈,萧邺这番话摆明了是必须让郑容汐留在房中,他也不能直接拒绝。   郑韫冲着郑容汐点了点头,郑容汐立刻明白了郑韫的意思。   无奈之下,郑容汐只得从地上站了起来。   萧邺说是让她留在房中伺候,但也没吩咐她做什么,郑容汐便退到了房间最角落的位置,一直垂着头,侧身对着萧邺,谨防他看到自己的脸。   这期间,郑容汐的心怦怦直跳,几乎快从胸口中跳出来,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经历。   郑容汐刚刚站定,又听萧邺说道:“过来给我捏肩!”   郑容汐愣了片刻,有些怀疑着自己的耳朵,这话似乎是对她说的。   因为这房中除了她好像也没有人是做这种事的身份。   郑容汐迟疑了片刻,不知是否该上前去,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从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位莹莹姑娘第一次开口了。   “公子,还是让莹莹来吧。”   莹莹原本是抱着琵琶坐在离萧邺不远的地方,此刻说着便放下了琵琶,站了起来。   萧邺没说话,莹莹便继续朝前走着,走到萧邺跟前时,手都快放到萧邺肩上,萧邺却一抬手,用扇子挡住了她的手。   “不必,让他来。”   这回,郑容汐倒是听明白了,萧邺指的就是她。   郑容汐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郑韫,郑韫也不好多说。   事已至此,郑容汐也没有理由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慢悠悠地往萧邺跟前去。   萧邺没什么耐心,见郑容汐这般磨蹭,用扇柄又敲了敲桌面,催促道:“快点!”   说罢,萧邺又对着郑韫道:“从哪找来的奴才,怎么这么磨蹭?这样的能伺候得了你?”   郑韫笑了笑,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邺继续道:“算了,像你这种性子,教出这种奴才也不足为奇。”   郑容汐一直低着头,走到了萧邺的身后,双手缓缓地放到了萧邺的肩上。   好在屋内光线极暗,她又是站在萧邺背后,萧邺应该是认不出她的。   捏肩捶腿这种事,她从没做过,更不知该怎么做,但想着平日兰心为她捏肩时的动作,便试着学了起来。   刚捏了几下,手背忽然被打了一下,郑容汐吃痛,下意识地要把手缩回去,可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忍住了。   “做事磨磨蹭蹭,又毛手毛脚,捏个肩,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伺候人的?”   “没吃饱饭?”   郑容汐心里委屈,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更没伺候过人,萧邺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她。   “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呢,没听见,不会伺候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郑容汐不得不故意粗着嗓子低声答了一句:“奴,奴才听见了。”   “听见了还不用点力,还要我教你?”   “是。”   莹莹站在一旁,面露尴尬。   她还从未有过被男人拒绝的经历,这是第一次,而且她竟然还是输给了一个身形瘦小,根本不像个男人的奴才。   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但面色如常,莹莹抱着琵琶又退了回去。   刚退了两步,只听萧邺道:“莹莹,过来坐下。”   莹莹心中一时欣喜,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迈着小步,翩翩走到萧邺跟前,对萧邺行了个礼,十分有礼地说道:“多谢公子。”   萧邺唇边挂着笑,道:“不必多礼。”   “我还要谢谢你才是。”   “你说是吧?”这话萧邺是看着郑韫说的。   郑容汐观察着此刻三人的表情,总觉得有什么她未曾了解到的情况。   萧邺说的话像是谜语一样。   他为什么要谢谢这个莹莹,他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看起来他好像跟这个莹莹早就认识,连哥哥看起来都十分奇怪。   原本她以为哥哥迷恋莹莹的美貌,流连忘返,但今日看来,哥哥和莹莹姑娘之间根本说不上亲热,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说的一般。   而且,皇上似乎早就知道哥哥在这里了,甚至比她还提前到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他肯定也知道哥哥和户部尚书儿子闹出的事。   郑容汐脑子里想着事情,手上没了轻重,手背又被打了一下。   “干什么呢?”   郑容汐的心思又回到了萧邺身上,连连道歉。   “行了,过来斟酒。”   听着这话,郑容汐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他还真把她当成宫里的小太监来使唤了。   想是这么想,可依旧还得乖乖照做。   郑容汐握着酒壶,正要给萧邺倒酒,手却是猝不及防地被扇柄敲了一下。   她猛然一惊,手上一滑,杯中的酒就溢了出来,酒壶也摔到了地上,壶中的酒液洒了一地。   “说你做事毛手毛脚的,还真没说错,倒个酒也倒不好,还不来帮我擦干净!”   郑韫看着这一幕,心里犯起了嘀咕,猜到了几分。   看这样子,皇上怕是早就发现了妹妹,可是为什么却又不指明,只是故意折腾她。   让她捏肩,让她倒酒,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这些都很正常,可看这架势,皇上分明早就知道了。   就像方才酒洒出来这事,分明是皇上故意吓妹妹,妹妹才惊慌失措,导致如此的。   郑容汐想起了之前她帮萧邺擦拭墨迹的事情,想到萧邺当时的反应,她如今还心有余悸。   此刻她虽是奴才的身份,但让她去擦那些洒在下半身的酒液,似乎还是有些不妥。   郑容汐垂着头,几乎是嗫嚅着:“奴,奴才……”   莹莹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终究还是没忍住,插了一句:“还是我去找件干净的衣服给公子换吧。”   “好啊。”   萧邺答得爽快。   郑容汐正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只听萧邺下一句接着说道:“不过,就不必麻烦莹莹了,让他来伺候我换。”   被点到名的郑容汐心中发苦。   原以为是逃过一劫,没想到还不如之前。   帮他擦干净衣服上的酒液是比伺候他换衣服轻松多了。   莹莹也跟着愣住了。   她说这话的意思本是想着自己去伺候萧邺换衣服的,没想到萧邺却是这样的打算。   说不失落是假的,不过她也不好表现出来。   “莹莹,那就麻烦你了。”   郑容汐注意到,萧邺跟这位莹莹姑娘说话的时候倒是温柔得紧,全然不像面对他时的冷漠,一张笑脸,不了解的人看了,还真会被这副假象所迷惑。   “公子言重了,我这就让人去找身干净的衣服。”   “公子稍候片刻。”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了一身衣服。   萧邺没动,只是指使郑容汐:“还不去拿过来。”   郑容汐认命地去接过了衣服,道了声谢,然后抱着衣服走到了萧邺身后。   “那我就去换衣服了,你们先聊着。”   说完他又朝着身后的郑容汐吩咐道:“还不快跟上。”   “是。”   郑韫有些担忧地望着小跑着跟着萧邺身后的郑容汐。   他摸不清皇上此举是何意思。   他没注意到的是,莹莹也一脸复杂地望着出去的两人,神情怪异。   郑容汐抱着衣服跟着萧邺出了门,却只见萧邺直直往楼下走,她心生疑惑,但又怕多问了被萧邺发现身份,只能默默地跟上去。 第十七章   郑容汐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邺身后,眼看着他走下楼,却并未停留,反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郑容汐终于是忍不住在萧邺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公,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如果要换衣服的话,直接找个房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离开环翠楼?   萧邺没理郑容汐。   走出环翠楼,又往左拐,进了个小巷子,萧邺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   巷子里没什么人,光线很暗,凭借着外边街道上的些许光亮,郑容汐勉强看清楚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马车前还候着两人。   萧邺一走到马车前,两人十分恭敬地对萧邺道:“公子您回来了。”   见萧邺身后还跟着一人,两个侍卫有些奇怪。   萧邺直接上了马车,也没理身后的郑容汐,郑容汐站在原地,抱着衣服,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   瞟了一眼站在马车边的两个侍卫,郑容汐又低下了头。   毕竟是萧邺从宫中带出来的人,万一认出她,那就糟糕了,还是谨慎些为妙。   萧邺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郑容汐就听见马车里传来的萧邺不怎么耐烦的声音。   “还不上来!”   郑容汐迟疑了一下,正要抱着衣服缓缓往马车边上走,帘子突然被一把掀开,萧邺没好气地命令道:“把你手里的衣服扔了。”   郑容汐困惑,明明是他同意的让莹莹找身干净衣服,又让她从环翠楼抱着到了马车这里,如今却让她扔了,这算怎么怎么回事。   郑容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公,公子不是要换的吗?”   “让你扔就扔,那么多话。”   萧邺气性不顺,瞪着低眉顺眼的郑容汐。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青楼里的这些脏东西,也不知谁人穿过,被谁碰过,万一染上了什么病……   他如何会碰这些东西!   见郑容汐还抱着衣服,萧邺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吩咐侍卫,道:“把她手里的衣服给我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郑容汐本是抱着衣服垂着头,正在犹豫,突然怀中一空,衣服被跟前的侍卫抢了过去,然后一把扔到了很远的地方。   郑容汐小声惊呼,有些意外。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   他现在很不高兴。   她最好别再惹他生气。   郑容汐应了一声,这才慢慢挪着步子往马车上走。   马车有些高,要上到马车去,没有旁人的帮忙,对郑容汐来说还有些许困难。   但一看旁边的两个侍卫,郑容汐又不好叫他们帮忙,只得自己扶着车厢边,十分费劲地往上去。   萧邺一看这景象,一把抓过郑容汐的手腕,一下便把她拉了上去。   郑容汐差不多是被拖着上了马车,加上萧邺的动作可以算得上是粗暴,上了马车之后,郑容汐整个人还是踉踉跄跄的,并未站稳,额头不慎碰到了车壁,发出咚的一声声响,在狭小的车厢内,听得十分清楚。   郑容汐自然不敢抱怨,只是扶着这车厢壁,站定后,偷偷揉了揉自己被撞到的额头,摸到了一片微肿起来的地方。   萧邺也听到了这一声。   不过他肯定不会去关心郑容汐是否伤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上个马车也会撞到?”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平日就是这么伺候你家少爷的?”   真是没用。   郑容汐心里憋屈,但又不敢说话,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车厢内光线极暗,两边的帘子又是放下的,几乎看不清人脸,不过这对郑容汐来说正是有利。   在这种情况下,萧邺肯定是认不出她来的。   而且即便萧邺真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她也不怕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萧邺盯着一直揉着额头低着头不说话的郑容汐,看了许久,终于又开口:“过来伺候我更衣。”   郑容汐把手从额头上拿开,慢慢地走到了萧邺的跟前。   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更衣,脱了,好像没有换的。   萧邺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说道:“外衣脱下来,你把它弄干,干了我再穿上去。”   郑容汐松了口气。   还好萧邺没有要全部脱完。   不过伺候萧邺更衣,还是郑容汐的头一回。   郑容汐的手缓缓抬起,往萧邺腰间去。   指尖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往他腰间的腰带靠去,若不是凭着这点动作,郑容汐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是完全静止的状态。   萧邺的声音自她头顶而来:“快点。”   郑容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终于是碰到了萧邺的腰带。   他今日穿一身莹白色的圆领长袍,上用金银色丝线绣着精致的飞鸟暗纹,同色系的腰带束在腰间,一指宽的样子,绣着祥云纹路,衣料极好,垂感十足,走起路时,随着步子随风飘摇。   今日的穿着是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形态极佳,胸膛宽阔,十足的翩翩公子。   如果他不说话的话,可能会更像些。   郑容汐未曾注意到,她此刻微微垂着头帮萧邺解腰带的动作,从背后看来,倒像是她依偎在萧邺怀中一般。   这么亲密无间的行为,她倒是忘了,根本不适合她与萧邺如今的关系。   郑容汐比萧邺矮一个头的样子,额头刚好到萧邺肩膀下一点的位置。   此刻她正十分认真地研究着萧邺的腰带,也不曾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直白的视线。   萧邺正在看着郑容汐。   尽管郑容汐动作极慢,似乎不得要领,但萧邺也并未出声催促。   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郑容汐这么专注地帮他解着腰带,像是整个人靠在他怀中,这竟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郑容汐像是全身心都依偎着他,这是平日里她从不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乖顺。   光线不佳,郑容汐跟萧邺的腰带较着劲,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也不曾将它解开。   这其中似乎有些窍门,但她始终不得其法,不知该如何解。   萧邺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后面。”   见郑容汐恍然大悟一般,有些慌张地移到他身后,萧邺有些不满。   也不知她这么多年在宫中到底学到了什么。   伺候人的事情,好像是一件都不会。   更别说讨人欢心了。   郑容汐没什么经验,手上动作有些笨拙,不过终于还是解开了萧邺的腰带。   “笨手笨脚的。”   听到萧邺对她的评价,郑容汐没敢说话。   腰带是解开了,如今要做的便是帮萧邺脱下外衣。   这对郑容汐来说又是一件难事。   萧邺生得高大,要帮他脱下外衣,郑容汐须得先将衣服从肩膀退下来才可。   她得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萧邺的肩膀。   偏偏一踮起脚,她又站立不稳。整个身子都要往萧邺胸前靠去。   一个奴才,这般行为举止是极为不妥的。   也不知萧邺是不是看出他的窘迫,竟稍稍低了身子,让她能够到他肩膀上的衣物。   这一举动,郑容汐简直是感激之至。   可萧邺今日穿的衣服扣子在颈后,所以即便他弯了身子,但郑容汐须得双手伸到他颈后去解开扣子,才能帮他将衣物脱下来。   这样一来,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双手环住了萧邺的脖子。   以她如今的身份来说,这个动作似乎不太妥当。   郑容汐鼻尖冒出了点点细汗,一是因为太过紧张,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穿的实在太厚。   偏偏这般紧张的时刻,萧邺又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没伺候过主子更衣?这么紧张?”   或许是离得太近,萧邺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郑容汐的耳朵。   郑容汐只觉得心上一痒,耳边是滚滚热意,烫得惊人。   “不,不是……”   郑容汐说话都开始结巴,只想快些结束这恼人的事情。   “那你这般扭捏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迫你做了什么你不愿的事。”   “还是你这个小厮心存不轨,故意要来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第十八章   郑容汐正不知所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忽然又被人一把推开,跌坐在了地上。   郑容汐愣了一下神,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萧邺,看起来实在是无辜。   这一刻,她竟然忘了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因为太过惊讶而失去了理智。   她看不懂萧邺。   明明前一刻还在她耳边暧昧耳语,下一刻就能立刻翻脸将她推倒在地。   萧邺却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   “出去。”   “啊?!”   郑容汐惊讶出声,非常意外。   “我说的话没听到吗?滚出去!”   “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许久不见郑容汐动作,萧邺大声朝着外边的侍卫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郑容汐完全来不及反应。   帘子突然被掀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站在外面,看那架势如果她不走的话,是要把她架下去的。   侍卫也不知马车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着萧邺语气不善,以为是这个奴才惹怒了他,所以上手时也没什么轻重,十分粗暴。   郑容汐正欲起身,却没能赶得上侍卫的动作,被一左一右地架起胳膊,就在她要被直接扔到地上去时,萧邺及时出声。   “轻点。”   两个侍卫愣住,掐着郑容汐肩膀的手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实在是糊涂了。   刚才说要把他带下去的人是皇上,也不过是一个奴才,也不知皇上为何这么上心,这会又好像生怕他们伤着他了。   见此情形,萧邺又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还不松手!”   两个侍卫生得高大,比郑容汐高出许多。   他们本是一人一边架着郑容汐的两只手臂,这会儿萧邺命令他们松手,他们立刻便照做了,马上松开了手。   只是苦了郑容汐,原本双脚就是悬空的状态,这会儿没了着力的地方,跟被人直接扔在地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郑容汐实在摸不清萧邺阴晴不定的脾性,只能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摸了摸手腕内侧在地上擦出的伤痕,默默忍下。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好事。   她本就想不到如何从萧邺这边脱身,如今萧邺赶她走,倒也不必再费心找些借口了。   萧邺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消失了,指尖挑开帘子,从那缝隙中看了出去。   郑容汐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勉强能看出缓缓朝着巷子口移动的她。   真是蠢!   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一个正常的男人,即便是个奴才,被他那般对待,正常的反应都不该是像她那般。   低着头,一脸娇羞,半天说不出话来。   恐怕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如果不是他,换了旁人在她身边,她恐怕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就这样,她还敢胆大包天偷偷出宫,还敢扮成男人混进青楼这种地方……   郑容汐心里还记挂着哥哥的事,虽然得了萧邺的允许可以离开,但走之前,她打算着还想再去见哥哥一趟,至少也不能白来,得把话问清楚。   刚刚走到距环翠楼还有几步距离的位置,只见随着她一同来的下人似乎是在门外等她。   正四处张望着,见到她出现,他眼中出现惊喜之色,赶紧走到了她面前。   她先是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郑容汐说道:“小姐,少爷刚刚找过小的了。”   郑容汐连忙问道:“真的吗?哥哥说什么了?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吩咐小的先送您回去,此处说话不方便。”   郑容汐四下看了看,确实如此。   此处人多口杂,万一被旁人听了去,那就糟糕了。   坐在回宫去的马车上,郑容汐拿出了刚才下人转交给她的那封由哥哥亲笔写的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概的意思便是与户部尚书之子的冲突,让她不必担心,他自有办法解决。   他流连青楼也事出有因,并不是如她想的一般。   具体原因在信中他没有解释,只是让她不必多想,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告诉她。   看完这封信,郑容汐的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   哥哥不是会逞强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   再加上今日在环翠楼中见到萧邺,郑容汐对哥哥信中所写之事的真实性也更加确定了。   依今日所见,哥哥与萧邺还有那个环翠楼中的花魁莹莹姑娘三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不一般。   这其中定有不寻常之处,只不过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也看不出来。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恰好赶上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郑容汐运气还算不错,及时地混进了宫。   萧邺这边,再回到环翠楼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郑韫与莹莹正在房中等着他。   至于郑容汐的消失,郑韫与萧邺都心照不宣地并未提起。   只是莹莹发现了郑容汐不在,多问了一句。   “公子,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萧邺笑道:“莹莹真是关心我,我身边的人不见了,都这么在意?”   莹莹浅浅一笑,柔声道:“公子说笑了。”   郑韫坐在两人之间,似乎是发现了两人间有些异常的氛围,他插了一句,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了,不过莹莹你再待在此处,似乎不太安全,不如与我回府中去住。”   萧邺道:“与你在府上同住,那不是就要与郑大人在一个屋檐下,以他那样古板迂腐的性子,定然是容不下莹莹的身份的人。”   郑韫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又道:“我在城中还有一处院子,若莹莹愿意,便可去那住。”   萧邺眼中带笑,盯着两人,没说话。   果不其然,莹莹自己开口了。   “我这样去住到你的别院,似乎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的,你是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   莹莹笑道:“不是,只是觉得不太方便,我在此住着也挺好的。”   “这里毕竟是青楼。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住在这里总是不太好的。”   “那不如这样吧。”   萧邺突然开口,两人皆是齐齐望向了他。   “莹莹随我去。”   听到这话,郑韫面色大变,顾不上礼节,有些急迫地道:“这似乎更不合适。”   郑韫也不知萧邺是如何想的,莹莹不知道他的身份,难道他不知道吗?   莹莹虽说是身家清白,但毕竟是从这环翠楼中出去的,他把一个青楼中出去的女子带进宫中,大臣们会如何想,百姓又会如何想,妹妹又该如何自处。   而且他明明看出来了,他对莹莹有意,这样的举动又是为何?   郑韫看不懂萧邺的所作所为。   他本以为莹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当看到莹莹轻轻点头时,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幕。   “莹莹……你……”   郑韫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失了平日的风度。   萧邺却是一脸笑意,看着莹莹,全然不顾郑韫的失态。   “那……我过些日子便派人来接你?”   “好。”   郑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十分熟稔的样子,他倒是像个外人了。   在他未曾看到的地方,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竟然是如今这样的关系了。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朝中稳定着想,郑韫还是冷静下来,劝萧邺:“这……不合规矩……”   他在提醒萧邺。   萧邺肯定明白的。   没想到萧邺转向他,冲他笑着道:“那又如何?”   “我喜欢就行了。”   郑韫重复着萧邺话中的喜欢二字,难以置信。   “喜欢?”   “难不成我做什么还需要你的允许?”   萧邺也在提醒他。   即便他们关系再好,也是君臣的身份。   萧邺在告诫他,不要逾越,身为臣子,该做的是为他尽忠,而不是质疑他。   郑韫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莹莹,你不能去!”   “你知道他是什么……”   郑韫的话没说话就被莹莹打断。   只听莹莹一脸淡然,像是早已知晓真相,平静地说道:“你怎么就认为我不知道呢?”   莹莹是个聪明人。   早在萧邺出现的那一刻,看着郑韫与萧邺之间相处的状态,她就已猜到了萧邺的身份。   说罢,莹莹转身,向着萧邺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民女程莹参见皇上。”   萧邺倒是不意外。   家道中落以至流落青楼还能保持清白之身,并不受制于人,拥有极大的主动权,这样的女子,不是多单纯的人。   偏偏郑韫跟郑容汐一样,说是单纯都算是好听的。   明明在别的事情上冷静理智,但在女人一事上,眼盲心瞎一般。   “莹莹还真是聪明。”   “起来吧。”   “谢皇上!”   萧邺饶有兴致地看着程莹,问道:“莹莹是如何看出来的?”   “皇上贵为天子,人中之龙,气质尊贵,自然与我等普通人不同。”   “方才听你说本名是程莹?”   “是。”   “那如今这个名字是?”   “是民女幼时的小名。”   “真是不错!”   “人如其名,如玉之莹。”萧邺站了起来,转身往出走,“那就说好了,朕过几日便派人来接你。”   “莹莹可好生准备着。”   “是。”   作者有话说:   15、16号有事,停更两天。   17号更新。 第十九章   这一日,程莹不到辰时便起身了。   脱下了平日在环翠楼里穿的衣裙,陈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包袱。   包袱打开来,里边是几身简单的衣裳,跟环翠楼提供的华丽鲜艳的衣裙比起来,这几身裙子甚至看起来有些朴素,但其实更符合她本身的风格,清丽淡雅。   换上从包袱里取出的衣裙,看着镜中的自己,程莹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自己了?   不必强颜欢笑,虚与委蛇,不必去跟陌生男人周旋,也不必左右逢源……   对这里,她心中一直是厌恶之至,但又无法摆脱,因为她必须寄人篱下才能得以生存下去。   所以她爹出事之后,她才来了这里。   过去她最瞧不上又嗤之以鼻的地方。   她骨子里的清高与高傲让她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靠着皮肉来维持生计,靠着卖笑来博得男人的欢心……   每当她在弹琵琶时,看着台下那些盯着她笑得下流无比的男人,她都觉得想吐。   郑韫出现时,她觉得自己的脱身之日来了。   郑韫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普通男人不一样。   他温文有礼,十分儒雅,待人和煦,如和风细雨一般,即便到了这里,也不显急色。   第一次见面时,郑韫就认出了她。   当郑韫问起她是否还记得幼时的事时,她明明毫无印象,但还是点头笑称自己一直记得他。   她还记得,郑韫听到句话时,也笑了起来。   看到那个笑容,她就知道,郑韫一定对她有特殊的情感,她绝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郑韫就是能带她离开这里的人。   后来郑韫就经常来看她,也不要求她做什么,只是与她单纯地聊聊天,说说过去的事情。   其实她对这种追忆过去的事情毫无兴趣,但看郑韫喜欢,她也不得不陪着他一起回忆那些她早就记忆模糊的事情。   她不喜欢回头看,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光是这一点,她与郑韫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郑韫没提起一次过去,就在提醒着她,她如今悲惨的遭遇,她过得有多可悲。   后来郑韫依旧只是常来见她,但从不提要带她离开的事。   她虽心里着急,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郑韫出现后不久,她便派人去打听过了。   郑韫的父亲便是如今的宰相大人,如果能跟郑韫在一起,那她便有了天大的靠山。   她还听说郑誉是出了名的清官,铁面无私,如果能见到郑誉,那他爹的案子便也有了能翻案的机会。   可是像郑誉那般古板的人,郑韫想带她回家,可能是极为困难的。   郑韫迟迟没有动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侧面向郑云透露了一些自己家里发生的事。   她打算着,即便郑韫不会娶她,带她进郑家,但听了这事,也能帮着在他爹面前说上几句,对她爹翻案肯定是有利的。   这一切她计划得很好,但却出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插曲。   对她来说,却是更有利的。   户部尚书贪腐,萧邺早有耳闻,并且已经盯着他很久了,但因为其中牵涉甚广,没有官员愿意出来指证,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萧邺迟迟没有动手。   所以在她侧面向郑韫透露了她爹是被户部尚书构陷一事之后,郑韫便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萧邺。   萧邺一听,便立刻想到了名正言顺派人查户部尚书的法子。   其实当日郑韫与户部尚书之子张原在环翠楼大打出手的真相,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   张原会特意来找她,其实并不是无缘无故。   她曾经刻意接近过张原。   随口编了个名字身份与他邂逅,果然,张原就上钩了。   在张原此次找来之前,她与张原其实已私下来往了半月。   后来,她没留下只言片语便消失了。   张原苦寻她无果时,她便派丫鬟送信过去了。   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片片真心,并且暗示了自己的身不由己。   果然张原收到信不久后就来了。   其实张原此前来过数次环翠楼,说是想见她,但都被她拒绝。   后来,她与郑韫商量过后,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一面由她派人送信给张原引他前来,另一边,张原来后,她便矢口否认,张原觉得被耍弄,大为丢脸,加上她与郑韫两人同时出现,更是激怒了张原。   张原本就是个冲动易怒的性子,加上平日被人捧惯了,如此被戏耍,她又出言讽刺,一时急火攻心,张原冲上来便要动手。   郑韫是个温和的性子,从不与人动手,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张元肩上的伤是她拿花瓶砸的,腿上的伤是她拿凳子砸的。   所以其实一切都与郑韫无关。   张原受伤之后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扬言要闹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评理,这正中她的下怀。   她原本担心郑誉会介入此事,将此事压下,但郑韫却让她不必多虑。   因为郑韫足够了解他爹。   萧邺来的那一晚,第一眼看到萧邺时,她其实并不知道萧邺的身份。   她本以为萧邺只是个与郑韫交好的世家公子,可是越到后来,听两人谈话间的语气,越发觉得奇怪。   萧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姿态,不自觉间流露出命令式的语气,这都让她开始怀疑萧邺的身份。   加上如今皇帝的年纪,与当时面前的萧邺一比较,她心里边有了个大概的答案。   言谈间,萧邺表露出来的性情并不如外界所传的喜怒无常,也并不像她想象中的皇帝那般,对着她时,萧邺似乎也十分有耐心。   所以,她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萧邺才是她最优的选择。   虽然萧邺不如郑韫那般斯文儒雅,但却更加风趣又善谈。   听完她的叙述之后,萧邺眼中所流露出的心疼,她都看在眼里。   一个男人心生怜爱之后,自然会激起保护欲。   更何况是萧邺这种九五至尊的皇帝。   只是她没有想到萧邺会这么快带她进宫。   对外的理由是怕她危险,要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才带她入宫。   但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托词,不管是郑韫还是她,他们都有心知肚明。   所以郑韫才会那么急切地阻止,甚至都失了平日的风度。   在郑韫看来,萧邺是看上了她。   郑韫也清楚,她这一进宫,就彻底变成了萧邺的女人。   那他们两人也再无可能。   所以郑韫前两日还来找过她,说了很多,归根结底的意思便是让她不要进宫。   虽郑韫没表明心意,但她能看出郑韫确实是喜欢她的。   想到前两日郑韫说的话,她觉得有些可笑。   郑韫真心以为她是被迫,恐于萧邺皇帝的身份,不得不入宫,甚至还十分深明大义地说是若真是如此,由他出面去跟萧邺讲清楚,她不必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不愿意的事情。   “莹莹,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攀附权贵的人,若你是因为你爹的案子,所以才……那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爹的案子我一定会帮到底的。”   “他也不是你以为的专横皇帝,若你真的不愿,大可跟他说清楚的。”   “你喜欢我,是吗?”   “莹莹,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要阻止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做违心的事情,更不希望你后半生都只能活在深宫中。”   “你知道后宫是什么样子吗?当皇帝的女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受宠的女人在后宫又是什么样的光景,这些你都知道吗?”   “你爹已不在了,你无依无靠,无人可倚仗,你又凭什么跟那些人去争呢?你以为你现在年轻貌美有资本,但是你该知道的,他身边永远不缺这样的人,你又凭什么能成为最受宠的那一个?”   “后宫的勾心斗角你难以想象,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你以为你不去招惹他人便可以安稳度过,但这是不可能的。”   “你能忍受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吗?”   郑运的话还犹在耳边,程莹想起这些,笑了出来。   在郑韫眼里,她好像是个极单纯简单的女子。   郑韵说的这些她怎么会不懂,她又怎么会不知后宫的凶险。   可是郑韫看错了,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凭什么不能成为最受宠的那一个呢?   她才与萧邺第一次见面,萧邺便要带她入宫,她也是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对着镜子,程莹细细看着自己的脸。   男人喜欢的不都是她这张脸吗?   “莹莹,有人找。”   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老鸨谄媚至极的声音。   萧邺派人接程莹时特意吩咐过了,不必高调,只是拿钱打发了环翠楼的老鸨便是。   所以她倒也没为难程莹,态度更是好极了。   陈莹缓缓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屋内。   萧邺派来的人在大堂等着,正是上午,环翠楼还不是迎客的时间,所以十分冷清,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楼上突然传来巨响,极大的动静。   他一把抓过放在桌上的剑,立刻起身便要往楼上去。   才踏上楼梯,只见程莹袅袅而来,脸上还带着浅笑。   而那老鸨跟在程莹身后,脸色极差,怒瞪着陈莹,但也没说什么。   “程姑娘,公子命我来接你。”   “有劳了。”   侍卫朝着程莹微微行了个礼,然后便一抬手:“程姑娘,这边请。”   “好。”   陈莹迈着小步,走在前头,先行而去。   他正要跟上,却被老鸨一把抓住。   “这位爷,您等等。”   “什么事?银两已经给你了。”   “那是给莹莹赎身的银两,她砸坏的东西还没算呢。”   “什么意思?”   楼上,程莹原本居住的房间一片狼藉,全无下脚之地。   杂役一推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灰尘。   马车上,程莹大概猜到老鸨跟侍卫说了什么。   所以,此刻她正盯着坐在对面,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想着该如何开口。   “大人一直在皇上身边吗?”   程莹原本只想暗示他,没想到他十分聪明,猜到了程莹的意思,直接道:“皇上吩咐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其余的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多言。”   几日后。   兰心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内,喘着粗气,对着郑容汐道:“娘娘,不好了!”   郑容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一脸焦急的兰心,也有些慌了:“怎么了?是家里出事了?”   兰心连连摇头:“不是。”   “那是哥哥出事了,还是我爹出事了?”   “都不是。”   听到这里,郑容汐彻底放心下来。   不是这些,那也没什么能让她担忧的事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   郑容汐的语气都变得比方才和缓了些。   “奴婢刚才听别的宫里的宫女说,皇上带了个女人进宫来。”   郑容汐反应十分平淡:“嗯,然后呢。”   “女人啊,是女人,皇上带了不知从哪里带了个女人回来,听说长得可美了。”   郑容汐比不上兰心那般着急,因为这是迟早的事情。   总会有新人进宫的。   “娘娘,您一点都不担心吗?”   郑容汐笑了一声,她不这样,难道还要去撒泼耍赖吗?   “奴婢听说瑾妃娘娘已经带着人过去了。”   那个女人肯定是不好过了,瑾妃可不是省油的灯。   见郑容汐还是稳坐着,兰心不由得追问了一句:“娘娘,您真不去看看?”   郑容汐摇头。   兰心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加上也想去探探虚实,所以便自告奋勇的说道:“娘娘,那奴婢去探探情况?”   总要看看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人吧。   郑容汐一摆手:“去吧。”   兰心人留在这,心肯定早飞到那边去了。   她也就顺着兰心去了。   “记得行事小心,不可张扬。”   “知道了。”   郑容汐没想到兰心这一去便是快一个时辰,她左等右等,始终也不见兰心回来。   想起兰心平日急躁的行事作风,又不是低眉顺眼看人眼色的人,郑容汐不免地有些担心了。   “莫不是兰心又惹了什么事?”   “怎么现在还不见人?” 第二十章   郑容汐无意参与到她们的争宠之中,更不想多生事端,想了许久,她决定还是派个宫女过去,先看看情况。   “你现在过去,看看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兰心怎么还没回来。”   “记住,不要生事,若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向我禀报。”   “是,奴婢记下了,这就过去。”   出了这事,郑容汐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她将手里的书放下,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一直等着宫女去打探消息回来。   让郑容汐感到欣慰的是,这次派出去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并不像兰心那样一去不返。   “娘娘,不,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别慌,冷静点,慢慢说。”   “奴婢一过去就看到瑾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带着一群人堵着那位姑娘,两边都没有要退的意思,正僵持不下呢。”   郑容汐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原本以为萧邺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女子,初进皇宫,自然是要小心行事,暂避锋芒,但没想到这位姑娘反而大胆,不仅不见畏惧,反倒还与丽妃和瑾妃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这一点让她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萧邺会喜欢温婉可人,顺从恬静的女子,倒没想到这位姑娘会是这种性情。   “那兰心呢,怎么还不回来?”   “奴婢方才去了,一见这个情况就立刻回来向您禀报了,并没有看到兰心。”   郑容汐点了点头,这也是好事。   若她没看到兰心,那想必兰心也没有参与其中,可能只是因什么事耽搁,所以才没及时回来。   “行了,你下去吧。”   宫女十分诧异地看着郑容汐,问道:“娘娘,您不去看看吗?”   “不必了。”   本就与她无关的事,她何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这种情况她本就避之不及,只怕躲得不够远,怎么可能还主动去招惹是非。   宫女还是不解:“可……娘娘您贵为后宫之首,出了这种事,您不去好像……”   那边看着像是一触即发,马上就要动起手来的样子,娘娘真的要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打起来吗?   这一点,郑容汐自然也是考虑到了。   想着当作不知此事躲过去,又觉得确实是不太妥当,连一个小宫女都能看出这一点,她要是再躲,好像真的说不过去。   她们再闹下去,恐怕要惊动萧邺了,那必然又会给萧邺指责她的理由。   郑容汐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带路。”   “是。”   郑容汐由着宫女引路,刚到院外,就见兰心从对面向她跑了过来。   “娘娘,您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说是来看看,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   “奴婢方才本是来这边探探情况,没想到居然这么凑巧,遇到了一个同乡,她才进宫几月,奴婢都不知道,就跟她说了会儿话,所以耽误了。”   “对了,娘娘,关于她,奴婢有点事想……”   兰心的话没说完,郑容汐将食指放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   “别的事回去再说,先进去。”   兰心乖乖闭嘴,点了点头:“是。”   兰心嗓门不小,是个急性子,刚才一见到郑容汐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郑容汐连阻止都来不及,只能任由她说了。   这会儿是才好不容易插上了一句话。   兰心安静下来后,院内的声音听起来便更加清晰了。   与宫女所说的情况有些不同,郑容汐并不觉得这是两方对峙的情况。   她只听到了丽妃的声音,对面的人似乎沉默着,一言不发。   郑容汐抬起脚,正欲跨过门槛进去,脚还未落地,有眼尖的宫女发现了她,惊呼道:“皇后娘娘!”   其余众人听到这一声呼喊,齐齐将视线转向郑容汐。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丽妃与瑾妃还是转向郑容汐,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丽妃语带讥诮,有些不满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连皇后也来了?”   “臣妾还以为娘娘深居简出,不愿与我们来往呢!”   今日在此见到皇后,还真是稀奇!”   丽妃这话意有所指,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宫女,然后又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瑾妃,似乎是在求助。   这一切郑容汐都看在眼里。   她的到来似乎是坏了她们的好事。   这个时刻,她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瑾妃看着倒是淡定多了。   从她进来起,丽妃虽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但面上神色如常,不显慌张,情绪也并未外露。   郑容汐笑了笑,看着如临大敌的丽妃,道:“听说这边热闹,我就来了。”   “人倒是挺多的,不知因为何事聚在这里?”   丽妃与瑾妃紧挨着并排站在一起,身后还有好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丫鬟,听到她出现,齐齐朝着她的方向转过身去,所以有些巧合地挡住了站在侧面的程莹。   这也使得郑容汐从方才进来到此刻,都未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那个女子。   与丽妃和瑾妃周旋几句,郑容汐这才问起:“听说来了位新人,想必丽妃与瑾妃也是来探望的吧。”   “她人在何处呢?怎么只见你们?”   听到郑容汐的声音,程莹上前两步,走到了丽妃与瑾妃的前方。   “民女程莹参见皇后娘娘。”   行完礼后,程莹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郑容汐。   初初看清郑容汐的脸时,程莹微有些发愣,总觉得这张脸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想了想,她又觉得是自己疑心过重,方才听那两人说皇后娘娘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她们二人来往,想必是个喜静的性子,她不可能会见过的。   从方才的话听来,这位皇后娘娘倒不像她身后的这两人这般骄横跋扈尖酸刻薄,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么一来,他日后若真留在宫里,与这位皇后好好相处,定然是有好处的。   在程莹抬起头来的那一刻,郑容汐却是大惊失色。   兰心看出郑容汐的异样,小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郑容汐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萧邺带进宫来的女子竟然会是程莹。   此刻她脑中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该找谁要答案。   程莹明明是环翠楼的花魁,又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还有,明明哥哥先跟程莹认识的,明明他们两人看起来那么要好,为何程莹又会跟着萧邺进宫来?   萧邺又怎么会接受在青楼里待过的女子?   他明明与程莹只有一面之缘,竟这样痴迷于她,甚至要力排众议带她进宫来?   即便程莹是清白之身,但她毕竟是在环翠楼中待过,并且还是远近闻名的花魁,若真的成为了后宫妃嫔,天下人又该如何想,萧邺真的不在乎吗?   这种事情即便她爹不管,朝中大臣又如何会同意?   郑容汐心里很乱,脑子更像是打了结一般,各种问题缠在一起,以至于她呆呆地看着陈莹,愣了许久,一言不发。   直到兰心在她身边小声提醒,她这才清醒过来,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娘娘,您看什么呢?”   这位程莹姑娘确实如传闻一般貌美,但比起娘娘来,她倒是觉得娘娘更胜一筹。   娘娘不会是因为看到她的容貌,以至于太有危机感,而失态至此吧?   郑容汐哪里顾得上在场人的异样眼光,她如今只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郑容汐忘了,明明程莹已经告诉过她了。   此刻她再问程莹,程莹也有些奇怪,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又答了一遍。   “民女程莹,京城人士。”   “家中还有何人?”   听到郑容汐竟这般细细盘问,丽妃与瑾妃都有些意外。   她们原本以为郑容汐是来为程莹解围,没想到看起来郑容汐似乎对陈莹也十分戒备。   这倒是如她们所愿,有郑容汐帮她们把要问的问题都问了。   “无。”   郑容汐蹙眉,追问道:“什么意思?没有父母?连兄弟姐妹都没有?”   她的语气急切,加上表情凝重,给人有十足的压迫感。   程莹心中不喜,但还是答道:“是。”   听到这话,丽妃在瑾妃耳边小声道:“还是个孤儿,不知皇上从哪捡回来的。”   “看着就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   瑾妃没说话,瞪了一眼丽妃,然后继续盯着眼前的程莹。   丽妃平日在奴才面前嚣张得紧,在瑾妃面前却又是十分听话,乖顺得很,瑾妃仅一个眼神,她便立刻闭上了嘴。   “从哪里来?”   郑容汐是故意这么问的。   她没想到这个程莹倒是个攀龙附凤的女子。   哥哥与她明明已经在一起许久,她不过只见了萧邺一面,多些也就是几次而已,她竟然就这么丢下哥哥跟着萧邺进宫来了。   哥哥为了她不惜公然对抗父亲,但她却能这么狠心的弃哥哥于不顾……   这般想着,郑容汐看陈莹的眼神都有些变化,多了几分怨气。   “民女不懂娘娘这话是何意思。”   郑容汐的目光锁住程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真的不懂吗?”   程莹的情绪随着郑容汐的语气变化也有些波动。   她不清楚郑容汐是否是真的知道她进宫前的事情,还是仅仅只因对她不满,心存怨怼,所以故意针对她……   在环翠楼待过一事,她并没有想隐瞒,这也是瞒不住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在今日便被人戳破。   程莹犹豫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偏偏郑容汐又咄咄逼人不肯罢休。   “民女……”   她刚一启唇,仅仅说了两个字,便听见门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   院内的所有人皆是一震。   丽妃与瑾妃对视一眼,沉默着,往边上站了些。   今日的运气可真是好,本是她们来找程莹麻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皇后来替她们做了想做的事。   这还不算,没想到皇上竟然来了,而且来的正是时候,撞上的是皇后咄咄逼人欺负程莹的这一幕。   郑容汐没想着避着萧邺,所以即便萧邺已经走进院中,她也不曾挪过半步,只是死死盯着程莹。   “这里好热闹啊!”   “都是来探望莹莹的?”   “消息还挺灵通的。”   萧邺的话让众人心里忐忑起来,因为听不出他这是指责还是真的发问。   不过,在听到萧邺对程莹的称呼时,丽妃与瑾妃都跟着警惕了起来。   萧邺何时这么亲热的称呼过她们?   看来这个程莹还真是有点本事在的。   众人沉默,萧邺也没继续问,只是径直朝着程莹走过去。   郑容汐与程莹是面对面站着,相距不过一步之远,此刻萧邺却站到了程莹身旁,与郑容汐面对面。   “还真是少见,皇后也喜欢凑热闹?”   “还是说有别的事情?”   郑容汐将目光移到萧邺身上,看了许久,终于开口:“皇上真的喜欢她吗?”   在场的一干人等听到这话皆是一惊,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不争不抢的皇后竟然会这般直接。   萧邺没正面回答,反问道:“皇后不高兴?”   “莹莹这般善解人意又端庄得体,皇后你该与她好好相处才是,不可争风吃醋,后宫这么多人可是看着你的。”   听到这话,郑容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臣妾身体不适,请陛下许臣妾先行回宫歇息。”   郑容汐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却又被常进保拦住。   “娘娘……”   常进保一脸为难地看着郑容汐,郑容汐当然知道这是萧邺的意思。   ”皇后的病还真来得突然,说来就来,可是朕还没允许你走。”   郑容汐背对着萧邺,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吩咐自然是有的,莹莹初入宫,许多地方还不熟悉,用的住的总有不习惯或是不满意的地方,这一切就交由皇后负责吧。”   说罢,萧邺又看向程莹:“莹莹有什么需求尽管跟皇后讲,她定会帮你去办。”   “皇后,你说是吗?”   郑容汐许久不答,在场的众人都跟着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平日看着温婉的皇后娘娘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兰心急得不行,偷偷地拉了拉郑容汐的衣袖,意在提醒她,这种情况还是服软比较好。   不过兰心也没想到,郑容汐平日看上去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不放在心上,淡然置之,没想到今日居然还会有这么冲动的表现。   她也觉得奇怪。   娘娘入宫这么多年,从不见对皇上有多上心,几乎从不主动去关心皇上,即便是去问安,也都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冷淡至极,根本不像夫妻。   若是普通百姓,住在同一屋檐下,不管愿不愿意,都还能有见面的机会。   皇宫却是不同。   宫里太大了,大到若是不想见面,甚至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地步。   在她看来,娘娘与皇上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况。   皇上不喜娘娘,表现得格外明显,偏偏娘娘又从不愿主动,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冷了下去。   兰心时常看不懂郑容汐的心思。   虽说进宫时郑容汐年幼,不懂人情世故,尚还懵懂时就成为了太子妃,但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成长起来了。   幼时不懂,现在也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说郑容汐认命,她偏偏又不愿改变心态去迎合萧邺,讨他欢心。   说郑容汐不认命,她看起来似乎有十分淡然,早做了就这么在宫里待一辈子的打算。   独自住在这么大的颐华宫中,有时候连兰心都觉得寂寞冷清。   她想,娘娘今日这般反常,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那个叫程莹的女人。   兰心的提醒起了作用,郑容汐逐渐冷静下来。   她确实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公然忤逆萧邺。   不过是一时气上头,替哥哥不值,又觉得萧邺太过蛮横霸道,失了理智。   如今终于是想清楚了。   她怎么敢跟萧邺对着干呢。   她是什么身份,萧邺又是什么身份,萧邺一个不高兴便能立刻处死她,她的生死完全在萧邺的一念之间。   别看她如今贵为皇后,但在萧邺面前,也不过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皇上教训得是,是臣妾失态了。”   郑容汐听着自己说出来的话,觉得连声音都有些陌生。   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皇宫根本就不是适合她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开,可是,原来她心里还是不平的。   “莹莹在宫中的一切起居都交给皇后负责了,皇后可要好好照顾她才是。”   “是,臣妾定当谨遵圣谕,好好照顾莹莹姑娘。”   说罢,郑容汐看向程莹,语气平淡:“莹莹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   “多谢皇后娘娘。”   程莹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一肚子的疑惑。   皇上与这位皇后娘娘的关系看上去似乎并不那么好。   甚至连方才来找她麻烦的那两个人看上去都要更得萧邺的欢心。   但又说不通,因为萧邺自进来后根本没有正眼瞧过站在一旁的那两人,从头到尾都只针对这位皇后娘娘。   这位皇后娘娘似乎一直隐忍不发,明明不愿,但还是要强颜欢笑。   程莹猜,她心里一定很委屈。   可是这位皇后娘娘似乎不明白一个道理。   如果是她,即便是被讨厌被针对,也比被忽视要好。   兰心听着郑容汐这番深明大义十分体贴的话,心里却也跟着为郑容汐不平起来。   她太熟悉娘娘平日说话的语气了,这时候,这个声音,娘娘明明就一直是在忍着的。   皇上这算什么?   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女人凭什么能要堂堂的皇后娘娘亲自去照顾。   皇上这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娘娘。   萧邺还不罢休,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程莹,问道:“既然如此,皇后也正好在此,莹莹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出来。”   程莹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这种情况,她如何能真的说什么。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莹莹一切都好,劳皇上挂心了,更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莹莹对吃穿用度都没有要求,能有一处栖身之所,已经十分满足了。”   郑容汐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听程莹这么说,她终于是有了脱身的借口。   “既然姑娘没什么需要,那请皇上许臣妾回自己宫里。”   郑容汐向后招了招手,将身后的宫女唤了过来:“从今日起你就留在这里伺候莹莹姑娘,她有什么需要你立刻去办,不可拖延。”   安排完这些,郑容汐看向萧邺,又重复了一遍:“臣妾身体实在不适,还望皇上允许臣妾先行离开。”   “行了,去吧。”   一听到萧邺的话,郑容汐如获大赦,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郑容汐离开,丽妃与瑾妃也不好再留下去,立刻便道:“皇上,臣妾也先行回宫了。”   萧邺连话都懒得再说,随意地摆了摆手,两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回宫的路上,丽妃一直抱怨不停。   “看来我们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狐狸精,你看把她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的,竟然还让皇后去伺候她。”   “还有,你听见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   丽妃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学着陈莹的语调。   “莹莹对吃穿用度没什么要求,有一处栖身之所就很满足了。”   “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皇上肯定觉得她是个善解人意还顾全大局又温柔体贴的女人。”   “真是会装模作样的!”   没想到皇上还真吃她这一套。   瑾妃这会儿终于是开口了。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这个程莹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只是她没想到平日看着稳重的皇后竟然也会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有这样失态的举动。   颐华宫中。   兰心也是一肚子的怨气。   “娘娘,那个程莹到底什么来头呀?皇上这么宠爱她?”   “光是宠她也就算了,调别的宫女太监去伺候她都行,凭什么让娘娘您去照顾她?”   “娘娘,您可是贵为皇后,怎么能纡尊降贵去照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她有什么资格?”   兰心在耳边唠叨个不停,郑容汐本就心烦,被她弄得更是烦躁。   “别说了。”   她心里也是闷得不行。   “奴婢看,以后还是少跟她接触为好,指不定她怎么算计娘娘您呢。”   “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程英这边,虽然萧邺在众人面前是给足了她的面子,但她心里却有些不安。   凭她的这张脸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是当然的,但这些男人肯定不包括皇帝。   再加上今日一见萧邺后宫的这些妃嫔,个个都是美人,她在其中,并不算多出众。   要说美貌,那位皇后娘娘比她更胜一筹,不也得不到萧邺的欢心吗。   萧邺又为什么这般维护她?   萧邺坐在程莹对面,看程莹神情凝重,问道:“莹莹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民女初进宫中,周遭的一切对民女来说还十分陌生,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怕行事不当,闯了大祸。”   “莹莹真是多虑了,有朕在,你还怕什么?”   程莹怕的就是如此。   萧邺对她好的有些太过了,让她不得不生疑。   即便她爹的案子可能是个冤案,萧邺本着照顾忠臣遗孤的心情,即便萧邺真的喜欢她的脸……可是,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让他对她这么好。   “皇上,不知道我爹的案子……”   “莹莹放心,若你爹真是被冤枉的,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这一切也还要靠莹莹你自己。”   “朕这么说,你都明白吗?”   程莹有些犹豫:“可……皇上,我手中的东西不足以定他们的罪吧。”   “这是自然,想要定罪,必须有更切实的证据。”   “你查到的那些东西,只够让朕能够有个理由派人调重新调查此事。”   “你应该知道户部尚书是朝廷正二品官员,不是个小官,若朕无凭无据将他定罪,那朝中的其他官员会如何看,朕这个皇帝的威信又何在,下面的人定会起异心。”   说着,萧邺看向程莹,带着笑意,道:“朕也不是个糊涂的昏庸皇帝。”   程莹点头:“皇上说的是。只要有机会重新彻查我爹的案子,我已经很高兴了。”   “莹莹就在此先安心的住着,这些事郑韫自会去办的,不必担忧。”   听到萧邺说起郑韫,程莹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郑大人近来可好?”   “莹莹很关心他吗?”   “说起来,在你未入宫之前与他关系甚好,难道……”   程莹连忙解释道:“在我落难时,郑大人曾出手相助,救我于危难中,是我的救命恩人,进宫这么些日子,今日听皇上说起郑大人,所以便问上一句。”   “莹莹喜欢他吗?”   程莹一惊,不知萧邺为何如此问,更是直接,毫不婉转。   “民女不敢,既已进宫,再无别的想法。”   萧邺笑着道:“那就好,朕还担心莹莹身在宫中,心却在郑韫身上呢。”   “程莹不敢。”   “我与郑大人不过是普通朋友,对郑大人,我只有感激之情,再无别的感情。”   “朕相信,莹莹不必这么紧张。”   说罢,萧邺站了起来。   “朕走了,莹莹好生照顾自己。”   程莹也跟着站了起来:“恭送皇上。”   萧邺已走到门外,程莹还依旧站着,望着萧邺的背影。   她进宫快十日了,这是萧邺第一次来看她。   她本以为萧邺会留在这里过夜,但意外的是,萧邺似乎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这么久以来,萧邺也根本没有碰过她。   这也正是她疑心的原因。   若仅仅是帮他爹翻案,萧邺大可不必带她进宫来,若是萧邺也看上了她,那么,这么久以来,萧邺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又是因为什么?   常进保一路跟着在萧邺的轿辇旁,忍不住多了句嘴:“皇上,奴才看这位程姑娘虽是貌美,可毕竟是从青楼里出来的,您这样将她带进宫,似乎不太……”   萧邺本是闭眼假寐,听到这话,斥了一句:“你懂什么?”   常进保冤枉,他就是不懂才问的。   “奴才就是不明白,这位程姑娘的爹即便是冤死,也不必……”   萧邺嗤笑一声,没再理常进保。   难不成他以为所有被冤枉的官员他们的后代子嗣,他都要管吗?   难道仅凭这一点他就要纳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为妃?   他何时说过他看上程莹了?   倒是郑韫这个傻子,对程莹似乎是一片痴心。   恐怕他还一直以为程莹是慑于他的权威,所以才被迫进宫。   程莹这种女人,根本不适合他。 第二十二章   程莹在宫中一住就是快一个月,这期间,她表现得十分安分,几乎从未离开自己的住所。   期间郑容汐也曾派人去问过,得到的回复也只是程莹说自己一切都好,不需她费心。   萧邺接程莹入宫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郑容汐觉得十分怪异,但兰心却想得简单。   “娘娘,您在担心什么呀?”   “她老老实实的还不好吗?不然您还真要去伺候她啊?”   “奴婢看她还算识趣,皇上虽是那么说了,但她还没敢真的让您去帮她做什么。”   见郑容汐一脸愁眉不展,兰心又劝道:“娘娘,您别忧心了。”   “皇上近日去过程姑娘那里吗?”   “娘娘,您可真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丽妃和瑾妃派去的人都偷偷在那个程姑娘住所外边守着呢,不分昼夜地监视着。”   “这也好,省得娘娘您派奴婢过去看了。”   “说起来丽妃和瑾妃比娘娘您着急多了,看她们那么慌,是生怕程姑娘得宠,威胁到她们的地位。”   “您问皇上有没有去过程姑娘那里,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除了那日,娘娘与丽妃、瑾妃一同在她那里见过皇上外,这半个月来,皇上仅仅去了两次那边,而且都没有过夜,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   听着兰心的话,郑容汐若有所思。   难道萧邺是怕朝中大臣不满程莹的身份,所以还有别的打算?   若说萧邺带程莹进宫是另有目的,但看上去又不像,他对程莹似乎是百般关照体贴至极,后宫的这些人,谁有过这种待遇。   兰心观察着郑容汐的脸色,问道:“娘娘,您是不是怕她做什么啊?”   “要不奴婢也去那边看看,探探虚实?”   郑容汐却摇头:“不必了。”   萧邺跟别的女人如何,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别来找她麻烦就行了。   这日,郑容汐收到了郑韫亲手写的书信。   “娘娘,这是少爷派人送进宫来的,说是让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中,让您务必亲自看过。”   一听到这话,郑容汐有些急切地接过了兰心手中的信,立刻便拆开来了。   看郑容汐正仔细阅读着手中的信,兰心也跟着着急,因为她还有话要跟郑容汐说。   直到郑容汐看完了信,将信纸叠起来,又重新放回了信封中,兰心终于有了机会开口。   “娘娘,除了这封信,奴婢还有事要跟您说。”   郑容汐将信放到手边的桌上,点头:“说吧。”   郑韫遵守诺言,在信中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向郑容汐说了清楚。   但是郑韫还是有所保留,他如何认识程莹,他与程莹的关系,他并未说的特别详细,只是几句带过。   至于萧邺突然带程莹进宫一事,他更是省略了。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萧邺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郑容汐是何等的冰雪聪明,看完信后,她的第一感觉便是郑云明显是在避重就轻,有些重要的事情他并未在信上提起,并且是刻意的忽略了。   不过这些事毕竟是他们三人的私事,她也不好再过问。   只知道哥哥并不是沉湎酒色而是为了正事,那便足够了。   母亲也不必为哥哥担心了。   只是,郑容汐没想到程莹竟然还有这般凄苦的身世。   三年前的官银失窃案,她也有所耳闻当。   没想到失窃的地段正是在程莹父亲当县令时的管辖范围。   当年这件案子影响甚大,因所丢失官银数额巨大,并且是军队饷银,所以震惊朝野,皇上震怒,下令在十日之内必要查清此案,并将凶手捉拿归案。   没想到查到最后却是以当地县令自缢身亡,留下一封认罪书而告终。   在信中,程林认下了偷盗官银挪作私用一事,说是事发之后心中恐惧,怕东窗事发,彻夜难眠,最终选择自缢。   郑容汐还记得,当时失窃的官银数额为三十万两,但据程林信中所说的藏匿地点,官差仅只找到了十万两官银。   其实再回头看这件案子,其中有诸多疑点,蹊跷甚多,但不知当时为何草草结案。   至于未曾找到的二十万两官银,都被归到了程林挥霍无度,将官银花光的原因上。   程林自缢后,仅一日之后,程夫人也随之而去,尸首被发现在后院的井中。\\   皇上念及当时程莹年纪尚小,格外开恩,免她一死,程莹这才逃过一劫,但从此孤身一人,四处漂泊。   郑容汐没想到,当年这件十分轰动的大案中的关键人物竟就在自己身边。   就郑韫信中所说,萧邺是为了替程林翻案,这才将程莹接进宫中。   萧邺登基几年,但朝中各派结党营私各自为营,盘根错节,根基极深,甚至连萧邺都无力撼动。   郑容汐明白,萧邺此举也是为了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展示自己要肃清朝野的决心。   除此之外,他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郑容汐觉得,他是有的。   不然他又为何要把程莹接进宫。   他这样的举动也是为了故意给哥哥难堪吧。   明明哥哥与程莹认识在先,并且哥哥对程莹还有救命之恩,但就因为他是皇帝,他就能这般蛮横地将程莹带进宫中,用强权拆散了他们。   恐怕他这么做也是因为她爹的原因。   他把对他们父亲的仇视都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娘娘,您不知道,今日上朝的时候,出了不小的事情。”   兰心的声音将郑容汐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   兰心一般不会去打听朝上的事,今日跟她说起,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您还记得跟少爷大大出手的那个张原吧,就是户部尚书的儿子。”   郑容汐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那个张谦,就是户部尚书,今日上朝的时候,皇上突然拿出了一份诉状扔到了张谦面前。”   “什么诉状?”   “听说是什么三年前的案子,当时那个县令好像是畏罪自杀,但其实不是,其中另有有冤情。”   “因为这件案子当年闹得很轰动,最后是张谦签字,对审理结果无异议才最终结案,如今被人告到皇上面前,所以皇上第一个便拿他问罪。”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质问他为何草草结案,此案疑点甚多,他当时是如何办事的。”   “奴婢听说皇上把张谦问的是无话可说,张谦都快吓死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还提到了那个张原,说他强抢民女,将其囚于府中,在天子脚下竟敢做出这等目无法纪之事,全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京城百姓苦他已久。”   兰心越说越激动:“真是可惜了,奴婢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这个张原仗着自己爹是户部尚书,野蛮霸道,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终于能有人治治他了。”   郑容汐想,这一切怕是早在他们的计划中。   程莹的出现恰好给了萧邺重查此案的理由。   在知道程莹的身世之后,郑容汐对她没了怨气,更多的只是怜惜。   像她这样无依无靠四处漂泊的女子,面对萧邺的强权,又如何能说个不字?   又过了几日,这天,郑容汐宫中有人送来冰镇酸梅汤,正是解暑好物。   郑容汐看着面前的酸梅汤,忽然对兰心道:“给程姑娘送些去。”   兰心却是大惊,十分诧异,问:“娘娘,要给她送去?”   郑容汐点头:“你赶快装好了,我与你一同去。”   兰心更是震惊,如果娘娘要关心这个程莹也就算了,毕竟是皇上吩咐过的,偶尔还需做做样子,但亲自去就显得太不一般了。   “娘娘,您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她明明……”   郑容汐打断兰心的话,催促道:“快点,正是冰镇的,喝着清凉解暑。”   冰镇的酸梅汤被装入琉璃瓶中,由兰心端着,跟在郑容汐身后,往程莹那边送去。   可离门口还有几丈距离时,郑容汐的脚步就停下了。   兰心跟在郑容汐身后,郑容汐突然停下,她险些撞了上去,稳住身形之后才问道:“娘娘,怎么了?”   郑容汐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侍卫。   若是平常,怎么会有侍卫把守,这就说明萧邺在里面。   她不想与萧邺见面,更不想三人同时在场这么尴尬的场面。   “回去吧。”   “啊!?”   郑容汐立刻转身往回走,兰心虽一头雾水,也只能紧赶慢赶地跟上去。   屋内。   听完萧邺的话,程莹脸色大变。   “皇上这是何意?”   “朕尊重莹莹你的想法,你愿意继续在宫中住下去,朕当然不会反对,但如果你要走,朕也会派人安全的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并且你后半辈子的生活都不用愁。”   程莹忽然有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但对面的人是皇帝,她也不敢做什么,但还是有些脾气,忍不住问道:“皇上是觉得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所以没什么价值了吗?”   她问得直接,撕破了那层萧邺刻意维持的虚假体面。   “莹莹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朕只不过是想让你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莹莹真的想留在后宫作朕的妃子吗?”   程莹忽然笑了,道:“若民女真的说愿意,陛下难道就真的会纳我为妃了吗?”   从这一刻起,她才开始有一点了解萧邺。   见萧邺脸色转黑,程颖又自嘲地笑了笑。   她就知道。   从她落难开始,遇到的男人,无一不是要利用她拿她当做工具的,要不就只是看上了她的脸,从没有人真心对过她。   哦,不对,可能郑韫有点真心在的。   可是程莹不明白,萧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走之前,我能最后问个问题吗?皇上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听真话吗?朕就是看不得郑韫舒心,他喜欢你,朕就要把你抢过来,即便朕不要你,也不能让他得到你。”   程莹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可虽然萧邺话是这么说,但她却觉得真相并不是如此。   程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将这么多日来萧邺的行为举止和说过的话一联系,她忽然想明白了。   “皇上对他可真好。”   萧邺故意破坏她与郑韫的关系,其中的原因除了是他说的那一条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他觉得她配不上郑韫,她跟郑韫不合适。   她被萧邺带进宫的,郑韫也知道。   即便日后她出了宫,名义上也曾经是萧邺的女人,郑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她在一起了。   这是彻底绝了郑韫要跟她在一起的念想。   萧邺也了解郑韫,所以才会这么做。   听到程莹的话,萧邺忽然一笑,略带赞许地看着程莹:“朕就说了莹莹确实聪明。”   “莹莹自己决定吧。”   萧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昭阳宫内。   解决完程莹的事,萧邺坐在案前,正查阅着郑韫不久前才送来的密信。   “皇上,司天监监正求见。”   萧邺放下手中的信,有些意外,挑眉道:“哦,他又有什么事?”   司天监的人求见,倒是少见。   “让他进来。”   “是。”   监正跟着着引路的太监进来后,行礼,十分恭敬:“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什么事?”   “臣等近日通过观天象,推算历法,得出良辰吉日,正是皇上与娘娘合房的佳期。”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朝中也无人不知萧邺对如今的皇后是一点不喜甚至十分厌恶,他前来禀报合房日期,无异于是火上浇油,生怕一个皇帝一个不顺,就将他砍了。   萧邺当然也知道,他此番前来定是有人授意。   见萧邺没有反应,他又硬着头皮补充道:“皇后娘娘年纪已到,朝中大臣皆是翘首以盼,愿皇上与皇后娘娘早日合房,诞下皇嗣。”   萧邺虽说心中不悦,但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他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如何也得做做样子。   想到郑容汐,他嘴角忽然攀上一抹笑。   他若是真的去了,不知道郑容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似乎是挺有意思的。   “朕知道了。”说完,萧邺朝着站在一旁伺候的常进保吩咐道,“命人去准备。”   作者有话说:   23号入v,入v当天三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皇宫里藏不住秘密, 合房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不仅是丽妃与瑾妃等妃嫔,郑容汐也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   郑容汐知道这一次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躲过去的。   萧邺肯定是不愿与她同房, 但大势所趋, 朝中官员施压,他就算不愿意,也必须得做做样子。   离合房之日还有三天, 郑容汐坐立难安, 食不下咽, 整日来眉头都不曾舒展开过。   小芸端着茶水进来,见郑容汐的脸色简直可以用愁芸惨淡来形容,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您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小芸是前些日子才来郑容汐宫里的,她就是之前兰心提起过的同乡。   她进宫不久, 本是在浣衣局做事,后来因兰心的请求, 郑容汐便将小芸调到了自己身边,让她们两个互相也有个照应。   小芸处事比兰心稳重些, 人也更加沉着冷静,长相算清秀,是个小美人的模样。   但小芸毕竟还是新来的, 郑容汐自然不能把自己心里的忧虑讲给她听。   听着小芸这么问,郑容汐只是摇了摇头:“天气闷热,心里燥得慌, 不太舒服。”   小芸将手里的茶水放下,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跟着点头:“奴婢也觉得这两日闷的慌, 照理说夏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这么热,也不知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这两日,奴婢看池子里的鱼都往出跳呢。”   郑容汐心思全放在了几日后的合房之上,没注意小芸说的话,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娘娘,奴婢听说过几日娘娘与皇上就要合房,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郑容汐本就烦心此事,听到小芸这么说,更加不快。   可她也知道小芸不了解情况,只是说些讨好她的话,她又如何能迁怒小芸?   “兰心呢,她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不知道,奴婢也没见到她。”   郑容汐本是想跟兰心说说话,也好有人帮忙出出主意,这会儿听小芸说兰心不在,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十分疲惫的朝小芸吩咐道:“你出去吧,我要睡会儿。”   “是,奴婢伺候您上床。”   小芸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郑容汐身旁,扶着她到了床边坐下,然后跟着蹲了下来,为郑容汐脱鞋。   郑容汐躺在床上,小芸十分细心地替她将被子掖好,又将纱幔放了下来,做好这一切后,这才说道:“娘娘好生歇息,奴婢就在外间伺候着,有什么吩咐,您叫奴婢就行。”   “嗯……退下吧。”   郑容汐想着睡着之后,便能暂时地忘却这些烦心事,但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时辰,她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并且是越来越清醒。   一闭上眼,萧邺的脸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跟画册似的,不停翻动着,变换着各种表情。   郑容汐甚至都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她明明是清醒的,可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各种奇幻的景象,让她有些迷茫。   她想起来,想叫人,想结束这一切在她眼前不停翻滚着的画面,可是不知为何,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能从床上坐起来。   她明明是张了口的,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种无力窒息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娘娘!”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但又十分飘渺,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像有人在推她。   叫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大声。   “娘娘,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兰心是听到郑容汐尖叫声才闻声而来的。   方才进来时,听小芸说娘娘是在休息,她便也没在意,打算去做自己的事,可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到屋内传来的尖叫声。   她顿觉不妙,连忙冲了进来。   一进屋内撩开幔帐,看到的就是郑容汐双眼紧闭,满头是汗,表情痛苦的样子。   兰心看出来郑容汐似乎是被梦魇所困。   想到家中老人说过的话,这种情况一定要及时把梦中的人叫醒,她这才开始不停叫着郑容汐。   不知郑容汐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一脸惊恐并大喊着不要不要,兰心看着着急,只得不停地叫着她,但郑容汐似乎没听到她的叫喊,一直未从梦中醒过来。   无可奈何,兰心只得上手。   似乎是推着郑容汐手臂的动作起了作用,郑容汐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兰心也被郑容汐猝不及防地睁眼吓了一跳,稳定心神后,立刻拿着手中的手绢帮郑容汐擦额头上的汗:“娘娘,您做噩梦了吗?”   郑容汐刚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心绪不宁,脸色煞白的,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   出了一身的汗,额角的发丝全被汗浸湿,有些凌乱地粘在脸侧,兰心帮她理着头发,一边关切地询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奴婢去给您倒点水来。”   郑容汐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去吧。”   兰心端着水,走到郑容汐跟前,一手扶起郑容汐坐起来,一手端着水,小心翼翼地喂到郑容汐嘴边。   “娘娘,慢点喝。”   喝过水后,郑容汐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些。   兰心将杯子放到一旁,拿过扇子,为郑容汐扇着风,一边问道:“娘娘,您到底做什么噩梦了?”   “刚才奴婢怎么叫您,您都不醒,可给奴婢吓死了。”   “奴婢正说要去请太医呢。”   郑容汐脸色极差,听到兰心这么问,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梦境。   “三日后,是司天监推算出来的合房日子……”   “娘娘,您就是忧心此事吗?”   她知道娘娘不愿,但此事不由娘娘做主,也不能反抗。   见郑容汐不说话,兰心继续劝道:“娘娘既如此,不如就……”   她想说不如就此接受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已是既定事实,娘娘无力改变,连皇上都得照做。   郑容汐这一次真正地感到了无力与绝望。   合房一事已提上日程,正在推进,连身为皇帝的萧邺都得做自己不愿的事,她又凭什么呢?   她最担心的是若她真的怀上皇嗣,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本就不受宠,生下的孩子必然更加不会得到器重。   父母无爱,为什么要让孩子生下来承受这一切。   这对孩子也不公平。   而且如果真有了孩子,她便是真正地永远被绑在宫中,再也没机会离开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想办法。   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   如今这事已在推进中,三日后,无论如何,萧邺也必定会来颐华宫。   但此事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萧邺与她在宫中做些什么,是没人能看到的。   若她与萧邺心中所想一致,那便成了。   三日后。   宫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郑容汐与萧邺。   最着急的当然是丽妃与瑾妃。   若此次事成,郑容汐怀上龙种,那她们便真的没什么戏可唱了。   丽妃在瑾妃宫中,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一样,不曾安静片刻。   “怎么办?皇上今晚真的要去了。”   “我们可不能让她得逞。”   丽妃急得几乎是语无伦次,可反观瑾妃,虽说两人是在商议对策,瑾妃看上去却要淡定多了。   “你怎么不着急呀?”   瑾妃白了丽妃一眼:“像你一样?光着急有什么用,也想不出办法来。”   “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办呀?”   “你又光在这坐着不说话,我可不是着急嘛!”   瑾妃端起手边的杯子,轻轻地吹了吹,浅浅抿了一口:“我已有安排。”   “你等着看好了。”   丽妃一听这话,大喜过望,走到瑾妃跟前,忙问道:“真的吗?你有办法?”   “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连皇上都得照做,他去颐华宫一事是板上钉钉,皇后肯定更不敢反抗。   若是皇上不去还好,这番去了,一男一女独处,不发生点什么,怎么可能?   如果皇后有意勾引,那这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们都知道皇上不喜皇后,但皇后是什么态度倒是看不太明白,虽然皇后如今看着像是不在乎,也从不主动争取,但这次是送上门的机会,她如果真的有意,肯定就成了。   瑾妃却道:“皇上直接睡了,岂不是什么事都发生不了?”   “什么意思?”   “这事的决定权在皇上身上。”   “皇上即便去了颐华宫,若想不发生什么也是可以的,但是皇上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皇后有意勾引,恐怕皇上抵不住诱惑……”   “但如果皇上去了便直接睡下了,那皇后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丽妃听着,终于是明白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可怎么做呢?”   “放心好了,我早已安排妥当。”   颐华宫中。   已是酉末,郑容汐坐在窗边。   天上正是乌云密布,一片浓黑,像是浓墨一般厚重的乌云完全遮住了月亮,除了微弱的宫灯灯光,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仅仅能看到院子中的那一小块地方。   突然,郑容汐搁在窗框上的手臂被一道强光照亮,霎时间,连屋内都是亮如白昼。   原本浓黑如墨不见丁点光亮的天空,此刻被像是被劈开来,从中透出那一道刺眼的光。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一道炸雷打下来,像是要将天地都劈开的动静,郑容汐的心都跟着急促地跳动起来。   大雨倾盆,突然落下。   豆大的雨点簌簌地往下落着,打到窗框上,溅起不小的水花,落到郑容汐的颈肩、脸上,甚至都打湿了衣服。   小芸急忙跑过来,先是关上了窗户,又拿起手帕来帮郑容汐擦拭脸上、身上的水珠,小芸一边擦着一边说道:“娘娘,怎么还坐在这里?下这么大的雨,着凉了可不好。”   小芸望着另一扇还未关上的窗户,雨点纷纷打进来,地毯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都这会儿了,皇上还没来,是不是今日天气不好……”   小芸的话没说完,看了眼郑容汐的脸色,她不清楚郑容汐真实的想法,自然以为这话是不该说的,便立马住了口。   听小芸这么说着,郑容汐心想,若是如此倒是好了。   可她就怕萧邺不按常理行事。   原本为了等萧邺,郑容汐被按着精心打扮了一番。   发髻梳得精细,头上插满了各式珠钗,耳坠上挂的是紫玉耳铛,手腕也被套上了手镯,金的玉的,各式都有。   等到这会儿,郑容汐也有些受不住了。   只觉得头有千斤重,浑身都不自在。   “帮我把这些拆了。”   “娘娘,皇上还没来呢……”   “看今日这天气,皇上多半是不会来了。”   “把这些给我拆了,我要歇息了。”   郑容汐感到意外,小芸竟没再劝她。   小芸走到郑容汐跟前,十分利落地帮她将发髻解开,头上插的各式珠花簪子一一取下,放进了首饰盒中。   郑容汐今日穿一身黛青色掐花芸锦长袍,原本就十分厚重,如今猜萧邺或是不来了,便想立刻将这身穿着极不舒适的外袍给脱下来。   小芸替她更衣时,她忽然想到兰心,又问了一句:“兰心呢?”   “她说今日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让奴婢来伺候着。”   郑容汐觉得奇怪,兰心不是这般懒惰之人,更不是这么没规矩的,更何况是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候,她怎么会先去睡下了。   或许是看出郑容汐的疑惑,小芸继续解释道:“她今日忙前忙后地就没停下来过,肯定是累得不行了,奴婢见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听小芸这么说,郑容汐倒也没再继续追问,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需要她们的了。   郑容汐脱下原本的衣服,换上了一身睡袍后,对小芸道:“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谢娘娘。”   屋内只剩郑容汐一人,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外面雷声大作,瓢泼大雨打得院外的树叶也发出扑簌簌的响声,风雨同来,吵得她心里烦躁。   加上外面的炸雷时不时的响起,她从小时候就害怕这种雷声,如今一人在这屋内,也是免不了地心惊肉跳。   砰的一声,一阵冷风从郑容汐背后灌进来,她猛地起身,朝门口看去,原来门竟然被风吹开了。   郑容汐看着院外漆黑一片,只有树叶被风吹得作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偏偏兰心又睡在侧边耳房中。   如今屋内只有她一人,想要叫醒她们,恐怕得穿过院子,想了想,她决定还是自己去关上门。   郑容汐坐在床边,弯腰去找自己的鞋子,穿上鞋后又觉得浑身发冷,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朝着门口走过去。   雨下得极大,厚重的雨帘挡在郑容汐眼前,几乎模糊了视线,她正要关上门时,却突然被人一把抵住了。   雨打在眼前,连眼睫都挂满了水珠,郑容汐看着距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人站在门外,竟有些不敢认。   “皇,皇上?”   郑容汐下意识地松开了握住门框的手,萧邺便走了进来。   郑容汐这时才看清,他不是一人来的,常进保跟在他身边,正要往进走,却只见萧邺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在外边等着。”   平日倒挺聪明的,这会儿又没点眼力见了。   常进保有些幽怨地应了一声:“是。”   转头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常进宝心里叫苦。   皇上一直忙到很晚,经他提醒才想起今日合房一事,本以为下这么大的雨,皇上正好有借口推掉,没想到皇上竟然还冒着大雨赶过来了。   他却还要在这大雨天里守上一整晚。   萧邺闲庭信步走在郑容汐的寝宫中。   郑容汐跟在她身后,离得很远,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外衣。   他为什么就会来?这种天气,她以为他绝对不会来的。   这不正好是可以延期的借口吗?   他此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不可能是真正要跟她同房,或许又只是想来戏弄她一番?   郑容汐心中疑问很多,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萧邺已经停了下来。   她只顾着埋头苦想,一时不慎,竟撞上了萧邺的后背,这才清醒过来。   “皇,皇上,臣妾无意冲撞……”   只见萧邺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这才缓缓开口,道:“皇后就穿这身迎朕?”   “臣,臣妾……”   郑容汐无可辩驳。   她要如何说自己是根本不想他来,勉强准备了,见他迟迟不来,正合心意,可以早日歇下。   萧邺正耐心地等着郑容汐会说出什么强辩之词来,没想到她倒是破罐破摔,干脆不辩解了。   此刻郑容汐正低着头,紧抱着自己的双臂,似乎是十分惊恐。   仔细看,连身子都在微微发着抖。   萧邺觉得有些好笑,生出了些要戏弄她的想法。   他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给那群大臣一个交代,并不想真正跟郑容汐发生些什么,但见郑容汐这般害怕,他却觉得不爽了。   “皇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郑容汐没说话。   萧邺一步一步朝着郑容汐逼近,郑容汐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壁,再无退路。   “知,知道。”   “那你说说,该怎么做呢?”   萧邺一手撑在墙上,几乎是将郑容汐笼在自己怀中,正低头凝视着郑容汐,等着她的回答。   从萧邺的角度看过去,郑容汐双目微垂,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着,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双手指尖发白,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很紧张。   眼见她是说不出什么来,萧邺正要松开手,却听见郑容汐十分微弱但又十分坚定的声音。   “皇上真的愿意吗?”   “跟我发生些什么,皇上愿意吗?”   郑容汐说着,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萧邺。   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倒是让萧邺愣了片刻。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见萧邺不答,郑容汐继续道:“我想的没错的话,皇上跟我是同样的想法。”   “哦?你说朕是怎么想的呢?说来听听。”   “说得对了,朕有赏。”   “皇上不是很讨厌我吗?也并不想让我怀上皇嗣,所以……”   郑容汐的话没说完就被萧邺打断了。   “朕还以为皇后有什么至理名言呢,原来是说这个。”   “可惜,你说错了。”   郑容汐大惊,怎么可能?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   “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只有皇上自己清楚,如果即便我说对了,只要皇上不承认,那我也没办法去确认错对。”   “那我就根本不可能有对的时候。”   郑容汐只是将心中所想直言出来,没想到听了这话,萧邺却突然笑了起来。   看着萧邺的笑,郑容汐一点没轻松起来,反倒觉得心里发毛。   难道她哪里说得不对吗?为何会惹得萧邺笑起来?   “原来皇后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的,平日倒是没看出来。”   萧邺兴味盎然地盯着郑容汐,等着她的回答。   郑容汐自知失言,只因一时情急,便在萧邺面前没了规矩。   “臣妾妄言,还望皇上赎罪。”   郑容汐虽是在赔罪,但脑子里已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不知皇上方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萧邺挑眉,倒是没发现郑容汐还有这么一面。   他还没看出郑容汐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反正长夜漫漫,没什么意思,陪她玩玩也无妨。   “不知皇后所指何事?”   “皇上方才说我猜对了的话,便有赏,不知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这是自然。”   “不过方才皇后可是输了!”   萧邺在提醒郑容汐,她是输的一方,没资格谈条件。   “方才那一轮不作数,不如臣妾与皇上来下棋如何?”   郑容汐并不想要什么赏赐,不过是想借着下棋来消磨今夜的时间。   她不知萧邺是何打算,更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只在这里待一会儿便走,还是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她都猜不透。   若按最坏的打算来,他真的要留在她宫里,那借着下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也好过发生别的事。   郑容汐是这么打算,可这一切还要看萧邺的意思。   “不知皇上是否愿意与我对弈?”   “皇后好像很有信心?”   郑容汐摇头:“臣妾棋艺不精,只是短暂学过,还望皇上不要见笑才是。”   郑容汐望着萧邺,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好。”   “可……皇后若是输了,朕可是有惩罚的。”   郑容汐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她虽然对自己的棋艺有些信心,但也不知萧邺是何种段位。   若真的输了,萧邺所说的惩罚又是什么,她都一概不知,这样的赌注似乎是有些大了。   应该是看出郑容汐的犹豫,萧邺故意道:“若是皇后赢了,朕便给你一个承诺,你要什么都可以,以后随时可以找朕兑现。”   萧邺的这句话对郑容汐的诱惑力十足,她想了想,立刻便点头答应了。   “臣妾这命人去准备。”   端着棋盘进来的宫女脸有些生,郑容汐看着本是有些奇怪,但又一想,或许兰心与小芸都睡下了,所以也没再深究。   一切准备好后,郑容汐看着桌案上的香炉,心中疑惑。   缕缕清烟从香炉中飘出来,闻着香味,并不是她平日常用的那种香。   “皇后在想什么?”   萧邺的声音打断了郑容汐的思绪,她的注意力由香炉转到了面前的棋盘上,她对萧邺道:“请皇上先开始。”   萧邺看了一眼郑容汐手里的棋子,提醒道:“黑先白后,皇后执黑子。”   郑容汐看向自己手里的棋子,一时分心,都忘了自己是黑子了。   “臣妾许久未下棋,连规矩都忘了。”   “开始吧。”   郑容汐本来打算的是她与萧邺对弈,分散注意力,也好消磨时光,随意即可,不必太过认真,输给萧邺,才更好些。   毕竟男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萧邺是皇帝。   但对弈前萧邺的话,让郑容汐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不管是为了萧邺的那个许诺,还是为了避免萧邺所谓的惩罚,她都不能输。   但是萧邺贵为皇帝,又怎么能真的让萧邺输给她?   想来想去,也只有和棋才是最优的选择。   可是她低估了萧邺的棋艺,萧邺是个难缠的对手。   两局下来,她都只是勉力才能与萧邺达成平局。   萧邺当然注意到了郑容汐的紧张。   下棋时,郑容汐全神贯注,全身心都放在了如何落子上,精神高度集中,有几次甚至险些打翻了手边的棋奁。   “皇后很紧张吗?”   “这么认真,看来皇后是真的想赢啊。”   郑容汐十分专注地盯着棋局,连萧邺的话都不曾听进去,自然也没有回话。   萧邺觉得有些好笑,落下最后一子。   郑容汐仔细看数了数棋盘上黑子与白子的位置数量,松了口气,抬起头,对萧邺道:“皇上,又是平局。”   萧邺如何看不出郑容汐心里的算盘,他倒也没戳破,只是任由她去了。   郑容汐没有注意到,在她认真琢磨棋局的时候,萧邺的眼神曾数次落到一旁的香炉上,盯着那香炉,似乎是若有所思。   三局过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屋内仅剩萧邺与郑容汐两人。   这一局完时,萧邺拦住了立刻要进行下一局的郑容汐,对她道:“朕渴了。”   听到萧邺的话,郑容汐立刻起身。   屋内已经没有奴才伺候了,只能她去给萧邺斟茶。   以她之见,两个人是不要停下来才好,但萧邺开口,她只得照做。   或许是坐得太久,郑容汐的腿微微发麻,方一站起来,竟觉腿上一软,身子就向前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郑容汐睁眼时,竟发现自己已被萧邺牢牢搂住,整个人都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大惊失色,差点惊呼出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想从萧邺身上下来,轻轻地推了推萧邺,萧邺却一动不动,手臂依旧紧紧箍在她腰间。   郑容汐实在是忍不住,只得出言小声提醒道:“皇,皇上……”   萧邺却是像没听见一样,抬起手,拂过郑容汐耳边的碎发,动作亲昵,十分亲热。   但这一举动,却是让郑容汐几乎吓破了胆。   她感觉到萧邺盯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黑得似深不见底,但又似乎能看见浓浓火光,连手上的动作都带着明显的情/欲色彩。   不对劲。   郑容汐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萧邺一手擒住她的两只手腕,她被迫坐在萧邺身上,动弹不得。   手腕上感受到萧邺手掌传来的热意,烫得惊人。   “皇,皇上,您怎么了?”   郑容汐的颈上有一颗小痣,平日萧邺从不曾注意到,今日这会儿她坐在自己腿上,全身的弦都紧绷着,莹白如玉的修长颈上,那颗小痣格外显眼,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想看看这颗痣的主人会做何反应。   “皇后这是明知故问?”   “你说朕怎么了?”   “这熏香难道不是皇后特意吩咐人放在此的,为的不就是这个?”   说话间萧邺的唇已经碰到了郑容汐颈上的那颗痣。   郑容汐一个激灵,浑身都绷了起来。   不对。   她已经没时间思考香炉的事了。   她要反抗,她不能就这么屈服了。   想到这里,郑容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挣开了萧邺的钳制,慌张之下也不知该逃向何处,竟朝着床边去了。   地毯上还有湿意,她脚下一滑,就摔倒在了床边。   原本固定住头发的珠钗也跟着被震落下来,一头乌发全部散落开来,浓密乌黑,如瀑一般。   郑容汐愣在原地,看着朝她步步逼近的萧邺,一时竟忘了动作。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想到萧邺方才提及的香炉。   对,香炉有问题。   她就说那熏香闻着味道有些奇怪,根本不是她平日常用的熏香。   可是,是谁?究竟是谁?   谁会这么做。   萧邺几步走到郑容汐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几乎是将她摔到了床上,跟着身躯便覆了上去。   郑容汐惊慌失措,甚至开始口不择言:“皇上,您冷静一点!您不会想要我的。”   “皇上,若真的做了什么,您一定会后悔的!”   萧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手已经落到了她胸前仅剩的遮挡物上。   郑容汐拼命挣扎,手死命抵住萧邺的胸膛,想着靠此阻止他的靠近。   可是她的那一丁点力气如何敌得过萧邺?   “皇上,您放过我吧!”   “我不想……我可以,可以给你找别的女人来。”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郑容汐眼中落下。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郑容汐深知自己此次是逃不过了。   即便是哭,她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是无声地抽噎着。   萧邺突然停下了动作,看着郑容汐眼下的泪痕,还有像是无论如何也流不尽的眼泪,有些烦躁。   “哭什么?”   萧邺低下头,吻落到了郑容汐的眼睛上。   郑容汐却侧过头,想躲开萧邺的吻。   这样的举动激怒了萧邺,他掐住郑容汐的下巴,强硬的让她转过头来,望着自己。   “看清楚了。”   泪眼朦胧间,郑容汐看着萧邺的脸,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原本放在窗边的海棠花在风雨中摇摇摆摆,豆大的雨点打在花瓣上,原本正是盛开之势的海棠也耷拉下了头。   饶是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震,死死抓抓住了自己身下的锦被。   可萧邺却看不惯她这般隐忍,恶趣味地折磨她,想要看她失控。   郑容汐柳眉紧蹙,长睫在不停地抖动,控制不住的战栗,紧抓着床褥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指尖都泛了白……   一滴汗珠从额角滑落,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最后是泛着莹润光泽的细长脖颈……   她还是闭上了眼。   不想承认自己臣服于萧邺,但却又无力反驳这个事实。   眼角有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飘在空中,又像是沉入水中,有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睁开眼!”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郑容汐有些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萧邺一人。   她想挣脱,可似乎无论如何都难以逃离,萧邺的双眼成了她唯一能捕捉到的光亮,无论如何都如影随形。   ......   一切结束时,郑容汐觉得自己似乎从梦境重回到了现实中。   即便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郑容汐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跪到了床边,强忍哭腔,说出了那句话。   萧邺一把将郑容汐拉到自己跟前,擒着她的下巴,沉声道:“你费尽心思引诱朕为的不就是这个?”   “今日如愿了,怎么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你以为朕会让你生下朕的孩子?”   郑容汐脸上泪痕未干,忍着身上的痛楚,点头:“皇上说得是,我不配。”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萧邺没想到郑容汐倒是先把他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他怒不可遏, 一时间竟被她气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郑容汐依旧低着头,跪在地上。   此时,晨光熹微, 天已经微微亮了, 光线从窗间门缝中挤进来,屋内也逐渐明亮起来。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不知是何时小下来的, 但此刻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萧邺听见门外嘀嗒嘀嗒的雨声, 加上跪在自己面前一直默默流着眼泪的郑容汐, 心里莫名地生起一股火气来。   明明是如她所愿,她反而是哭个不停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哭了一晚上,还是停不下来。   “常进保!”   在屋外守了一夜的常进保立刻应了一声。   “奴才在。”   “滚进来!”   常进保狐疑,这么一大早的, 天还没亮,皇上就醒了?   醒了也就算了, 听声音,火气好像不小, 难道跟皇后娘娘又吵架了?   常进保转身,缓缓地推开了门。   与外间下过雨之后感受到的阵阵凉意不同,屋内的温度属实有些高。   他一直低着头, 慢慢挪着步子朝萧邺跟前去,无意瞥见了散落一地的各式衣物,立刻便收回了眼神。   常进保走到还依旧跪着的郑容汐身旁, 偷偷瞄了一眼, 大概猜到了萧邺一大早怒火冲天的原因。   皇上此番动怒肯定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可看屋内的情况, 两人明明已经……都说男女互补, 阴阳调和,看起来昨夜明明是十分好的,为何今早一起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两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皇上……”   常进保弱弱地喊了一声,生怕萧邺将气撒到他的身上。   “摆驾回宫!”   “是。”看来皇上的气还大得很,暂时是消不了的。   可是皇上如今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衣袍,如此出去,实在是不太妥当。   萧邺当然也知道自己衣衫不整,他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郑容汐,没好气地对常进保喝道:“还不滚过来替朕更衣!”   常进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果然,他就是被迁怒的那一个。   “是。”   萧邺离开的时候怒气未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郑容汐便扬长而去,再未跟郑容汐说过一句话。   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消失,听着宫里奴才的那一句恭送皇上,郑容汐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也没了支撑。   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了地上。   兰心进来的时候,见到郑容汐倒在地上,立刻冲了上去。   “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吧?”   郑容汐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十分虚弱地对兰心吩咐道:“拿纸笔来。”   兰心奇怪:“娘娘您赶快去床上歇息吧!”   这时候还要什么纸笔。   郑容汐却坚持:“快去。”   兰心无奈,只得扶着郑容汐在旁边榻上躺下,然后道:“娘娘,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拿!”   郑容汐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脑中却不受控制浮现着昨夜的那些画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在萧邺眼中,恐怕此番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承宠一事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可是她不仅不喜,更是出言激怒了萧邺,她这样的反应,恐怕连萧邺都没有想到,所以她才会那般怒火中烧。   但是事已发生,她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怒萧邺,只想着绝对不能怀上孩子。   萧邺余怒未消,离开时也并未对她所说的事有所答复,她拿不准萧邺的想法,那就只能靠自己。   兰心拿来纸笔交给郑容汐:“娘娘,给。”   郑容汐接过来,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快速写下了一张药方。   “拿去太医院抓药。”   听郑容汐这么说,兰心以为郑容汐昨夜是受了什么伤,忙问道:“娘娘你哪里受伤了吗?要抓什么药?”   郑容汐来不及跟兰心解释,只是催促道:“赶紧去,别耽搁了。”   “抓好药后,立刻熬好送来给我。”   兰心拿着郑容汐给她的药方,小声念着上面的药材:“红花,川穹……”   “记住,你自己去熬,别让药离开你的视线。”   见郑容汐这么郑重,兰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快去。”   “哦,好的。”兰心点头,将药方折好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奴婢这就去。”   直到这时候,郑容汐才有心思闲下来,好好想想昨夜发生的事。   她记得昨夜萧邺说到了香炉。   想到这里,她赶紧起了身。   昨夜的棋盘还放在桌上,郑容汐将香炉盖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香已经烧干净了,只剩一层灰。   郑容汐将手伸进香炉中,手指粘了点剩下的香灰,用指腹摩了摩,质地很细,但看起来跟一般的香也没什么区别。   她对香料没什么研究,从剩下的灰烬中更是看不出这香有什么问题。   但从听萧邺昨夜的话来看,他肯定知道这香有蹊跷。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提醒她?   即便他认为是她刻意勾引他,想促成合房,他也大可将香灭掉,阻止这种可能。   难道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抵挡药性,肯定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最终失去控制与她同床,所以早上才如此怒不可遏?   如此想来,倒还算合理。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该关注的重点了。   此次意外让郑容汐意识到,她身边一定有内鬼。   昨夜摆棋的那个宫女她是觉得看着面生,如今想来,恐怕这香也是出自她手。   但那个宫女并不是她宫中的人,并且长相普通,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如今要想再将那个宫女找出来,如同大海捞针。   可是一个不是她宫里的人为何昨夜会出现在她宫里,这太奇怪了,又是谁放她进来伺候的?   郑容汐想,在她宫中一定还有与那个宫女接应的人。   萧邺一大早从郑容汐宫中离开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后宫。   得知这个消息,丽妃立刻便去了瑾妃宫中,上门质问。   “你不是说你早有安排吗?这就是你的安排,如今他们已经同房,你说说该怎么办?”   这完全不在瑾妃的计划内,事发之后,她也十分震惊。   一早她就去问过了,但对方承诺肯定不会让皇后有机会怀上孩子的,她这才消了点气。   “你是怎么做事的?本宫怎么吩咐你的?你这个废物!”   “娘娘息怒,奴婢一时不慎,将香放,放错了。”   “怎么可能放错?你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娘娘息怒,这,这些香都大同小异,奴婢真的是弄混了。”   “而且奴婢放的虽然不是安神助眠的香,但也只是普通的香木,也不知皇上为何就……”   “那香并无什么催情之效,奴婢也不知事情为何会成这样。”   “事已至此,你说本宫该怎么惩治你?”   “娘娘饶命,奴婢还有补救的法子。”   瑾妃忍住怒意,问道:“什么法子?”   “皇后娘娘不会有机会怀上孩子的。”   瑾妃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信了她的话,不过此人还有些用处,她也没有就此将她除掉。   她打算着,就当放个人盯着郑容汐也是好的。   “我一直派人盯着那边的,一有动静就会回来报信,放心。”   丽妃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瑾妃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耐心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个宫女来报信。   “娘娘!”   瑾妃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婢听太医院那边的人说,今日皇后娘娘身边那个贴身婢女兰心去抓药了。”   “哦,抓什么药?”   “她一走奴婢就偷偷去问过了,让太医院的小太监帮忙照着那个药方抓了一份,带回来了。”   瑾妃接过宫女手里的药包,打开来,抓起其中一味药材闻了闻。   丽妃心急,一把抢过药包,不过她不懂药,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什么药呀?”   瑾妃将手里的药材随手一扔,看起来轻松了不少,答道:“是避子汤的药方。”   “什么?”   丽妃大为诧异。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看来皇上还是真的很忌惮郑容汐的身份。   即便是宠幸了她,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下孩子。   瑾妃却没有丽妃这么乐观,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兰心端着熬好的药送到郑容汐面前时,已经快中午了。   一小只白瓷碗中呈着浓黑的药汤,上面还附着些许药渣,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熬好的。   虽然还未喝一口,但郑容汐已经闻到了苦到几乎发臭的味道。   兰心已知道了这是什么药汤,见郑容汐接过碗正要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娘娘,要不您再考虑一下,真的要喝吗?”   郑容汐的动作不见停顿,紧皱着眉头,抿了抿唇,一口便将药喝了个干净。   是真的苦,苦到连舌根都还残留着苦涩。   兰心将空碗放到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放到郑容汐跟前:“娘娘,吃一个吧,会好一点。”   见郑容汐这样,兰心十分心疼,想起今日在太医院的事,还是跟郑容汐提了一句:“娘娘,奴婢今日去太医院照您写的药方抓药,发现瑾妃娘娘宫里的人一直在那偷听,想必这事其他宫里的娘娘也都知道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她知道,昨夜萧邺在她宫中过夜一事今日必会传遍整个后宫,其他妃嫔肯定都坐不住了,她不想引火上身,招人妒忌,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不管萧邺派人送的药有没有送来,她先一步派兰心去太医院抓药,也侧面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其余人,她们也会安心不少。   这样她也不会因萧邺而让自己陷入漩涡中心。   “昨夜你睡得很早?”   不过,想到昨夜的事,郑容汐不得不警惕起来。   虽然小芸目前看上去没什么可疑之处,但她不能放过一点可能性。   兰心不疑有他,点头:“是啊,也不知怎么的,奴婢昨夜困得很,明明也没干什么,本来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今天早上……”   说到这里,兰心有些心虚地看了郑容汐一眼:“娘娘,您别罚奴婢,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定不会有下回了。”   郑容汐从兰心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劲。   按兰心平日的习性,根本不会有昨夜那样的事发生,连她自己都说奇怪,这其中定有蹊跷。 第二十五章   “那小芸呢?”   “啊?”兰心有些疑惑, 不懂郑容汐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娘娘,您问小芸什么呢?”   “你知道她昨晚去干什么了吗?”   “她也是很早就回房睡了吗?”   兰心摇了摇头:“奴婢睡的时候她也在房里, 奴婢还觉得奇怪, 她怎么也回房了。”   “奴婢想那娘娘您那边是不是没人伺候了?奴婢问了一句,她说让奴婢不用担心,她待会儿就过去。”   “而且奴婢本来是回房里拿些东西的, 说过会儿就去伺候娘娘, 但是没想到, 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那后来呢,她就出去了吗?”   “好像是,奴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可能她回来的时候奴婢早就睡死了,反正第二天早上奴婢起来的时候看她是在床上的。”   郑容汐一脸凝重, 也不能说小芸就真的干了什么,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但是如今看来,她的宫里也不怎么安全, 或许早已被其他人安插了内应。   “娘娘,您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她可能是才来这里,有些地方还不太熟悉, 如果真的做错了事,还望娘娘您多担待,给她个机会。”   兰心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郑容汐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她, 安抚她道:“没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她做得挺好的, 我很满意。”   兰心这才放心了,然后也跟着夸赞小芸道:“她就是聪明,人长得也挺好的,以前在我们家乡的时候,村里人人都夸她呢,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你说你们那次见面是她先认出你来的?”   “对啊!”兰心点头,继续道,“奴婢那次不是去看那位程姑娘打探消息嘛,还没走到的时候就先就被小芸叫住了。”   “我记得你七岁就到郑家了,离家已经很多年了,如今连你娘也到了京城,就是说你十年没回过家乡了,离开的时候年纪也小,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小芸还能一眼认出你来?”   “你们两个怎么互相确认的身份呢?毕竟十年过去了,人的相貌是会发生很大改变的,而且十年前你才几岁,记忆恐怕也很模糊,又怎么能这么清楚地记得她,她跟你年纪相仿,那时候应该也很小,为什么她对你又这么印象深刻呢?”   说到这个,兰心也觉得奇怪。   “娘娘您说得真对,奴婢当时也觉得奇怪。”   “她远远就在叫我,我还当是谁呢,回头一看,又觉得脸很生,不是熟悉的人,还觉得她叫错人了,可她又叫的是我的名字。”   “所以我就停了下来,打算和她说上几句,问问是什么情况。”   郑容汐追问:“那她是怎么说的?她怎么认出你来的?”   “她说是听村里的人说的,因为她上京城来,又进宫来当宫女,就跟村里的老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奴婢也在,所以一进宫就一直在四处找奴婢,觉得有个老乡也算有个伴,可以互相照应。”   郑容汐沉思,这个说法,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万一是有人冒认身份呢?”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证据你就能确认她就是你同乡?”   “奴婢跟她说了很多,都是些小时候的事。”   “她可能也怕奴婢不相信,就说了很多当年村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然后呢,她说的这些奴婢也记得,确实是当时村里发生的事情,而且一般外人都不知道的。”   “她还说到了奴婢的娘亲,而且,她对奴婢家里的情况非常了解,这个奴婢从来没有跟宫里其他人说过,后来她一说名字,奴婢就记起她来了。”   见郑容汐愁眉不展,兰心又问:“娘娘怎么了?您不放心小芸吗?”   为了让郑容汐宽心,兰心解释道:“娘娘放心,她跟我是同乡同村,彼此又知根知底,肯定没问题的。”   “要来颐华宫她自己提出来的,还是你主动说的?”   “这个……算是奴婢说的吧,奴婢不是跟她闲话家常嘛,就说到她如今做事的地方,她说她在浣衣局做事,每天都很累,挺辛苦的,春夏还好,特别是冬天,在凉水里泡一整天,手都冻裂了,还不能停。”   “奴婢就想反正娘娘身边也缺几个贴心的人伺候,她又是奴婢的老乡,奴婢就来求您了。”   小芸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说不上不妥,而且她与兰心重逢这整个事件看下来都十分正常,要说怪也真的还挑不出哪里有错来。   可郑容汐就是心里别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兰心如今对小芸十分信任,完全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郑容汐也不好把话跟她挑明了,毕竟还没有证据。   不过她还是叮嘱道:“对了,我今日问你这些话别往外传了。”   “奴婢明白。”   “我的意思是,谁都不要告诉,包括小芸。”   说完,郑容汐又怕兰心起疑,偷偷把这话告诉小芸,解释了一句:“我这么问她的情况,她要是听了,肯定觉得我不信任她,心里就有了疙瘩,这样就不好了。”   兰心点头:“嗯,娘娘说的是,奴婢记住了。”   “对了,娘娘,您要不要……”兰心的话没说完,她知道娘娘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听说皇上天没亮就走了,而且看上去心情极差,但结合她今早一进门看到的情况,皇上与娘娘确实是……已经合房了。   她还疑惑事已发生,为何皇上还那么生气,而且娘娘一见到她就命她去抓药喝下了避子汤,这应该很符合皇上的心意……   郑容汐看了一眼屋里散落一地的衣物,还有地上的一片狼藉,耳根突然有些发烫。   水晶灯罩摔到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还不曾摔碎,落地的紫檀插屏也歪歪扭扭地斜靠在墙上,连幔帐也被扯掉一半,看上去是十分破烂地挂在床上,更不用说床上的情况了……   刚才忙着问兰心关于小芸的事,这会儿回过神来,让兰心看到如此景象,她还真有些脸红。   兰心注意着郑容汐由白便逐渐变红的脸色,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兰心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虽然不懂这些,没有经验,但光是听旁人说,也大致了解了一点。   其实她今早一进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屋内的这一切,光是看着地上那些倒了一片的物件她就能想象到昨夜大概是什么情况。   不光是郑容汐不好意思,连她看着都是脸红心跳。   伺候郑容汐沐浴的时候,兰心不能不注意到郑容汐颈上、胸前以及全身各处的青紫瘀痕。   兰心下意识地呼出声:“娘娘,这些是怎么回事?皇上对您动粗了?”   郑容汐本以为兰心是诧异于她身上的这些痕迹,倒没有想到兰心的想法竟是这般。   她本是整个人都泡在汤池中,只剩锁骨以上露在外面,如今听兰心怎么问,整个脖子都微微泛着粉色。   她要如何跟兰心解释?   郑容汐的迟疑在兰心看来便是默认。   她没想到,即便皇上是不喜娘娘,但竟然到了这般地步,还对娘娘动手了。   “娘娘,奴婢去找点药来帮您擦吧。”   兰心正要起身,却被郑容汐一把抓住:“不,不用了。”   郑容汐说话都有些结巴,在兰心面前也出现了少有的不自在。   兰心盯着郑容汐几乎红透的耳朵,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真是糊涂。   明明是男女之间的事,她竟然还想到了完全相反的方面。   这会儿,兰心也有些尴尬了。   “娘娘,那,那奴婢不去了。”   一时间,浴房内十分安静。郑容汐与兰心两人都是各有各的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说不是伤,但自那夜过后,郑容汐还是腰酸腿软了好几日。   想到萧邺,她心里又有些恍惚。   有时候,她觉得那一夜甚至都是她的想象,并未真实发生过,可当看着自己手腕上还未消散的瘀痕时,这些又在时刻提醒着她,那一切都是真的。   事已发生,再也回不到过去,她只希望这次过后,萧邺不会再来找她。   在宫中休养的这几日,郑容汐听到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   “你说程姑娘离开了?”   “是。”   “离开是什么意思?她去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的,程姑娘已经不住在之前那里了,人也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是离开皇宫了。”   郑容汐才刚刚开始了解程莹的身世,想着与她多亲近些,没想到程莹就突然离开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她又觉得看不懂萧邺的心,她故意想跟哥哥对着干,找哥哥的不痛快,所以带程莹入宫,那又为何这么快让她离开?   程莹是在三日前离宫的。   萧邺已下了逐客令,她再厚着脸皮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是那样的人。   即便想攀龙附凤,她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   萧邺的话无疑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完全把她当做一件器物,发挥完自己的作用后,便随意丢弃。   萧邺提出的那些要给她的东西,她自然都拒绝了。   一出宫门,望着宫外的天空,程莹突然有些迷茫了。   天下之大,可似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又该去哪里呢?   离宫的时候,程莹什么都没有带。   她本是孑然一身入宫,如今也该这般离开。   走了快几里路时,有一人突然出现,将程莹拦下了。   程莹看到那人一眼,不见意外,像是早有预料。   “程姑娘,主人有请。”   程莹平静地点了点头:“带路吧。”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马车在一处十分隐秘的院落前停下, 程莹被那人带着进到了院子里。   到门口时,那人先是敲了敲门。   “主人,人带来了。”   屋里传来一道男声。   “进来吧。”   那人推开门, 走在前, 先进了屋里,程莹跟在其后,也进了屋。   门外还有把守的人, 见两人进去后, 门便立刻被从外关上了。   进到屋内, 那人很识趣地立刻便站到了一旁,只留程莹一人面对着萧旸。   萧旸本是背对着门口站着的,听到程莹进门的动静,缓缓转过了身,只是抬眼瞧了一眼程莹, 随后便坐了下去。   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程莹。   程莹也算熟悉萧旸的脾性, 见他这般,便主动开口了。   “不知王爷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说呢?”   萧旸没想到程莹居然还有脸问出这种话来。   程莹当然知道萧旸是什么意思, 但她就是不想自己承认。   既然萧旸找她来,肯定是要找她麻烦,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那她何必承认得这么痛快呢,反正事情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民女愚钝,还望王爷明示。”   程莹的这一番说辞, 让萧旸怒极反笑。   “本王还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装傻, 你在别的男人面前也是这样的?”   “那些男人还都吃你这一套。”   程莹依旧十分平静, 答道:“王爷过誉了。”   “民女只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靠着一张脸能骗到一些男人,恐怕也只是我唯一的优势了,这不也是王爷看中我的原因吗?”   “不过,王爷有一点说错了,不是所有男人都吃我这一套的。”   靠美色只能的一些好色之徒,这些人不过是中庸之辈,也没什么价值。   程莹想到了萧邺,还有正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萧旸。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她不过如蝼蚁一般。   程莹话说到一半,自进屋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萧旸:“王爷不就看不上我吗?”   “我的那些手段,在王爷面前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萧旸盯着程莹,总觉得这一次见她跟以往都有些不同,她似乎变了很多。   “别说废话了,你知道本王这一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若你觉得光凭这几句话就能转移视线,那是想的太简单了。”   “你不会以为你给本王找了这么大的麻烦,就能这么轻易的躲过去吧?”   程莹忽然笑了。   “事已至此,任凭王爷处置,我绝无怨言。”   “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看来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本王的?”   程莹摇头:“自然不是,若王爷愿意放我一马,我肯定也不会非要去死的。”   毕竟不是谁都不怕死的。   “本王今日有闲,正是来听听你打算怎么跟本王解释的,没想到你这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这样,你叫本王如何处置你才好?”   见程莹还是不说话,萧旸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打算跟本王说点什么了?”   程莹也不知道萧旸是故意耍弄她,还是真的无聊想听她说说自己心里的话。   本来她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但今日看萧旸的态度,或许她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也不是多无所畏惧的人,能活着当然是更好。   “王爷想听什么?”   “你当时跟本王说的那些都是谎话吗?”   事到如今,程莹觉得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是。”   本王记得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今后只为本王效力……”   “这些话都是你说过的吧?”   “是。”   “本王派你去接近张原是为了什么?”   程莹想起了当初萧旸跟她说过的话。   “知道张谦吗?如今的户部尚书,本王托派人去送过多次帖子,想见他一面,都被他婉拒。”   “想拉他上本王的船,还真是有点困难。”   “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捞了不少,送钱肯定是打动不了他的。”   “但是本王听说他有个独子,喜好酒色,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做?”   当时萧旸说这个话的时候,程莹心里已经有数了。   萧旸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要她去接近张原。   “王爷要我怎么做?”   “你还真是聪明。”   “本王要你去接近张原,拿到张谦的把柄,这样一来,就算他不愿意,也必须得跟本王合作。”   程莹的回忆被萧旸的话打断。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记得吗?”   “记得。”   “可是……本王不记得你曾经跟本王说过你跟张谦之间的渊源。”   “本王都还不知道,你竟然跟张谦还有私仇?”   “你隐瞒这些是为了什么?”   程莹无话可说,她确实是刻意隐瞒。   她之所以愿意接近张原,是为了她爹的案子,根本不是为了替萧旸做事。   “本王派你去接近张原的时候,肯定正合你心意吧。”   “是。”   听到程莹的回答,萧旸居然笑了。   “你还真是敢答。”   “本王听说你跟郑韫搞在一起了,还以为你要从本王这里逃走跟他跑了,没想到你竟然能进了宫。”   “本王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还有点本事。”   见程莹低头不语,萧旸出言讽刺道:“不过,本王听说你是在宫里无名无份地住了一段时间,今日又灰溜溜的离开宫里,想必这段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本王看你就是不懂男人,你以为皇帝是什么样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你以为你自以为傲的那一点美貌能让你长久留在他眼里吗?”   程莹点头,像是十分认可萧旸的话。   “王爷教训的是,我才是最蠢的那个人。”   其实像萧旸这样的人才理解萧邺。   他们本质都是一类人。   “你给本王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如今张谦恐怕是再也不可能跟本王合作了,没了张谦,你知道本王要损失多少吗?你说说该怎么办?”   “民女愚笨,想不出办法,只能任凭王爷处置。”   “过来给本王捏肩!”   “这么多人伺候过本王,看来看去,还是你最懂本王的喜好,用着也最舒心。”   “是民女的荣幸。”   程莹听懂了萧旸的意思。   她或许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昭阳宫中。   萧邺瞥了一眼身边的常进保,像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她怎么样了?”   “皇上,您问的是?”   萧邺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常进保,不说话。   常进宝被萧邺盯得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或许皇上问的是……皇后娘娘。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问皇后娘娘吗?”   萧邺不说话,常进保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他赶紧回道:“娘娘近日似乎不太好。”   “听那边的人说,好像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胃口不太好,几乎没出房门。”   “朕何时问这些了,她吃不吃东西跟朕有什么关系?”   常进保糊涂:“那……皇上您是问……”   “让你送的药,送去了吗?”   常进保赶紧点头:“送过去了。”   “那日上午就派人送过去了,送药的人跟奴才说了,亲眼见到皇后娘娘喝下去了。”   萧邺将手里的笔重重地放到书案上,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   “她没说什么?”   “您是问皇后娘娘吗?”   “娘娘没说什么,见到送药的人去了还没等人开口呢,就直接吩咐让人把药接了过去,然后一口便喝下去了,连一点药渣都没剩。”   萧邺忽然呵斥道:“行了,不用说的这么具体。”   他是想告诉他郑容汐多么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更是巴不得喝下避子汤,彻底绝了有孕的可能。   常进保不解,这明明是皇上吩咐的,皇后娘娘也照做了,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皇上怎么还不高兴了?   萧邺手里的奏折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摆驾颐华宫。”   常进保一时走神,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朕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常进宝连连答道:“是,是。”   “奴才这就去准备。”   经过几日的调养,郑容汐的状态好了许多。   只是偶尔想起那一夜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萧邺。   以往在她的印象中,萧邺总是冷漠的,不苟言笑的,更是易怒的。   可是那天夜里,萧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说出的那些话让她都难以想象竟会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虽然不想记得,可是却记忆深刻。   萧邺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些话,灼热的呼吸,烫到惊人的属于男人的体温……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脸怎么这么红?”   兰心的话让郑容汐挥去了脑中浮现出的那些旖旎画面。   也幸得有兰心出声,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这么不知羞地在回忆这些东西。   对她来说,明明是像噩梦一样的记忆,在她脑中却是挥之不去的存在。   “没,没想什么。”   “对了,近日皇上在做什么?”   “有去过别的宫里吗?”   兰心摇头:“没有,自从那日清晨从这里……”说到这里,兰心看了一眼郑容汐,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异样,这才继续道,“皇上是整日宿在昭阳宫,也没去别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兰心觉得皇上还真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像皇上这般年纪,正值青年,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但她好像也没见皇上多宠爱那个妃嫔,独自宿在昭阳宫的时候更多些,看上去像是不近女色,真不像一般男子。   兰心正要再跟郑容汐说些什么,只听门外响起了声音。   “皇上驾到!”   郑容汐与兰心皆是一愣。   郑容汐是惊讶于自上次过后到今日不过短短数日,她以为萧邺是再也不会到她的颐华宫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来是干什么?不会是又为了跟她……   郑容汐猛地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种不该有的想法甩掉。   怎么可能! 第二十七章   见郑容汐还坐着, 兰心急忙提醒道:“娘娘,皇上来了!”   郑容汐这才回过神来,还愣了一下, 才赶紧站了起来。   郑容汐不知该以何种表情、何种态度去面对萧邺, 只得一直低着头。   萧邺的靴子映入她的眼帘时,她知道,萧邺进来了, 不过也没抬头, 只是十分恭敬地说道:“臣妾恭迎皇上。”   自进来起, 萧邺的视线就一直落在郑容汐身上,不曾移开过。   萧邺不说话,郑容汐的身子一直是半蹲着的,也不敢起来。   一直维持着如此一个姿势,郑容汐也有些受不住了。   她哪里知道, 萧邺就是故意的。   萧邺盯着一直垂头躬身行礼的郑容汐。   他倒要看看他不说话,郑容汐能忍多久。   果不其然, 没等一会儿,郑容汐先败下阵来。   “皇上, 臣妾可以起来了吗?”   萧邺冷哼了一声,本来不想答的,但看郑容汐这么难受, 便道:“起来吧。”   郑容汐原本是低着头,从萧邺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细长颈子。   原本该是白玉似的颈项上, 如今还能看到些极淡的痕迹。   萧邺的脑中立刻出现了那一夜他所看到的景象。   郑容汐默默流着眼泪的模样, 被他刻意勾出来的软绵绵的哭吟, 到最后失控到捶打在他身上的像是抓痒一般力道的拳头……   想到这些, 萧邺的喉头滚了滚。   明明今日郑容汐并未特意打扮,但也不知为何,在他看来,她就是格外勾人。   萧邺的目光锁在郑容汐微微握紧拳的双手上,想起了留在自己后背腰间的那些抓痕……   原本以为是温顺的小兔子,没想到还是会挠人的小猫。   得到萧邺的许可后,郑容汐虽是站直了身子,可头却一直低垂着,不敢抬起来。   可是即便她未抬起头,也感觉到了来自自己头顶上方的灼热的视线。   萧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可又不说话,这让她心里十分忐忑。   萧邺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屋内陷入了异常奇怪的沉默中。   兰心偷偷瞄了一眼郑容汐,又偷偷看向萧邺,只觉得氛围实在是尴尬。   她心道:皇上这么盯着娘娘算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真恨不得自己能赶紧消失,离开这种尴尬的环境。   也不知等了多久,萧邺终于开口了。   “你们都下去。”   一听这话,兰心简直都要乐开花了,终于能有个机会离开了。   她倒是高兴,完全把郑容汐抛到脑后了。   屋内的众奴才正要退出去,只听郑容汐道:“站住!”   听到萧邺这么说,郑容汐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话都不曾过脑子,立刻便说出了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甚至有些慌张,在场的一众人自然也都听得出来。   不过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直觉萧邺屏退众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若屋内的奴才都离开了,那不是只剩下她与萧邺独处?   就算是过去,她都恐惧于与萧邺独处,更不用说如今她与萧邺有了那种关系之后两人再独处了。   郑容汐的话一出,一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容汐甚至偷偷抓住了兰心的袖口,一直在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出去,不要留下她一个人。   兰心虽然接收到了这层意思,可是她看了一眼萧邺,又看向郑容汐,眼中有明显的无奈,意思便是皇上的话,他们做奴才的人怎么敢不听?   郑容汐自然也知道。   可是,她害怕……其他人一走,一萧邺就不知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果然,见屋里的奴才还站在原地,萧邺有些不耐烦,重复了一遍:“朕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一群人看向萧邺,又望着郑容汐,犹犹豫豫,正要往外走,郑容汐又道:“不准走!”   郑容汐的声音也十分坚定。   郑容汐的这一番举动倒是让萧邺笑了。   萧邺唇边勾起的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向郑容汐:“皇后的胆子还真是大了不少。”   以前见到她都是唯唯诺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今日倒还敢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干了。   郑容汐一听这话,方才的气势立刻便消散殆尽了。   “臣,臣妾不敢。”   郑容汐听着自己明显弱了不少的语气,也不懂自己为何在萧邺面前就这么弱势。   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心里想了好久要对萧邺说的话,措辞许久,怎么萧邺就这么一句,她便立刻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回,萧邺是彻底被郑容汐给弄得无奈了。   原本只是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彻底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唇边的弧度越发深了,眼神也不再那么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许隐秘的笑意。   说话时的语气没了不耐烦,言辞也不再那么尖锐,温和了许多。   他还没发现郑容汐有这么一面。   一边说着不敢,一边还跟他对着干,看她那副像是被欺负了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倒还是挺会唬人的。   明明刚才让那群奴才留下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的,他一问话,立刻又软了下来,声音小的他几乎都听不见。   萧邺看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郑容汐,见到她从袖口中伸出两根手指弱弱地抓着身边宫女的衣袖,觉得好笑。   他忽然生出了一些逗弄她的想法。   萧邺给站在身边的常进保使了个眼色,常进保立刻会意,对着屋内的一群奴才道:“还不赶紧出去!”   看到兰心还站在郑容汐身旁,常进保赶紧上前抓住兰心的胳膊把她往出带,一边还说道:“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走!”   郑容汐眼睁睁地看着兰心被常进保半托半拽地拉了出去,原本拉着兰心衣袖的手指,此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抓到。   郑容汐望着兰心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推开眼前的萧邺,跟着冲出去。   注意到郑容汐无意识露出的无助神色,萧邺慢慢朝着她走近。   郑容汐有些惊恐地望向萧邺,被逼得连连后退。   “皇,皇上,您,您要干什么?”   “您是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要跟臣妾说吗?”   郑容汐想要推挡萧邺的手悬在半空中。   又不敢真的推,但又想阻止他的靠近,手就那么放在半空,像是与空气在做对抗。   小手紧握成拳,关节都泛着白,双眼紧闭着,只留着个侧脸给他。   “怕什么呢?”   “朕记得那一晚皇后可是……”   萧邺的话没有说完,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郑容汐。   随后视线往下移,落到了郑容汐捂住他嘴的手上。   郑容汐这样的举动让他十分意外。   郑容汐冷静下来后,看着自己的动作,立刻便松开了手,几乎是被弹开一般,躲到了墙边。   她不敢看萧邺。   方才是因怕萧邺说出那些羞人的话,她不想与他回忆那晚的情节,只想着让他不要再说了,第一反应就是拿手自己的手去捂他的嘴。   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   郑容汐缩在墙角,十分懊恼地盯着自己的手。   也不知她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对着萧邺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郑容汐不敢看萧邺,自然也错过了萧邺略带震惊的表情。   不过若是她此时抬头看萧邺的话,或许会惊讶地发现萧邺并没有恼怒,反倒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萧邺看向躲在墙角的郑容汐,道:“过来。”   他没想到的是,郑容汐却摇了摇头,没说话。   “说着不敢违抗朕的命令,身体倒是挺诚实的。”   “朕让你过来,你摇头算什么意思?”   “皇上,皇上有什么话要说的话,臣妾在这里也能听得到的。”   “朕没什么要说的。”   听到这郑容汐,松了一口气,心道,既然没什么要说的,那就赶紧走吧。   没想到萧邺接着说道:“朕现在让你过来。”   “朕不想再说第三遍,如果你不过来的话……”   萧邺的话收到一半便停下了,只见郑容汐几乎是龟速一般地挪着步子,朝他过来。   虽然是朝他走着的,但看神色是极不情愿的,头还向外侧偏着,摆明了是不情不愿。   郑容汐走到距萧邺还有一步的距离时便停下了:“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萧邺伸出手去,手指落在郑容汐颈子上一道淡淡的痕迹上。   他立刻便感觉到郑容汐身子一颤,全身都紧绷起来。   萧邺弯腰,朝着那处轻轻地吹了口气。   这回,郑容汐的反应更是强烈,几乎要缩到墙角边上了。   这样的反应似乎是取悦了萧邺。   “朕知道皇后敏感,没想到竟是这么敏感……”   郑容汐听着萧邺的话,总觉得是另有深意。   说什么知道她敏感,难道不是在暗示她那夜的事情吗?   “皇,皇上……”   在事态发生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前,郑容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挣扎一下。   她想提醒萧邺,第一次是错误,那么也不该再有第二次。   尤其还是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   萧邺原本只是想逗弄郑容汐一番,听到她轻声叫着他,又软又甜,一时控制不住,吻就落到了郑容汐的耳后。   然后属于萧邺的气息体温,让郑容汐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转过头去,远离萧邺。   可是她忘了,萧邺原本是离她极近的。   她一侧头,嘴唇轻轻擦过萧邺的脸侧鼻梁,本是一个意外,可看起来倒是她主动亲上去的。   郑容汐更加慌乱,刚要解释,却只见萧邺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泛着幽光。   手腕被一把抓起来。   “看来上一次让皇后食髓知味,又开始勾引朕了?” 第二十八章   手腕被萧邺抓住, 这使得郑容汐不得不看向萧邺,继而也对上了萧邺的双眼。   面对萧邺这样的责问,郑容汐自然是不会认下的。   没有的事情, 她凭什么要承认呢?   “我没有!”   她直视着萧邺, 十分倔强。   因着气愤或许还有些羞怯,郑容汐的脸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粉色,又是气鼓鼓的模样, 巴掌大的小脸, 看着就像只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萧邺忽然动了去捏捏她脸颊的心思。   看上去手感似乎很好的样子。   萧邺伸出手, 捏住郑容汐左侧的脸颊肉,揉了揉,手感果然如他想象中的一般。   因为被萧邺捏住脸颊,郑容汐的脸都变了形,看上去没有了原本眉眼中的愠怒, 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对于萧邺这样的举动,郑容汐是敢怒不敢言。   更是连瞪他一眼也不敢, 只能低着头,默默在心里抱怨着。   也不知他是什么趣味, 捏她的脸很好玩吗?   她一点都不舒服。   萧邺挑眉,看着郑容汐,问:“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不就是他说的那些事嘛!   她根本没有回味, 也没有想过。   他这就是明知故问,还想让她再重复一遍那些羞人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看郑容汐不说话, 萧邺又问了一遍:“朕问你呢, 没有什么?”   郑容汐也有些脾气, 知道萧邺是故意耍弄她, 移开了眼,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小声说道:“我没有……想……”   这实在是难以启齿,郑容汐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她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   “皇上别问了。”   听着来自自己头顶上方的笑声,还有紧贴着自己的属于萧邺的微微震动着的胸膛,郑容汐突然愣住了。   他在笑什么?   萧邺看着郑容汐红透了的耳朵,突然心头一动,一低头,在她泛红的耳珠上轻轻碰了一下。   “你,你干什么?”   郑容汐一时震惊,连尊称都忘了,直呼萧邺为‘你’。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称呼朕?”   话是这么说,可萧邺的语气听上去倒没有怒意,似乎也没有不悦,更像是玩笑般的话语。   “我,我……”   郑容汐‘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萧邺呼吸间的热气全部喷洒在郑容汐的耳后颈间,此刻安静下来时,她才感觉到这是多么难以忽视的热意。   两个人此时的动作更是极为不合适。   萧邺的手放在她的腰间,紧紧搂住她,两人的身子几乎是紧贴在一起,仅仅隔着几层单薄的布料。   她的一只手腕被萧邺擒住,隔在两人之间,另一只手却是十分自然地贴在萧邺的胸膛上。   原本是推挡的动作,此刻停下来,却像是十分亲热的在抚摸萧邺。   他们这样算什么?   郑容汐扭了扭身子,希望离萧邺稍微远一些。   可她刚一动作,便立刻被萧邺呵斥了一句:“乱动什么?”   “我……我脚酸……”   想了半天,郑容汐也只想出这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借口。   “好啊,既然你脚酸了,就直接去床上吧。”   萧邺说着便拉着郑容汐往床边,郑容汐双手死死地拽住萧邺,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努力想拖住他。   “不,不用了。”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还不如不开口。   萧邺却不给郑容汐反悔的机会,几步走到床边,一把就将郑容汐摔到了床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郑容汐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努力保持镇静,想说服萧邺。   “皇,皇上,现在还是……是白日……”   白日宣淫,太,太不合适了。   更何况那一群奴才都还在门外,萧邺这么久不出去与她在屋里独处,光是猜也能猜到他们在干什么了。   这样……让她以后如何面对兰心。   见萧邺动作不停,接着就要来解她的衣服,她紧闭着双眼,努力推着萧邺的胸膛,还在挣扎。   “皇上,您冷静点!”   “难道您又吃了什么东西?”   “还是屋里其他东西有问题?”   郑容汐自然不会觉得香有问题。   因为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已命人将里宫里的熏香全部换掉,并且连纱帘床幔……所有一切被香熏染过的东西全都换成了新的。   不可能再出事的。   她这边正在努力地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那边萧邺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侧颈间……如雨点一般......   “专心点!”   萧邺对于郑容汐的分神很是不满,一只手掰过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别想了。”   萧邺的声音越发沙哑,此时此刻她竟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她怎么不懂,根本没有什么外力左右,他就是想要她而已。   合房那日,熏香确实有问题。   他早已发现问题,不过她并没有提醒郑容汐。   当初他以为那是郑容汐故意为之,想出促成合房,但后来他发现似乎并不是如此。   郑容汐对熏香的事一无所知,也十分震惊。   其实那香并没有什么催情的功效。   他自己太清楚了。   将一切都推给熏香的药效,不过是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想法而找到一个借口罢了。   见推不动萧邺,郑容汐转而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领口。   萧邺伸手去解郑容汐的领口,只见郑容汐拼命地摇头,眼泪都快飞出来了。   萧邺见状,也不再强迫去解郑容汐的衣物,反倒是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郑容汐躺在床褥间,望着上方的萧邺,只见他随手将腰带甩到了地上,一层一层地脱掉自己的衣物,直到露出了精壮的身躯。   郑容汐立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感觉到有滚滚热意扑面而来,郑容汐知道,这是萧邺正慢慢向她靠近。   慌乱之下,她闭着眼,手胡乱地在空中拍打着。   可是她却忘了,萧邺光裸着的上半身就近在咫尺,她这一伸手,便碰到了。   腰腹间明显的肌肉,硬邦邦的在她手下,一碰到时,她感觉到萧邺似乎也愣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萧邺含着笑意的声音。   “嘴上说着不要,这又算怎么回事?”   郑容汐立刻想将手缩回来,没想到萧邺却先她一步,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皇后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郑容汐觉得这回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解释的话语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就在萧邺以为郑容汐彻底屈服时,身上却忽然感受到有一股力,将他往后一推,他未曾料到,往后倒去,手上的力道松了,郑容汐趁此机会,也不管自己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提着自己的裙子就往外跑。   裙子堆叠在一起,郑容汐又是心慌意乱,一个不小心踩到裙摆,猛地向前摔了下去。   萧邺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   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朝郑容汐走去。   此番景象看上去倒是十分美。   美人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十分无助地望着他,衣衫裙摆厚厚地堆叠在一起,更衬得她身形纤细,香肩微露,一滴汗珠顺着锁骨缓缓滑下,再往下便是衣物遮挡住的地方,虽看不见,却更引人遐思。   一张小脸还有未干的泪痕,鼻头微微泛着一点红,眼下也是红红的一圈,我见犹怜。   此刻,郑容汐如笼中雀,是掌中之物,如何也逃脱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邺慢慢向她靠近。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萧邺微微皱眉,有些不快。   敲门声响了几声便停下了。   萧邺继续朝郑容汐走去,刚迈出一步,敲门声又响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常进保弱弱的声音。   “皇上……”   萧邺没理他,依旧盯着郑容汐。   “皇上……要事!”   常进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打扰皇上,简直是找死的事。   可是事出紧急,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有要事禀报。”   萧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门口,最后又看向郑容汐。   他忽然几步快走到郑容汐跟前,抬起郑容汐的下巴,凑到她眼前,低声道:“这次放过你了。”   “好好想想下回怎么伺候朕!”   萧邺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直到萧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郑容汐浑身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   可是想到萧邺临走前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自萧邺那日离开后,过了四五日,他也未曾再出现。   郑容汐以为他那日的话不过是威胁恐吓他,并不是真要做到,直到常进保的出现。   常进宝保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她已梳洗完毕,正打算睡了,就听到了宫女传话。   “娘娘,常公公来了。”   “哪位常公公?”   “就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那位。”   常进保大晚上的突然出现,郑容汐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让他进来。”   常进保进来时端着一张笑脸,十分恭敬。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   “常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常进保招了招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立刻端着一个盒子上前来了。   “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   郑容汐疑惑,萧邺为何要送她东西?还是这么晚送来?   “这是什么?”   “奴才不知,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要娘娘亲手打开,说是娘娘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郑容汐命人接过盒子,放到面前的桌上。   打开盒盖后,看到里边的一身衣服,郑容汐有些意外。   再往下翻,压在衣服下面的还有一张萧邺亲笔写的纸条。   郑容汐拿起纸条。   看过之后,郑容汐脸色猛地由白转红,变化十分明显。   真不要脸!   郑容汐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兰心在一旁,看着盒子里的衣物觉得有些眼熟,等反应过来时,差点惊讶地叫出了声。 第二十九章   兰心瞄了一眼常进保, 又看向郑容汐。   只见郑容汐一脸羞愤,砰地一声就将盒子盖上了。   常进保也不明所以。   皇上只是派他将盒子送来,这其中放了什么, 他是一概不知。   不过看到郑容汐的反应,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来说,也大概猜到了些。   将盒子盖上后郑容汐似乎还不解气,又将盒子往边上推了些, 远离了自己的视线。   看常进保还站在那, 郑容汐问道:“常公公, 还有什么事吗?”   萧邺派他来送这东西,他送到了,也该走了。   常进保也十分无奈。   因为来之前皇上吩咐过了,让他带着娘娘一同回宫去。   常进保硬着头皮,在郑容汐的注视下, 艰难开口:“娘娘,皇上让奴才……等着您一起回宫去。”   郑容汐死死地咬住唇, 表情微妙。   萧邺就是故意想给她难堪吧。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也不敢违抗萧邺, 只能对常进保道:“那就麻烦常公公在外面等一会儿了。”   “是……是,奴才这就去去外边等着。”   常进保离开之前,郑容汐看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太监, 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就这样反复好几次, 最终还是开口了。   “常公公, 让他们先回去。”   跟常进保一起去见萧邺也就算了, 难不成还要让这些奴才看到她那副打扮?   常进保一看郑容汐的脸色, 立刻便明白了,回头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寝宫内,郑容汐看着摆在面前的一身衣服,十分发愁。   兰心观察着郑容汐的脸色,也不知该不该说话。   兰心的眼神又飘向桌上的衣服,实在是难以想象皇上会送这样的东西给娘娘。   仔细看桌上的一身粉色衣裙,分明与与宫中宫女所穿的宫装别无二致。   娘娘贵为皇后,身份尊贵,皇上竟然送宫女的衣服来给她,甚至还让她穿上去昭阳宫……   这摆明了就是羞辱娘娘。   这一路上若是让别的奴才认出来了,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萧邺写的那张纸条此刻正被郑容汐捏在手里,几乎揉碎了。   她瞪着眼前的这一身宫女装,眼里有火,像是把这衣服当成了萧邺,不敢对萧邺做什么,只能将气发泄在这衣服上。   越看这身衣服,她越是生气,恨不得立刻将这身衣服甩在地上,用脚踩得稀巴烂。   兰心自然也替郑容汐抱不平,但见郑容汐一直怒瞪着桌上的衣服,不见动作,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您跟这衣服置气也没用……”   郑容汐当然知道,可是难道让她去对萧邺发火吗?   她怎么敢呢。   想起萧邺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她更是羞愤不已。   ‘换上这身衣服来昭阳宫,朕等着你。’   虽然纸条上的话语不多露骨,但郑容汐知道萧邺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她。   常进宝在外面等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郑容汐。   一见郑容汐的装扮,他立刻便低下了头。   郑容汐也十分别扭,只觉得丢脸至极。   不过有一点还让她些许能接受。   此时已是深夜,她的寝宫里除了她与兰心还有常进保三人外,再无旁人。   她这副模样要是再让别的奴才看到,她才真是要羞愤而死。   郑容汐别别扭扭地朝常进保缓缓走过去,兰心也要跟上,常进保立刻制止道:“你就别跟着了。”   兰心不解,怕郑容汐一个人去会出什么事,连忙道:“为什么不让奴婢跟着去,奴婢去了也能伺候娘娘……”   常进保斜了兰心一眼,说道:“让你别去就别去,你还想让皇上不高兴?”   这个丫头看着挺机灵的,但也就只是看起来而已。   郑容汐当然也想兰心跟着一起去,但听常进保这么说,知道这是萧邺的意思,便回头嘱咐兰心:“好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别跟着了。”   萧邺肯定是不会伤害她的,最多就是……嗯……   郑容汐自己都不好想下去。   离开寝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郑容汐觉得庆幸,幸好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深夜里,她这幅打扮出现在宫中,要是被奴才看到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常进保领路,带着郑容汐在御书房前停下。   他敲了敲门,然后轻声朝着门里说道:“皇上,娘娘来了。”   萧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让她进来。”   常进保立刻退到了旁边,给郑容汐让开了路。   “娘娘,这边请。”   郑容汐看着面前镂空雕花的门扇,迟迟不见动作。   萧邺就在与她一门之隔的屋内,他在等着她。   见郑容汐一动不动盯着门,常进保也不得不出声提醒:“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你呢。”   言外之意便是别让他等得太久了。   郑容汐深吸一口气,伸出左手,抓住了门环,慢慢推开了门。   在常进保敲门的时候,萧邺就知道郑容汐已经到了。   但是从常进保敲门后到此时,快一盏茶的时间,他却始终没看见郑容汐走进来。   他能看到郑容汐的影子就映在门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入定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也不催促,倒要看看她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进门之后,郑容汐一直是低着头的,不敢看萧邺。   她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步子迈得极小。   萧邺看着郑容汐这幅扭捏的样子就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嗯。”   郑容汐十分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低到萧邺完全听不见。   “说什么呢?大点声。”   郑容汐赌气,故意没理萧邺,跟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不做回答。   萧邺也不生气,只是道:“朕看你是需要朕亲自过去请你是吧?”   “那你可别后悔,朕要是过去了……”   萧邺的话没说完,只见郑容汐的步速快了不少,没几步就走到了萧邺跟前。   虽然是到了萧邺跟前,但郑容汐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   看到郑容汐这幅委委屈屈的模样,萧邺就觉得想笑。   “朕都没发现,你的脾气还挺大的?”   郑容汐负气,扁着嘴答了一句:“不敢。”   听着郑容汐不情不愿的语气,萧邺都能想到她如今是什么样的表情。   “朕看你是敢得很,进来这么久了,连看都不看朕一眼。”   “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宫女,怎么敢直视皇上圣容。”   “哦……你倒是提醒了朕,如今你只是个宫女。”   萧邺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板着脸,沉声呵斥道:“还不过来伺候?”   郑容汐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听萧邺这么说,她不得不慢慢地朝萧邺挪过去。   “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萧邺饶有兴味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容汐,故意道:“好大胆的奴才!”   “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其他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还要朕教你你才会做事吗?”   萧邺一把将郑容汐拉到自己眼前,郑容汐没有准备,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到萧邺的身上。   “要是朕宫里的宫女都像你这般伺候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说你脾气大,你还不承认。”   “哪个宫女敢像你这么跟朕说话的?”   郑容汐沉默。   她不懂萧邺到底是什么心理,要跟她玩这种换身份的游戏,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玩。   郑容汐眼帘垂下,咬着下唇,一副别扭的模样。   萧邺唇角勾起,觉得这样的郑容汐是比过去生动鲜活得多。   “再给你一次机会,该怎么做,知道了吗?”   郑容汐不说话,萧邺也不等她的回答,松开了她的手,让她退了回去。   郑容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实在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萧邺的心思,她是真的摸不透。   站了好一会儿,郑容汐终于还是动了起来。   她再次走到萧邺身边。   桌案上全是书册和奏折,她的身份不太合适去整理这些东西。   看来看去,郑容汐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干的。   萧邺虽说是在看书,可余光一直观察着郑容汐,见她一脸茫然地四处看着,也不提醒她,就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萧邺终于是忍不住了。   “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郑容汐皱了皱鼻子,咬紧嘴唇,干脆道:“不知道。”   “不知道皇上让我来干什么的,这里好像也不缺人伺候,再者说了,要伺候的话,皇上又怎么会缺我一个人……”   郑容汐说了这么一大段,萧邺很有耐心地听完,问道:“那你觉得朕让你过来干什么?”   郑容汐盯着脚下的地毯,弱弱道:“就是想看我出丑,让我难堪……”   他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说完之后,郑容汐许久没听见萧邺的声音。   她忍不住偷偷想抬起头看看萧邺的反应,没想到萧邺像是早已等着她一样,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惊慌失措之下,郑容汐心砰砰跳得极快:“皇,皇上……”   “答错了。”   萧邺盯着郑容汐,缓缓说出这三个字。   郑容汐坐在萧邺腿上,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浑身都极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怎么还这么胆小?”   郑容汐心想,这种事,她可不想有经验。   虽然已是深夜,屋里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亮堂堂的,郑容汐想躲都无处可去,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会被萧邺放过。   郑容汐不知道的是,她低着头,像是依偎在萧邺怀中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温顺。   这样的画面看上去比萧邺想象中的顺眼,更是深合他心意。   萧邺的指腹轻轻擦过郑容汐的嘴唇,感觉到郑容汐身子一震,萧邺十分满意。   “上次让你想想怎么伺候朕,想好了吗?”   郑容汐摇头,没出声,她才不想去想这种事。   “那你说今日朕该怎么处置你呢?”   郑容汐还是不说话,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   “不说话的话,朕就当你是同意了?”   “那不如就在这里吧。”   萧邺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   “那边怎么样?”   郑容汐微微抬起头,顺着萧邺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处放着一面极高极大的书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式书册,书架前面有一方矮小的书案,不到一人高的长度。   郑容汐立刻猛摇头。   “不,不要。”   看郑容汐满面绯红的模样,萧邺更是要继续逗她。   “可是……由不得你,朕说了算。”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常进保的声音。   “皇上,黄大人求见。”   萧邺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   “黄大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明日再来,朕累了。”   门外却是一阵混乱,听得出来常进保在极力阻止,但对方是铁了心地要进来。   然后,萧邺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皇上,臣进来了。”   一听到这话,郑容汐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慌乱之下,一把推开萧邺,急忙想找地方躲起来。   郑容汐急得不行,萧邺倒显得十分淡定。   他拉住郑容汐的手,道:“急什么?”   郑容汐没好气地看向门外,他是不着急,反正就算被撞破了,他有什么损失,自然不在乎了。   萧邺像是看破了郑容汐心里的想法,说道:“你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郑容汐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   对了,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宫女,深夜在萧邺身边伺候,也是合情合理的。 第三十章   黄大人不顾常进保的阻拦, 闯进了房中。   “臣参见皇上。”   被黄大人怎么打断,萧邺心中自然是不悦,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耐:“这么晚了, 黄大人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须得今夜就向朕禀报?”   “微臣不敢, 实在是事出突然。”   萧邺摆了摆手,道:“好了,快说吧, 朕累了, 想歇息了。”   “是。”   郑容汐站在萧邺身边, 一直低着头,双手交叠着,十分紧张,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这位黄大人也是见过她的,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认出来了。   黄大人说的都是些朝政之事, 郑容汐本就不怎么关注,加上心里慌乱, 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只希望着他赶快说完, 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她错估了这位黄大人。   看着年纪不大,但可不是一般地啰嗦。   从他进来起,一直讲了快半个时辰的话, 中间一点没有停歇。   郑容汐站在一旁,脚都有些发酸,可她如今是宫女的身份, 也不敢随意乱动, 只能继续坚持。   其实萧邺也早已听得不耐烦了, 这个黄大人是出了名的做事细致, 甚至负责的有些过头了,导致任何一点细微琐事他都要事无巨细地来向他禀报。   所以,萧邺看上去是在认真听着黄大人禀报的事情,但心早已飞远了。   他瞥了一眼一直低头站在旁边的郑容汐,突然朝着她招了招手。   郑容汐没反应,萧邺干脆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提醒郑容汐。   郑容汐先是瞄了一眼站在下方的黄大人,然后这才偷偷看向萧邺。   “过来给朕斟茶。”   一直在说话的黄大人忽然停下来望着萧邺:“皇上,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说你的,朕只是有些渴了。”   “是。”   郑容汐偷偷瞪了萧邺一眼,可是有这位黄大人在场,她也不敢不听萧邺的话,只能慢慢走到萧邺身边去。   郑容汐的手刚一放到茶盏上,萧邺却忽地一抬手,故意将茶盏推到了地上。   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在屋内响起,黄大人也被此吸引,朝郑容汐看了过来。   “皇上,没事吧?”   萧邺冲着黄大人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宫女毛手毛脚的,把杯子打碎了。”   “你继续说。”   黄大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在他心中还是政事重要些,所以也没再管,继续接着说。   郑容汐心里却是在偷偷嘀咕。   分明是他故意把杯子推下去的,竟然还赖在她身上,说她做事不小心……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萧邺却在郑容汐耳边轻声说着话,语气听着不怎么正经,更像是在调侃:“还不赶紧收拾,难不成你还等着朕来做?”   “你再磨蹭下去,黄大人可是要发现不对劲了。”   郑容汐咬紧了下唇,心里十分委屈。   他怎么这么恶劣。   “皇上?”   萧邺正逗着郑容汐,只觉得看她的各种反应十分有趣,一时间都忘了,屋内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位黄大人在场。   直到黄大人连着叫了他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黄大人说完了?”   “是,不知皇上的意见?”   “照黄大人说的去办吧,以后这些事不必再请示朕了。”   “是。”   见黄大人还处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萧邺也忍不住提醒他了。   “黄大人,没有别的事了吧?”   “没有的话就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是,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转身出门之前,黄大人最后看了一眼正要蹲下去收拾地上碎瓷片的郑容汐,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   原本这个时辰,即便皇上还在处理政事,陪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应该是那位常公公才对,今日却突然换了一个宫女,而且还是这么脸生的。   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要是宫女伺候,这也并不是说不过去,只是这个宫女看上去做事毛躁,粗心大意,连杯子都能打碎……怎么可能安排到皇上身边伺候呢。   但皇上竟然没有斥责她,反倒十分有耐心。   刚才那个宫女一直低着头,看不太清模样……现在黄大人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难不成皇上是看上那个宫女了?”   屋内,郑容汐已蹲到了地上,正欲将碎瓷片捡起来,手还没碰到地上的瓷片,就被萧邺拉了起来。   郑容汐轻呼一声,十分意外。   对上萧邺那双眼睛,她有些局促,立刻便移开了眼。   “皇上不是让我收拾地上的东西嘛,怎么又……”   “这会儿又这么听话了?朕让你收拾你就收拾,怎么别的时候没这么听话?”   “我哪里不听话了,皇上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吗?那日朕在你宫里让你做的你怎么就不做了?”   郑容汐脑中回忆起了那日在寝宫中萧邺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的脸‘唰’地一下便红了。   原来萧邺指的是这个。   看着满脸通红的郑容汐,萧邺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故意道:“皇后是想起来了?”   “没,没有。”   “好。”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朕记得,黄大人进来之前,朕好像说了要在……”萧邺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郑容汐,往书架前的那方矮几指过去,“是在那里吧?”   “现在没人打扰了。”   萧邺说着便起身,拉着郑容汐要往书架那里走,郑容汐反手紧抓住萧邺的手,跟他商量:“皇,皇上,我还要收拾,收拾这里的东西呢。”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郑容汐还想挣扎,看着四处都亮堂堂的屋里,她实在没有勇气。   郑容汐拉着萧邺的衣袖,继续跟他商量条件:“能不能去……床上?”   萧邺瞥向被郑容汐拉扯着的袖口,伸出一只手,抚上郑容汐的一边侧脸:“方才朕给过你机会了。”   “现在再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郑容汐眼眶泛着红,低喃道:“我不想……在这里。”   她可没有萧邺这样……强大的内心,一点都不害怕被人撞破了去。   郑容汐抓着他袖口,低着头,小声委屈说着话的模样,萧邺看着,竟然有种她在跟他撒娇的错觉。   她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理。   她这副样子,谁看了不想欺负她呢。   萧邺抬起郑容汐的下巴,满眼促狭:“那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或许……你哄得朕高兴了,朕就会改变主意了。”   “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萧邺高兴,才能哄得她开心。   萧邺发现,郑容汐的这一套,对他来说还真的很有用。   郑容汐越是这么笨拙这么坦诚,他越是喜欢。   “既然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   萧邺说着又要继续拉郑容汐往书架那边走,郑容汐心里一急,鼓起勇气,踮起脚,就在萧邺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她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看萧邺的反应。   郑容汐这样的举动让萧邺足足愣了好久。   他也是不曾料到,郑容汐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见萧邺许久没有反应,郑容汐也不知这是不是能让他满意,犹豫许久,她还是偷偷抬起眼,瞄向萧邺。   按理说,萧邺应该是很讨厌她的。   可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她理解来,就是要让她做这些事的意思。   她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敢迈出这一步的。   “皇,皇上……”   郑容汐没想到,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简直就像是在提醒萧邺。   萧邺拉着她就走。   不过,让郑容汐庆幸的是,萧邺没有往书架那边走,而是转了个向,朝着屏风后走去了。   “去哪里?”   郑容汐的腿没萧邺长,走得也比他慢,萧邺这么大步朝前走着,她跟不上,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旁边的柜子。   萧邺没回答郑容汐的话,拉着她一路走到了一处房间外。   郑容汐都不知道,原来御书房内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萧邺一脚踹开了门,拉着郑容汐进了房间。   这一次是真的没人会再来打扰了。   郑容汐知道自己肯定是逃不过了。   郑容汐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萧邺忽然出声。   “过来,给朕脱衣服。”   郑容汐站着不动,萧邺也不着急:“不给朕脱的话也行,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自己选吧。”   “我不……”   “不许不选,只能选一个。”   “我……”   郑容汐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让她在萧邺的注视下宽衣解带,□□,她是做不到。   那就只有去替萧邺脱衣服了。   屋里还点着灯,到处都明亮通透,郑容汐试着跟萧邺商量:“皇上,能不能先把灯灭了?”   “不行。”   萧邺一点不留余地,直接拒绝了郑容汐。   “还不过来?”   郑容汐只能慢慢地朝着萧邺走过去。   手刚一放到萧邺的腰带上,萧邺的手立刻过来,按住了郑容汐的手。   “皇上……”   “脱朕的衣服,你羞什么?”   他当然是不怕羞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让女人帮他脱衣服了。   “为什么不敢看朕?”   “不想看朕吗?”   郑容汐很想点头,她就是一点都不想看。   可是……她也只敢想想而已。   “没,没有。”   “那就抬起头来。”   萧邺搭在她手上的手掌温度很高,把她的手完全包住。   “皇上,解腰带。”   他的手不拿开,她没法继续解。   没想到萧邺不但没有松开手,反倒是握住她的手,从腰带的位置慢慢向下滑去……   郑容汐身子猛地一震,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不仅手抖得不行,连双腿都在发颤。   好不容易说出的话却是断断续续,还带着哭腔:“皇上……”   萧邺听着郑容汐小猫一样的哭吟,浑身燥热,只想立刻将胸中的那团火发泄出来。   郑容汐脑子很乱,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想着分散萧邺的注意力,不要再强迫她去摸他,一踮脚,就吻上了萧邺的唇。   两唇相触,下一刻,郑容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差点叫出声来,那一瞬,他猛地推向萧邺,只想远离他。   可是萧邺却不给她机会。   萧邺伸出手,按住郑容汐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让她无处可逃。   郑容汐从来不知道,原来亲吻也是这么激烈。   属于萧邺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无法逃离,只能承受,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终于结束了。   郑容汐望着萧邺,眼中水气弥漫,蒙着一层水雾,眼下泛着红,嘴唇都微微肿了起来。   萧邺的手指抚过郑容汐的唇,擦去了上面的水渍,哑声道:“待会儿……你来。”   郑容汐还晕晕乎乎的,听不懂萧邺这话的意思,不过萧邺也没给她时间反应,拉着她便往床上去。   ……   第二日,萧邺醒来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旁边,却没有预想中的人,只有一片已经没有温度的床褥。   他睡得很好,心情也不错,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正要叫人,就看到了坐在床尾,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腿上的郑容汐。   “坐在那干什么?”   郑容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睡不着。”   萧邺看她这幅委屈的模样就觉得好玩:“昨晚不是挺热情的吗?怎么一早上起来又委屈了?”   听萧邺说起昨夜的事,郑容汐就觉得脸发烫。   明明都是他逼着她的,她才不愿意呢。   现在说起来好像是她多主动似的。   “过来。”   郑容汐不动,萧邺靠在床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一晚上过去就翻脸不认人了?”   听着萧邺颠倒黑白的话郑容汐就气愤不已。   昨夜逼着她干那么羞人的事,今早一起来还故意这么戏弄她……   “我没有……”   这时候,萧邺才注意到郑容汐的不对劲。   她身上只围着一条披肩,将整个人都裹住,里面是什么都没穿。   “怎么不穿衣服?”   郑容汐闷闷出声:“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萧邺也没在意郑容汐的无礼, 十分有耐心地问道:“没有什么?”   “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说到这个,郑容汐心里就别扭。   萧邺当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让穿宫女的衣服来伺候, 她就得来, 但是他从来不会考虑她的处境。   就像此刻,她连一身的穿的衣服都没有,只能坐在床边, 等着他醒来。   “怎么不叫常进保?”   “常公公是皇上的人, 臣妾如何能使唤?”   萧邺勾起唇, 看着像是在闹别扭的郑容汐,道:“你这是在埋怨朕了?”   “不敢。”   “常进保!”   萧邺朝门外喊了一声,正要继续再说什么,郑容汐却突然上前去,抓住了萧邺的一只手。   “不要。”   “你不是说没衣服穿?朕让他去准备。”   “怎么又不愿意了?”   郑容汐觉得在萧邺眼里, 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好像都是无理取闹, 毫无征兆的情绪变化,就跟她是个多善变多气量多小的人一样。   她也不想再跟萧邺解释什么。   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原本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松开了拉住萧邺的手,道:“没什么。”   郑容汐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本是不想跟萧邺说话的, 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勉强应付道:“臣妾先回宫了,皇上操心政事的同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龙体。”   “皇上继续忙,臣妾就先行退下了。”   郑容汐说完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向后转身去, 正要离开, 却被萧邺拦住。   “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萧邺伸出手, 在郑容汐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回去好好休息,朕有空就来找你。”   “皇上每日事务繁多,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但也不想给皇上添麻烦。”   郑容汐的话说得委婉,但她知道萧邺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她根本不想萧邺来看她。   “皇后说的是,朕确实很忙。”   郑容汐正要松一口气,又听萧邺接着说道:“所以,下次还是皇后来宫里见朕吧。”   萧邺弯腰,附在郑容汐耳边,低声道:“等着朕派人去。”   郑容汐紧抿着唇,没说话。   他把她当什么?   “对了,药喝了吗?”   郑容汐想起了常进保送衣服来时同时带来的那碗药。   “喝了。”   萧邺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郑容汐道:“真乖。”   “好了,回去吧。”   “臣妾告退。”   萧邺不过把她当成个宠物一样,高兴了还会有些耐心,连夸她的话听上去都像是在逗弄小狗小猫。   兰心在宫中等了一夜,也没等到郑容汐回来。   她就靠在桌边打瞌睡,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便被惊醒。   看到郑容汐一脸疲倦地走进来,兰心赶紧迎了上去。   “娘娘,您……没事吧?”   郑容汐摇了摇头,浑身无力,连话都不想说。   “怎么看起来这么累?没休息好吗?”   自然是没休息好的,被萧邺折腾了一晚上,根本没怎么睡。   好不容易闭上眼了,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直到晨光熹微,听到外面奴才来来往往的走动声,觉得是彻底睡不着了,干脆就从床上起来了。   兰心仔细看着郑容汐的脸色,总觉得不像是单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   “娘娘,奴婢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来?”   郑容汐还是拒绝。   “不用了,我睡会儿就好了。”   郑容汐都这么说,兰心也不好再劝,只能扶着郑容汐往床边走。   郑容汐看上去是真的累了,一上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兰心见状,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多虑了,就也没一直守着,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等到兰心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   她本是想着来看看郑容汐是否是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没想到一进来便看郑容汐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的模样,看上去十分难受。   兰心赶紧跑上前去,十分焦急,喊道:“娘娘,您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郑容汐没说话,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说不上哪里是舒服的。   郑容汐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原本是白嫩一片,但此刻却出现了点点红印,密密麻麻的,几乎布满了整个手臂。   兰心赶紧把郑容汐的袖口往上拉,被衣袖遮住的胳膊依旧是全是这些红印。   兰心跟着伸手探了探郑容汐额头的温度,竟是烫得惊人。   她立刻站起来,冲出门外,大喊道:“小芸!小芸!”   小芸不知在干什么,兰心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她的回应。   事出突然,兰心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找了个宫女,让她先照顾着娘娘,自己则立刻去请太医。   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   本来十分困倦,头也是昏昏沉沉的,感觉是十分难受,本以为睡着就好了,可是睡了没多久,突然觉得浑身发痒,冷汗一阵阵地往外冒。   喉咙也是干得不行,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兰心匆匆忙忙地带着太医进来,一看郑容汐的情况,心里更急了。   “李太医,你快给娘娘看看,娘娘到这到底是怎么了?”   因郑容汐本是在休息,穿着比较贴身,兰心将被子给郑容汐盖好,又将帘子散下来,将郑容汐的手腕从被子里抽出来,太医这才放下药箱为郑容汐诊脉。   “娘娘今日可有吃什么东西?”   兰心摇头:“没吃什么吧……娘娘才从皇上那里回来。”   太医却摇头:“娘娘这是吃了对她来说不合适的食物或是药物才导致有这样的症状。”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比如说喝酒,有些人就不能喝酒,他喝了酒就会出现全身泛红或红肿这样的症状,而且泛红或红肿的部位还会非常疼痛,这样的人是一点酒都不能沾,若是饮酒,可能危及性命。”   “还有些人不能受风吹,若受到风吹,全身会奇痒无比,甚至导致昏厥。”   兰心大概是懂了,又问道:“那娘娘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因为不知娘娘吃了什么,要拿到娘娘吃过的东西才能做具体的推论。”   “那娘娘这个病严重吗?”   李太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郑容汐,又看向兰心,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们过去那边说。”   兰心奇怪,不知李太医有什么不好说的,非要叫她到边上,与她两人单独说。   李太医引着兰心走到角落,兰心着急,追问道:“李太医,到底怎么回事?娘娘这个病很严重吗?”   “娘娘如今的症状并不严重,我开个药方,你服侍娘娘服下药,这个红疹大概一两日内就能退去,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叫我来这边是要说什么?”   李太医欲言又止,似乎是难以开口。   “李太医,到底怎么回事,您就直接跟我说吧。”   李太医回头又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郑容汐,低声跟兰心嘱咐道:“有些药……娘娘不太适合再吃了。”   “啊?!”   兰心一头雾水,不懂李太医说的是什么。   李太医有些头痛,实在不知该如何直接跟兰心说清楚。   皇后娘娘喝这个药,若不是皇后娘娘自己自愿的,那就是皇上吩咐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事。   只是他作为太医,作为大夫,看到这种情况实在是不能不提醒一句。   李太医继续暗示道:“这种药不能长久的喝,很伤身子的,再这么下去,以后可能不能再……有孕了。”   “娘娘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这其中的……危害,你明白吗?”   “而且,娘娘今日出现这种症状,极大可能就是因喝了那个药,你懂了吗?”   听到这里,兰心终于是明白了。   李太医说的应该就是避子汤的事吧。   兰心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她点了点头,对李太医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娘娘的。”   只是这药喝不喝,她也无权做主。   若皇上要继续跟娘娘这般,那娘娘肯定不会愿意停药的,皇上恐怕也不允许。   只是这等伤身子的事,她都看不下去了。   皇上这分明就是在折磨娘娘,他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危害吗?   “待会儿我再给娘娘开副安神养心的药,你也一并煎了给娘娘喝。”   “嗯。”   煎好药后,兰心端着药碗到了床边,见郑容汐还在昏睡,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眉头紧皱着,就没舒展开过,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又不得不唤醒郑容汐。   “娘娘,起来喝药吧,喝了就会好受一点。”   作者有话说:   做核酸排了几个小时,这一章比较短,明天补上 第三十二章   听到兰心的声音, 郑容汐缓缓地睁开了眼。   身上全是红疹,十分痒,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挠, 怕破了皮, 病症更加严重。   如此一来,她便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来麻痹自己。   兰心也发现了郑容汐的不对劲, 放下手里的药碗, 便问道:“娘娘, 您是不是很痒啊?”   “您先把药喝了,李太医开了药膏,奴婢待会儿帮您擦点药,擦了就会好很多了。”   郑容汐点头。   兰心将勺子喂到郑容汐唇边,一边还小心地提醒道:“娘娘, 有些烫,您慢点喝。”   “是不是很苦?要不奴婢去拿点蜜饯来?”   郑容汐没说话。   只是不一会儿便将一碗药喝完了。   “娘娘您等一下, 奴婢马上去拿药膏,给您擦了, 就不会这么痒了。”   这时候,小芸也出现了。   她端着铜盆,盆边搭着块干净的布, 进来后,就将盆放在了桌上。   将布放在水里浸湿后,又拧干了水, 小芸这才对兰心道:“你去拿药膏, 我来帮娘娘擦一下身子。”   见到小芸出现, 兰心顿觉轻松不少, 总算有个人能帮得上忙的。   “那你小心点,别弄疼娘娘了,我这就去拿药膏,你擦完,我就帮娘娘擦药。”   小芸拿着帕子已经走到了郑容汐身边,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见兰心离开,小芸这才转向躺在床上的郑容汐,轻声对郑容汐道:“娘娘,奴婢帮您擦一下身子。”   “您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   说完,小芸便开始解郑容汐的衣服。   原本身上的红疹是又热又痒,如今小芸手里的帕子是拿温水浸过的,还有些温热,碰到皮肤的时候,有明显的刺痛。   郑容汐有些受不住。   “嘶……”   听到郑容汐的声音,小芸立刻停下了动作,问道:“娘娘,奴婢弄痛您了吗?”   郑容汐本就是个身娇体弱的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痛,在她们面前,更不需隐忍:“有点痛,你轻点。”   说完这话,郑容汐想了想,又接着道:“换成凉水。”   “娘娘,用凉水擦身子,您可能会感染风寒的。”   “还是用温水吧。”   郑容汐却不管这些,她实在难受得紧。   “去换凉水来。”   看郑容汐这么坚持,小芸没办法,只能去将盆中的温水倒了,重新换上凉水来。   浸过凉水的湿帕子擦到身上时,郑容汐顿觉一阵凉意,比之前舒服了不少。   原本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如今全身都擦拭过,又换了件衣裳,身上干爽不少,郑容汐觉得连精神都要好了许多。   兰心还蹲在床边为郑容汐上药。   每擦一处,兰心就要停下来问问郑容汐的感受,是不是重了或是弄疼她了。   得到郑容汐的答案后,兰心才又继续擦药。   擦完药后,兰心去洗了个手,脑海中一直想着李太医临走之时说过的话。   见小芸还在屋里,这种话又不好让其他人知道。   想了想,兰心还是找了个借口,打算将小芸打发走。   “小芸,送去浣衣局的衣服应该洗好了,一直没人送来,你带人去看看吧。”   小芸的视线停留在兰心与郑容汐身上,眼中全是探究,片刻后,又立刻移开了,神色如常,刚才那个眼神在她眼中只是一闪而过。   “好,我这就去。”   兰心送着小芸出了门,嘱咐了两句,见她走远,这才将门关上,回到了郑容汐床边。   “娘娘……”   喝了药,郑容汐的状态好了些,只是脸色还很苍白,人看着也十分憔悴。   郑容汐半靠在床上,看兰心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   “刚才李太医……”说到这里,兰心就停了下来,一直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说得委婉。   “李太医怎么了?”   “刚才他来为娘娘诊治……”   “然后呢,话说完。”   “他说……娘娘如今这症状是由于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李太医来的时候问奴婢娘娘今日可吃过什么东西,奴婢想着娘娘才回来应该是没吃过什么的。”   “但是李太医说不可能。”   郑容汐耐心地等着兰心继续说下去。   “然后……李太医说娘娘不该再喝那个药了。”   “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伤身子的药。”   “他还说……”   郑容汐看上去很平静。   “他还说什么?”   “他说娘娘若继续长期服用这个药,可能伤了根基,以后就很难受孕了。”   兰心硬着头皮将李太医的话复述给郑容汐。   说完之后,她偷偷观察着郑容汐的神情。   可是看到郑容汐一脸平静的时候,她不理解了。   “娘娘,李太医的话……奴婢应该……说清楚了吧。”   怎么不清楚,太清楚不过。   郑容汐看过不少医书,自己也略懂医理,这种药的对人的伤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即便她不愿意喝,萧邺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己主动喝下去总比被强硬逼着喝下去要好得多。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是她如今是无能为力。   萧邺似乎对她来了兴趣,连她也不知这是何原因。   从萧邺今日的话来看,她暂时是躲不了的。   如今她便只祈祷着萧邺能早日厌烦她,另觅新人,她也能就此解脱了。   她如今突生急病,换个角度来想,对她来说也算件好事,是因祸得福。   至少短时间内,她有借口逃避萧邺。   “娘娘……”   兰心说完那话后,见郑容汐一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她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兰心正要起身,郑容汐又嘱咐了一句。   “如果皇上那边再派人来,就说我突发急症,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皇上。”   “若他们追问起,就说我全身都是红疹,症状严重,还有传染人的风险,不敢靠近圣上,怕皇上见了我这副模样会被吓到。”   “是,奴婢知道了。”   李太医开的药十分有效,郑容汐身上的红疹不过五日便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手臂、腿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几颗。   这期间,兰心就用这个借口拒绝了萧邺派来的人。   郑容汐看着好得差不多的身上,有些焦虑。   如果这病好了,她又该用什么理由躲着萧邺呢?   手腕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印记,看着那颗红点,郑容汐的手指触上去,忽然有了个想法。   萧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兰心远远看到,立刻便迎了上去,想替郑容汐多争取点时间。   “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   萧邺看都没看兰心,径直往郑容汐的寝宫里走。   兰心又提高了音量,继续道:“皇上,娘娘还未起身,奴婢这就去告诉娘娘。”   “娘娘身子不适,怕不能恭迎皇上,唯恐慢待了皇上。”   萧邺突然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兰心:“你的话很多,谁让你来拦着朕的?”   问完这话,萧邺又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若不是郑容汐吩咐的,区区一个宫女,怎么敢拦他。   其实此前萧邺就怀疑过,郑容汐是拿生病当做借口来搪塞他,以此躲着他。   可是他招来当时为郑容汐诊治的李太医,据李太医所说,郑容汐确实是突发疾病,而且十分严重,所以他这才相信了。   这都过去了好几日,按理来说早该好了。   可是这个宫女口口声声说着她还没好,不能下床,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邺没了耐心,冷眼看向拦着自己的兰心:“朕只说一次,滚开!”   “再拦着朕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原本还想继续挡在萧邺面前的兰心,此刻也退缩了。   她再大胆,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兰心的手缩了回去,不情不愿地退到了旁边,让开了路。   萧邺进到寝宫时看到的便是郑容汐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的场景。   他耳边还回响着李太医当时所说的话。   李太医没把对兰心说的话说给萧邺听,只说郑容汐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引发急症,全身起红疹。   李太医当时也说了,这个病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太严重,吃了药再擦点药膏,几日内红疹便能退去。   所以,按理来说,郑容汐不应该还这么严重的。   “皇……”   常进保刚要说话,萧邺便抬手制止了他,并小声道:“你出去。”   “……是。”   萧邺走到床边,掀开帘子,看到郑容汐双眼紧闭着,脸色苍白。   身上的红疹好像是退了,脸上脖子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看到一点。   萧邺正要探探郑容汐额上的温度,手刚一伸出去,只见郑容汐猛地睁开了眼睛,往床里躲了去。   萧邺的手还悬在半空,盯着一脸惊恐望着他的郑容汐。   “朕还以为皇后多虚弱,这么看来,精神还是挺好的。”   他还没说话,她立刻就醒了,甚至还有精力躲着他……   “那么……皇后方才是在装睡?”   郑容汐没说话。   “朕看皇后身上也没有什么红疹,难道前些日子也是骗朕的?”   郑容汐立刻摇头:“臣妾不敢。”   “确实是突然病倒,也不知为何,太医来看过了,开了些药,才有所好转。”   “那也就是说,皇后如今已经好了,是吧?”   “没,没有。”   郑容汐拉起自己的衣袖,将一小节胳膊露伸到萧邺面前:“还没完全退去,皇上还是离臣妾远些比较好,若这病传给皇上了,臣妾担不起这个罪过。”   萧邺的视线停留在郑容汐掀起袖子给他看的那一小段手臂上。   原本白嫩细腻的手臂上如今全是细细密密的小红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萧邺抬头,仔细端详着郑容汐的脸。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抬起郑容汐的下巴,目光扫向她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颈子上。   莹白一片,根本没有任何的红疹。   萧邺有些疑惑,怎么脸上脖子上都没有,手臂上还有这么多?   “李太医开的药不起作用?”   郑容汐连忙摇头:“不是,挺有效的。”   “可能臣妾病症比较严重,要多服几日药,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萧邺微微眯起眼,手朝着郑容汐露在外面的那一截手臂而去。   郑容汐眼疾手快,眼看着萧邺的手要碰到她的手臂时,立刻便将袖子拉了下去,遮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太过强烈,肯定会引起萧邺的怀疑。   对上萧邺探究的目光时,郑容汐十分镇定,解释道:“臣妾这的病症似乎有传染的风险,皇上还是不要碰为好。”   萧邺忽然笑了下。   “要是这样,朕都不该来的,是吧?”   “劳皇上挂心,臣妾深感荣幸,但为了避免皇上感染的风险,皇上还是不要跟臣妾待在同一处比较好。”   萧邺忽地冷笑一声:“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意思吧。”   “臣妾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懂?你就是太懂了,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躲着朕。”   萧邺突然开始怀疑,郑容汐或许就是知道自己吃了某种东西会有这样的病症,所以才故意为之的。   这不正好给了她躲着他的借口吗?   “朕看李太医这个太医也别当了,这么点病都治不好,不过是点红疹,竟然吃了好几日的药都不见好转。”   “这种废物还有脸留在宫中?”   “朕立刻下旨将李太医……”   萧邺的话没说完,就见郑容汐从床上坐了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皇上……没有……李太医很尽心尽责,而且医术高明,臣妾吃了他的药,已经好转很多了。”   郑容汐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李太医丢了性命。   “是吗?”   “是,原本臣妾脸上身上都是这样的红点,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   萧邺目光扫向郑容汐紧抓着他的双手:“皇后……这个时候就不怕传染给朕了?”   郑容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了手,努力想辩解几句:“臣妾一时心急,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只是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那皇后的意思是这是朕的过了?无辜的人是指谁?是朕害了他?”   郑容汐连忙否认:“不,不是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郑容汐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候,小芸端着茶水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滚出去!”   萧邺本就有气,不好对着郑容汐撒气,见到无关人进来打扰,怒火更甚。   小芸有些怯怯地放下手中的茶水,望向郑容汐,似乎是在求助。   郑容汐本就不喜欢萧邺这种无缘无故发火的脾气,只觉得被殃及的人十分无辜,便对小云道:“没事。”   “给我倒点茶来,我渴了。”   小芸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萧邺,不敢动作。   郑容汐看出小芸是惧怕萧邺,不敢听她的,可她是真的有些渴了,指使不动小芸,她便只有自己下床亲自去倒水。   郑容汐正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去,却被萧邺一把按住。   “干什么?”   “臣妾有些渴了……想喝水。”   见萧邺不说话,郑容汐想继续下床。   脚还没碰到地上,又被萧邺重新按回了床上。   “躺回去。”   “我渴了。”   她是真的渴了。   每日喝那些药,喝了之后口干舌燥,要喝好多水。   萧邺不让小云替她倒水,也不让她自己去倒水,怕又是在故意折磨他。   “还不倒茶!”   萧邺这话是对着小芸说的。   见此,郑容汐也就又躺回了床上。   反正做什么都得听萧邺的,既然有水能喝,她也没什么所谓了。   小芸端着茶送到床边,正要递给郑容汐,只听萧邺又道:“喂她喝。   “不必了,我自己……”   郑容汐的话没说完,因为萧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隐含意思不言自明。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轮不到她插嘴。   小云双手捧着茶杯喂到郑容汐嘴边,郑容汐喝了几口,说道:“好了,够了。”   端着茶杯往回去的时候,小云不知为何,似乎是没站稳,一下就摔到了萧邺的脚边。   萧邺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摔倒在地的小芸:“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你是从哪里来的?朕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云连忙起爬起来,跪在地上,解释道:“奴婢是前些日子才调到娘娘宫中的。”   “伺候人都不会?”   “奴婢……”   萧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耐烦,郑容汐立刻出声,帮小云解释。   她是生怕萧邺又把气撒到小芸身上。   “恐怕是见到皇上太紧张了才会如此,平日挺机灵的。”   “臣妾也挺喜欢她的。”   萧邺盯着跪在地上的小芸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郑容汐。   “行了,你下去吧。”   “是,谢皇上。”   等到小芸离开后,萧邺仔细端详着郑容汐,不知在看些什么,让郑容汐觉得十分不自在。   “皇上看什么?”   “看你怎么这么蠢。”   无缘无故被骂,郑容汐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知皇上为何……这么说我?”   “算了,不说了。”   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蠢。   方才那个宫女那么明显的意图,她竟然都看不出来,还傻愣愣地帮她解围。   没想到郑容汐却是要问个明白。   “皇上什么意思?”   “说你笨。”   看郑容汐这么较真,萧邺还是说了两句。   “刚才她是故意摔到朕这边的,你看不出来吗?”   “什,什么意思?”   “说这么明白,你都听不懂,还说不是笨?”   郑容汐一头雾水,看着萧邺,心里埋怨他话说半句又不说明白,真是吊着她胃口。   “行了,别想了。”   她这种脑子,怎么会想到身边的宫女也是另有所图。   刚才他进来时,那个叫小芸的宫女就一直偷偷看他,他进到郑容汐的寝宫中,本以为那个宫女会打消不该有的念头,没想到她竟还是想方设法地要进来他面前晃一晃。   郑容汐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萧邺一副了然的模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郑容汐,郑容汐自然不乐意。   “小芸为什么要故意摔倒在皇上身边?”   “她这样不怕皇上责罚她吗?”   萧邺见郑容汐这么认真,便道:“那你觉得她今日跟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郑容汐仔细回想着方才小芸进来时的神态表情:“除了更紧张,好像没什么不同。”   “朕指的是穿着打扮。”   听萧邺说到这个,郑容汐终于想到了。   小芸今日确实有些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若不是萧邺提醒, 她还真的不曾注意到。   在她宫中,兰心与小芸都比普通的宫女要高一级别,所以平日也就不必穿与普通宫女相同的统一宫装。   平日里, 她们俩的穿着倒也没有特别不同, 但今日,小芸穿了身颜色十分艳丽的衣裙,头上还插了珠钗, 看上去确实是精心打扮过的。   刚才她没仔细看小芸的脸, 但小芸靠近她时, 身上的香气扑鼻,比平日浓郁不少,这是她十分明显的感受。   想到这里,郑容汐总算是听明白萧邺的意思了。   他是说小芸故意要……勾引他。   可是她实在难以相信小芸会是这样的人。   平日在她宫中,小芸做事利落, 人也机灵,长得也算漂亮, 除了之前熏香的事,她曾短暂怀疑过小芸外, 从后面那么长的日子观察来看,小芸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一直还挺喜欢小芸的。   而且,她觉得小芸看上去并不是有这种心思的人。   “皇上是不是太……”   郑容汐想说萧邺太多疑, 但又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不是特别合适。   恐怕过去有过不少这样生扑勾引他的宫女,他经历太多,所以才会格外谨慎。   想了想, 郑容汐还是改口, 为小芸辩解:“小芸平日是个听话懂事的人, 臣妾觉得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萧邺挑眉, 瞥向郑容汐,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你觉得朕在自作多情?”   “臣妾不敢。”   “只是觉得皇上过于谨慎了。”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   “说到底,你就是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是吧?”   “你觉得朕是毫无根据地恶意揣测?”   “没有。”   萧邺看着郑容汐,他知道郑容汐这话是违心之言。   不过他也没再逼问她。   反正她这种心思简单的人,让她考虑身边人的恶意,恐怕她是很难接受的。   这一次,萧邺猜错了郑容汐的心思。   回忆了小芸方才进来时的场景,确实有奇怪的地方,萧邺说小芸是故意在他面前出现,有别的心思,郑容汐是相信的。   不过,这样倒是消除了她对小芸的一些怀疑。   她之前怀疑宫中有内奸,熏香的事就是内奸所为,也曾怀疑过小芸,但从今日来看,小芸有附翼攀鳞的心思,目标在于萧邺,那偷偷替换熏香一事就绝不可能是她干的。   这似乎与她的目的相悖。   知道小芸意在萧邺,郑容汐其实更安心些。   小芸若一门心思放在萧邺身上,倒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妨害,这样还算好事。   “算了。”   “你不信也无所谓,朕已经提醒过你了。”   她别还傻乎乎地让人钻了空子。   萧邺这样想着,只是不知郑容汐心中所想完全与他相反。   在郑容汐看来,小芸是不是有本事能得到圣宠,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萧邺一直坐在床边,郑容汐是浑身都不自在,只盼望着他赶紧离开。   可是她又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即便言辞委婉,萧邺也能听出她的意思来。   所以她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样待着,又无话可说,实在是有些难熬。   萧邺自然早已发现郑容汐的不自在。   “不舒服?”   郑容汐点头。   他坐在她身边,她确实是很不舒服的,也不算撒谎。   “哪里不舒服?身上还痒吗?让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了,只是吃了药嗜睡,现在头有些昏,想睡了。”   “那就睡。”   郑容汐看了一眼萧邺,有些犹豫:“皇上还在此,臣妾就这样睡了,不合规矩。”   “朕让你睡你就睡。”   见郑容汐还是不动,萧邺故意道:“不睡的话,就陪朕做点别的事。”   听了这话,郑容汐立刻闭上了眼睛。   只可惜,虽然是闭上了眼,但脑子清醒得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萧邺似乎不知道,与他共处一室,她压力极大,又如何能安然入睡?   因为紧张,屋内又十分暖和,郑容汐身上都冒出了些汗。   于是她便将手伸出了被子,放在被子外。   可是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是什么?”   耳边传来萧邺的声音,郑容汐猛然一惊,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一抬头,再看萧邺的脸色,她就知道萧邺已经发现了。   萧邺的手指摁在郑容汐手臂内侧的‘红疹’上。   他的手指轻轻一擦,原本长着红疹的地方已经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印记。   萧邺勾唇,笑着望向郑容汐:“原来皇后所谓的还没好转就是如此?”   “这就是你所说的急症?”   “怪不得你那么着急要为李太医辩解,现在看来,确实是应该的。”   “根本不是李太医医术不精才导致你这病持续这么长的日子。”   “为什么你的病一直不好?”   “根本原因就在于你早就好了,一直在装病,这种病,想不想好,都是你说了算。”   萧邺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但在郑容汐看来却更加瘆人,只觉得浑身发寒。   她只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她本就已经特意避开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以防这些地方一直暴露在萧邺的视线下,可能会露出破绽。   她专门在被衣袖领口遮住的地方只是少许地点了一些,既能在萧邺怀疑时让他一看,又能避免一直被萧邺盯着,发现其中的问题。   没想到她还是漏了这一点。   一时大意,她竟将手伸出了被子外,袖口不经意之间被拉起,才导致萧邺发现。   见郑容汐低着头不说话,萧邺怒意更甚:“你没什么话要跟朕说?”   “皇上愿意听吗?”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事到如今,郑容汐确实无话可说,即使强辩,也找不出个正当理由来。   “臣妾无话可说。”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任凭萧邺处置。   “为什么?”   “皇上问什么?”   萧邺冷笑:“朕问你为什么要装病?”   “没有装病。”   “那日从皇上的昭宫回来后,确实是突发急症。”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   萧邺将染上红色的手伸到郑容汐面前,厉声质问。   “臣妾想多休息些日子。”   “什么意思?”萧邺怒极反笑,“你就是想躲着朕?不惜这样的方式。”   “哦,朕想起来了,你方才说的那些会传染什么的全是假的。”   “就是不想见到朕?”   郑容汐没说话,但她知道她的沉默能让萧邺知晓她的答案。   果然萧邺似乎是被激怒了。   “不想让朕碰你是吗?”   “那朕就偏偏要碰。”   ‘嘶啦’一声,是郑容汐衣服被撕碎的声音。   郑容汐惊恐地望着萧邺,从没想过他会有这么粗暴的一面。   萧邺将她压到床上时,郑容汐还是不敢相信。   她不信萧邺会屑于用这样的方式强迫女人,而且是一个他一直十分厌恶的女人。   当萧邺的吻落下来时,她才清醒过来。   郑容汐几乎是大喊出声:“皇上,您不会这样的。”   “您明明很讨厌我的。”   “跟不喜欢的女人睡在一起,不会觉得恶心吗?”   “呵……恶心?”   萧邺笑意更甚,只是说出的话更加伤人。   “原来皇后也知道朕一直讨厌你。”   “可惜你不懂男人。”   过去的几次,即便郑容汐也不是心甘情愿,但萧邺并未有多粗暴,所以她也能接受。   但这一次不同,萧邺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我不要。”   李太医的话还犹在耳边,郑容汐不想这样被凌虐。   凭什么他就能这样对待她,完全不顾她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就要这样粗暴地强迫她。   他可以肆意发泄,但她却要忍受他一时兴起给她身体所带来的长久伤害。   郑容汐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望着压在上方的萧邺,第一次想反抗。   “我不要!!!”   “我不喜欢。”   “我不舒服,很难受。”   郑容汐使劲地挣扎起来。   她不想被萧邺这样对待,就像她根本不是独立的人,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萧邺却不管,一手擒住她的两只手腕,按到了她头顶上方,另一只手扯开她身上仅存的遮蔽物,随意地甩到了地上。   兰心在门外听着郑容汐的哭泣声,心里十分不安,几次想冲进去,但都被常进保挡住了。   “你干什么?还想冲进去,要不要命了?”   这话说的在理,冷静下来之后,兰心也只能在外边干等着。   屋里的哭吟声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等到安静下来后,兰心却更加忧心了。   原本听着郑容汐的声音,她至少还能知道郑容汐是清醒的,如今屋内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心里倒是没底了。   兰心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刻都不曾停下。   屋里安静下来,她又想冲进去看看情况,常进保斥道:“我说噫哗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啊,现在进去能有你好果子吃吗?”   屋内,原本郑容汐一直哭叫不停,在萧邺身上拍打着,奋力反抗。   萧邺也没在意,反正她那点力气于他来说没什么感觉。   后来郑容汐是不哭了也不出声了,他以为郑容汐是屈服了。   可直到方才,他才发现,郑容汐双眼紧闭,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将郑容汐的脸扳过来,萧邺这才看到,郑容汐满脸是汗,秀眉紧蹙,脸色潮红,看上去十分痛苦。   伸出手去探了探郑容汐额头的温度,萧邺这才发现,她额上烫得惊人。   原本他以为的郑容汐因剧烈挣扎而浑身而温度攀升的身子,此刻再想来,或许这根本就是不正常的热度。   “常进保!”   在屋外候着的常进保听到萧邺的声音,立刻便应道:“奴才在。”   “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叫太医来。”   “什……”   “还不赶快去!”   “是。”   常进保立刻派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找人去了。   一听到这话,兰心更是坐立不安。   为什么要叫太医?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皇上还好好的,那就是娘娘的问题了。   她就觉得这么久没听到娘娘的声音,总是不太正常的,这会儿竟需要叫太医,娘娘究竟是怎么了?   兰心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在外边干着急。   很快太医便来了,常进保朝着门里道:“皇上,太医来了,奴才这就让他进去吗?”   “进来。”   太医提着药箱,一直低着头进到了屋里。   屋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息,他身为太医,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原因。   太医正要上前走到床边为郑容汐诊治,才走没两步就被萧邺喝道:“等等,就在那儿。”   太医低头看了看自己离床边的距离,有些苦恼。   停在这里,他怎么诊病。   直到他一进来,萧邺才发现,郑容汐什么都没穿躺在床上,仅仅盖了一床薄被。   这幅模样如何能让旁人看了去。   萧邺看到了一直在门口焦急望向屋内的兰心。   “你过来。”   他指了指兰心。   兰心有些惶恐,不知萧邺说的是否是她。   “皇上是指奴婢吗?”   “就是你,进来。”   兰心小心翼翼地进到屋内,走到了萧邺面前。   “皇上有什么吩咐?”   “帘子拉下来,给她把衣服穿上。”   “是。”   等到兰心做完这一切,看着仅仅将脸露在外面的郑容汐,萧邺这才放心。   他对太医道:“行了,你过来吧。”   “是。”   太医诊脉的时候,萧邺就坐在旁边,一直盯着。   “怎么样,皇后为何会突然晕厥?”   太医一脸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难道他要直接说皇后娘娘本就气虚,之前的病还未完全痊愈,如今又遭这样近乎凌虐的对待,情绪激动,一时失去意识,所以才昏迷了过去?   他怕这话说出去皇上会震怒。   这不等同于说都是因为皇上,皇后娘娘才会突然晕厥……   “怎么不说话?”   太医硬着头皮,尽量婉转:“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才生过一场病,体虚气弱,本应静养的,不能受刺激。”   “因情绪激动,所以才会如此。”   萧邺沉默。   他当然听出了太医的言外之意。   目光移向还在昏睡的郑容汐,萧邺盯着看了许久。   她面色是不正常的红,脸上全是汗,嘴唇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郑容汐挣扎时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不舒服很难受,原来并不是托词,是真的。   “还不快开药方!”   太医原本是等着萧邺发话的,可他许久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郑容汐,太医也拿不准了。   一时分神,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没想到萧邺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连忙道:“是,臣这就写方子。”   郑容汐再次睁开眼时,还是在自己宫中,熟悉的床幔床帐,还有守在一旁,用手撑着头打瞌睡的兰心。   “兰心……”   一出声,郑容汐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到了极点,连发声都十分困难。   费力说出的话,声音??更是粗哑到不行。   好在兰心睡得不深,一听到郑容汐的声音,立刻就醒了过来。   “娘娘,怎么了?您要什么吗?”   “我渴了。”   兰心立刻倒了水来,端到郑容汐面前。   “娘娘,给,您慢点喝。”   喝了水之后,郑容汐环视屋里一周,没看到萧邺。   “皇上呢?”   她问这话并不是关心萧邺,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兰心却误解了郑容汐的意思,替郑容汐不值:“娘娘您还是先关心自己吧,您看看您最近都喝了多少药了。”   兰心在心里为郑容汐抱不平。   自从跟皇上合房后,就没有好过。   皇上也是,根本不把娘娘放在心上,一点也不关心娘娘,不在乎娘娘的身子,只顾自己行乐。   今日更过分,竟然不顾娘娘还病着的身子,强行对娘娘做这种事,害得娘娘晕了过去。   而且对于还昏迷中的娘娘一句关心都没有,不等娘娘醒来,自顾自地走了。   这算什么事啊。   本以为娘娘进宫来是享福的,没想到福没享到,却得了一身病。 第三十四章   郑容汐轻斥了兰心一句, 道:“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要命了?”   这种话如何能让萧邺听见?   她看兰心是越来越大胆了。   兰心却不服气,继续道:“奴婢这不是为娘娘您抱不平吗?您看看您进宫这么久。之前那么多年都平平安安的, 一跟皇上扯上关系就没好过。”   “奴婢本以为娘娘您与皇上……那个之后会好过些, 没想到还不如以前呢,以前虽然冷清些,但至少人是没病没灾的, 不像如今……”   “皇上……”   “闭嘴, 别说了。”   兰心还想继续说, 但郑容汐及时地制止了她。   兰心口无遮拦,可她不能任由她这么说下去,这样迟早会祸从口出,早晚传到萧邺耳朵里。   兰心当然知道郑容汐是为她好,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抱怨。   不过郑容汐都这么说了, 她也不能再继续说下去:“好了,奴婢不说了。”   “娘娘, 您头还晕吗?”   郑容汐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已经换上的衣服,突然问道:“你给我穿的衣服吗?”   兰心点头:“是啊, 刚才娘娘突然昏过去,皇上叫了太医来,太医为娘娘诊治之前, 皇上让奴婢帮娘娘穿好了衣服,又整理好了,才让太医来看的。”   “你说你给我穿的衣服……”   “是啊”兰心点头。   郑容汐又问:“你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郑容汐其实想问的是,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突然昏过去失去意识的, 那也就是说她什么都没穿, 兰心替她穿衣服的时候, 肯定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些痕迹。   而且兰心一直在外面,肯定也听到了她的声音。   “嗯,奴婢本来一直在外面候着,然后突然听到皇上吩咐常公公去叫太医,奴婢在门外候着也不敢进去,皇上看到奴婢,就让奴婢进去替娘娘您穿衣服,当时娘娘您是没有意识的。”   听兰心这么说,郑容汐已经十分清楚了。   她没想到情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些,萧邺甚至都不愿意为她遮挡一些,就那么让她暴露于众人的视线下,又把她置于何地呢?   兰心心思简单,没看出郑容汐因何事不高兴。   “娘娘您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郑容汐摇头:“没什么。”确实也说不出口。   她忽然想起之前萧邺跟她说过的关于小芸的事情。   郑容汐转向兰心,吩咐道:“你去把小芸给我叫来。”   兰心奇怪:“娘娘叫她干什么?”   “有什么事您吩咐奴婢去做就行了。”   郑容汐没解释,只是道:“去叫她过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是,奴婢这就去叫她。“   兰心叫来小芸,也跟着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郑容汐朝着兰心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小芸单独说。”   兰心直接道:“有什么话奴婢不能听的吗”   她从小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从来不会有避着她的事情,怎么小芸才来没多久,娘娘竟然有悄悄话要跟她说了。   郑容汐没跟兰心解释,只是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你先出去。”   兰心撇嘴,一脸不情愿地转身离开了。   小芸看着离开的兰心,又看向郑容汐,心里有些忐忑。   难不成被她发现了?   她在心中有告诉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郑容汐什么都没说,她不能自己全都先招了。   郑容汐刚醒过来,人还有些虚弱,她盯着小芸,缓缓开口:“你跟兰心是同乡。”   小芸点点头:“是。”   “怎么找到兰心的?”   小芸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又在郑容汐面前说了一遍。   郑容汐听着兰心所说跟她说的也没什么大的出入,这一点暂时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郑容汐又看向面前的小芸,想到萧邺的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倒并不是要对小芸做什么,只是想问问清楚,侧面了解小芸心里的想法。   “你跟兰心差不多大,说起来跟我年纪也算相仿,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一听这话,小芸心里一跳,总觉得郑容汐问这话是别有用意。   她赶紧道:“娘娘,奴婢没什么打算,只想好好在娘娘身边伺候。”   郑容汐却道:“你还年轻,不可能永远待在我身边伺候的,总要嫁人生子,你没想过这些事吗?”   小芸不知郑容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事,她赶紧表忠心:“奴婢未曾想过。”   郑容汐轻笑了一声,怕不是没想过,只是想攀高枝而已。   小芸这样的心理,她是可以理解的。   她只是想提醒小芸,想靠近萧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萧邺身为皇帝,见惯了小芸这样想往他床上爬的人,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她们这些人的心思,更是不会轻易给她们机会,如果被萧邺直言戳破,恐怕她的下场只会很惨。   像小芸这样身份的人,从来都不会入萧邺的眼,他根本看不上这样出身的人。   郑容汐想起了程莹。   那个被萧邺带进宫,不过一月便又突然消失了的女子。   而且还是他哥哥曾经很喜欢的人,萧邺只是一时兴起就能将她抢进宫,没了新鲜感之后,便立刻被抛弃,小芸即便真的有机会上萧邺的床,下场不会比程莹好多少。   郑容汐突然担心起程莹了。   不知道程莹如今在什么地方,又过得怎么样。   程莹的命运时刻都在提醒着她。   她如果不是有这层身份,也只会比程莹更惨。   不对。   如果这样,她根本不会进宫。   萧邺是个没有心的人,在他的位置上,也注定了他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感情,他只会在乎自己,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随便可以利用的工具或是随手可抛弃的器物,一点都不重要,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小芸看着郑容汐,思绪像是早已飘远,一直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道:“娘娘您想跟奴婢说什么呢?”   小芸的话将郑容汐的思绪拉了回来。   郑容汐看向小芸,不想太伤她的面子,只能暗示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也更不是你想的那么好,你能成功,那么会有无数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成功,你不可能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你知道吗?”   小芸也是个聪明人,她听出了郑容汐的言外之意。   不过她不想直接戳破,便装傻道:“奴婢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郑容汐笑了笑:“没事,听不懂算了。”   “就当我随便说说吧,如果对你有用你就记着,没用的话也无所谓。”   “好了,下去吧,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小芸应了一声,离开之前,她又偷偷瞟了一眼郑容汐。   小芸心里暗道,她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有今日这番话?   可是她一直十分谨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仔细想想,郑容汐应该还没发现她,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只是说这番话,这么容易地就放她离开了。   而且从今日郑容汐的态度来看,她还隐藏得很好。   郑容汐的这番话可能是看出她有意在萧邺面前出现,想引起萧邺的注意,所以才暗示她。   可是从她来郑容汐宫里这么久,看到的只是郑容汐对萧邺并不怎么上心,怎么她一有想法,郑容汐就这么敏锐地发现了,还来暗示她呢?   不过郑容汐虽是暗示她,但也没有特别为难她,她倒是看不懂郑容汐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让兰心进来。”   小芸离开的时候,郑容汐突然想到,多加了一句。   兰心进来的时候脸色很差,直接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   “娘娘找奴婢有什么事?”   看到兰心这副模样,郑容汐就有些想笑。   兰心还真是个单纯的人,心里想什么都直接挂在脸上了,不加掩饰。   郑容汐笑了笑,对兰心道:“我看你的脾气比我的还大,我不过跟小芸说了几句话,你就这么给我脸色看?”   兰心说道:“奴婢怎么敢啊!娘娘可是娘娘,奴婢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   “你这不是在跟我闹脾气?”   “我跟小芸说两句话,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郑容汐都给了台阶,兰心也不好不下,便开始抱怨道:“娘娘跟小芸有什么话不能让奴婢听见要单独说的?”   “奴婢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娘娘都没这么对过我。”   郑容汐忍不住笑了,说道:“放心好了,我还是最喜欢你的。”   “只是跟小芸说的话不好给你说。”   “放心好了,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提醒她几句。”   “那为什么不能跟奴婢说呢?”   “我不是说了?”   “事关小芸的私事,不太好让你知道,你只要知道,我跟她之间没什么秘密,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就行了。”   听了这话,兰心也绷不住笑了:“听娘娘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   郑容汐也轻松了不少,打趣兰心:“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怎么还要我来哄你的?”   兰心道:“娘娘心好呀,把奴婢当成亲人一样,所以才这么对奴婢。”   从那日突然晕厥之后,这之后的半个月,萧邺都没出现。   郑容汐松了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这一段日子她是十分轻松的,不必去面对萧邺,也不必与他周旋。   她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不过有一件事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昨天夜里,她突然做了个噩梦,梦境太过真切,甚至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半夜惊醒的时候,兰心在她床边。   据兰心说,她是半夜突然大叫,才引得兰心进了屋里来看看情况。   郑容汐冷静下来后回忆着梦里的情形,不禁背后发凉,一阵阵地冒冷汗。   她梦到萧邺带了个女人进宫来。   萧邺很宠那个女人,封了她为妃。   后来,画面突然天旋地转。   下一刻,她独自在凄凉的冷宫中,面前是那个女人。   她身边站着两个宫女。   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酒壶,旁边还放着一只空杯子。   另一边,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条白绫。   女人冷笑着望向她:“皇后娘娘,哦,不对,你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自己选吧,白绫还是毒酒?”   “知道吗?这还是我替你争取来的机会,不然的话你早已身首异处了,如今你还能留个全尸,都多亏我了。”女人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郑容汐双手按住头,十分痛苦,下一刻,萧邺出现了在了那女人旁边。   他亲密地揽着女人的肩膀,看都没看坐在地上的她一眼。   她记得梦里的自己选了毒酒,喝下毒酒的时候,萧邺搂着那个女人,正转身离开,背影看上去那么决绝,回头看她一眼。   兰心端着茶水进来,郑容汐喝了一口后,情绪稳定了不少,可是还心有余悸。   因为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甚至以为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若不是她还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都要怀疑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娘娘,做噩梦了吗?”   “怎么会突然做噩梦”   郑容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噩梦,这段日子她吃得好睡得着,吃得好,心情轻松,应该更快活才是,为什么会突然做噩梦?   让郑容汐觉得心惊的是,这样的噩梦不仅是一次。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时不时都会做跟之前内容差不多的噩梦。   梦中的主角都是那个陌生的女人,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以她的死为结局。   郑容汐的精神也因此越来越差。   她每日都昏昏沉沉的,人也变得十分憔悴。   兰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想了许多办法,安神茶安神汤……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但郑容汐一直被噩梦所困,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三十五章   这日, 因连续多天被噩梦困扰,在兰心的强烈要求下,郑容汐跟着她出了宫里, 打算去花园里走走, 换换心情。   多日未睡好,郑容汐的精神状况很差,即便是白日, 天气晴好, 偶有微风吹着, 走在花园中,她也没什么精神,看上去恹恹的。   兰心变着法地想要红郑容汐高兴,想方设法地要找话题跟郑容汐说,但郑容汐似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兰心十分担忧:“娘娘, 您看您眼圈都黑了,这几日还瘦了这么多, 要不要还是找太医来看看?”   兰心虽是这么说,可她也知道, 找太医来也没什么作用。   太医其实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不过都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喝了不少, 但根本不起作用。   郑容汐始终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且,最让她觉得心惊的是这样的梦,似乎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梦境, 若是对将来事情的一种预兆, 那不是更可怕吗?   甚至她都觉得正好与现实相对应。   她总有预感, 若哪一日萧邺真正喜欢的人出现了, 那么她的下场就会如梦境中一般。   如今她爹还在,萧邺忌惮她爹身份地位,还不会对她如何,至少她还能保全性命。   但哪一日她爹不在了,那她就是任人拿捏的蚂蚁,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说是被噩梦所困,其实郑容汐更怕的是这件事的发生。   所以她愁眉不展,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为自己谋出路才是。   萧邺如今都能这么对她,以后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兰心不知道郑容汐想的这么多:“娘娘,您看那边的蝴蝶兰都开了,真漂亮。”   御花园里种了很多花,如今正是秋天,开了不少,还有几株金桂,置身其中,香气扑鼻。   兰心看着不远处的桂花,想起了:“娘娘,奴婢跟小芸学了做桂花糕,不如奴婢待会儿再摘点桂花回去给您做桂花糕怎么样?”   郑容汐没什么胃口,但看来兰心兴致勃勃,还是点头道:“好。”   “小芸才教会奴婢的,奴婢已经试过了,很好吃的,用当季的桂花味道肯定更好。”   兰心一直说着话,但看郑容汐还是闷闷不乐。   她便走到郑容汐跟前,说道:“娘娘,您别一直坐着了,在宫里就一直坐着,也没怎么休息好,都已经出来了,要多走走才是,多活动一下。”   郑容汐向不远处的池塘,有几尾颜色十分漂亮的锦鲤,在里边游来游去,看到这些,郑容汐不禁想到了自己。   “娘娘,您看什么呢?”   郑容汐望着那一池锦鲤,有些出神。   “没什么,只是觉得锦鲤挺漂亮的。”   “是啊,听说是特别珍惜的品种,奴婢也不太懂,好像是叫黄金锦鲤,颜色金黄,鳞片长得很整齐,看上去像黄金一样。”   “娘娘,您看那条锦鲤,全身雪白,只有头顶有一点红,奴婢从来没见过,而且体型不小,看起来就很精贵。”   郑容汐顺着兰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确实通体雪白,只头顶一点红,线条也十分流畅,看着就确实是很漂亮。   “是很漂亮。”   “奴婢去找人拿点鱼食来,您喂喂它们?”   郑容汐摇头:“不用了,宫里肯定有专人精心饲养它们,恐怕早已喂过他们了,我再喂,吃多了也不好。”   看了一会儿锦鲤,郑容汐对兰心道:“走吧。”   兰心问:“去哪里?”   “坐得久了,腿有些不太舒服,要走动一下。”   兰心很高兴:“奴婢就是说,娘娘您这些日子看上去真的很没精神,就该多出来,晒晒太阳,看看花,看看鱼,这回心情肯定好很多了吧。”   兰心说得没错,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漂亮的鲜花,郑容汐的心情确实舒畅了不少,暂时地忘掉了被噩梦缠绕的事情。   走了没几步,郑容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兰心奇怪:“娘娘,怎么不走了?”   郑容汐看见了平日在萧邺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太监,不是常进保,但也十分脸熟。   如果他在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萧邺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郑容汐立刻转身,往自己宫里走,脚步极快,兰心小跑着才能跟上。   “娘娘,怎么了?”   “回宫。”   “啊?!”   兰心一脸惊讶。   本来走的好好的,心情看着也好了些,怎么说回宫就回宫。   郑容汐的步子迈得很大,从未有过这么赶的时候,像是后面有人在追赶一样,不过还是没能及时离开。   走出花园的时候,郑容汐正要松一口气。   可是没走出两步,就有一个太监将她拦下。   “娘娘。”   郑容汐暗道不好,但还是有一丝希望。   “什么事?”   “皇上在里面等您。”   郑容汐想找借口推脱,一时间却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可是她实在不想见萧邺,也不管自己的借口是不是太生硬,直接道:“本宫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了。”   郑容汐说完便想走,但那小太监并没让路,而是一直挡在她面前,低着头道:“娘娘……奴才……皇上下了令让奴才带娘娘过去。”   他只是个奴才,皇上的命令也不敢不听,只能照做,如果没做到,恐怕有性命之忧。   郑容汐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她知道这个小太监也只是奉命办事,没办好的话,恐怕遭殃的是他。   郑容汐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   “走吧,带路。”   太监大喜过望,连连道:“是,奴才这就带路,皇后娘娘请随奴才来。”   跟着太监还未走到凉亭,郑容汐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萧邺。   她心生退意,十分抗拒与萧邺见面,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臣妾参见皇上。”   萧邺本来是正在喂池子里的锦鲤,听到郑容汐的声音,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喂鱼。   “起来吧。”   “谢皇上。”得到萧邺的许可,郑容汐站起了身。   她本就精神极差,这会儿还要勉强应付萧邺,实在没什么精力。   “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有什么事吗?”   萧邺将手里的鱼食一把洒进池塘,只见那些锦鲤争先恐后地从水里露出头来,争着抢着去吃那些鱼食。   一时间水面上只能看到它们张大的嘴。   萧邺这才转身看着郑容汐。   “皇后知道朕在这里还掉头就走,是什么意思?不想见到朕?”   “臣妾惶恐,臣妾确实不知皇上在此,只是出来就许久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萧邺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郑容汐,看了许久,才道:“朕倒是小看皇后了,撒谎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谁能想到皇后也能这怎么撒谎呢?”   “光看皇后的这张脸,还真想不到,这么会骗人呢!”   郑容汐咬死不认,直接道:“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臣妾确实不知皇上在此,不然,一定会来请安的。”   “是吗?”   郑容汐低着头,正想答话,又听到萧邺的声音。   “抬起头来,看着朕说。”   郑容汐缓缓抬起头,望向萧邺,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妾确实不知,如果皇上不相信,臣妾也没办法。”   “你们都下去。”萧邺忽然对站在一旁的奴才命令道。   郑容汐心突地一跳,有些担心:“皇上。他们都走了,何人来伺候皇上?”   萧邺却道:“这不是有皇后你在吗?”   一群人退下去,此刻凉亭中便只剩他们两人。   郑容汐心里发慌,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抬起头来。”   郑容汐抬起头,萧邺忽地伸出手,郑容汐下意识地闪躲。   萧邺眼中一冷,大掌按住了郑容汐的后脑。   郑容汐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他十分不悦。   她很害怕他。   这是她的肢体动作所表现出来的事实。   “没有?”   “皇后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何时练到如此如火纯青的地步了。”   想起上次在床上突然昏过去的郑容汐,他手上的力道还是小了些,松开了手。   “脸色怎么这么差?”   郑容汐不想跟萧邺寒暄,说些无谓的事:“没有。”   “你当朕的眼睛是摆设吗?”   “朕问你什么你都答没有,就这么敷衍朕?”   “臣妾不敢。”   “朕不想再听到这些官方的回答。”   “好好说话。”   “臣妾不知要什么答案才能让皇上满意。”   有理有节难道是错吗?   “朕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上次的病还没好?”   听萧邺问到这个,郑容汐就不舒服。   明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今还装作关心的样子,问上一句,她就应该感恩戴德吗?   真是可笑。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没怎么睡好。”   “为什么睡不好?在想什么?因为什么睡不好?”   郑容汐也懒得应付萧邺,直接道:“连日来做了噩梦,所以没睡好。”   萧邺盯着郑容汐,看她眼下发黑,脸色发白,精神不济的样子,确实看着十分憔悴。”   “都是做什么噩梦了?”   郑容汐突然觉得想笑。   这个梦的内容能告诉萧邺吗?   肯定是不能的。   “就就是些光怪陆离的鬼怪,被噩梦惊醒就睡不着了,所以精神有些差。”   “所以臣妾如今真的是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萧邺上前一步,几乎与郑容汐挨在一起,郑容汐想退,却突然被郑容汐萧邺搂住了腰。   “皇上,还有人在。”   她知道萧邺要干什么,按最坏的打算来,她也要提醒萧邺,如今是在外边,而且还有很多奴才。   “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   她难道以为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做什么吗?   郑容汐没法不这么想,因为在她看来,萧邺是个无所顾忌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哪会在乎时间地点。   “上次的事……”   萧邺确实有些后悔,上一次一时情绪激动便失去控制,郑容汐也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害,可是让他低头,他确实做不到。   他只能暗示郑容汐,他知道郑容汐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郑容汐是听懂了萧邺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她根本不在乎。   萧邺这样偶尔心血来潮的温柔,他高兴了随便说几句,放低一点姿态,她就应该庆幸应该欢天喜地,当作恩宠。   他一个不高兴,那她便是那样的待遇。   她有时候都分不清楚萧邺到底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跟她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   这么想着,郑容汐竟然毫无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皇上把我当什么呢?”   高兴了就温柔几句,他不高兴了,就像上次那样不顾她的感受,直接让她昏过去。   听到这话,萧邺也罕见地愣了片刻。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把她当什么。   萧邺把这个问题又抛给了郑容汐。   “你想让朕把你当什么?”   郑容汐忽然笑了笑。   她想让他把她当什么,她想让他对她视而不见,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她不想经历有了希望又失望这样的过程,从来没有拥有过才是最好的。   萧邺这样的人,她从来不敢奢求。   “臣妾不敢想,全凭皇上做主。”   趁着萧邺出神的时刻神,郑容汐轻轻地推开了他,退到了离他有些距离的位置。   “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萧邺回过神来,望着郑容汐的背影,道:“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宴了,皇后好好准备。”   郑容汐挺住脚步:“是。”   她心里是有些不自在的。   太后似乎不怎么喜欢她,既然这样,她也就不想去维持与太后的关系,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反正萧邺与这位名义上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多好。 第三十六章   虽然十分不愿, 但这件事无论于情于理都得由她来做。郑容汐还是回了一句:“是,臣妾一定好好准备。”   郑容汐知道,往年太后的寿宴都没有大操大办过, 今年应是太后六十寿辰, 所以要办得隆重些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郑容汐完全没有经验,这为太后操办寿宴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她根本不知该从何做起。   兰心见到郑容汐的时候, 就看到郑容汐一脸愁色。   兰心又还以为萧邺又做了什么, 赶紧上前:“娘娘, 皇上……对您……”   她本想问是不是小向对她做了什么的,这样问又不是特别合适,更何况她们还没走,她的话很容易被别人听了去。   郑容汐却摇头:“不是……只是太后的寿诞将至,皇上将此事交给了我。   兰心算了算日子:“娘娘, 太后的寿辰就是下月初十,那……没剩多少时间了。”   郑容汐点头, 确实没剩多少时间了,所以她才发愁。   也不知萧邺为何突然将此事交给她来做, 一切都手忙脚乱的。   “娘娘,咱们得赶紧回去准备了,事情很多的。”   郑容汐也知道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寿宴上的各项事情要吩咐下去, 有哪些大臣亲王要来,要上什么菜,在哪里举办寿宴, 还有寿宴当日的表演, 太后当然要穿的衣服……这些都需要考虑到, 还得都要太后过目才行。   想到这些, 郑容汐就很烦恼。   她只想在宫中做个闲人,不参与这些人的斗争,但是身为皇后,这些事她还是非做不可。   她是得好好安排。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郑容汐有些发愁,要为太后办寿宴,那她必然是要与太后多沟通,征求太后的意见,那也就意味着她要与太后常常见面。   太后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对她的不喜,但她也能感觉到太后对她的冷淡。   她本就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与不喜欢自己的人交往更是让她心累。   “娘娘,如今去哪儿?”   郑容汐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既然事情落到自己身上,那她必然要做好。   都已出来了,反正就顺便去寿安宫见一趟太后,借着问安的机会也好征询太后的意见。   兰心担心:“这么突然过去,万一太后又……”   她想起过去,陪着郑容汐去寿安宫向太后请安的时候,绝大多数都遭了冷脸,最差的时候还吃了闭门羹。   太后多数时候都称自己身体不适,连面都见不上。   郑容汐也知道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她也没办法。   郑容汐与兰心来到寿安宫,门外站着的宫女拦下了她们:“皇后娘娘,不知突然到此有何贵干?”   连宫女说话都不怎么客气。   不过郑容汐也没在意,道:“本宫来向太后请安。”   宫女看了郑容汐一眼,这才慢悠悠地答道:“那请皇后娘娘在此稍后侯,奴婢去向太后禀报。”   郑容汐点了点头。   这样的待遇实在不是称不上好,但她也没抱怨,耐心地站到了旁边等待着这个宫女的回话。   宫女转身进了门。   这一去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兰心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样慢待郑容汐,她更是忍不了:“问个话也这么久,让皇后娘娘等在外边等着,好大的胆子!”   这个宫女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回呛道:“太后正在休息,若让你们进去,惊扰了太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太后今日休息不足,好不容易入睡了,特意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兰心一时生气,也不知该拿什么话回怼她,没好气地问道:“那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宫女没什么好脸色:“皇后娘娘请进吧。”   进门的时候兰心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宫女,宫女也不示弱,瞪了回来。   兰心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宫女,一时忍不住,差点就要跟她吵起来,还是郑容汐拉住了她。   “别生事。”   兰心这才跟着郑容汐进了屋里。   看着坐在那里宫女站在身后替她捏着肩的太后,兰心心里暗自抱怨起来,   这看着也不像是刚起来的样子,明明就没睡,还故意让娘娘跟她等这么久……   太后原本一直闭着眼,听到郑容汐进来的动静,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一脸平淡,看不出喜怒,淡淡地对郑容汐道:“皇后来了。”   郑容汐对太后行了个礼,恭敬道:“臣妾见过太后,许久没来请安了,之前多次来太后都身体不适又或是在休息,一直没能见到太后,心里十分挂念。”   太后道:“皇后有心了,哀家年纪大了,睡眠不好,时常觉得头昏,精神不济,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见皇后,皇后不会怪哀家吧?”   “臣妾不敢,只要太后安好,臣妾就放心了。”   “不知皇后此次前来,除了请安还有什么事?”   “太后的寿诞就在下月初十,是您的六十寿辰,皇上吩咐臣妾要为太后操办寿宴,所以臣妾特来征询太后的意见。”   太后抬起手,身后捏肩的宫女立刻停下了动作。   她端起面前的杯子,揭开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浅浅尝了一口。   “哀家一向不喜热闹,不如就算了吧。”   若是这样子,倒是称了郑容汐的心。   “太后六十寿辰,皇上特意吩咐臣妾一定要办好此事。”“皇帝有心了。”   “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一切由皇后你决定就行了,哀家没什么意见。”   “来的路上,臣妾初步拟好了菜单”说着,郑容汐吩咐在屋内站着的一个宫女,“拿纸笔来。”   郑容汐很快写下了一份菜单:“请太后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减的。”   太后接过郑容汐手里的纸,粗粗扫了一眼,便将其还给了郑容汐。   “就这样吧。”   “那臣妾便将此交给御膳房,让他们开始着手准备。”   “另外寿宴当日太后穿的衣物,臣妾待会儿便吩咐制衣局的人来为太后量尺寸,太后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样式只需跟他们说。”   太后看着郑容汐:“皇后真是有心了。”   “这些年,皇后在宫里真是受委屈了。”   “皇帝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哀家看他对你总是不怎么好,真是难为你了。”   “不敢。”   郑容汐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没再多说。   因为她也不想违心地说萧邺对她有多好,大家都能看得见的事实,她掩饰也没什么作用。   “那臣妾就按太后的吩咐去做了。”   太后点了点头。   郑容汐起身:“臣妾就不打扰太后休息了,先行告退。”“来人,送皇后出去。”   出了寿安宫,兰心一路上喋喋不休:“娘娘,太后刚刚那话明摆着就是在讽刺娘娘,明明知道皇上那样……她还特意要提一句,分明是故意刺激您。”   郑容汐也无所谓,反正这就是事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后说两句,也没什么不行的,反正也伤不到她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郑容汐都非常忙碌。   各种琐碎的事都要她过目,小到当日殿内的一个器物一个摆件如何摆放,摆在什么位置都有人来问她。   不过忙一点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忙于太后的寿宴,这段日子她十分劳累,几乎是一上床便睡着了。   一直困扰她的噩梦现象似乎也有所减弱,虽然不是完全不做噩梦,但次数少了许多。   她稍微能睡得好了些。   太后寿宴当日,来了许多朝中大臣,还有王亲贵族。萧邺坐在正位,右边为太后,左边是郑容汐自己的位置。   郑容汐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不得不出席。   最后确认名单上的时候,郑容汐发现名单上人数与殿内位置的数量有差距。   位置比名单上的人数多了一个。   郑容汐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不会多出这个位置。   她正疑惑之际,有一女子坐到了多出的那个空位上。   她穿一身水粉色衣裙,身形纤细,鹅蛋脸,柳叶眉下是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嘴唇红润而饱满,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   郑容汐正要差人上前去问一问她的身份,只见她入座后不久便朝着萧邺走来了。   郑容汐坐在萧邺的左手边,看着这个女子朝着萧邺款款走来,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   她直觉,这个女子跟萧邺一定有不一般的关系。   果然,这个女子在萧邺面前停下,看着萧邺,忽然笑了起来。   “嘉茵见过皇上。”   嘉茵……郑容汐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实在想不起在哪里有听过。   她用余光瞥萧邺的反应,只见萧邺也露出了笑容。   接着,她便听到萧邺用着十分温柔的语气对那女子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不久,本来想安顿好了再去见皇上,给皇上一个惊喜,没想到正好太后寿宴,我就不请自来了,皇上不会怪罪吧。”   说着她又转向旁边的太后,笑容极甜:“参见太后这是送给太后的礼物,还希望太后喜欢。”   太后命人接过宋嘉茵手里的盒子,打开来,是一尊十分精致的翡翠观音,通体碧绿,看上去成色极好。   “收起来。”太后对着身后的婢女吩咐了一句。   “有心了。”   “太后喜欢就好,不枉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找,才找到这么成色这么漂亮的观音。”   跟两人十分熟稔地寒暄过后,最后,宋嘉茵才想起了还坐在左边的郑容汐。   她看向郑容汐,看了许久没说话,最后才突然笑着望对郑容汐道:“参加皇后娘娘。”   “早就听闻皇后娘娘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为何,郑容汐总觉得宋嘉茵看着她的那个笑有些诡异,说不出的古怪,   但转念,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宋嘉茵的身份,不过她也不想去问萧邺这事,笑了笑,没说话,也是对宋嘉茵的回应。   宋嘉茵似乎只是顺带着问候她一句。   说完这么一句后,立刻又转向萧邺:“皇上,我许久没回京城,好多事情还想跟皇上说呢,皇上什么时候有空,我进宫来,要跟皇上好好聊聊。”   “你要是愿意,随时进宫来都可以,朕就是没空也要抽出空来陪你。”   “那就说定了,皇上可不许反悔,我可是真的会来的。”   “好啊,朕等着你。”   一晚上的时间,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都跟萧邺相谈甚欢,两人似乎十分熟悉,她坐在旁边总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宴会进行到一半,郑容汐便坐不住了。   她突然起身,对萧邺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了。”   郑容汐的话让萧邺和宋嘉茵突然停下了。   两人齐齐转向她。   郑容汐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宋嘉茵的目光,在她看来,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让她十分不舒服。   萧邺只是淡淡地瞟了郑容汐一眼,眼神立刻又回到了宋嘉茵身上。   “皇后真是让人扫兴。”   郑容汐脸上发烫,当着一个陌生女人的面,萧邺就这样指责,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   “行了,要走就走吧。”   得了郑容汐萧邺的许可,郑容汐立刻离开了。   呼吸着殿外的新鲜空气,再回头看一眼歌舞升平的殿内,郑容汐觉得呼吸都要畅快些。   秋日的夜晚,凉风阵阵,一阵风吹过,她竟还觉得有些冷,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郑容汐独自在宫里走着,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一处亭子。   方才喝了不少酒,此刻风一吹,觉得头有些昏沉,她便走进亭内,打算歇息片刻。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似乎朝她越来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本以为是兰心,没有回头,只是道:“怎么找到这来的?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不必担心。”   说完这话,许久没有回应,郑容汐这才回头。   看清人后,她脸色大变。   来人竟是萧邺。   “皇后问朕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郑容汐连连摇头:“不是,臣妾以为来的是臣妾的贴身婢女,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萧邺上前一步,走到了郑容汐的跟前。   萧邺身上浓重的酒气还混杂着的属于女人的胭脂香,她有些抗拒,连着退了好几步,拉开了与萧邺的距离。   她听到萧邺忽然笑了一声:“皇后在干什么?”   郑容汐一时脑子发热,说道:“皇上不是觉得臣妾扫兴吗?”   “臣妾出现在皇上面前,怕皇上会不高兴。”   “皇后这话是在埋怨朕?”   “朕方才说的话你还记在心上?”   “臣妾不敢。”   “那皇后是在嫉妒吗?”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郑容汐愣了一下。   嫉妒?   “看到她与朕聊的开心,皇后受不了了?”   听萧邺这么说,郑容汐才有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种心理,她一直说不清楚的心理。   难道真如萧邺所说?   不,不可能!   她才不会嫉妒,只是受不了……受不了那样的氛围,受不了宋嘉茵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是仇视的目光。   郑容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否认:“没有。”   “臣妾不胜酒力,在殿内有些不舒服,所以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是吗?”萧邺逼问郑容汐。   “是,臣妾怎么会嫉妒。”   “皇上若有喜欢的女子,臣妾高兴还来不及,皇上愿充盈后宫,早已有人生下皇室血脉,也是朝中众位大臣的心愿。   郑容汐低着头说完了这一切。   萧邺却是拂袖而去,再没看过她一眼。   这日之后,郑容汐经常听兰心说起,那个宋姑娘又进宫了,又跟萧邺怎么怎么样了,她听着莫名的心烦。   “别说了。”   兰心一愣,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娘娘,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郑容汐知道兰心也没做错什么, 可她就是说不上来的烦躁。   宋嘉茵明明看上去很正常,对所有人都很热情,活泼外向, 很招人喜欢, 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很喜欢她,说起她的时候,都是夸赞, 这是郑容汐没有的本事。   这样一个人, 郑容汐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 心里格外不舒服,不能正常地看待她。   她只知道,看起来,宋嘉茵在萧邺心里绝对有个很特殊的位置,至少比她们后宫的这些人都要重要得多。   郑容汐总有种预感, 或许要不了多久,宋嘉茵就会进宫。   郑容汐的猜想没错, 半个月后,萧邺突然召见了她。   郑容汐走进御书房的时候, 萧邺正拿着一幅画像在看。   她心头一跳,知道一定是有事要发生。   “臣妾参见皇上。”   萧邺见她来,对她招了招手。   “过来。”   郑容汐忐忑地走到萧邺身边。   萧邺将画像往郑容汐眼前移去:“新送来的一批画像, 让朕选人进宫。”   “朕让皇后来帮着看看,这个怎么样?”   郑容汐飞快地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人,立刻便又移开了眼。   能送进宫来的人肯定都是美人, 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个美人。”   萧邺拿着画像, 却又挑剔起来。   “看着不合朕的心意, 算了。”   萧邺随手就把手里的画像扔到了脚下。   接着, 他又拿起另一幅来。   连问了几个,郑容汐都是说好,可萧邺似乎都总能挑出毛病来,没有合一个称心的。   萧邺拿出最后一副画像时,看清画像上的人脸那一刻,郑容汐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住了。   不光是因为这画像上的人就是宋嘉茵,更因为她终于想起为何她看到宋嘉茵时心里总是不舒服。   她终于找到了原因。   因为宋嘉茵的模样跟一直缠绕她的噩梦中的那个陌生女人是一模一样。   郑容汐被吓得接连退了好几步,脸上的血色瞬间都没了。   她望着眼前的画像出神,连萧邺叫她,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看到郑容汐的这种反应,萧邺很是满意。   他还以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郑容汐死死地盯着画像。   看着看着,就像那幅画像上的人突然活过来了。   原本总是笑着的脸此刻也没了笑容,像是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样,双眼满是怨毒,就那么盯着她。   郑容汐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恐,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原本萧邺还非常愉悦,但见郑容汐的反应过于激烈,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被吓到脸色苍白,几乎都要晕过去。   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萧邺将画像扔到一边,拉过郑容汐,仔细地看着郑容汐的脸,问道:“怎么了?”   他不知道郑容汐在害怕什么。   郑容汐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幅画,再看向萧邺,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宋嘉茵,她竟然能出现在她梦中。   而且她以为这样的梦中出现的可能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哪怕是存在也是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遇上的人。   但就在她被噩梦困扰半个多月后,梦中的那个女人竟然出现了。   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可能会跟她有密切关联的一个人。   郑容汐的额头上全是细汗,萧邺以为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问道:“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萧邺的声音,终于让郑容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萧邺摸她脸的手,退了几步,离萧邺远了些。   “臣妾失态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萧邺看着郑容汐这副一会缓过来就翻脸的样子,眼里也冷了下来,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皇后还知道自己失态,这幅画像到底有什么恐怖之处,能让皇后吓得仪态全失?”   郑容汐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臣妾近日一直被噩梦所困,精神不太好,所以时常有这样的举动,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听到郑容汐说起噩梦,萧邺问:“不是吃了药了吗?怎么还没见好。”   因为之前郑容汐生病的事,萧邺还记在心里,又恐怕她是为了躲他而装病:“皇后不会又是假装的吧?”   郑容汐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臣妾近日一直在做噩梦,精神很差,所以常会有这样的情况,皇上若不信,大可以召太医院的人问清楚,太医院每次出诊都有记录的。”   郑容汐解释得很细致,也是因为上次的事,她知道萧邺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她,所以才如此。   听郑容汐这么说,萧邺又觉得自己是太过多疑了。   他正要说话,郑容汐却抢在他之前先开了口。   “画像上的这位就是宋姑娘吧。”   “上次太后寿宴上臣妾见过,人貌美又机灵,温柔娴静,又蕙质兰心,若往后进宫,一定是个体积贴心的人。”   “想必也能得到皇上的喜欢,有了她陪在皇上左右,臣妾也更放心些。”   在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郑容汐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下来。   她想,或许那个梦本就是征兆,她早晚会因画像中的女子丢了性命,也从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从萧邺与宋嘉茵的关系来看,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她一定要早做打算,早日脱身才对。   郑容汐句句属实,只想宋嘉茵进宫后,她便能解脱。   没想到一旁的萧邺却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拉到了跟前。   “郑容汐!你还真是大度!”   萧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冷冰冰地,不带一丝感情。   萧邺从没有这么叫过郑容汐的全名。   郑容汐都被吓到。   她不懂萧邺。   她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应该很合萧邺的心意才对,不懂萧邺为何又突然翻了脸。   “朕还真是小瞧你了,没看出你怎么豁达,心胸宽广!”   萧邺手上的力气很大,紧紧握住郑容汐的胳膊,郑容汐感到有一阵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皇上弄痛臣妾了。”   她实在不知道萧邺的火气从哪里来。   “臣妾究竟哪里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皇上若看臣妾不顺眼,还是让臣妾早日回宫,远离皇上的视线,这样皇上也能高兴些。”   “这就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吧!”   “说朕看你不顺眼,朕看你才是不想跟朕待在一间屋子里,连跟朕说话都这么假假模假,说的全是违心的话。”   郑容汐反驳:“没有。”   “朕看,你进来这么久,只有说想离开这里才是最真的一句话。”   郑容汐沉默了。   确实如此,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远离萧邺。   但是她前面的那番话也是发自内心,若是可以,她只想祝萧邺与宋嘉茵恩爱和睦,放她一条生路。   萧邺哪里知道郑容汐心里想的是这些,看到郑容汐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甚。   “也对,反正你当你的皇后,无论什么人进宫,你依旧是皇后,她们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你怎么会在乎呢?”   “朕看朕不召你,你才更开心些。”   “怎么不说话了?朕说中了你的心思是吧?”   郑容汐很想点头回答是,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说。   “臣妾进宫多年,皇上一直不喜臣妾,臣妾心知肚明。”   “如今有了能让皇上舒心的人,皇上也喜欢,臣妾顺应皇上心意也让她进宫,不知有哪里做得不对了?”   “而且早日诞下皇室血脉,有人继承大统,是朝中大臣一致愿望,臣妾也是为大局着想,不能只顾自己。”   “好一个为大局着想!”   “皇后这般深明大义,朕倒是误会你了。”   “臣妾不敢,只是希望皇上不要误会臣妾才是。”   “臣妾也不知说的哪一句话惹得皇上生气了,臣妾愚钝,还望皇上指出。”   “若是皇上不想看到臣妾,臣妾这就离开,绝不打扰皇上。”   萧邺眼中闪着寒光,死死盯着郑容汐。   郑容汐就是有本事,随意的几句话,就能轻易地勾起他的怒火。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这么火。   郑容汐说的没错。   于理来说,郑容汐的这些话都很正常,并没有哪里不妥,可他就是听不得这些话从郑容汐嘴里说出来。   他想起上一次在凉亭郑容汐问他的那句话。   郑容汐问他把她当成什么。   他不知道答案,可如今看来,好像有些明朗了。   他知道,不管如今郑容汐对他来说算什么,但他认清了一点。   他不能忍受郑容汐把他推向别的女人。   萧邺的力气越来越大,郑容汐吃痛,忍不住挣扎起来:“皇上,我的手……”   她也不知萧邺这么抓着她又不说话只是看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萧邺要对她如何,也该说句话,别只是这么看着她,让她觉得心里发毛。   萧邺终于松开了钳住郑容汐的手,目光依旧锁住郑容汐。   郑容汐看着萧邺,只见他突然勾唇,笑了。   “皇上您怎么了?”   萧邺没想到自己最终她还是栽在她身上。   他以为她进宫来是包藏祸心,为了巩固郑家的地位,可是这么多年看下来,她连进宫来似乎都是被迫的,只是为了做一个孝顺女儿,满足她爹的愿望。   或许是郑誉是有谋逆之心,妄图取而代之,但郑容汐根本不在乎这一切,当然也从来不在乎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宠幸其他女人。   看着郑容汐,萧邺忽然大声喝道:“常进保!”   在门外候着的常进保立刻答道:“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传令下去,择日便让宋嘉茵进宫。”   “是。”   旨意一下,萧邺看向郑容汐,道:“这下,皇后该满意了!”   郑容汐却道:“臣妾不敢。”   “一切都由皇上做主,皇上问臣妾的意见,臣妾只是如实坦诚自己的想法。”   郑容汐也不懂萧邺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是他与宋嘉茵相谈甚欢,看起来十分亲密,如今让宋嘉茵进宫应该正合他的心意,为什么又说让她满意?   她满不满意?有人在乎吗?   她一点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郑容汐说完这话之后,萧邺没再开口,两人沉默地相对而立。   郑容汐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皇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   郑容汐的话没说完,萧邺就道:“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吗?”   “说起来你跟她还没怎么接触过,日后她进宫了,还得你去照应着。”   相似的画面,已不是第一次上演。   郑容汐想起了程莹。   不过这一次她已经能从善如流。   “是,臣妾一定与她好好相处,会好好照顾她的,必定不让皇上担心。”   萧邺就是怕她会欺负宋嘉茵吧。   可是他看错了。   只要宋嘉茵不针对她,她只想在宫中安安稳稳度日。   有了那个征兆般的噩梦,她怎么敢与宋嘉茵有过多的来往。   从昭阳宫离开之后,郑容汐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连兰心叫她,她都不曾发觉。   直到兰心跑到她前面,拦住了她。   “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叫了您好多声,您都没听见。”   “是吗?我没听见。”   “您在想什么呀,您看要不是奴婢叫住您,您都快撞到这柱子上了。”   郑容汐看了看兰心指着的离她已经很近了柱子。   兰心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见郑容汐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担心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皇上跟您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有人要进宫了。”   “谁要进宫了?”兰心一头雾水。   郑容汐说出了宋嘉茵的名字。   兰心听了也没表现得多意外,因为这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中,太过明显了。   皇上跟那位宋姑娘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只是提到宋嘉茵,兰心突然道:“对了,娘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就是关于这位宋姑娘的来历。”   “原来她的哥哥就是那位宋将军。”   “宋将军?”   郑容汐重复了一遍兰心的话。   “就是那位镇远将军宋洲宋将军,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少战功,怪不得这个宋嘉茵跟皇上和太后的关系都那么好。”   “不过奴婢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进宫?”   “按她的身份地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什么世家公子王亲贵族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要进宫来……”说到这里,兰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跟后宫的这些娘娘来抢皇上呢。”   兰心一直不懂。   要跟这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失宠,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吗?   从娘娘身上就能看出,一点都不。   郑容汐却道:“因为她喜欢皇上。”   兰心惊讶地叫出声:“您说什么?”   郑容汐没再回答兰心。   如今再回想寿宴当日宋嘉茵看她的眼神,她终于知道缘由了。   那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当出现因为男人而对她产生敌意的同性时,那种审视的目光,她不能不发现。   她当时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只是直到这时才想明白。   宋嘉茵那种眼神,终于有了解释。   只是她不懂,看上去宋嘉茵与萧邺心意相通,互相喜欢,宋嘉茵又为什么要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那天夜里,她看上去更像是他们两人中间的障碍。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横刀夺爱的恶人,一对有情人中间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郑容汐摸了摸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玉环。   很多次,萧邺都看见了,可他一点都不记得,也从没问过她这件事。   一枚小小的玉环,成色很差,甚至能看见很多杂质,不是什么好东西,简单地用红绳穿起,看上去跟她的身份极不相符。   但她就带了这么多年。   她一直记得,萧邺将这枚玉环送给她的那一天。   当时的场面,当日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时候萧邺跟哥哥很要好,那时候他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哥哥常跟他一同出去。   那时候的她年纪还小,至少总是爱缠着哥哥,非要跟哥哥一起出去。   哥哥是个耐心温柔的人,不嫌她麻烦,总是会把她带上。   萧邺却一直嫌她烦。   十一岁那一年,她还未进宫。   那一天他们一起上街,街边的小贩应该是看萧邺穿着气度都不是一般人,硬是拉住萧邺,要他买自己的东西。   萧邺被缠得心烦,无奈随手扔了一锭银两给那个小贩,在小贩的手里随便挑了件物件。   最后将这件东西扔给了她。   她知道萧邺肯定看不上这种东西的。   即便没什么诚意,即便是随手扔给她的,她还是一直珍藏着。   在知道自己要进宫的那一刻,她是高兴的。   可是,进宫之后,遭受了萧邺无数的冷眼以及嘲讽之后,她终于彻底死心。   在独自守在颐华宫的那些日子里,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出生在郑家已经是个错,萧邺是绝对不可能接受她的。 第三十八章   曾几何时, 郑容汐对萧邺也有过一些期待,但是随着时光流逝,这么多年的冷脸, 她还是受不了了, 终于有了放弃的念头,如今她已经心如止水,再也不会为萧邺一点点心血来潮的温柔而欢欣雀跃了。   她想起了刚进宫时, 她也曾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行动向萧邺证明自己, 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的人, 并且希望他能够重新了解她,能够对她那么点喜欢。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再热的心也会凉,再多的喜欢也会被他的冷嘲热讽而劝退。   她想起了当初入宫时的一些事情。   她入宫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 对于感情这些事一点都不懂。   她只知道她喜欢跟萧邺在一起,想见到他, 喜欢跟她说话,即便萧邺看着她是十分不耐烦, 但她还是喜欢。   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入宫之前,母亲跟她讲了许多事情,教了她很多。   那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进宫是成为萧邺的妻子, 萧邺就是她的夫君,她当然是非常高兴的。   因为母亲给她讲了夫妻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她很开心能成为萧邺的妻子。   但是进宫之后, 萧邺对她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   母亲所说, 夫妻应该是相互扶持, 互相喜欢, 非常恩爱,才会成为夫妻。   但是萧邺对她好像没有这种感情。   而且母亲说过,成为了夫妻就要睡在一起,孕育孩子,但是萧邺从来不会在她那里过夜,连主动去见她都很少,当初她年纪还小,虽然对这些事有记在心上,但也没有特别上心,总会有别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毕竟还是个孩子。   但随着年岁渐长,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时候的她还怀着对萧邺的一腔热情,即便萧邺看到她时总是心情烦躁,虽然她也会伤心,但也从来也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   可是,她永远记得十四岁那年萧邺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那日,她没有让奴才通传就直接冲到了萧邺的宫外。   萧邺似乎是在跟人议事,本来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还是笑着的,但听到她的声音时,萧邺的脸色立刻变了,一脸阴沉,然后大声呵斥了她,让她赶紧回去,不要出现在那里。   但她没有走,她等了很久,一个多时辰后,与萧邺议事那人离开,她不顾奴才的劝阻,还是进了殿内。   即便才被凶了,但那时候的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意味地叫了萧邺一声。   “皇上。”   她记得当时萧邺很不耐烦。   “谁叫你过来的?”   “我,我很想见皇上,所以就来了。”   想起那时候的她,郑容汐就觉得可笑,她捧着一片真心去对萧邺,不论他如何嘲讽奚落,她都毫不在意,现在想来真是凄凉。   “没人叫我来,我就是想见皇上……”   没想到听到这话,萧邺更加冷漠。   “朕不想见你。”   见她一脸茫然,萧邺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你似乎不懂,朕非常非常讨厌你,根本不想见到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爹,朕根本不会让你进宫,你不知道吗?”   “你进宫当皇后都是因为你爹,这根本不是朕的本意。”   直到那时,郑容汐才彻底明白。   原来萧邺从来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他过去连见都不想见她,也从未这么直白地告诉告诉她这一切。   那时候她还不死心地追根究底,想问个明白。   “可是,我是我,我爹是我爹。皇上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她记得当时萧邺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你到底懂不懂?你是她的女儿,朕绝不可能喜欢你的。”   “你和你爹不可能分开来。”   “可是,你都没有了解我,为什么就这么否定我了?”   当时的自己是真的很单纯。   “朕根本不想了解你,朕很讨厌你,对于讨厌厌恶的人,朕根本不会花心思去了解她,懂了吗?”   “以后不要再来见证了,朕让你入宫,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不要再来烦朕了。”   “朕看到你就会想起你爹,就特别烦躁,你懂吗?”   “朕永远不可能喜欢你,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宫里,不要在朕面前出现就是最好的了。”   少女的喜欢还没有有机会开始,便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郑容汐听着这话,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被喜欢的人怎么直白地说出讨厌厌恶这样的词语,她如何能不伤心呢?   那时候的她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尽管是这样,萧邺看到她哭的时候都十分不耐。   “哭什么?别在朕面前哭,朕看了很烦。”   “滚出去。”   郑容汐记得当时萧邺对她说了滚出去这三个字。   她从未遭到过这样的待遇,也从未被人用过这么严厉的措辞。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   郑容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因为没看路,她撞到了一个人。   她立刻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想到这里,郑容汐突然记起了,她当时撞到了一个人。   现在想起,郑容汐对那个人的记忆好像都很模糊。   但她记得,当时那个人很好心地安慰了她。   那个人的模样,她完全不记得了,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很高,是个男人,应该比她大上好几岁。   当时虽然是她走路没有看路撞上了他,但那个人没有生气,好像还是笑着的。   那是她刚在萧邺那里受了委屈之后。   第一句安慰人的话来自于那个人。   当时一听到他的话,她哭得更厉害了。   那个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明明是在安慰你,你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哭啊?”   那个人像是安慰小孩一样的语气,让她的委屈更加爆发出来。   在委屈的时候听到一句关心的话总是会更心酸的。   只是不是萧邺来安慰她。   她记得自己一边哭一边说的话。   “我就是很难过,你别管我,不是你的错,我该跟你说对不起的,是我撞了你。”   那个人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有趣,哭得这么厉害,还还记得跟我说对不起。”   郑容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想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但是因为眼中全是泪水,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   她记得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不是多温柔的人,但很有耐心,对她这么无理取闹一样突然大哭表现也没有多惊讶的反应,还能很正常地跟她说话,没有异样的眼光。   那个人穿了一身跟她过去所见过的人都有些不同的服装。   “你,为什么跟我们这里的人穿的都不一样?”   “哭得这么厉害,还有心思关注这个?”   “我只是好奇。”   “因为我是外族的。”   “跟你们不是同一类人,当然穿不一样的衣服了。”   “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当然是有事才来的。”   “哦,我想起了,你就是刚才被拦在门外的那个小姑娘吧。”   郑容汐有些意外。   “你说什么?”   “刚才我在屋里看到你被人拦下来还被骂了,所以才哭得这么惨是吗?”   听到他这么说,郑容汐大概清楚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肯定就是刚才在殿内跟萧邺谈话的那个人,只是没想到,听声音是很年轻的一个人。   “被骂的很惨吗?”   “被骂几句,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我在家的时候父王天天训我,练习骑术也辛苦得不了,也没见我哭成你这样子。”   “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能一样?”   那个人笑了起来,是十分爽朗的笑声。   确实跟她从小到大所见的人都不一样,十分外向开朗的性子,笑声也很爽朗。   “那我要走了。”   “你走啊。”   “那你要先把我的腿松开,我才能走。”   郑容汐这才发现自己是抱着他的腿在哇哇大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系,你们这里的人还真是有趣。”   “你说你要走了,走哪里去啊?”   “当然是回家了,我的家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那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人又爽朗又热情,都很好。   “当然了,我们那里的的人喝酒都是用坛的,不像你们这里那么小的杯子,你要是有机会去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那,我以后去了你可要记得我。”   郑容汐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   “喜欢你呀。”   “我们那里有一个习惯,就是遇到喜欢谈得来的人,就会把自己喜欢的随身物品送给她,当交个朋友。”   郑容汐一脸茫然地接过那把匕首。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吗?”   “当然了。”   “以后你来了,我带你去喝我们那里最好的酒。”   郑容汐拿着匕首,仔细地看着,还要说话,只听那人道:“我真的要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郑容汐才发现原来她都把这一段经历给忘了。   若不是今日想起当年萧邺对她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她都还不会记起这个人。   那把匕首被她好好地保存着,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过了。   第二日,郑容汐就听说了宋嘉茵进宫的事。   是兰心来说给她的。   “您都不知道进宫多大的排场,住进了离皇上最近的漪兰殿,而且派去伺候她的宫女都有十几个,真是不公平。”   兰心愤愤不平,娘娘入宫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而且到如今,娘娘吃的用的都连一般都说不上,送给各宫的东西,娘娘总是最后才拿到的,而且分量是最少的,连品质都是最差的,都是别人挑别的宫里娘娘的挑剩下的。   一夜过后,郑容汐其实也想开了。   不过昨天晚上她还是忍不住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今日起来眼睛都有些肿。   怕被兰心发现,她一直注意着没让兰心看到自己的脸,不过兰心还是发现了。   “娘娘,您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呀?”   “您哭过了?”   郑容汐当然不想说自己是因为何事而哭的,找了个借口:“想娘亲和哥哥的时候,没忍住哭了。”   “娘娘,您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想家人还能想得哭了。”   “对了,娘娘,后天就是中秋了,您想吃什么馅的月饼啊?”   “宫里送来的那些都不怎么样,要不奴婢自己做吧。”   郑容汐哪有什么胃口去挑月饼的口味:“随便。”   中秋的意义在于团圆,如今她只能形单影只地独自守在这宫里,吃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娘娘,虽然中秋只有您跟奴婢,对了,还有小芸,但是我们也要好好过啊。”   往年的中秋,萧邺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一句,今年郑容汐当然也不会认为他会来同她一起过中秋,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宋嘉茵。   听兰心这么说,郑容汐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就莲蓉馅的吧,少做点,吃不了。”   中秋这天晚上,郑容汐与兰心还有小芸三人在院子里一同赏月。   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再看身边的兰心与小芸,郑容汐突然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对了娘娘,听说今晚宫中会放烟火,在承明宫前面,咱么去看看吧?”   郑容汐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   “今晚的焰火很精彩的,要是没看到真的很可惜的。”   郑容汐只是不想见到萧邺与宋嘉茵亲密的场景。   “你们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   兰心怎么可能放下郑容汐一人独自在宫里,道:“娘娘不去的话,奴婢也不去了。”   兰心这么说,郑容汐心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兰心是很想看今夜的焰火,她不想因为她就让兰心有什么遗憾。   “好吧,去。”   反正看烟火的人那么多,她离得远些就好了,不去看萧邺与宋嘉茵就行了。   可是事情偏偏就不如郑容汐想的那么顺利。   她带着兰心与小芸出宫,往承明宫那边走。   可是走到离承明宫不远处的小桥时,就看见了萧邺与宋嘉茵。   她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她本以为萧邺会在承明宫前看烟火表演,没想到他们也在这个地方。   郑容汐本想装作没看见,偷偷地避开她们,没想到宋嘉茵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并且叫住了她。   “皇后娘娘。”   这一声惊动了萧邺。   如今也由不得郑容汐视而不见地躲过去了。   她朝着宋嘉茵点了点头,又对萧邺道:“臣妾参见皇上。”   宋嘉茵一把挽住萧邺,对着郑容汐道:“皇后娘娘也来看烟花。”   郑容汐点头,有些尴尬:“是啊。”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前面才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想走近道,这里过去快一些,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   可是让郑容汐有些头疼的是,想要通过这里过去就必须经过这座小桥,可萧邺与宋嘉茵就站在这座小桥上。   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经过他们身边。   郑容汐本想转身离开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上了小桥,她经过萧邺与宋嘉茵身边时,她尽量地贴着桥边的栏杆,不想与他们靠得太近。   没想到,不知脚下是踩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桥边的栏杆又有些低,她整个人向后仰去,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她就掉进了水里。   脑子一片空白,鼻子嘴里全是水,什么都抓不住,手脚拼命地在水里乱抓,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有一种无力的绝望感。   呼吸慢慢地变得困难,原本还能能听到兰心急切的喊叫声,但后来,连这个声音也渐渐地弱了下去,再后来,她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郑容汐是被呛到了, 不住地咳嗽,才醒过来的。   兰心趴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 兰心依旧在睡着, 没有反应。   郑容汐头疼欲裂,费劲地坐了起来,推了推兰心放在床上的手臂, 兰心这才悠悠转醒。   一看到她苏醒过来, 兰心十分惊喜:“娘娘, 您醒了!”   郑容汐喝了好多湖水,发着热,受了风寒,喉咙跟火烧一样,十分难受, 她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了?”   “娘娘,您都不知道, 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奴婢担心死了。”   郑容汐都不知道她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她只能记得中秋那天晚上, 她在桥上与萧邺和宋嘉茵擦肩而过时,不慎跌落到了湖里,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就再无印象了。   “那我是怎么被救起来的?又是怎么回到宫里的?”   “当时您落下水, 奴婢都急坏了,奴婢跟小芸站在湖边,可是又不会水, 不敢下水, 没法救您。”   “还是听到声音赶过来的一个侍卫跳下水去把您救上来的。”   “您都不知道, 当时娘娘您被救上来的时候, 脸色惨白,呼吸都很微弱,身上湿透了,无论奴婢怎么叫您,您都没有反应,奴婢可真的吓死了。”   “当时那个侍卫教奴婢让您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您这才好了点。”   “后来是奴婢和小芸背您回宫里的。”说到这里,兰心就很不高兴。   皇上当时和那个宋姑娘站在桥上,见娘娘落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娘娘在水里挣扎那么久,皇上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站在桥上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娘娘被救上来之后,那位宋姑娘下了桥走到娘娘身边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虚伪地关心了一句便又转身走到皇上身边去了,皇上更是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娘娘一眼。   她想起那位宋姑娘当时的话就生气,说是关心,但更像是落井下石,根本看不出一点着急。   “你们还不赶紧送皇后娘娘回宫里去叫太医来看看,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儿呢,溺水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对身体有损,留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   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说好听点是关心,说难听点分明是诅咒才是。   兰心当时气不过,不过也不敢对她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骂了她好几句,这才愤愤不平地跟小芸扶着娘娘回宫去了。   不过这些事兰心没有跟郑容汐讲,她不想郑容汐还在病中就又因为这些事而动气。   兰心摸了摸郑容汐的手,担心道:“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冰呢?”   “是不是冷啊?”   “对了,药都熬好了,一直温着的,就等您醒来喝的,是驱风寒的药。”   虽然还是秋天,没有那么冷,但是也得注意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   兰心没有提起萧邺,她自然也不会问,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即便她溺水而亡,萧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恐怕只会拍手称快,觉得她死得好。   至于宋嘉茵,不知为何似乎把她当成了眼中钉,更是希望她早点消失。   所以这两人看到她溺水,不去踩上一脚就算好了,她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会关心她一句。   药很苦,郑容汐还是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   她想明白了,因为这两个人而不顾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兰心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看出郑容汐在想些什么,不想让郑容汐,伤心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跟郑容汐说着其她的趣事。   郑容汐看着窗外的月色。   今天应该是十六了,天上还是一轮满月。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没能看成的烟花,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遗憾。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昨晚因为我落水,你们肯定也没看成烟火,真是可惜。”   原本她是没什么兴致,但有了落水这件事就不同了。   想来真不如不躲着她们,直接去承明殿看烟火,也不会出这么多事,真是得不偿失。   兰心也点头:“是啊,听说昨晚的烟火可漂亮了,好多人都去看了。”   听着兰心语气中的遗憾,郑容汐也后悔了。   如果不去那里,她不会落水,也不会遇到他们,也就能去看烟火了。   郑容汐突然发觉有一点奇怪的对方。   昨晚的落水看上去只是意外,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时桥上昏暗,没什么光,周围又都是树,挡住了月光,只有星星点点的月光余晖洒下来,光线比较暗。   她记得自己当时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才脚下一滑向后倒去,但是那桥面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那样的东西让她滑倒?   而且她记得她踩到的像是一个圆的物件,好像十分光滑,不是石头。   那样的东西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桥面上。   萧邺所出现的地方一定是十分仔细检查过,也有人清扫过了,以防有什么意外。   所以昨夜那让她滑倒的那个物件出现的真的很突然。   郑容汐心中有了个怀疑的对象,但是她又不敢确定。   当时在桥上的除了她就是萧邺与宋嘉茵。   萧邺肯定是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就只有宋嘉茵了。   可宋嘉茵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虽然她与宋嘉茵没怎么接触过,也十分生分,但以宋嘉茵如今与萧邺的关系来说,宋嘉茵又有什么立场要陷害她呢?   根本没必要的。   想来想去,郑容汐还是把这次的事归结于一个意外,或许是宋嘉茵身上的什么东西突然掉出来,她正好从那经过,不慎踩到,所以才掉进湖里。   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时候小芸从门外进来。   “娘娘这是刚熬好的粥,您喝点吧,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一直都没吃东西,肯定是饿了。”   小芸将粥碗从托盘上端起来。   “您刚醒过来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所以奴婢熬的这个莲子粥,比较清淡,您喝一点,如果觉得没味的话,奴婢去弄点小菜来。”   郑容汐看了眼小芸手中的莲子粥,摇了摇头:“不用,我不饿。”   兰心也劝道:“娘娘,您怎么能不饿呢?算起来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身子会受不了的。”   郑容汐依旧坚持:“我不饿,拿下去。”   兰心与小芸对视一眼,小芸只得将粥碗又重新放回了盘子上。   因为落水受了风寒,郑容汐在床上又躺了两日,这才好转了些,能下床走走了。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她又瘦了不少,原本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宽松,袖口也是空荡荡的,风一吹都能勾出明显的小臂形状,骨头都凸出来了,让人看着心疼。   这天,兰心突然十分激动地从门外进来对郑容汐道:“娘娘,今晚居然还有烟花。”   郑容汐本来是在看书,听到兰心这话,放下了手里的书,也有些意外:“是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宫中又要放烟火?”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的。”   “好像是戌时末开始,还是在承明殿前。”   郑容汐还是觉得奇怪,又不是什么节日,又不是什么庆典,为什么要放烟花呢?   而且中秋那日才放过了。   真是搞不懂。   兰心一脸期待地望着郑容汐:“娘娘,这次咱们可以去看了,上次没看上还觉得有些遗憾,这次就正好赶上。”   郑容汐点头。   反正她也躺了好几日,是该出去走走了。   郑容汐不想去承明殿前,与那么多人一起,她选了左侧的一个位置,不会吵闹,又是一个很好的观赏角度。   不过兰心倒喜欢热闹:“娘娘,那,奴婢去那边看了。”   “去吧。”   兰心十分高兴:“那,娘娘,奴婢去去就回,您在这边看着,奴婢待会就回来找您。”   “嗯。”   秋日的夜里有些凉,出来的时候,郑容汐没想到这么冷,这会儿站在外边,突然觉得穿得有些少了,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原本漆黑的天空中突然炸开,烟花在空中绽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颜色鲜艳,斑斓多彩,整个天空似乎都被这耀眼的焰火给照亮了,这一瞬间,郑容汐扬起头,望着这炫目的烟花,脸上也扬起了笑。   只可惜,这样的美丽与耀眼只能维持片刻,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郑容汐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欢呼,心中却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从未有过的孤寂感涌上心头,斑斓的光影映在郑容汐的脸上。   这一刻,她的眼神看上去无比的寂寞。   即便不远处就是热闹的人群,但她却像是永远也融不进去。   昭阳宫中,萧邺还在忙,一直都未曾休息。   听着外边烟火震耳欲聋的响声,常进保开口:“皇上,已经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常进保虽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困惑。   这不年不节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放烟火,而且放了皇上又不去看,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邺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常进保,盯了许久也没说话。   这可把常进保弄得慌了,赶紧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可是,等了一会,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了。   皇上似乎不是在看他。   视线移向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看着远处。   “皇上,已经不早了,您要不要歇下了?”   “对了,方才漪兰殿派人送来口信,说是那位在宫里等着皇上呢。”   常进保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位的来历他也是清楚的。   可皇上虽说是让她进宫了,但也没有册封仪式其它什么都没有,这位宋姑娘似乎就怎么没名没分地住进了宫里。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位程姑娘。   但有些不同的是,这位宋姑娘的来头可不小,皇上对她也要更上心些,那位程姑娘可是比不了的。   但宋姑娘又是没名没分地住在宫里。   他本以为送过皇上,以皇上与宋姑娘的关系,宋姑娘一进宫,皇上便会日日与她在一起了。   但没想到,他倒是猜错了。   宋姑娘进宫这么些日子,皇上除了常去看她外,也从未有一次在她那里过夜。   如果皇上是不喜欢她,这么大排场地让她进宫又是为了什么,还派了那么多人伺候。   平日皇上一有空也常去那里,看着明显就是喜欢宋姑娘的表现。   但若要说喜欢,又从不在那里过夜,而且方才他说那边派人传口信来的时候,皇上又没什么特别高兴的表现。   听到常进保的话,萧邺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十分平淡。   皇上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萧邺开口了。   “派人去回话,说朕今日事务繁多,累了,就不过去了。”   “另外,以朕的名义送点东西过去。”   “送什么?”   “随便,你看着办吧。”   “反正以朕的名义送过去,让她知道是朕派人送过去的就行了。”   “是。”   说皇上关心,人不去了,还要吩咐他送东西去。   但要说认真又说不上,又不是特别的用心,像是只是为了安抚住她。   “这就去办。”   见常进保还站在那,萧邺发话了。   常进保以为萧邺说是说了,但也不急于这一时,没想到这就催促起他来了。   “那奴才这就去了?”   萧邺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去。”   今晚的烟花放了很长的时间,足有半个时辰,比中秋那晚还要长得多。   看到中途,郑容汐有些累了,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却一眼就看到了迎面朝这边走来的萧邺。   四周很暗,郑容汐想萧邺是不会发现她的。   她打算选另一条路偷偷离开,没想到一转头,萧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与她不过一步的距离。   这样一来,她的所有动作都在萧邺的眼皮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直接就走。   “参见皇上。”   原本郑容汐应该再说一些客套话,表示对萧邺的关心,但想到她落水那日萧邺的表现,若说她心中没有一点疙瘩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也没在开口,只是等着萧邺的反应。   如果萧邺只是无意间经过,也不想理她,对她视而不见的话,那就更好了。   “皇后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闲逛?”   郑容汐不想跟萧邺寒暄。   “皇上说的是,臣妾这就回去了。”   说罢,郑容汐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萧邺叫住。   “站住,朕何时让你走了?”   郑容汐被迫停住了脚:“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那日皇后不慎落水,朕还以为皇后要多休养两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门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虽然知道萧邺这不是关心,郑容汐还是违心地说了句:“多谢皇上关心。”   郑容汐说完这话,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如果皇上没什么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后急着回去是做什么?”   “臣妾风寒初愈,身子不是很好,太医嘱咐了不要吹冷风,臣妾怕再多待会儿,病又复发了。”   “皇后是来看烟火的?”   不知萧邺为何这么问起,郑容汐还是答道:“是。”   “好看吗?”   “挺好看的。”   郑容汐也不知萧邺为何有此一问。   “喜欢吗?”   郑容汐是彻底糊涂了。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喜不喜欢?这重要吗?   “漂亮的东西都喜欢吧。”   答完之后,郑容汐突然明白了萧邺这么问她的意思。   他似乎是故意在她面前这么说的。   原本又不是节日,又没什么庆祝的,为何要突然放烟花?   如今看来,是特意为宋嘉茵放的。   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这么兴师动众地重放一次烟火,真是用心了。   特意为宋嘉茵放的,故意说给她听。   既然如此,那她就说萧邺爱听的吧。   “确实很漂亮,相比姐姐也会喜欢。”   虽然她与宋嘉茵没有那么好的关系,但是为了表示亲近,她还是叫了一句姐姐。   不过这话在萧邺听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姐姐?”   在郑容汐看来,萧邺就是明知故问,她便说了清楚,又补充了一句,说出了宋嘉茵的名字。   “皇上真是有心。”   没想到这话一出,萧邺原本还算和缓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你是这么想的?”   郑容汐奇怪,她不怎么想应该怎么想。   她都照他所想的说了,怎么还不满意。   “是啊,姐姐一定很开心。”   有一个男人能这么体贴地对她,而且还是一国之君,两人还是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宋嘉茵的反应她都能够想象得到。   “皇后还真是聪明伶俐。”   听着像是夸赞的话,但是萧邺的语气绝对称不上好,郑容汐也不在乎,反正他说什么是什么就行了。   “谢皇上夸奖。” 第四十章   郑容汐的这一句话把萧邺噎得几乎是无话可说, 她都不知郑容汐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萧邺一伸手将郑容汐扯到自己跟前,顺势环住了她的腰。   不过念着郑容汐才失足落水,好了没多久, 身子虚弱, 她手上的力道还是轻了些的。   一双眼带着狐疑,上下打量着郑容汐。   “朕都不知皇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郑容汐没想到萧邺会突然有此番举动,心中一慌, 怕她突然撒手去, 心里总是惦记着, 一直望着脚下,怕不慎又被她摔了去。   萧邺不满郑容汐这样的分神,提醒道:“皇后看哪里呢?”   “看着朕。”   郑容汐不想与萧邺有过多的交流,只想着尽快回宫,但萧邺发话, 她还是只能照做。   郑容汐缓缓抬起眼,撞进了萧邺的眼里。   耳边是燃放烟火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 噼里啪啦像在天空爆开,眼前是萧邺幽深不见底的双眼, 可眼底偏偏又映着焰火的光,亮得惊人,让她难以忽视。   她不懂萧邺这样的眼神是何意思, 也不想再去做无谓的期盼。   “臣妾不知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与过去一样,未曾变过。”   是, 她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不知为何, 此刻她再回味自己方才说的话, 都觉得有些变了味。   听上去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阴阳怪气的, 她也不知是何原因,自己似乎是不受控制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怪不得连萧邺都听出来了,因为太过明显。   “皇后是在不满朕?”   “臣妾不懂皇上在说什么,而且没有什么不满的。”   郑容汐的这话一出更像是在赌气。   若是旁人这样对萧邺说话,早该被拉下去处置了。   但郑容汐不同,萧邺听着郑容汐略带赌气似地跟他说话,他竟然心情愉悦,十分畅快。   萧邺将郑容汐鬓边散落的一缕发别到了耳后,摸了摸郑容汐在烟火映照下泛着红的脸蛋,看上去十分亲昵。   他也不再纠结是不是不满这个话题,突然问了一句:“身子可好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萧邺却不信,摸到郑容汐的手,试了试温度,凉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   “还说好了,手这么凉?”   “又骗朕?”   “若是皇上不强留臣妾在此,臣妾或许就早就回宫了,手也不会这么冷了。”   萧邺的心情似乎是极好,郑容汐这一晚上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好声好气的,但在萧邺听来就十分悦耳。   听到郑容汐这样的话,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手指在郑容汐的手背上摩挲着,轻声道:“这么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听皇后的话,看起来对朕有诸多抱怨,不如就趁着今日一一说给朕听。”   郑容汐拿不准萧邺的心思,即便是真的,她身为皇后,按理来说只是为臣子者,又怎么敢真的说萧邺的不是。   萧邺此刻是心情好,但说不准哪一刻就翻脸了,那她不是自寻死路,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话,她若是当真,就是真的愚蠢了。   “皇上折煞臣妾了,臣妾哪敢对皇上有什么抱怨。”   “皇后是不是以为朕看不出来皇后说的不是真话?”   他太熟悉郑容汐了。   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她说话时的语气,用的词语,他都能一眼看出郑容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特别是她现在这个模样。   表面上十分顺从,说的话也是极力附和他,看上去乖巧懂事,但他能听出来,她这是在闹别扭,故意说这样的话,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是不是还记着落水那日朕没去救你?”   萧邺这话一出,正是戳到了郑容汐的心口上。   对这件事,她心中确实有疙瘩。   萧邺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而事不关己地站在桥上,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明明早已对他没了期待,但是还是忍不住地会觉得心寒。   原来她在他眼中竟然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说是她,若是个奴才落水了,他都会好奇地看上一眼吧。   她甚至连那些奴才都不如。   见郑容汐不说话,却是把脸往边上了一点,萧邺知道,他是问对了。   郑容汐心里想的却是不光是如此。   她昏迷这么久,醒来之后,听兰心说,萧邺没派人送过什么东西,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   终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被他片刻的温柔而迷惑,但还是忍不住,心是不受控制的。   就像此刻萧邺被搂着,他这般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她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萧邺是对她有点感情的。   但每一次,她有一点点动摇的时候,都会有让她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的事情发生,让她彻底磨灭自己心中的希望。   就像这次落水,萧邺那么冷漠,不顾她的生死,但在事情发生后又不知是何用意,这么来关心她,耐心地询问她,连她的无礼都能笑着收下……   她是真的看不懂萧邺的心。   但她不想怀有无谓的期盼了。   他觉得无趣了,就来逗逗她,拿她当做调剂,看她脸红心跳,看她手足无措,是觉得有趣的吧。   她不想让他拿她当做消遣,更何况如今他已有了宋嘉茵。   郑容汐原本有些软化的心突然又冷硬起来。   对了,他已经有宋嘉茵了,那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   他今日这般,不过是心血来潮,拿她耍弄罢了。   她若真的动了心,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萧邺一直凝视着郑容汐,当然她眼神的变化,他也不曾错过。   原本看着软化下来,似乎就要对他卸下心防的,下一刻却又突然变成了那副冷冰冰不让他靠近的模样。   “想什么呢?”   郑容汐侧过脸,正视萧邺。   “臣妾不敢。皇上天子之躯如何能下水救臣妾。而且如果皇上因此有什么损伤,那臣妾真是万死不辞。”   郑容汐又恢复到了浑身带刺的模样。   萧邺看在眼里,没说话。   说他喜怒无常,他看她才是翻脸就不认人。   “不许这么跟朕说话。”   他不想听到郑容汐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一听就是没有真心的。   “臣妾不懂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臣妾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皇上指出,臣妾一定马上改。”   萧邺正要说话,只听不远处一个奴才正往她这边来,一边跑着还一边说着:“皇上,奴才可找着您了。”   心头的火,萧邺都朝这个奴才发了去。   “什么事?”   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她绝对不会饶了她。   太监也听出萧邺的不悦,慌忙跪下,胆战心惊地小声说道:“皇上饶命,实在是有要事,要,要向皇上禀报。”   萧邺心中越发烦躁。   “出什么事了?”   “漪兰殿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话,郑容汐也十分惊讶。   趁着萧邺分神的时刻,她偷偷往边上退了些,站得离萧邺更加远了。   萧邺本想不理的,见太监一脸慌张,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便多问了一句:“那边出什么事了?”   “宫里的那位突然腹痛,叫了太医去,也查不出什么病,说是想见皇上,奴才才来寻皇上。”   “奴才去昭阳宫御书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皇上,如今其她人还在找呢。”   “太医不是去了吗?”   “太医如何说?”   “太医也没说是什么病,只是开了药。”   “宋姑娘十分难受,一直腹痛,十分痛苦,就说是想见皇上。”   萧邺回头看了郑容汐一眼,不知她何时已退到了角落心里。   本就心烦,见她如此,心头更是冒火。   这对郑容汐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皇上还是赶紧去吧,姐姐肯定是十分难受的,若有皇上陪在身边,一定要舒服些。”   “况且这种时候,有人陪在身边才更好些。若见到皇上了,说不定连腹痛的症状也能减轻不少。”   宋嘉茵也想必也是这种心思吧。   突发腹痛,太医诊断不出来,都要来派人来找萧邺。   说不定对宋嘉茵来说,萧邺的作用比那些药还要好些,一看到萧邺,或许她的病就立刻能好了。   郑容汐这番话是深明大义,有理有节,但萧邺听着,火气更大。   在她看来,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方才一直想推开她,但找不到借口,这会儿听到宋嘉茵的事情,正好给了她机会。   瞧她这么主动,听完奴才的话便立刻说上这么一大段,想必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说辞,就想着让她赶紧去漪兰殿。   见萧邺不动,只是盯着自己,郑容汐低下头,十分恭敬,又补充了一句:“皇上还是赶紧去吧,姐姐这时一定是十分想见到皇上的。”   “郑容汐!你真是好样的!”   说完这句话,萧邺便转身跟着奴才离开了。   郑容汐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她又被萧邺偶尔装出来的温柔蒙蔽了双眼,差点就又要深陷其中,幸好漪兰殿突然出事,她才能及时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该铭记的,有宋嘉茵在,她的这种出生,萧邺又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真心呢。   漪兰殿中,宋嘉茵躺在床榻上,捂着小腹,额头脸上都是汗珠,看上去是极为痛苦的。   贴身宫女跪在床边,一直握着宋嘉茵的手,不停地安抚着,也急得不行。   萧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幅画面,。   她看了眼,太医似乎不在这里。   上前几步,萧邺走到宋嘉茵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发腹痛?”   宫女眼中都是泪水,听到萧邺的问话,松开了握着宋嘉茵的手,跪倒在萧邺脚边,不住地磕头:“皇上,您快想想办法吧,小姐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要入睡了,突然腹部绞痛,疼痛难忍,叫了太医来,太医也没诊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只是开了些药。”   “但娘娘还是疼痛难忍,疼得浑身发冷汗……”   “太医呢?”   “小姐见太医也无计可施,便让她回去了。”   “太医开了些镇痛的方子,已经去熬药了。”   萧邺看向宋嘉茵,原本在床边跪着的宫女立刻挪开位置,让出了一个空位,萧邺在床边坐下。   “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   宋嘉茵原本是紧闭着双眼,死死捂住腹部,听到萧邺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一脸痛苦。   宋嘉茵松开了捂住小腹的手去抓萧邺,萧邺见状,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宋嘉茵的手。   “皇上您来了。”   宋嘉茵脸色发白,汗珠滚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都让她们不要去惊动皇上了,没想到皇上还是来了。”   “让皇上为我担心,我真是罪过大了。”   说完她勾起唇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十分勉强,看上去丝毫不减痛苦.   “已经去熬药了,待会儿喝了药好好休息。”   “如今见到皇上,突然觉得疼痛好像是减轻了些。”   萧邺唇边勾起笑,只是这笑容看不出多少笑意。   “说得夸张了,朕又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药,怎么一见到朕就好了?”   宋嘉茵却道:“皇上陪在身边,有皇上的关心,痛苦自然也能减轻不少。”   “我心系皇上,能见到皇上。心情跟着好了,连带着身上也不那么痛了。”   听着宋嘉茵的这一番真心表白,萧邺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好休息,别说这么多话了,待会儿吃了药再看看情况,若再没有好转,再唤太医来。”   萧邺说着便要起身,没想到宋嘉茵却是拉住了萧邺的手。   “皇上要走了?”   “朕还有……”   宋嘉茵没等萧邺把话说完,便道:“皇上不能在这儿陪着我吗?”   “我很想皇上,皇上这么些日子都在忙着政事,很久没来看我了。”   “我知道皇上忙的都是正经事,我不该因为个人的原因而打扰皇上的,但是,我真的很想见皇上,如今看来还要感谢这病,若不是这个病,皇上还不会这么快来见我。”   “说的什么话,好好休息,别乱想。”   “皇上答应我不要走,我就好好休息,也会乖乖喝药。”   萧邺看着虚弱的宋嘉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睡吧,朕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宋嘉茵脸上露出笑容,握住萧邺的手,道:“有皇上这句话,我看我今夜一定能睡得很好了。”   原本在一旁候着的侍女也附和道:“小姐是真心牵挂着皇上,皇上一来看小姐,小姐脸色都要好上许多,真是比喝了药还管用。”   萧邺在宋嘉茵宫中待了快一个时辰,等到宋嘉茵睡去,她还是离开,回了昭阳宫。   当然,她不可能发现,她离开后不久,刚一跨出倚兰殿的大门,原本以为熟睡的宋嘉茵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宋嘉茵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眼神清明,哪里还有方才的痛苦之色。   原本一脸着急,在萧邺面前表现得十分心急的侍女,如今也与方才大不相同。   “小姐,皇上已经走了。”   莺儿从门外进来,关上了门,这才朝着宋嘉茵走去,并对宋嘉茵说了这一句话。   回忆起突发腹痛之前的事情,宋嘉茵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萧邺总是推脱有事不来看她,那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逼他来了。   她就不信,她都这样了,萧邺还能不来。   这一招确实是管用。   几个时辰之前,她派人去昭阳宫传话说是在宫里等萧邺,没想到萧邺人没来,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来,这些东西她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她根本不在乎萧邺赏赐的东西,只是想见到萧邺。   可是她知道萧邺既然派人送来东西,那便是在拒绝她,表明自己晚上是一定不会来了。   原本她也就算了,萧邺人虽没来,但还是念着她的,还会派人送来东西给她。   但是,宫中突然燃放的烟火以及派人跟着萧邺的奴才回来传的话,让她彻底坐不住了。   她以为萧邺是忙于朝中之事,但没想到萧邺并没在昭阳宫待多久,反而是出了宫。   出宫散散心,换换心情也是正常的。   但是当她知道萧邺是去见郑容汐的时候,她彻底忍不了。   虽然萧邺表现出来对郑容汐没有一点上心,连郑容汐落水那日,他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没有一点心急的表现。   但是这么大的皇宫,若不是故意的,哪有那么巧会偶遇。   若不是萧邺主动去见,那便是郑容汐耍的手段了。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么一出,不然那个太监如何能那么快的找到萧邺。   太监在萧邺面前说的话,也是她让莺儿故意在外人面前讲的,为的就是让他把这番话说给萧邺听。   再加上方才她在病中对萧邺的一番真心表白,如果说萧邺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郑容汐……她原本以为郑容汐翻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么顺利。   “娘娘,药奴婢已经倒了。”   “小姐您还真是演技精湛,连奴婢都被您骗了去了,您方才那一番话,不说皇上了,奴婢听着都动心。”   “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对自己,肯定会感动的。”   宋嘉茵看了莺儿一眼:“你也不错。挺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附和。”   “谢小姐夸奖,这都是跟小姐学的,在小姐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学也学到几分了。”   “算你会说话。”   “药倒在哪了?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放心,奴婢倒在后院的那棵树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就好。”   “小姐,皇上虽然在这里陪了您一会儿,但还是走了,没有在这边过夜,那明日怎么办呢?”   “我已有打算。” 第四十一章   听到宋嘉茵这么说, 莺儿也放心不少,但是她还有一个疑问:“小姐,您都进宫了, 为什么还没要个名分, 如果您开口的话,皇上是肯定会同意的,您这样住在宫里是不是有些……”   莺儿的话没有说完, 她怕宋嘉茵听了不高兴, 越说到后边, 声音越小,有些胆怯。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宋嘉茵并没有因此生气,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她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住在宫里没名没份不太合适,郑容汐在一日, 她就一日不能安心,她必须要把郑容汐除掉。   萧邺对郑容汐没什么感情, 但她也不能放心,并且郑容汐还占了皇后的位置, 郑容汐在她的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若是郑容汐不除, 她永远只能屈居于郑容汐之下,她又怎么会甘心。   而且她与萧邺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喜欢萧邺, 只是因为一些事没能入宫, 让郑容汐钻了空子, 倒是便宜郑容汐了。   不过, 如今她来了,郑容汐绝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她安插在郑容汐宫里的人汇报的情况来看,郑容汐似乎很惧怕她,恐怕也是那些一直缠绕她的噩梦起了作用。   郑容汐似乎已经相信了,这是将来会发生的事。   这么久以来,萧邺也未曾主动去找过郑容汐,郑容汐落水之后。他也没派人去问过,更别说亲自关心一句了。   这让宋嘉茵很满意。   萧邺不在她这里过夜也正好与她的计划一致。   她必须要除去郑容汐才能彻底地安心。   但是,以郑容汐家世出身,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便只能让郑容汐自己退出。   把她逼疯或者让她彻底绝望,这才是真正的办法。   如今看来,她的计划正在稳步地实施中。   让一个人精神崩溃的前提,让她被噩梦缠绕,每日睡不好,总是胡思乱想,这就是成功的关键。   郑容汐如今已经有些这样的征兆了。   之前小芸差点被郑容汐发现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要抛弃小芸这颗棋子,但是,若重新再安插一个人进去,又不能很快获得郑容汐的信任。   不过好在郑容汐也是心思简单,并没有真正怀疑到小芸身上,所以那事也就不了了之,小芸也才能继续在郑容汐宫里待下去。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已经警告过小芸,告诫她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再出差错,那她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这么久以来,小芸倒是安分守己,而且她吩咐下去的事也都很好地完成了,所以她才留了她一条命。   小芸有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   一边帮她做事,一边还有意勾引萧邺,妄图爬上龙床,从此而翻身做主人。   但是她了解萧邺,小芸这样的姿色这样的出身,是绝对入不了萧邺的眼的,她根本不必担心。   看到郑容汐日渐憔悴消瘦,她知道吩咐小芸下的那些药已经在起了作用。   要不了多久,郑容汐就会越来越虚弱,精神不济,越发的憔悴,到最后,加上她的一点刺激,郑容汐可能就会彻底地崩溃,这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   第二日,宋嘉茵起了个大早,早前吩咐宫里人熬好的汤已经准备好了。   她比丽妃这样的人要聪明得多,虽不是她亲手做的,但也是做足了功夫,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早已经问过熬汤的宫女这其中的食材以及步骤,以防萧邺问到的时候露馅。   莺儿将汤中放进食盒里,提在手中,跟着宋嘉茵一起往昭阳宫去。   到昭阳宫的时候时辰还早,但萧邺已经起来了。   宋嘉茵未经通传,径直便要往殿内走,但是门外守着的太监还是将她拦下了。   他们一直在萧邺身边伺候,自然也是见过宋嘉茵的,但是还是道:“皇上正在忙,您还是先别进去了,要是打扰了皇上,皇上会不高兴的。”   宋嘉茵脸上带着笑,说道:“那就麻烦公公帮忙通传一声,说是我来了。”   太监看了一眼宋嘉茵,犹豫了一下,委婉说道:“皇上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奴才看还是……”   莺儿有些气不过,正要说话,便被宋嘉茵制止住了。   “那也行,我就在门口等着吧,什么时候皇上忙完了麻烦公公叫我一声。”   见宋嘉茵这么深明大义,太监十分感动地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您先去等一会儿,等皇上一忙完,奴才立刻就来通知您。”   “好,有劳公公了。”   宋嘉茵走到一边,莺儿也跟了上去,直到走到角落里,见四下无人,与守在门口的太监也离得很远了,莺儿这才道:“小姐,一个小小的太监都敢拦你,你这脾气也太好了,还那么跟他说话,要是奴婢早就……”   宋嘉茵笑了笑,打断了莺儿的抱怨:“你懂什么?”   莺儿看事情就是看得浅得很,萧邺就在里边,她若是对一个小太监都大吼大叫,为难他的话,萧邺看到了会如何想,她在萧邺面前一直维持的形象也都瞬间毁了。   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以后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奴婢就是不懂嘛,小姐您何时受过这种气,居然让一个奴才拦在门外的……”   莺儿还想继续说,宋嘉茵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就闭上了嘴。   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她又何苦急于这一时。   在萧邺看来,她如今还是病中,这么一大早便拿着亲手熬的汤来送到他面前,这么用心,萧邺能不感动吗?   而且来了之后也不强行闯进去,被人拦下就默默在外等着,等上一两个时辰,萧邺看了,肯定是有所触动的。   不过她也不是这样傻等着的人,若真要等上几个时辰,她可是受不了这样的苦的。   站着站着,宋嘉茵突然向旁边倒去。   莺儿立刻扶住了她,忙大叫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这一声声的呼喊惊动了殿内的萧邺,萧邺心烦,问道:“谁在外面大喊大叫?”   常进保也不知,回道:“奴才这就去看看。”   说着常进保就往殿外去,一出殿,随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似乎是昏倒在柱子边的宋嘉茵。   他赶紧跑上前,见莺儿扶着宋嘉茵,十分着急地不停呼喊,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莺儿抬头,望见是常进保,立刻道:“常公公,小姐今日一大早便起来熬了汤给皇上送来,但是门外的奴才说皇上正在忙,让任何人不得打扰,小姐便就在门外等着,说是等皇上忙完了再送进去,不想让皇上分心。”   “但是小姐昨夜突发腹痛,吃了药才好了一点了,这么站久了,肯定是受不住的。”   “奴婢早就劝过小姐,让小姐先回去,但小姐不肯,说是现熬的汤要趁热喝了才好。”   “没想到站着站着,小姐就突然昏了。”   见到这种情形,常进保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萧邺向来讨厌后宫妃嫔出入昭阳宫,干扰政事,但是如今宋小姐突然昏过去了,若是不管,又不太合适。   “你先在这照顾着,我这就进去回话。”   莺儿感激地望向常进保,点了点头:“多谢常公公。”   萧邺听着殿外的一片混乱,心下烦躁,见常进保进来,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吵吵嚷嚷的?”   常进保答道:“回皇上,是宋家小姐来了,说是送汤给皇上,但是没能进来,就一直在外等着,好像还在病中,多站了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让人将她扶进来。”   “是,奴才这就去。”   宋嘉茵再次睁开眼,已经躺在了一处床榻上,她四下看了看,有些陌生,不是自己平日的住所。   她往床边看去,萧邺就坐在不远处。   她立刻坐了起来:“皇上您怎么在这儿?”   “先躺下,好好休息。”   宋嘉茵看上去有些不安,继续道:“不敢。”   “这是皇上平日休息的地方吧,我不躺在此处。”   说着宋嘉茵就要找出自己的鞋子,从床上下来。   萧邺却道:“朕说了,躺下好好休息,你昨夜腹痛还没全好,今日又站了那么久,好好休养。”   说到这里,宋嘉茵面露自责:“都怪我,给皇上添麻烦了,若不是我那么坚持非要在殿外等着也不会晕倒,也不会让皇上担心了。”   “我心中念着皇上,怕皇上忙于政事未及时用膳,所以才自作主张熬了汤送来,皇上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你又没做错什么。”   “皇上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不会。”   “谢皇上。”   这时候,有奴才送来熬好的药。   宋嘉茵伸手要去接,被溅出的药汁烫到了手,她惊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细眉轻蹙,忍着痛意,但又不曾跟萧邺抱怨,在外人看来是十足的楚楚可怜又让人怜惜的模样。   萧邺看到这一幕,等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把药给朕。”   送药的奴才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低着头将药送到了萧邺手边。   原本他将药递给宋嘉茵的时候,也是十分小心,不知为何药会突然洒出来还烫到宋嘉茵,连他自己手上也洒了几滴,不过他是不敢出声的。   将药送给萧邺的时候,生怕萧邺会呵斥他,但还好,萧邺接过了药,往床边去了。   见萧邺在床边坐下,宋嘉茵一脸惊讶:“皇上,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亲自喂药给我?”   宋嘉茵说着便要去接萧邺手里那碗药,但萧邺却坚持:“行了,让朕来,你躺着就行。”   宋嘉茵还想推辞:“皇上这于理不合,您怎么能亲自做这些事呢?”   “没什么不可以的,朕愿意就行,来吧。”   萧邺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有些生疏,但宋嘉茵十分体贴,自己更是主动,即便被磕到烫到,也默不作声,一并忍下。   一碗药就被这么喝完了。   常进保立刻来接萧邺手中的空药碗,接着又拿出帕子给萧邺擦手。   宋嘉茵则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萧邺。   “好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朕去忙了。”   都这样了,宋嘉茵也不好再说让萧邺留下来陪她的话,点了点头,十分乖巧:“知道了。”   萧邺走后,莺儿拿出手帕帮宋嘉茵擦了擦嘴边还残留药渍:“小姐,你没事吧?”   因为还是在萧邺的宫中,她自然不敢把话说得太过明白。   只是方才宋嘉茵突然就昏倒,没给她一点准备,她差点就露出马脚。   她此番问宋嘉茵这句话也是意有所指。   “没什么事,不用太担心。”   莺儿听到这话这才安心。   想必小姐又是装的。   “小姐,咱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宋嘉茵斜了莺儿一眼。   平日夸她聪明,这时候又这么蠢笨了。   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何要离开?   留在此处过夜不是更好。   如今她在病中,萧邺也没有理由让她离开,这简直是绝好的机会,能让她与萧邺独处,与萧邺增进感情。   莺儿没想到这一层,有些无辜:“奴婢说错了吗?”   有些话是不方便在这里说的,宋嘉茵也就没再说什么,拉起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   郑容汐昨夜回到宫中后不久,小芸前后脚地出现在宫中,郑容汐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呢?”   小芸有些慌张,但当时郑容汐心里也想着别的事,也未曾注意到。   “她在后面的,奴婢急着小解,所以先回来了。”   郑容汐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小芸便匆匆地离开了。   过了不久,兰心回来了,见到郑容汐在,松了一口气:“娘娘,奴婢可找着您了,不是说好在那等着,奴婢过去找您的时候您不在,奴婢可急坏了,还以为您又去哪里了。”   郑容汐笑了笑:“怕什么,怕我又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那么粗心的。”   说到落水的事,兰心突然走到郑容汐跟前,压低了声音:“娘娘是,说起来,您昨夜落水的时候,奴婢,好像看到了……”   兰心的话没说完,看上去吞吞吐吐,似乎是难以开口。   郑容汐问道:“看到什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按理来说,她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奴婢也不懂。”   郑容汐听着她像打哑谜一般地自说自话,忍不住打断了她:“停一下,你说什么呢,好好说。”   兰心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就是那晚,奴婢不是跟在您后面吗,过桥的时候您都走到桥中间了,奴婢还在下面呢,您落水的那一刻,奴婢好像看到那个宋小姐似乎是动了一下,然后您就落水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了,总觉得当时她的那个动作有点问题。”   这倒是跟郑容汐之前的猜测对上了,她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说详细一点。”   兰心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当时奴婢不是在桥下吗?您从桥上过的时候,经过皇上和她身边,您是靠着桥边走的,本来那桥上应该不会有什么珠子之类的东西,但是当时您经过她身边的那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然后然后您应该是踩到了那个东西,脚下一滑,就掉到湖里了。”   “你看清楚了吗?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说到这个兰心又有些不确定:“当时没什么光,四周都很暗,奴婢也不太确定。”   “但是您无缘无故地滑倒跌到湖里,奴婢总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疑。”   “奴婢当时确实看得不太真切,只是觉得好像是颗什么珠子,当时四周不是很昏暗吗,那好像是个能反光的东西,有很弱的光反射出来,晃了奴婢一下,就一闪而过,所以奴婢才有所发觉,但是后来您落水了,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奴婢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听兰心这么说,坐实了郑容汐心中的猜测。   她就觉得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滑倒跌到湖里。   可是她不懂,她与宋嘉茵无冤无仇,即便宋嘉茵要跟萧邺在一起,她也从来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她又为何要害她?   她不会水,还好昨夜周围有人,能及时将她救上来,可万一当时没人发现她落水,那她就要溺毙在湖中了。   这种心思真的不可谓不歹毒。   她一向秉承着不主动惹事也不会有害人之心这样的想法在宫中生活,但是没想到宋嘉茵一进宫就对她使这样的手段。   如今看来那个梦更是一种预兆,宋嘉茵才进宫就能做这样的事,那以后真的被册封之后,又受萧邺宠爱,在后宫中,恐怕是为所欲为,无人敢挡。   萧邺眼睁睁看着她赐她毒酒白绫让她自戕的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会发生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忧。   原本有些好转的被噩梦所困的现象,自宋嘉茵进宫来,又开始加重了。   她几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直到白天听着外边的人声,她才能入睡。   第二天,郑容汐又是被噩梦折磨,直到清晨才勉强入睡了。   起来后,整个人浑浑噩噩,头昏脑胀,特别难受。   不过兰心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娘娘,公子来了,就在外边等着呢。”   “什么?哥哥来了?”   “是啊,在外边等了好一会了。”   “立刻带我去。”   听到郑韫来了,郑容汐的脚步都要轻快不少。   远远地看到郑韫站在那的背影,她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两人坐下后,郑容汐有些奇怪:“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许久未见你,想来看看你了。”   “皇上同意你进宫来看我?”   说到这里,郑韫想起了前些日子被萧邺召进宫的事情。   他以为萧邺是有急事要与他商议,没想到进宫后,萧邺问了他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最后嘱咐他,让他就有空进宫来看看郑容汐。   他也觉得奇怪,不过也是许久未见郑容汐,便点头应下了。   不过这些事情郑韫没有给郑容汐讲:“你我是兄妹,进宫来看看你也没什么不可的,皇上怎么会不同意呢?”   说的是这个理,但以郑容汐对萧邺的了解,他哪里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以他对她的讨厌。怕是越顺她心意的事情,他越是不会做。   这么容易就同意哥哥进宫来看她,真是奇怪。   郑韫看着郑容汐的脸色,有些担忧:“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精神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还瘦了这么多?”   “是没睡好,也没什么胃口,吃的有些少了。”   “为什么没睡好?”   “一直做噩梦,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就睡不着了,一直要到早上才能睡过去。”   “什么噩梦?”   具体是什么噩梦,郑容汐没跟着郑韫讲,只是说是鬼怪之类的幻象。   郑韫却不觉得,郑容汐所说的这种现象,他总觉得似曾相识,绝对不是偶然。   “太医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也说不出原因,只是开了些安神养气的方子,我喝了许多,也不见什么用处。”   郑韫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郑容汐注意休息好好吃饭这样的话,但是他心中却有疑虑。   郑容汐被噩梦所困吃不好睡不好,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带我在你宫中看看吧。”   郑容汐觉得奇怪,哥哥从来都不是会对这些感兴趣的人,更不像是对后妃寝宫好奇的人,但是郑韫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拒绝。   “好啊。”   郑韫跟在郑容汐在她寝宫中四处走着,郑容汐很有精力地跟他一一介绍,郑韫看着听得认真,心里却是在想着别的事。 第四十二章   郑韫跟着郑容汐在她房内转了一圈,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处盆景面前停下。   郑韫看着那盆小小的花,枝叶很小, 花朵更是小, 颜色是暗红色,跟凝固后的血迹颜色差不多,这么小的花朵, 味道却格外浓郁, 香气甚至有些熏人。   并且这盆花的四周并未出现一点虫蚁, 这实在不正常。   郑韫伸出手碰了一下花瓣,又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   在郑容汐的卧房内,居然有好几盆这种花。   他都知道,寝房内不能放这么多的植物,有些植物香气熏人, 更是让人难以入睡,为何郑容汐的卧房内会放这么多呢?   而且还是香气这么浓郁的品类, 不对劲。   见郑韫盯着那盆花出神,郑容汐问:“怎么了, 这盆花有什么不对吗?”   郑韫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是侧面问道:“这盆花是谁放进来的?为什么屋里放这么多花?”   “是我宫里的一个宫女放的,说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妨害,就让她放进来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   郑韫摇头:“我随便问问。”   “不过,你这屋子里不要放这么多花草。”   “那我让人撤下去。”   郑容汐十分信任郑韫, 郑韫说不好, 她也没多加怀疑立刻就要照着郑韫说的去做, 郑韫制止了她。   若他猜的没错, 这花绝对是有心之人放进来的,她这般让人撤下去万肯定会让那个人察觉到她已经有所怀疑了,那日后行动便会更加谨慎,想要抓出这个人,或许就更难了,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我走的时候带走就行了。”   郑容汐想了想:“你喜欢的话,就都带走吧。”   “对了,你说你睡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一个月之前了。”   “这么久都一直睡不好,做噩梦吗?”   “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开始了。”   “这期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吗?”   “好像没有,我平日也不怎么出去,也没见到什么特别恐怖血腥的事物,应该不会做这样的噩梦才对。”   郑容汐想说的其实是她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宋嘉茵,为什么梦中会出现宋嘉茵,甚至还是那样的结局。   但是这些事说给哥哥,怕也是徒增他的烦恼,郑容汐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了,我先走了。”   “怎么才呆这么一会儿,我还想留你在这吃完饭再走呢。”   “还有别的事,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郑容汐有些遗憾:“那好吧,你慢些。”   临走的时候,郑韫带走了放在郑容汐卧房的一盆花,想了想,还是对郑容汐嘱咐了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人把花拿出去,不要让别人来,让兰心去做,就晚上拿出去就行了。”   虽然郑韫是想尽量不让郑容汐害怕,所以没有明说,但他这番话一说,郑容汐肯定会察觉到的。   果然,郑容汐问道:“为什么?是这些花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我宫里……”   这一切还只是猜测,郑韫也不好跟郑容汐说的太过清楚,但见她怀疑又这么问了,还是跟她解释了一句:“我是有这个怀疑,反正你记得不要太过信赖旁人,身边的人也不要完全相信,如果有什么事要办都交给兰心去,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在你身边伺候,要可靠些。”   听郑韫这么说,郑容汐也不再追问:“嗯,知道了。”   郑韫走后,郑容汐看着摆在卧房里的两盆花,突然回回忆起了当时将这两盆花放到她卧房来的经过。   是小芸放进来的。   她当时没有过多怀疑,并且小芸给出的理由这花是安神助眠的功效,花看着也没什么异样,香味也是正常的花香,她就没有过多怀疑,让她放着了。   但是今日听哥哥这么说,这花看起来好像是有些问题的。   郑容汐唤来兰心。   “娘娘什么事?”   “小芸呢?在做什么?”   “不知道,奴婢也没看到她,兴许是出去了吧。”   “她经常不在吗?”   兰心仔细回忆着,然后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奴婢时常看不到她人,白天的时候她也经常不在,她回来了奴婢问起,她也只说出去办事或者出去转转,奴婢也没再问了。”   “她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这个奴婢倒是没有注意。”   “只是偶尔她回来得很晚,奴婢都上床要睡了,她才回来,本来奴婢是想跟她说两句话的,见她洗完脸后就上床躺着了,奴婢也没有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兰心说完,郑容汐才是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她以前一直觉得,尽管小芸有二心,有勾引萧邺的心思,但至少也不会加害于她,最多是趁着萧邺来的时候,在萧邺面前出现,想引起他的注意,但如今看来,小芸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刚才哥哥问的那个问题倒是提醒了她。   她开始做噩梦的时间好像正是这些花放到她房里之后。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做噩梦,而且这一切也是在小芸出现之后,这么一理顺,事情就变得清晰明朗了许多。   “现在我要跟你说一点事,你记着,听完之后,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告诉小芸。”   见郑容汐这么郑重其事,兰心有些担心:“娘娘,什么事啊?您这么认真。”   “你记住,最重要的一点,一定不能泄露出去,我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反驳,我肯定是有根据的怀疑。”   兰心点头:“是。”   “我现在怀疑小芸是其他人安插在我宫里的内应。”   郑容汐这句话一说完,兰心就要反驳,但郑容汐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别着急,听我说完。”   兰心只能点了点头。   “首先是她出现的时机,你有没有想过皇宫这么大,为什么她能在这么多宫女里边一眼认出你来,还能说出那些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你们都那么小,你对那时候的事情都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楚,为什么她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明显就是早有准备,就是为了跟你拉近关系。”   “你回忆一下当时她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从背后叫住你的,这么多年没见,光看到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你,你觉得这可能吗?”   郑容汐继续说道:“还有,她来颐华宫是你跟我提,我才让她来的。”   “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跟我提这件事呢?”   “是因为她在你面前诉苦,说她每日洗衣服很累很辛苦,她虽然没有直接跟你说想到颐华宫来,但是她了解你,你听了这些话,肯定会主动跟我提这件事,反正我正好也缺伺候的人,然后她又是你的老乡,知根知底,你觉得让她一起来,你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是吧?”   “好像是这样的。”   “皇上第一次来我宫里,那晚下着大雨,记得吗?”   “当时你说你睡得很早,而且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我当时也很奇怪,因为你睡了,小芸也不在,那天夜里为我跟皇上摆棋局的是一个很脸生的宫女,而且自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第二天我发现是摆在棋盘旁的那个香炉是有问题的,皇上也发现了,但是我当时不知道,那也就是进来摆棋盘的那个宫女送进来的,有人派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说到这里,郑容汐有一点想不通,若是其它宫里的人想阻止皇上与她合房,为什么要放那种香,这不正好是促成皇上与她吗?   这与她们的目的相悖。   可是那个宫女事后再也没出现过这,坐实了郑容汐的猜想。   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本来她想放的香是催眠的功效,但是不知为何被换成了具有催情功效的香,所以才误打误撞促成了萧邺与她合房。   这件事虽然不是小芸做的,但郑容汐却更加怀疑,一个陌生的宫女如何能进到她宫里来,还能进到她寝宫种伺候她与萧邺,若不是有人引她进来,她又如何能找得到,如何能被放进来。   兰心那晚睡得很早,这本身就是十分蹊跷的,想起兰心当时说的话,她不知小芸去干了什么,那也就是说,小芸有这个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   “自从她出现之后,宫里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我做噩梦也是从这几盆花放在我房里之后,你还记得这几盆花是谁放进来的吗?”   兰心有些迟疑,还是说出了小芸的名字。   “对,是她放进来的,她当时怎么说的,说是安神,让我睡得更好,但是起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作用。”   “我知道让你去怀疑小芸,你是很难接受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根本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模样变了,你只是根据她说的那些事情认定她的身份,你觉得你们就是同乡,可是,或许她是代替了原本真正与你是同乡的那个人的身份来与你相认,为的就是混进我宫里……”   兰心点头:“娘娘您说的是。”   “奴婢一开始没有怀疑她,是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经过您这么说,奴婢觉得她好像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就说她经常无故消失,还有您说的那这几盆花的事。”   郑容汐想起来有些后怕,若不是哥哥今日来发现这几盆花,指出这几盆花的问题,她都还一直蒙在鼓里,被人欺骗。   兰心有些担心:“娘娘,那现在怎么办?直接把她赶走?”   郑容汐摇头:“不行,这样做就无异于打草打草惊蛇。”   她还想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小芸的人。   “那您说怎么办?”   “你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照样与她正常相处,但是暗中一定要监视她,看看她究竟在跟什么人来往。”   兰心点头:“知道了。”   “这些花怎么办?”   为了不引起小芸的注意,郑容汐打算的是每晚她入睡时将花移出去,白日再将花放回原位,为了不让小芸注意到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郑韫离开郑容汐宫里没有出宫而是去了萧邺的昭阳宫。   见到郑韫,萧邺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皇上不是让臣去看皇后娘娘吗?臣才从那边过来。”   “嗯,怎么样”   “臣不懂皇上问的是什么?”   萧邺太了解郑韫了。   他知道郑韫是故意想听他说明白。   “你是故意跟朕装傻是吧?”   郑韫忍不住笑了出来:“臣不敢。”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立刻恢复了正色:“皇上,她很不好。”   “我知道皇上一直在顾忌什么,但是,她真的是无辜的,皇上这么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进宫也不是本意,皇上把对我爹的气撒到她身上,对她真的太不公平,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郑韫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指责朕?”   “臣不敢。”   郑韫了解萧邺,他知道萧邺虽然说这种话,但不会真的拿他如何,便继续道:“她比我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又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她跟我说是因为被噩梦缠绕,每日做噩梦睡不好,所以精神不济,但我知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在宫中过得不好,心情抑郁,自然精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她刚进宫时才十二岁,当时还是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不过短短几年,她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您让臣如何放心?”   “她心思单纯,其实根本不适合在后宫生存,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再回头的路,但是臣只希望即便皇上有对她有怨气,有不满,也能稍微不要那么对她那么差,即便不理她,不去看她,也不要对她恶语相向,冷眼相待,她真的会伤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郑韫看向了萧邺。   他不知道萧邺能不能听懂他的暗示。   郑容汐喜欢萧邺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摆在了明面上,但萧邺似乎一点不知,也不明白他是根本没感觉还是根本不在乎。   郑容汐小时候就喜欢萧邺了,他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他知道,因为他爹的原因,萧邺是绝对不可能喜欢郑容汐的。   如今再把郑容汐的这些心思告诉萧邺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只希望今日的这番话能让萧邺稍微对郑容汐好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朕倒是没看出来她会伤心。”   萧邺想起了郑容汐那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有在他面前假笑的样子。   他看他不在郑容汐面前出现,郑容汐才是最开心不过的。   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郑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能过多干涉。   “臣只能说这些了,希望皇上以后不要后悔。”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皇上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吗?”   萧邺没说话,只是看着郑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韫明白,这么看来,萧邺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做噩梦,她睡不好吃不好,人瘦了很多。若是普通地偶尔做噩梦也就算了,但是她是长期被噩梦缠着,而且内容都差不多,皇上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   其实萧邺也早已猜到,这肯定不是偶然。   “你去她宫里发现什么了?”   郑韫将那盆花举起,对萧邺说道:“臣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具有致幻效用的花,名叫黑沙岚,看外形是普通的花,也是正常的花香,但是具有迷惑心智的作用,特别是在睡梦中一直闻着这个花香,很容易让人在梦中产生幻象。”   “臣想,这应该就是她做噩梦的根源。”   “你想说什么?”   “皇上应该知道臣想说什么。”   “她进宫了,虽然得不到皇上您的宠幸,但臣希望她至少是安全的。”   “皇上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噩梦吗?”   听到郑韫这么问,萧邺愣了一下。   他记得郑容汐说过,只是些鬼怪之象,这也是噩梦常见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郑容汐也是这么跟郑韫说的,但是郑韫没有相信,私下问过了兰心。   郑容汐是前些日子将自己噩梦的内容告诉兰心,兰心听后也觉得奇特,对宋嘉茵的防备又加重了不少。   她也觉得郑容汐的忧心有道理,毕竟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这样的噩梦,而且竟然噩梦中的那个女人还是真实存在的,就出现在了郑容汐身边,这不得不让人提高警惕。   “不是。”   萧邺说完刚才那句话,看着郑韫的表情,他就知道郑容汐没有对他说实话。   “怎么回事?”   “她梦到了宋嘉茵。”   “为什么会梦到她?”   而且为什么又会是噩梦?   “梦的具体内容,臣不太方便说,以防有人乱传,说臣恶意污蔑她人。”   “但是,臣也知道了她为何会憔悴至此,因为这个噩梦,在她看来是真的可能会发生的,所以她才一直忧心忡忡。”   “你在跟朕打什么哑谜?”   “臣不敢。”   “只是若皇上真的愿意关心她,我想她是愿意说出来的,但是以她如今在宫中的处境来看,没有值得她信赖的人,她觉得危机四伏,她不可能真正的卸下心防,当然如果皇上不在意,那就无所谓了。”   “反正臣会保护她。”   “你什么意思?”   “臣不敢有什么意思,臣只希望她在宫中生命不会受到威胁,皇上也知道后宫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她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生存。”   “最后,臣还想说一句,请皇上对她好一点,哪怕不好,也别去欺负她了。”   “若是皇上哪一日后悔了,恐怕……”   “朕看你今日似乎是话中有话,一直在暗示朕,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臣先告退了,至于这件事情,臣一定会查清楚的。”   看着郑韫的背影,萧邺问:“你是不是还在怨朕?”   “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你知道的,程莹的事,你怨朕破坏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臣不敢。”   “你们兄妹还真是像。”   “说着不敢,看你说的话,做的事,哪里像是不敢的意思。”   “朕跟你明说了吧,朕不喜欢她,但是朕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你别对她报什么幻想了。”   “臣明白。”   郑韫走后,想着郑韫方才的那番话,萧邺陷入了沉思。   几日后,宫里忽然来了一个戏班,兰心说起这事的时候,郑容汐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要看戏?”   “不知道,听说好像是那个宋嘉茵喜欢。”   郑容汐笑了笑,怪不得呢。   这么兴师动众,原来是为了宋嘉茵,这也就能说得通了。   “娘娘您去吗?”   郑容汐摇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没想到萧邺派来的人又突然来了,在外面等着她。   “娘娘,皇上吩咐奴才请您一同去。”   “你去回皇上,说本宫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免得扫了皇上的兴。”   太监不动,低头:“娘娘……皇上下了令,奴才也不好做呀,还望娘娘能移驾。”   又是如此。   郑容汐不懂。   他与宋嘉茵二人独处,甜甜蜜蜜,不好吗?   为何又非要她这个外人去看他们两人亲热。   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知道奴才也是奉命办事,若是没办好,萧邺必定会降罪于这个奴才,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娘娘......”   “好了,起来吧。” 第四十三章   郑容汐到梅园的时候, 萧邺与宋嘉茵已经到了。   萧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宋嘉茵紧挨着萧邺,宋嘉茵不时凑到萧邺耳边说些什么, 萧邺的表情也柔和许多, 两人看上去十分亲热,旁若无人。   郑容汐突然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就是来给他们做观众的。   她不懂,萧邺与宋嘉茵是什么心理, 非得要她在场看着他们, 他们会比较开心一点吗?   常进保远远地就瞟见了正朝这边来的郑容汐, 他在萧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听到这话,萧邺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以示知晓,但也没回头去看郑容汐, 倒是宋嘉茵抬起了头,朝着郑容汐望去。   她都不知道萧邺何时吩咐人去叫了郑容汐前来。   虽然不满, 但她也未曾表现出来。   在萧邺面前,她一直是个得体大方的形象。   “皇上, 皇后娘娘来了,您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该前去迎皇后娘娘才是。”   这番话说得落落大方,她知道不能在萧邺面前表现出任何争风吃醋的迹象, 萧邺向来不喜这样的人,更是没有耐心。   宋嘉茵说完这话,只听萧邺道:“你去迎她做什么, 她又不是不认识路, 朕都在这了, 她这才姗姗来迟, 还有理了。”   如果郑容汐听到这话,肯定要跟萧邺辩解一番。   她从未说过自己要来,也没有一点兴趣,明明是被动被找来的,反倒还被人倒打一耙说是她姗姗来迟,让他久等了。   郑容汐慢慢朝着萧邺走近:“臣妾参见皇上。”   萧邺没抬眼瞧郑容汐,只是‘嗯’了一声便道:“坐下吧。”   “谢皇上。”   倒是宋嘉茵看到郑容汐坐下后,对着郑容汐又主动开了口:“参见皇后娘娘。”   郑容汐脸上挂着十分勉强的笑:“不必多礼。”   郑容汐没有坐在萧邺身边的位置,隔开了些,坐在了稍微靠边上的座位上。   她自觉给萧邺和宋嘉茵留出空间来,但没想到这样的举动又惹得萧邺不满。   “皇后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朕吃了你。”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偶感风寒,怕离皇上近了,会传给皇上,所以只能坐在这远处。”   萧邺太了解郑容汐了,一听就是借口。   这时候坐在后排的丽妃倒是激动起来,立刻道:“皇上,不如让臣妾坐您旁边吧,臣妾人矮,坐后边儿都看不清了。”   瑾妃倒是要稳重些,并未开口。   萧邺撇了一眼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丽妃:“好啊,那两位爱妃就一同坐到朕身边来吧。”   丽妃十分雀跃,连忙道:“是,谢皇上。”   说罢,丽妃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萧邺身边。   瑾妃也起身,紧随其后,两人一同坐到了萧邺身边的空位上。   瑾妃坐在丽妃旁边,与郑容汐之间还隔了一个空位。   原本第一排只有萧邺与宋嘉茵两人,但倾刻间,又多出几人来,宋嘉茵心中不悦,在面上又不曾显露出来,只能忍下。   丽妃是个话多的主,一坐到萧邺身边更是嘴都合不拢了,话密得很,一直说个不停。   “皇上何时爱听戏了?”   “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呀?”   “臣妾以前也学过一段日子,若是皇上喜欢,哪天臣妾给您演一段怎么样?”   宋嘉茵在一旁听着丽妃的话,暗自笑了。   这个丽妃也是个没脑子的人,怪不得进宫这么久不得宠。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看不出萧邺的喜好,连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这样喋喋不休只会起反作用,惹得萧邺更加厌烦而已。   果然萧邺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打断了丽妃的滔滔不绝:“以后再说,现在先听戏。”   丽妃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郑容汐对听戏没有一点兴趣,脑子里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自从昨夜入睡的时候将那几盆花移出卧房后,做噩梦的现象真的减轻了不少,这么一来是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如今她带着兰心来梅园,宫中只剩小芸,想必小芸肯定会有所行动,想到这里,郑容汐对兰心招了招手,兰心弯下腰来,郑容汐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回宫,记着不要被其他人知道,去看看小芸在做什么,她必定会有所行动的。”   她不在宫中,无论小芸要做什么,对小芸来说都是绝好的机会。   兰心立刻明白过来:“是,奴婢这就去。”   “记着,不要打草惊蛇,万事小心。”   “嗯,奴婢明白。”   说完,兰心看了眼梅园中的众人,见萧邺认真看着台上,没有发现,便偷偷地退了出去。   今日演出的剧目是琵琶记,一出悲剧结尾的剧目。   讲的是男角女角因为身份家世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两人情比金坚,被迫分开后,女角郁郁而终,男角最终也跟着殉情的故事。   原本郑容汐没什么兴致,但都被迫来了,无事可做,便也认真看了起来,看到中途,还真的沉浸其中。   反观宋嘉茵,这原本是她提出的要听戏,但此刻台上正在卖力表演,她心思却全然不在故事剧目上,反倒是一心一意都放在了萧邺身上。   她摘下一颗葡萄,缓缓将葡萄剥了皮,然后喂到萧邺嘴边。   萧邺原本也是望着台上,女二的一番动作,他有些意外。   萧邺瞥了宋嘉茵一眼,只见宋嘉茵一脸期盼:“皇上,我亲手剥的,您……”   萧邺本想拒绝,但余光瞟见坐在最边上的郑容汐正望着台上。十分专注,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   他张开了嘴,将那颗葡萄咽下去。   “皇上,好吃吗?”   萧邺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再给剥。”   宋嘉茵十分积极,正要再给萧邺剥葡萄,萧邺却拒绝了她:“这种事哪用你做。”   “可是我想伺候皇上。”   “朕说了,这种琐事不用你做,有人来。”   虽然被萧邺拒绝,但萧邺给出的理由还是能让宋嘉茵接受。   她也觉得萧邺是心疼她,怕她辛苦,所以才拒绝了她要继续为他剥葡萄。   但是萧邺接下来的话却让宋嘉茵脑中的弦立刻绷紧了。   萧邺朝着身边的常进保吩咐了一句:“把皇后给朕叫过来。”   “是。”   郑容汐原本正专注地看着台上,心情也跟着剧中人物的故事而起伏着,忽然听见常进保的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认真看着戏却被打断,郑容汐有些无奈,不知萧邺又想如何折腾她了。   “有什么事吗?”   “这……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只是让奴才请您过去。”   郑容汐从丽妃与瑾妃眼前经过的时候,两人立刻紧张起来,不知她是要去做什么,目光一直锁在郑容汐身上,只见她走到萧邺身边,然后停下了。   是萧邺吩咐常进保叫她来的,萧邺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只是站着。   宋嘉茵盯着郑容汐,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刻又消失不见。   萧邺随意地撇向郑容汐,视线又重新移回了台上。   萧邺像是随口一句:“葡萄。”   郑容汐听到这话愣了许久,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吃葡萄,有的是人抢着伺候他,跟她说又算什么。   见郑容汐不动,萧邺又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皇后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给朕剥。”   郑容汐看向萧邺两旁,一边坐着宋嘉茵,一边坐着丽妃,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   盛放葡萄的果盘放在萧邺左右两边的桌子上,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她。   “皇上,臣妾……”   萧邺好整以暇地看着郑容汐。   “怎么了?不愿意?朕叫不动你?”   “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萧邺的意思,让她给他剥葡萄,这里似乎没有她的位置。   萧邺当然知道郑容汐是怎么想,他也随着郑容汐的目光往自己身侧两旁看了看。   “皇后没地方坐是吧?”   “常进保!”   “是,奴才在。”   “给皇后找个小板凳来。”   常进保有些犹豫:“皇上……”   “朕让你去你就去。”   “是。”   常进保不知从哪找了个小板凳来,很快便回来了。   萧邺指了指自己左前方的位置:“放那吧。”   常进保低着头,默默地将凳子放在了萧邺指定的位置。   这一切做完后,萧邺又望向郑容汐:“这下皇后没什么疑问了吧?”   郑容汐脸色涨红,手紧握成了拳,她感觉脸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他把她当什么。   随意使唤的奴才?在这么多人面前,他都不曾给想过给她留一点面子,他们都坐在椅子上,而她却要这样低人一等地坐在他脚边的小凳子上,然后给他剥葡萄,这算什么?   郑容汐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   宋嘉茵也不满意萧邺这样的举动。   在她看来这是萧邺跟郑容汐亲近的一种表现。   萧邺不让她替他剥葡萄,反倒宁愿舍近求远,宁可在旁边给郑容汐加一个位置,也要让郑容汐来做这件事。   她像是被排除在外的陌生人一样,看上去萧邺似乎跟郑容汐更加亲近些,两人之间都不必拘束这些礼节。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上,这样不太好吧,皇后娘娘千金贵体怎能做这种事,还是让我来。”   萧邺没看宋嘉茵,只是望着郑容汐:“皇后觉得呢?”   “朕让你做这种事是委屈你了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她,他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一旁的丽妃与瑾妃看着这一幕,心中却觉得奇怪,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不懂,按理来说宋嘉茵应该把郑容汐当作眼中钉才对,为什么又要替她说话呢?   即便宋嘉茵如今受皇上宠爱,可毕竟也还没有正式册封,即便往后册封为妃,也是屈居郑容汐之下,她为什么又要帮郑容汐说话呢?   丽妃耐不住性子,正要说话,一旁的瑾妃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以眼神警告她。   这种时候她们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不必卷入无端的纷争,坐山观虎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丽妃读懂了瑾妃眼神中的意思,还是闭上了嘴,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   见郑容汐还站在一旁没有动作,萧邺又重复了一遍:“皇后是不愿意吗?”   “朕怎么做是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十分耻辱,但郑容汐还是屈服了:“不敢,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   她慢慢朝着萧邺角边的那个凳子挪过去。   听着这么违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郑容汐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可没办法,以她如今的处境,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难不成公然反抗萧邺?   那样只会给萧邺和宋嘉茵定她罪的借口,更是落人口实。   萧邺望着台上,说的话却是对着郑容汐的:“皇后可快着点,朕没什么耐心。”   郑容汐满腹委屈,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强忍住鼻腔的酸涩,努力没让眼泪掉下来。   郑容汐摘下一颗葡萄,动作极其地慢,摆明了要故意拖延,剥一颗葡萄的时间抵得上别人剥十颗。   萧邺虽然嘴上说着没耐心,但知道郑容汐此刻一定是十分委屈,倒也没催她。   郑容汐正要将葡萄放进果盘,萧邺又道:“皇后做什么呢?”   郑容汐不懂萧邺是什么意思。   “皇后还想让朕自己动手?”   虽然郑容汐已经极力隐忍,没让眼泪掉下来,可眼里还是有不少的泪水,她抬头望向萧邺的时候,一脸的委屈都被萧邺看在眼里。   就在郑容汐不解的时候,萧邺一伸手,抓过了郑容汐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颗葡萄吃进了嘴里。   郑容汐还在发呆,萧邺已经将眼神移回了台上:“继续。”   萧邺将葡萄咽下去,想的却是方才握着郑容汐手腕的感觉。   她又瘦了不少。   手腕被他一手圈住,还空出不少,骨头突出,都有些硌他的手,摸上去似乎都只有骨头,没什么肉。   脑子里响起郑韫之前说过的话。   刚才她眼泪汪汪望向他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将她拉进怀里,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想要哄哄她,安慰她,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台上的剧目已经演到接近尾声,女角抑郁而死,男角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最后也随之殉情而去。   到最后,台上只剩两人的尸体,最后响起的悲情乐声,郑容汐本就委屈,听到这样的乐曲心中酸楚更加,差点就要掉下眼泪来。   这时候宋嘉茵突然道:“皇上,今日这花旦和小生演得真好,我看着都差点要哭出来了。”   萧邺的心思全然不在今天这出戏上,点了点头。   宋嘉茵又道:“那,皇上要不要赏他们?”   萧邺的视线落到还在低头剥着葡萄的郑容汐身上,对常进保道:“赏。”   “是。”   台上的一群人听到萧邺的话十分欣喜。   那一男一女走下台,朝着萧邺走来。   萧邺忽地抬起头,瞧向了那个女子。   他警觉起来,但又并未说什么,那女子朝着他一步步靠近,在走到距他还有一步距离时,突然脸色一变,一脸凶狠,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朝着萧邺狠狠刺去。   霎时间,宋嘉茵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猛地扑到萧邺身上,挡住了即将刺向萧邺的匕首。   匕首插进宋嘉茵的背,伤口很深,血立刻流了出来,将她的衣裙全部染红。   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女子团团围住。   见事已败露,女子也不再伪装,对着萧邺破口大骂:“狗皇帝,今日杀不死你,我也没想活着回去。”   说完,她捡起方才刺进宋嘉茵背后的那把匕首,朝着自己胸前猛刺了进去。   下一刻,她便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再没了气息。   旁边的小生看着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立刻跪了下来,不住的朝萧邺磕头:“皇上饶命。”   “小的真跟她没关系,真的不知道她是来行刺皇上,皇上饶命。”   萧邺没什么耐心听他的这番说辞,只是吩咐了一句:“把所有人都带下去,严加审问。”   戏班子的一群人全部被带了下去,刺伤宋嘉茵的那个女子的尸首也被一并带了下去。   郑容汐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远,处的那块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她的手都在发着抖。   好好的听着戏却突然遇袭,萧邺自然是震怒,吩咐下去一定要彻查清楚。   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宋嘉茵因救驾受伤,自然是受到了绝对高的待遇。   太医院所有的人都被叫到了宋嘉茵宫里去为她诊治,连萧邺也一直守在她身边。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郑容汐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流着血的手臂,刚才过于惊恐害怕,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如今才后知后觉得地感觉到痛意。   往宫里走的路上,郑容汐心有余悸,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只是朝前走着,双眼也没有焦点,看着远处,看上去真的是被吓到了。   兰心在宫里也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就在宫门外等着,远远地看到郑容汐,立刻便跑到郑容汐跟前。   兰心看郑容汐脸色苍白,问道:“娘娘,您怎么样?没事吧,奴婢刚才听说这事的时候都吓死了,还好,您没事。”   兰心的视线从郑容汐的脸上往下移,就看见了郑容汐还在滴着血的右手。   她惊呼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刚才您也受伤了吗?”   郑容汐没说话,只是径直往院子里走。   兰心赶紧跟上去:“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   这句话倒像是叫醒了郑容汐,她拦住了兰心:“别叫太医,不要惊动其他人。”   “你给我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四章   兰心却觉得不妥:“娘娘您的伤口这么严重, 只上点药……怕是不行的吧,万一留下疤怎么办?”   郑容汐却是坚持:“我说了不要去找太医,你找点上药给我用上, 然后包扎了就行。”   郑容汐知道, 这时候太医院的所有人恐怕都在宋嘉茵身边,或者是听候吩咐以待随时差遣,怎么可能有空来管她。   更何况, 她也不想把自己受伤的事闹大。   不然恐怕有些人会觉得她是故意跟宋嘉茵争宠, 连受伤这件事都要争个先后缓急。   看兰心不动, 郑容汐又催促道:“还不快去?”   兰心只得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郑容汐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被那人的匕首划伤的,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她甚至都没有感觉,直到人群散去, 只剩她一人在场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痛意, 再一看小臂上竟然有了一道不短的伤口,鲜血直流, 连袖口都被浸湿了。   兰心拿了金疮药来。   兰心在郑容汐跟前蹲下:“娘娘,这个可能会很痛,您忍一下。”   郑容汐点了点头:“来吧。”   兰心先是仔细地将郑容汐将染红的小臂上的血迹擦掉, 挨着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生怕碰到郑容汐的伤口。   擦干血迹之后,她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对郑容汐道:“娘娘, 奴婢要上药了, 您痛的话就告诉奴婢, 奴婢就停下等会再给您上药。”   郑容汐点头。   兰心将药粉轻轻地从瓶中洒向郑容汐手臂上的伤口,药粉刚一沾到伤口,郑容汐立刻疼地叫了出来。   兰心立刻停下了动作:“娘娘,很疼吗?”   郑容汐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疼,她咬紧了牙,额上都冒出了汗,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对兰心道:“继续吧。”   兰心犹犹豫豫,还是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但这药粉碰到带血的伤口是免不了的疼痛,在上药的过程中,兰心一直听着郑容汐不住地倒吸凉气,但没再叫出声,一直强忍着。   上完药之后,兰心赶紧拿来手帕,替郑容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郑容汐已经快要虚脱。   “娘娘,要不奴婢还是去找太医来吧?”   郑容汐却是意外地十分坚决:“我都说了不用了。”   “那您再等一下,等这个药敷一会儿,奴婢再给您包扎。”   “但是,娘娘,即便不让太医来替您看您手上的伤,过些日子,等伤口结痂了还是得让太医开点去疤的药膏才行,不然你的手臂上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郑容汐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一块原本是红色一片的血痕,如今上了白色的药粉,看着没有方才那么狰狞可怖了。   想象着可能会留在手上的疤痕,长长的一条在手臂上十分突兀,她有些委屈。   毕竟是年纪尚轻的姑娘,都是爱美的,想着原本白白净净的手上突然多出一条疤痕来,任谁都是不愿意的。   而且还是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本身她在宫里好好的,被迫去陪着他们听戏才有此一遭,想来真是冤枉。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记住,到时候你去拿药就行了,就说是用刀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手的伤口,不要说是被行刺之人误伤到的。”   “是,奴婢明白。”   漪兰殿中十分热闹,除了萧邺与宋嘉茵之外,还有为宋嘉茵处理伤口的老太医,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也不敢说话,生怕萧邺一个不高兴他们就脑袋搬家。   萧邺坐在一旁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嘉茵,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态度。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被血染红的白布一团团地被丢进旁边的水盆中啊,宫女就端着这一盆盆的血水往出走,看着是触目惊心,莺儿在旁边看着,小声地抽泣,也不敢说话,又急又怕。   “怎么样了?”   为宋嘉茵处理伤口的是个年迈的太医,年过花甲,十分有经验,听萧邺这么问,不急不缓答道:“皇上,真是万幸,匕首上没有毒,不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那她何时能醒?”   “幸好是刺进背部,未伤到心脉,只是流血过多,现在昏迷着,过些日子就能醒了。”   “这么说,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屋内的一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都默默地松了口气,真的生怕万一宋嘉茵出了什么事,他们一群人都要跟着遭殃。   从宋嘉茵受伤到处理伤口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接近傍晚,天色已暗。   萧邺不是当即就来到这里的,不过也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时辰。   听到这个消息,他便立刻起身:“好好照顾她,有什么差池,朕拿你们是问。”   这话是对着屋内的所有人说的,当然包括了太医院的一众人以及所有宫女太监。   众人胆战心惊:“是。”   见萧邺要走,屋内的一种奴才跟着道:“奴才恭送皇上。”   回昭阳宫的路上,萧邺想到今日行刺一事总是觉得有古怪。   “那一群人都带下去了,审得怎么样?”   常进保答道:“回皇上,还没什么进展,说是他们都是不知情的。”   萧邺冷笑一声:“不知情?”   “当朕这么好糊弄?”   “严加拷问,若是不说实话,那就用刑,朕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传朕的旨意,让刑部那帮人快点审,朕就给他们两日时间,若是还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是。”   休息了两日后,郑容汐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回想着那天的事,她才察觉出不对。   事发当时,她太过惊慌,当时又受了伤,所以没有仔细琢磨这件事,到如今再来看,其中的古怪倒是很多。   行刺萧邺的那个女子像是早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失败后立刻便选择自尽,没有多说一句话,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郑容汐想,如果是她的家人或是什么别的情况因萧邺或者间接因为萧邺而遇害,她都能够混进皇宫来行刺萧邺了,那肯定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是抱着一定要成功的信念。   但是那个女子不同。   她好像从未有过行刺成功的想法。   她的目的……想到这里,郑容汐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但是她又觉得太过大胆,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记得当时那个女子举着匕首刺向萧邺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是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等着宋嘉茵去为萧邺挡,直到宋嘉茵扑到了萧邺身上,她才朝着宋嘉茵而去,将匕首扎进了宋嘉茵的后背。   做完这一切,她好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为了让人相信她是与萧邺有深仇大恨来行刺萧邺,在自尽之前,她对萧邺破口大骂,然后立刻自尽了。   这真的太奇怪了。   但是,郑容汐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真有点太过疯狂。   若这种猜想是真的,她不能理解。   怎么会有人拿用自己的性命来作为工具以获取萧邺的宠爱?   是这样的吧,如果她这个猜想成真的话。   宋嘉茵的用意应该也是这样。   但是她真的想不通。   萧邺跟宋嘉茵明明看上去那么亲密,感情甚好,萧邺对她比对她们这些在后宫中的人好上千百倍,她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呢?   郑容汐想,现在如果要验证她的猜想是不是真的,行刺的女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好像根本没有办法证实。   而且宋嘉茵的伤口看上去并不像是多浅,为了事成,宋嘉茵也是豁出去了,力求真实,她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而且这一切不过是她凭空猜测,谁会信呢?   唯一跟那个女子有过接触的且她能想到的人就是戏班子的那一群人了。   她记得,当时萧邺下令当场将那群人押进了大牢要严加审问,那也就是说,至少到现在,那一群人还是活着的。   跟那个女子交集最多的应该就是那个小生了。   郑容汐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她总觉得自己该去查一查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直觉。   她觉得,若是不查清楚,恐怕以后会对她有什么威胁。   宋嘉茵虽然现在看不出对她有什么恶意,但是宋嘉茵如果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获取萧邺的信任与怜惜,那么以后用什么手段来陷害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不了解宋嘉茵,但是因为那个梦,以及安插在她身边的小芸,她不得不提高防人之心。   她不想害人,但也不想坐以待毙。   那群人应该是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如果想问清楚,那她一定要找到负责此事的刑部官员。   郑容汐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郑容汐当机立断,立刻找出纸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然后她叫来兰心,将信交给兰心,叮嘱道:“把这个信送到刑部赵大人手里。”   兰心一头雾水,不懂为何郑容汐又跟刑部扯上了关系。   “娘娘为什么要去刑部啊?”   “别管这么多,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郑容汐并没有对兰心解释,因为总怕走漏风声。   为了避免信落入他人手中,信封上信中她都没有提到对方的名字,就是以防信万一不慎落入他人手中,也不会被人抓到什么把柄。   毕竟她身为后宫妃嫔,私下与朝中官员书信往来,确实是不合礼节的。   但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奴婢送到谁手里啊?”   “刑部的赵正初赵大人手里,你就说是我派你去的。”   “记住,一定要避开旁人,不要让旁人看到你与赵大人见面,知道了吗?”   “知道了。”   兰心即将要出门之际,郑容汐又叫住了她,再次叮嘱道:“对了,别让小芸发现,一切小心。”   兰心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兰心是上午出去的,直到下午,过去了三四个时辰都还没回来,郑容汐心里不免开始担心。   但又想她一个宫女在宫中出行,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恐怕是因为别的事耽搁了,所以才没能回来。   到傍晚,兰心还不出现,郑容汐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可是因她吩咐兰心去做的事又不好高调,她又不能派人去寻兰心,只能再耐心地等等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兰心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娘娘,奴婢回来了。”   郑容汐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兰心跟前去,忙问道:“如何,见到赵大人了吗?”   “他怎么说?信送给他了吗?”   兰心猛喘了几口气:“娘娘,奴婢跑回来的,您能容奴婢歇口气喝口水吗?”   郑容汐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着急了。   兰心蓝欣喝完水,缓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娘娘,奴婢见到赵大人了,也把信给他了。”   “他说什么?”   “你们见面的时候没有别的人看见吧?”   “娘娘您放心,您说的话奴婢都记着呢,赵大人也懂您的意思,奴婢表明身份之后,他立刻带着奴婢去了一间屋子,奴婢在里边单独跟他说的,没被别人看到。”   “那就好。”   “他当着你的面拆了信的?”   兰心点头:“然后他写了一封回信给您,奴婢带回来了。”   “快给我。”   兰心从怀中取出折了好几折的信,有些皱巴巴的,递给了郑容汐。   郑容汐立刻接过信,拆开来,很快地看完之后,将信纸伸进旁边的灯罩中,见烧了起来,这才扔进了一个空着的铜盆中。   信渐渐烧成了灰烬,郑容汐这才放心。   兰心十分好奇:“娘娘,您跟那位赵大人怎么认识的呀?”   “奴婢今日见到赵大人啊,相貌不凡,十分俊朗,人也有礼,对奴婢很是客气,而且看着年纪不大,奴婢怎么不记得您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个人?”   “而且您十二岁就入东宫,当了太子妃,后不久又被立为皇后,很少与外人接触,您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呀?”   她从小跟在郑容汐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在她身边伺候,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娘娘又是什么时候有机会与他相识的呢?   “哥哥的同僚,前几年见过一次。”   “交谈的时候发现我们曾在同一个学堂同一个夫子那里学习,觉得很巧,并且挺谈得来的,所以就成了朋友,但见的次数很少。”   “这一次贸然写信给他打听事情,还怕他不帮忙呢。”   “毕竟我如今这样的身份,他帮我的忙把刑部的事情透露给我,确实是有风险的。”   “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地就答应了。”   “听您这么说,这位赵大人可真是个好人!”   兰心忽然压低了声音:“娘娘那……您怎么没跟这位赵大人……”   兰心话说一半,后面的话不敢继续再说。   郑容汐听懂了她的意思,轻斥一句:“说什么呢?”   “他比我年长几岁,跟哥哥同龄,而且早已有意中人,你想什么呢?”   “我只把他当兄长而已。”   兰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以萧邺这样的脾气,兰心觉得郑容汐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都比跟萧邺在一起好,至少不会受折磨,而且也会被尊重。   “那,娘娘您给他写信是为了什么事啊?”   “打听一下当日行刺皇上的那个女子所在的戏班那一群人如今什么情况?审出什么来了?”   兰心不解:“娘娘,您打听这个干什么?”   “这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兰心不懂郑容汐为什么要去趟这趟浑水,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好奇这个干嘛?   “说了你也不明白。”   “对了,去的这一路上没被别人发现吧。”   “放心,奴婢可小心了,一直警惕着呢,没人跟着奴婢。”   “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郑容汐想起萧邺遇刺当日的事情。   当时, 她让兰心提前回宫去了。   目的是为了看看小芸趁着她不在宫里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没想到当日出了那样的事,竟然让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对了,那日你提前回宫来, 小芸在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兰心先是回头看了一下关上的门, 确定四下无人不会有人听到,这才小声对郑容汐说道:“娘娘,您猜中了, 她真的很古怪。”   郑容汐立刻警觉起来:“她在做什么?”   “她就是知道奴婢跟您都出去了, 暂时不会回去, 所以抓住了这个机会。”   “奴婢回去的时候,她正在屋里翻自己的柜子,好像在藏什么东西。”   “奴婢也不知道她藏的是什么,只是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放进了一个盒子里, 最后把盒子又塞进了一个包袱里,包得严严实实, 最后在这个包袱上面盖了很多衣服,厚厚的一层, 盖得严严实实,关上柜子之前,她又往后退了两步, 像是在看能不能从表面上看出古怪来,确认没问题之后,她才关上了柜子。”   “最后还拿锁给锁上了。”   “一个小瓷瓶?”   “对, 就是很小的一个瓶子,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小大概就像奴婢给您上的金疮药的瓶子那样。”   郑容汐想, 一般装在这种容器里的东西多半就是药了。   郑容汐猛然一惊,想到了什么,她急忙问兰心:“之前我吃的东西是不是都经过她的手了?”   兰心点头:“好像大多数是的。”   “厨房那边做好了之后,在她来之前一直是奴婢去的,她来了之后没多久就把这活给揽下来了,但是奴婢也没有全部让她做。”   “毕竟是您吃进去肚子里的东西,我开始还是不放心,后来那么就,好像看她也没什么问题,奴婢就也没再管了,多数时候是她去的。”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小芸鬼鬼祟祟藏得严严实实的瓷瓶还有十分反常地主动揽下给她送餐食的活,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她以为把小芸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只是为了探听消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下作的手段。   她竟然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就在这时,小芸突然敲响了门。   “娘娘。”   “什么事?”   “厨房那边熬了甜汤,奴婢给您送来。”   “进来。”   小芸端着一碗甜汤缓缓朝着郑容汐走。   “娘娘。”小芸将甜汤放在郑容汐手边,“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郑容汐看了一眼碗里的甜汤,看上去很正常,没有一点不对劲,还冒着热气,闻着也是很香,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芸。   小芸很聪明,看出了郑容汐眼神的怪异,连忙问道:“娘娘,怎么了?您这么看奴婢,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郑容汐重新低下头,视线又落到了面前的那碗甜汤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没什么胃口,放在这,我待会再喝。”   郑容汐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想看看她若是不喝,小芸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娘娘不喜欢这个甜汤吗?”   “那奴婢去吩咐厨房再做点别的,您想吃什么?”   小芸的表现也很正常,看不出一点慌张。   郑容汐觉得自己小看她了。   “什么都不想吃,汤放着吧,待会儿我要是有胃口了,会喝的。”   “是。”   “奴婢先下去了。”   “去吧。”   小芸走后,兰心关上了门,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看到小芸彻底消失,确认小芸没有守在门外,她这才回到了郑容汐身边。   “娘娘。”   郑容汐忽然严肃起来,朝着兰心招了招手:“过来。”   兰心依言走过去,郑容汐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听完郑容汐的话,兰心有些担忧:“娘娘,要这么做吗?”   “对。”   “万一她不相信怎么办?”   郑容汐却十分有把握:“不会的。”   她了解这种人的心理。   做贼心虚总是会容易恐慌的,她稍微一炸,小芸肯定会露出马脚。   “刚才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兰心点头:“记住了。”   “记得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别慌,别让她看出破绽来,知道了。”   傍晚的时候,小芸做完了事,想着正是用晚膳的时间,也没见到兰心人,她就打算去郑容汐房里问问,问她晚上要吃些什么。   她刚走到门口,正要敲门,就听见门里传出了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上次哥哥来的时候就看出不对劲了,他带了人在我房里四处检查过,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是他带了一位大夫来替我把脉,发现我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在服用一种慢性药,对身体损害很大,虽然短期内看不出来也很难察觉,但若长期服用,对身体的损害很大。”   “您觉得是宫里的人做的?”   “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那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娘娘,那您有怀疑的对象吗?”   “宫里这么多人,要查起来也不容易。”   “那就一个一个来。”   “搜她们的住处,她们的个人物品,既然是偷偷下药,肯定会留有痕迹的。”   “娘娘,真的要怎么做吗?那什么时候?”   “立刻。”   “另外,这个消息你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不要给她们处理那些证据的时间,要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这个人肯定在宫中潜伏了很长时间,隐藏很深,要想找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她肯定有所防备,所以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泄露出去。”   “是,奴婢记住了。”   “待会儿你就把宫里所有人都叫到我这里来,然后你就去搜她们的私人物品,一定要仔细,不能漏过任何一处。”   “奴婢明白了。”   小芸在门外听到这话已经完全慌了。   本来要敲门的手一直悬在空中,直到慌神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听到屋内传出郑容汐的声音。   “谁在外边?”   小芸立刻落荒而逃。   小芸逃跑之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的房里,将才拿到的药尽快处理掉。   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柜子,将压在一堆衣服底下的包袱取出来。   偏偏越是紧张越是手抖,原本打的活结硬生生地被她弄成了死结,汗水越来越多,包袱上的结却越弄越紧,一直解不开。   后来她干脆就放弃了跟那个死结做斗争,在屋里四下找起剪刀来。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有些东西就是你不用的时候,天天出现在眼前,真当需要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   小芸好不容易在桌脚边找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落到那里去的剪刀,用它剪开了包袱,从小盒子里翻出的那个药瓶,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落回去了一点。   她紧抓着药瓶,也来不及收拾屋里的,正欲出门,门忽然被人推开。   啥时间,小芸的脸惨白一片。   手中的药瓶也‘咚’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兰心捡起药瓶,交给了郑容汐:“娘娘。”   郑容汐接过药瓶,盯着小芸:“谁派你来的?”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些无意义的话,开门见山,更快些。   小芸还想狡辩:“奴婢不知娘娘是什么意思。”   “还要装下去吗?”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发现?”   “我房中的那几盆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你那几盆花放进我屋房中后,我开始做噩梦,而且日复一日,愈加严重。”   “还有这个”郑容汐举起了手里的药瓶,“你主动揽下了每日给我送餐食的活,你不是这么勤快的人吧?”   “其他人总爱偷点懒,你不愿意,竟然还自愿多干些活,不觉得奇怪吗?”   “我觉得奇怪,因为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郑容汐攥紧了手里的药瓶,眼中一片冰冷,这是很少出现她出现在她眼中的情绪。   小芸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郑容汐面前:“娘娘饶命!”   “我问你,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是,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没人指使奴婢做这些事,奴婢妄想爬上皇上的床,从此翻身,也成为后宫妃嫔,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   如果说小芸想勾引萧邺,那郑容汐是信的,因为她能看出来。   但如果小芸说自己没有受人指使,全是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明晃晃地撒谎了。   郑容汐冷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   “你觉得我有这么好骗吗?”   小芸跪着上前几步,抱住了郑容汐的腿,求饶道:“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是一时失心疯了才做出这样的事,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若只凭她自己,她又如何能进宫来,如何能找到兰心,又这么快混进她的宫里,混到她身边。   “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如今看来,小芸的身份也毫无疑问。   她根本不是兰心的那个同乡,只是顶替了那个人的身份,以此作为接近兰心,接近她的方式。   事实摆在眼前,兰心也终于相信了,原来这个小芸根本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小芸,亏她还那么信任她。   她一把抓住小芸的手,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原本的小芸去哪了?”   “你为什么会顶替了她的身份?”   小芸这才哭哭啼啼地说道:“她已经死了。”   兰心震惊:“你说什么?”   “奴婢是在进京的途中遇到她的。”   “那时候她突发疾病卧病在床,本也坚持不了几日,奴婢也是逃难出来的,见她这样,想着不如就顶替了她的身份,至少也能继续活下去,有一个新的身份。”   “她临死前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我。”   “还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还有她是哪里的人,这些都是她自己告诉奴婢的。”   “奴婢无家可归,无依无靠,这才顶着她的名字进了宫,有机会到了娘娘您的身边。”   “你还在撒谎。”   小芸一慌,强辩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还望娘娘明鉴。”   “你说她濒死之时遇到了你,把后事托给了你,把所有的东西交给了你,你才顶着她的名字进宫来,是这个意思吧?”   小芸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又是怎么知道兰心的?”   小芸结巴了一下:“她,她临死之前告诉我,她在京城有个同乡,在宫里当宫女,名字叫兰心,她去京城是去找她的,这都是她告诉奴婢的。”   郑容汐笑了一下,点头:“好。”   “那你跟兰心说的那些村里发生的事,外人都不知道的那些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也是……”   小芸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郑容汐打断:“你不会要说也是她临死之前告诉你的吧?”   “一个濒死之人能说这么多话吗?那看来她比健康的人体力都要好得多了。”   “你说她临死之前告诉你这些,说自己的名字身份也就算了,说兰心的事也就算了,还有闲情逸致,还有那么多精力跟你讲她小时候村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你自己觉得说得通吗?可能吗?”   小芸浑身一震,半响说不出话来。   郑容汐知道,小芸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肯定也是了解她的,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人,赌她不会对她如何,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即便被她当场抓获,还继续撒谎。   郑容汐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小芸,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   “你知道宫女犯了错,我是有权利直接处置的。”   “即便我立刻命人将你扔进湖里或是井里,你也只只是白白死了,谁都不会问一句的。”   “当然,这是比较好过一点的死法,你知道的,宫中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你想,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会那么快地让你,我会慢慢地折磨你,你觉得我狠不下心,那你可能看错了。”   “对亲近的人我是很心软的,但是一直在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想害我性命的人,你觉得我会心慈手软吗?”   “想好了吗?说还是不说?”   小芸依旧不肯开口。   郑容汐也没了耐心。对兰心吩咐道:“让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告诉他们,人随便他们处置,反正不要弄死,留口气就行了,若是她愿意说了,就吩咐人来传话。”   知道眼前这个小芸并非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芸,而且原本的小鱼已经死了,可能还与眼前这个人有关,兰心下手也没有轻重,恶狠狠地对她道:“赶紧,别磨蹭。”   “一会有你好受的。”   小芸被带下去了,郑容汐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个瓷瓶,其中装的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要知道这个药的作用,还是要找个太医来才行。   距萧邺遇刺那日已过去了四五天,郑容汐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还缠着的纱布。   如今她的伤口好像也要好了不少,兰心每日给她换药,看着伤口已经在慢慢好转,开始结痂了。   也该让太医来看看了。   “娘娘,您的手是怎么伤的?看着伤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上了点金疮药,包扎得也不是很好,怎么就这么随便处理了?”   郑容汐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那日不小心被刀划伤了,本来觉得不严重就没叫你们来。”   “怎么样?很严重吗?”   “倒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这个伤口不浅,光是用点金疮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且这个包扎太粗糙了,影响您伤口的恢复。”   “那你重新帮我上药包扎吧。”   “是。”   “下官再为您开些内服的药,帮助伤口更快愈合,等伤口开始结疤了,再配上去疤痕的药膏。”   郑容汐点了点头。   做完一切,太医正要离开,郑容汐却突然叫住了他。   “张太医,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兰心将药瓶递给张太医,张太医放下药箱,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又倒出一些在手心上,捻起粉末,放在指腹间,碾了碾,看了许久,脸色变了,问郑容汐:“娘娘,您这是从何来的?”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你只需说这是什么药,有何作用就行了。”   “娘娘,这是蓇髶草加上红花磨成的药粉。”   “治什么的?还是别的作用?”   “是……”太医有些犹豫,“是致人不孕的药物。”   “什么意思?”   “这种药无色无味,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明显的损害,但是对内里有十分大的危害。”   “长期用这个药的话,会导致肝气郁滞,湿热过重,导致奇经亏损,气血不和,最后会导致终身不孕。”   “意思是,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六章   看到郑容汐霎时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太医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妥当,她不知道郑容汐给她的这个药是从何而来,但是这种药出现在后宫里, 肯定不是用在正当的事情上, 她怕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说多错多,想着还是要尽早离开。   “娘娘,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先行告退了。”   “太医院里还有事要忙……”   她说完这句话见郑容汐没什么反应, 正欲转身离开, 刚一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郑容汐的声音。   “等一等。”   太医有些头大,还是停了下来,回道:“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郑容汐给兰心使了个眼色,兰心立刻心领神会, 走到太医身边将一锭金子塞到了太医手里。   “今日之事……张太医应该明白本宫是什么意思了?”   张太医连连点头:“是,下官明白, 下官明白,娘娘放心。”   她一退出去之后, 兰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都没有想到,小芸一直在暗中给娘娘下药, 下的还是这样的药,真是用心歹毒。   “娘娘,如今怎么办?”   她恨不得立刻掐死小芸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娘娘对她这么好, 她竟然恩将仇报, 一直潜伏在娘娘身边, 对娘娘做出这样的事情。   冷静下来之后, 郑容汐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知道小芸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安插在她身边,就是为给她下这样的药。   所以无论如何处置小芸都无济于事,因为小芸背后真正的那个凶手没有被抓到,那她依旧会处在危险之中,依旧被躲在暗处的人窥视着,不知会对她用什么样的手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害她。   郑容汐的脑子很乱,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人这样恶意对待,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也不想与人为敌,但就是这样,还要遭受这些歹毒下作的手段。   事到如今,她只有先耐心等着,等小芸那边的情况,看她会不会开口,若是不开口,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漪兰殿中。   经过几日的休养,宋嘉茵已经恢复意识,好转了许多,如今正靠在床上,喝着莺儿胃的药。   她才转醒,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屋内只有她与莺儿两人,她便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我昏迷的这些日子,皇上来的多吗?”   “几乎是每日都会来看看小姐您的情况。”   “过夜了吗?”   莺儿摇头:“这倒是没有,皇上每日来了问过太医您的情况,了解了之后,最多待上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宋嘉茵的眼神陡然阴了下来,脸色也十分阴沉。   她都这般了,萧邺竟然连陪她过夜都没有过一次。   “那皇上说过什么没有?”   “只是叮嘱奴婢和其她人好好照顾小姐,不能有差池,缺什么了,需要什么了,尽管说,会有人送来。”   “那我受伤那日,皇上如何,什么表情,是不是很着急?”   莺儿观察着宋嘉茵的脸色,斟酌着选了些宋嘉茵爱听的话。   “小姐您受伤那日皇上可着急了。”   “当着我们一屋子的人发话说,如果您有事,那太医的脑袋也别想保住。”   “反正奴婢是没见过皇上那么着急的样子,皇上是真的很担心小姐,毕竟小姐您不惜自己的性命去保护皇上,任谁心里都会触动的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皇上心里也知道,肯定记着小姐您的好。”   宋嘉茵十分得意:“那是自然。”   莺儿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宋嘉茵呵斥了一句:“继续喂啊,停下来干嘛?”   “是。”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还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莺儿听懂了宋嘉茵的意思,看了一眼门口,这才小声道:“确实出了些意外。”   “出什么事了?”   “那边宫里的人被发现了。”   莺儿没有指出小芸的名字,但是也足以让宋嘉茵听明白。   宋嘉茵怒骂了一句:“真是废物!”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暴露了自己!”   “那她现在如何了?”   “被关起来了,不知如何处置的,应该还活着。”   “她的嘴巴好像挺严的,没有透露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事情。”   宋嘉茵冷笑一声:“她要是敢就怪了。”   当初选中她去接近郑容汐也是因为看她好拿捏。   在进宫之前,她已经告诫过小芸,若是事情败露,绝对不许把她供出来,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她娘就别想活命了。   反正她娘亲的死活全凭她一句话。   小芸看着心眼很多,但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小芸之所以受宋嘉茵的差遣混进宫为宋嘉茵做这些事,皆是因为宋嘉茵提出若她愿意帮忙,她便会命人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她娘亲,并且医药费全部由她负责,这才能让没有后顾之忧地继续帮她做事。   小芸因此答应下来,因为当时的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也不想做这些违背良心的坏事,但是想着卧病在床的娘亲,若是她不做,娘亲立刻就活不成了,她也只能继续下去。   她本以为只需要混进郑容汐的宫里,监视郑容汐就行了,没想到后来宋嘉茵竟然要她偷偷地在郑容汐的膳食中下药。   她也犹豫过,但是,宋嘉茵每次都会拿她娘亲的性命威胁她,她无计可施,只能叫照做。   小芸内心也十分煎熬,良心不安,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同为女人再加上郑容汐对她十分好,不像一般不拿她们这些奴婢当人的主子,所以她也是心怀感激的,但是与娘亲的性命相比,她还是选择了背叛郑容汐。   “小姐,宫中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不一般的,奴婢怕她受不住,还是会开口,那就麻烦了。”   宋嘉茵却不在意:“那就让她永远开不了口好了。”   “小姐,您什么意思?”   “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要你去把她解决了,让她永远也没机会开口,再也威胁不到我。”   “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什么秘密都不会透露出去,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在她有机会改口之前,让她彻底失去开口的能力。”   “小姐,您的意思是……”   “不用我说的再明白了,赶紧去做。”   “今日之内就解决,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反正她都已经暴露了,也没什么用处了,多留一日就是多一日的风险。”   “是,奴婢明白了。”   “对了,娘娘,您让奴婢派人盯着那边,最近那边确实有所动作。”   “她好像派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去做什么事情,那个兰心出宫去了,出宫以后去了什么地方,奴婢还不知道。”   郑容汐已经发现了安插在她身边的人,那么必定也会有所行动,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郑容汐致命的一击,让她再没有机会翻身。   “接下来这一段日子派人死死盯住那边,一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来回复我。”   “一定要弄清楚她派那个兰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见面。”   “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是,奴婢记住了。”   虽然宋嘉茵目前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郑容汐派自己的人出宫做什么,但郑容汐既然已经查到了小芸,按最坏的打算,郑容汐找到了那些药,恐怕就是为了查清药的用途和来历,但是小芸肯定是还没有把她供出去的,所以郑容汐还是没有头绪的。   第二天,事情就有了进展。   莺儿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姐,奴婢弄清楚了。”   “什么情况?”   “那个兰心去的居然是刑部。”   “刑部?”   宋嘉茵十分奇怪:“她派人去刑部干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啊,只是今日派人跟着她,见她出了宫,居然往刑部走了。”   “而且她到的时候是有一个人出来接应她的,好像熟门熟路,里面有认识的人。”   宋嘉茵更加疑惑。   她不知道郑容汐无缘无故派人去刑部是为了什么,郑容汐与刑部应该没有什么牵扯。   突然,宋嘉茵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那日行刺皇上的人怎么样了?”   “刺伤小姐您的那个女人当场死了,剩下的一群人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在严加审问。”   “那就对了。”   宋嘉茵全身发寒。   没想到郑容汐竟先她一步想到了这一层。   她不知道事情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郑容汐发现了,或许是根本没什么破绽,郑容汐就是突然开始怀疑,但是说不通,若不是因为这事,郑容汐又为什么会派人去刑部?   郑容汐与刑部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不管如何,她绝对不能让宋嘉茵有机会再查下去。   死了的那个女人应该没有向戏班子那群人透露一点,即便他们知道一些,恐怕也只是说那个女人平日的行动如何,有什么异常的,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个女子是受谁安排。   “继续去盯着她,想办法弄清楚她去刑部见的谁。”   等消息的几日宋嘉茵也是坐立不安,心中十分忐忑。   但是那一次行动是极为隐蔽,应该不会暴露,那帮人最多也就是知道些无关痛痒的信息,伤不到她分毫。   这么多日也没人查到她的头上,应该就是没事了。   莺儿及时地带回了消息。   “小姐,奴婢查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她见的是谁?”   “那天在刑部接应兰心的人是刑部赵大人手下的人。”   “赵大人?”   “是哪位赵大人?”   “好像是刑部郎中。”   “正是此次负责审问皇上遇刺一事的官员。”   听到这里,宋嘉茵心里已经有了底。   郑容汐果然是在查这件事。   “那个兰心为什么会去找大赵大人,她跟赵大人有什么渊源吗?他们以前认识?”   “这个奴婢也去打听过了,费了几番周折,终于打听到了一点信息。”   “那个赵大人好像跟皇后娘娘有点关系。”   “什么意思?”   “你说她们之间……”   莺儿摇头:“倒不是这个,只是说他们是旧相识,而且关系不错。”   “皇后进宫后还跟他有联系吗?”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但是他们应该认识很多年了。   宋嘉茵突然笑了起来,这简直是白白送给她的机会。   “继续盯着。”   “是。”   送上门的机会,她可得好好用上才是,不然就是便宜了郑容汐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郑容汐再不能翻身,彻底被萧邺打入冷宫。   皇后的这个位置,本来该是她的,已经让郑容汐享受了这么久,该是时候还给她了。 第四十七章   莺儿在一旁看着宋嘉茵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 而且笑容看上去有些诡异,她好奇地问道:“小姐您笑什么呢?”   宋嘉茵朝着莺儿一招手,对她道:“过来。”   宋嘉茵附在莺儿耳边低声说着, 莺儿听了几句, 跟着就露出了笑容,听完之后更是立刻夸赞道:“小姐,您真是聪明, 这样一来, 她肯定是百口莫辩, 怎么都说不清了。”   宋嘉茵也很得意,一看莺儿还一直笑着站在原地,斥道:“还不快去傻站着干嘛?”   “是,奴婢这就去。”   自从那日派兰心与赵正初联系上之后,因那事郑容汐与赵正初的联系也日渐频繁起来。   她从赵正初那里打听到了不少案子的细节。   据赵正初所说, 戏班子的那群人确实都不知情。   那个女人是不久前才进到他们戏班子的,见她模样好, 也有功底,正好他们缺一个花旦, 就把她收了进来。   要进宫表演,他们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若那个女子是突然出现的,他们肯定不敢选上她进宫表演, 但是那个女子大概两三个月前就进了戏班子,一直表现不错,而且本来他们选进宫来表演的不是她, 但原本定的女角突发急症, 下不了床, 呕吐不止, 根本没法在御前表演,所以才临时换上了她。   班主称自己也知道是有风险的,但是实在无奈。   比起直接因故缺席还是找人替上更安全些。   据他说,那个女子在入宫的时候一直很正常,没想到她那匕首藏得十分隐蔽,当时搜身的时候没搜出来,就让她得逞了。   班主当时也很惊慌,都快吓死了,怕因此连累自己,没想到还是引祸上身。   问起那个女人出现时的情况有什么异常,他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但是跟那个女子搭档的小生倒是说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据他说那个女子偶尔会出去见什么人,他们问起来她都从来不透露一点。   她每次去见那人都是偷偷摸摸的,从不告诉其他人,但他们也注意到了她时常早出晚归,好奇问到的时候,她都从没透露过那人的信息,后来他们也就没再多问了。   他本以为她是去会情郎,所以比较羞涩,难以启齿。   因为毕竟她也没耽误演出,自己的分内之事都做得很好,所以在不影响正常他们演出的情况下,倒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赵正初问过那群人她到底去见了什么人,同在一个戏班子,难道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清楚?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这些人都一概摇头,皆说不知,倒也也不像是在撒谎。   本以为事情陷入了僵局,郑容汐也有些无奈。   不过,除了与赵正初讨论这个案件本身,因很久没与赵正初联系,自这事后两人倒是重新热络起来,书信往来也比较密切了。   除了谈这件事,偶尔会聊些别。   大多数是以前在学堂时或者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虽然时间已久,但说起来也是有趣。   而且赵正初这个人风趣又体贴,阅历丰富,跟他聊起来十分有意思,觉得受益匪浅。   郑容汐跟他书信往来多了,心中的烦闷也少了不少。   半个月后的一天,兰心匆匆忙忙地跑进宫里,打断了正在看书的郑容汐。   “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郑容汐放下书,不急不缓:“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这回是真的,真的大事不好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   “那,那个丽妃,去皇上面前告您的状了。”   郑容汐奇怪,她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在宫里待着。外人都没见过几个,更不要说与丽妃有什么过节了。   不知丽妃从为什么要告她的状?又因为什么事要告她的状,还要闹到萧邺面前。   但她想不通,一般的事,丽妃是绝不会公然与她闹翻的,这样直接闹到萧邺面前去,分明就是直接跟她撕破脸的表现。   “她告状?告我什么状?我何时与她有过节?”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着急回来告诉您,让您有个准备。”   “听说她好像拿着一叠什么书信去皇上面前告状了。”   “书信?”   “对啊,奴婢一听到就赶忙回来报信了。”   兰心一头雾水,当然郑容汐更是茫然。   书信?她都不知道她何时与丽妃有过书信往来。   郑容汐琢磨着这个词,突然脑中一炸,想到了一件事。   看郑容汐脸色突变,兰心急忙问道:“娘娘,怎么了,您想到什么了?”   “您知道是什么书信了?”   郑容汐脸色煞白,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只希望不要是自己想的那种结果。   莫非她们拿到了她与赵正初来往的书信?   不可能的。   那些信她每次看过后都烧了的。   虽然她与赵正处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但也不能给人落下话柄。   她是明知这种事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道这是后宫妃嫔不能做的事,但她还是做了,所以她一直十分谨慎。   但是她们怎么可能拿得到这个书信?   如果不是这些书信,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段日子还与谁有书信往来。   她只希望不要是自己想的这种最糟糕的结果。   郑容汐知道,若是丽妃拿着这所谓的书信闹到萧邺面前去,萧邺自然会找她去问话,左右她是躲不过的,方才的慌张竟然消失了。   郑容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地异常冷静。   这反倒是让兰心看呆了。   “娘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慌呀?”   郑容汐是看开了。   这个时候她再慌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若是她们有意构陷她,那肯定是做足了准备,至少是能够让萧邺看到并且相信的证据。   凭着萧邺对她的偏见,她恐怕百口莫辩。   其实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   因为,决定权在萧邺。   若萧邺相信她,她根本不必解释,若不相信她,她说再多都没有,再解释也难以让萧邺信服。   “慌什么?”   无论如何,去昭阳宫的这一趟是躲不了的。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郑容汐来到昭阳宫时, 宫里已经很热闹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还从未在宫里见到这么多人,看来这群人今日都是有备而来。   郑容汐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 有些意外的是, 竟然没看到宋嘉茵。   不得不说,宋嘉茵真的很聪明。   以丽妃和瑾妃为首的一群人站在郑容汐对面,与郑容汐形成了对立的局面。   与对面的一群人相比, 郑容汐与兰心两人, 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她们的眼神中尽是厌恶与防备, 就那么看着郑容汐。   郑容汐走近的时候,一群人突然往边上挪了许多,面上的嫌弃毫不掩饰,像是把郑容汐看作病毒一般,只恨不得有多远离她多远。   这群人一直在窃窃私语, 可说是小声议论,但基本没放低自己的声音, 分明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兰心愤愤不平,实在听不下去, 她要上前去跟人理论,却被郑容汐一把拉住。   如今的情势郑容汐已看清楚了。   不必再起无谓的争端,反正一切都只凭萧邺的意思。   其实早在一进殿中, 看到萧邺手边的那叠纸时,郑容汐心中已经有数了。   加上丽妃与瑾妃看她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其实早在与赵正初书信往来时, 她就已经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会给人落下把柄。   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秉着清者自清的心态一直做着这件事, 事到如今,被发现,也是她活该。   到这个时候,郑容汐的心态反而平和了。   郑容汐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慌张,只剩下了平静。   因为她深刻地了解一个事实。   萧邺对她的厌恶。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用客观的态度去对待。   她从来不妄想在萧邺这里有什么好的待遇。   “皇上,不知急召臣妾来是为了什么事?”   即便是心里早已有数,但郑容汐还是想问个明白,也不想糊里糊涂地就被安上这么大的罪名。   萧邺盯着郑容汐许久,又瞥向手边的那叠纸。   纸张看上去有些褶皱,不像是被好好保存地那般平整。   字迹透过不那么厚的纸张模模糊糊地进入郑容汐的眼中。   大致看到抬头格式时,就已印证了郑容汐心中的猜想。   虽然她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具体内容,但从称呼和格式来看,已经能确定是书信。   这么大的阵仗召她前来,手边又是一叠书信,郑容汐想不猜到也有些难。   郑容汐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惹怒了萧邺。   “皇后没什么可说的吗?”   “皇上召臣妾前来。”   “臣妾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皇上想听什么,还望皇上明示。”   “皇后心里不清楚吗?”   “恕臣妾愚钝,臣妾确实不知。”   这时候站在一旁一直瞪着郑容汐的丽妃忍不住插了一句,有些急切地说道:“皇后娘娘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明白吗?”   “我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不必再隐瞒了。”   郑容汐平静地看向丽妃,质问道:“我做了什么?丽妃倒是说个明白,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   丽妃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萧邺,见萧邺没有反应,撞着胆子。几乎是直接跟郑容汐撕破了脸,连表面和睦的假象也都不要了,直接道:“你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还敢在这里义正词严,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郑容汐忽然笑了,反问道:“我倒是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事,我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倒是说说看。”   “反正今日人来得这么齐。”   “可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来,我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摆布,任人欺负的。”   郑容汐的镇定自若倒是让丽妃更加慌乱了。   她看向站在旁边的瑾妃,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她怎么这么镇静,一点都不慌张?”   “明明是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   “难不成那些信不是她写的?”   瑾妃比丽妃沉稳得多。   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依旧保持着镇静。   她不太了解郑容汐的真实性情,也摸不准郑容汐如今的表现是因为什么。   她想,也许郑容汐只是强装镇静,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毕竟是铁证如山,郑容汐想抵赖也是没办法的。   想到这里瑾妃更是胸有成竹:“皇上,臣妾以为此事还有疑点。”   “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来了,不如就当面对质说清楚为好,以免宫中再传闲话有损皇室声誉,也有损皇后娘娘的声誉。”   “如果是个误会,也好早日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避免下面的人再无端揣测。”   “若是……”   瑾妃的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嘴。   她知道,后面那些话,即便她不说出来,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并不用她点破。   她只说了两个字便看向了萧邺:“皇上,您觉得如何呢?”   萧邺的目光落在郑容汐身上,即使瑾妃在说话,他的视线也不曾挪开片刻,仿佛大殿中只有郑容汐一人再无旁人,其余的人根本不入他的眼中。   “好。”   “既然瑾妃替你说话了,那朕就给皇后一个机会。”   “你给朕好好说清楚这些信是怎么回事。”   萧邺将手边的信狠狠地往郑容汐面前一扬:“朕都不知道皇后竟然还有个关系这么亲密的男人。”   不过半个月,郑容汐与他来往的书信竟然有十六封。   几乎是每日都有。   听到萧邺的话时,郑容汐心里诧异。   对于萧邺说出的书信的数字,她糊涂了。   她与赵正初书信往来,虽然持续已久,但其实频率并不高,有时候隔几日才会有书信往来。   初听到十六这个数字时,郑容汐十分陌生。   她与赵正初来往的信件总共不过七八封,多出来的近一半书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况且,每次收到赵正处的信后,看过之后她都立即烧毁了,又怎么会留下原件。   若是从赵正初那里搜出来的,又怎么可能只召她一人前来对质。   带着这些疑问,郑容汐捡起了地上的那一叠信纸。   看清内容后,她惊讶不已。   信纸上的字确实是她的笔迹,可是上面的内容她毫无印象。   虽然近些日子她与赵正处的书信往来频繁了些,可并无半点暧昧,也不会亲密。   但此刻她眼前的这些信件上的内容可谓肉麻,情人间的调情暧昧,互诉衷肠,根本不是她与赵正初这种关系该有的书信往来内容。   她怎么可能给赵正初写这样的信。   萧邺盯着郑容汐,见她诧异的神色,怒火更甚。   在他看来,郑容汐这是被识破后慌张的反应。   因为她无可抵赖,所以才这么惊诧。   萧邺认识郑容汐的字迹。   他不相信郑容汐会做出这样的事,但铁证如山,证据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因为这明明就是郑容汐的笔迹。   信上的内容不堪入目,他强忍着胸中的怒火才没有命人将这些信一把火烧了。   看着信上的内容,光是想象郑容汐在写这些内容时的神情动作,萧邺胸腔中的怒火就难以遏制。   “皇后没什么要说的吗?”   “所以,皇后身为后宫之首,私通外男,该当何罪?”   郑容汐确实奇怪,不过事到如今,连她自己也百口莫辩。   她觉得她的那些解释在这些所谓铁证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不说是萧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郑容汐突然有了放弃挣扎的想法。   就这样吧,反正无论她解释与否,萧邺是铁了心地要给她定这个罪。   她的辩驳也没有意义了。   “臣妾无话可说。”   萧邺是万万没想到,郑容汐沉默了许久,给出的竟是这样的答案。   “你这是承认了?” 第四十九章   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一到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突然就心灰意冷了, 似乎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   就趁这个机会, 即便被关起来,也比永远待在这深宫大院中好得多。   郑容汐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萧邺。   盛怒之下,萧邺竟然笑了起来。   “看来皇后是承认了?”   “也是, 证据都摆在面前, 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其余在场的人听到这话, 心中都是默默窃喜。   她们没想到,郑容汐会是这么消极的态度。   丽妃和瑾妃更是意外。   这些往来书信是宋嘉茵派人到她们手里的。   当时,丽妃一看到这些信件便大喜过望,立刻便要拿这些书信来萧邺面前告状,可瑾妃要谨慎得多, 生怕其中有诈,还是先拦住了丽妃。   “慌什么?”   丽妃十分不解:“送上门的证据, 难道不用?”   “就这么放过她?”   她可是等了好久才有这个机会。   瑾妃没好气地说道:“说你笨,你就不聪明。你说那个宋嘉茵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们?”   “她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信件的?”   “既然有了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这件事,难不成是其中有诈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假如这些信是真的,那她恐怕也只是想借我们的手把郑容汐拉下来。”   “如果这些信是假的, 那我们此一去就是白白送命。”   “没把郑容汐弄走,倒是我们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听完瑾妃的话,丽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些信都送到面前来了, 总不可能就这么错过这个机会吧?”   “让我想想。”   瑾妃已经猜到了宋嘉茵的意思。   她不想去做这个坏人, 不想直接跟郑容汐撕破脸, 就想着借她们的手除掉郑容汐。   她当然是能看出来的。   如今她要考虑的就是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去做。   丽妃是个急性子的人, 见瑾妃一直沉思着又说话,有些着急地催促道:“你想什么呢?”   “到底怎么办?送上门的证据不用白不用。”   “我早就看那个郑容汐不顺眼了,如今这是绝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瑾妃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若是由她们俩去出这个头,那么就无异于是对郑容汐宣战。   原本她们表面维持的平衡也彻底被打破。   瑾妃还在犹豫,丽妃心急得不行:“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在担心什么?”   “这些信上的笔迹就是她的,我见过她的字,没什么问题。”   “即便我们找不出与她书信往来的那个男人,光凭信上所写的内容,足以定她的罪了。”   瑾妃自然也把郑容汐视作眼中钉,肯定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思索良久后,几经权衡,瑾妃终于作出了决定。   想必宋嘉茵是不会出面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与丽妃是被利用的,但是正如丽妃所说,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宋嘉茵给她们的这些信是从何而来的,但光从宋嘉茵能有渠道获得郑容汐的私人信件,她就不得不警惕宋嘉茵。   宋嘉茵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想了很久,瑾妃还是先打算安抚住丽妃:“这件事容我想想,不必急于一时。”   郑容汐背后有郑家,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   “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   丽妃还是心急,只想立刻把这些信放到萧邺面前,让他看个清楚。   “我都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现在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了?”   瑾妃被丽妃催得心烦意乱,语气不怎么好,呵斥道:“你懂什么?你要是心急的话,直接拿着这些信去找皇上好了,看看会是个什么下场。”   丽妃听出瑾妃语气中的不悦。又跟着赔不是:“你别生气啊,我只是一时气话,心里着急才说出这些话的,别往心里去。”   “好了,一切由你决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我明日去会一会这个宋嘉茵。”   之前她们并未深入联系过,私下也没怎么来往,她并不了解宋嘉茵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光从这件事来看,就能知道宋嘉茵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单纯无害。   宋嘉茵在宫中的地位不言自明。   宫中的奴才也是势利眼,惯会见风使舵的,自然知道该亲近谁,像宋嘉茵这样深受萧邺宠爱的,他们是上赶着去巴结讨好。   原来在瑾妃看来,宋嘉茵面面俱到,事事做得很好,为人又活泼外向,很会讨人欢心,把萧邺与太后都哄得服服帖帖的,这是她们都没有的本事。   但是,宋嘉茵似乎并不如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见瑾妃许久不说话,丽妃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   “去见见这个宋嘉茵。”   “什么时候?”   “我也一起。”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让皇上和太后都这么喜欢她。”   虽然对于丽妃时不时表露出来的愚蠢冲动有些不满,但瑾妃也知道在,宫中像丽妃这样蠢钝又跟她一条心的人不多,很难找到第二个,所以她不能放弃丽妃这颗棋子。   丽妃虽然蠢笨,但有些事,仅仅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还是得靠丽妃去做。   “你要去可以,但不许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好了,知道了。”   前些日子与宋嘉茵的见面是瑾妃第一次那么近地看轻宋嘉茵的模样。   若说容貌的话,宋嘉茵并算不上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比起郑容汐来说还差一些,当然比她们是要稍好一些的。   可是若光是凭容貌,想要获得萧邺的宠爱不是那么容易的。   萧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宋嘉茵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宋嘉茵见到丽妃与瑾妃时并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像是早就猜到了。   宋嘉茵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丽妃与瑾妃,没有动作,连一句问安都没有。   丽妃十分不满,立刻呵斥道:“你什么意思?见到我们怎么不行礼?连句问候都没有,谁给你的胆子?”   宋嘉茵只是轻蔑一笑,看都没看丽妃一眼。   丽妃更是愤怒:“你什么意思?笑什么?”   “好大的胆子!”   “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   宋嘉茵依旧十分淡定:“那你们又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没有我哥哥在战场上拼杀,你们又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这么嚣张,你们算什么?”   丽妃伸出手指着宋嘉茵,又怒又惊:“你,你算什么东西?”   “只是一个无名无份住在宫中的女人,还敢这么大言不惭?”   “你以为你哥哥算什么东西?”   这期间,瑾妃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丽妃气急败坏的威胁话语。   反观宋嘉茵,十分淡定,对比之下倒显得脸红脖子粗的丽妃有些滑稽可笑了。   “如果两位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这时候,瑾妃终于开口了。   从方才的观察来看,宋嘉茵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外向不过是假象而已,但是让她困惑的是,宋嘉茵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为何选择在今日就在她们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来。   她家世一般,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四品官员,丽妃虽比她好些,但与宋嘉茵的哥哥相比,倒是差得远了。   宋州深受萧邺的器重,在萧邺面前是说得上话的,所以宋嘉茵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权衡利弊之后,瑾妃阻止了要继续与宋嘉茵单方面争吵的丽妃,提醒道:“闭嘴,别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丽妃到现在还不懂这个道理。   仗着自己的身份,妄图威胁宋嘉茵,但是宋嘉茵完全不吃这一套,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知道宋小姐把那些信送到我宫里是因为什么?”   宋嘉茵嗤笑一声,讽刺道:“本以为你还聪明点,没想到也这么蠢笨,跟她一样。”   丽妃何时受过这种气,听到宋嘉茵不屑的语气,没忍住,差点就要立刻就要冲上去与宋嘉茵撕扯起来,但是瑾妃立刻呵斥住了她:“站住!”   丽妃看了瑾妃一眼,不懂她为何这么怕这个宋嘉茵。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怎么说,你居然都不生气也没反应,她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你我说话。”   瑾妃瞟了一眼宋嘉茵,她知道,宋嘉茵是她们惹不起的人,更知道凭她与丽妃根本斗不过宋嘉茵。   她怒喝了一声:“闭嘴。”   丽妃惊讶地看向瑾妃:“你是不是疯了?”   “这个女人这么直接骂你和我,你都能忍?”   “她算什么东西,你怕她干什么?”   瑾妃本欲再说话,却突然听到了宋嘉茵的声音。   宋嘉茵掀起眼皮,轻蔑地扫了一眼丽妃,再看向瑾妃,轻飘飘地说道:“你倒是会看人眼色。”   “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像她这种人,若不是运气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光长了一张不错的脸,但是没什么脑子。   “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给你们说清楚。”   “那些信是郑容汐写的,她跟宫外的男人私下有来往,那些信就是证据。”   “我这么说,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希望您明示,我们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嘉茵瞥了一眼瑾妃,有些不满:“证据都送到你们跟前了,还不知道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可是……确定这是他们往来的信件吗?”   “若不是,我们会很难办的。”   “我既然说是,那肯定是确定了的。”   “你们只需要拿着这些东西到皇上面前去,自然就会有分晓。”   瑾妃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下这件事。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信件的真假,若宋嘉茵只是设个圈套让她们跳进去,那她就等于是白白送死。   “放心好了,我既然敢说这信是她写给宫外的男人,那自然是有依据的。”   “信上是她的笔迹,你们不用担心。”   丽妃的思绪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看着不远处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郑容汐,她不仅有些后背发凉。   不知道宋嘉茵是用了什么法子得到了这些信件,甚至能让郑容汐沉默着,不辩解一句,就认下所有罪名。   这个宋嘉茵实在是厉害。   “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有。”   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明明没有做过,可是就这么被冤枉,她却一句也不想解释。   反正让他误会就误会吧,她根本不在乎。   她现在唯一奇怪的就是所谓的她亲笔写的书信上面的笔迹竟然真的是她的。   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萧邺冷笑一声:“好,来人,把皇后带下去。”   常进保在一旁紧张得不得了,听到萧邺的话,又不敢动作,小声问道:“皇上,这是不是……”   “是什么?”   “朕说的话你没听见?”   “还要让朕再重复一遍吗?”   “朕说了,把皇后带下去!”   “带到哪里去?”常进保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关起来!”   “什么?”常进宝大惊。   “把郑容汐带下去严加审问。”   说到这里,萧邺又看向郑容汐,继续道:“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都别说了。”   郑容汐依旧沉默,对于萧邺的旨意似乎是坦然接受,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好,真是好得很!”   “朕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这么痴情的人,都这样了,还要护着那个男人,宁愿自己受折磨也不肯说出一点关于他的事情是吧?”   “那朕就成全你。”   “带下去!”   兰心在一旁看着,急得都快哭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无数次地小声提醒郑容汐,让她赶紧解释,没想到郑容汐却一直缄口不言,硬是一句话都不说,也一句都不解释。   眼下看着郑容汐就要被带走,兰心十分着急,一把抓住了郑容汐,想阻止其他人将郑容汐带走:“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这些信根本不是您写的,您根本没有写过这些内容给……给他。”   在兰心差点说出赵正初名字的时候,郑容汐用眼神暗示了她,兰心心领神会,虽然不愿,还是停了下来,没有说出赵正初的名字。   郑容汐知道萧邺的脾气。   即便她与赵正初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萧邺也是不会放过赵正初的。   萧邺眼里容不下沙子,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郑容汐一言不发,她不能让赵正初因为帮她而被牵连,甚至丢了性命。   “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呀,您再不说的话真的会没命的。”   郑容汐扯出了个笑,看向兰心:“我心中有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这样下去的后果,可是,比起继续在宫里受折磨,这么过下去,还不如现在这样的结果。   既然宋嘉茵想要她的位置,那就拿去好了,她根本不在乎。   在离开之前,郑容汐最后看了萧邺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为了给宋嘉茵进宫铺路,萧邺真是用心良苦。   这些信件她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不论她解释与否,萧邺都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   而且,如今这样的情况正是萧邺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她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没用的,更不想拉赵正初下水。   “愿意说了?”   萧邺自然也注意到了郑容汐的眼神,没想到郑容汐摇了摇头:“臣妾无话可说。”   “郑容汐,朕真的是小看你了!” 第五十章   “你是觉得朕不敢拿你怎么样, 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郑容汐几乎是苦笑出来。   她哪里敢有这种想法。   她又凭什么敢觉得萧邺对她另眼相看,觉得她在萧邺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她怕萧邺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萧邺拿她没办法, 对她无计可施呢?   如今宋嘉茵出现, 她是时候该让出位置了。   她并不想强占这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位置。   宋嘉茵似乎也把她当成了破坏她跟萧邺关系的拦路虎。   郑容汐都觉得自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因为有她在中间,害得宋嘉茵至今无名无份地住在宫里, 受人指指点点。   可是宋嘉茵为了赶走她不惜使出这种手段来污蔑她, 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们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她也不懂,即便她无意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竟然会让她这么恨她吗?   萧邺的心在她那里,她应该泰然自若的,信心十足, 怎么反倒患得患失,非要立刻除掉她?   “想什么?”   “是在想如何跟朕解释?”   郑容汐摇头:“没有。”   “臣妾不敢, 没什么可解释的,一切凭皇上处置。”   看如今这情形, 郑容汐早已心灰意冷,倒不如主动退出,还能落个成全他们的好名声。   “好。”   “朕看皇后意已决, 那就如皇后的愿。”   “来人!”   “把她带下去!”   一群奴才在旁边犹犹豫豫,又不敢上前,毕竟郑容汐贵为皇后, 他们这样的身份又怎么敢动郑容汐。   “还不滚过来!”   “要朕说几次?”   “皇, 皇上, 皇后娘娘……”   “什么皇后娘娘!”   “从今日起, 郑容汐不再是皇后。”   这话一出,屋里的一群人皆是大惊。   连常进保也脸色大变:“皇上,会不会只是误会?”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或许皇后娘娘……”   萧邺怒吼一声,打断了常进保的话:“误会什么?”   “你们这群奴才倒是忠心。”   “看看,她有想解释的意思吗?”   “朕倒是想看看她能解释出什么来?”   “证据摆在面前,再多解释也只是狡辩而已。”   况且在他看来,郑容汐根本没想过要跟他解释。   她已经默认了。   “既然有人替你求情,为你鸣不平,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有没有话要跟朕说的?”   兰心十分欣喜,大力地扯了扯郑容汐的袖口,低声急切地催促道:“娘娘,您快说呀。”   “您告诉皇上,那些信不是您写的。”   “不是您做的事,您怎么能就这么认下呢?这也太冤枉了,而且您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会掉脑袋的!”   常进保看着一言不发的郑容汐,也跟着着急:“皇后娘娘,您就说两句吧。”   “别跟皇上赌气了。”   最后这句话常进保是小声说给郑容汐听的。   他都看出来,郑容汐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故意跟皇上对着干。   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偏偏一句话都不说,硬是要让皇上误会。   他怎么看不出来皇上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但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向别人低头。   向来只有别人恭恭敬敬,讨好奉承,怎么可能说什么软话。   这样两个人碰在一起,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闹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郑容汐确实是赌了一口气。   身边两人越是催促,她越是心烦意乱,不肯开口,就是不愿意解释一句。   萧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本来是在给郑容汐机会,等她解释,但郑容汐偏偏又不肯低头,他更不会退让。   郑容汐的脾气比他想象中更硬。   “好!”   “真是好!”   萧邺连连说了几声好,最后道:“把她带下去!”   眼看着郑容汐即将要被一群侍卫带下去,兰心也顾不上合不合适,直接大叫道:“娘娘!”   “你们别碰她!”   兰心将郑容汐护在身后,双手乱挥,想阻挡这群人将郑容汐带走,可是却无济于事。   郑容汐开口劝道:“好了,别闹了。”   “你也想被关进大牢里吗?”   “不要命了?”   郑容汐是在提醒兰心,她再这么闹下去,萧邺是不会放过她的。   “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   郑容汐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城。   那么哥哥和父亲也很快就会知道。   不管父亲如何,哥哥是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救出去的。   兰心哭了出来,抓着郑容汐的手不放:“可是,娘娘您……”   兰心担心的是,郑容汐从没有受过什么苦,牢狱之中,她如何能在那样的环境里长时间地待下去。   而且她又是细皮嫩肉的,稍微一碰怕都会留下伤痕,那种未向的地方,她怎么能去呢,她肯定是受不了那种苦的。   而且那地方全是重犯,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她如何跟老爷夫人还有少爷交代。   “朕看你也想跟着她一起去,是吧?”   “那也好,既然你们主仆情这么深厚,朕就成全你们。”   “连她一并带走!”   这时候,郑容汐终于第一次有了反应。   “皇上,与她无关。”   “皇上要罚就罚臣妾一人吧。”   萧邺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有资格跟朕谈条件吗?”   “你凭什么替她求情?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皇上,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皇上臣妾不顺眼,臣妾明白,但希望不要因为臣妾而牵连到其他人。”   “朕说了,管好你自己!”   “现在这样的情形,你凭什么跟朕说这种话?”   “你说跟她无关,好,那朕就问问你。”   “你跟人私通,往来的书信是谁送的?”   “难不成是你自己去送的?”   “她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要朕来提醒你吗?”   “现在朕还可以留她一命,如果你再敢帮她说一句话,朕立刻命人将她拉出去砍了。”   “你想清楚!”   “她倒是提醒朕了,若不然朕还将她给忘了。”   说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皇上……”   郑容汐还想再为兰心辩解几句,可萧邺已经变了脸,一脸阴翳,冷冷地盯着郑容汐,仿佛暴雨来临前诡异的平静。   郑容汐跟萧邺这么久,也算是了解萧邺的,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闭嘴的。   不然就会彻底激怒萧邺。   果然,下一刻,萧邺便道:“把她们两个人都带走。”   “关起来,分开关押。”   “既然皇后不愿意跟朕说,那朕就找个人来替朕问你,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严!”   刑部大牢中。   郑容汐穿着一身素衣,坐在一堆枯草上。   未施粉黛,发髻也散落开来,几缕发丝落在两颊边,显得十分狼狈又憔悴。   如今这样的郑容汐,很难让人将以前高高在上的皇后跟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   兰心被关押在对面的牢房中。   距离她们刚被关进来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兰心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了解郑容汐的身份,还是知道她的身份故意为之,他们对郑容汐和她态度十分恶劣,没什么好脸,动作更是粗鲁,几乎是推搡着,将她们二人关押进了各自的牢房里。   郑容汐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狱卒没什么耐心,随手一推,郑容汐便跌倒在地上,手臂在地上擦出好长一段,立刻便有一条红血痕出现在了小臂上。   看着这一幕,兰心着急地叫道:“娘娘,您没事吧?”   郑容汐勉强地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如今这样的情形,即便是在兰心面前,她也不能违心地说出自己没事这样安慰人的话来。   手臂很痛,身上也很疼,狱卒粗鲁地推搡更是让她不舒服。   兰心大喊道:“你们干什么?!”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你们竟然敢这样对待她?”   “等以后我们出去了,你们别想好过。”   两个狱卒笑了一声,十分不屑:“是什么身份?”   “告诉你,进了这里都是犯人,都是犯了事的。”   “老子才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反正进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   “别拿以前的身份来压老子,老子不怕!”   兰心很小的时候就跟在郑容汐身边伺候,接触的人物不说都是什么文人雅士,但至少也是知书达理,不管有没有多少内涵,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十分有礼。   兰心也从没见过这样粗俗暴躁的人。   一时之间兰心竟然想不到该用什么话回这个狱卒。   “我告诉你,她可是当今的皇后,你这么对她,小心你的脑袋!”   两个狱卒笑了一声:“还威胁我们?”   “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谁,进了这里都一样,都是犯人。”   “以前是皇后又怎么样,皇后落到这里也跟其他的犯人一样的待遇。”   “别再想着以前的身份,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这里关押的都是死囚,你们有没有机会出去还不一定呢,好好珍惜活着的这些日子吧,或许你们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还敢这么嚣张?”   兰心气急,可她又怎么会是这个狱卒的对手。   这些人常年在这里,见惯了各式各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兰心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说不了几句,便败下阵来。   他们粗鄙低俗,只说了几句,兰心就已招架不住了。   见此,兰心只得蹲下去想扶起倒在地上的郑容汐。   可她刚一蹲下,又被狱卒呵斥道:“干什么呢?”   “谁让你蹲下去了,继续走!”   兰心又被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差一点倒了下去。   郑容汐忍着痛意,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等站定,又被人猛地一推,斥道:“磨蹭什么呢?!”   “赶紧走!”   “老子事情还多得很,不想陪你们两个浪费时间。”   “你们再磨蹭一会儿,天都黑了。”   兰心与郑容汐分别在对面的两间牢房中。   看着靠在墙上,闭着眼,似乎沉睡着的郑容汐,兰心眉头紧皱,十分担忧。   “娘娘!”   “娘娘!!”   兰心连着喊了好几声,郑容汐都没什么反应,她急了起来,双手抓住栏杆,大喊起来:“娘娘!”   “娘娘,您没事吧?”   “能听到奴婢说话吗?”   郑容汐这才悠悠转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进来不过几个时辰,郑容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狼狈不堪,嘴唇干裂,面色也十分差,一开口,嗓子干涩到不行。   “怎么了?娘娘,您还好吧?”   郑容汐十分勉强地点了下头,可却说不出自己很好这样的话。   她不太好。   “娘娘,您再坚持一下,公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来救娘娘您出去的。”   兰心想了想,她们被关进来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算起来,公子肯定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跟皇上交涉呢,可能过些时候她们就能出去了。   “娘娘,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郑容汐有十分虚弱,又要闭上眼,兰心急忙喊道:“娘娘,您别睡啊!”   “你和奴婢讲会儿话吧。”   牢里潮湿阴冷,如果郑容汐在这里睡着又带着伤,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呢。   她不能让郑容汐睡着,必须得保持清醒。   “您别睡了,奴婢陪您说话。”   “您想想开心的事情,等着公子来救咱们。”   可是郑容汐没再说一句话,眼皮像是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慢慢地,合上了眼。   兰心大叫:“娘娘,您怎么了?您说句话呀。”   兰心接连叫了好多声,郑容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兰心开始慌乱起来:“来人!”   “来人!!”   兰心的喊叫倒是真招来了狱卒。   “喊什么呢?!”   “你们快去看看娘娘,她好像晕倒了。”   听了兰心的话,狱卒狐疑地回头看一下已经倒在枯草上的郑容汐,只是扫了一眼,没好气地对兰心道:“吼什么吼?!”   “这不是好好的吗?人又没死,急什么?”   “再说,死了又怎么样,反正进这里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去呢,这么死了,总比被凌迟处死或五马分尸来得舒服。”   说完这番话,狱卒又一脸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兰心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群人喝酒划拳的声音。   那一边热闹非凡,这一边,郑容汐昏倒在地,却无人关心。   半夜里,郑容汐是被冷醒的。   她不知自己发霉发臭的草席上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牢房中很黑,连一扇窗都没有,更没有光亮透进来,唯一一点光就是远处几个狱卒喝酒说话的地方照过来的。   兰心靠着栏杆睡着了,不过看上去睡得不是很熟,一听到郑容汐这边的动静,兰心立刻睁开了眼。   “娘娘?”   “您醒了?您没事吧?”   郑容汐眉头轻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因为疼痛甚至说不出话来。   “娘娘,您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吗?”   郑容汐没说话。   明明郑容汐就在不远处可却又不能照顾到她,兰心只能干着急,忽然瞥见了放在一旁的馒头。   兰心端着碗将手从栏杆的空隙伸了出去,努力想把碗里的馒头递给郑容汐:“娘娘,您先垫一垫。”   “虽然可能不太好吃,但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能吃的东西了。”   馒头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黑指印,甚至在兰心将碗往出递的时候,馒头碰到了边上的木头杆子,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听着就硬邦邦的,更像是石头。   郑容汐哪里吃得下这种东西。   “不要。”   “您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怎么受得了?”   “这是奴婢特意给您留的。”   “您要是吃不下,奴婢把外面的脏东西给您弄掉,您只吃里边的就行了。”   郑容汐依旧摇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腹部绞痛,十分难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兰心一直盯着郑容汐。   郑容汐捂着肚子,因为疼痛,脸上全是汗,紧咬着嘴唇,却没再说话。   眼睛就要闭上时,兰心突然大叫起来:“娘娘,您怎么了?”   “那是什么?”   郑容汐艰难地睁开眼,看向兰心。   “怎么了?”   “娘娘,那是血吗?您流血了,哪里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一章   郑容汐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如有千斤重。   耳边嗡嗡作响,她根本听不清兰心在说些什么,连眼睛也只能勉强睁开, 只看到兰心的嘴巴在动, 一脸着急的模样,但怎么都听不清她讲的是什么。   渐渐地,郑容汐觉得眼皮也越来越重, 最后连兰心的样子也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兰心不停地拍打着面前的柱子, 试图唤醒郑容汐, 想让郑容汐能继续保持清醒,不要昏过去,但似乎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郑容汐还是逐渐失去了意识。   牢房中很暗,没什么光,但兰心还是看见了。   原本几乎发灰的那张草席上的颜色逐渐变深了起来, 并且慢慢地晕开来,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像是有水一样的东西缓缓散开来。   兰心闻到了血腥味。   即便她不想往坏处想,但这个味道也在提醒着她, 那些可能是从郑容汐身上流下来的血。   兰心大喊起来:“来人啊!”   “快来人!!”   “这边出事了,快来看看,出人命了!”   一群狱卒在外面喝得昏天黑地, 对兰心的呼喊充耳不闻,早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兰心喊得声嘶力竭, 但依旧没有人来。   看着眼前足有小臂粗的锁链, 兰心无可奈何。   明明她就在郑容汐的不远处,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容汐昏迷过去, 还流了那么多血,她却又无能为力。   兰心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尽头处突然传来声响,兰心激动起来,连忙大喊道:“是谁在那?”   “有人吗?”   “快来这里,这边有人昏迷了,出事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兰心恨不得将头伸长到远处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谁,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这里来,才能将郑容汐救出去。   一个人影慢慢走近,兰心眼巴巴地望过去,见这人从逆光中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兰心顿时大哭起来:“公子,您终于来了,您快看看娘娘吧,她昏过去了,还流了好多血,奴婢怎么叫人都没人应。”   “奴婢喊了好多声,娘娘都没反应,您赶快去看看吧。”   郑韫顺着兰心手指着的方向,回过头去一看,这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郑容汐。   郑韫面色严峻,立刻喝道:“来人,赶快把牢门打开!”   已经呼呼大睡的狱卒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跟在郑韫身边的随从去将狱卒身上的钥匙解了下来,直接打开了牢门。   郑韫赶紧走进去,只见郑容汐面色惨白,身下全是血,看着是触目惊心的场面。   因为郑容汐的身份,即便郑韫与她是兄妹关系,于理来说,郑韫征也不该抱着郑容汐就走的。   可是,事情紧急,郑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今要立刻将郑容汐带去看大夫才是。   郑容汐流了很多血,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将她的衣裙染得鲜红。   郑韫将郑容汐抱了起来,只觉得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瘦成了这般模样。   郑容汐裙上的血也将郑韫的衣摆染成了红色。   兰心小心翼翼地跟在郑韫后边,又急又慌。   “公子,娘,小姐……没事吧?”   “奴婢看小姐流了好多血。”   “公子,小姐真的没做那种事,都是误会,被人冤枉陷害的,您一定要帮小姐主持公道,跟皇上说清楚啊!”   “您不知道那些狱卒多凶,明明知道娘娘的身份,还敢对还对娘娘这么粗暴,分明是故意针对娘娘,就是不想让娘娘好过。”   一见到郑韫,兰心就像见到了救世主一样,觉得终于有人替她们来主持公道了,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也没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几乎是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但郑韫也没制止,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兰心哭到停不下来,几乎没法继续说话的时候,郑韫出声安抚道:“好了,没事了,别哭,有我在。”   这话一出,兰心哭得更厉害了。   “公子,小姐……不会有事吧?”   “她流了好多血,奴婢一直叫她,她都没反应,而且奴婢明明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么近也不能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昏过去,奴婢真的很恨自己,如果奴婢跟小姐在一起,小姐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怎么怪你呢。”   说起郑容汐的情况,郑韫却不敢轻易给出答案。   因为他也能看出,郑容汐的情况不那么好。   方才抱起郑容汐的时候,他大概看了一下,郑容汐身上没有外伤。   那些狱卒即便再大胆,在没有上面的命令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对郑容汐用私刑的。   只是郑容汐身上的血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他还弄不清楚。   郑韫抱着郑容汐上了马车,兰心也跟着上了上去。   直到这时候,兰心才有心思问起:“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不回宫吗?”   “您知道那件事了吧?”   “娘娘真的是冤枉的,也不知道是谁,还故意弄了这些假的信来污蔑娘娘,皇上还真的信了。”   “皇上明明该了解娘娘的,娘娘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郑韫当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若不是他有事耽搁,没能及时进宫,也不会让郑容汐变成如今这番样子,想到这里,他有些懊悔。   郑容汐本不该受这些苦的。   郑韫想起了方才在昭阳宫中与萧邺的对话,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   他匆匆赶到昭阳宫,请求觐见。   可萧邺却以有事为由直接拒绝了他,避而不见。   郑韫知道萧邺是故意的。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却连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更不给他帮郑容汐说话的机会。   郑韫很有耐心.   既然萧邺不愿意见他,那他就等到萧邺愿意见他为止。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期间,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郑韫起初还以为是宫女,可后来再仔细听,这才确认了陪在萧邺身边的女人的身份。   原来就是宋嘉茵。   大殿里的门没有关上。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透过那条虚掩着的门缝,萧邺说话的声音,还有宋嘉茵娇滴滴的女声,两人时不时地交谈声从那里传出来,飘进郑韫耳朵里。   郑韫大概听了一些,从中也能猜到为何宋嘉茵在萧邺面前为何那么受宠。   宋嘉茵跟郑容汐不同。   她很会看人眼色,更是会服软,放低姿态,体贴入微,知道萧邺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并不会跟萧邺直接起冲突。   听了宋嘉茵说的那些话,郑韫还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宋嘉茵很会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即便不高兴,即便有别的想法,但从不会在萧邺面前展示出来。   就像郑容汐被冤枉一事。   他虽然还没跟郑容汐见过面,但他知道,以郑容汐的性子,以及郑容汐对萧邺的态度与真正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做出与男人私通这种事的。   其实萧邺应该也了解郑容汐的。   但是既然萧邺震怒并下令将郑容汐关起来,也就是说一定有人告到了萧邺勉强,并且还提供了让人无法辨明真假的所谓证据。   有了这些,才能落实郑容汐的罪名。   有人故意污蔑郑容汐,一直在虎视眈眈地暗中盯着郑容汐。   郑韫跟宋嘉茵没有来往过,更不了解宋嘉茵是什么样的性情脾性,但是他也曾经了解过。   他直到,宋嘉茵一直喜欢萧邺。   以宋嘉茵的身份,本应该进宫的,但是不知为何,当时没能进宫来,严格来说,郑容汐算是抢了她的位置,当了皇后。   按理来说,如果说谈不上恨,宋嘉茵至少是不喜欢郑容汐,对郑容汐有怨气的。   但是从他在门外等的这一两个时辰中间,宋嘉茵只是安静地陪在萧邺身边,趁着这样的大好时机,也没有说过郑容汐的半句坏话。   宋嘉茵只是帮萧邺研墨,替他斟茶递水,偶尔会说些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哄萧邺开心,从没有提到过郑容汐。   郑韫想,这一点,其他的后宫妃嫔是很难做到的。   由此看来,宋嘉茵很能耐得住性子,而且隐藏极深。   等到后来,宋嘉茵应该是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还主动提起他,从侧面劝萧邺,让萧邺见他一面,这一点让他十分意外。   “皇上,外面是郑大人吧?”   “他等了好几个时辰了,您真的不见他吗?”   萧邺看了一眼宋嘉茵,问道:“你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吗?”   宋嘉茵也不会刻意装傻,直接道:“知道。”   “可是我一直觉得这其中或许有冤情。”   “郑大人为了皇后娘娘而来,您也该给郑大人一个解释的机会,至少见郑大人一面。”   “皇后娘娘或许只是一时赌气,不愿意开口解释,但您不能因为这样就认定她有罪。”   “她消失了不是更好吗?”   “这样一来,就能把位置留出来给你了,你陪在朕身边不好吗?”   “嘉茵自然是想陪在皇上身边,可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待我也很好,嘉茵也不想见到娘娘被冤枉。”   “皇上说的是,如果皇后娘娘离开了。我就能陪在皇上身边,自然是开心的,可是我也不想见到皇后娘娘被污蔑陷害,弄清事情的真相不是更好吗?”   “你真的这么想?”   宋嘉茵点了点头:“是。”   “所以请皇上见郑大人一面吧,至少听听郑大人怎么说。”   “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养尊处优,怎么能待在大牢里?”   “牢里阴暗潮湿,不知有什么蛇虫鼠蚁,而且都是些重犯恶人,皇后娘娘在那样的地方,怎么能行?”   “朕真是没看错。”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帮她说话,她可是从没有帮过你什么的,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   宋嘉茵露出温婉的笑容:“吃亏没关系。”   “皇上站在我这边就好了。”   “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吃再多亏也没关系。”   宋嘉茵虽然是这么说,却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萧邺,见萧邺听到她这话后露出了极浅的笑容,虽然心里不怎么满意,但也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继续说道:“那皇上是愿意见郑大人了?”   萧邺没说话。   宋嘉茵拉了拉萧邺的衣袖,一脸娇俏:“皇上,您就见一见郑大人吧。”   “郑大人等了很久了。”   “您要是再不见他的话,他肯定还会一直等下去的。”   萧邺朝着一旁的常进保使了个眼色,常进保立刻领会,往门口走去了。   “皇上,您答应了,那就太好了!”   “您耐心听郑大人说说吧,郑大人跟皇后娘娘兄妹情深,肯定很关心皇后娘娘的情况。”   萧邺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宋嘉茵很有眼力见,见到郑韫进来,便主动道:“那我就先下去了。”   离开的时候,宋嘉茵抬起头瞟了郑韫一眼,正好与郑韫的目光交汇,她冲着郑韫笑了笑,点头示意,郑韫同样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宋嘉茵离开后,郑韫这才开口:“皇上,臣很想知道,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一切应该都是误会。”   “您知道,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里倔得很,而且轻易不会服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有些时候,事情明明可以很简单的,但就是因为都不愿意开口,所以才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其实臣觉得,有时候遵从自己的内心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口是心非,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难办。”   萧邺听出郑韫话中有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在教朕做事?”   “臣不敢。”   “臣只是有感而发。”   “她是我的妹妹,臣自然了解她,她就是这样的脾气。进宫这么多年也没改过。”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珍贵,不是吗?”   “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能保持初心,这是她招人喜欢的一点,   臣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只是这样的珍贵的心更应该保护。”   “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臣今日来就是为了妹妹。”   “臣恳请皇上,不要因为她一时赌气的错误举动而就此给她安上这样一个罪名,更不要因为我爹的关系对她有偏见。”   “皇上应该比臣更了解她,她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萧邺冷冷地盯着郑韫:“你说说,朕要怎么做?”   “她甚至都不肯开口跟朕解释一句,你说朕该怎么办?”   “要不然你来教朕该怎么做?”   “如今信上的笔迹跟她的笔迹是一模一样,信上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   “除了朕,她不管给谁写这种信都是大逆不道,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她?”   “皇上,您也清楚的,笔迹一样并不能代表一切。”   “只要有心模仿,可以做到□□成相似的笔迹,这并不是难事。”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模仿她的笔迹,写下这些信来栽赃陷害她,是吧?”   “臣不敢妄加揣测,但臣知道,她不会写那种信,更没有认识别的什么男人。”   “那你想让朕怎么做?”   郑容汐甚至都不愿意跟他解释一句。   他当然知道郑容汐不会写这些信,但是他要的是郑容汐的态度,如今看来,郑容汐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会误会,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就为了跟他赌这一口气,她宁愿被冤枉,被关进大牢,也不肯低头。   “常进保,把那东西拿上来给郑大人看看清楚。”   “是。”   郑韫有些疑惑,只见常进保端着一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灰烬放到了他眼前。   “郑大人请看。”   郑韫不懂:“这是什么?”   “这是从她房里搜找到的。”   “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出这是什么,这是烧掉的纸剩下的灰烬,她没有及时处理掉的。”   “你说说,朕该怎么相信她?”   “你说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烧掉?”   “你觉得朕应该怎么想她这样的行为?”   “如果这些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她又为什么要烧掉?她在跟谁书信往来,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又是什么样的人与她通信让她警惕到要把往来的信件烧掉。”   “这些,她都不肯跟朕解释一句。”   “不如你来教教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对她。”   “皇上,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邺笑了一声:“朕说不当讲,你会不讲吗?”   郑韫摇了摇头:“皇上英明,臣的心思瞒不过皇上。”   “说吧。”   “自从她进宫,臣见她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弱,越来越瘦,风一吹就要倒了。”   “但臣每次见她,她总是努力在臣面前表现得很好,想让臣觉得她现在过得很好。”   “但是装出来的好又怎么是真的好?”   “臣一眼就看出来,她只是在强颜欢笑,她在宫里过得不快乐。   皇上觉得她不肯开口跟皇上解释一句。”   “恕臣问一句,如果她解释了,皇上会相信吗?”   “她是很容易封闭着急的人,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主动去做的那些事,但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甚至恶语相向,一次以后,或许她还会继续,但是两次三次以后,人的心也是会冷的。”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记得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但是那些对她来说,却是刻骨铭心,难以忘记的。”   “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曾经的她不是现在这样的。”   “皇上说她不肯解释,不肯开口,但臣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她解释了,她愿意开口,皇上真的会有耐心听下去吗?又真的对她没有偏见吗?因为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时刻,所以她早已心灰意冷,觉得即使解释了也无济于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让皇上觉得厌恶,所以她才放弃了,就是一次一次这样的受到这样的对待,她才渐渐地退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她画出来的领地,她不会再主动,也不会再相信一些事情。”   最后一句话,郑韫没有直说,只是暗示萧邺。   萧邺没说话。   郑韫长舒一口气,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与其让她继续在宫中,您看着她厌烦,她也煎熬,不如就放过她吧。”   萧邺眼一眯,紧盯着郑韫:“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知道臣是什么意思,即便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要说,臣只是不想看她继续在宫中受煎熬,受折磨。”   “你知道,她是皇后,要离开皇宫,只有两条路,一是废后,二就是死。”   “臣当然清楚,皇上肯定知道臣的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   “郑大人那里你怎么交代?”   萧邺知道,像郑誉这样的老古板,老顽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虽然是郑韫的意思,但郑誉绝对不会同意的。   萧邺了解郑誉。   在郑誉看来,可能郑容汐死在宫中都比被废后要强得多。   “皇上与臣都了解我爹的性子,可是,即便这件事很难,臣也会去做的。”   “臣想,这样的结局,也最符合皇上的心意。”   “宋家小姐温柔贤淑,大方得体,比她更适合在宫中生存,也更适应宫里的生活。”   “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样说朕就要答应?”   郑韫突然笑了,似乎早有预料:“那臣还有一个请求。”   “臣想去见见她。“   “一切还没有查清楚,就这样定她的罪,似乎太过草率了。”   萧邺冷笑一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   郑韫很聪明,知道他不会答应他前一个请求,所以故意先说前一件事,在他拒绝以后,像是退而求其次地提出一个更容易办到的事情,也更容易会被答应的请求。   这样,因为没有答应他前一件事,他可能就会很容易地答应他后面说的这件事。   但其实后面的这件事才是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   郑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皇上英明。”   “还是被皇上识破了。”   “不过方才臣的那番话也是发自内心的,还希望皇上能考虑一下,当然,如果皇上能答应让臣去见她,那是更好了。”   “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说这件事,朕要是再不答应,似乎是不通情理了。”   听到萧邺这么说,郑韫知道,萧邺是答应了。   “谢皇上。”   “反正只是让你去看看她。”   “至于你说的前一件事,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皇上,宋家小姐已经进宫了,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件事,宋家小姐以后又该以什么身份在宫中自处呢?”   “恐怕让她屈居在汐儿之下,她是绝不甘愿的。”   “臣看宋家小姐对皇上一往情深,皇上也更喜欢她一些,汐儿若是离开皇宫,只是原本属于宋家小姐的东西还给她而已。”   “臣以为这样做是一举两得,对两方都有利。”   郑韫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事萧邺也不愿意做,难道就是为了继续折磨郑容汐吗?   没想到萧邺确实不耐烦地一扬手:“行了,闭嘴。”   “朕允了你去看她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别得寸进尺。”   “是。”   郑韫及时地止住了话。   他知道,萧邺这么说便是真的该住嘴了。   马车在一处院子前停下,兰心先下马车,在马车下伸手扶着抱着郑容汐下马车的郑韫。   郑韫对着兰心摇了摇头:“去开门,这里让我来就行。”   对于郑韫,兰心当然是放心的,点了点头:“是。”   郑容汐的下半身几乎全是鲜血,如今血迹干涸,呈现出极暗的红色,郑韫原本穿着一身白衣,血迹的颜色在他的白衣上格外刺眼。   将郑容汐放到床上后。郑韫对兰心道:“你先帮小姐把衣服换了,大夫马上就来。”   兰心立刻点头:“是,奴婢马上就替小姐换衣服。”   看到郑韫一身污渍,兰心又补了一句:“公子,您也赶快去把这衣服换了吧。”   郑韫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被弄得一团遭的衣物。   斑驳的血迹,染上了他的袖口,衣摆,甚至胸前都有不少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了多严重的伤。   “行,你在这里先好生照顾着小姐,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是。”   临走之时,郑韫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郑容汐。   萧邺没有允他将郑容汐带走,但是这样的情形,若郑容汐再留在大牢中,无异于是让郑容汐送死。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即便是违抗圣命,也要先将郑容汐带出来。   大夫为郑容汐诊脉的时候郑韫一直陪在一旁。   “如何?”   “真是万幸”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感慨道,“若是再晚点,孩子就保不住了。”   兰心惊讶地叫了出来:“孩子?!”   郑韫十分意外:“你说,孩子?”   大夫一脸怪异地看着两人,不懂他们为何这么惊讶:“你们不知道吗?”   “这位夫人已经有两月的身孕了。”   “可是身子比较弱,胎并不稳,加上心情郁结,情绪不畅,更是影响腹中的胎儿,今日的大出血便是征兆,往后一定要好好调养,保重身子,我待会儿帮她开几副安胎药,再开些调理的用药,记得一定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要再让她受什么刺激。”   郑韫足足愣了许久才接受了郑容汐已怀有身孕的事实。   见大夫起身要走,郑韫吩咐兰心:“送大夫出去。”   兰心也还处在震惊中,有些呆呆的,愣了许久才答道:“是,大夫,您跟我走吧。”   引着大夫出门的时候,兰心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竟引着大夫往里走了,直到大夫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大,大夫,这边请。”   郎中走后,郑韫看着躺在床上的郑容汐,神色复杂。   他知道,以萧邺的脾性,绝对不可能有让郑容汐有机会怀上他的孩子。   郑容汐是长期在服用避子药汤的,但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容汐还会怀有身孕?   若是在以前,郑容汐或许还会对萧邺心存希冀,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她早已心死,知道萧邺对她的态度,也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怀上身孕的,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郑容汐再醒过来时,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旁守着她的郑韫。   她试图想坐起来,可是身上虚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刚撑起来,便又重新跌回了床上。   郑容汐弄出的声响惊醒了在一旁闭眼休息的郑韫。   “醒了?”   “怎么不叫我?”   “哥哥,你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郑韫没有回答,问道:“怎么样?想吃什么?渴不渴?”   “我吩咐人去弄。”   郑容汐看了看四周的陈设:“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昏倒前明明是在大牢里的。   “先别说这些了,好好休息,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郑容汐却担心郑韫:“你这样把我带出来,皇上知道了,怕是对对你不好,我还是回去吧。”   郑容汐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被郑韫按回到了床上。   “躺下,好好休息,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养好身体。”   看着郑容汐,郑韫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她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诉她。   “最近这些日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身子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地方。”   郑容汐摇头:“没什么。”   只是她胃口更差了,一点胃口都没有,胸口总是闷闷的,也不知是为何。   郑容汐突然发现自己已换了一身衣服,她才想起昏倒她似乎是腹中绞痛难忍,这才晕了过去。   当时她好像还流了许多血:“我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大夫应该来过了吧?是什么原因?”   郑韫看着郑容汐,不知该如何开口。   郑韫这么明显的犹豫,郑容汐当然能看出来,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我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难以医治?”   郑容汐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或许她得了什么重病,连大夫也无计可施,所以哥哥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如果我说了,你不要激动。”   郑容汐看得很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让她得上了什么无法医治的病症,她也只能坦然接受。   “我得了什么病?”   没想到郑韫却摇了摇头:“不是病。”   郑容汐意外:“不是病,那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会让哥哥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有身孕了。”   “什么?”   一听到这个消息,郑容汐脸色大变,猛地咳嗽了起来。   郑韫轻轻地拍了拍郑容汐的背。   “现在只有你跟我还有兰心直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郑容汐听出来郑韫这话是在暗示她。   如果她不想要,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她大可以把这个孩子流掉,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萧邺没有发现之前就做完这件事,那么也不必再有负担。   “我……”   郑容汐只说了一个字,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那里似乎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并且还能感受到心跳呼吸。   “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不要有心理负担,按自己想的去做就行。”   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是震惊的,可没过多久,想到自己的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是属于她跟萧邺的,她的心情很复杂,分不清是喜是忧,但是她知道,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如果萧邺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一定会让她打掉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不被萧邺期待和喜欢的,甚至根本没有机会降生下来。   考虑了很久,郑容汐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要这个孩子,她不希望孩子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降生下来。   “我不要。”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门外的萧邺,除了恐惧之外,郑容汐心中还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心脏跟着抽了一下, 郑容汐缓缓地将眼神移开, 重新又低下了头。   她知道,自己害怕是因为这些话被萧邺听到又不知会如何想她。   如今她深陷谣言之中,此刻传出有孕的消息, 正好被萧邺听到, 萧邺肯定又会误会了。   甚至还那么巧地给了其他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的机会。   但除了这种情绪以外, 她竟然生出一种心虚来。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更难受。   郑韫看向直朝着郑容汐走来的萧邺,鬼使神差一般地挡在了萧邺的面前。   萧邺的声音很冷,仿佛淬着寒冰:“滚开。”   郑韫不敢让萧邺与郑容汐独处。   连他也不知道萧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知道萧邺不会相信郑容汐与别的男人有染,但是, 男人的自尊心可能会让萧邺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郑容汐本就没向萧邺解释清楚,萧邺在此刻听到这个消息, 恐怕误会郑容汐的几率又大了许多。   “皇上,您可能是误会了, 这个孩子……”   郑韫的话没有说完,萧邺怒吼一声:“朕叫你滚开!”   “不是跟你开玩笑。”   “皇上,臣知道您现在很生气, 但是还是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不是皇上您想的那样,让她解释, 好吗?”   萧邺冷笑一声, 不再跟郑韫废话, 朝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把他扔出去!”   郑韫离开以后, 屋内便只剩萧邺与郑容汐两人。   萧邺死死盯着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郑容汐,半响没有说话。   郑容汐虽然面上看着十分镇静,但紧紧攥着被子的手,发白的指节,这些细节都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不知道萧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处置她。   她也不清楚,为何明明她一直在喝药,却还是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萧邺讨厌她这件事人所共知,而且已经明确说过很多次不会让她有机会怀上孩子的,更不会想要她生下来的孩子,带着他们郑家血脉的孩子……   可是……郑容汐想,这毕竟这是属于他的孩子,他的骨肉,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怜惜呢?   毕竟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刚才大夫所说,她已经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不知道是否已经成形了,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天性,看着萧邺一步步地走近,郑容汐下意识地就将手放到了小腹上,有些戒备地看了萧邺一眼。   这个动作刺激了萧邺:“谁的孩子?”   如果是他的,他又在害怕什么,又怎么会有这么心虚的表现,这么防备地盯着他。   他记得他已经有许久未去郑容汐宫里了,这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郑容汐没想到萧邺竟然真的会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跟别的男人有关系,她有过很多种猜想,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她想过或许萧邺会让她打掉孩子,或许会震怒会厌恶,但是她从没有想到,萧邺竟然会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郑容汐有些悲凉地低头看向自己手捂着的小腹,那里现在有一个不知道是否已经成形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的父亲如今却在质问她,问她这个孩子到底是属于谁的。   真是可笑。   郑容汐忽然释然一笑,答道:“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这个答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也不重要了,反正这个孩子是留不住的,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   萧邺几乎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什么?”   “臣妾说不知道,皇上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是这么多年来,郑容汐第一次用这么消极的语气跟萧邺说话。   几乎是撕破了一直努力维持着的平和假象,一点脸面都不留。   这么说完以后,郑容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不知道以前自己是在假装什么,反正萧邺从来不信任她,从也不可能喜欢她,她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可是如今宋嘉茵进宫了,不管她是否有害人之心,反正事情都会落到她头上,她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至少心里爽快了。   “皇上没听清楚吗?”   “那臣妾再说一遍,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反正已被皇上抓到与别的男人私下往来,皇上愿意怎么想,臣妾不能干涉也无力控制,那皇上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任凭皇上处置。”   屋里传来的巨响,让常进保哆嗦了一下,他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了?您没事吧?”   听不到萧邺的回答,常进保十分着急,正要推门,却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喝。   “滚!”   常进保原本伸出的脚立刻又缩了回去。   屋内震耳欲聋的响声持续了许久,像是要将整个房子都掀翻。   常进保在外边听着心惊肉跳的,又不敢再多说一句,听着屋内传来的萧邺的声音,想必这一切混乱的来源就是萧邺。   明明来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说了没几句话又成这般。   萧邺很生气,是从没见过的生气,郑容汐看着屋内的混乱场面,一地狼藉,再看向是没事人一样的萧邺,突然心生恐惧。   到如今她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么多年,萧邺从未在她面前从未表露过真实的自己,原来他一直是在克制着自己。   此刻的萧邺像是换了一个人。   虽是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隐隐笑意,但这就是这样才更让郑容汐害怕。   萧邺似乎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戾气,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越是这般,越是让人恐惧。   看着嘴唇几乎是不自主发着抖的郑容汐,萧邺笑了起来。   “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刚才那么有底气地跟朕说那一番话,想必是做好了任由朕处置的准备,怎么朕还没做什么,你就开始害怕起来了?”   萧邺缓缓朝着郑容汐走去,每一步几乎都像是踏在郑容汐心上,都让郑容汐更害怕一分。   郑容汐蜷缩着,往后靠去。   身后是坚硬的墙壁,她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邺向她走近。   “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郑容汐瑟缩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样的萧邺让她感到害怕。   “怎么不说了?”   “刚才好像很有气势的,要不要朕帮你回忆一下?”   “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的孩子?”   “如果不说的话,也很简单,那朕就就一个个地查。”   “跟你有过交集的所有男人一起算上,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反正总有一个是对的,你说是吧?”   “你从小到大接触过的那些男人,朕可是一清二楚。”   “还是不肯说?”   “那谁来当第一个?”   萧邺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道:“不如就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   “朕知道你跟她感情很好,她从小就在你身边伺候。”   “你说朕要怎么处置她呢?”   “挖眼睛还是将手脚都剁掉,或者又把她丢进窑子里,让她……”   郑容汐突然哭起来,大喊道:“不要!”   “现在肯说了?”   郑容汐的眼泪如泉涌一般,停不下来,一边哭着,一边抽噎着大声道:“皇上想听什么呢?”   “我说了皇上就会信吗?”   “我说我从来没有跟任何男人有过别的关系,可是皇上会相信吗?”   “这个孩子从来就不被期待,不知为何为什么会出现,但从没有机会降生。”   萧邺伸出手,抹去了郑容汐眼下的泪水,近乎温柔地说道:“还有什么?”   郑容汐脑子一片混乱,说起话来也跟着颠三倒四,全无逻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想待在皇宫里的,我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想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便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怎么对我?”   “刚进宫来的时候,我很开心的。”   “我知道皇上不喜欢我,我也就不再去打扰皇上,但是,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还要让我受这些折磨?”   “那你想怎么样?”   郑容汐摇头,脸上全是泪水,继续哭道:“我不知道,我想走,我想离开,我不想继续在这里。”   在萧邺的身边太累了,太辛苦。太煎熬了,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只希望萧邺不管是因为厌恶她还是可怜她还是别的原因,只要能让她离开,她就满足了。   “离开?”   “你想去哪里?”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离开宫里,你又能去哪里?”   郑容汐几乎是崩溃地大哭起来,只是摇头,说不去话来。   哪里都可以。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   她爹不会同意,朝中的那些人也不会同意,连萧邺也不会允许。   唯一的方法就是她去死或是萧邺将她废了。   对了,现在她不就是被萧邺以她与其他男人有染的名义被关进大牢的吗?   萧邺大可以用这个理由废了她重新立宋嘉茵为后,她也就可以解脱了。   “你想让朕怎么做?”   “皇上不是喜欢宋嘉茵吗?”   “她也喜欢皇上,你们两情相悦,我退出可不可以?”   “不要再折磨我了。”   “这是你真正的想法?”   “你真的这么想?”   “你就这么想把皇后的位置让给她,看她跟朕在一起?”   “是,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郑容汐胡乱地点头。   她承认,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死的。   萧邺原本和缓了一点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又冷了下来。   “不是说朕讨厌你,就是看不得你痛快吗?”   “那朕告诉你,你说对了,所以朕不会让你如愿的。”   “想离开,除非你死。”   嘴上说着绝情的话,可手上的动作竟然还带着几分柔情,萧邺用手指擦去郑容汐脸上的泪,但像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样,刚擦干泪痕,郑容汐的眼中又立刻涌出眼泪来。   “哭什么?”   “忘了自己如今的境况了?”   “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皇上怎么会要我生下的孩子呢?”   “打掉吧,不应该生下来的,不应该存在的。”   “皇上相信这是你的骨肉吗?如果我骗了你呢?”   萧邺眼中一寒,声音还是十分温柔:“如果你真的骗我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   “朕相信你,你该高兴,不是吗?”   萧邺知道郑容汐这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故意来刺激他,想让他打掉这个孩子。   可是,明明知道是假话,听到的时候,他还是遏制不住升起的怒火,脑中仿佛真的出现了郑容汐与其他男人亲亲我我的场面。   萧邺甚至真的开始考虑,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郑容汐跟其他男人的,他又该怎么处置郑容汐。   想到最后,他竟然发现着急无计可施。   他甚至舍不得真的对郑容汐做些什么,只能把那个孩子和那个野男人处置掉,把郑容汐关起来,让她再没有机会接触外人。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不然遭殃的是你身边的人知道吗?”   “如果想让朕拿你没办法,你就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   “只要你善良一点,那么你全身上下都是弱点,只能任朕拿捏。”   “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你都舍不得,又怎么来威胁朕?”   “想让朕答应你的要求,那就想一想朕最怕什么,最在乎什么。”   “好了,跟朕回宫。”   萧邺起身,见郑容汐还是没有动作:“怎么还不动,要朕来抱你?”   “那也行。”   萧邺说完便俯下身子,伸手去抱郑容汐,郑容汐缩了一下,躲开了萧邺的手。 第五十三章   萧邺也没有再勉强郑容汐,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还要朕再教你吗?”   郑容汐朝萧邺望去,挣扎了许久, 还是妥协了。   她根本没资格跟萧邺抗争。   郑容汐胆怯地将手伸了出去。   萧邺一把抓过郑容汐的手, 将她拉了起来,郑容汐趔趄了一下,不敢作声。   郑容汐几乎是被萧邺拖着出了门, 看到等在门外的郑韫时, 郑容汐虽没开口, 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郑韫读懂了郑容汐眼中的意思,他知道郑容汐很害怕,很难受,她不想跟萧邺回去。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皇上,能不能容她在这里休养两日, 到了时间,臣自会将她送回去, 绝不拖延一刻。”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徒劳,但郑容汐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让郑韫难以忽视。   她很无助,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她,但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他不想让她失望。   萧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预料之中的答案,郑韫还是想继续争取:“皇上, 她现在有了身孕, 若是心情郁结, 一直郁郁寡欢的话, 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皇上也不想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   郑韫猜不透萧邺的心,他这么说也不过是赌一把。   其实以萧邺这么久的所作所为来看的话,若是孩子掉了,似乎更合萧邺的心意,萧邺又怎么会在乎郑容汐的心情如何,会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萧邺没理郑韫,回头看了一眼郑容汐,问道:“你怎么想?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朕回去?”   郑容汐看向不远处的郑韫,再将目光落回到萧邺身上。   萧邺安静地盯着她,虽没说什么,但给她的压迫感十足,她知道萧邺要她怎么回答,虽然萧邺没说,但她已经明白了。   萧邺不会喜欢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如果她再忤逆萧邺的心意,萧邺可能真的会拿兰心开刀,她不敢冒险。   “我……”   郑容汐只说了一个字,不再继续。   “朕给你机会,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朕不会将你带走,你考虑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   萧邺说着竟然真的松开了一直擒着郑容汐手腕的手,像是真的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利。   可是郑容汐怎么敢。   她根本不知道萧邺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真的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决定吗?萧邺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   可是,郑容汐也不愿违心地说出自己想跟萧邺回宫这样的话来,她无助地看向郑韫,她希望郑韫能帮她。   “皇上,不要逼她了。”   “皇上真的想把她绑在身边的话,臣自然是无能为力,可是,这就真的是皇上想要的结果吗?”   郑韫看了一眼几乎完全被萧邺挡在身后的郑容汐。   “在皇上把她带回宫之前,能不能允臣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见萧邺不愿放手,郑韫又道:“皇上,有时候不能逼得太紧了,否则只会起反效果。”   “皇上肯定清楚臣在说什么。”   郑韫说完之后,萧邺竟然真的松口了。   “朕等不了多久。”   在离开之前,萧邺弯下腰,在郑容汐耳边轻声道:“朕相信你,给你个机会,有什么话赶快说,朕在外面等你,不要让朕等得太久了,朕的耐心不是很多。”   说完,萧邺便率先走了出去,只留下了郑容汐与郑韫两人。   郑韫上前几步,走到郑容汐跟前,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不要怕。”   郑容汐的眼泪又跟着涌了出来。   她怎么可能不怕。   原本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坚强能够承受这些,但是见到今日的萧邺她才发现,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根本弱小得很。   郑韫继续安慰道:“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现在觉得皇上很可怕,不给你一点喘息的机会,但是你再回忆一下,真的是这样吗?”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一想,究竟有什么事才能让皇上妥协,试一试,或许有机会离开的。”   听到这里,郑容汐缓缓抬起了头,望向郑韫,眼中尽是疑惑。   郑容汐没听懂郑韫指的是什么,她凭什么能够威胁到萧邺呢?   她有什么能让萧邺害怕的东西。   就像方才萧邺所提醒她的,他最害怕的东西。   萧邺最怕的事?   可是,萧邺身为一国之君,身为皇帝,又有什么会让他害怕呢?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看到郑容汐这般茫然又懵懂的神情,郑韫继续:“此番回宫,好好想想,你能找到的,到时候你就有机会离开了。”   说完这一句,郑韫拍了拍郑容汐的头,轻声安慰:“好了,快出去吧,不然皇上又要……不高兴了。”   “这次回去好好养身体,别想太多,有些事情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不要让自己一直受其困扰。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日。”   回宫的马车上,郑容汐的眼泪已经止住了。   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离开之前郑韫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到底是什么?   她怎么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重新获得自由,离开这个让她备受煎熬的地方。   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她已有身孕,萧邺的态度又不明朗。   她不知道萧邺是不是有别的打算,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而且如果被宋嘉茵知道了她已有身孕,肯定会让她身处险境,宋嘉茵是绝不会容许她顺利生下孩子的。   想到这些,郑容汐的情绪又接近崩溃,她到底要怎么办。   “在想什么?”   郑容汐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表情凝重,片刻都没有松懈下来。   萧邺自开始就一直盯着郑容汐,见她的眉头越拢越高,便开口问起。   郑容汐摇了摇头,虽然十分不愿,还是答了一句:“有点紧张。”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答,萧邺更会追根究底,非要问个明白,倒不如她敷衍一句,也能让萧邺放过她。   “紧张什么?”   郑容汐咬唇,没说话。   郑容汐原本是就是坐在萧邺身旁,两人靠得极近,只是郑容汐心有余悸,全身紧绷着,努力想拉开与萧邺之间的距离。   此刻萧邺听了郑容汐的话,突然将郑容汐往自己身边一拉,郑容汐几乎是靠进了他的怀里。   “想来也是,你以前没有经验,也是头一遭,即将为人母,自然是紧张的。”   郑容汐依旧没有说话,萧邺也不在意,继续道:“说起来,朕倒是忘了,你还没跟朕说,与你通信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不会想这么糊弄过去了吧?”   萧邺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地抚弄着郑容汐的耳垂,神态极为放松,可郑容汐全身的弦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有片刻松懈,生怕一个回答错了就又惹得萧邺发怒。   此刻听到萧邺问起这个,郑容汐浑身的毛孔几乎都立了起来。   她不知道若是萧邺从她这里得知了赵正初这个人之后会如何处置他。   即便她与赵正初清清白白,以萧邺的性子,赵正初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还是不肯说?”   “你越是这般,朕倒越是好奇了。”   “究竟是什么人,你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萧邺感觉到怀中的郑容汐抖了一下。   萧邺轻轻地拍了拍郑容汐的背,十分温柔:“朕猜对了?”   “你与他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没,没有。”   “那为何不愿意跟朕说?”   “你说那些信不是你写的,但是笔迹又是你的,你如何解释?”   “我也不知道。”   萧邺忽然笑了一声:“好一句不知道。”   “简单一句就想搪塞过去,未免也太容易了,你说朕怎么相信你?”   “既然你说这些信上的内容不是你写的,但是你跟那个男人又确有书信往来,那你们信上又是什么内容?”   “不会比这更不堪入目吧?”   “不是。”   “那你们究竟在信上写了什么?”   郑容汐始终不敢开口。   她怀疑萧邺遇刺一事与宋嘉茵有关,但这种事没有查到真凭实据,她怎么敢说。   而且她也并不是因为萧邺才要去调查此事的,只是因宋嘉茵来者不善,有意针对她,为了自保,她才想查清楚出此事。   但这话说出去了,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萧邺与宋嘉茵感情甚好,两人看上去是两情相悦,她这么一说,无疑就是萧邺面前说宋嘉茵的坏话,像是在挑拨离间。   两相比较,毫无疑问,萧邺自然更愿意相信宋嘉茵。 第五十四章   见郑容汐依旧不肯开口, 萧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是觉得如今你怀有身孕,朕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吧?”   萧邺的声音更低了几分:“你觉得朕拿你没办法了?”   “你倒还真会恃宠而骄, 觉得是母凭子贵了?”   “想拿孩子来要挟朕?”   萧邺说话的时候离郑容汐很近, 呼吸之间的气息都喷在郑容汐颈边,让郑容汐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试图想稍微挪开些,离萧邺远一点, 但又不敢动作太大, 怕让萧邺注意到又会不高兴。   “没, 没有。”   “我,没有,我不敢。”   “朕看你是敢得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萧邺能看出,经过方才的事, 郑容汐如今对他的惧怕又加深了几分,光是是这么说着话, 郑容汐都不敢看他,甚至整个人都快缩起来, 缩到角落里,想离他越远越好。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虽然他刚刚的那些威胁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似乎有些过头了。   郑容汐很怕他, 是从没有过的恐惧,这与他本来的打算完全背道而驰。   好的是郑容汐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不敢再有别的意见, 也不敢再反驳。   但坏的是, 郑容汐从心里对他生出畏惧来。   他不想看到这样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的郑容汐。   萧邺揽住郑容汐的腰, 在她的后背轻抚着:“抖什么?”   “朕有这么可怕吗?”   郑容汐也不想, 但是经过刚才的事,她见识到了萧邺一直未曾在她面前表露过的另一面,她没法不害怕,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她才终于意识到萧邺身为帝王的权势是她不可挑战的。   以前的她太过天真了。   她甚至觉得以前的萧邺对她都算是留了情面的。   “没有。”   “我有点冷。”   “冷了?”   “那还离朕这么远?”   “不会靠过来些?”   郑容汐看了一眼萧邺,斟酌着,抿了抿唇,还是慢慢地朝着萧邺又挪了过去。   现在的她不敢对萧邺的话有任何异议。   萧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看到郑容汐乖巧地依偎在怀中,萧邺方才的烦躁也才减了不少。   萧邺把玩着郑容汐的发丝。随口道:“这样就对了,乖乖地听话,朕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老是跟朕对着干,朕高兴了,你也能轻松些不是吗?”   郑容汐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回宫之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   “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就吩咐下去,缺什么了,让常进保去准备。”   “朕不想再看到有什么意外发生,你知道朕在说什么的。”   “嗯,知道。”   “别想打孩子的主意。”   “朕没发话,这个孩子你就得好生照顾着,出了什么差池,朕先拿你身边的人问罪,你自己好好掂量着,当然你也可以完全不在意她们的死活,反正,她们也不过是奴才而已。”   “你说是吧?”   “不过,朕看你倒是心软得很。”   “不说你身边那个丫头,朕随便处置你宫里的一个宫女奴才,恐怕你都坐不住了吧。”   “这一点你倒是一直都没变。”   “朕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听到萧邺说起小时候的事,郑容汐非常意外,她没想到萧邺竟然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她以为这些事萧邺根本都毫无印象了。   “有一次你被砸伤了,手都抬不起来,但一直瞒着郑韫,瞒了好几天,连吃饭都是让人送到房里去的,就是怕被郑韫发现。”   “但是还是没能瞒住。”   “那一天,你实在推不掉,必须要跟郑韫同坐桌吃饭,夹菜你都是让丫鬟帮忙的,没想到郑韫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问你是怎么回事,刚一碰到你的手,你就大叫起来,那时候才郑韫才知道你被重物砸伤了手臂,都已经好些日子了。”   “当时郑韫问起你的时候,你还想隐瞒,只说自己不小心被箱子砸到的,但是你身边那个丫鬟……”   说到这里,萧邺像是想到了什么:“朕想起了,她一直在你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怪不得你跟她感情这么好,朕只是说一句要动她,你就这么着急。”   郑容汐没说话。   “当时是她看不下去,告诉了郑韫真相。”   “原来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被砸到的。”   “分明就是被外面的人砸伤的,虽然不是故意的,但那人见你是个小姑娘,蛮横无理,非但没有赔礼道歉,反倒是把你骂了一顿。”   “你那个身边那个丫鬟气不过要回来找人,你本来也没拦着,但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出来求你,替她爹娘道歉,你看她的面子,竟然还真的就没继续追究了。”   “不但这样,你还一直瞒着郑韫,怕郑韫去找那家人的麻烦,直到瞒不住了,才被郑韫发现。”   “你以为你这种烂好心,他们会领情吗?”   “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骂你的,怎么说你的?”   “真是蠢不可及。”   “直到现在,你都没有一点改变。”   “你对那个宫女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她在背地里反咬你一口,背叛了你,背着你做了那些事情。”   “你好心帮她,她却要害你的性命。”   “到现在,这么多事了,你都还没学会改变,真是无药可救!”   听到萧邺说起这件事,郑容汐也回忆起了当日的情景。   那是她还未入宫的时候,有一日路过街边一家店铺,不慎被店铺中滑落的箱子砸伤了手臂。   手很疼,她当时就想着要与店家理论一番,但没想到她还未开口,一男一女匆匆忙忙跑出来,见她是一个小姑娘,原本还是一副笑脸,立刻便拉下了连,一脸不耐烦地对呵斥她:“站在这干嘛?”   “还不滚开?”   “不知道你挡路了?你站在这里,别人怎么进来?”   其实郑容汐自认不是多善良的人,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对方好。   遇到这种蛮不讲理欺善怕恶的人,她自然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心软。   她知道这种人,跟他们讲理是说不清的,兰心当时在她身边,见到这种架势,立刻便要回去找人来。她没有拦,对于这种人,正好能给他们个教训。   但是兰心刚要走的时候,从那两人身后出来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拉住了她的袖子。   “姐姐,对不起,我爹娘不是故意的,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我代他们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你别找人来了。”   “我爹娘不是这里的老板,只是帮忙搬货的,一天挣不了多少钱,真的很不容易,今天也是因为他们太累了,一个不小心没注意到,所以才会砸到你。”   “要是你去告诉了店老板,他们今天这一天又白干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郑容汐记得当时明明已经是隆冬,那个小姑娘穿着单薄,露出在外面的手腕,已经冻得青紫,十分瘦弱,面黄肌瘦的,看着十分可怜。   她当时心一软,就拦住了兰心:“算了。”   兰心还是气愤:“小姐,就这么算了?”   “奴婢知道小姐您心好,可是你看这两个人,明明砸到小姐你了,一点都不觉得愧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郑容汐看向面前的两人,虽然她也十分不满,但看在那个小姑娘的份上,她还是就此作罢,没有再追究。   虽然那对夫妇做了错事却还骂骂咧咧,没有悔改的意思,但郑容汐没有继续纠缠,转身就走了。   萧邺说的那些人在背后如何说她的,她其实是知道的。   她记得当时走出几里外后,想起那个小姑娘这么冷的天气,穿着单薄,她于心不忍,做了之前没做的事情,吩咐兰心拿了些碎银子去给那个小姑娘,让她买一身棉衣穿,至少也能保暖。   她没有再回去,只是在原地等着兰心。   等了一会儿,只见兰心气呼呼地走了回来。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把钱给她吗?”   兰心没好气地抱怨道:“小姐,还给什么呀!”   “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   “说什么?”   “那三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姐你心软放过了他们,他们一点不念你的号,现在还在背后说你坏话呢。”   “原来他们那个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故意在你面前示弱,求你放过她们,但是我们刚一走,她就变脸了。”   “奴婢还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真是会装,在小姐面前就演得可怜巴巴的,咱们一走,她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要奴婢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说小姐真是天真,还骂小姐蠢。”   “说要不是小姐的身份,她才不会求你呢。”   “说她自己明明跟你一样的年纪,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出来陪着爹娘做事,小姐你却可以什么都不干,四处吃喝玩乐,想买什么买什么。”   那是郑容汐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直接的恶意。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是好心,却得不到别人的好。   萧邺说的话,她当然知道是有道理的。   可是,她始终是狠不下心来,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所有人。   萧邺说她烂好心,她也承认,她就是做不到那么狠心,那么冷血,或许变得足够铁石心肠,才是在宫中生存的准则,才能让她不被伤害。   但是她根本做不到。   这也是她根本不适合待在宫里的原因,她没法变成那样的人。   郑容汐有些奇怪,不知道萧邺为何会知道这些事,甚至连她宫里的宫女出事了,萧邺也一清二楚。   “是不是在想朕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听到萧邺的这句话,郑容汐心里一惊。   她没想到,萧邺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能猜得这么准。   “朕是皇帝,要想知道什么很难吗?”   “所以,朕再提醒你一次,不要有别的心思,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你知道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在宫里安心养胎,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郑容汐却忍不住想问,安心养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忘了以前说过的话吗?   他曾说过,绝对不允许她生下孩子来,如今这又算什么?   如果不要这个孩子,让她早日打掉最好。   如果让她怀胎十月生下这个孩子来,又被迫母子分离,不能见面,那只会让她比现在痛苦万倍。   长痛不如短痛。   萧邺如今这样做,只是更加让她倍受折磨。   “皇上,宋嘉茵怎么办?”   郑容汐不敢再忤逆萧邺,但是她想提醒萧邺,宋嘉茵还在宫里。   如今她有了身孕,宋嘉茵知道了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萧邺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怕她会伤心。”   萧邺冷笑一声:“真到没看出来你爱心这么泛滥,关心自己身边的奴才也就算了,还关心起她来了?”   “你跟她感情这么好吗?”   “怕是不然。”   “朕还没听说过,后宫的妃嫔能这么和睦相处的,况且你们俩私下往来几乎没有,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萧邺的这番话在郑容汐听来就是言辞激烈的指责。   萧邺是在怪她多事,怪她弄不清自己的身份。   宋嘉茵的事与萧邺有关,但不是该她管的,她这么做是越界了。   他与宋嘉茵之间又怎么能容得她去插手。   她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   宋嘉茵如何,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也不是她能关心的。   果然宋嘉茵才是他最重视的人,连她说上一句,提起一嘴,都会惹得他这么生气,似乎她都不配说到宋嘉茵的名字。   如今郑容汐是学乖了,萧邺这样的反应,她也不再多说,只是点头答了一句:“是。” 第五十五章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郑容汐的心情无比沉重。   郑容汐一点也不想再与这里扯上任何关系,但却又无可奈何。   再看萧邺似乎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也跟着进到了宫里。   郑容汐学聪明了, 不再说话, 也不催促,只听萧邺如何吩咐,她就如何做。   听到萧邺吩咐人去找太医, 郑容汐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萧邺还是不放心。   虽然知道当时就她与郑韫两人, 不可能是刻意说给他听,不可能是故意造假欺骗他,但还是要找宫里的太医看过,萧邺才会彻底放心。   郑容汐是无所谓,若是刚才那个大夫误诊了, 她根本没有身孕,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太医为她把过脉之后, 还没开口,郑容汐也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想要说的话。   她确实是有孕了。   “恭喜皇上, 贺喜皇上,娘娘确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孩子如何?”   “娘娘身子弱,加上之前没有好好养着, 胎像有些不稳,但从此后好生调理,也没什么大问题。”   “切记不可再有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 不可大喜大悲, 要保持好心情。”   “另外也要好好调理, 服些安胎保胎药。”   “好了, 去写方子吧。”   “是,臣就去开方子。”   听着太医的话,郑容汐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若是误诊,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还是没有如她所愿。   连太医也说她确有身孕。   “听到太医说的话了吗?”   “好好调理身子,若出了什么问题,朕不处置你,从你身边的人开始。”   郑容汐点了点头,以示知晓,没再回话。   “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   “让她们伺候你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早点歇下了。”   郑容汐点头:“是。”   “饿了吗?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去做。”   郑容汐一点胃口都没有:“不用了,不饿。”   没想到萧邺却不愿意。   “不饿?”   “你这两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你跟朕说你不饿?”   “你莫不是忘了,如今你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饿的。”   郑容汐不懂,既然如此,萧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问她一句。   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萧邺只管自己想做什么,并且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   就像此刻,她说了不饿,但是萧邺不允许,那她就得吃东西,即便一点胃口都没有,即便她根本吃不下,她也得强逼着自己吃东西。   “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不是特别饿。”   萧邺也不再询问郑容汐的意见,吩咐了下去,让做几道点心,熬了汤。   在等着餐食送来的期间,常进保不止一次地在萧邺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像是有急事需萧邺回去处理,但萧邺都没有理会,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郑容汐自然察觉到了这一情况。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有事的话,不必管臣妾的,臣妾这里有人伺候。”   “皇上还是国事为重,臣妾不想因为自己让皇上误了正事。”   萧邺笑了笑,摸了摸郑容汐的脸,十分满意:“好久没听你说这么让朕顺心的话了。”   “朕确实有些事要处理,你乖乖呆着,该吃药就吃药,该吃东西就吃东西,别饿着自己,朕有空了会再来看你。”   郑容汐乖巧地点头答道:“是,臣妾知道了。”   见萧邺要走,郑容汐站起了身,恭敬地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萧邺心情不错,对郑容汐道:“好了,不用送了。”   “天气这么冷,早些回去休息,别冻着了。”   萧邺走后不久,原本吩咐御膳房做的点心和汤都送到了郑容汐面前。   郑容汐本就没什么胃口,但是看到萧邺留在她宫里伺候的人一直在盯着她,她又不好直接转身回去,只得强逼着自己吃上几口。   兰心将点心呈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勉强还能吃上一小口,可是当兰心盛了汤将汤碗端到她面前时,光是闻着那个味,她心里涌起一阵恶心,十分反胃,可是又没吃什么,她连吐都吐不出什么来。   兰心轻轻地拍着郑容汐的背,待郑容汐吐完后,她立刻拿出手帕帮郑容汐擦了擦嘴。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这个汤有什么问题吗?”   兰心看向眼前的汤水,是很普通的补汤,而且味道闻起来也很正常,并不是用材的问题。   郑容汐捂着心口摇了摇头。   不是汤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也不知为何,光是闻到味道,她就觉得心里发慌,腻得很,只想吐,根本吃不进去。   “是不是这汤不合娘娘的胃口,那……奴婢去吩咐她们换了?”   “您想喝什么汤,奴婢让他们重新做。”   郑容汐依旧摇头,她什么都喝不下,心里难受得紧,什么山珍海味她都没有胃口。   “那,娘娘,您再吃一块这个点心?”   “奴婢看您刚才这个还能吃得下,是不是?”   “您喜欢这个,奴婢让他们多做些送来?”   郑容汐依旧摇头。   她什么都吃不下。   刚才吃那一块不过是勉强之下才能吃那么一点,并不是有多喜欢,只是相比这汤,点心不会让她有想吐的反应,她更能接受些。   也不知是何原因,明明是普通的鱼汤,她连鱼肉都没有吃到,闻着就觉得恶心想吐,腥得不行。   接着的好几日,郑容汐几乎是一点东西都没吃进去。   偶尔只喝一两口清粥便觉得腹胀,一点胃口都没有,没吃进多少,呕吐却没止过,整个人越发虚弱,弱不禁风,更显消瘦,精神也跟着差了许多。   兰心着急,也曾问过太医,可太医也只说是正常的孕期反应,大多数女子都有这样的经历,让兰心不必太过担忧。   郑容汐没怎么放在心上,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感受到怀孕期间女子的不易,她倒是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了感情,虽然还未出世,但因为有她,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她想若孩子出世以后,她对这段日子的记忆也将是十分深刻。   这期间让郑容汐开心一点的是萧邺似乎很忙,从没来看过她一次,这让她轻松不少。   这日,她却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娘亲。   “娘您怎么突然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郑夫人看到憔悴消瘦的郑容汐先是关心了几句,吞吞吐吐,十分犹豫,过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此番来看你,一是因为得知你有了身孕,来看看你如何,二是有些事想告诉你。”   看到娘亲欲言又止的模样,郑容汐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娘不会这么突然进宫来见她。   “究竟出了什么事?”   “您直说便是,我若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   郑容汐的话没有说完,她想问的是,难不成又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可是除了之前她误认为哥哥与尚书之子的矛盾,如今看来不过是他们的计策,哥哥行事向来稳重,应该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   “你这么久以来都深居宫中,不闻世事,肯定不知道的。”   郑容汐有些心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爹出事了。”   郑容汐不解,以她爹的身份地位,朝中又有何人敢动她爹,又有何人能将她爹如何?   “爹出什么事了?”   “皇上下旨让你爹在府中思过,闭门不出。”   “说好听点是让你爹在家中休养,保重身体,但实际上是将你爹软禁起来了。”   “一直有人在门外把守,看着你爹,不允许你爹出门。”   “为什么?”   以她爹在朝中的势力以及她爹的一群学生同僚,就算萧邺想将她爹如何,想治她爹的罪,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不然如何服众。   “前些日子,你爹与皇上就变革维新一事,在朝上起了冲突,你爹当场顶撞皇上,说了很多言辞激烈的话,让皇上下不来台。”   “皇上当然是要主张变革,要把以前腐朽陈旧的观念制度都丢掉,重新建立新的律法制度,但是你爹不同意。”   “你爹认为过去的那一套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用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有道理的,是有用的,也是对的,所以才能用这么多年,他反对皇上的想法。”   “你知道,如今朝中的很多大臣都是与你爹能扯上关系,或是你爹的学生或是你爹的旧友同僚,他们大多站在你爹这一边,这让皇上很下不来台。”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让你爹回家闭门思过,以你爹年迈为由,让你爹回家好好休养。”   “当然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同样站在你爹那一边的官员为了支持你爹同时告假说身体不适要回家休养,这让皇上震怒,当即就免了他们所有人的官职。”   “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以为没了你们,朕就会怕了吗?”   “朕告诉告诉你们,既然不想干了,那就全部滚回去。”   “有的是人盯着你们的位置。”   “朕心中早已有人选代替你们,你们这一走,正好给他们腾出空来。”   原本是想要挟萧邺的一干人彻底傻了眼,本以为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想到萧邺这番改革的决心如此之大,他们没落到好,反倒是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光是听她娘说这些话,郑容汐都能想到当时的场面。   “那爹现在如何了?一直在府里吗?”   “事情发生这么久,他都没有出去过吗?”   “你不是不知道你爹那个人,固执、顽固又古板。”   “他觉得自己曾经是皇上的老师,皇上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他的了,他觉得没了面子,不被需要,没有存在感了,又觉得皇上完全推翻了他的想法,心里过不去。”   “如今正在跟自己较劲呢。”   “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从来没出去过,饭都是下人送到门口的,连我也不见。”   其实这么听来,郑容汐觉得萧邺并没有想要她爹命的意思,反倒是她爹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见人。   “那,娘你此次来是想我怎么做?”   “皇上这一次可以说是把朝中的官员大换血,你爹原本的旧部同僚全部被撤。”   “你也知道皇上一直对你爹不放心,总觉得你爹有谋逆之心,如今这种状况,我担心皇上会对你爹……”   郑容汐点头。   她娘亲的担心不无道理。   萧邺这个人疑心很重,如今她爹这种境况,萧邺定不会放过,定要乘胜追击,将她爹彻底除掉才会安心。   “我早就劝过你爹,年纪这么大了,朝上的事就不必再管了。他不听劝,非要管,如今出了事了,我也没办法。”   “你知道你哥哥,他一直是皇上那一边的,自然不会帮你爹,我没办法,只能来求你了。”   “如今你怀了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总会给你几分面子的,你去求皇上,皇上肯定能听进去的。”   “你哥哥本来不同意我来找你,我这回进宫还是偷偷来的。”   “也不知怎么的,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他对你也是亲得很,倒是比亲生兄妹……”   郑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担忧地看向郑容汐,还幻想郑容汐没有听清楚她说的那句话,可是看到郑容汐的表情时,她知道,已经晚了,郑容汐听得清清楚楚。   郑容汐脸几乎是‘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全无。   郑容汐几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那几个字真真切切地进了她的耳朵,她听得清清楚楚。   “娘,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比亲生兄妹还亲?   她跟哥哥不是亲生兄妹吗?   郑夫人十分心虚,没想到一时情急竟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她没将这句话说出来,可一切都晚了。   如今她再说自己是说错了,郑容汐也不会相信的。   “娘.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郑夫人眼看是瞒不下去了,心一横,便说了实话。   “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跟郑韫没有血缘关系,跟我们郑家的人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你是你爹当年捡回来的,郑韫也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们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郑韫也把你当亲妹妹,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我觉得并不重要,因为我们一直把你当一家人。”   “这么多年,我们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一点,你也能感受到,郑韫对你比对亲妹妹还好,即便亲生的,都比不上的。”   听到这里时,郑容汐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她脑子很乱,一片空白,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   “那为什么要让我进宫?”   郑容汐都不知道原来她还能这么冷静,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能这么镇静地问出这句话来。   对,为什么要让她进宫,为什么要让她受这些折磨?   “你相信我,你爹并不是想害你。”   “他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的。”   “他让你进宫,确实只是想让你好好伺候皇上,服侍在皇上左右,并没有你想的那些意思,也并不如皇上所想的他有谋逆之心。”   郑容汐耳边嗡嗡地,一直响着,她觉得全身发冷,头皮都发麻了。   她听到自己还很冷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是,皇上一直这么想,因为我是郑家的女儿,皇上一直对我有偏见,他一直觉得我心怀不轨,他认为我进宫是另有所图……”   所以她才会受到那样的冷脸,那些待遇……这一切都因为她是郑家的人,她身上流着郑家的血。   如果这一切从最开始都是错的,都是假的,那她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呢?她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呢?   郑容汐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都说了什么。   她好像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为什么要瞒着她……   为什么?   凭什么她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一直以为她姓郑,是郑家的女儿,可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从小一直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东西如今都是假的。   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她一直以为是亲人的人与她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陌生人而已。   那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价值吗? 第五十六章   郑夫人还想再解释两句, 可一看郑容汐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不知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知道,她再说什么,恐怕郑容汐都是听不进去的。   兰心也很紧张, 她从未见过郑容汐这种样子。   “娘娘, 您没事吧?”   初听到这个消息, 她也是震惊非常。   可是她没想到这件事会对郑容汐有这么大的打击。   在知道真相以后,再回过头去看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果然都有了原因。   兰心记得,她们还在郑家未进宫的时候,夫人其实就对少爷更关心些。   小姐那时候很调皮, 总会惹出些事来,要不就浑身弄得脏兮兮的, 时常闯祸捣乱惹得老爷发火,但是那时候少爷总是帮着小姐, 把这些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每次老爷数落少爷的时候,夫人总是不满, 想要为少爷解释,但是都被老爷呵斥住了。   事后,夫人总是一脸关切十分心疼地看着少爷, 帮少爷整理衣物, 心疼少爷被老爷责罚, 但是同样被罚的小姐就被冷落在一旁, 一个人跪在那里,没人关心。   那时候她总以为这是因为小姐爱玩爱闹,总是闯祸,所以夫人不喜小姐连累少爷,才那么区别对待,但如今想来,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小姐根本就不是夫人亲生的,那么小姐在夫人的心里又怎么比得上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少爷呢。   其实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么多年,夫人对小姐确实也是视如己出,并未苛待小姐,只是相比于亲生的,总是要差那么一点,但也已经努力在平衡了。   郑夫人一把握住郑容汐的手,试着挽回:“都怪娘不好。”   “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本来我们是打算瞒你一辈子的,即便你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但是我们依旧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其实没什么关系的。”   “你不要多想。”   郑容汐却拨开了郑夫人的手。   以往她总觉得娘亲跟她有那么点疏远,她一直不知道原因,以为是自己不常陪在她身边,所以关系没那么亲近,可是今日得知这个真相,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娘亲对她总是稍微有那么些冷淡,看到哥哥的时候,娘亲会更高兴些。   她总是在努力引起娘的注意,有时候会有些闯祸惹出乱子,想让娘关注到她,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是让娘亲对她有了更多的埋怨,指责她牵连了哥哥。   她总是希望能像其他人家一样,跟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像是朋友一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错了事,母亲也会教训她,也会说她做的不对,而不是像她跟她娘亲一样这么生疏。   娘亲对她很好,不会刻薄她,她要什么也有什么,但这样的关系总感觉不是那么亲近,她苦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原来症结在这里。   是,他们可以对她很好,但更亲生的相比,总归是不一样的。   郑容汐失魂落魄地朝着床边走去,连鞋子也没脱,直接躺到了床上。   她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兰心十分担心,问郑夫人:“夫人,如今该怎么办啊?”   “让她先静一静吧。”   郑夫人也知道这样的消息对郑容汐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需要时间来缓冲。   “我先回去了。”   “你好好照顾娘娘。”   兰心看向不远处的珠帘,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幔帐,看不清郑容汐的脸,只能隐约看到隆起的被子。   兰心没法跟郑夫人说明自己的担忧。   兰心能看出来郑容汐最近的情绪很不对,是十分消极厌世的状态,说直白点,是一点继续活下去的意愿都没有。   起初被皇上冤枉与人有染,她连解释都没有解释,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仿佛这世上没有她所在乎的人事了。   但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有了身孕,这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郑容汐因为腹中的孩子受了很多苦。   这十多天来,兰心一直都看在眼里。   明明一吃东西就会吐,但郑容汐还是强忍着恶心逼自己吃下去。   兰心知道,郑容汐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她不吃的话,她的身体受不了,孩子更受不了,所以她强逼着自己要咽下去,但是这样起的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她吃下去的东西没过多久又全部吐了出来,这么久以来,她几乎只能喝下些汤水,身形越发清瘦了,脸色更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憔悴。   本来为这孩子,郑容汐已经在努力改变,可是没想到又突然得知这样晴天霹雳的消息……   兰心是真的怕了。   她不知道郑容汐还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她能看出来,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郑容汐都已经到极限了。   郑容汐躺在床上,尽管身上裹了厚重的棉被,但她还是觉得很冷。   这么大的屋子,灯火明亮,但她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她一直以为,即便在宫中,她融不进去,永远是局外人,是孤身一人,但至少她还有爹娘,还有哥哥,还有亲人。   可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   她以为的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其实只是陌生人而已。   如今她又该去哪里呢?   这世上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她的亲人,她的爱人,皇宫这么大,即便这座宫殿是属于她的,她却没有一点归属感。   因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如果萧邺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态度又会不会有所改变?   她一直想知道,萧邺对她的厌恶到底是建立在她这个人的身份上,还是她这个人本身。   想到这里,郑容汐竟然还能笑出来。   她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能让她接受的。   眼角有泪水滑落,郑容汐攥紧了胸前的被子。   原来到这种时候,她连大哭都哭不出来。   到如今,她唯一的寄托似乎只有腹中这个孩子了……   可是,这个孩子不可能顺利降生的。   萧邺不允许,宋嘉茵不允许,连她自己也没有信心。   兰心在床边候着,见郑容汐一动不动,似乎是睡了过去,她不敢说话。   但是郑容汐身形的微微起伏在告诉着兰心,郑容汐根本没有睡着,她在哭,在默默地流着眼泪,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来。   兰心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娘娘,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别憋着,您有什么话想说的,都跟奴婢说,奴婢在听着呢,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不会离开的。”   兰心哭得不能自已,说话时都断断续续的:“奴婢知道您肯定很难受的。”   “您放心,不管其他人怎么样,奴婢肯定不会离开您的,只要你不嫌弃奴婢,奴婢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泪水浸湿了枕头,郑容汐的眼泪止不住,可她一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郑容汐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她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她或许根本不用进宫来,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不会被萧邺这么对待。   又或许她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   也许她只会被捡到一户普通的人家,生活清贫,但她觉得,即使贫苦,她也更愿意过那样简单的生活。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娘娘,您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朝奴婢撒气也可以的,不要自己憋在心里,您要想着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郑容汐的手往下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孩子才三个月,应该还没成形。   此刻她的手放上去,竟然还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孩子的心跳,她知道,这都是她的想象而已。   对了,还有这个孩子。   如果她的身份都是假的,那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生下来呢?   对的,这个孩子不该存在的。   萧邺对她没有期待,即便生下来也只是受苦而已。   整整三日,郑容汐一粒米都未进,在兰心的劝说下才喝了些汤水。   “娘娘,您多少吃一点东西吧,这么下去真的不行啊!”   郑容汐依旧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帐幔,没有作声,像是根本没听见兰心的话。   “娘娘,您再这么下去的话,奴婢只能去请皇上来了。”   兰心知道,郑容汐根本不可能听她的,她根本劝不动郑容汐。   她只能搬出萧邺来。   果然,听到萧邺的名字,郑容汐的嘴唇微动了动,终于有了些反应。   若是萧邺看到她这副样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恐怕又会拿身边的人威胁她,让她吃东西。   其实她都不懂,萧邺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住,出了问题,对萧邺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   萧邺要用她身边人的性命安危威胁她,她不可能完全不在乎的。   但是……如果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的话,就不用再受萧邺的威胁了。   兰心打定了主意,若是郑容汐再这样下去,她是真的要去请萧邺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容汐这么不吃不喝折磨自己。   只有萧邺拿郑容汐有办法。   兰心这么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驾到!”   兰心心里发慌,觉得十分巧合,怎么她正想着要去请皇上,皇上就来了,这也太过巧合了。   兰心起身,正要往出迎接萧邺,还没走到门口,萧邺的身影就出现了。   “奴婢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驾到……”   萧邺没有耐心听兰心说完,直接打断了,问道:“皇后在哪?”   听到萧邺问起郑容汐,兰心不敢说话。   “朕问你话,没听见?”   “皇后在哪?”   “出什么事了?”   兰心扑通一声跪到在萧邺脚边,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娘不太好。”   “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奴婢怎么劝都没用,娘娘都不肯听,奴婢本就打算去请皇上来……”   萧邺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一听到,他就立刻赶来了郑容汐这里。   他知道,这对郑容汐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萧邺走进屋内时,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望着上方的郑容汐。   他知道郑容汐是清醒的,但是听到他来,郑容汐也没有起身迎驾,这在往常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萧邺缓缓走近到郑容汐身边。   他看到,郑容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不知道郑容汐哭了多久,眼睛明显地肿起。   一直到他来,此时此刻,郑容汐眼角还有泪水滑落。   郑容汐一直在默默流着眼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不吃东西?”   郑容汐没有说话。   “去准备吃的。”   “娘娘饿了,要吃东西。”   萧邺没有给郑容汐选择的机会,直接就帮她做了决定。   郑容汐如今的情况,不是看她的意愿想不想吃,而是必须得吃东西。   郑容汐依旧直直盯着床顶的幔帐,没有看萧邺一眼,说出的话却是在问萧邺:“皇上都知道了。”   萧邺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了,他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曲折。   他从未想过郑容汐的身世竟是如此,郑容汐竟然不是郑家的血脉。   郑韫这个混蛋,竟然连他也敢瞒着。   “皇上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看看我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现在皇上看到了,应该高兴了吧。”   “不知道我如今的模样是不是能让皇上满意?”   “我一直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虽然在皇上看来可能没什么意义,但对我来说还是重要的,我很想知道。”   “你想问什么?”   “皇上这么讨厌我,究竟是讨厌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郑家的人,所以讨厌我?”   见萧邺面色冷峻,眉头皱起,盯着自己,郑容汐也不在意,继续问道:“皇上怎么不回答?很难回答吗?”   萧邺满不在乎地答道:“不难回答,只是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   “不管你是不是郑誉的亲生女儿,反正你已经进宫了,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也回不去了,再追究因果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想知道。”   如果就因为她是郑家的人,所以萧邺才怎么苛责冷待她,甚至折磨她,那她……   郑容汐想了很久,就算是这样,她又能如何呢?   她难道能耐萧邺如何?   萧邺是皇帝,就算萧邺做错了,又怎么样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别的事以后再说。”   萧邺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郑容汐轻轻地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颊上滑过。   再睁开眼时,郑容汐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拿到的珠钗,尖锐的头部紧紧抵着手腕。   因为多日不曾好好进食,郑容汐没什么力气,紧握着珠钗的手微微地发着抖,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凸起,似乎只剩薄薄的一层皮,没什么血肉。   萧邺没想到郑容汐会有这样的举动,第一次慌了神,脸色大变,眼中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你干什么!?”   郑容汐却很平静,望着萧邺:“我知道我逃不出皇上的手心,可是现在我累了,我不想继续了,皇上拿我身边的人威胁我,我做不到不顾她们的性命,但是我想,我死了的话,皇上也就没法再继续威胁我了。”   萧邺厉声喝道:“郑容汐,你疯了!”   “你不要命了!”   郑容汐没想到,自己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皇上真是明知故问,我本来就不要命了,我不想活了。死了的话就再也不会遭受这些痛苦了吧。”   “我很难受,我已经受不了了,不想再坚持了。”   她也没什么坚持的必要了。   活着都只有痛苦而已。   萧邺上前一步,想夺过郑容汐手里的珠钗,可郑容汐却往后退着,原本抵着皮肉的珠钗已经扎进了血管里,渗出点点血珠。   萧邺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既然你觉得朕想看你死的话,就不该拿你的命来威胁朕。”   “我没想过能威胁到皇上,也没觉得自己的生死能对皇上造成威胁,我没资格能威胁到皇上。”   “我的命对皇上来说又算什么呢?”   萧邺双眼通红,死死盯着郑容汐已经出血的手腕,鲜血在不停地流着。   “只是一个人连命都不在乎的话,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只是生无可恋,没什么在乎的了。 第五十七章   珠钗又往下刺进去了几分, 伤口已经很深,血流不止,但郑容汐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依旧平静地望着萧邺。   “住手!”   “郑容汐!你疯了!”   萧邺也没有想到, 像郑容汐这样娇滴滴稍微被碰一下就会叫疼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和勇气做出自残这样的事来。   “你想怎么样?”   “就算你死在这里,你觉得朕就会在乎吗?”   “如果你今日死在这里, 也只是枉死而已, 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想清楚了!”   “你觉得朕会在乎你的性命吗?”   郑容汐凄然一笑。   她从来都没觉得萧邺会在乎她是生是死。   手腕上流出的血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去,染红了郑容汐的衣襟。   萧邺注意到,郑容汐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郑容汐握着珠钗的手渐渐无力起来,她觉得眼皮也越来越重, 头很疼,像要炸开一样。   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就这样死了也好, 至少没什么痛苦,反正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她所在乎所珍视的东西了。   与其活着继续受折磨, 倒不如早点死了好。   在郑容汐昏倒的那一刻,萧邺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即将要倒向地上的郑容汐。   萧邺将郑容汐手里的沾满了血迹的珠钗扔到一边, 一手捂住了郑容汐正在流血的手腕,朝殿外大喊:“叫太医来!”   “让太医滚过来!”   门外候着的奴才不明所以,其中一人匆匆跑进来, 想问个究竟。   “皇上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萧邺怒吼道:“你聋了吗?”   “朕让你叫太医来!”   “快!”   兰心进来时看到的是郑容汐满身是血昏倒在萧邺怀中的景象。   兰心的第一反应就是萧邺又对郑容汐做了什么, 这才导致郑容汐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   即使知道是不合规矩, 但是因为担心郑容汐的安慰, 兰心还是忍不住想上前看看郑容汐情况如何。   可刚刚上前一步,就听到萧邺的呵斥。   “滚!”   兰心实在是着急,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皇上,娘娘怎么样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奴婢真的很担心,求皇上让奴婢看一眼娘娘吧。”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她精神状况已经出问题了,你看不出来吗?这么多日不吃不喝,你为什么没来向朕禀报?”   “朕如何吩咐的?”   “让你好好看着她,你就是这么做的?”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兰心跪在地上,解释道:“皇上饶命!”   “奴婢也很担心娘娘的,可是奴婢怎么劝,娘娘都不听,奴婢又左右不了娘娘的意愿……”   “娘娘是受到太大的打击,心里出了问题,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   兰心不敢说的是,这一切的根源,难道不是他吗?   皇上只会指责他们这群不相干的人,拿他们的性命威胁,但是娘娘为什么会成今日这个样子,都要怪皇上才对。   皇上不来,娘娘还好好的,皇上一来,娘娘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凭什么责怪他们呢?   但是这种话兰心自然不敢说出口的。   太医匆匆忙忙赶来时,正要要跟萧邺请安,就被萧邺喝道:“赶快来给皇后看看,若皇后出了什么事,朕拿你们是问,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太医发着抖,心惊胆战地答道:“是,是……”   郑容汐手腕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而且伤得很深,太医看到时,心里默默地犯起了嘀咕。   这种伤口看着明显就是拿利器所刺伤的,皇后明明在自己宫中,身边只有一群宫女奴才,除此之外,就是皇上了。   如何会受这样的伤,很难不让人多想。   太医为郑容汐处理伤口的时候,萧邺就一直在旁边盯着,即便是没有回头,太医也能感受到来自后方凌厉的视线,做起事来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手抖让皇后感觉到痛了或是没处理好,不说丢了性命,光是被革职,挨一顿板子,也不是什么好受的。   “怎么样了?”   “伤势如何?”   “回皇上,还好医治及时,很快止住了血,不然就算是大罗神仙,有什么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了。”   “娘娘本有身孕,如此出血,对身体的损耗很大的。”   “往后一定切记,要小心再小心,真的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否则不光是孩子保不住,连娘娘本人……也,也有性命之忧。”   太医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萧邺的脸色。   这些话听上去不好听,但也是实话,他作为医者必须将实情告知,不得隐瞒。   但是他也知道萧邺的脾气,生怕说这些话的时候,萧邺一个不高兴就将他拉出去砍了。   “知道了。”   “那臣这就下去开方子了。”   “熬药时的有些需要注意的事,臣再去叮嘱他们。”   “下去吧。”   “是。”   郑容汐苏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床幔。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还是怎么样……   直到感受到手腕上的痛意时,郑容汐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活着……   不然怎么会这么痛呢?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这时候清醒过来,觉得手臂发麻,身上软绵绵的,想动一动,可刚想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方一动作,就惊醒了旁边的人。   郑容汐这才发现,原来屋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在。   “醒了?”   听到萧邺的声音,郑容汐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为何,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萧邺。   已经算是死过一次,郑容汐看开了很多,连性命她都不在乎了,也无所谓在萧邺面前装模作样了。   听到萧邺的问话,郑容汐没有回答,又重新躺了回去,将被子往上拉了点,明显的抗拒姿态,不想与萧邺交谈。   “你觉得这样逃避朕,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是不打算跟朕说话了?”   “你那个婢女是叫兰心吧?”   “她伺候不当,让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她?”   又是这一招,但是郑容汐也很无奈地意识到,这一招对她很有用,她根本做不到不管不顾。   “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没必要牵连其他人。”   “朕一说到她,你就愿意跟朕说话了?”   “朕看在你心里倒是什么人都比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也都比他重要。   郑容汐不想跟萧邺讨论这些,萧邺愿意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吧,她也都不在乎了。   “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一点都不在乎吗?”   “朕不知道你是一时冲动还是如何,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就是一尸两命,你不是一个人。”   “这么做,对未出生的孩子公平吗?”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虽然萧邺这么说听上去是有些道理, 可郑容汐想的却不是这些。   不被期待、不被喜欢的孩子生下来也只是受罪而已。   或许孩子被生下来之后还会埋怨她,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世上?   更何况这世上也没什么她所留恋的了,若生下孩子后又只能独留孩子一人在世上受苦受难, 岂不更是煎熬。   郑容汐只是这么想着, 并未出言反驳萧邺。   如今,萧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已不在乎了。   郑容汐没想到, 原来彻底看开来以后会是这么洒脱自在, 也不必去理会萧邺, 不必虚与委蛇,强颜欢笑。   反正她连命都可以不在乎了,又何惧被萧邺如何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   郑容汐依旧不说话,沉默以对。   “人应该懂得审时度势。”   “朕给了你机会,你就应该抓住, 不要等错过了才追悔莫及。”   郑容汐听到这些话,觉得有些可笑。   萧邺依旧是如此, 从未有任何改变。   也是,他是皇帝, 是天子,从来只有其他人对他俯首称臣,讨好他, 对他阿谀奉承,他又怎么会退让呢。   他稍微退一步,就觉得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是, 难道他觉得如今的她还会再在乎这些吗?   “你想跟朕这么耗下去?”   “好, 朕有的是时间。”   “你想死, 朕就偏偏不让你死。”   “就像今日一样, 太医会把你救回来。”   “你只会一次次地受折磨,在濒死的边缘徘徊,想死又不能死的感觉,让你体会个够。”   “如果还不够,你屋里所有尖锐的物件,所有能让你寻死的器物,一件都不会留。”   “朕不会给你机会寻死。”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就试试看。”   郑容汐听着这些话,心中毫无波澜。   如果一个人想死,还怕死不成吗?   萧邺如今在这,她不能做什么,可是他总会走的,她不相信萧邺能没日没夜地在这里看着她守着她。   萧邺没那个耐心,她对萧邺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朕是不能日日守在你这里,但是,你宫里有朕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想在他们眼皮底下寻死?你想得太容易了。”   郑容汐依旧没什么反应。   不能死那就这么耗着吧。   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了,随便萧邺如何。   连兰心都没有想到,萧邺竟然会留在颐华宫中过夜。   郑容汐伤口未愈,脸上没什么血色,身子更是非常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连太医都说必须静养,不宜动气伤身,但是萧邺竟然直接就躺到了郑容汐身边。   饶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浑身软绵绵的,但当萧邺带着一身凉气躺到自己身边时,郑容汐还是有了反应。   郑容汐几乎是立刻就撑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向已经躺好在床上的萧邺:“皇上这是做什么?”   郑容汐气虚体弱,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像是都用了极大的力气,说完后立刻咳嗽了起来,原本没有颜色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微微泛起了红,看着倒是比方才有精神多了。   萧邺轻笑一声:“原来皇后还是会有反应的。”   “朕还以为你什么都看开了,不在乎了。”   原来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不忘这么抗拒他,连与他亲近些,稍微近一点的接触,她都反应这么激烈。   郑容汐不理萧邺玩笑似的话语,眉头轻醋,说道:“皇上,我是病人,皇上还是不要与我同床了,恐怕我将身上的病气传给皇上,让龙体有损那就不好了。”   萧邺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没看郑容汐:“皇后究竟是怕朕被你染上病,还是不想与朕同床共枕,皇后心里一清二楚,朕也清楚得很。”   “没想到,到如今你还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   听到萧邺这么说,郑容汐也笑了。   是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怕撕破脸吗?   “是,皇上说的对。”   “我不想与皇上同床,不想伺候皇上,不想跟皇上做些什么,若皇上坚持,我只能反抗了。”   “皇上不怕臣妾拖着病体闹出人命的话,那就只管来吧。”   “如今的你倒是比过去坦诚多了。”   “比你以前那副假惺惺笑脸相迎的模样要讨喜不少。”   “皇上若喜欢这种,后宫里多的是人愿意这么跟皇上说话,皇上大可以去找其他人。”   “皇上喜欢什么样,她们就能让皇上看到什么样,比起我,她们更会讨皇上欢心。”   “若她们见到皇上,定是欢天喜地,喜不自胜,皇上又何必强求我这样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   听到郑容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萧邺没见愠色,依旧十分耐心。   “还有什么?”   “继续说。”   “朕今日得闲,有兴趣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萧邺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倒是让郑容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原以为这番言辞会让萧邺大怒,最好是定她死罪,让她得以解脱。   但萧邺今日却奇怪得很。   她都这样说了,也不见萧邺动怒。   若她再继续说下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像是她一人在唱独角戏,萧邺只是旁观的观众而已。   明明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这般独自抱怨,喋喋不休,萧邺却完全不接招,显得她像是怨妇一般。   不对,这样的氛围不对。   她与萧邺不该是这样的。   郑容汐突然不再继续说了。   她一把拉起被子,重新躺回了床上,背对着萧邺。   萧邺是平躺在床上的,郑容汐这一番动作把被子拉去了大半,看着郑容汐明显带着气的背影,萧邺却道:“朕都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朕,这么抗拒与朕接触……”   “你说,朕应该直接将你废了或是将你逐出宫去,这样就合你心意了,是吧?”   “不然你今日说了这么多忤逆朕的话,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让你爹听了去,恐怕早就让朕治你的罪了。”   萧邺是无意识地提起郑誉,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如今郑容汐与郑家的关系有些尴尬。   果然,原本还气冲冲的郑容汐听到这话后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萧邺不用看着都知道,郑容汐又在默默流眼泪。   “哭什么?”   郑容汐怎么可能答话。   她也不想哭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不懂你到底在伤心什么?”   “郑誉他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爹娘,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么多年他们将你抚养长大,不比那虚无缥缈的血缘真得多?”   “你所在乎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即便是亲生的,也不一定能比得上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朕从来不在乎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从小到大,他也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情。 第五十九章   萧邺的话对郑容汐没有起一点作用, 只是让郑容汐觉得萧邺是毫无改变一如既往地冷血无情。   也是,在她这个位置,又何须考虑旁人, 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 任何人见到她都要阿谀奉承,所以萧邺才会不懂像她们这样的普通人所需要的情感慰藉。   不是血缘关系,这是感情上的需要, 人活在这世上, 总要有些念想, 有些期冀的,萧邺又怎么会明白呢?   这也是郑容汐对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做不了决定的原因。   像萧邺这样的人,从小生活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场面,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 甚至至亲相互残杀……恐怕她的心早就比石头还硬,哪会对人有什么真感情?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那么淡漠, 她又如何能指望萧邺会对她生下来的孩子有几分真感情。   萧邺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了,她从小就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   认识萧邺这么多年, 她从未听到萧邺提起过自己的生母,但她对太后也十分冷淡。   她不懂,萧邺与太后之间究竟是如何, 但不管怎么说,太后也抚养她这么多年,让她平安活到今日, 顺利登基成为了皇帝,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即便是再冷血的人也该有所软化的, 但萧邺不同。   就像她说的即便是血亲都不一定有这么真心,但萧邺跟太后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   连她都能看出来,两人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但其实底下暗流涌动,各自都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甚至太后与萧邺的关系还比不上跟六王爷萧旸更亲近。   看着背过身去只将背影留给她的郑容汐,听着她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萧邺轻叹了口气。   她从未见过郑容汐哭得这么伤心,连受了委屈控诉她欺负她的时候,也从未哭得这么厉害。   看来郑誉她们一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极重的。   郑容汐侧身躺着,看着眼前的床幔发呆,眼泪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忽然,肩上多出一只手来,接着,她便感受到一股向后的力量,下一刻,映入她眼帘中的就是几乎近在咫尺的萧邺的下巴。   萧邺双手紧紧箍在她腰间,她整个人被强迫着地将脸压进了萧邺的胸口。   眼前顿时一片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属于萧邺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她被熏染过后的衣料散发出来的乌沉香气味。   郑容汐自然是十分抗拒,立刻在萧邺怀中挣扎起来,想摆脱萧邺的禁锢。   萧邺的力道不小,她根本难以挣脱。   “皇上这是干什么?”   萧邺悠悠道:“这床上就一床被子,你把被子都占了,让朕盖什么?”   “若皇上要被子的话,我大可直接全部让给皇上。”   郑容汐心情低落,不想再跟萧邺纠缠下去,伸手在萧邺中前推搡起来,一边还说道:“这张床还是让皇上来睡吧,我去别的房间。”   萧邺不紧不慢,依旧没有松手:“朕允许你走了吗?”   “你都说了,朕不喜欢你,自然是见不得你好的,越是你不喜欢的事,朕越要做,你不是不想跟朕在一起吗?那朕就偏偏要让你跟朕睡在一起。”   “若你在朕的眼皮底下寻死成了,那朕身为皇帝的威严何在?”   “宫中的奴才都要暗中笑话,说朕连一个弱女子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郑容汐挣扎许久后一直无果,只得放弃了。   她知道如今萧邺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称心,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但是她知道,萧邺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她不相信萧邺能长久地这样在她身边看着她。   郑容汐很自信,她知道萧邺绝对没有这样的耐心。   到最后,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兴许是失血过多,身子本就虚弱,加上又喝了药,药有使人困倦无力的功效,所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郑容汐醒来时萧邺已经走了,但是看到守在屋里陌生女子时,郑容汐知道,这是萧邺派来监视她的人。   听到郑容汐起来的动静,那女子立刻朝郑容汐这边看了过来:“娘娘,您醒了?”   郑容汐没理她。   知道这是萧邺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她没什么兴致跟这人有过多的交往。   郑容汐在屋里扫视一圈。   萧邺果然说到做到。   屋内的花瓶摆件,各种尖锐器物全都不见了,连桌上原本的水果也换成了普通的点心。   漪兰殿中,得知郑容汐回宫的消息,宋嘉茵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她没想到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会被这样的突然事件给打乱。   她原本以为萧邺对郑容汐一点情意都没有,即便是跟郑容汐同窗也不过是为了应付朝中官员,堵住众人之口。   但是,当她得知郑容汐有孕的消息时,她才意识到,或许事实根本不像她想的这样。   在外人面前,萧邺表现得对郑容汐十分不耐烦,十分不喜,但,若真如她们所看到的这般,郑容汐又如何会有机会怀上龙种?   宋嘉茵从来不怀疑郑容汐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以郑容汐的性情,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   虽然伪造那些书信污蔑郑容汐与其她男人有染,但是,宋嘉茵心里清楚,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如今萧邺把郑容汐接回宫,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或许萧邺本就从未怀疑过郑容汐,但是郑容汐一直不肯开口解释,萧邺即便有心想包庇她也没有机会,如今郑容汐有孕,这正好给了萧邺带郑容汐回宫的理由。   宋嘉茵知道,萧邺必定会以郑容汐怀有身孕一事来当挡箭牌,让郑容汐安心静养,并将此事推后再说,可是怀胎到生子至少十月,不说十个月,即便是几个月过后,此事也会被淡忘,只要萧邺不提起,没有人会主动再提此事,也就是说,这事将会不了了之,那就太便宜郑容汐了。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错失掉。   如今对她来说最紧迫的就是如何想办法解决掉郑容汐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果郑容汐生下孩子,一切就都晚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郑容汐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第六十章   原本宋嘉茵是很有信心的, 可随着她进宫来这么长的日子所看到的萧邺对郑容汐的态度,虽然看着镇静,但其实她心里早已开始慌张了。   表面上, 萧邺看起来确实对她更好些, 对郑容汐的厌恶像是摆在了明面上,但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却让她看清楚了,甚至越来越让她觉得萧邺对她的好根本不是真实的。   在外人面前, 萧邺好像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便有什么, 对着她时, 萧邺的语气似乎都要更柔和些。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萧邺对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耐心。   在她面前,萧邺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时常分心, 有时候她说了好多,萧邺似乎都根本没听进去, 她甚至要喊上好几声,萧邺才能回过神来, 然后随口一句好的便将她打发了。   那些所谓的关心,只属于她的特殊的待遇,其实并不像其他人看上去那么好, 萧邺似乎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更像是为了让她安心,安抚她, 以免她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才敷衍了事, 一点真心实意都没有。   更或许, 萧邺因为她哥哥的关系,权衡利弊,才会选择对她好那么一点。   所有人都认为萧邺喜欢她,曾经连她自己也有这种自信,可如今她不确定了。   甚至,她心里清楚得很,萧邺从来没有正面提及过此事,也根本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一门心思地想进后宫,想成为萧邺的女人,并且一直认为萧邺对她也是同样的感情,有同样的想法,但是越来越多的事实让她认识到根本不是如此。   可,如果萧邺真的对郑容汐有什么心思,难道她就要放弃吗?   “不。”   宋嘉茵猛地摇起了头,这让在一旁的莺儿十分诧异:“小姐,您怎么了?”   “不什么?”   “您在跟谁说话?”   在莺儿看来,宋嘉茵原本是紧皱眉头,认真思索着什么,不一会却又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还不住地摇头,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怪异。   宋嘉茵没回答莺儿,问道:“郑容汐如今在何处?皇上在她身边吗?”   莺儿有些茫然。   宋嘉茵这么突然问起,她有些不知所措:“这,奴婢不清楚……”   “要不奴婢现在就去打听?”   宋嘉茵沉下脸来,吩咐道:“立刻去。”   “看看她在宫里做什么,近日有什么动向,皇上又是什么时候会去她宫里,给我弄清楚了!”   “是。”   莺儿答完之后又有些困惑:“小姐,您让奴婢去打听这些事干什么,难不成您还真要去关心她?”   “她现在腹中怀着龙种,这可是直接威胁到小姐的地位,就算皇上真的多讨厌她,但是都说母凭子贵,若她真的顺利将孩子生下来,有了这一层身份,接触皇上的时间又多了。”   “即使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皇上或许多少也会对她有所改观,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这一来二去的,万一皇上真被她勾住了,那可就糟了。”   宋嘉茵本就因为这事心烦,听到莺儿这些火上浇油的话,心情更糟,白了莺儿一眼:“就你聪明。”   莺儿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当然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她能不能顺利踢开郑容汐顺利上位。   她心里比谁都着急。   “我让你去看着她,盯着她的动静,就是为了此事。”   莺儿惊讶:“小姐,你有主意了?”   宋嘉茵一脸若有所思,沉吟着点了点头。   她确实已经有主意了,所以才需要莺儿去摸清楚这些日子郑容汐的行动规律,了解清楚萧邺去郑容汐宫里的时间,好让她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那小姐您到底打算怎么做呀?”   莺儿实在好奇。   她不知道宋嘉茵到底是什么打算。   如今郑容汐怀有身孕已经是事实,不可改变,要如何才能阻止呢?   莺儿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从中做手脚,让郑容汐的孩子没了……   但是这件事做起来不容易,风险更是高,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抓住把柄,那可真就是完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自有打算,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听宋嘉茵这么说,莺儿也不敢再问。   她跟在宋嘉茵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熟悉宋嘉茵的性情,知道宋嘉茵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她这么问一句,已经让宋嘉茵不耐烦了,若再多问下去,恐怕免不了一顿训斥,甚至还可能受皮肉之苦。   “是,奴婢这就去。”   整整一日,郑容汐都躺在床上,没有下过床,甚至连动都没怎么动。   她就躺在床上,望着上方,活像是雕塑,如果不是偶尔眼睫还会微微动一下,真像是没了呼吸一般。   兰心一直守在郑容汐身边,说了好多话,但郑容汐毫无反应,充耳不闻。   此刻,兰心又忍不住又开口询问:“娘娘,您饿不饿?”   “奴婢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您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身子会受不了的。”   这样的话在这一整天里她说了无数次,但跟之前一样,郑容汐依旧没有回答。   兰心急得都带着哭腔了:“娘娘,您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别跟自己过不去,这样不吃不喝的,奴婢看着也着急,您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跟奴婢说,别这么憋在心里了。”   因为有萧邺安排的人在,兰心也不敢多说什么,怕自己的话被此人传到了萧邺耳朵里。   虽然郑容汐不说话,但兰心还是继续劝道:“娘娘您就跟奴婢说句话吧。”   “您一整天一动不动躺在这里,奴婢真的很担心。”   “你也想想奴婢吧,若您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办呀!”   “奴婢……”兰心的话被屋外传来的太监声音打断。   “皇上驾到!”   一听到萧邺来了,兰心竟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如今郑容汐这个状态恐怕只有萧邺能拿她有办法了。   萧邺进到屋内,经过兰心身边时,兰心感觉到一阵凉风拂过,是萧邺带进来的寒气,好在屋内一直烧着炭火,温度适宜,这一点点寒气很快便消散殆尽。   萧邺径直走向床边,看到郑容汐时,回头问兰心:“怎么回事?”   兰心有些害怕,小声答道:“娘娘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没喝一口水,连床都没下……”   兰心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她的说话声。   听完兰心所说,萧邺并未责罚她,只是吩咐人上了一碗粥,然后摒退了屋内的一众奴才。   萧邺在床边坐下,盯着床上的郑容汐。   “朕说了,如果你在朕眼皮底下寻死成了,那朕的颜面何存。”   “不愿意吃东西是吧?”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自己吃还是要朕来喂你?”   郑容汐抬起眼皮,浅浅地看了萧邺一眼,又垂下眼帘。一语不发,对萧邺的话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萧邺看着郑容汐的这种反应,竟然还能笑出来:“那看来,你是想要朕喂你了?”   萧邺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粥,慢悠悠地放到了郑容汐嘴边。   郑容汐自然是不肯张口的。   她有些厌恶地抿紧了唇,并把头偏向了另一侧。   萧邺也不恼,将粥碗放到旁边的桌上。   “看来朕跟你是没法好好说上几句话的,你总是要惹朕生气,都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乖。”   听到萧邺的这些话,郑容汐依旧十分平静,没什么反应。   萧邺唇边扬起极浅的弧度,突然猛地一把掀开了郑容汐身上的被子,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郑容汐许久没有正常进食,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其实萧邺并未用多大的力道,但依旧轻而易举地将郑容汐拉到了自己跟前。   握着的手腕几乎没什么肉感,只有凸出的骨头,硌着萧邺的手。   萧邺对这样的手感十分不满,眉头一皱,盯着眼前的郑容汐。缓缓道:“朕这么喂你,你也不吃,那朕只能给你强灌下去了。”   萧邺一伸手钳住郑容汐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   虽然郑容汐极力反抗,但没什么作用,两腮被萧邺紧紧钳住,郑容汐眼泪都出来了,可就是不肯服软,不愿意低头。   “朕最后再问你一次,吃还是不吃?”   郑容汐眼中全是泪水,可就是仰着脖子,不肯认输,甚至还将脸又偏向了另一侧,不愿意看萧邺。   萧邺没再继续问郑容汐,另一只手端过粥碗,正当郑容汐以为自己会被萧邺强迫着灌进一碗粥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唇突然被堵住,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触感,郑容汐愣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这是萧邺会做出来的事。   被强迫着咽下从萧邺口中渡来的粥,郑容汐极力抗拒,不停拍打着萧邺的背,但都无济于事,就这样被迫喝下了几乎小半碗粥,萧邺才终于放开了她。   得到自由的郑容汐咳嗽起来,泪水从眼角滑落,流下了一道道泪痕。   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嘴,满怀戒备地瞪着萧邺,拉起被子往后躲去。   郑容汐没想到萧邺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认识的萧邺怎么可能做这种荒诞又恶趣味让人羞耻的事情。   “你疯了!”   这是郑容汐今日来说的第一句话。   反正她一心求死,也无所谓对萧邺的称呼,甚至能说出这般在旁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   她只求萧邺能以此治她的罪,让她一了百了,那是再好不过。   也是出于惊讶,她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第六十一章   兰心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 虽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上去一脸急色,匆匆忙忙地往郑容汐寝房里去。   郑容汐倒是没在床上躺着了, 这是兰心费了好大的劲好说歹说才将她半是扶着半是拉着地才从床上请下来的。   郑容汐靠在软榻上, 眼睛合着,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并没有睡着。   郑容汐身上像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像侧方斜去,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就是往常, 兰心肯定要苦口婆心地劝郑容汐, 但是今日不同,她一进屋看到郑容汐这副模样,没有劝说,而是直接几步上前走到了郑容汐跟前。   兰心拉住了郑容汐的袖子,轻轻地扯了扯:“娘娘。出事了。”   兰心的话并没有对郑容汐起到什么作用, 郑容汐依旧没什么反应,平静无波, 甚至连一点表情起伏都没有。   现在谁再出什么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本是想死之人, 又有什么必要去管其她人的事。   见郑容汐这样,兰心急忙说道:“娘娘,是公子出事了!”   这句话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郑容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郑容汐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能够放下一切, 但是, 在兰心说到郑韫出事的时候, 她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顾。   她好像还在不能毫不在乎。   她放不下郑韫, 其实更不能放下她爹她娘。   萧邺说得对。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还有郑韫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也许真正亲生的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如今一听到郑韫出事,郑容汐便坐不住了。   郑容汐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向兰心。   因为太久没规律地进食,郑容汐的身体很弱,一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干涩刺痛,说话都很费劲,声音也是沙哑粗噶,全不像平日那般。   “出什么事了?”   兰心急忙将手中的纸条递给郑容汐。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奴婢今日在外边院子里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张字条扔到了奴婢脚边,奴婢捡起来一看,就是如今您手里的那张纸条,所以奴婢赶紧捡起来就来告诉娘娘您了。”   纸条上写得很模糊,根本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告诉她,只是说不想郑韫出事的话,就到一个地方去。   其实在看到纸条上所写的地点时,郑容汐心里已经有数了。   宋嘉茵似乎也没想藏着掖着,因为纸条上所写的地方正是宋嘉茵的住所漪兰殿。   其实在看到这个地方时,郑容汐已经猜到这其中必定有诈,但是她不敢赌,以宋嘉茵手段和性情,真的对郑韫做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到如今,她也看清了,宋嘉茵要的就是她这个位置,要的就是她消失,若她的消失能换来平静,她也愿意去做。   她太累了,不想再被动地跟宋嘉茵争下去了。   反正萧邺心里从来没有过她。   她只要消失就好了。   这一次,宋嘉茵跟她的想法是一致的,都是同一个目的。   兰心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容汐的神色,见郑容汐掀开盖在身上的鹅绒毯就要起身,她赶紧去扶住了郑容汐:“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兰心来之前也已看过纸条上的内容了,恐防宋嘉茵要对郑容汐做什么,兰心实在不敢让郑容汐单独赴约。   兰心赶紧拦住了郑容汐:“娘娘,您独自一人去那里是不是太危险了?不如先让奴婢去确认一下,看公子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您再做打算也不迟。”   “万一她只是诈您的呢?”   “您这一去若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办呀?”   兰心说的这些郑容汐当然也考虑到了。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跟宋嘉茵纠缠下去了,宋嘉茵想要什么她给就是了。   若此次去了能一了百了,那是最好的。   见郑容汐去意已决,兰心还试图再劝:“娘娘,您别这么冲动呀!”   “事情总能解决的,您再等等,奴婢去跟老爷夫人说这个事情,看老爷怎么决定?”   郑容汐甩开了兰心握住她的手,虽然虚弱,但语气坚定:“你在宫里等着我。”   “我自己去。”   “若我没回来,真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找我爹让他把你弄出去,别留在宫里了,出去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好,至少比在宫里强。”   其实郑容汐说这些也只是突然有感而发,倒不是她真的觉得自己这躺会出什么事,毕竟宋嘉茵再大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宫里对她出手。   她只是想看看,宋嘉茵拿哥哥的性命来威胁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郑容汐突然一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对了,这个孩子。   宋嘉茵一定是想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宋嘉茵肯定不会允许她怀上萧邺的孩子,恐怕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这么久以来,宋嘉茵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只恨不能早日除掉她。   郑容汐伸出手去,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她在心中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没有能力保护住这个孩子,也不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下来。   唯一需要说对不起的人,就是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郑容汐扶着软榻有些困难地站了起来,她已经瘦得几乎算是皮包骨头。   光是这么从榻上下来站到地上,都摇摇晃晃的,兰心看着十分不忍,加上郑容汐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她的眼泪早已流下来了。   “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您要是出事了,奴婢就跟着您一起去,反正奴婢……”   兰心越哭越厉害,到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容汐努力扯出个笑,安慰兰心:“说的什么话!”   “你不要你娘了?”   “你娘还在宫外等着你呢,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不在了,让她怎么办?”   兰心抽噎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娘娘……您……”   见劝不住郑容汐,兰心又说道:“那奴婢陪您去吧?”   兰心见郑容汐这幅弱风扶柳的样子,真担心她连走到漪兰殿都支撑不住。   郑容汐依旧摇头:“不用了。”   她知道宋嘉茵想见她,必定是让她单独一人去的,若是有旁人在场,恐怕有些话,有些事,宋嘉茵是没办法对她做对她说的。   兰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容汐缓缓地朝着门外走去,她心里着急,可又不敢跟上去,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在往漪兰殿走的一路上,郑容汐想了很多。   直到走到殿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才有些开始疑惑起来,跟她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郑容汐扶着门,继续往里走。   宋嘉茵住的房间,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郑容汐便径直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原本不够清晰的说话声逐渐能够让她听清楚了。   郑容汐停在了门外,没有继续往前走。   因为,她已经听出来了,那是属于萧邺的声音。   郑容汐迟疑了片刻,这才明白宋嘉茵真正的意图。   宋嘉茵并没有想害她,想对她做什么,只是想让她自己死心,心灰意冷,不再对萧邺抱有幻想。   宋嘉茵不过就是想让她来亲眼见证他们俩之间的亲密。   郑容汐有些勉强地笑了起来。   她不懂宋嘉茵到底在紧张什么,宋嘉茵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是觉得她看到这样的情景就会知难而退还是会伤心欲绝?   爱上一个男人之后,女人的脑子就会变得不清楚起来,她有表现出来对萧邺多求而不得吗?   为什么宋嘉茵会有这样的想法?   甚至都让她觉得可笑。   若是宋嘉茵直接逼迫她喝下打胎药或是直接杀了她,都让她还觉得是正常的,用这样的方法将她引过来,却只是让她看这样的一出戏,未免太过滑稽了。   郑容汐本欲转身就走,但突然,屋内传来了宋嘉茵说话的声音。   若是其他寻常事情,郑容汐肯定不会驻足。   但是,郑容汐听到了关键词。   宋嘉茵说到了孩子。   郑容汐下意识地便停下了脚步。   郑容汐听见了,宋嘉茵一把温柔娇滴滴的嗓子,问萧邺:“皇上,皇后娘娘如今已有身孕了,是吗?”   郑容汐没有听到萧邺的回答。   她不知道萧邺是不愿还是别的愿意,萧邺似乎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宋嘉茵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   “这么想来,之前皇后娘娘与其他男子私通一事,必定是误会。”   “依我所见,皇后娘娘对皇上是真心一片,又怎么可能对皇上有二心,与外男有染呢!”   萧邺冷哼了一声:“她对朕真心一片?”   “真是笑话!”   “是我说错话了。”   “没什么,不是你的错。”   “如今皇后娘娘有孕,那必定要好好照顾着,听闻皇后娘娘近日情绪不大好,此前又多次染病,如今一定要仔细养着才是。”   “皇上对皇后娘娘这么好,想必皇后娘娘也深怀感激,之前的误会就这么算了吧,也不必再追究了,皇上觉得呢?”   “孩子是什么免死金牌吗?”   “皇上是觉得……”   宋嘉茵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把问题抛给了萧邺。   “朕从来没说过要这个孩子生下来。”   郑容汐听到宋嘉茵似乎是捂着嘴轻呼了一声:“皇上,这个玩笑开不得吧?”   “朕何时开玩笑了?”   “朕留她在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郑誉这般,郑容汐还有什么值得朕继续将她留在身边的理由?”   “肚子里的孩子……”萧邺的语气十分不屑,“想为朕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不差她一个,朕更不需要不情不愿的女人。”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自有打算。”   即便知道萧邺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实实在在听到耳朵里,免不了还是会心死。   郑容汐总以为自己早已彻底对萧邺没了期盼,但当听到萧邺说这些话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会心痛。   不过,这样也好。   她知道宋嘉茵是故意让她听到这些话的。   也好,知道了萧邺的打算,她也好早做决定。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留的。   在萧邺下旨之前,她自己先解决了是不是会更体面些。   是啊,原本萧邺恐怕以为她是郑家的女儿,所以,萧邺还能勉强将她留在身边。   如今真相大白,她甚至连跟郑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不过是郑誉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种,萧邺又怎么会在乎她是生是死,又怎么会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二章   郑容汐想, 这或许就是宋嘉茵的目的。   想必她来这一趟萧邺也心知肚明。   即便是不知道,萧邺也没有要在她面前隐藏的必要,她又有什么值得萧邺这样做的地方。   虽然是宋嘉茵设的局, 但借此她也终于听到了萧邺的决定。   对这个孩子, 萧邺从来没有让她生下来的打算。   她曾经甚至还在那么傻地幻想过,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子上,即便萧邺不喜欢她, 是不是也能让她生下来, 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但是她错了, 萧邺怎么可能会心软。   郑容汐没有推门进去,转身往自己宫里走。   如今再去问什么已经没有必要了,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笑。   宋嘉茵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也已经清楚萧邺真正的想法,这就够了。   郑容汐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甚至都没看见不远处端着热茶朝她走来的宫女,宫女一心放在面前的托盘上, 小心翼翼端着一壶热茶,也没看到马上要跟她撞上的郑容汐。   茶水被打翻, 滚烫的热水浇下来,淋到了郑容汐的手臂上,顺着往下, 流到了郑容汐的手背上。   宫女魂都要吓破了,立刻跪下来,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袖子想把摔碎的碎瓷片往自己跟前拢, 一边不住地磕头认错:“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   “奴婢不小心的。”   宫女瑟瑟发抖, 唯恐被郑容汐责罚, 她的衣袖已经被茶水浸湿了, 手也被热水烫到,红了不少,但她不敢去看,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直到此时,郑容汐才反应过来。   但明明是滚开的水,但她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一点没感觉到痛,看向跪在地上已经胆战心惊的宫女,郑容汐缓缓地开口:“把这收拾了,起来吧。”   宫女不敢抬头。   她也知道自己犯了极大的错,听到郑容汐这么轻飘飘地就饶了她,此时,她有些不敢置信。   “娘娘恕罪,奴婢真的是无心的,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宫女还在不停地磕头认错,郑容汐没心思管她了,既然不肯起来,那就一直跪着。   郑容汐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着。   自郑容汐离开宫后,兰心的心一直悬着,从未放下来过。   兰心一直守在门口,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郑容汐回来,她左思右想,在门口来回踱步,思考着是不是要去找人,正犹豫不决时,郑容汐的身影出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兰心惊喜,赶紧冲了上去:“娘娘,您回来了。”   “您没事吧?”   兰心扶着郑容汐,上下打量着,只顾着郑容汐的脸上以及身上,起初还并未看见郑容汐被烫伤的地方,可是随着手在郑容汐身上轻轻摸索着的时候,可能是不慎碰到了郑容汐被烫得红肿的手背,听到郑容汐的声音,兰心这才反应过来。   兰心抓起郑容汐的手,将袖口往上拉了些,立刻露出了满是红痕肿胀不堪的手背。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做的?”   兰心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对娘娘,一定不能放过她!”   兰心气愤不已。   宋嘉茵就仗着有萧邺的宠爱,无法无天,即便她出身不低,独得萧邺的恩宠,但毕竟她家小姐还是皇后,她竟然敢嚣张到这个地步,对小姐做出这种事来……   兰心没想到郑容汐却摇了摇头:“不是。”   兰心拉着郑容汐往里走,继续询问道:“娘娘,那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怎么烫到的?”   郑容汐有些出神,答了一句:“一个宫女不小心撞到我,就弄成这样了,没什么大事。”   “什么宫女,做事这么毛手毛脚的,这么烫的水还敢弄到您身上,她人呢?”   郑容汐却不再继续回答。   见状,兰心也有些无奈,没有继续追问。   如今最重要的是帮郑容汐处理伤口才是。   兰心拉着郑容汐坐下,对郑容汐道:“娘娘,您稍微等一下,奴婢这就去拿药膏来,你这个烫伤一定得赶快处理了,不然后面发了炎症更加严重了就糟糕了。”   郑容汐依旧没什么反应。   兰心觉得有些奇怪,虽说郑容汐之前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生无可恋的样子,但在今日出去之前,郑容汐至少还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态度完全不像此刻这般。   这时候,郑容汐好似没了灵魂,行尸走肉一样,她问什么说什么,郑容汐好像都一点没听进去,人虽然在这,但魂早已没了。   兰心找来药膏,在上药之前,先要将郑容汐手背上烫出的水泡挑破,这是个很疼的过程,做这件事之前,兰心好多次提醒郑容汐:“娘娘,您忍着点,这有点痛,但是如果不挑破的话没法上药,后边严重了就更不好了,所以只能这么做。”   在动手之前,兰心又重复了一次:“娘娘,痛的话你就叫出来,或者,您掐奴婢的腿也好,这样您可能会好受一点。”   虽然郑容汐没什么反应,但是兰心还是要把话说完。   可是让兰心没想到,在她将郑容汐手背上的水泡挑破的这一段时间内,郑容汐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浑身上下已经失去了痛觉,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只是,兰心注意到,郑容汐的眼泪像是不受控地流了出来。   “娘娘,您怎么了?”   “是不是很痛?”   “您都哭了……”   这句话好像让郑容汐终于有了点反应。   郑容汐摇了摇头,伸出另一只手,在眼下摸了一把,然后将手指放到眼前,愣愣地看着,许久后才答道:“是吗?”   “可能吧。”   她确实没有什么痛感,这些似乎是生理性的泪水自动就流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做完这一切,兰心又小心翼翼地给郑容汐上了药。   最后,兰心将郑容汐的手背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看着郑容汐的手,兰心叮嘱道:“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呀!”   兰心知道郑容汐如今是完全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   往常稍微被碰一下就要红一大片,就要叫痛的人,如今手上被滚开的水烫出这么多水泡,她挑水泡的时候,这么痛的事情竟然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让她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这也实在是让兰心担忧。   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郑容汐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了。   兰心看着低头沉思一言不发的郑容汐,心中十分酸楚,她想起了过去还未进宫的时候。   那时候,郑容汐的样子跟如今截然相反,那时候的郑容汐多么快活,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即便是进宫后受到了萧邺的冷脸,被萧邺横眉冷对,但郑容汐还是能很快地调整过来。   虽然在宫中过得不快乐,但至少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让自己高兴些,不被这些事情所困扰,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兰心是真的有些恨这个地方,更恨那个人。   如果不是他,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简直就是毁了小姐的罪魁祸首。   兰心偷偷地抹着眼泪,没想到郑容汐却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兰心,开了口。   “你过来,我有点事要你去做。”   兰心意外,想不到郑容汐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郑容汐朝着蓝心招了招手,示意兰心将耳朵附过来。   兰心虽然疑惑,还是照着做了。   在听完郑容汐说的那些话后,兰心大惊失色,连连拒绝:“娘娘,这怎么能行?”   “奴婢做不到。”   “娘娘要考虑清楚,这不是闹着玩的事。”   “奴婢不能这么做,如果这样的话,日后……”   “奴婢不能让您以后后悔。”   郑容汐知道兰心肯定会拒绝的,兰心这样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以郑容汐十分平静。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   “我心意已决,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娘娘,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您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是。”   “我考虑清楚了,不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不好过,为什么不能让大家都早点解脱呢?”   “娘娘,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郑容汐坚决地摇头:“不用,我想得很清楚,不必再考虑了。”   “我也说了,如果你不去做的话,我自己去。”   兰心犹豫着,还是答应下来:“奴婢去想想办法。”   “尽快去办。”   “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也照着去他面前这么说,知道了吗?”   “奴婢明白了。”   “到时候你不用说话。”   “我会想办法。”   “所以即便以后他要降罪,也怪不到你身上,你放心好了。”   郑容汐自然也不想让兰心因此获罪,甚至丢了性命,所以她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给兰心留了退路。   事后若萧邺真的问起来,这一切都是萧邺自己吩咐的,跟兰心跟她,其实严格来说都毫无关系。   看着一脸漠然的郑容汐,兰心忍不住抖了起来。   连她都不认识眼前的郑容汐了。   她一直以为郑容汐是个柔弱乖巧的娇小姐,但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绝决和果断,甚至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在吩咐她的时候,还能这么清醒冷静。   “娘娘,您喝点茶吧。”   兰心端着茶杯的手都明显地抖了起来,茶杯在兰心手中晃晃悠悠,又发出不小的响声,郑容汐接过了茶盏,看了兰心一眼:“好了,尽快去办。”   兰心本想是拖延下去,若是到最后能让郑容汐放弃了这个想法是最好的,没想到郑容汐竟然这么急,才刚一说了,便要让她立刻去办这件事。   “娘娘……”   “我说了,立刻去做,不要耽搁。”   郑容汐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   看上去他们都不愿意当这个明面上的恶人,那就由她来吧。   听完兰心的一番话,萧邺有些怀疑,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然,这个在郑容汐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怎么会来到他面前说郑容汐想通了,想见他这样的话……   前几日跟郑容汐闹得十分不愉快,萧邺心里有气,想晾着郑容汐几日,不去看她,当然还是有人在宫里守着郑容汐,不会让郑容汐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但是,这几日他虽然没去,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以郑容汐的精神状态,他不在旁边看着,真的是放心不下。   今日他虽是在处理政事,但其实一直盯着那本奏折,许久,连动都没动过,一直摊开在那一页。   门外忽然传来的吵闹声,让萧邺回过了神。   本就因为郑容汐的事情心烦,听着外面的吵嚷,萧邺更是不悦。   萧邺对常进宝吩咐了一句:“外边怎么回事?”   “去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   常进保回来得很快,看到常进保时,萧邺不怎么高兴:“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吵?”   “回皇上,是兰心。”   “兰心?”   萧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什么人?”   常进保解释道:“兰心就是平日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   说到这里,才终于让萧邺记起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原来就是一直跟在郑容汐身边的那个婢女。   “她在外边吵什么?”   “回皇上,她说想见皇上,有重要的事要跟皇上说。”   常进宝说完这句话后许久没听到萧邺的回答。   等了一会儿后,常进保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上……您是见还是不见……”   萧邺依旧没有回答。   常进保把这样的沉默当做了拒绝,道:“那,奴才这就让她回去。”   常进保刚要转身往外走,却被萧邺叫住:“让她进来。”   “是。”   兰心进来后就对着萧邺说了这一番话。   “皇上,奴婢是奉娘娘之命前来。”   “娘娘说她想通了,不想再跟皇上这样下去了,想见一眼皇上,跟皇上好好地谈一谈。”   “她想见朕就见朕,把朕当什么?”   兰心没想到萧邺会这样说,倒是让她不知所措,不懂该如何回答了。   兰心垂下了头,没有继续开口。   萧邺都这么说了,她如何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只听萧邺又开口了:“她还说什么了?”   兰心愣了一下,这才答道:“回皇上,娘娘也没说别的。”   “娘娘只是吩咐奴婢去准备了些吃的,说她这么久没好好吃东西,现在很饿,想先吃点东西,别的就是让奴婢来传话,说的就是这些,然后就没有其她的了。”   萧邺是觉得奇怪,才不过几日,郑容汐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但是既然她都能吩咐宫女前来传话,那必然也是有目的的,萧邺心想,或许她真的想通了,要好好跟他说清楚……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兰心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萧邺究竟是什么想法,到底去还是不去,也不肯给个准话,她一直跪在地上,腿都快麻了,也不敢抬头去看,她一直垂着头,也不能通过萧邺的神情来判断他此刻的想法。   又等了一会儿,兰心终于再度听到萧邺的声音。   “去颐华宫。”(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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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就是刚刚煎好的药,还冒着热气,有十分刺鼻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犯恶心。   没等萧邺说话,郑容汐一把接过药碗,一仰头,将药碗中的药汁一口喝了下去,连一点药渣都不剩。   萧邺察觉到不对劲。   他总觉得今日的郑容汐十分奇怪。   “喝这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郑容汐竟然笑了起来:“是。”   “没人跟我抢,我只是想早点喝下去而已。”   盯着郑容汐的笑,萧邺意识到不对。   郑容汐原本还是笑着的,突然,五官几乎都皱成了一团,看着十分痛苦的模样,捂紧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萧邺看到了,原本郑容汐白色的裙摆上渐渐地染上了红。   “怎么回事?”   萧邺的声音都变了。   直到此时,郑容汐还能勉强扯出笑容来:“如皇上所愿。”   “这样大家都会安心。”   说完,郑容汐就彻底地晕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直到此时, 萧邺才终于明白过来。   萧邺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桌子,霎时间,桌上的东西全部摔落到地上, 碎成一片片, 一地狼藉。   萧邺大怒:“怎么回事?!”   屋内的一众奴才纷纷跪下,却一直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萧邺怒吼着问出这一句来。   此时,有一个宫女弱弱出声。   方才她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   见萧邺这般震怒, 她只怕若是再不答, 可能他们一群人都会被拖出去砍了。   “皇, 皇上……”这是娘娘吩咐奴婢们去熬的药。”   “本来娘娘一直没有喝,都放凉了,但,但是,您, 您来了之后,吩咐奴婢们去重新熬了一碗, 娘,娘娘, 这才喝下去的。”   听到这里,萧邺忽然笑起来。   怪不得,他说郑容汐怎么突然转性竟然愿意向他低头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怪不得他刚才问郑容汐喝的什么,郑容汐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怪不得连喝药的时候, 郑容汐都那么着急, 哪里像平日怕苦的她……   如今想来,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他不阻止, 郑容汐会直接将那碗药喝下去,就在他面前,在他的眼皮下,但是他阻止了,甚至还亲口吩咐人去重新熬了一碗滑胎药给给郑容汐。   无论如何,不管哪一种情况,孩子都保不住的。   这一切都在郑容汐的计划之中。   郑容汐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想来,郑容汐特意叫他前来,就是要在他面前亲手弄死这个孩子。   能看到他得知此事之后的震怒,想必是彻底称了郑容汐的心。   萧邺没想到,原本单纯无害的郑容汐到如今竟变成了这么狠心决绝的人。   甚至能想出借他的手,借他的口,来亲自下这道令。   这无异于是他亲自下令让郑容汐打掉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郑容汐醒来时,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做了这个动作之后,她才意识到孩子早已经没了,她已经成了习惯,总想伸手去感受肚子里的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孩子的月份也不大,按理来说不该有什么反应的,但此时,知道孩子不在了,她甚至觉得小腹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许多。   “朕还真是看错你了。”   突然传来的属于萧邺的声音,让郑容汐彻底愣住了,她缓缓偏过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了离她不远的萧邺。   她没想到萧邺竟然还留在这里。   “皇上是想向我兴师问罪吗?”   没想到萧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一手掐住了郑容汐的两颊,厉声道:“朕向你问罪?”   “这恐怕是正合你心意。”   “郑容汐!真有你的!”   “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逼朕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论起心狠来,朕还是比不过你,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说用来利用,甚至都还未成形,这么活生生的一条性命没了,也不见你一点伤心……”   “哪怕你流一滴眼泪……”   “可惜你这种人这么冷血无情,又怎么能体会到这种感情,又怎么会落泪呢?”   郑容汐吃痛,像掰开萧邺的手,挣脱出来,用了很大的力气,却无济于事。   她抬起头,望进了萧邺的眼睛里。   萧邺的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看上去像是悲伤,竟然让她有些慌了。   可是,郑容汐想,那一定是错觉。   萧邺怎么可能会伤心呢?   他不过是震怒于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萧邺肯定没想到,她会在他之前,先于他,自己决定流掉这个孩子。   这样,萧邺在事后得知此事,怎么可能不怒。   “皇上说的对。”   “我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反正我也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我不想我生下来的孩子也成为我这样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根本没打算要这个孩子。”   “皇上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明白,如今皇上此举又是何意义呢?”   “我不懂,皇上的怒意从何而来。”   “这个孩子,谁都不希望他降生,这样对大家都好。”   郑容汐没有说的是,萧邺的那些话,深深地刺伤了她,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   对啊,像她这样出身不明不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生下萧邺的孩子?   即便是生下来,也只会像她一样,被人抛弃,或是被人冷落,被人忽视,永远都感受不到真正的爱。   她怎么敢让这个孩子降生于世。   她不想孩子跟她受一样的苦。   “好,好,好!”   萧邺连着说了几声好,随后松开了擒住郑容汐的手,一把将郑容汐摔回了床上。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朕不管了。”   郑容汐看着萧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这时她才注意到了,屋内还未清理过的混乱场面。   到处都是翻倒的桌椅还有各种屏风、摆件,全都成了碎片,散落在屋内四处。   郑容汐望着门口,突然感觉眼下有些湿润,伸手去摸,不知何时,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怎么会一点都不难过呢?   这是属于她的孩子,有她的骨血,曾经与她共同生存了这几个月。   她曾经想象过,这个孩子会是男是女,生下来会怎么样,她甚至还想象过,陪着孩子一起长大一起成长的画面,但是,这些梦总是做到一半就会被被噩梦代替。   梦里,萧邺和宋嘉茵说的那些话,无数次在她耳边回响,梦魇一般缠着她不放。   她又怎么敢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第六十四章   自从那日萧邺暴怒离开之后, 已经过去两日了,郑容汐一直不吃不喝。   兰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等在殿外的时候, 兰心中十分忐忑,她不知道萧邺是否会见她。   以如今娘娘对皇上的态度来看,她想, 皇上不把气撒在她身上都算好的了, 又怎么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求见而就真的放她进去见上他一面呢。   兰心这么想着, 心中确实没抱多少希望。   只不过,兰心在郑容汐身边伺候这么长的日子,太了解郑容汐了。   郑容汐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想的,就为了赌那一口气, 偏偏不肯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兰心不能看着郑容汐这么下去, 更不想郑容汐再折磨自己,不管结果如何, 还是要来试一试。   在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后,殿内还是没什么动静,兰心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离开,只听身后传来声音:“你等等,等等, 皇上你进去。”   兰心立刻停住了脚步, 回过头, 又不敢相信, 再次确认道:“皇上愿意见我了?”   那太监点了点头,催促她:“赶紧的吧,皇上在里面等你了,可别让皇上久等了。”   兰心应了一声,立刻掉头,小跑着过去了。   一进殿中,兰心立刻跪下了:“奴婢参见皇上。”   兰心低着头,看不见萧邺的神色,更是摸不准萧邺的心意,没有萧邺的许可,她更是不敢轻易抬起头来。   “谁让你来的?”   “回皇上,没有人,是奴婢擅自做主前来求见皇上的。”   兰心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兰心偷偷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兰心不懂萧邺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的回答让他不满意吗?   兰心一直在地上跪着,膝盖有些发疼,但没有萧邺的命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坚持,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再次听到了萧邺的声音。   “你想见朕,是为了什么?”   “是郑容汐又出了什么事,还是她又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朕的?”   兰心摇头,立刻解释道:“不是。”   “是奴婢自作主张……”   “有些事想告诉皇上,娘娘不知道奴婢来这里。”   这一次,兰心没有继续等萧邺的允许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皇上,奴婢是为娘娘不值。”   “奴婢斗胆,这些话,奴婢知道不该由奴婢来说,可是即便皇上要治奴婢的死罪,奴婢也要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   兰心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萧邺,见他并没制止,便继续说道:“奴婢一直在娘娘身边伺候,知道娘娘是真到期待这个孩子的……”   兰心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被萧邺打断:“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为她开脱的话,朕没功夫听,滚回去!”   “既然你们感情这么深的话,就好好在宫里呆着,别来朕眼前,惹朕心烦!”   兰心愣了一下,没想到萧邺是这样的态度。   不过想来也是。   娘娘当日说的那番话,可真是决绝至极,毫不留情,一点没给皇上面子,如今皇上能只说几句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萧邺看了常进保一眼,后者立刻会意,正要吩咐人将兰心带出去,可能心却不肯走。   驾着兰心的太监不顾兰心的挣扎,强拉着她往出走。   这时候,兰心也没心思考虑别的了,直接大喊道:“皇上,请皇上给奴婢一个机会,也给娘娘一个机会。”   “娘娘真的不是皇上看到那样的。”   “皇上一直误会娘娘了。”   “这几日,娘娘在宫里,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时常望着窗外暗自神伤,没了这个孩子,娘娘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在知道有这个孩子的时候,起初,娘娘确实有些忧心,不过更多的还是开心,虽然嘴上没说,可是也在默默地改变了。”   “娘娘这段日子心情不畅,吃的极少,可知道有了孩子之后,虽然还是一直没胃口,吃不下东西,但也强逼着自己要吃下去,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娘娘又怎么会这么逼自己,让自己这么难受呢?”   “皇上您不知道娘娘怀这个孩子有多辛苦。”   “娘娘本来身体就差,底子不好,每日吃得又少,有了这个孩子,更是极大的负担。”   “娘娘孕中反应特别强烈,每日虽然强逼着自己吃下不少东西,可吃下去不久后,又开始呕吐,最终是吃了多少就吐了多少。”   “可是,即便这样,娘娘还是要逼着自己去吃。”   “奴婢见娘娘整日心情郁结,便想着找些事来分散娘娘的注意力,奴婢就提议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衣服鞋子,娘娘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奴婢在做的时候,娘娘也在一旁看着,奴婢将勾好的花样放在旁边的时候,娘娘拿起来放在手里轻轻抚摸着,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虽然娘娘嘴上不说,但奴婢能看出,娘娘是很爱这个孩子的。”   “那日……”说到这里,兰心停了下来,她不知道是这些话是否能说,想了想还是委婉说道,“娘娘开始跟往日一样没什么异常,可中途娘娘出去了一次,再回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奴婢再怎么跟娘娘说话,娘娘也没反应,然后娘娘就吩咐奴婢去,去准备了那碗药,奴婢端上来的时候,也曾劝过娘娘,娘娘似乎是犹豫了,所以那碗药一直放在那里,娘娘一直没动过,但是后来皇上您出现了……”   再后面的话,兰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想,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郑容汐那日确实是这样的。   当时药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动作。   兰心还以为她是后悔了,可是,直到萧邺吩咐她们再去煎一碗药的时候,兰心才终于弄清楚了郑容汐的打算。   没想到萧邺听了这些,却像是毫无触动,冷着声音说道:“那又如何?”   这不过是女子的本能罢了。   毕竟是自己腹中的骨肉,又怎么可能一点点感情都没有。   这又能说明什么?   即便她对这个孩子有感情,还是能这么毫不犹豫地借他的手让他亲手打掉了这个孩子……   萧邺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吩咐道:“把她拖出去。”   “朕不想在这里再看到她!”   “是。”   在被拖着往出走的过程中,兰心最后挣扎着说道:“皇上,您知道娘娘这几日有多伤心吗?哭的有多惨吗?”   “您知道娘娘为什么不敢留下这个孩子吗?”   “娘娘那日说的都是气话,皇上心里明明很清楚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娘娘?”   “如果不是皇上说的那些话,娘娘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说什么?”   “启禀皇上,郑大人求见。”   突然进来传话的奴才打破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沉默。   “什么郑大人?哪个郑大人?”   “回,回皇上,是郑韫,郑大人。”   郑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恰好是兰心哭哭啼啼地被两个奴才架着往出拖的场景,他虽然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也猜到了必定是与郑容汐有关的。   “皇上。”   “什么事?”   “臣是为皇后娘娘而来。”   萧邺呵了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倒真是会挑时候,是约好了来替她来说话的?”   郑韫看了兰心一眼,对萧邺道:“若真是如此,那也只是巧合而已。”   “皇上,是不是先让人放了她,让她回宫去?”   萧邺许久没说话。   郑韫了解萧邺,他知道,这代表萧邺已经默许了。   殿中前一刻还是吵吵闹闹的,下一刻便立刻进入了异常的安静中。   “如果你是来替她说话的,那就大可不必了,朕今日已经听得够多了。”   “无非是为她解释,说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可这已经是事实了,无论她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朕原谅她。”   “皇上,臣来并非是想为她辩解,只是想告诉皇上一些事情罢了。”   “皇上还记不记得,从过去到现在,皇上在她面前说过多少次关于孩子的事情。”   “皇上都是怎么说的,或许皇上自己都忘了,但她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皇上说,她不配替皇上生下孩子,皇上也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下。皇子。”   “皇上是怎么骂她的?”   “皇上还记得吗?”   “皇上说她心怀不轨,居心不良,妄图生下皇上的子嗣以此稳固郑家如今的地位。”   “皇上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说从未见过她这种城府极深的女人,说她做一切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勾引皇上您……”   “皇上您说过,若不幸真有那一日,她真怀上了皇上的子嗣,最终也只有被您赐死的结局。”   “这些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她怎么敢留下这个孩子。”   “更何况,皇上如今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她真有了孩子,往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朕记得,对于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你一直一清二楚,应该从小就知道,那你现在怎么帮她,又是为了什么?”   郑韫笑了一声:“皇上,臣一直拿她当妹妹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皇上,您的担忧是多虑了。”   萧邺冷哼一声:“你说朕在担心什么?”   郑韫浅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是臣妄言,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你一直知道她的身世,但你从来没跟朕提起过,你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臣哪里敢打什么算盘,只是,臣不懂,这件事对皇上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不管她身上有没有流着郑家的血……”   “若皇上喜欢她,根本不会在乎,若皇上不喜欢她,那就更没有在乎的必要了。”   “皇上,您说是吗?” 第六十五章   萧邺许久没有回答郑韫的问题, 正当两人陷入这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时,殿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皇上,赵大人求见。”   萧邺一挑眉, 觉得十分稀奇。   怎么今日这么巧, 偏偏这些人都赶在一块来了。   “哪个赵大人?”   回话的太监低着头,答道:“回皇上,说是刑部的赵大人。”   这个奴才也有些糊涂, 这位赵大人他不怎么眼熟, 看着十分陌生, 不是皇上平日常召见的那几位,所以,这位赵大人几乎算是头一次出现在这里,他一时半会还真认不出这位究竟是谁。   萧邺更是来了兴趣。   刑部的赵大人……他仔细回忆起来还真没什么印象,想来也是很少见过的。   萧邺看了郑韫一眼, 问道:“这个赵大人你有印象吗?”   “朕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郑韫心中暗道不好。   赵正初此番前来莫不是他想的那般?   若是那样,那真是糟糕了。   可萧邺这么问他, 他又不能不答,只能含糊说道:“是才升上来不久的, 皇上是没什么印象的,应该都还未见过他几次。”   萧邺听出郑韫话里的意思,问道:“那你呢?”   “你跟他很熟?”   萧邺与郑韫两个人都十分了解对方。   所以, 即便萧邺还没听到郑韫的答案,光是看郑韵的反应就已经知道了。   郑韫跟这个赵大人应该是很熟悉的。   “看你这样的反应,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你应该也是很清楚的吧。”   郑韫知道在萧邺面前撒谎也是瞒不过去的, 便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臣与赵大人确实是私交不错, 往来也算频繁。”   “那你给朕说说, 他这次这么突然来见朕是为了什么事情。”   郑韫知道,若他说出这个答案,萧邺定会不快,但是一想到赵正初此次这么贸然进宫来,想必也是坐不住了,即便他不说,赵正初恐怕也是会说出来的。   郑韫考虑了许久,让萧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怎么,还不好回答?”   “看来朕是问对了,你们之间又有什么秘密?”   郑韫默默地叹了口气,答道:“臣想,赵大人此次求见皇上,想必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来,萧邺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   萧邺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郑韫:“为了皇后?”   “又是为了她。”   萧邺笑起来:“朕倒是真没看出来,她有这么大的魅力引得你们一个个这么费心地为她奔走,在朕面前说情?”   “那个宫女也就算了,她一直在郑容汐身边伺候,有感情也倒说得过去……”   “至于你,你跟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在一起这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兄妹,肯定是有感情的,这也是合理。”   “但这个赵正初,又是怎么回事?”   “他跟郑容汐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他来替郑容汐说情?”   郑韫迟疑了。   早在郑容汐被用那些书信栽赃陷害的时候,他就去问过郑容汐这件事的起因以及来龙去脉。   在得知与郑容汐通信的是赵正初之后,他也狠狠地教训了郑容汐。   “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你怎么敢做的?”   “若是被皇上发现了,你该如何解释?”   “即便你们俩是君子之交,只是正常往来,但是你身为皇后,这些事就应该避嫌,瓜田李下知不知道?”   “你倒好,像是生怕不会被误会一样。”   “哥哥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清者自清,若是真被抓到,皇上不相信我,我也无可奈何。”   “反正不管我是否做了这种事,是不是真的跟其他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有了这个机会,皇上恐怕都会给我安上这样一个罪名,我又怕什么呢?”   “不论是与否,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根本都没什么区别。”   “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在胡说,哥哥很清楚,哥哥跟皇上认识这么多年,肯定比我更了解皇上,皇上对我如何,哥哥应该了解的。”   “虽然我常在哥哥你跟前强颜欢笑,报喜不报忧,但是,实际的情况,哥哥其实都知道。”   “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知道我不该做这样的事,可是,做了就做了,我也想清楚后果了,若皇上要误会,不管如何处置我,都由他去吧,反正我也控制不了。”   郑韫很清楚,郑容汐与赵正初私下往来是事出有因。   可是,旁人又会怎么想?   恐怕是巴不得她将这个把柄送到她们手上,她们乐见其成。   郑容汐与赵正初往来的书信,郑韫都看过,所以当他听说郑容汐被诬陷一事时,他也十分震惊。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拿到这些书信的,而且又是如何将内容完全颠倒的。   明明郑容汐从来没有写过那些暧昧的语句,但在萧邺手中的书信又是另外的内容了。   这其中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那一日,他因事暂时未能进宫,一脱身,他便立刻前往宫中,想为郑容汐辩解,为郑容汐作证,没想到,一进宫,他听到的消息就是郑容汐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当时赵正初得知此事就要进宫来为郑容汐解释,但是立刻被他制止了。   那种时候,赵正初若是出现在萧邺勉强,简直是火上浇油,一点不能解决事情,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赵正处竟然还是没有放下要来萧邺面前为郑容汐解释的想法。   这一点是他没有料到的,也是他疏忽了的地方。   郑韫这么久的沉默,让萧邺明白了过来。   “跟郑容汐通信的就是他。”   萧邺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他已经确定了,加上郑韫的反应,他更加是有十足的把握。   一定是这个人。   萧邺并不怀疑郑容汐跟赵正初有什么私情,但是……   “他们两人何时认识的?”   “三年前。”   萧邺冷笑。   好一个三年前。   三年前郑容汐已经入宫,又有什么机会能见到这个赵正初,与他相识?   萧邺继续问:“怎么认识的?”   “当时她回府,看望爹娘,赵正初正好与我商议事情,所以,就这么认识了。”   郑韫还要继续解释,却只听萧邺对着门口的奴才道:“让他进来。”   赵正初在殿外苦等许久,终于得到了萧邺的允许,这才进到殿内。   一进殿中,看到郑韫时,他十分意外,对郑韫道:“郑兄,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才来的吗?”   郑韫:“……”   郑韫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正初这个人,跟郑容汐一样心思单纯,似乎根本不会看人脸色,更不懂察言观色,明明都这种情况了,赵正初竟然还能这么轻松地跟他打招呼,这是郑韫都始料未及的。   郑韫对赵正初使了个眼色,赵正初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萧邺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若是平时,萧邺早已让他免礼平身,起来说话,但今日不同,赵正初跪下后说了这句话,却迟迟听不到萧邺的声音,便只能在地上一直跪着。   萧邺似乎是故意为之,只是盯着赵正初,也不曾发话,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   赵正初也支持不住了,还以为萧邺是忘了,便抬起头,问了一句:“皇上?”   萧邺一直盯着赵正处,听到他说话,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赵大人也是为了皇后而来?”   即便赵正初心思简单纯,也能听出萧邺语气中的不对劲。   但是,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要向萧邺解释,即便被萧邺治罪,他也已做好了准备,听萧邺这么问,赵正初坦诚地点了点头。   郑韫在一旁看着,简直无话可说。   遇到赵正初这样的人,也不知该说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萧邺唇边勾起一抹笑,问道:“那,朕倒是想问问,赵大人以什么身份为皇后而来?”   “臣与皇后娘娘有些私交,听闻皇后娘娘因为臣而被冤枉,臣心中有愧,不能独善其身,即便是被皇上治罪,也想为皇后娘娘澄清,希望皇上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臣知道皇后娘娘是为了保护臣,所以才一直缄默不言,保持沉默,宁愿自己被冤枉……”   “但是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臣不能因为自己,让皇上对皇后娘娘产生误解。”   “那你说说,朕误会她什么了?”   “臣确实与皇后娘娘有过书信往来,但都是皇后娘娘询问臣关于一件案子的事情,从未有过逾越之处,还望皇上明鉴。”   说着,赵正初便掏出了一叠信件,双手奉上,一边说道:“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与臣往来的信件,皇上若不信,大可查验。”   萧邺看着正赵正初手中那不算薄的一摞信纸,道:“看来,皇后跟赵大人确实私交甚好。”   “短短时间,往来的信件,还真是不算少。”   赵正初正要继续解释,郑韫抢在他前面开了口:“皇上,这事皇后娘娘曾与臣说起过,臣也知道的。”   “皇后娘娘和臣都与赵大人十分熟悉。”   “与赵大人的未婚妻也算熟稔,得知赵大人与未婚妻即将成亲,皇后娘娘还送过一份礼物给赵大人。”说到这里,郑韫转向赵正初,询问道,“赵大人,是这样吧?”   赵正初点头,说道:“臣没想到皇后娘娘会送臣那么贵重的礼物,臣简直惶恐,又无法回礼,一直想要将礼物还给皇后娘娘,可就是找不到机会,臣的未婚妻也与臣看法一致,让臣尽快找个机会将礼物退还给皇后娘娘,这么贵重的礼物,臣与她,实在受不起。” 第六十六章   听到这里, 郑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赵正初还算是有点眼力见的。   他都已经把话给递到嘴边了,赵正初终于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候,郑韫瞥了一眼萧邺, 只见萧邺的脸色果然比方才好了许多。   他暗自庆幸, 若是赵正初再像之前那样就着那个话题说下去的话,恐怕他与赵正初都会惹上麻烦。   趁此机会,郑韫又补充道:“臣与皇后娘娘都见过赵大人的未婚妻, 两人感情甚好, 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   “赵大人的未婚妻是个得体大方、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与赵大人十分相配。”   赵正初听着郑韫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是郑大人过奖了。”   “她哪有郑大人说的这么好。”   “这是事实,赵大人不必过谦。”   “你与何家小姐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说到这里, 郑韫又看了一眼萧邺,继续道, “今日恰好有此机会,皇上也知晓了这一喜事, 到成亲之日,若皇上也能到场,那赵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府内上下都蓬荜生辉。”   赵正初自然是喜出望外,把郑韫的话当了真,望向萧邺, 有些不太确定:“若皇上能到场, 那真是臣的荣幸!”   “臣与未婚妻以及全府上下都恭迎皇上的到来!”   萧邺看了郑韫一眼, 郑韫是什么意思, 他如何会不明白。   如此一来,既解释了赵正初与郑容汐的关系,又保住了赵正初,顺便还为赵正初讨了个赏。   不过,既然如此,萧邺也没有要揪着此事不放的想法,就由着郑韫去了。   “常进保。”   “奴才在。”   “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常进保心领神会,立刻点头,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赵正初谢恩,道:“臣谢皇上隆恩!”   “臣这就回去好好准备,恭候皇上驾到。”   说完,赵正初起身,又向萧邺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在赵正初走后,萧邺凉凉地瞥向郑韫,幽幽说道:“郑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连朕都算计进去了。”   郑韫不卑不亢,解释道:“皇上,赵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兢兢业业,虽然人有些不够圆滑,但这种人正是皇上所需要的,不是吗?”   “若皇上只因一时的儿女私情就将赵大人定罪,这岂不是太过……不合适了……”   “赵大人将来可为重用,皇上也清楚这个事实,即便皇上要将臣治罪,臣也会这么做的,不光是为了皇后娘娘,也是为了赵大人,更是为了江山社稷,牺牲臣一人,臣也在所不惜。”   “郑大人的话说得是真漂亮!”   “连朕都找不到反驳的点,按郑大人的想法,朕就应该让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了了之?”   “郑大人是在指挥朕应该怎么做事?”   “臣不敢。”   “臣只是大胆猜测这是皇上心中所想,给了赵大人一个台阶下罢了。”   “赵大人与臣为同僚,臣只是希望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你们郑家倒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说话。”   “不管是你爹还是郑容汐,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让朕听着顺耳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即便已经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朕觉得,郑容汐还真跟你爹挺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耳濡目染,被你爹熏陶得多了,好的没学到,只学到了你爹的那种怪脾气。”   “不过你跟他们很不一样。”   “这么说起来,你倒才像是真正的外人。”   “按理来说你在郑誉身边的日子更长些,要被熏陶也该是你才对,不知道郑容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郑韫笑了笑:“不管是我爹还是皇后娘娘,他们如何对皇上,他们对皇上是什么样的心,皇上比臣更明白。”   到如今,郑韫也不想跟萧邺兜圈子了。   “如今我爹被囚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在跟自己较劲,他在想什么,臣能猜到,皇上应该更能猜到。”   “其实皇上心里是最清楚的吧。”   郑韫注意到萧邺面上露出的那一点浅笑,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爹从未有过谋逆之心,皇上一直都知道。   不过是他爹为人迂腐古板,深得先皇重用,先皇离世前曾将皇上托付给他爹,所以他爹才这么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全心全意,没有一点私心。   但,皇上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受他爹的摆布。   皇上年纪还小时,他爹把所有的事情都一手包办了,不让皇上插手,并自以为这是对皇上的好,但是随着皇上年纪渐长,有了自己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一直听从他爹的安排。   皇上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雄才大略,想要自己去实现,但是他爹的存在对于皇上来说就是一个阻碍,即使知道他爹是一心为了朝政,为了萧家的天下,可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身为皇帝,怎么可能一直容忍他爹对他指手画脚,替他安排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允许他爹骑在他的头上。   两个人的矛盾就此产生了。   郑韫心里很清楚,直到此时此刻,他爹恐怕都还在不甘。   明明自己一心为了天下,为了朝政,却得不到萧邺的一句好,甚至还要将他当成敌人。   他爹对于他一直在帮皇上的这件事心知肚明,可即便是如此,到了如今这种境况,还是要嘱咐他,让他效忠皇上,不得有二心。   在郑韫看来,在他爹的心中,最重要的,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萧邺,其次是朝廷,后边才是他与他娘还有郑容汐。   想到这里郑韫自嘲地说道:“在我爹心里皇上才是第一位的,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要往后排了。”   “说实话,臣实在是有些嫉妒。”   “连让蓉蓉进宫,也是一心为了皇上,想让她陪在皇上左右,好好伺候皇上。”   “所以,其实蓉蓉心里对我爹是有些埋怨的。”   “我们兄妹二人的存在更像是为了皇上服务,完全不能有一点自己独立的意识,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说这话是在埋怨朕?”   “臣不敢,为皇上尽忠,是臣的使命,臣不敢有异议。”   “朕看,你跟郑容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倒是比朕想象得还要亲近,你来的这一会儿,嘴边时时刻刻都挂着她的名字,还真是情深意重!”   说到最后一个词‘情深意重’的时候,萧邺加重了语气,像是刻意在强调这几个字。   郑韫自然听出来了,解释道:“皇上,臣与蓉……”说到这,郑韫注意到萧邺微变的脸色,立刻改口,“臣与皇后娘娘,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绝对没有别的其他感情,皇上不必担心。”   “你一口一个蓉蓉倒是叫得亲热。”   郑韫觉得冤枉:“皇上,这是她在家的小名,臣叫习惯了,一时没能改口,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小名?”   “朕还不知道她有什么小名。”   这么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呢。   自孩子没了以后,郑容汐大病了一场,卧床休息了好些日子。   这一日,宫中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郑容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宋嘉茵竟然还能出现在她面前,这么堂而皇之,毫不避忌旁人的目光。   兰心一脸戒备地挡在了宋嘉茵面前:“你干什么?”   “娘娘正生着病,身体虚弱,不想见客,你回去吧。”   莺儿见兰心这般举动,立刻道:“你算什么东西?”   “竟然敢挡在我家小姐面前,真是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家小姐告诉皇上,让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兰心豁出去了:“有本事你就去啊!”   “反正今天你们不能进去。”   兰心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上下打量着宋嘉茵,生怕她们又有什么坏心眼,要对郑容汐做些什么。   没想到,身后竟传来了郑容汐十分虚弱的声音。   “兰心,让宋小姐进来。”   兰心十分诧异,有些难以置信:“娘娘,这,这怎么可以……”   郑容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让她进来。”   兰心无奈,最后又瞪了一眼莺儿,这才让开了路,没好气地对两个人说道:“进去吧。”   宋嘉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兰心,这才往里走。   莺儿见状,也想跟着上去来,兰心一把将她的袖子扯住了:“你干什么?”   “你不能进去!”   莺儿不满:“凭什么我不能进去?”   “我家小姐都进去了。”   兰心猛地用力,一把将莺儿扯了回来,把她往外推着,大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见我家娘娘?”   “快出去!滚出去!”   两人你推我搡地走到了屋外,谁也不让谁。   郑容汐的寝宫中便只剩宋嘉茵与她两人。   郑容汐十分憔悴。虚弱得紧,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宋嘉茵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抬,轻声道:“随便坐。”   宋嘉茵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郑容汐,十分不屑,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伪装的必要了。   “不知道宋小姐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   “我如今这番样子也该是称了宋小姐的心意了。”   “宋小姐此番来是作为胜利者来嘲笑我这个失败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宋小姐想看便看吧,想笑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   “反正,我也奈何不了宋小姐。”   宋嘉茵拧紧了眉,问道:“你都知道了?”   郑容汐一脸平静:“知道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皇上说的那些话是你故意想让我听到的这件事,那我确实知道。”   “你是故意引我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听到那些话,也终于能让我下定决心。”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话不是你说的,药也是我自己喝的,你的目的达成了。”   没想到,宋嘉茵却冷笑着说道:“不,我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郑容汐这时候反应过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说道:“对,还没有完成。”   “你想我消失的。”   宋嘉茵没有说话,等着郑容汐继续说下去。   郑容汐说话的时候很慢,几乎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说出这些话来。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不想再看到我,我也想离开。”   “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宋嘉茵盯着郑容汐,像是在判断郑容汐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不敢轻易相信郑容汐的话。   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郑容汐笑了:“你在担心什么?” 第六十七章   宋嘉茵不说话, 郑容汐盯着她,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以为, 为了皇上, 你什么都愿意做。”   “看上去,似乎是我错估了你对皇上的感情。”   “这样的犹豫不像平日的你,我以为你会很果断的。”   宋嘉茵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心思深沉, 根本不在意郑容汐对她的激将法, 她盯着郑容汐,一直上下打量着,问道:“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郑容汐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我能打什么主意,你想要我的位置,我不想要了, 我想离开,我们俩目的一致, 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你怕我设陷阱给你?”郑容汐看出宋嘉茵迟疑的原因, “若是这样,我想我再澄清也没什么用的。”   “你自己决定吧。”   “若是想好了,就来找我。”   “我等着你。”   宋嘉茵肯定不会就这么答应下郑容汐所说的事情。   郑容汐似乎对她做的事一清二楚, 但怪异的是,郑容汐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没有想要反击的想法。   她看不懂郑容汐, 如果是她被谁这么设计陷害, 是肯定不会放过对方的, 但郑容汐平静得让人诧异。   可是即便是这么想, 但是……   若真如郑容汐说的这样,郑容汐就此消失的话,她跟萧邺之间便再没什么障碍了。   虽然萧邺那日说的那些话让她安心了不少,但是她还是不敢赌。   她一定要彻底除掉郑容汐才能安枕无忧。   见宋嘉茵转身要离开,郑容汐叫住了她。   “你还没有答复我,你究竟是什么决定?”   宋嘉茵头也没回,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会考虑的。”   说罢,宋嘉茵便径直走了出去。   宋嘉茵离开没多久,兰心就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   兰心一脸担忧地看着郑容汐,问道:“娘娘,那个女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来干什么的?”   郑容汐看着如临大敌的兰心,轻声笑了:“没什么,在我这里,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手。”   “那她来干什么?”   “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她,见她神色凝重,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娘娘您跟她说什么了吗?”   兰心实在奇怪,按理来说,以娘娘如今的状态,两个人对上了,娘娘该是处于下风的一方才对,怎么刚才看那个女人的脸色,再加上如今娘娘的神情,看上去娘娘才是处于上风的那一边。   娘娘看上去很轻松,这是这么长的日子来,几乎从未在娘娘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兰心忍不住好奇:“娘娘,您跟她说什么了,怎么她看上去……”   兰心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宋嘉茵的那种神情,总之就是……十分蹊跷。   郑容汐没有跟兰心解释,只是顺口答了一句,语气轻松:“很简单啊。”   兰心惊诧:“简单?”   “您说简单?”   宋嘉茵这个人的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娘娘居然会说简单。   “因为我能帮到她。”   这话一出,兰心更加好奇了。   “娘娘,您说您能帮到她,您帮她什么呀?”   “你为什么要帮她?”   “她明明害过您的。”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兰心已经有十成的把握,这一段日子以来,娘娘身边出的这些事,肯定都是这个女人在幕后推动的。   她想害娘娘的心几乎摆到了明面上。   “没什么,你别再问了。”   兰心一肚子的疑惑,但是听郑容汐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不再继续追问。   “若是……以后我出了什么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郑容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把兰心吓得够呛。   “娘娘您在说什么呀?您会出什么事?为什么要奴婢好好照顾自己,您要去哪里?”   郑容汐摇摇头:“没有。”   “我哪里都不去,只是忽然想到若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还真的不习惯。”   兰心拍了拍心口,松了一口气:“娘娘,往后您可别说这种话了,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你要离开宫里,给奴婢交代以后的事情呢!”   郑容汐笑:“怎么可能?”   “我能去哪里?”   “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离开宫里。”   “那就好,奴婢就说嘛,您就算要离开这里,怎么能丢下奴婢,自己一个人走了呢。”   “您要去哪里,奴婢都要跟着您,就算您嫌奴婢烦,要赶奴婢走,奴婢也不会离开的,奴婢就赖上您了,要一直在您身边伺候,永永远远。”   “你说的倒是容易,承诺很简单,但要做到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你知道永远是多长吗?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哪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不管您怎么说,反正奴婢就是跟定您了,您可千万别不要奴婢,不然奴婢真的没地方去了。”   郑容汐勾起唇,浅笑:“好了,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甜言蜜语了,听的腻人。”   “我有些饿了,给我拿点东西来吃。”   这是这么久以来,郑容汐极为罕见地主动要吃东西,兰心十分高兴。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娘娘想吃什么?”   “都可以。”   兰心立刻点头:”那奴婢就这就去准备,按您平常爱吃的那些,您稍微等一会儿。”   “嗯。”   看着兰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原本一脸轻松的郑容汐脸色立刻又沉重了起来。   她没有把握。   她不知道宋嘉茵是否会答应她提出的事情。   宋嘉茵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肯定会有所怀疑,对她戒备心很强,不会轻易与她合作。   可是,以她如今这副病体,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一方面养好身子,一方面等着宋嘉茵的答复。   以她现在的状况,要想下床,恢复到以前那样,至少得半个月。   这半个月足够宋嘉茵考虑清楚了。   所以这一段日子她一定要尽快让身体恢复过来。   如郑容汐猜想的那般,宋嘉茵确实犹疑不定,决定不了。   莺儿看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宋嘉茵,忍不住发问:“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您在愁什么呢?”   “要不您说出来,或许奴婢能为您分忧?”   宋嘉茵冷眼瞪向莺儿:“闭嘴,别吵我!”   莺儿悻悻地闭上了嘴。   宋嘉茵脑中一直反复重复着郑容汐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郑容汐凭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她似乎一点好处也没有,以她们俩的关系,郑容汐凭什么这么不计报酬还不求回报地帮她。   宋嘉茵一直信奉一个真理,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连亲人之间都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帮忙,更何况是她与郑容汐这种关系……   两个人明明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但是,郑容汐提出的这件事,对她有利,并没有看出对郑容汐自身有什么好处。   除了是设下陷阱引她上钩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能促使郑容汐提出这样的条件。   可是郑容汐提出的这件事对她实在是有极大的诱惑力,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任由这个机会从她眼前溜掉。 第六十八章   宋嘉茵不知道郑容汐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 又是如何设计的,但是按郑容汐所说的话,这件事确实是行得通的。   她现在担心的就是如果她真的帮了郑容汐, 若日后哪一天东窗事发, 她如何脱得了干系?   可,若是此事做得天衣无缝,让萧邺无处可追究, 无从着手的话, 那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她不想放过。   宋嘉茵一直做不了决定。   她不知道要不要冒着这个风险去帮郑容汐。   虽然这其实也是帮她自己,如果郑容汐消失了,她日后也才能安心。   而且,她毕竟是设计了郑容汐。   郑容汐腹中的孩子还有郑容汐之前的噩梦事件都与她有关,如果郑容汐一直留在后宫中, 往后郑容汐真计较起此事来,这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郑容汐等了三日, 也不见宋嘉茵有什么消息,就在她以为宋嘉茵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之时, 宋嘉茵却突然派人传来了口信。   来人是莺儿。   郑容汐对莺儿并不算陌生,因为她是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宋嘉茵身边的丫鬟。   兰心自然也认得出来,见到莺儿出现, 兰心一脸不愤,拦住了莺儿:“你来干什么?”   莺儿不满地瞪了蓝心一眼,有些不情愿地对着郑容汐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此时此刻郑容汐也顾不上莺儿是否有礼, 只想着她此番前来定是奉宋嘉茵的命。   莫不是, 那件事宋嘉茵答应了?   “起来吧。”   “是你们家小姐有话要跟本宫说?”   “请娘娘移驾漪兰殿与小姐一见。”   郑容汐还未说话, 兰心倒是抢在之前开口了:“你家小姐真是好大的面子!”   “一点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凭什么要求娘娘屈尊降贵去你们那个什么漪兰殿相见, 她算什么东西?”   莺儿白了兰心一眼,也没什么好脾气:“这是两位主子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再说了,去不去全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你凭什么决定?”   郑容汐看一下几乎快要吵起来的两人:“好了,兰心,你先退下。”   兰心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向郑容汐:“娘娘,您……”   “我说了,让你退下。”   兰心脸色涨红,看着更加得意了的莺儿,十分气愤,经过莺儿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一下莺儿的肩膀,见她捂着肩膀叫出来,这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示威似地看向莺儿。   兰心退回到郑容汐身边,又看了一眼莺儿,凑到郑容汐耳边,低声说道:“娘娘,您还真要去啊?”   “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打的什么坏主意,奴婢看,您还是别理她了。”   “上回她到咱们这里来,都还有人看着,奴婢也在,这回到她那里去,都是她的人,万一她使什么诈,对娘娘您不利怎么办?”   郑容汐心意已决,打定了主意,要去见宋嘉茵。   但是她还没有想好,这件事要不要对兰心说,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还是见过宋嘉茵之后看看情况,再考虑要不要让兰心知晓此事。   宋嘉茵在漪兰殿中看到独自一人前来的郑容汐时,有些意外。   “皇后娘娘竟然独自前来,真是让我倍感意外。”   郑容汐尚在病中,还未痊愈,又正是严冬,她披着一件狐裘披风,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刚从室外进到室内,原本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脸染上了一点红,看上去是因天气严寒所致,这样却阴差阳错地让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即便是进到了倚兰殿中,殿内生着炉火,温度不低,但郑容汐还是没有解开自己的披风。   听到宋嘉茵说这些话,她浅笑了下,答道:“这是我表明诚意的一种方式。”   如今室内只有她们二人,宋嘉茵也不再顾忌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怕的话,我就不会来了。”   “而且,我不是会一直默默忍让的人。”   “别人敬我一尺,我自然敬她一尺,若他人有加害于我的心思,我当然也不会一直坐以待毙等着人来害我。”   “你这么说了,那我如何相信你这次提出的事情是真心的,而不是一个陷阱?”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已经动摇了,不是吗?不然我们今天也不会在这里见面了。”   “如果我说这是个陷阱,诱你上钩,但是这也足以说明我放出的诱饵对你有极大的诱惑力,你宁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试一试。”   “你……”   郑容汐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是真的想走,不想再继续纠缠了,也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我只想离开这里……”   “这样,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对我们两方都有利的一个结局。”   “你没有想过后果吗?”   “你这么一走了之,皇上会如何处置郑家?”   “他们肯定会受牵连,你不管郑家那群人的死活了吗?”   宋嘉茵问的这个问题确实一直困扰着郑容汐,但是如今她已经想通了。   她想明白了。   萧邺是绝对不会因为她而迁怒郑家的。   因为有她哥哥,因为有她爹。   到如今,她才明白,尽管萧邺看上去对她爹十分忌惮,但两人的关系又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剑拔弩张。   萧邺似乎并没有想要置她爹于死地,她也能看出来,她爹是真心为了朝政,为了天下,为了皇室,萧邺是个聪明人,她爹这样忠心耿耿的人,萧邺又怎么舍得因为她这样一个跟郑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将他们如何。   再者说了,她身为皇后,若是在萧邺的眼皮底下逃出宫去,这种事,萧邺绝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他是绝对不能允许这样有损他威严的事情昭告天下的。   所以,她已经想到了,如果她真的趁乱逃出宫中去,萧邺肯定会暴怒,然后命人搜寻她的下落,但此事萧邺绝不会对外宣布的,以后,时间一长,搜不到她,没有她的下落,萧邺肯定会找个机会对外宣称她因急病去世,就当从此再没有她这个人,也绝对不会让人知晓她是逃出宫去的。   如今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兰心。   若她走了,只留下兰心在宫中,萧邺肯定不会放过兰心的。   所以……在她走之前一定要将兰心安顿好,让兰心不会因为她的离开受到牵连。   “你具体怎么计划的?”   听到宋嘉茵问的这句话,郑容汐知道宋嘉茵已经决定了要帮她这一回。   当然她们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九章   听完郑容汐的一番话, 宋嘉茵十分震惊,她不知道郑容汐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甚至连她都没有听说过。   宋嘉茵十分诧异地问郑容汐:“你怎么知道皇上下个月初会出宫去净慈寺?”   “这个净慈寺在哪里?”   “我从来没听说过。”   郑容汐并没有正面回答, 只是说道:“这些你就不必管了。”   “我只是需要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去, 我扮作你的贴身侍婢跟在你身边,借机混出宫去。”   宋嘉茵很是犹豫。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你怎么保证就能成功呢?”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浑水摸鱼, 扮作宫女跟着皇上一同离开宫中吗?”   郑容汐面上露出笑容:“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你要是能让皇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无暇顾及其他, 那自然就能成功。”   “皇上每次去这个净慈寺都十分保密,就像你就从来不知道皇上还曾去过这个地方,而且皇上几乎是每隔两月都要去的,并且皇上从未带过后宫妃嫔一同前往,宫中的大多数人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如何能让皇上将你带去,这个要靠你来想办法了。”   “我凭什么要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我都清楚, 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你自己。”   “我消失了, 对你才是最好的,你一直是这么想的,我没说错吧。”   “而且”郑容汐话锋一转, “凭你的本事,想办到这件事一点也不难。”   见宋嘉茵还是不说话,郑容汐又继续道:“话我就说到这里了, 如何决定, 你自己再想想清楚吧。”   宋嘉茵盯着郑容汐许久, 问道:“就算你顺利离开皇宫又如何?皇上出行, 那寺庙中肯定四处都是守卫,你如何能逃出那间寺庙?”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如果我不慎被发现,被当成刺客,岂不是正合你心意,或许你还能趁乱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世上,对你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你跟宫外的什么人联系上了?是有人在帮你吗?”   “你关心的太多了,如今你最该想的不应该是如何征得皇上的同意吗?”   “要如何才能让皇上带上你一同前往,这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自己跟皇上提这件事?”   “你跟着皇上一同出宫,再趁乱逃走,这不是更好吗?”   郑容汐摇了摇头:“你也很清楚,这样做的话目标太大了,太容易引起人注意了。”   “我知道你一直有所顾忌,可是,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得有点付出,你说是吗?”   “你想让我跟皇上提这件事,不过也只是想不趟这趟浑水就能将我除掉,让我消失,但是这世上的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也不是所有的好处都能让你一个人得了,你不做一点牺牲,不肯付出一点,事情怎么可能永远都如你所愿。”   “那我还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让皇上此次出行带上你并且掩护我不被其他人发现就行了。”   “出去后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如果事情暴露了,你……”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供出你来的,而且以我们二人目前的关系,皇上也不会相信你肯帮我,甚至能让我掩饰身份藏在你身边跟着一起混出宫的。”   郑容汐说完之后,宋嘉茵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郑容汐知道宋嘉茵是在考虑。   宋嘉茵确实是有很多顾虑。   但是郑容汐也知道,宋嘉茵最后一定会答应这件事的。   她有把握。   当听到宋嘉茵问起“那我该怎么跟皇上开口”时,郑容汐知道,宋嘉茵是答应了。   “这个就要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皇上这么喜欢你,你提这个要求,皇上肯定不会拒绝的,如果你连这点自信也没有的话,那真该考虑考虑皇上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情了。”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宋嘉茵的痛点上,宋嘉茵的反应十分激烈,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皇上对我有没有情我不确定,但是对你肯定是没有的,毕竟皇上连你替她生下孩子这件事都不允许呢,你说是不是?”   郑容汐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会让宋嘉茵这么激动。   不过就宋嘉茵用来攻击她的这些话,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反正萧邺对她没有心是人所共知的,被宋嘉茵点出来,她也没什么所谓。   郑容汐发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中,越是在乎得多的一方,更是容易受伤。   就像她跟萧邺还有宋嘉茵跟萧邺这样不对等的关系。   萧邺随便的一句话,随意的一个举动都能让她们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甚至方寸大乱,但是她们是死是活,对萧邺却不会产生任何一点影响。   郑容汐想,或许萧邺是真的喜欢宋嘉茵的,但是也仅仅是相对于她来说,他更喜欢宋嘉茵,但要说有多少真心,能为宋嘉茵牺牲多少放弃多少,那还真说不一定。   她曾经也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陷入自我怀疑中,她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萧邺对她那么反感……   但是如今她想通了。   这样的男人她又何必苦苦留恋。   其实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需要的夫君是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两个人长长久久。   但是萧邺是皇帝,怎么可能做到这般。   更何况,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更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她一直在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想开了,想明白了。   “你说的对。”   郑容汐这么平淡的反应,让宋嘉茵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满一肚子的冷嘲热讽突然说不出来了。   “这样,我可以认为你是答应我们的合作了吗?”   郑容汐望向宋嘉茵,宋嘉茵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郑容汐就那么一直等着,过了许久,宋嘉茵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郑容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下月初二,就是这个日子,希望在这之前你能做好准备。”   宋嘉茵冷冷地瞥了郑容汐一眼:“我既然答应了,自然能做到,你还是操心自己吧,若是事情败露……我可是会趁机落井下石,绝不会再给你机会翻身的。”   宋嘉茵走到门口,抬起脚正要跨过门槛,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郑容汐,突然问了一句:“皇上去这个净慈寺做什么?”   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我想,以宋小姐的能耐一定能查出来的,又何必来问我呢?”   “你……”   “原来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我以为我们双方应该是没有隐瞒的,至少信息应该是共享的。”   “确实,与这个计划有关的事情,我一定没有隐瞒,除此之外,其她的都不是我该告诉你的,你也没有权利要求我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知你。”   宋嘉茵冷笑一声:“我一直觉得你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实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牙尖嘴利,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   “你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么隐藏自己的吗?总是在皇上面前装可怜装柔弱,所以才能……”   宋嘉茵的话没有说完,郑容汐直接打断了她:“是,我就是这样的,没想到宋小姐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心机很重的女人,不过比起宋小姐来说,我还是稍微欠缺了些。”   郑容汐明里暗里地讽刺宋嘉茵,宋嘉茵又如何会听不出来。   “彼此彼此,不过就算我比你更胜一筹,但皇上终究还是喜欢我的。”   郑容汐浅浅笑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宋嘉茵还有心思跟她争论这些,她觉得有些可笑。   “是,那真是恭喜你了。”   “不过,还是请宋小姐好好准备吧,不然的话,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你可就要一直在我之下了,这样的屈辱,不知道宋小姐能不能受得了。”   宋嘉茵狠狠地甩开衣袖,瞪了郑容汐一眼,这才转身,大步朝前,离开了。   郑容汐看向门口,宋嘉茵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此刻房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着,郑容汐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再看屋内的摆设,她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宋嘉茵的漪兰殿,并不是她的颐华宫。   刚才宋嘉茵拂袖离开时或许也已忘了这一点,看起来,她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了。   郑容汐回到颐华宫时,兰心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到郑容汐立刻上前去,接过了郑容汐身上的披风。   郑容汐伸出手在嘴边哈着气,手都冻得发紫了。   兰心立刻奉上茶来,郑容汐接过热茶放在手中,这才感觉到暖和不少。   “娘娘,外边很冷吧。”   “奴婢就说,这么冷,您还去她那里干什么呀?真是遭罪。”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才去的。”   “跟她能有什么好说的,那个坏女人一肚子坏水,害了娘娘您多少次了,您还跟她说什么呢?”   “日后会告诉你的。”   自从出了孩子那件事之后,萧邺再也没来过颐华宫。   郑容汐十分庆幸,这样一来她便能好好准备自己的计划。   原本萧邺安排在她宫中的人,也因为那件事而被萧邺撤了回去,如今颐华宫中全是她自己的人。   郑容汐也不必再有所避讳。   距离下月初二还有十天。   郑容汐的身子已经慢慢调养好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已经能正常地下床行走,并且头晕恶心这一类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   郑容汐看着殿内,想到再过不久她便有机会能离开了,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舍,可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丝留恋,有的只是激动与兴奋。   除了兰心。   在她离开之前,她一定要将兰心安排好。   郑容汐突然拉住了兰心的手,将她引到自己的梳妆台。   兰心不解,可看着郑容汐在镜子前坐下,她又没有开口询问。   郑容汐一件件将首饰盒打开。   这些多数是萧邺派人送来的,当然不是因为萧邺有多宠她,只是名义上她也是皇后,各地进贡来的珍宝,萧邺要送到后宫,自然也少不了她的一份。   这些名贵的首饰,郑容汐一次都没有带过。   她根本不喜欢,不过萧邺又怎么会在乎她的喜好呢?   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而已。   兰心看着郑容汐一件件将首饰拿出来的举动,有些奇怪:“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   “怎么把这些首饰都拿出来了?”   郑容汐静静地看着着自己面前的珠宝,平静地说道:“这些都给你了。”   兰心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娘娘,奴婢受不起。”   “您在开玩笑吧。”   “您别拿奴婢取乐了。”   郑容汐却道:“说是给你就是给你了,拿这件事开什么玩笑。”   即使兰心再迟钝,也能察觉出郑容汐的不对劲了。   郑容汐这样的举动让她感觉是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娘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您这样奴婢很害怕呀!”   “您能跟奴婢说个明白吗?”   “您是打算离开这里?”   兰心试探着小声问出这一句来,她没有想过,郑容汐竟然会真的点头。   兰心急忙追问道:“娘娘,这是真的吗?”   “可是,您打算去哪里呀?”   “这是皇宫,您是皇后,您怎么可能走得了!”   她还没有说完的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皇上想将娘娘抓回来,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而且,这可是死罪。”   “这些你不必多问,我自有打算,如今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我日后一走,皇上自然会拿你是问,所以……”   郑容汐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   “娘娘您想说什么?”   郑容汐知道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决定,但是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要带着兰心一起离开。   当然,是在兰心愿意的情况下。   “如果你还愿意跟着我的话……”   郑容汐的话没有说完,兰心便急忙道:“奴婢愿意!”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奴婢知道。”   “可是,这一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也许连你的性命都会丢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兰心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奴婢想好了。”   “若娘娘走了,奴婢一人留在宫中,也没什么意思,奴婢要跟着娘娘,就算是死,奴婢也要跟娘娘死在一起。”   话一出口,兰心又觉得不对,赶紧呸了两声,改口道:“您瞧,奴婢这是说什么呢,怎么会出事,娘娘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奴婢也会好好的,奴婢还要继续伺候娘娘呢。”   郑容汐笑了笑:“好。”   “娘娘,您今日去见那个女人,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郑容汐没有隐瞒,点头。   “您找她帮忙吗?”   “可是她会真心帮娘娘吗?万一又从中耍什么花样?”   “不会的。”   在这件事上,宋嘉茵不会出岔子的。   兰心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她跟着在殿内扫视一周,看了许久,问郑容汐:“娘娘,那,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要带什么走呢?   郑容汐摇头:“什么都不要。”   这里的东西都不是她的,也从来都不属于她,她没有想要带走的,只是……   郑容汐又看向面前的珠宝首饰,为了以防万一,她选了一条项链,交给了兰心。   至少要带些钱财傍身。   “这个你收好。”   “到时不必打包行李,我们直接走,什么都不带。”   “是。”   郑容汐抬起手,将盒子递给兰心时,袖口顺势下滑,手腕上的那条红绳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看着这条红绳,她有些恍惚。   戴着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都忘了取下来。   曾经,她还对萧邺有过留恋,可……如今也是时候该跟它说再见了。   红绳上的玉坠十分小巧,做成了一朵莲花的样子,但光泽不怎么好,看起来甚至已经十分暗沉了。   不是多好的材质,甚至连一般都说不上。   就是这样一个称得上是残次品的东西,她竟然带了这么多年。   郑容汐一把扯下手上的红绳,攥紧在了手中。   “娘娘,您怎么把它扯断了?”   这可是娘娘戴着七八年的饰物了,从来不曾摘下里过。   郑容汐没答。   看着屋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院内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郑容汐没有丝毫留恋,用力将手里的玉坠扔了出去。   玉坠很快就跟白茫茫的雪地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踪影。 第七十章   昭阳宫中。   萧邺听着面前人的   “朕什么时候让你继续去看着她了?”   “她做什么干什么, 朕不想知道!”   此人被萧邺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有些无辜,明明是萧邺之前吩咐过的, 说让他看着颐华宫那边, 看着皇后娘娘,盯着皇后娘娘的一举一动,以防皇后娘娘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伤害到她自己, 但是他依照萧邺的命令来复命时, 萧邺又是这样的反应,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奴才……”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常进保出来打了圆场。   “行了,你先下去吧。”   这人看了看萧邺又看向常进保。   常进保对他点了点头,他十分感激地看向常进保, 这才对萧邺道:“奴才先行告退。”   等到人都退下后,常进保替萧邺倒了茶, 送到萧邺手边,缓缓说道:“皇上, 娘娘那边……如果不派人盯着的话,万一娘娘又做出……那,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可就不好了。”   常进保明白,萧邺虽然放了狠话说不再管郑容汐,但心里还是关心着郑容汐的。   如果真不派人去照看着, 郑容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他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本就旧伤未愈, 加上出了孩子……这档子事, 肯定心情低落,情绪波动得厉害,这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而且,前段日子娘娘又一心求……”   话到嘴边,常进保还是没敢说出来。   但是,他知道,萧邺肯定心里也明白的。   皇后娘娘这段日子一心求死,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之前是皇上派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娘娘,娘娘才没能找到机会寻死,但这么久了,几乎快一个月,皇上都没去看过娘娘一眼,原本派进颐华宫里保护娘娘的人也都回来了,那边出了什么事,到底什么情况,他们这边是一点都不了解,万一真出发生些什么,皇上恐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没想到萧邺却道:“朕说过了,让她自生自灭!”   “她愿意寻死,那就随她去!”   “既然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旁人再关心又有何用?”   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狠得下心弄死,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寻死,即便是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也会找到方法的,总是拦不住一个要寻死的人。   “皇上,那,娘娘真的出什么事了,您不会后悔吗?”   常进保大着胆子问出了这一句话来。   “朕为什么要后悔?”   “这也都是她的决定,命是她自己的。”   “既然她觉得留在这里是煎熬,留在朕身边这么难受,那就随她去吧。”   常进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大声喊道:“皇,皇上,不好了,娘娘,娘娘那边出事了。”   原本还坐着的萧邺,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忙问道:“皇后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原本是跪在地上的,听到萧邺这么疾言厉色地发问,有些慌张,一紧张就更加结巴了,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邺心烦意乱,走到他跟前,厉声问道:“朕问你,她出什么事了?”   “不,不是……”   “什么不是?”   萧邺心急,见这奴才半天都说不出来,也没什么耐心等他说完了,起身便往宫外走。   常进保小跑着赶上去,在萧邺身后问道:“皇上,这是去哪儿啊?”   萧邺没说话,迈着大步,朝前走着。   常进保心里却暗自着琢磨着,皇上说是皇后娘娘如何都与他无关,可若皇后娘娘真出什么事了,皇上还是坐不住的。   这么紧张,连那个奴才的话都没听完,就急着要去皇后娘娘宫里了。   是的,常进保虽然问了那么一句,但是从萧邺前进的方向来看,肯定是往颐华宫去的。   常进保跟着萧邺,前脚刚到颐华宫外,后脚方才那个来报信的奴才就紧赶慢赶地跟了上来,还气喘吁吁的,又跪倒在萧邺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   “皇,皇上,不是皇后娘娘。”   “是丽妃娘娘。”   “丽妃娘娘今日突然在宫中晕倒,不省人事,宫里的人来传话,奴才这才来急着来……”   常进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奴才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话只说一半,皇上没听完就直接来了颐华宫,如今又被告知是误会了,想起方才还信誓旦旦说娘娘的安危与他无关的皇上,如今就站在这颐华宫外,这样,让皇上在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常进保冲着跪着的奴才偷偷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回去,若是晚了,等萧邺反应过来了,免不了他的一顿罚。   这奴才这时候倒是又变得机灵起来了,见常进宝给他的暗示,立刻便道:“皇上,奴,奴才先退下了。”   说完,不等萧邺的反应,他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常进保替萧邺打着伞,见萧邺站在原地,只是看着眼前的颐花宫,不进不退,也不说话。   常进保只能偷偷将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了些,实在是太冷了。   萧邺出来得急,他也匆匆忙忙,只替萧邺拿了披风,打了伞,自己却没什么保暖的东西。   如今陪萧邺站在这雪地里,冷风从脸上刮过,像刀子一样,跟长了腿似地尽往袖口裤腿里钻,刺骨地凉。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皇上,常进保哆哆嗦嗦地开口:“皇上,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   “奴才想,皇后娘娘也正等着您呢。”   “这么久不见,娘娘肯定有很多话要跟皇上说。”   常进保本以为自己这么劝了,说的这些话至少也算是给了萧邺一个台阶,让萧邺能进去看看娘娘,没想到萧邺听了这话,却是转身就走。   常进保也不明白自己的哪句话没说对,没想到还起了反作用,适得其反。   但萧邺要走,他也只能跟上去。   可刚要转身之时,只见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宫女。   大雪纷飞,视线所及之处不足几尺,萧邺与常进保站在那里,也算是十分显眼了。   宫女见到不远处模模糊糊的有两个身影,本着好奇的心理,缓缓地走上前去,想一探究竟,看看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走近之后,看到的却是萧邺。   她手里原本端着的水盆一下子打翻在地。   热水浇在雪地上,发出了一阵‘滋滋’的响声,就在这一片慌乱中,宫女赶紧跪到了地上:“奴,奴婢,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kouxiantizhi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一章   萧邺瞥向眼前这个宫女, 看上去漫不经心,开口问了一句:“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奴,奴婢, 不知皇上驾到, 惊扰了圣驾,求皇上饶命。”   常进保看见这个宫女格外地惊慌,以为她是被吓傻了, 忙说道:“还愣着干嘛?”   “不赶紧把东西收进去通报?”   宫女还愣愣地坐在地上, 常进保又提醒了一句:“没听见吗?”   “还不赶紧去!”   宫女这才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对萧邺行了个礼,转身往殿中跑:“奴,奴婢这就去通传。”   三日后便是萧邺出宫去净慈寺的日子。   郑容汐一直没有等到宋嘉茵的消息,她心中忐忑,不知道宋嘉茵到底成功没有, 思来想去,正打算派人去宋嘉茵那边瞧瞧, 但原本出去打热水的宫女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郑容汐正觉得奇怪,要问一句, 这个宫女急急忙忙地先开口了。   “娘,娘娘,皇上来了。”   郑容汐原本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不懂, 为什么萧邺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她的宫里。   她明明记得,一个月前萧邺已经放话说从此不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的, 她以为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宫中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直到离开皇宫, 但是, 这个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她的计划。   “皇上如今在哪儿?”   “还在院子里呢。”   “奴婢是先进来传话的。”   “皇上心情怎么样?”   这倒是把宫女问住了。   “奴, 奴婢不知。”   她当时十分惊慌,哪里顾得上去观察萧邺的神情,更是不敢抬头正眼看萧邺。   宫女跪在地上,等着郑容汐的反应,见郑容汐迟迟没有动静,她偷偷地抬起眼,看向郑容汐,犹豫着开口:“娘娘,您不出去吗?”   虽然对于之前的事情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但如今皇上肯再来颐华宫,也说明是给娘娘台阶下的,娘娘难道不把握这个机会吗?   其他宫的妃嫔想见皇上都还见不到,他们娘娘倒是奇怪,皇上都到宫里了,就在院子里,娘娘都不肯动一下,就那么冷落着皇上。   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兰心也因为萧邺的突然到访而乱了阵脚,但是见郑容汐一动不动,没有要去迎接的意思,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娘娘,皇上就在院子里,您不去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郑容汐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见到萧邺,但是,迫于形势,于情于理,在这个时节这种情景,她不出去迎接,好像又是说不过去的。   看着院子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郑容汐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屈服了。   她朝兰心吩咐道:“给我拿衣服来。”   虽然只是多走几步到院子里,但郑容汐还是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此前因为孩子的事,她身体就十分虚弱了,太医已经叮嘱过,若再不好好爱惜自己,恐怕会永久地落下病根。   这么冷的天气,她是受不了冻的。   想到这里,郑容汐在心里又开始埋怨起萧邺来。   他一出现,总是会给她带来麻烦。   就像如今这种时候,她本来安安稳稳地待在暖和的室内,如今萧邺突然出现,她本不想见她,却还是不得不冒着严寒风雪去迎接他。   萧邺在院子里站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即便是常进保替萧邺打着伞,但萧邺的肩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没来得及融化,都堆在了他的肩膀上。   常进保十分无奈。   他已经劝过多次了。   可萧邺就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离开也不进去颐华宫里,他都拿不准萧邺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皇上,今日天气这么冷,再站在外边的话,恐怕您会受风寒。”   “还是早些进去吧。”   常进保说着说着话,突然又刮来一阵冷风,树枝上挂着的雪被吹落下来,簌簌作响。   萧邺原本没有在意,可只是晃眼一瞥,顺着声响看过去,却在雪地上看见了一抹红色。   在茫茫的一片雪白中,那一点红十分刺眼,萧邺一眼就发现了。   也不知是为何,萧邺下意识不受控制地便朝着那处走过去。   常进宝没反应过来,等到萧邺走了两步后,他才紧赶慢赶地跟上去。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   “奴才,奴才给您打着伞,您小心着凉了。”   萧邺走到树下,盯着那一点红,忽然弯下了腰,缓缓地伸出手去。   这可把常进保给惊着了。   见萧邺这般,他连忙道:“皇上,您要做什么啊?”   “要拿什么吗?”   “奴才来替您做。”   常进保根本没发现雪里埋着什么东西,就觉得奇怪,萧邺不知为何对这一处积雪感兴趣,明明到处都是这样的雪,没看出一点特别的地方。   萧邺没理常进保,伸手将那条红绳从雪地里抽了出来。   常进保见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外。   这积雪里怎么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萧邺将那条红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手链十分眼熟,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萧邺将红绳紧握在手中,努力地回忆着,搜寻自己的记忆。   对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郑容汐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条手链。   之前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这么普通粗糙的一根手链,为什么郑容汐要一直戴在手腕上。   看着明显是自己编的绳结,而且上面挂着的玉坠成色极差,十分浑浊,一点都不通透,这样的东西是极不符合郑容汐身份的。   但那时候,他跟郑容汐要不是在冷战,要不就是郑容汐赌气,都是在两人关系不怎么好的情况下,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再去问这件事的。   久而久之,时间一长,他也就忘了。   如今再看着这条手链,萧邺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郑容汐为什么要扔了这条手链?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一直看到的,郑容汐很宝贝这条手链,带了这么许多年,好像从未摘下过,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又突然不要了。   郑容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站在树下的萧邺。   郑容汐稳住心神,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迈着小步朝萧邺走去。   在距离萧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郑容汐就停下了脚步。   她还站在屋檐下,并未走到院中,就处在那个位置,朝着萧邺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不知……”   原本要说的话全被郑容汐忘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她看见了萧邺手里拿着的那条红绳。   萧邺缓缓转身时,手中正握着那条明明已经被扔掉不知所踪的手链。   郑容汐十分惊讶。   郑容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萧邺是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这条手链,也不会问什么的,她只要保持镇定就行了。   这么多年,萧邺从来没注意到这条手链,如今又怎么可能想起来呢。   这是近一个月以来,萧邺第一次见到郑容汐。   当然,这也是郑容汐第一次看见萧邺。   郑容汐看上去状态很好,对比之前,已经没有瘦得那么过分,虽然还是纤瘦,但脸上看着长了些肉,红扑扑的,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有光泽,人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看来,没有他出现的一个多月里,郑容汐过得很好,很是惬意。   从郑容汐如今的状态来看,根本看不出她在一个月前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她看上去甚至很轻松,心情很愉悦。   郑容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萧邺手中的那条手链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萧邺脸色的变化。   看萧邺的反应,她知道,萧邺根本不可能记得这玉坠是什么东西,又是从何而来,她也彻底地放宽了心。   方才的担心看来是多虑了。   只是萧邺迟迟不动,她也不能回屋,被冻得有些受不了了,郑容汐不得不开口:“皇上,不如先进去宫里?”   “进去干什么?”   “朕说了要进你宫里吗?”   一时间,除开萧邺与郑容汐的一众奴才都沉默起来,噤若寒蝉。   众人都在心里嘀咕,本以为这是个让皇上与娘娘和好的时机,没想到皇上还生着娘娘的气,不肯原谅娘娘。   话中带刺,根本不给娘娘一点情面。   其实郑容汐根本不在乎萧邺说的这些话,萧邺对她的这种态度她也早已习惯了,若是萧邺就此离开,那是更好。   但萧邺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动,没见要走的意思,她便只能也跟着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的郑容汐已经懒得去应付萧邺了。   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二章   眼见着郑容汐与萧邺两人又僵持住了, 兰心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他们做奴才的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跟着一起在这挨冻啊……   又一阵冷风吹来, 兰心哆嗦了一下, 搓了搓手,本来下意识地也想跟着跺一跺脚,但是, 想到此刻的情形, 她还是忍住了, 没敢有太大的动作。   她是生怕引起萧邺与郑容汐的注意。   郑容汐本就还在养病,身子虚弱,虽然没有站在院子里,可还是时不时地有雪花飘到她眼前来,落到她的长睫上, 很快便又融化了。   寒气逼人,郑容汐没控制住, 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兰心心里早就叫苦连天了,听到郑容汐的咳嗽声, 立刻便说道:“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冷了,奴婢给您拿件衣服去?”   兰心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她说这些话其实是不太恰当的。   但是, 她就是故意说给萧邺听的, 就是想暗示萧邺。   郑容汐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见站了这么久萧邺也不说话, 甚至都没什么反应,便说道:“皇上,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我的身体其实还没完全调养好,情况不是特别好,受不了冻,如今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萧邺本还不知道跟郑容汐说些什么,听到郑容汐的这番话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听到郑容汐这么若无其事地拿孩子的事来当做挡箭牌,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比这刺骨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要做这样的事,又如何会有如今这些遭遇,如何又会这么难受,导致落下病根……   萧邺说的什么,郑容汐也不在意,只是没有萧邺的许可,郑容汐也不好直接掉头走人,便又一次追问道:“皇上,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萧邺看了一眼郑容汐,见她只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望着远方并未看向自己。   郑容汐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但其实更多的是淡然,郑容汐的眼中似乎只有院子里的一方天地,根本拿他当不存在一样。   甚至,郑容汐连说这句话的时候,对着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曾看向他。   萧邺的视线向下移,落到了郑容汐露出在袖口之外的一点点指尖,见指尖冻得发红,再看郑容汐的眼睛,眼睫上都有明显的湿润,天气太冷了,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水气润湿了眼睫,都几乎要结成了冰。   萧邺知道郑容汐肯定是没有说谎的,她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有些受不住了,可他的恼怒之处在于郑容汐如今对他的态度。   这时候,常进保出来打圆场:“皇上,这外边天寒地冻的,太冷了,娘娘都受不住了,您也站了这么许久了,是不是也先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一回,郑容汐不再说话了。   兰心跟着附和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可终于有机会进去了。   没有等到萧邺的回应,郑容汐也不再纠结于此,就权当萧邺是默认了。   原本站在走廊下的郑容汐,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萧邺腾出位置来,等着萧邺先进来,自己再跟着走进去。   萧邺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常进宝也松了口气。   待萧邺几步走到屋檐下,常进保看了看两人,觉得自己也该识趣地消失了,便说道:“奴才去看看。”   这样一来,此处便又只剩下萧邺与郑容汐两人了。   郑容汐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看着,视线往边上移了一些,只见原本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看这双靴子的方向,靴子的主人此刻应该是站在她对面的,并且是与她距离极近的。   不用说郑容汐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除了萧邺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人会如此了。   萧邺也没说话,只是将原本被放在他手心的那条手链摊开来,放到了郑容汐眼前。   萧邺不说话,郑容汐便也不问,只是,她微微掀起眼皮,看了那条手链一眼。   起初这个东西出现在萧邺手里的时候,她还十分惊讶,可后来又一想,这本就是她丢了的东西,无论出现在谁手中,也没什么可惊奇的。   都与她无关了。   最终还是萧邺先开了口。   “这是什么?”   郑容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萧邺一眼,她不懂萧邺为什么要拿着这件东西来问她,萧邺又如何知道这件东西原本是属于她的。   不过郑容汐也没有暴露自己。   她顾左右而言他,刻意回避,答道:“皇上在问我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条手链,上面还有一个玉坠。”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萧邺眉头皱起,他讨厌郑容汐这样的态度,一副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明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还故意这样答非所问。   “那皇上问的是什么?”   “恕我愚钝,确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萧邺也不再跟郑容汐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你的?”   萧邺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觉得这就是属于郑容汐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郑容汐却笑了出来。   “皇上为什么认为这件东西是属于我的呢?”   “皇上有见我戴过这件东西吗?”   “有见过它出现在我手上吗?”   郑容汐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她知道萧邺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是否曾经将这条手链戴在手上,是否曾经真的视若珍宝……   萧邺从来没有关注过。   郑容汐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了,看这个坠子品相这么差,怎么会是我所有呢?”   “皇上,您觉得是不是这样呢?”   “真不是你的?”   郑容汐又笑:“为什么皇上就认定它是我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上有了这种错觉?”   见萧邺还死死地盯着自己,郑容汐又道:“皇上,这条手链能借给我看看吗?”   萧邺手里拿着那条手链,眼睛却一直盯着郑容汐,郑容汐没等萧邺反应过来便从萧邺手中几乎是夺过了那条手链,萧邺倒也没在意郑容汐这个失礼的行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郑容汐接过手链,并不是去仔细查看,而是扬起手便将手链扔了出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犹豫,十分果断,连萧邺都没能反应过来。   萧邺眼睁睁地看见有一抹红色以极快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很快便又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中。   “你做什么?!”   郑容汐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地说道:“皇上问是不是我的东西,我说不是,皇上似乎不信,那我就当成是我的东西吧。”   “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便有权决定它的去留,如今我不想要了,便把它扔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对吧。”   “还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这条手链不知皇上是从哪里得来的,又不知为何就认定了是我的,但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不管它是不是我的,对皇上来说,根本一点都不值得讨论,为了避免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早点做了了断不是更好吗?”   “这根本不算什么,不值得皇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   “你……”   萧邺是一点都没有想到,郑容汐会做出这种举动来。   郑容汐扔链子时的那种果断决绝,连他都措手不及。   一时间连萧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如今要进去了吗?”   “想必他们已经泡好了茶等着皇上了。”   萧邺没说话,郑容汐接着又道:“不知近来皇上与宋家小姐感情如何?”   “是否一如既往地相亲相爱、琴瑟和鸣?”   “朕与她如何,轮得到你来管?”   “是我妄言了,确实轮不到我来管。”   “你在嫉妒?”   “你觉得朕对她好,你不高兴?”   郑容汐唇边扬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郑容汐知道,其实按理来说她不该问这句话的,但是这么久了,宋嘉茵那边没有一点音信,她心中着急,便也顾不了许多,直接便从萧邺这里入手了。   她问这句话不过是想从侧面打听出这些日子宋嘉茵是否与萧邺见过面,是否如过去一样,如果没什么异常的话,按理来说宋嘉茵至少也应该有进展了。   “你笑什么?”   “不敢。”   “只是我从未有过嫉妒之心,只盼皇上与宋小姐长长久久。”   这样宋嘉茵便能拖住萧邺。   郑容汐更希望的是,萧邺分不出一点心思来放在她这个即将要离开的人的身上,那么她就谢天谢地皆大欢喜了。   “这么说来,朕该谢谢你了?”   郑容汐心道,那倒也不必。   萧邺盯着郑容汐,说不出来的,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按她与宋嘉茵的关系,怎么毫无起因地关心起宋嘉茵跟他的关系来,要说郑容汐是因为嫉妒,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是真心实意的,若皇上不需要我的祝福,那便是我的过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郑容汐回到殿中时只是她一人,兰心与常进保见到这一幕,都有些诧异。   兰心还没来得及开口,郑容汐却先对着常进宝说道:“皇上走了,你快跟上去吧。”   常进保愣了一下,也根本没时间考虑,匆匆对郑容汐行了个礼:“那先行告退了,娘娘好好休息!”   说完这话,常进保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直到常进保离开后,兰心才敢问:“娘娘,怎么回事啊?”   “皇上怎么又突然走了?”   听到兰心问起这话,郑容汐脑中浮现出了方才萧邺愤然离去的背影。   她也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萧邺怒气冲冲,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她一眼,朝着反方向走了。   郑容汐自然是高兴的,不必再赔着笑脸勉强去应付萧邺,至于萧邺为何生气,那也不是她该关心的。   只要不会殃及到她,那就行了。   如今她最担心的是三日后的事情。   宋嘉茵这么久了都没派人来传信,难不成真出了什么意外?   还是宋嘉茵又临时变卦了?   郑容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去漪兰殿探探情况。   这件事郑容汐不打算派兰心去做。   她唤来一个宫女,吩咐道:“你这会儿去漪……”   郑容汐话未落音,便看到了门外的人影。   是宋嘉茵派来的人。   宫女站在郑容汐身边,正等着她把后面的话说完,可等了许久,也听不到郑容汐的声音,这才抬起了头:“娘娘,您让奴婢去做什么?”   “不用了,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三章   这一次, 宋嘉茵派来的不是日常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个丫鬟莺儿,而是个面孔看上去有些生的新人。   郑容汐心想,这倒也是, 不然若是宋嘉茵时常派莺儿前来颐华宫的话, 肯定会惹人注意的。   如此想来,倒也算是比较合适的。   兰心很机灵,注意到郑容汐的神色, 立刻便对屋内的一众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是。”   一群人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郑容汐和兰心还有便是嘉茵派来的人。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谢娘娘。”   “是漪兰殿那边来的?”   宫女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娘娘……”   不必说,这自然是宋嘉茵让她送过来的。   郑容汐看了眼兰心,兰心立刻便上前一步, 接过了她手中的信。   郑容汐又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宫女摇了摇头:“只是吩咐奴婢将这封信送过来,别的再没有什么了。”   郑容汐轻轻地摆了摆手, 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兰心一直将这个宫女送到门外, 看着她走进了院子,再继续出了大门,这才关上了房门, 转身往郑容汐身边走。   “娘娘,这个信……”   郑容汐没有接,只是吩咐兰心道:“打开吧。”   兰心仔细地将信封上下左右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连落款姓名都没有。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 将里边的信纸抽了出来。   兰心没读过什么书, 但自幼跟在郑容汐身边,耳濡目染,学也学了些,字还是认得几个的。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字数不多,兰心有些困惑,这上面的字明明都是她认识的,可组合在一起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娘娘,这上边只写了……”兰心说到一半有些犹豫,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上边写了……应该是一道甜品的名字吧。”   “好像……还有做这个甜品的一些步骤。”   兰心简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娘娘跟姓宋的那个女人相互约定好了,那个女人派人送信来传递消息,也该写些有用的东西吧,写这个算什么?   郑容汐接过兰心手中的信纸,粗略地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虽然她与宋嘉茵没有商量过,但是宋嘉茵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极有可能留下隐患,所以即便是已经十分小心了,但万一不慎这信落到了其他人手里,她们俩都脱不了干系,肯定会被追究,到那时候,她的计划就全毁了。   她知道宋嘉茵不信任她,自然,她也不可能完全地信任宋嘉茵,所以两个人都互相留了一手。   宋嘉茵派人来送信,并不直接将两人所商议的内容写在信纸上,而是用了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来暗示她出发当日的时间以及地点。   这信纸上所写的内容,看上去仅仅是一份食谱,但是其实仔细看这食谱中所含有的提到时刻的地方,组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完整的时间点,包括日子以及具体的时刻,都已经写在了其中。   这样的话,即便是按最坏的打算来说,这封信不小心被旁人拾去了或是发现了,她们也有理由好推脱,解释说这仅仅是简单的食谱。   郑容汐仔细看了信上的内容,记下了上面所写的时刻,自己在心理盘算了一下。   出发的日子不远了,就在两日后。   今日萧邺来此一趟,不知是偶然还是发现了什么。   但是,郑容汐又仔细地回忆过了,萧邺方才的神情、举止还有眼神,都不像是发现了她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若是萧邺得知她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想法,恐怕早已下令将她软禁起来或是派人严加看管了,不会像方才那样愤然离去,而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其实方才促使郑容汐用那样的态度对待萧邺还另有原因。   不光是因为那就是她内心深处真正对萧邺想说的想做的,最真实的想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了解萧邺,知道萧邺爱听什么,希望看到她什么样的态度,但是若她真的那么做了,让萧邺顺心了,那她这段日子必然是难以摆脱萧邺了。   若萧邺真时时来看她,时常出现在这里,那她做什么都在萧邺的眼皮底下,处处受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兰心见郑容汐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奴婢看这就是一份简单地甜点的方法,别的什么都没有写。”   兰心疑惑,都这个时候了,姓宋的那个女人还有闲心教娘娘做糕点?   而且,娘娘与她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   郑容汐没有回答,而是将信折起来,顺手丢进了灯罩中,眼看着信纸燃起来,这才又丢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郑容汐盯着那团火,见其慢慢地熄灭下去,瞬间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团灰烬,与泥土几乎难以分辨。   宋嘉茵信上所说的时间和地点她都清楚了,可是宋嘉茵并没有给出一个让她能混出去的法子,她要如何混进队伍中,跟着宋嘉茵身边一同离开,这是个难题。   她知道宋嘉茵是故意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宋嘉茵还是要故意给她使绊子,让她不能顺顺利利地离开。   虽然如今她们俩看上去是达成了合作,但是宋嘉茵心底对她的讨厌是忍不住的。   当然她也不喜欢宋嘉茵,她们这样相看两厌的两个人还要互相合作,互相帮忙,这实在不能说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如今她必须开始为离开做准备了。   好在萧邺之前派到她这里监视她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避开宫里其他人的视线而偷偷离开,并且能够不被发现。   如果她和兰心同时消失的话,必然会引起宫里其他宫女的注意,那么她可能连宫门都没出便被发现了。   她至少要争取几个时辰的时间,不被这些人发现,然后混出宫去,这样的话即便最后她们发现她不在了,萧邺已经离宫,并且她也同行,宫中的人至少不会立刻就把事情闹大,肯定会四处去找她的,这样一来又能再耽搁几个时辰,到最后,她与萧邺已经到了净慈寺,宫里的消息暂时也传不过来,况且,这群奴婢怕被责罚,肯定会先将事情压下来,试图先找到她。   所以,这么算起来,她只要拖住这群人,直到她离开,让她们在她离开之后的几个时辰内暂时保持不动,不去向上面禀报就行了。   郑容汐对兰心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耳朵附过来。   兰心狐疑,走到郑容汐面前,问道:“娘娘怎么了?”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郑容汐附在兰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兰心一边听一边点着头,似乎极为赞同。   听完之后,兰心又问了一句:“那……娘娘,现在就做吗?”   郑容汐点了点头:“去吧。”   兰心十分激动,想着就要跟随郑容汐离开此地,生平还未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竟然还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刺激感。   “娘娘,奴婢这就去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去吧。”   “做事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奴婢明白。”   郑容汐等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兰心推门进来了。   郑容汐问道:“如何?”   “娘娘,已经办妥了。”   “她们有没有察觉什么?”   “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奴婢就说这两日奴婢要帮娘娘去办点事情,可能不会常在宫中,所以宫中的一切事务就交由她们去办,让她们务必要照顾好娘娘的饮食起居,并且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什么差错。”   “她们问什么了吗?”   “没有。”   “奴婢说了之后,她们一个个的都点头答是,没什么异议,只说让奴婢放心去办事,她们一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郑容汐点了点头:“你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记住不要太过张扬,必要的东西带上就行了,然后去那个地方等我,我这边出来之后立刻就去跟你会合。”   “是,奴婢这就去。”   “那……奴婢在那里等着娘娘了。”   “好了,去吧。”   兰心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一步,她又停下了,回头望着郑容汐。   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正要做起来的时候,兰心还是有些担忧。   “娘娘,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郑容汐安抚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有我在。”   其实郑容汐心里也没底,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举动。   她已经完全不顾后果,不留退路了。   反正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兰心离开后,郑容汐就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傍晚,婢女来问关于晚膳的事情,郑容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娘娘,您晚上想吃什么?”   “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郑容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什么都不要,下去吧,本宫想好好休息。”   “娘娘,可是……您中午也没吃多少……晚上是不是还是吃一点东西,不然的话……”   郑容汐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放在那吧,饿了的话,本宫自然会吃的。”   “你们也不必在这边候着了,都下去吧。”   郑容汐都这么说了,这群婢女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是。”   “那……奴婢把东西放在这里的,娘娘您饿了的话记得吃。”   “如果想吃别的,奴婢立刻让人去做。”   整整一夜,郑容汐都没怎么睡个安稳觉。   想到第二日便是真正离开的时候,郑容汐的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对于兰心的担心。   兰心已经离开了半日。   她在宫中又无法得知兰心的消息,不免忐忑,不知兰心那边情况如何。   但是郑容汐想着,这么久过去了,从下午到晚上,她也没有听到宫中有什么风声,那说明兰心应该还是安全的。   第二日,快到巳时,便有宫女来敲门了。   “娘娘?”   门外的人许是怕惊扰郑容汐,但眼见着时辰不早了,想着要伺候郑容汐梳洗,这才来敲了门。   可是声音还是放得极低的,怕是郑容汐没有醒来,她们的这般举动又扰了郑容汐的清梦。   郑容汐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都这个时辰了,她更是早就清醒过来了。   “进来。”   一群宫女端着水盆,捧着面巾,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一群人鱼贯而入。   郑容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刚要说话,捂着嘴突然咳嗽了起来。   一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郑容汐捂着嘴没说话,脸色涨红,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这个宫女说完立刻便转身要往出走,郑容汐及时地叫住了她。   “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去叫太医。”   “就是点小风寒,你直接去抓点药回来,我喝了就是了。”   “娘娘,这样可以吗?”   “不如……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也才放心些。”   “不用了,照我说的去做。”   “是。”   还冒着热气的药被送到郑容汐面前,郑容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好了,放在这里吧,待会儿凉了我再喝。”   郑容汐本想以此为借口将她们打发走,没想到却听她们道:“娘娘,这个药凉了更苦,您还是趁热喝了吧,效果也更好。”   郑容汐想了想,没再拒绝,端起药,捏着鼻子,喝了几口,这才又将碗放下了。   若是不喝,似乎有些难以让她们相信。   反正都是些治风寒的药,即便没病,喝了几口,也没什么大碍。   “好了,下去吧,我头有些晕,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众人看见郑容汐十分难受的模样,点了点头,齐声道:“是,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们先下去了。”   见到这群人离开,将门带上以后,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郑容汐,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郑容汐掀开被子,下了床。   找出来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衣服,换上一身宫女的衣服后,郑容汐将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梳成了平日兰心的那种发髻样式。   郑容汐往自己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粉,完全将她的五官糊住了,并且眉毛也画得极粗,涂胭脂的时候,她还刻意往边上涂了一点,超出了自己原本的嘴唇范围,另外,她还在自己两边的脸颊上点上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斑点,看上去像是本人原本就有的。   做完这一切,郑容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镜中的那个人,跟她完全是两个人。   即便是再熟悉再亲近的人,看到如今她的这张脸,也不可能将其与她联系在一起,更不可能认出她的。   郑容汐知道,如果自己此时此刻从正门出去,肯定是会被注意到的。   即便那群宫女认不出她来,但肯定也会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们看到的是她一人在房中,突然多了个人从房中出去,定然是有蹊跷的。   事后若萧邺派人盘问起来,这一点肯定会暴露的。   所以,郑容汐早就看好位置了,她不能从正门出去。   另外,她要走的话。空荡荡的床太过显眼了。   ……   做好一切后,临走之时,郑容汐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她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其实真要说起来,她甚至没有一点不舍,心中竟然全是解脱,都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当走出颐华宫的那一刻,郑容汐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就真的这么离开颐华宫了。   可是她还不能高兴得太早。   走出颐华宫没多久,郑容汐便撞上了几个太监。   虽然知道自己此刻的样貌已经完全变化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们,怕被认出来。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郑容汐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   郑容汐想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个太监又继续道:“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郑容汐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她如今的身份应该是个新入宫的小宫女,所以按理来说,她这种人,见到宫中的人应该是十分胆怯,怕生的,不敢大声说话,唯唯诺诺的形象。   郑容汐一直垂着头,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极小声地问道:“不,不知公公有什么吩咐?”   “你怕什么?还在发抖?”   “问你几句话就吓成这样了?”   另一个太监看着郑容汐的反应,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也没再为难郑容汐,劝道:“算了,你看她跟个鹌鹑似的,都差把头埋到地里去了,都不敢抬头看你了,你拦她干什么呢。”   “让她去吧。”   兴许是此人的话起了作用,原本拦住郑容汐的太监,也跟着笑了一声。   “真是没用。”   “叫她一声,就怕成这样。”   “行了行了,快走吧。”   郑容汐垂着头,轻声应了一声:“谢公公。”   说完这话后,郑容汐迈着碎步,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郑容汐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背后两人的议论。   “你倒是真行,自己在主子那里受了气,拿个小宫女撒气。”   另一人理直气壮地回道:“不然呢。”   “咱们一天天地竟受这些窝囊气了,天天忍着,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让我出气的人,可不得好好出口恶气。”   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还能传进郑容汐的耳朵里,郑容汐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无礼,只是心有余悸地想着,还好没被两人发现。   当时两人叫住她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郑容汐走到漪兰殿时,远远地就看见院中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手里抱着东西的,指挥其他人收拾行李的,看上去十分忙碌,场面也有些混乱。   郑容汐心中一喜,这正是她混进去的好时机。   郑容汐穿着跟此处的宫女别无二致的衣服,发型也一模一样,她趁着混乱之时走了进去,混在其中,并没有人发现。   “哎,你,楞在那干嘛?”   郑容汐有些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对她几乎是大吼着那个太监。   “还不赶紧去帮忙!”   “就你一个人闲着站在那里,皮痒了是不是?”   郑容汐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困惑:“你说我吗?”   “不然还能是谁?”   “你还指望主子去搬行李?”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郑容汐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很能忍的人,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平静如常地回道:“好,我……”   “……奴婢……这就去。”   郑容汐低下头, 经过这人身边的时候还有些心慌, 怕他认出自己不是漪兰殿里的人,但是,很快, 郑容汐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宫中忙忙碌碌的, 人多口杂, 一片混乱,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多出了她这个人来。   郑容汐凭借着自己之前来过这里所留下的记忆,找到了宋嘉茵的住处。   门是关上的,郑容汐轻轻地敲了敲门,屋内立刻传来了宋嘉茵的声音。   “进来。”   郑容汐有些奇怪, 宋嘉茵竟然没有问她的身份就直接让她进去了,难不成宋嘉茵早已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一进屋内, 郑容汐立刻关上了门,这才朝着宋嘉茵背后走去。   听到脚步声, 明明知道有人进来了,宋嘉茵依旧坐在镜子前面,没有回头。   旁边有一人正在替宋嘉茵梳发髻, 郑容汐这才发现,宋嘉茵一直专注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仔细检查着妆容, 并未分给她一点眼神。   宋嘉茵伸出手, 指了指她右侧不远处的地上, 说道:“把那些也搬出去, 赶紧的,小心些,都是贵重的东西,要是弄坏了,我饶不了你。”   听着这话,郑容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终于是想起来了,原来就在不久前,同样的话也从那个宫女嘴里说出来过。   郑容汐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宋嘉茵手下的人,两个人的脾气简直如出一辙,恐怕是在宋嘉茵身边待久了,也染上了这样的习性。   这一回,郑容汐自然是不会去的。   她走上前,站到了宋嘉茵的背后,盯着镜子里的宋嘉茵。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郑容汐注意到,宋嘉茵明显地愣了一下。   照理说,郑容汐如今这样的装扮,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认得出,宋嘉茵更是难以辨别的。   但是,宋嘉茵在看到郑容汐的那一刻,或许是女人天生的敏锐,她察觉到了郑容汐身上不一样的气场。   不管是郑容汐的眼神还是郑容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让她觉得危险,都不能让她安心。   因为还有其她人在,郑容汐也没有开门见山,只是暗示宋嘉茵道:“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郑容汐说着便要接过旁边那个宫女手中属于宋嘉茵的头发,宋嘉茵突然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挡,这样的动作,让在场的一群人都有些意外。   “小姐,您怎么了?”   那个宫女也是十分不解。   因为宋嘉茵的举止看上去可以说是带着些惊恐的,宋嘉茵从未在她们面前流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郑容汐面带微笑,朝这个宫女轻声说道:“没事。”   “你先下去,这里交给我来伺候就行了。”   “您说是吧?”   说完,郑容汐不等宋嘉茵回答便将原本伺候宋嘉茵梳妆的宫女赶了出去。   此刻屋内便只剩下郑容汐与宋嘉茵两人。   宋嘉茵一直死死盯着镜子里郑容汐的脸。   光从面容上来看,她根本认不出这是否是郑容汐,可是从语气、动作还有各种无意间透露出的习惯来看,都跟她印象中的郑容汐一模一样。   郑容汐看着宋嘉茵这幅看上去像是惊呆了的模样,觉得有些滑稽。   “小姐在看什么?”   “是觉得我有些眼熟吗?”   直到此时此刻,宋嘉茵才终于出声:“你是?”   郑容汐按住了宋嘉茵的肩,将她原本偏向自己的头又重新扶着转向了镜子里。   同时郑容汐微微弯腰,将脸凑到了宋嘉茵跟前:“小姐,我是您身边的丫鬟小月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在这种地方,不知周围是否有眼线或是他人的耳目,郑容汐自然是不能承认的,但是这话一出,也足以让宋嘉茵清楚她的身份了。   因为宋嘉茵肯定知道自己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而小月这个名字也不过是郑容汐随口胡编出来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位置和关系似乎反了过来。   在过去,两个人独处时,似乎总是宋嘉茵处于上风,郑容汐总是被动地接受宋嘉茵的攻势,但是这一次,郑容汐却毫不示弱。   宋嘉茵甚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气势就明显弱了下去。   宋嘉茵明显察觉到似乎是哪里不一样了,郑容汐改变了很多。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宋嘉茵望着镜子里的郑容汐,没有了平日的那种气势,乖乖答道:“快了,马上就出发。”   “还有什么需要奴婢收拾的东西呢?”   宋嘉茵原本是下意识地指向了那堆放在地上的箱子,可是,手刚一伸出去,只听郑容汐道:“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交给更信任的人,小姐您说是吧?”   “像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人,若是不小心将您的东西摔坏了,那我可是赔不起的,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就在此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好了吗?”   “皇上那边派人催了。”   郑容汐听到这个话,心中大喜,对还坐在凳子上的宋嘉茵说道:“小姐,该出发了,您也该起来了。”   从郑容汐出现的那一刻起到如今,宋嘉茵一直是处于呆滞的状态,像是定住了一般,就像此刻,郑容汐说是该出发了,听到门外莺儿的话,她明明该立刻起身动作的,却还是呆愣了许久。   郑容汐伸手,带着些许强硬的态度将宋嘉茵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小姐,该走了,不然皇上要等着急了。”   郑容汐扶着宋嘉茵的手臂,一直垂着头,打开了门。   莺儿在外见到这一幕,有些奇怪,也上前去扶住了宋嘉茵的另一只胳膊,并且问道:“小姐,这是谁啊?”   “怎么平日没见过?”   宋嘉茵看了一眼一直低垂着头伏低做小进入角色十分快的郑容汐,突然对莺儿道:“好了。”   “你去看看东西都装好了没?别落下什么了,我这边让她伺候着就行了。”   “都是些贵重物品,你去盯着我才放心。”   莺儿本还疑惑,想追根究底问个清楚,但听到宋嘉茵这么说,心里有些得意。   果然小姐还是最信任她的。   听了宋嘉茵的这个话,莺儿立刻变乐颠颠地跑去检查东西了。   “那,奴婢这就去了。”   说完这话,临走之时,莺儿还对着郑容汐道:“你注意着些,一定要好好伺候小姐,要是有什么差池,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郑容汐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说的越多更容易引人注意,万一露出破绽就不好了。   所以郑容汐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尽量地少说话少露脸,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如今还没真正地离开宫里,出宫之后身边还有那么多护卫衙差,仔细想来,全程她都不能有片刻的放松,不然都可能功亏一篑。   其实按理来说,此次出行应该尽量低调,不让宫中人知晓的,在宋嘉茵软磨硬泡地坚持下,萧邺勉强答应了要带上宋嘉茵并嘱咐她一定要低调行事,切不可让宫中其他人得知此事,可宋嘉茵平日看着精明,这种时候却不知该说她是糊涂还是平日娇纵跋扈惯了,连这种事都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她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即便仅仅出行几日,也要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带上许多东西,不肯一切从简,对吃穿用度要求极高,所以这样不算长距离的出行,她也要带上七八个大箱子,看着实在是累赘又麻烦。   郑容汐扶着宋嘉茵出门,在看到几个堆在地上的大箱子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莺儿还在忙着检查各个箱子里的东西,并且一边还颐指气使地吩咐:其他的宫女太监帮着检查固定,确保箱子牢牢锁上了。   这时候,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看到宋嘉茵后连忙道:“小姐,您快过去吧,皇上都在等着了,可别让皇上等太久了。”   宋嘉茵看了一眼郑容汐。   虽说平日里宋嘉茵耍些小性子小脾气,看上去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今日想到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冒着欺君之罪,说到底,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宋嘉茵目视前方,小声地说道:“你不害怕吗?”   郑容汐依旧微微垂着头,跟在宋嘉茵身边。   郑容汐听到宋嘉茵这样的话也未抬头,只是回道:“你怕了?”   “可是事到如今,你没机会退了。”   两人虽说是在对话,可从其他人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只是普通的奴婢和主子的关系,也并未在交流,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就这样,郑容汐跟在宋嘉茵身后亦步亦趋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旁边。   虽说已做过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萧邺的声音时,郑容汐还是难以避免地心跳加速起来。   好在萧邺早已上了马车,听到她们过来的动静时,只是掀起帘子远远的朝她们看了一眼。   郑容汐本来是抬起了头,想往四周看看,观察情况,可刚一抬头就撞上了从马车里向外看的萧邺,她赶紧低下了头,害怕两人的视线撞上。   郑容汐垂着头,看着脚面,心里怦怦直跳。   刚才那一刻,萧邺似乎是朝她这边看过来了。   他不会发现了吧。   但片刻后,郑容汐又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可能的,如今她这副模样,萧邺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萧邺往这边看,不过是因为宋嘉茵在她身边而已,怎么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她呢?   而且如今她这副打扮泯然众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萧邺又怎么可能注意到区区一个小宫女?   宋嘉茵也注意到了朝这边看过来的萧邺,她立刻欣喜起来,朝着萧邺挥了挥手,叫道:“皇上!”   与宋嘉茵的兴奋与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邺的可以说是冷淡的反应。   萧邺只是对着宋嘉茵点了点头,便将帘子放了下去。   郑容汐看着这一幕,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至少萧邺不会再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了。   萧邺发现她的风险也就随之降低了。   郑容汐是高兴的,可萧邺这样的反应是让宋嘉茵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宋嘉茵恶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郑容汐一眼,将自己从萧邺那里受气的原因全部都归结到了郑容汐身上。   这时候,一个太监上前来,对宋嘉茵道:“马车都备好了,您先上车吧,就要出发了。”   宋嘉茵朝着太监所指的马车过去,这辆马车就在萧邺所在的马车之后,两辆马车是挨在一起的,这一点倒还是让宋嘉茵心里高兴了些。   宋嘉茵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郑容汐,心里有了个主意。   宋嘉茵朝着马车走去,在要上马车之前,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着郑容汐道:“过去趴下。”   郑容汐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反问宋嘉茵:“您说什么?”   因为那个太监还没走远,郑容汐也不好太过直接,还是收敛了的,语气和缓,十分尊敬。   宋嘉茵朝着郑容汐一笑,这笑容看上去十分的恶意,并不让人感到舒服。   郑容汐当然清楚,这是宋嘉茵故意要整她,给她难堪,就是因为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宋嘉茵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折腾她。   可是郑容汐也不会受这样的屈辱,在宋嘉茵耳边小声说道:“我想我们还是给彼此留点脸面,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僵了,不然你我都不好看。”   没想到宋嘉茵却是满不在乎:“是吗?”   “一个区区的丫鬟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让你趴下让给我踩又怎么了?”   “你做的不就是这种下贱的活吗?”   “你生来就是下贱胚子,就是该让人踩踏让人奴役的,又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反正我又没什么害怕的,真正害怕的人,自然该做出点牺牲才是,不然又如何能保全自己,让自己不被发现呢?”   郑容汐知道,宋嘉茵这是在拿身份的事威胁她。   宋嘉茵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字一句,所有的言外之意,她都听得明明白白。   宋嘉茵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照她所说的去做,那她的身份,她是不会帮着隐瞒的。   原本以为这样的威胁能够起到作用,没想到郑容汐却依然十分平静,一动不动,只是站在旁边,没有什么反应。   这样使得宋嘉茵更加气急败坏。   她没想到郑容汐竟然有这种胆子,甚至不怕她曝光她的身份。   宋嘉茵小声在郑容汐耳边威胁道:“你真的不怕我马上将你的身份告诉皇上?”   郑容汐轻笑道:“好啊,你尽管去告诉他吧。”   “你真的不怕?”   宋嘉茵作势要往前面的马车去,见郑容汐还是不为所动,她心里倒有些虚了,她不过是想拿这件事来要挟郑容汐,本以为郑容汐立刻便会被吓到,可,郑容汐的态度这么强硬,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其实若让她真去告发郑容汐的身份,她还是不敢的。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她的。   郑容汐如今是以她身边婢女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若说她完全不知情,恐怕是推脱不掉的。   因为她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郑容汐是生面孔,以前从未出现在她身边的,这样突然出现,方才连莺儿都已经开始怀疑了,这件事只要萧邺派人一问,她们立刻便会全盘托出,所以她根本没法跟郑容汐撇清关系。   她知道也是因为此,郑容汐才这么淡定的。   如今宋嘉茵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十分尴尬。   若她真去萧邺那里告状了,自己肯定会受连累,但若她退回去了,在郑容汐面前又丢了面子,真是十分难办。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马车旁的一个太监又跑到了宋嘉茵身边,催促道:“您还是快上车吧,皇上都在催了,再等下去,皇上可真要发火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了宋嘉茵一个台阶,郑容汐顺势而为,走到宋嘉茵身边,恭敬地说道:“您还是先上去吧,要出发了,让皇上等着急了可不好。”   宋嘉茵这才在郑容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等到宋嘉茵上了马车之后,郑容汐也想跟着上去,没想到宋嘉茵却是一手拦住了要上车的郑容汐,郑容汐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宋嘉茵。   “做奴才的怎么配跟主子坐在一辆车上,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郑容汐想了想,也不想再跟宋嘉茵继续纠缠下去,若是再耽误下去,萧邺恐怕真的要发怒了,那么她们都走不了,肯定是得不偿失的。   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跟着走这一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么想,郑容汐也没再继续坚持,便退了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终于是启程出发了。   郑容汐从小娇生惯养,日常饮食起居都有人伺候,出行自然是轿子、马车,几乎脚不沾地,可如今,却是头一遭有这样的经历。   虽说不是特别远的路途,可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能到。   坐在马车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累的,但却是苦了郑容汐这样一直徒步走的人。   郑容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罪,走不远便要歇好久,可她如今又是个奴婢,这样的身份,其他人怎么会容许她歇息。   每当她稍微停下来想歇口气的时候,总会有人恶声恶气地来训斥她,让快些走,不要偷懒。   郑容汐就这样跟着马车,几乎被赶着走了快几十里的路途。   天气寒冷,虽然没有下雪,可四周都是一片萧瑟,树枝光秃秃的,四周也都是干枯发黄的枯草,这种环境,郑容汐连想靠着休息一下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郑容汐觉得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宋嘉茵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立刻有人上去搀扶她,宋嘉茵淡淡地瞥了一眼筋疲力尽的郑容汐,将扶着她手的那人推开,对着郑容汐道:“还不快过来。”   看着四周忙碌的人群,郑容汐不想引起围观,不想惹人注目,想了想,还是依言走到了宋嘉茵身边。   “过来扶着我,坐了这么久,腰酸背痛的……”   “待会儿给我按按肩。”   一听这个话,郑容汐知道宋嘉茵是故意在她面前这么说的。   她跟着马车走了快一天,而宋嘉茵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在马车上休息,饿了有东西吃,累了可以睡,一路上都有人伺候,对比之下,她显得太过凄惨了些。   郑容汐即快要走到宋嘉茵身边的时候,宋嘉茵却突然脸色一变,看着不远处,不知是发现了什么,郑容汐继续要往前走,却被宋嘉茵一把推开。   郑容汐没料到宋嘉茵会来这么一手,险些没站住,摇摇晃晃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有摔下去。   郑容汐奇怪,不知宋嘉茵为什么态度大变,正要回头去看,又被宋嘉茵低声呵斥道:“别动,就站在那,你想被发现吗?”   郑容汐立刻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即使没有回头看,郑容汐也知道,这是萧邺来了。   其实她知道宋嘉茵比她更害怕。   宋嘉茵怕她的身份被萧邺发现,那么宋嘉茵想要她离开的想法便破灭了,所以宋嘉茵更不想萧邺发现她混在其中。   见到萧邺,宋嘉茵立刻换了另一副嘴脸,十分温柔又带着些谄媚:“皇上,您一路上休息的好吗?”   “都是山路,这么颠簸,您肯定也不太舒服的。”   “待会儿……”   宋嘉茵的话没说完,便被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给打断。   “参见皇上。”   萧邺朝着面前的方丈微微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皇上您来了,您看是先休息还是先用斋饭?”   说罢,方丈看着站在萧邺身边的宋嘉茵,恭敬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氛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众人不禁都捏了把汗。   也不知这个方丈是从何得知皇上此次带的是皇后娘娘这个错误信息的,竟然还把人认错了,这么一来,尴尬的就是这位宋小姐了。   他们一群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插话,就等着看萧邺与宋嘉茵如何说了。   但是一群人察言观色,偷偷观察萧邺,见萧邺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再看宋嘉茵,脸色明显有了变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郑容汐虽说是站在远处, 一直低着头,怕被发现,但原本热热闹闹的那处突然安静下来, 这么明显的变化, 想不注意到都很难,郑容汐偷偷抬起头,朝着宋嘉茵和萧邺所在的位置看了过去。   光是瞟这么一眼, 郑容汐就已经注意到了宋嘉茵彻底冷下来的脸。   郑容汐这一回头, 本只是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就那么凑巧地对上了宋嘉茵的眼睛。   郑容汐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宋嘉茵盯着她的那双眼里似有熊熊烈火燃烧着,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郑容汐十分无奈,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但是宋嘉茵似乎就把这件事算到了她的头上,并且要迁怒于她。   郑容汐赶紧低下了头。   宋嘉茵似乎在气头上, 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她不能因为这一口气就与宋嘉茵对峙上。   宋嘉茵长时间地瞪着她, 这样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再这么下去, 事情就不妙了。   就在郑容汐心惊肉跳担忧之时,却听到了萧邺的声音,恰好是萧邺, 就那么凑巧地为她解了围。   萧邺似乎没有要安抚宋嘉茵的意思,对方丈说道:“先进去。”   “是。”   即便是心中有气,十分不满, 但是在萧邺面前, 宋嘉茵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见萧邺径直要往里走, 并且看都没看她一眼,宋嘉茵心中更怨,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紧赶慢赶地跟上去。   宋嘉茵跟在萧邺身后,眼见萧邺轻车熟路,对寺中的环境似乎十分熟悉,看着便像是多次前来了,她有些疑惑。   宋嘉茵想起了之前在宫中她提到这事时萧邺的反应,看来这间寺庙中确实是有古怪的,不然为何萧邺每次前来都要这么隐蔽,甚至还不能让宫中其他人知晓。   她还记得当时她说起这间寺庙时,说要同行时,萧邺立刻警惕地盯着她的表现。   “你怎么知道的?”   萧邺从未用过那样严厉、冷冰冰的语气对跟她说话。   这让宋嘉茵十分不解。   “皇上,是嘉茵说错什么了吗?”   让宋嘉茵更加受不了的是萧邺并没有安抚她,甚至用了更加严苛的语气对她说道:“朕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朕要去净慈寺的,谁告诉你的?”   原本是想撒娇蒙混过去的,但见萧邺这样疾言厉色,宋嘉茵知道自己是不能含糊过去了,好在她当时脑子一转,很快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情,也因此有了搪塞萧邺的借口。   “是,是,哥哥,偶然提过一次,我……我就记住了。”   看到萧邺缓和下来的脸色,宋嘉茵知道她是猜对了。   萧邺这么重用她哥哥,以哥哥跟萧邺的关系,这些事她哥哥必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只要说是哥哥告诉她的,那么萧邺肯定会相信的。   “你何时对寺庙这种地方感兴趣了?”   “朕去净慈寺不过是祭祀祈福,这种事你不会喜欢的。”   宋嘉茵听到萧邺这个话的时候就知道萧邺肯定是不愿意带她一同前往的,若是平常,她肯定也就算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不是为了帮郑容汐,而是为了她自己,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能让郑容汐彻底消失的,她绝对不能错过。   “可是留在宫中的话,就很多日都见不到皇上了,皇上还是带我去吧。”   “我真的很想去,想陪在皇上身边,皇上都说了这种地方没什么意思,整日听他们诵经念佛真的很无趣的,要是我去了,也能陪皇上说说话,给皇上解闷,也让皇上不至于觉得那么了无趣味……”   宋嘉茵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起不了什么作用,萧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绝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所以当时宋嘉茵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她想着若是不成,便让她哥哥出面,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萧邺一同前去,没想到她说了这些话后,萧邺考虑了不久,还真的答应了要带她一同前往,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萧邺愿意带她同行,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也就没再多想。   方才在寺庙门口发生的那一件事,让宋嘉茵如梗在喉,久久不能忘怀。   那个方丈也是个眼瞎的东西。   即便不认识她,也该提前做好准备,提前确认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就把她认成郑容汐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明明一同前来的这些奴才侍卫都知道她的身份,都知道她不是郑容汐,被方丈认错之后竟然没有一人提醒那个方丈,让他改口,竟然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了。   当然,宋嘉茵知道这些奴才都是看萧邺脸色的,萧邺不发话,他们自然不敢说些什么。   可是……她如何敢对萧邺发火。   想来想去,最该怪的就是郑容汐。   如果郑容汐消失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想到郑容汐,宋嘉茵突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跟在她后面的不是日常在宫中伺候她的那个婢女,更不是莺儿。   在出发之前她已经吩咐过,让莺儿留在宫中,不跟着一同前来,以防宫中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什么时候,郑容汐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竟然毫无察觉。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都是郑容汐。   看到郑容汐,宋嘉茵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又怕被萧邺注意到,只能压低了声音,对郑容汐吼道:“谁让你跟着来的!”   郑容汐其实根本不在乎宋嘉茵的这种态度,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要跟着宋嘉茵进到寺庙中,与寺中的人联系上,然后顺利离开,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她自然不能因为跟宋嘉茵置气便错过了正事。   郑容汐小声地回了一句:“小姐,您这么大声,不怕皇上发现吗?”   “可别毁了您在皇上面前一直辛辛苦苦维持的形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的警告对宋嘉茵十分奏效,郑容汐刚一说完,宋嘉茵便立刻闭上了嘴,回头看了萧邺一眼,见萧邺离她有一定的距离,并且并未发现这边的动静之后,这才又回头瞪向郑容汐。   “你别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你和我谁更怕被发现,谁心里清楚!”   郑容汐笑了笑:“小姐……真的不怕吗?”   “皇上好像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让皇上看到您跟一个婢女也过不去,似乎跟您平日温婉大气的形象不太相符,我看您还是注意点吧。”   “毕竟辛辛苦苦保持了这么久的形象,若是因为我毁于一旦,那就可惜了。”   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郑容汐恐怕自己一动就会引起萧邺的注意,只能等到萧邺休息了之后,她才好再寻找时机。   郑容汐偷偷瞄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萧邺,萧邺旁边是那位方丈,两个人不时地在说着些什么,讨论得十分认真,根本无暇顾及到走在最后的她们两人。   郑容汐盯着萧邺,看着两人即将要拐进一间屋子里,她适时地提醒宋嘉茵,道:“皇上要进去了,你不跟上去吗?”   宋嘉茵看了一眼郑容汐,又回头看向即将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萧邺,面露难色,考虑了片刻,还是瞪了郑容汐一眼,转过身,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郑容汐觉得有些好笑。   主子进去了,她们做奴才的自然要守在门外伺候着。   一群人在门外候着,郑容汐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极不起眼,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在此期间,郑容汐没有松懈,一直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了宋嘉茵心烦气躁,一脸不高兴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了。   郑容汐盯了一会儿宋嘉茵,见她没有朝自己走过来的,这才放心不少。   恐怕是宋嘉茵光跟萧邺赌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她的存在了。   那间屋子的门是关上的,屋里只有萧邺与那位方丈,门口是侍卫把守,萧邺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没见要出来的意思。   郑容汐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悄悄地往旁边退去。   走上几步,郑容汐就要停下,怕自己的举动太明显,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就这样,郑容汐慢慢地一步步,越来越远。   终于离开了众人把守的那处,郑容汐也不敢问寺里的僧人,只能自己摸索着,寻找后院的竹林。   这座寺庙不小,房间众多,布局更是像迷宫一样,几乎每间屋子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这使得郑容汐在找路这件事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第七十六章   郑容汐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只是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 便随之转向, 遇到寺中的僧人时,也及时地躲到了角落,怕引起她们的注意。   就这么毫无头绪地找了下去, 郑容汐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   她本是因为走的累了, 想靠在旁边休息片刻, 没想到手一扶上去,竟然不是坚硬的墙壁,一手摸了个空,险些栽倒下去,她这才注意到了这处十分诡异的地方。   因为此处格外地幽静, 与寺庙中其他地方的热闹不同,这个地方竟然无人看守, 看上去荒废已久,连四周的植物都肆意生长着, 像是无人打理,有种意外的荒凉之感。   这是一处十分隐蔽的位置。   连入口都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藤蔓中。   门口被各式的花藤缠绕着,若是不仔细看, 恐怕很难注意到这一处竟然还有一个入口可以通往深处。   郑容汐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即便猜测到这是可能会暴露她身份的冲动行为,但她还是没忍住, 朝着那处缓缓地伸出了手。   郑容汐慢慢地将挡住视线的藤蔓拨开, 层层叠叠, 看上去像是故意为之, 目的就是让此处不被寺中僧人发现。   郑容汐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许这个地方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这么恰好地撞破了,明明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她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事到如今,她觉得也没法再回头了。   郑容汐伸出的手指拨开藤蔓之后,便一直悬在半空中,她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下去。   前面等着她的可能是极为危险的情况,若是她现在及时回头,可能还能保全自己。   但是,最终郑容汐还是做了决定。   不管前方是如何,她都要去一探究竟,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让她再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郑容汐一把拨开了花藤芥,这才看清楚,原来此处连一扇门都没有,只是一个类似洞口的入口。   站在入口处往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郑容汐望向深处,突然打了个寒噤。   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似乎是没有边界,看不到尽头,她若真的继续走下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郑容汐胆子不大,更是怕黑,如今这种情形就是她最害怕的一种情况。   若是身边有人倒还好,可如今,她孤身一人站在此处,恐惧是难以避免的。   突然,郑容汐觉得脖颈一凉,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猛地一个激灵,摸向自己的脖子。   那里摸上去还带着湿意,滑滑的,像是液体一类的东西,郑容汐借着外面的日光看向自己的指腹,确实是有液体流过的痕迹,郑容汐将手指放到鼻子尖嗅了嗅,无色无味。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好像只是水。   郑容汐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方才是太过紧张,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此刻,稍微适应了这其中的环境,郑容汐才察觉到,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边要低上一些,她明明穿着极厚的棉衣,但也依然抵挡不了这其中逼人的寒气。   郑容汐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通道里很黑,几乎一点光亮都没有,郑容汐勉强才借着洞口外的日光,来帮助她前行。   可是对比于这里面的黑暗来说,外边的那一点点光线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郑容汐一直扶着墙壁,摸索着前进。   两壁上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冷冰冰的,湿漉漉,似乎还有水汽。   并且,在黑暗中,郑容汐根本没法观察到前方的情况,更不能看到自己手下即将要摸到的石块是凸是凹,难以避免的,导致她的手时不时被硌到或是被锋利的石块划伤。   不过这样的疼痛完全被她的好奇心所盖过了。   郑容汐一心只想着看看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哪里的,这样的疼痛,甚至被她忽略掉了。   在漆黑的走道中,郑容汐也不知前进了多久。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发现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忽明忽亮的亮光,星星点点的,像是。微弱的火苗,虽然极渺小,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郑容汐心中惊喜,但片刻之后又被不安所代替。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征兆,似乎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根本不知道这条通道修建来是为了什么,那么这其中的人为了什么目的,她也不清楚,此刻高兴似乎是太早了。   万一是一群歹人……   郑容汐知道自己是在黑暗中前行,没有一点光亮,那么对方自然是发现不了她的。   凭着远处光亮的明暗程度,郑容汐以此来判断自己离那处还有多远的距离。   就这样,郑容汐越走越近,直到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听那声音似乎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恐怕离她不过几丈,这使得郑容汐立刻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直到此刻,郑容汐才发现,原来她在远处看到的忽明忽暗的亮光就是来自于这些人手中的火把。   原来一直在低低沉沉的说话声就是来自于这里。   眼前的几人好像还有些面熟,虽然穿着便装,但是郑容汐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并不是寺中的人。   不光是因为他们的头发和打扮,更是因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   不像一般僧侣那样和善友好,他们身上的杀气很重,脊背挺直几乎到了僵硬的成都,站得笔直,腰间配着刀,手自然的握住了刀柄,一双鹰眼不停地在四处看着,巡视周围的情况。   当然,这样需要高度集中精力的事情,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很耗费精力。   郑容汐注意到,他们虽然一边监视着四周,可一边也在互相说着话,以此来让自己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偶尔松一下,也能让自己不至于过度紧绷。   也就是因为此,郑容汐才能不被他们发现。   郑容汐靠在侧边,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从方才她注意到的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以及她看到了几人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些让她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些人。 第七十七章   这些人是萧邺身边的侍卫。   如果她们都出现在这里, 那也就意味着萧邺很可能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她们不可能擅离职守,突然跑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必定是因为萧邺来了, 她们也才随之跟来的。   想到这里, 郑容汐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等在这里,还是该立刻回头离开。   可是, 她又觉得蹊跷。   萧邺明明跟那位方丈一同进入了屋里, 并且屋外一直有人把守, 又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而且若是萧邺来这里的话,必然兴师动众,一群人前呼后拥,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她竟然还毫无察觉。   如果萧邺是在她之前就往这里来了, 那她来的这一路上肯定会有所发现的。   但是她记得从她偷偷离开到如今,这么久的时间, 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几乎把寺庙中全部找了个遍, 也从未听到寺中僧人有人谈起萧邺往这边来了,那么萧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呢?   郑容汐的手一直是紧紧抓住身旁的石壁,因想得入神, 一时没控制住,力气大了些,手下的石块竟然轻微地晃动起来。   就在石块险些要落到地上之时, 郑容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往下滑的石头, 并轻轻地将它放到了一旁。   这一回郑容汐是不敢再继续靠在石壁上了。   这石壁看上去坚硬结实, 但其实结构很松, 被她这么靠着没多久竟然有垮下来的趋势。   好在不远处那几人聊的正是兴起,并未注意到这里出现的一个小意外,并且她一直在黑暗中,对面的人处在明处,要想发现她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郑容汐摒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她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想要转身离开,又怕发出的动静被那些人察觉到,那立刻就暴露了,可继续在这边等着,又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她如今是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郑容汐左右为难之际,原本聊着琐事的几人突然提到了萧邺的名字,这立刻让郑容汐警惕起来。   她直觉他们可能会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   果然,这几人等了许久,也许是知道萧邺不可能发现他们在此闲聊,所以胆子更大了,说的也多了些。   郑容汐听到他们聊到了关于萧邺在这里出现的原因,虽然没说多少,但郑容汐也大致听清楚了。佚?   萧邺隔几月便来这里,其实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祭拜祭祀,而是另有目的。   他是为了看这里的一个人。   “你们说,皇上来这里这么频繁,都是为了见那个人,你们谁知道皇上来见的究竟是谁?”   其余两人摊手:“谁知道呢!”   “我们从来没进去过,都只能在外边守着,也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搞得这么神秘……”   “你们说,会不会是皇上养的女人在这里,金屋藏娇……”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倒还是真有可能。”   “之前不是有过先例吗,看那些什么宫廷秘史,那些女人就用尼姑的身份作为掩饰,藏在这里,等着皇帝来宠幸……”   另一人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当皇帝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且他想要什么女人直接接进宫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他想带谁进宫,其他人还敢阻拦不成?”   “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可有一人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你说的是对,皇帝想要谁直接带进宫就行了,可是万一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为世人所接受呢?”   “万一是什么禁忌关系,比如兄长的妻子或是前朝妃嫔这些……这样的关系,即便是皇帝想给她一个名分,恐怕也是有些为难的吧。”   “毕竟这种身份是很难被朝中大臣接受的,恐怕还会引起朝中大乱。”   “我看你们越说越起劲了,不怕掉脑袋呀,这话要是被听去了,你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人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小声道:“没关系,皇上还在里边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在这边等着多没意思呀,不说点这些事,那怎么待得住!”   另一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反正皇上又听不见,说说怎么了。”   原本持反对意见的一人也被两人说动了,其实他内心对这些事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怕祸从口出,被其他人听到了惹来麻烦,但听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他自然也乐见其成,继续与他们说了下去。   “说这么久,到底有没有人见过里面……”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身后那一片看上去黑漆漆的区域,郑容汐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   只听他继续道:“这里边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说身份了,连是男是女都还不清楚。”   “你们有没有听其她人提起过或者是看到过里边的情况的,跟我说说。”   其余两人异口同声道:“谁知道!”   “你没见过,我们更没见过了,每次来这里我们都只是守在外边,根本没机会跟皇上一起进去,谁知道里边什么样!”   “皇上好像也是故意躲着人的,不让我们进去。”   “他每次来这丽嘉里把所有人都留在外边了,只是自己一个人进去,也不知在里边干什么,更不知道跟那个人说了什么。”   有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表情十分怪异,对另两人招了招手,两人有些好奇地微微低下头,将耳朵附了过去。   “你们说会不会根本什么都没有?”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人被关在里边,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里边的人呢?”   “你说的有些渗人了。”   “那皇上每次在里边呆一个多时辰是干嘛?”   “在里边自言自语啊,怎么可能?”   “那你说为什么这么多次,我们别说见到里边的人了,连声音都没听过,而且寺庙里其他人好像一点也不清楚,都只以为皇上是来拜佛祈福的。”   “哎,说到这个我想起了,皇上每次都跟那个方丈说了很久,看来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那个和尚了。”   “我们每次都在这边守着,但是皇上好像是从别的路进来的。”   “我听他们说皇上好像每次都是跟那个和尚先进了一间屋子,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们好像从来没跟皇上一起进到这里,每次都在这边守着,皇上在里边,而且皇上从不跟我们走同一条路。”   听到这里,郑容汐已经大致明白了.   萧邺看似是跟那位方丈讨论佛理,两人进了一间屋子,但是其实萧邺根本没在那间屋子里,而是从屋里的某个密道离开了。   那个方丈不过是打掩护的,萧邺真正的目的是要见这里关着的某个人,或者,是看某样东西?   因为从这几人的对话来看,他们从未见过这里被关着的所谓的男人或是女人的模样,连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过,所以这里是否是有人还是存疑的。   不管如何,萧邺这么频繁地来这里,并且还修建了这么秘密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郑容汐正想继续听下去,那几人却突然噤了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郑容汐再仔细一听,他们的声音更低了。   “喂,别说了,有人来了。”   其余两人本来正说得兴起,一听到这话立刻闭上了嘴。   郑容汐也没机会继续听下去了。   只见那几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齐齐转身,面向了对面的一个人。   “没什么情况吧?”   郑容汐听到他们对面的那人问了这么一句。   只可惜这三人将那个男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她一点都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模样,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没有。”   这几人回了一句。   只听那人又道:“好了,可以走了。”   听起来像是萧邺已经打算离开了,所以这一群人也要随之离开。   郑容汐本还在担心,若是这群人从这边的通道离开,那么她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她正打算着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几乎是贴到了石壁上。   可是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发生,那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郑容汐这才睁开了眼,往前方看去。   原来他们不会原路返回,而是从里边直接走了。   这样的情形更加勾起了郑容汐的好奇心。   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构构造……   萧邺明明跟那个方丈进了屋子,然后居然又出现在这里,那处院落与这处基本上是一南一北的位置,最远的距离,萧邺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就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那群侍卫开始是没有跟萧邺进入到那间房里的,如果萧邺又从原路返回,从那间屋子出去的话,这群侍卫如果跟着他一同出现,那不是显得太过离奇了吗?   明明他们是没有进去的,那么守在门外的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呢?   肯定会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那就说明除了那扇门,一定还有其他的出路供这些侍卫出去,不然他们就会从这条通道离开的。   郑容汐十分耐心,也从未发现自己的胆子有这么大,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洞穴内等了几个时辰,直到这群人彻底离开之后,她才敢开始活动。   走到方才那群人侍卫站过的地方,郑容汐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边还有一个洞口。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通道内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见不到一点亮光。   原本他们还在的时候不必避讳,其他人自然有火把照明的,但是他们离开之后,这些东西自然也一同被带走了。   即便是有火把,郑容汐也不敢点燃,怕被折返回来的人发现,虽然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这些人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但是她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郑容汐顺着洞口走进去,居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   门上挂了一把锁,锁链足足有郑容汐的手臂那么粗。   郑容汐伸出手去想看看这锁是什么构造。   她伸出手,试着用手掂起这把锁,可这锁是出乎她意料的重。   郑容汐没将锁头拿起来,反倒是差点被带着摔了下去,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这一来,郑容汐更加确信了。   这其中必然关着什么要紧的人物,不然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甚至用了好几把这样的锁将门锁住,并且,郑容汐看清楚了,面前的门是结实的铜墙铁壁,不留一点缝隙,连刀剑都劈不开,更别说普通人了,根本不可能将这个门打开。   这样的情况,郑容汐连想从其中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形都做不到,根本无从下手。   郑容汐围着这道门,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难道就要原路返回吗?   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了。   在她的头顶之上,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极小的洞口。   大概仅能供一个几岁的小孩出入,就这么窄的一个洞口,也是被用铁栏杆封起来的。   郑容汐望向这个洞口,大概有三个她这么高的距离,她不通拳脚功夫,不可能像会功夫的人一样,一跃而上,去看个究竟。   可是郑容汐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考虑了许久,郑容汐还是决定要爬上去看看清楚。   郑容汐望向上方,周边全是高低起伏的石块,凹凸不平,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没有借力的地方,郑容汐只能徒手开始攀爬。   郑容汐几乎是紧紧地贴在石壁上,慢慢地点一点像蜗牛似地往前挪着。   她心跳的很快,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是从此处摔下去,恐怕摔个头晕眼花都是轻的了。   所以郑容汐十分谨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郑容汐终于是爬到了那个洞口附近。   此刻,她已经全身是汗,气喘吁吁了。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流进了眼睛里,可她又不敢松手去擦,怕一松手自己就会从高处摔下去。   因为出了汗,两边的碎发落下来,也紧紧贴在了两颊边,这让郑容汐十分难受。   但这种时候她也没功夫去管这些了。   她伸出手,摸到了洞口的凹陷处,这才将手放上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眼睛移过去,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听到了来自里面的一道有些苍老但十分有中气的男声。   “什么人!”   郑容汐被他的这一声吓了一跳,手心本就出了很多汗,往下滑的那一刻,郑容汐的心跳都几乎停了。   那人似乎是发现了她。   郑容汐听到了,朝着她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中还混杂着铁链从地上划过所带发出来的有些刺耳的声音。   郑容汐推测这个人脚上肯定也被带上了锁链,这导致他行动起来极为迟缓,十分费力。   但是这也同时让郑容汐确定了,这里真的是关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虽然没看到他的模样,但从他的声音听来,年纪应该不轻了。   好不容易终于稳住了身形,郑容汐等了许久,想着等他放松警惕之后,再偷偷地看一眼里面的情况,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郑容汐在心里默数着,等了快一刻钟的时间,她想着里边的那人兴许以为她已经走了,可能不会再往上看了,她这才缓缓地向上移动着,将眼睛慢慢地贴到了那个洞口处。   “啊!” 第七十八章   郑容汐对上了一双遮掩在乱发之下稍显浑浊的眼睛。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不闪不避,这样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郑容汐心跳都快停止了。   这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那人像是一直在等着她一样,甚至比她更有耐心, 似乎早已猜到了她的打算, 也没再发出什么动静来,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直到她重新开始窥视。   那一瞬间, 郑容汐忘记了动作, 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这人, 直到这人开始说话。   “你是谁?”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郑容汐这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看着这人,一头乱发,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衣服倒是完好地穿在身上,看样子没有受过虐待, 萧邺似乎没有对他施加什么酷刑。   再加上这人的声音,虽然能听出他已不算年轻, 但十分有精神,看样子状态不错。   郑容汐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那副镣铐, 跟锁在门外的锁链一样粗细,足有她的小臂粗。   地上已经出现了长长的锁链拖行后留下的痕迹,郑容汐猜想, 那就是方才他走动时所造成的。   除此之外,他的双手也被铐上了。   这种情况看上去有些复杂。   这个人似乎没有遭到什么非人的虐待,但又被这么严格地限制了自由, 只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实在有些矛盾。   她不明白萧邺将这个人关押在此处, 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容汐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这些事情, 但她没注意到,在她思考的同时,这个人一直在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怎么进来的?”   郑容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郑容汐并不觉得自己问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人听了她的问题之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那人继续大笑,没有理会郑容汐。   不久后,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似地说起话来。   “你问我是谁?”   郑容汐心中疑惑。   她的话是哪里有问题吗?为什么这个人会笑?   这人古怪的行为让郑容汐心里发颤,她想自己还是该早些离开才是。   这么蹊跷的地方,这么奇怪的人,再多待下去,恐怕会有什么意外。   正当郑容汐打算离开时,这人又开口了。   “等等。”   郑容汐不打算理会他,继续往下走着。   “放我出去。”   郑容汐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望着这人。   “你说什么?”   “你放我出去,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先不说郑容汐有没有能力救这人出去,即便她可以办到,但是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人有什么值得她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替他做事的。   “为什么?”   “我说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等你带我出去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也不知为何,郑容汐竟然真的停下了,跟这人讨论起来。   “无论我要什么你都能替我办到?”   “这话说的有些太大了吧,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皇上敢说这样的话,你又凭什么许下这样的承诺?”   “我看你不过是想骗我将你放出去而随便夸下的海口吧。”   “反正到时候你出去了不兑现诺言……我也拿你没办法……”   “我既然说了,那自是能办到的,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话。”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能办到?”   “如果你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的话,还会被关在此处吗?”   这人突然看向郑容汐,语气突变,十分诡异:“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掌握了天全天下最大的秘密。”   说完,这人又像是发疯一般地狂笑起来。   郑容汐看在眼里,心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些害怕。   果然是个疯子,也不知道萧邺把这个疯子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真是白费了口舌,想到此,郑容汐要转身继续走,没想到又被这人给叫住了。   “等等。”   郑容汐心想,这人恐怕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   这一次,郑容汐坚定了不理会他的决心,当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下走着。   “你也是宫里的人。”   听到这里,郑容汐并没有觉得惊讶,因为萧邺出现在这里,他肯定是知道萧邺身份的,那么他能猜到她是一同从宫里来的人也并不稀奇。   “你是他什么人?跟他什么关系?”   郑容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这个人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口中的他又是指的谁?   这人又古里古怪地盯了郑容汐好一会儿,突然就变了脸。   “你多大年纪?”   郑容汐肯定不会把这些告诉一个陌生人,她没理他,继续要走,这人却突然怒喝一声。   “站住。”   郑容汐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竟然还真的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太相信身边的人。”   “你在不久后会遇到大的劫难,如你仍要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那谁也救不了你。”   郑容汐见这人神神叨叨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觉得你的这些话就能吓到我的话,那你就错了。”   可能在这个人的眼中,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被他这么一句危言耸听的话就会吓回去,对他言听计从,那他应该要失望了。   这人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双眼直视前方,并未看郑容汐:“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很快就会证明我的话是真的。”   “到那时候,即使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你觉得我是这么好骗的人的话,那你更是看错了,如果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就不必在这冒充什么大师招摇撞骗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跟你如今所扮演的角色是完全不同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郑容汐呆住了。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胡说八道恰好撞上了,蒙对了,还是……   可如果只是猜对的,那也未免太过凑巧了,真的能猜到这么准吗?   但郑容汐也没有轻易地相信此人。   “我知道你们相面算命的人都是这一套把戏,你说的这些话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合适的。”   “男的无非为前程为名利所苦恼,女的便是为婚嫁为夫君为感情而苦恼,这可以用到绝大多数人身上,所以你碰巧猜对一两件事,也是很正常的,是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如果我没有说对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继续跟我浪费时间了。”   “我没说错。”   “你应该是后宫里的人。”   郑容汐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真的误打误撞说对了,但是郑容汐强装镇定,不愿让他看出破绽来,继续道:“那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我何德何能能成为皇帝的女人?”   “我知道你心里的结,我可以帮你解决,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郑容汐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直以来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个人为什么能知道?   “我不信你们这些算命的,你们不过是揣摩透了人的心理,拿捏住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并不是真有什么本事。”   如何能仅仅通过看一个人的面相容貌就能准确地说出他的身世,他的身份,以及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还有曾经的遭遇……   这是不可能的。   郑容汐不相信。   “你已经信了。”   郑容汐还想辩解几句,但是这人已经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想通了,就来找我。”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带我出去。”   说完,他也不等郑容汐的反应,便直接就地坐下,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不再搭理郑容汐。   郑容汐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   但是,她还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虽然知道这个人不会再回答她,但是郑容汐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你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郑容汐也不再纠结,转身便往出走。   在出去的这一路上,郑容汐一直在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   这个人是真的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还是只是胡言乱语,只因为她心中有牵绊,所以不自觉地便对号入座,认为他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走出这条密道的那一瞬间,看着天空中的落日,郑容汐做了决定。   明日她要再去见这个人一次。   距离她计划要离开的日子还剩两天,已经足够她找到这个人问清楚,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离宫之前她也已经把将来出宫汇合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了兰心。   计划是在三日后,所以她现在还有时间。   剩下的这两日,她只要安安分分,不引起其她人的注意,低调行事,那就够了。   如今,她只等着与那人汇合,他带她离开了。   第二日,郑容汐又从那条秘密通道进去,见到了被关在地牢里的那个人。   怕出意外,撞上萧邺,在进来之前,郑容汐去遵守了许久,确认萧邺不会来这里,这才放心进来。   这一次,她一进来,这人还没看到她时,正是背对着她的坐姿,就已经像是预感到了她的到来,直接道:“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他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面露微笑地看着郑容汐。   “当然。”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句话说的有些夸张,郑容汐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   她此次前来是有目的的。   “既然你说你能看透人心,那你说说,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事情是什么?”   “你想找人。”   “这句话你昨日说过了。”   “对,我是想找人。”   “就当你猜对了,那我想找什么人?”   “如果你还能说对的话,我就相信你。”   “准确来说,你不是想找一个人,而是要找一男一女。”   郑容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变了,但还是努力镇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找他们?”   “他们跟我是什么关系?”   “你很迷茫,很困惑,你在寻找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能让你证明自己的东西。”   “让你觉得你活着是有意义的一种东西。”   “什么意思?”   “你在找的这两个人,他们或许跟你有某种不可断绝的联系,这样的关系是你无法拒绝的,是挥之不去的,与生俱来的一种联系。”   郑容汐不再说话了。   虽然这个人没有直接点明她在找什么人,但是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   郑容汐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能力,但是这个人似乎真的能看透人心,甚至能看到她心底里去,知道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这是郑容汐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的。   在她知道自己与郑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之后,她曾经动过要找自己亲生父母的念头,但是这些话,她没有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讲过,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   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有点本事的。   或许是看到了郑容汐的表情,看到了郑容汐猛然变化的脸色,这人胸有成竹,十分淡然,缓缓说道:“我说对了。”   “或者我应该更直接点说清楚。”   “你在找你的亲生父母。”   “如今你的爹娘并不是真正生下你的那一对夫妇,你想找回真正的亲人。”   没想到郑容汐却突然摇起头来。   “不对。”   这句话倒是让他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他望向了郑容汐。   “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说错过,哪里不对?”   他得很准,把郑容汐心里所想的事都说了出来,但是他说错了一点。   “我想找他们,并不是因为有多想念他们,多想找到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抛下,并不是代表我对他们有什么感情。”   十几年没见过,未曾养育过她一日的陌生男女,她能有什么感情呢?   但是她承认,她放不下这个执念,如果有机会,她确实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想找到他们,只要你带我出去我都会帮你的,我答应你,一定能替你找到他们。”   “我知道是皇上把你关在这里的,你被关在这里很多年了,如果我帮你那就是掉脑袋的罪,我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你不想找到你的亲人?”   “我是想见他们一面,但是这种念头不足以让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救出去。”   “你想清楚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跟这个人的对话,让她看清楚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她是真的想见这两人一面,但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执着。   反正她都已经要离开了,又为何要节外生枝,给自己惹些麻烦呢?   郑容汐正要往出走,却听见前方传来十分急促又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正朝着她而来。   从声音听起来,来人不少,并且还伴随着有刀剑碰撞发出的声音。   郑容汐心一紧,赶紧躲到了旁边一处洞口里,这处正好凹陷进去,能容下她站在里边。   从外边看,若不走近了仔细看,是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   郑容汐从眼前石壁上的一小处裂缝往外看去。   她看到了一群身穿黑衣戴着面罩的人。   他们朝着锁着的铁门走去,一行人大概六七个,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那人救出去。   郑容汐看他们一群人来势汹汹,心中暗自庆幸,自己选择躲起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群人看上去不像是良善之辈,若是她突然出现在此,这群人为了以绝后患,说不定会一道将她除掉,她一个人在此,在这些人面前,无异于是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简直毫无还击之力,只有等死。   郑容汐靠在石壁上,听着那群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似乎很快便将锁链砍断了,随后铁门被推开,又是一阵响动,听声音,像是把那人脚上手上的锁也都劈开了。   郑容汐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但是那个人是一清二楚。   如果那个人告诉了他们,那他们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找到她,简直是轻而易举,她可能也会就此丧命。 第七十九章   郑容汐屏住呼吸, 死死地贴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她突然幻想着,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能够隐身的话,那就太好了。   郑容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不敢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想象之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发生, 等了许久,郑容汐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她们似乎还没从大牢中出来, 郑容汐只能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从她们的语气听来, 郑容汐察觉到, 这几个黑衣人对被关在大牢里的这个人十分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虔诚。   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耐人寻味。   既然她明明可以被救出去的,为什么又要花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来与她商谈条件,让她带他出去呢?   这让郑容汐十分费解。   可是从那个人的言谈举止来看,又并不像是戏耍她的, 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不知道他即将获救, 所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大牢内,这群黑衣人见到此人后, 纷纷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单膝跪地,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对这人恭敬说道:“属下来迟了,让您受惊了,属下该死。”   此时此刻, 他手脚上的锁链已被砍断, 已经重获了自由。   虽然顶着一头乱发, 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气势。   他盘腿坐在地上, 盯着跪在他面前的一群人。   “好了,走吧。”   “是。”   几人将他扶起来,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大牢。   郑容汐本来还抱着点幻想,希望他们能走别的通道,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们竟然还是要从这条道出去。   这期间,郑容汐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希望那人能忘记了她的存在。   眼看着这几人快要越过她走出去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那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您有什么吩咐吗?”   这人朝着郑容汐藏身的位置看了过去,从他的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郑容汐的,但是不用猜,他也知道郑容汐是藏在那里的。   “那里有人。”   “什么?”   几个黑衣人都十分惊讶。   他们来时匆匆,并未注意到这里有人藏匿,听到他这么说都很震惊。   “去解决了。”   “是。”   郑容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凉了个彻底。   他本以为这人看上去慈眉善目,虽然有些古怪,但应该不是个坏人,看在她只是个普通宫女的份上会放她一马,没想到,临走时,他居然还没忘了她。   想到今日要命丧于此,郑容汐有些悲从中来。   但郑容汐也不觉得后悔,若是再重来一次,即便知道这样的后果,她还是会是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个时候,郑容汐缓缓地睁开了眼。   恐惧与惊慌过后,郑容汐已经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了,反正也逃不过这一劫。   郑容汐听着沉重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不知是从哪传来的声音,郑容汐听到有人大喊着,似乎是朝她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竟然敢擅闯此地!”   紧接着,郑容汐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听到,在她离她很近的地方,一群人似乎开始打了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郑容汐大着胆子偷偷往打斗的人群看了一眼。   来的应该是萧邺的人。   他们好像是发现了这群黑衣人要将那个人带走,所以才要阻止,两拨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刀光剑影之间,郑容汐注意到那人十分淡然地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好像一点也不怕自己会没命。   他似乎十分有把握,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萧邺关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伤她分毫,他很自信。   虽然十分好奇,但此刻正是个极好的脱身机会,郑容汐看了眼还在打得激烈的一群人,确定他们没有闲暇注意到她,趁着这个机会,郑容汐飞奔着朝外边跑去。   一直跑到出口,出了那条秘道,郑容汐看着外边明朗的天空,还是不敢放松。   直到跑到了寺院中,看到院中的僧侣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郑容汐没有轻松多久。   靠在柱子上歇气的时候,郑容汐注意到了一群行色匆匆,脸色严峻的侍卫。   郑容汐猜想,萧邺肯定是已经得知那个人即将要被救走的消息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侍卫出动朝着那处秘密大牢去。   与此同时,萧邺正在等消息。   他一直知道,快七年了,有一群人一直没有放弃过要将那个人救出去的念头。   这几年来,他将那个人秘密地关押在此,想让他开口说出那个秘密,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的嘴这么严,即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开口透露过一点。   萧邺想起了此次他来了净慈寺之后第一次去见他时的场景。   长久地被独自关押在不见日光的地下监牢里,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这一点萧邺早就想到了。   若是普通人,被独自关在这样的地方,几天过去可能都会崩溃,但是这个人完全不同,他确实不是一般人。   萧邺进入地牢里,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好久不见了,皇上。”   “是啊,确实好久了,距离朕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   “确实比朕平常来的日子间隔得久了些。”   “看起来,皇上还是不死心,想让我开口。”   “可惜,朕低估你了,不是吗?”   “这么多年你依旧死守秘密。”   李复忽然大笑起来:“皇上真是了解我。”   “当年,我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才刚生下来。”   萧邺也跟着笑了起来。   “父皇那么器重你,信任你,你准确的预言了朕的出生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再加上,后来几次你的预言都精准地应验了,所以父皇对你越来越信赖,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   “父皇临终前曾嘱托我要将你关起来,且不可再相信你,也不能让你与外人联系上,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你从一个受人景仰、受人尊敬的国师,所有人眼中精通占卜术数,通晓天文地理,能预言未来的神异之士变成了如今的阶下囚?”   李复只是面带微笑,却并不作答。   “被关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愿意开口。”   “朕知道,外面有一群人一直伺机而动,妄图将你从这里救出去,可是朕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查到,甚至连你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若是你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话,那就下错注了。”   李复对萧邺的话毫不在意,转而问了一句。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皇上。   “说。”   “到如今,皇上还是不相信我的神力吗?”   “这么多年,从先皇到朝中所有大臣,到天下百姓,没有人不信我的能力,但是除了皇上。”   “只有皇上从来不相信。”   萧邺盯着李复,并未犹豫:“是。”   “朕从来不相信,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朕都不相信。”   “可是我预测准了皇上诞生的日子,甚至连时刻都算准了。”   “若仅仅是猜准日子,或许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我是一刻不差。”   “并且我还预言了当年发生在河西的干旱,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若皇上不信我的神力,那皇上能找出这其中的原因吗?为什么我说的都中了?”   “朕从不给自己设问。”   在萧邺看来,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巧合是可能存在的,或许这其中也有其他的猫腻,但是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从不相信这样的鬼神之说,更不相信一个人能拥有这样的预知未来的能力。   “皇上是不敢承认罢了。”   “因为我就是天授神力,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能够预言未来。”   对这样的话,萧邺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一个执念。   他想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夜之间李复就沦为了阶下囚还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并且提起他时,父皇的厌恶之情不加掩饰。   而且,他还想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李复又笑了起来:“既然皇上完全不信,那又为何要执着于此事?”   “其实皇上完全可以杀了我。”   “你很聪明,完全掌握了朕的心理。”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的,所以你才敢这么说。”   “朕也知道,你怕死,你也不会想死的,只不过是以退为进。”   “哈哈哈哈……”   “我就说了皇上真的很了解我。”   “当年我看到皇上的时候就预言了,皇上将来一定会登基的,如今这一切,都在我的预言中。”   “这么说来,朕之所以能顺利登基,都要感谢你了?”   萧邺对于李复的一些手段已经摸了个大概。   李复很聪明,更是善于利用人的心理和已发生的事情来为自己造势。   就像李复刚才说的他登基的这件事。   明明他的登基跟李复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李复这样说出来,似乎就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他的预言,所以他才能顺利登基的。   李复这样就把原本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的功劳归到了他的身上。   “皇上不信我没关系。”   “相信我,信奉我,信仰我的人多不胜数。”   “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萧邺知道,即便李复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但外面一直有一群十分忠实的信徒,从不放弃寻找他的下落。   萧邺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李复竟然有那么多虔诚的追随者。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若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对他,对朝廷,绝对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皇上此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吧,竟然还罕见地带了女人一起来。”   “看来这个女人对皇上来说,还是不一般的。”   萧邺以为李复指的是宋嘉茵,也没放在心上,并未回答。   “真是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机灵又聪明。”   这样的形容其实与宋嘉茵的形象完全不符,但是萧邺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也就没有仔细听,根本没发现这其中的异样。   当时他只想的是,不知道李复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从一些细节推测出来他带了女人一起来。   或许是他身上染到的胭脂香气,又或许是其他的细微之处……   这件事萧邺根本没往心上放。   可是,到这个时候,萧邺回忆起当时李复的一些话,才觉察出不对劲。   若李复仅仅只是猜出他带了女人一起来,又怎么会用那些词来描述宋嘉茵。   萧邺记得他临走之时,李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很聪明啊,知道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知是在防着谁呢。” 第八十章   是啊……   如果李复说的是宋嘉茵, 宋嘉茵有什么必要隐瞒身份的必要。   想到宋嘉茵此次突然要跟着她一同来净慈寺,而且十分积极,这么反常的表现, 萧邺又有些怀疑。   难不成宋嘉茵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走李复?   可是宋嘉茵是近些日子才回京的, 李复已经被关在这里差不多七年了。从时间上来算,宋嘉茵根本连见都没见过李复,又怎么可能费这么大的功夫想要救李复出去。   她们两个之间根本都没有说不上有任何关系。   那李复说的究竟是什么人。   萧邺知道李复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 更不会无中生有。   李复一向自命不凡, 自诩能人异士, 根本不屑于用谎言这么低级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隐瞒身份……而且李复还见过她……净慈寺里都是和尚,没有女人,如果李复说的是真的,那么李复见到的女人一定是跟着他一同来到这里的。   在他身边之后的都是太监侍卫,没有女人。   唯一会有女人出现的, 并且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的,就是宋嘉茵身边的宫女了。   想到这里, 萧邺突然记起了当日到达净慈寺时一些奇怪的事情。   当日到达以后,他率先进去, 但是那时候宋嘉茵似乎是在跟谁说话,并且脸色不怎么好,也没看他, 视线却是往角落里飘过去了。   他当时只是瞥了一眼,根本没在意,如今想来, 宋嘉茵当时似乎是跟一个婢女在说话……   可是如今萧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婢女的模样了。   本就是随意一瞥, 并且完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根本不会把一个奴才放在心上。   如今唯一的印象便是那个婢女不是平日里他看到过的在宋嘉茵身边伺候的那一个。   或许古怪就在此。   李复被人劫走, 也是早有预谋。   不对。   如果那个婢女是李复那边的人,李复又怎么会专门在他面前提起,难道李复不怕事情败露吗?   萧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做事风格似乎是与李复本人的性格是极为相符的。   李复本就是个自负的人。   或许李复就是刻意在他面前提起那人……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一定有古怪。   “来人。”   “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让宋嘉茵来见我。”   “是,奴才这就去。”   常进保看着这人将门带上,消失在门口,这才将茶送到萧邺手边,说道:“皇上您别急,他们已经去了,肯定不会让人逃了的。”   萧邺表情凝重,眉头紧皱着。   事情并不会如预想的那么乐观。   这群人蛰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关押李复的位置,肯定是做了精密周全的安排和计划。   他们既然敢选在今日出手,肯定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至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对于寺中的情况,肯定早就摸清楚了。   净慈寺背后是一座大山,密林广布,地形复杂多变,如果他们带着李复逃进了山里,那便如泥牛入海,恐怕再无音讯,想把人找出来,怕是翻遍整座山都不一定能成功。   而且,萧邺最担心的是,一旦李复与这群人联络上了,后果是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宋嘉茵来了。   来净慈寺两日了,这还是萧邺头一回召见宋嘉茵,宋嘉茵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参见皇上。”   “皇上您终于有空了。”   “这两日嘉茵真的很想见您,可是每次嘉茵来找皇上,外边那群奴才都说皇上没空,嘉茵也就一直没能与皇上见上面。”   “皇上今日得空了吧。”   “不如嘉茵陪您去外边走走?”   萧邺没心思与宋嘉茵说这些,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朕记得这一次来净慈寺,在你身边伺候的不是往日在宫里伺候你的那一个,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突然听到萧邺问起郑容汐,宋嘉茵十分惊慌,怕是萧邺发现了什么。   她偷偷往萧邺的方向瞟了一眼,没想到萧邺正盯着她,这一下就撞上了萧邺的视线,她更加慌张,立刻垂下了头。   “朕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答?”   “为什么突然换人了?”   “因,因为,莺儿,就是,平日在我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她突然染了急病,下不了床,我又怕……万一她传给皇上,让皇上龙体有恙,那就不好了,所以才没让她跟来,而是让宫里其他的宫女跟着我一起来。”   “这么突然,朕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配让皇上您亲自关心,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嘉茵才没告诉皇上您的。”   “她人在哪里?让她过来。”   宋嘉茵本以为自己是搪塞过去了,见萧邺似乎也相信了她的话,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刻萧邺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宋嘉茵手心都冒汗了。   她根本不知道郑容汐去了哪里。   只要郑容汐不再出现在她眼前,不再出现在萧邺眼前,她根本没兴趣去管郑容汐的行踪,郑容汐是死是活,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若是能死在此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今萧邺问她要人,她如何能找得到郑容汐。   “怎么了?不是你的丫鬟吗?让她来见朕有这么难吗?”   “不,不是……”   “只是今日嘉茵也不见她,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平日就这样,没规没矩的,经常不知所踪……”   萧邺不再跟宋嘉茵废话。   从宋嘉茵的这个态度来看,那个不知名的丫鬟一定是有蹊跷,如今他不知道的是宋嘉茵是不是本就知情……但眼下最重要的事还要是先把人找出来。   “常进保!”   “马上吩咐下去,把这个丫鬟给朕找出来。”   “哪怕把整个净慈寺都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立刻,把所有人都派出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看到这种阵势,宋嘉茵有些害怕。   如今屋内只剩她跟萧邺两人,她犹豫着开口,小声问道:“皇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跟那个奴才有关?”   萧邺冷冷地瞥了宋嘉茵一眼,说道:“你最好能证明自己跟她无关,证明自己确实不知情,不然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朕都绝不会留情面。”   “皇上,嘉茵做错了什么?”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嘉茵有些心惊,难不成萧邺是知道了郑容汐的身份,还是知晓了她与郑容汐的计划,可是看样子又不像。   萧邺似乎是另有所指,既然如此,那肯定与她无关。   一瞬间,宋嘉茵觉得自己十分无辜,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往下落。   “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听了什么谗言,还是有什么误会,嘉茵明明什么都没做,皇上怎么冤枉我,嘉茵真的很难过。”   此时此刻,萧邺也没什么耐心再看宋嘉茵的表演。   他十分不耐烦地看了宋嘉茵一眼:“行了,收起你那一套,朕看着心烦。”   “皇上……”   宋嘉茵难以置信地看向萧邺,震惊于萧邺说出的话。   如今,萧邺看着宋嘉茵这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就厌烦。   在其他奴才面前,宋嘉茵可从来不是这般柔弱的。   只有在他面前,宋嘉茵才会刻意维持这样的娇弱形象,他如何会不知道,只是懒得戳破罢了。   在宋嘉茵眼里,他似乎就是个不分是非,只会被表象迷惑的人。   宋嘉茵依旧哭哭啼啼的,萧邺实在是受不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皇上,您要去哪儿?”   宋嘉茵一把拉住了萧邺的衣摆,萧邺拧起了眉,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皇上,宫中来的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   “是。”   门一打开,一个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萧邺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上,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   太监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萧邺,不知道萧邺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狂风暴雨等着他。   “朕让你说。”   “是,是,皇后娘娘……”   听到郑容汐的名字,萧邺立刻变了脸。   “皇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见了……”   “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给朕说清楚!”   “这两日,据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说的,皇后娘娘好像一直不太舒服,人也没什么精神,一直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是她们送进去的。”   “头一日,她们都没见到皇后娘娘,因为此前娘娘吩咐过了,说她们送吃的就直接放到桌上,然后出去,不要打扰她休息……”   “所以她们也都是照做的。”   “但是……”   “但是什么?”   “其实她们当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送进去的食物娘娘都没有动过,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那时候她们还以为是娘娘没什么胃口,因为在病中,所以什么吃都不下,也就没太在意。”   “可是,第二天,送进去的早饭依旧没有动过,这时候,她们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是想到娘娘之前吩咐过的不准打扰,她们也不敢轻易的去叫醒娘娘。”   “所以她们决定等到中午去送午饭的时候,看看娘娘是不是还没有动静,如果真的如此,她们再做打算,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昨日中午,她们将午饭送进去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叫了一声娘娘,但是娘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们大着胆子上前去,走近了些,想看看娘娘是不是睡着了。”   “她们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不得了……”   “原来床上根本就没有人。”   “一,一直隆起的被子,只是因为被塞了枕头在里边,所以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   “加上有纱帘放下来,她们离得远,更加看不清楚,就一直以为是有人睡在床上的,一直认为那是娘娘睡在床上的。”   “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   “前些日子就没发现不对劲?”   “因,因为在这之前,娘娘确实还在宫里的,并且她们也都见到了娘娘。”   “是头一天晚上,娘娘说自己不太舒服,她们想去请太医,被娘娘拒绝了,说是吃点药就行了,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娘娘怎么说,她们只能怎么做。”   “她们也不知道娘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宫里都找了吗?”   “回,回皇上,都找遍了。”   “没看到娘娘。”   萧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才没有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下去。   郑容汐可真是好样的!   居然趁着他离开宫里仅仅两日的时间就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来这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了,并不是临时起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他以为她生无可恋毫无求生意志,没想到暗地里,她一直在默默筹划着要离开皇宫。   她怎么敢的!   如果郑容汐是直接从宫里离开的话,肯定会被拦下的,不可能顺利走得出去,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她究竟是怎么离开宫里的?   对了。   萧邺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宋嘉茵身边的宫女……   以前好像从未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样想,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萧邺一脚踹开了门。   宋嘉茵依旧不肯松手,拦住了萧邺。   “皇上,您要去哪里?”   “放开!”   “皇上,您听我解释。”   “这一切真的都是误会,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萧邺一把甩开了宋嘉茵,大步走了出去。   宋嘉茵跌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萧邺远去的背影。   萧邺对她这样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萧邺是很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郑容汐藏在寺里的一处隐蔽角落休息。   她本想再回去宋嘉茵那里一趟,可是看着寺庙里越来越多的侍卫,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出动这么多人。   这时候,郑容汐看见远处的一个侍卫一把抓住了寺中的一个僧人,恶狠狠地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   郑容汐听着这人的描述,再看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装束打扮,确定了这群人在找的就是她。   看来她是回不去了。   郑容汐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萧邺竟然要派出这么多人来找她一个区区的小丫鬟?   难道事情暴露了?   算算日子,距离他们离开皇宫到净慈寺已经有两三天了,宫里那边肯定已经藏不住了。   或许消息已经传到了萧邺耳朵里,但是萧邺能这么快地就把这两件事联系上,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萧邺迈着大步,一直朝前走着。   常进保在后面,小跑着都难以跟上:“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呀?”   这么一来,事情都能联系起来了。   郑容汐不知道是如何闯进了关押李复的那个地牢,李复见到的那个人一定是郑容汐。   他看出了郑容汐是隐藏身份前去的,所以才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在他离宫之前的一段日子里,郑容汐很安分,甚至安静得过了头。   他以为郑容汐是闹累了,想通了,没想到,原来郑容汐还有这么大的主意。   不知道郑容汐跟李复说了什么,但萧邺知道,郑容汐一定不只去过一次。   萧邺的步子越来越急……   这一头,郑容汐也察觉到了危险。   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萧邺如果猜到了她的身份,那么一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第八十一章   郑容汐当机立断, 果断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了去。   郑容汐没有将衣服丢在原地,而是抱着那堆衣服找了个容易被人发现,但又不是特别显眼的位置, 将衣服扔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 郑容汐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打扮出去的话,立刻便会被人拿下的。   所以她必须要再想个办法,才能混出去。   郑容汐突然想到, 这寺庙里不是只有他们和这群僧人的, 还有外人。   她记起了她曾经经过厨房时见到的农妇打扮的女子。   当时见到那个农妇时, 她还问了一句旁边的僧人,问那人是做什么的,她记得当时对方的回答。   “朱大婶是我们山下镇上的人,每隔两日都会给我们送菜来。”   郑容汐当时还多问了一句:“我看你们后院不是种的有菜吗?”   “为什么还要她送菜来?”   “朱大婶除了给我们送菜来,还会从镇上带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来。”   “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们夫妇俩给寺里送菜。”   那个朱大婶上一次送菜是两日前, 那也就是说,今日她一定会再来的。   郑容汐看了看日头。   快到中午了, 正是朱大婶平日来的时间。   郑容汐看了看自己周围,虽然此刻还没人找上来, 但她知道,要再走前院肯定是不安全的。   还好她这两日都在寺中四处踩点,把寺庙中的布局摸的算是比较清楚了。   她知道一条去厨房的捷径。   厨房连着后门, 每次朱大婶送完菜都是从那里离开的,不会穿过寺庙前院。   一路上郑容汐都胆战心惊的。   还好这一条小道比较隐蔽,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跟着萧邺一起来的那群侍卫自然更不会知晓, 她终于是安全地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正在做饭的也是几个僧人, 见到郑容汐, 他们也没有特别惊讶。   若是平时,寺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了,但是因为知道有跟着萧邺一起来的女人,所以见到郑容汐,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郑容汐看这群人的反应,猜想可能萧邺吩咐要抓她回去的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他们这里来,也正好给了她机会。   不过以郑容汐如今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这群僧人也不敢多看,只是瞥了郑容汐一眼,见她未穿外衣,头发凌乱,便低下了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这位施主,有什么事吗?”   “午饭还没有做好,请施主去饭堂稍加等候,好了之后我们便会派人通知的。”   郑容汐心中着急,知道绝对不可再久待下去,否则早晚会穿帮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如今的打扮,突然对着他们说道:“我的衣服不小心打湿了,现在没有衣服穿,所以想找你们借件衣服。”   “施主真是说笑了,我们哪可能会有女子的衣物。”   郑容汐当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有。   “我记得,朱大婶今天会来这里送菜吧,我想找她借一件。”   “我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出去,你们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这群僧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有口难言。”   其中一人正要开口,郑容汐没给他机会,抢先说道:“谢谢你们。”   “我就待在角落坐会,等朱大婶来了,我借件衣服就走,不会打扰你们的。”   郑容汐看似轻松,但心里却十分不平静,往常这个时间,按理来说朱大婶都应该来了,但今日却有些不寻常。   她在这里多待一刻,被萧邺抓到的风险就又多增加一点,她实在忐忑,不敢赌。   刚坐下去不久,郑容汐又立刻站了起来。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还不如再去想别的办法。   郑容汐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这几个人,他们似乎专心致志一门心思都放在做饭上,根本没注意她。   郑容汐心想,不如她就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从后门溜出去不是更好,又何必非要等朱大婶,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郑容汐看着这几人的背影,慢慢地朝后退着,不想起他们的注意,她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向后退着。   突然,她停下了,似乎有人出现了。   有一个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背后。   郑容汐呼吸一滞,浑身冰凉,难道是萧邺派来的人找上来了?   肩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郑容汐腿都软了,差点跌倒。   她不敢回头去看,不敢面对现实。   “姑娘,你干什么呢?”   是女人的声音。   郑容汐猛地回头,对上的就是朱大嫂那张带着和善笑意的圆脸。   朱大嫂将装满了蔬菜的竹筐搬到了门口,并招呼着一群僧人,说道:“菜给你们送来了。”   几个僧人立刻上前,帮着将菜抬进了屋里。   “辛苦朱大婶了。”   朱大婶摆了摆手,十分爽朗,大声道:“辛苦什么!”   “你们不是给了钱的吗?这是我该做的。”   这时候朱大神才有心思问起郑容汐来:“这个姑娘是谁啊?”   “以前没见过,你们这里还有女人?”   几个小和尚年纪都不大,听到朱大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在发红,毕竟是年轻女子,按理说,他们都不该跟郑容汐共处一室的。   “朱大婶,她是在等你的。”   朱大婶奇怪:“等我?”   她看向郑容汐,仔细打量着:“姑娘,我们认识吗?”   郑容汐赶紧上前抓住了朱大婶的手臂。   “朱大婶你忘了呀,前两天你来送菜的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呢。”   “有吗?”   朱大婶十分疑惑,她怎么不记得了。   郑容汐将手搭在朱大婶肩上,十分亲热,攀着她往外走。   “怎么没有,你居然都忘了。”   “我一直在等你呢,我的衣服弄湿了,也没干净的衣服穿,这里全是男人,我也借不到衣服,所以一直在等你,想跟你借件衣服穿的。”   “这里都是男人,我们出去说吧。”   “我也不好在他们面前换衣服的。”   朱大婶晕晕乎乎的,就被郑容汐带着走出了后门。   一路上,郑容汐的心思全放在观察后面是否有人追上来,对于朱大婶的话,她基本没怎么听进去。   朱大婶还是没想起来她什么时候见过郑容汐,一路上也都在问郑容汐。   “姑娘,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你说我们俩还说过话,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你记错了?”   “我以前没见过你啊。”   就这么说着话,郑容汐跟着朱大婶一路走到了山坡上的竹林里。   郑容汐站在竹林,朝上方望去,距离净慈寺已经很远了,但是她不能放松。   萧邺要想找到这里来,轻而易举。   方才在厨房里生着火,容汐没感觉到多冷,如今走到竹林里,郑容汐只穿着一层单衣,这才感觉到凉意。   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喷嚏。   朱大婶从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一件衣服递给郑容汐:“先穿着吧。”   “看你,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也不怕冻坏了。”   郑容汐接过了朱大婶递来的衣服,赶紧穿到了自己身上,她也没再跟朱大婶客气,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朱大婶的衣服自然不能跟郑容汐平日穿的那些衣服相比,只是普通的棉麻一类的衣料,穿在身上不怎么舒服,款式更是老气。   但郑容汐觉得这样反倒更好。   换了身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她才更不容易被萧邺的人发现。   “谢谢朱大婶。”   “你是要去镇上吗?”   “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我要去镇上找一个人。”   “你不是在寺里吗?为什么又要跟我去镇上?”   “对了,说起来,为什么寺里还有女人啊,平常我从来没见过。”   郑容汐肯定是不能暴露萧邺在净慈寺这件事的,想了想,她编了个谎。   “是,我是跟我家小姐一起来净慈寺的。”   “我家老爷是外地富商,家大业大,小姐要来祈福,老爷怕她遇到外面的登徒浪子,有不怀好意刻意接近她的人,所以添了很多香油钱,捐了很多钱,把净慈寺单独包了下来,只让我们府里的人跟着小姐一起来,不让外人进来,所以这两天寺里都是我们府上的人。”   “原来是这样。”   “看你一个小丫头都长得细皮嫩肉的,果然,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听到朱大婶这么说,郑容汐警惕起来。   朱大婶的话提醒了她。   她不能就这么去镇上,若是被脸上的妆掉完了,被人发现,那就糟糕了。   “那你怎么不在寺里陪着你们小姐?”   “你要下山来,你们小姐知道吗?”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是,怎么会!”   “我今天帮小姐做事,然后衣服不小心弄湿了,正好走到厨房,听他们说你快来了,所以就想着找你借件衣服穿。”   “我今天出来是来镇上帮小姐买东西的。”   “你知道的,寺里吃的那些东西都没什么油水,小姐受不了,让我来帮她买些能吃的东西回去。”   “也是,像她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庙里的那些斋菜,肯定是吃不习惯的。”   “因为我还不认识去镇上的路,所以才跟着朱大婶你下山来的。”   “行,那你跟我走吧。”   “竹林镇我可熟得很,哪里有卖什么,我都知道,你想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指路。”   “谢谢朱大婶。”   郑容汐一路跟着朱大神到了山脚下的小镇。   虽说是个小镇,但这个竹林镇比郑容汐想象的要热闹得多。   背靠大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郑容汐转身对朱大神说道:“谢谢朱大婶了,我就先去买东西了,不麻烦你了。”   “有机会一定好好谢谢你。”   说完,郑容汐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朱大婶站在原地,看着郑容汐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   “哎,我说我带……”   说到这里时,郑容汐早就不见了。   朱大婶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怪人。”   “明明说让我带她去买东西,怎么一到镇上,说走就走了……”   约定的时间本是在一天之后,郑容汐提前到了约好的客栈。   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打算在这客栈里住一夜,明日再来与他们汇合,但是没想到,她刚坐下不久就有人找上来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郑容汐没回头,等着对方说话。   “娘……不对,小姐……”   听到兰心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郑容汐这才回头。   看到兰心的那一刻,郑容汐安心了不少。   兰心也十分激动,正要说话,郑容汐立刻起身将她拉着出了客栈。   客栈里人多嘴杂,万一她们的话被人听去了,那无异于给人留下了线索。   郑容汐拉着兰心,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娘娘,奴婢终于等到您了。”   “怎么样?这段日子在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兰心摇头:“没有。”   “只是奴婢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实在是害怕,左等右等,怕娘娘万一又来不了了,十分担心,如今见到娘娘可太高兴了!”   “娘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等明天。”   “我要见一个人,见到之后再做打算。”   萧邺看见地上那堆衣服时,怒不可遏,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群人都低着头,等候萧邺发落。   当他们向萧邺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就预感到了绝对不会轻松地躲过去。   果然,此刻看萧邺的脸色,冷到了极致,几乎都要冻出冰霜来。   “一群废物!!”   “你们这么多人去找一个女人都找不到,朕要你们何用!”   “再去找!”   “如果找不到人,也不用回来了。”   听到萧邺下了死命令,一群人也瑟瑟发抖。   “是,是卑职无能,但,但是卑职把全寺都找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废物!”   “难道还要朕教你们怎么做事?”   见如今这种情况,常进保还是劝了一句:“皇上,您消消气。”   “传朕的口谕。”   “全寺所有人都去找!”   “朕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如果找不到……”   “朕看你们所有人……”   这时候,宋嘉茵又出现了。   宋嘉茵似乎想要跟萧邺说话,但萧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过去了。   宋嘉茵不肯死心,拉住了萧邺。   “皇上……”   萧邺忽然弯腰,盯着宋嘉茵,压低了声音,语气听上去十分温和,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让人遍体生寒。   “你最好别让朕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不然的话……”   “你自己想想后果!”   “如果你聪明的话……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也许朕还会考虑是不是放过你……” 第八十二章   从郑容汐消失的那一刻起, 直到此刻,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大半天过去了, 依旧没有找到郑容汐的踪影。   另一头, 派出去寻找李复的人,也没有带回来好消息。   这一次,连常进保都有些害怕了。   他站在萧邺身旁, 大气都不敢喘, 知道此刻萧邺是龙颜大怒, 保不准他哪句话就会惹得萧邺大发雷霆。   “皇,皇上……卑职无能,让,让人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侍卫不敢抬头, 根本不敢想象萧邺听到这句话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萧邺本是将手放在桌上的茶杯上,听到这句话时, 他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手背上青筋毕现, 忍了许久,还是将杯子狠狠地砸向了跪在面前的一群人。   杯中是滚开的茶水,砸到身上时, 茶水飞溅出来,在他们胸前留下一团印记,茶叶片也跟着飞出来, 粘到了他们的胸前, 甚至连脸上、脖子都粘上了不少。   杯子应声落地,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立刻原本完好的杯子立刻四分五裂,碎片落了一地。   这群人却也不敢躲,只能生生地扛下,比起其他的处罚,光是被茶水烫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多人抓一个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的人,都能让人跑了?”   其中一人想解释两句:“回,回皇上……来救他的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功夫很高,我们勉强只能跟他打个平手。”   “他们对净慈寺很熟悉,早就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   “一,一拨人负责拖住卑职,一拨人就带着他离开,训练有素,卑职确实是无能为力。”   “他们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   “朕记得朕说过,让你们好好守着,不能让生人靠近,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人被关在哪里?”   “回皇上,卑职们确实一直守在那里,并且,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靠近,卑职,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消息,前来将人劫,劫走的。”   其实萧邺早就想到了。   在这之前,李复被关在这里的消息一直从未被透出去,这一次竟然给了这群人可趁之机,那么,一定是其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身边出现了对方的内应。   “常进保!”   “是,奴才在。”   “马上去把寺里所有人召过来!”   “一个一个问,看有谁是近日才出现在这里的人,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漏掉。”   “凡是有可疑的人,都给朕仔细问清楚了。”   萧邺这次带过来的人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问题,那么内应绝对不会是这其中的人。   除了寺里的人之外,还有可疑的就是宋嘉茵了。   这一次,宋嘉茵这么反常地要跟着他一起来净慈寺,确实是很古怪。   而且,还有突然出现在宋嘉茵身边的那个丫鬟。   莫名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加上宫里郑容汐突然离奇地失踪……萧邺自然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但是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还没有实际的证据。   要知道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从宋嘉茵下手。   “让宋嘉茵来见朕。”   萧邺能看出来宋嘉茵绝对有事隐瞒,只是如今还不肯开口。   宋嘉茵再次出现在萧邺面前时,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了些,并不像此前那般惨白毫无血色。   屋内只有萧邺与宋嘉茵两人,这是萧邺故意为之。   经过了方才的事,宋嘉茵如今再见萧邺,有些胆怯,不敢跟萧邺说话,只是独自站在一旁,低着头,也并不看萧邺。   “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朕也不想对你那么绝情,所以朕给你机会,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宋嘉茵当然不会单纯到真的相信萧邺说的话。   自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萧邺就会放过她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皇上,嘉茵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朕在说什么?”   “好,那朕先来提醒提醒你。”   “凭空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丫鬟,跟着你一同从宫里来净慈寺的那个丫鬟,到底是什么身份?”   “皇,皇上,那就是我宫里的一个丫鬟,就是个普通奴才,有什么特别的?”   “那如今她在哪里?”   “她叫什么名字?”   “进宫几年了?”   宋嘉茵本来还想编两句谎话,但萧邺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她留余地,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慌乱之下,她被萧邺问得哑口无言。   “皇,皇上,不过是个奴才,嘉茵又怎么会了解她多少?”   “她进宫多少年了,家里有什么人,难道嘉茵连这些都要关心吗?”   “如果我说不出来,难道就证明我有什么问题吗?”   萧邺忽然笑了起来。   明显到任谁都能看出是在撒谎的表情,甚至连自己的谎都圆不上来的情况……萧邺也不想再跟宋嘉茵多费口舌。   “朕提醒你,如果你再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你。”   宋嘉茵的眼泪立刻便落了下俩。   她默默地擦着眼泪,抬起头,望向萧邺,哽咽着道:“皇上,我做错什么了?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对皇上的真心,皇上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皇上为什么会怀疑我?”   “皇上对其他人都能那么好,对皇后……”意识到自己失言……宋嘉茵赶紧扯开了话题,没有继续再讲郑容汐,“为什么皇上唯独对我这么坏?”   “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皇上让我进宫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皇上真的喜欢我吗?”   “过去我一直坚信这件事,可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   “或许在其他人眼中,皇上对我很好,十分体贴,考虑周到,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我好像感受不到皇上对我的喜欢。”   “可是,皇上对我明明是跟对其他人不一样的。”   “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吗?”   “在皇上心里,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特殊的位置?”   萧邺冷眼看着宋嘉茵流着眼泪,毫无触动。   原来同样是流泪,也是不一样的。   看到宋嘉茵满脸是泪,哭得难以自持的时候,他内心毫无波动,十分平静。   可是……萧邺脑中浮现了郑容汐流泪时的模样。   不一样的……   “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转移话题的话,朕可以直接告诉你……”   “这一套对朕没用!”   她的眼泪只会让他厌烦。   “如果你还是不肯开口的话,那就不是朕来问你了。”   “皇上是不敢回答了吗?”   “连喜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皇上都不敢正面回答。”   宋嘉茵一直不敢承认一个事实,其实她害怕听到萧邺的答案,怕连最后的一点幻想都不能保留。   她想起了过去种种,越来越清晰的答案在她脑中浮现,可是她还是想听到萧邺亲口回答。   “皇上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来人。”萧邺没有回答宋嘉茵的问题,朝门外喊了一句。   立刻有人应道:“皇上。”   “把宋小姐带下去好好照顾……”   “她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再带她来见朕,明白了吗?”   萧邺虽然没有直接挑明,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皇上,这……”   原本还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转瞬间变成了阶下囚,让他们严加审问,这让他们怎么敢。   万一皇上又变卦了,那他们真是里外不是人,肯定会遭到报复……   “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还需要朕再重复一次?”   “不,不是。”   几个人走到宋嘉茵面前,还是有些缩手缩脚的,毕竟宋嘉茵的身份摆在那里:“宋,宋小姐,请您跟我们走吧。”   宋嘉茵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两人,上前几步,拦住了萧邺。   “皇上,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到如今这样的对待?”   “皇上,即便要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萧邺回头,盯着宋嘉茵,缓缓说道:“朕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还要朕说明白吗?”   “你宫里从来没有那个宫女的存在,她是什么人,又为什么突然在你身边出现,难道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清楚?”   “你问朕,你犯了什么罪。”   “原本关押在此的重犯,今天突然被人劫走了,就是因为你的出现。”   “你要怎么解释这件事,你一出现就有人把他救走了?”   “还有那个突然消失的,你的婢女,朕现在怀疑她跟劫走要犯的一群人是一伙的,你说,你还能撇得清关系吗?”   “皇上,我是冤枉的!”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关了什么人,又怎么会跟劫走他的人是一伙的,为何就把这个罪名强加给我了?”   萧邺将宋嘉茵抓住他衣袖的手轻轻拨开,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吗?”   “那又如何?”   “朕是皇帝,朕想让谁死还需要理由吗?”   “朕如今愿意找一个理由给你,已经算对你的恩赐了。”   虽然还没有切实证据,但是萧邺猜到,郑容汐的消失一定跟宋嘉茵脱不了干系。   宋嘉茵竟然还敢这么大言不惭地撇清自己,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   她竟然敢帮着郑容汐逃跑……   这时候常进保出现了。   “皇上,寺里真的有僧人见过那个宫女。”   “把人带过来。”   “是。”   这种时候萧邺也顾不上宋嘉茵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厨房帮忙的几个僧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和尚,本不知萧邺的身份,如今突然得知萧邺竟然是皇上,个个都吓破了胆,见到萧邺,忙得跪倒在地,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   萧邺实在没什么耐心。   常进保在小和尚身旁,小声提醒道:“赶快说啊,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是,是……”   小和尚讲自己在厨房里见到的听到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听完小和尚的一番话,萧邺的脸色更加阴沉。   如今看来,郑容汐是早有打算。   她知道从宫里她是逃不出去的,所以等了这么久,等到他出宫,找到了一个跟着一起混出宫的办法。   只要出了宫,再想离开,就容易多了。   本来李复被人劫走,萧邺就已经是怒火中烧,如今再加上郑容汐的消失……   萧邺抬脚将面前的桌子一脚踹翻在地,倒地的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桌上的杯碟顺着滑下,全都成了碎片。   屋里的一群人见此状况,立刻跪倒在地,齐声道:“皇上息怒!”   萧邺自己知道,他这怒火,如何能平息的下来!   “传朕的令,让当地的县令立刻派人在全县搜索,封锁县城所有的出口,不能放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一定要把人给朕抓回来!”   不管是李复还是郑容汐,萧邺就不信他们还能从天上飞出去不成。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出现。   他对萧邺行了个礼,恭敬道:“皇上,卑职有事禀报。”   萧邺看了一眼屋里的众人。   “你们都出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方才还大发雷霆的萧邺,这会儿似乎又平静了下来,不过这么好的脱身机会,他们肯定是不能放过的,连连点头道:“是,是……”   随后,一群人立刻起身,飞也似地离开了。   “什么事?”   “朕让你们在这里待了三年,你别给朕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朕要听有用的信息,不想听废话!”   “如果还是什么没消息,没找到之类的话,就闭嘴,朕不想听。”   “是。”   “卑职是有关于那群人的一些事要向皇上禀报。”   “说。”   “皇上,那群人非常警惕,基本不怎么出来活动。”   “卑职在这里待了几年,也只见过他们几次,但是,我们发现,他们确实有一个秘密组织,而且纪律严明,井然有序,上下级分明,是个规模极大的地下组织。”   “卑职们多次想混进去探听消息,但是他们十分谨慎,前一两年,我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在三个月前,终于顺利进去了。”   “初进他们组织的人只能从最低级的级别开始,并且他们是单向传递消息的,只有上一级的人向下发布消息,但是每次见面的时候上级的人都戴着面具,下一级的人根本不知道上级人长什么样子。”   “而且每次传递消息的时候都是有上面的人指定地方,所以虽然我们中有人混进了他们这里这个组织,但是也只接触不到最高级的机密,只是听从上面的人发命令,然后他们再吩咐底下的人去完成执行,能打听到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三章   “所以呢, 你们在这里快三年,就只得到了这些信息,你说朕要你们何用?”   “是卑职无能。”   “但是我们还是找到了他们的一些据点。”   “他们在山下小镇的几处客栈安插了眼线, 如果下级的人想去找他们或者是上面的人传达命令, 都会选在这些地方接头,虽然看上去是普通的客栈,但其实内藏玄机。”   “这个组织里负责接头传递消息的人伪装成了客栈里的伙计, 在外人眼里他们可能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店小二, 但是其实都还有另一种身份。”   “这个圣天会下面分为四个堂, 每个堂主掌管所管辖片区的接头据点,也就是这些客栈,并且他们手下管理着大概一百人规模的一支队伍。”   “这一百人又分为几个级别,像是在客栈负责传递消息的那个人,他是这一百人中最高一级的人员, 只有他才有资格见到这几位堂主,但是一般他们只能见到直属管理自己的那一位堂主, 另外几位堂主,他们是见不到的。”   “那四位堂主, 卑职也没有机会见到,但是据他们说,这几人功夫高深莫测, 是绝顶高手,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人。”   “朕要听结果。”   这几年萧邺确实听到一些传闻,如今江湖上有一个正兴起的秘密组织, 没想到短短几年, 竟然发展到这样的规模了。   而且李复跟这个组织绝对是有关系的, 即便他人不在, 但似乎已经被这些人当做了精神领袖,他的一些言论被他们奉为了金科玉律,作为至上的真理。   所以现在对于萧邺来说的头等大事便是要将这个组组织彻底地铲除掉,这群人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大组织。   “你们现在究竟查到哪里了?”   “这个秘密组织,除了李复,究竟还有谁?谁才是一直在幕后操纵的人?”   萧邺知道,李复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一直笃定有人会来救他,除了他知道自己本就有一群忠实的信徒之外,他手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不然那群人又如何会这么替他卖命呢?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一个秘密还是一件物品……还是别的什么……萧邺如今还没有头绪。   或许,萧邺有一个想法,是不是跟李复不肯开口说起的那件事有关……   他其实早有察觉,有一个人,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个人一定在背后控制操纵这一切,但从未露面,而且藏得很深。   他早有怀疑,但是如今还没有实在的证据,不能将这人定罪。   而且,这人的身份特殊,他若是轻易出手,反倒是给了对方反咬他一口的机会。   这件事绝不能急躁,需从长计议。   偏偏在这个时候郑容汐又给他找麻烦……   既然客栈是他们的据点,那么那群人劫走,李复也有可能会通过那里跟上面联系上,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立刻派人把悦来客栈监视起来,密切注意里面的可疑人物,记住不要声张,不要打草惊蛇,等他们自己行动。”   “是,卑职这就去办。”   这人转身正要离开,萧邺叫住了他。   “等等。”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派人去给朕找一个女人。”   听到萧邺的话,他有些困惑,不过萧邺说什么他只需照做就是了。   “是。”   “皇上不知要找什么女人?”   萧邺朝一旁的桌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的东西,他有些狐疑地走到桌边,将桌上的一张画像拿起来。   “皇上,就是找这个女子吗?”   萧邺点了点头。   “找到之后立刻把她给朕带过来。”   “是。”   “她本人可能跟这些画像有些出入,不管是发髻还是衣着打扮,可能都不太一样,但是你们放聪明点,不可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是,卑职明白了。”   “卑职先退下了。”   “去吧。”   这人离开后,常进保跟着进门。   “皇上,那如今是……”   常进保仔细观察着萧邺的脸色,怕自己哪句说错了就逆了萧邺的意了,但是走是留,他总要问个明白才好去做准备。   “如今……要启程回宫吗?”   算算日子,他们离宫也有四五日了。   这宫中不可一日无主,皇上长时间离宫,又无早朝,肯定会引人怀疑的。   萧邺当然知道。   他一直将李复秘密关押在此这件事从未有任何人知道,如今若是长久地在这里呆下去,必然会传到朝中那群人耳朵里,那这件事肯定就藏不住了。   如今调查李复背后的组织才刚有点头绪,如果打草惊蛇,那就功亏一篑了。   并且如果他们知道了李复被关押在此,那朝中肯定又不太平了。   “下午启程回宫。”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过了中午等收拾好一切就启程回宫,这是萧邺原本的打算,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有突然,总有一些没有预料到的突发事件会打乱计划。   郑容汐与兰心在外面说完话后便返回了客栈。   兰心已在客栈开了一间房,但是郑容汐来了,是不能跟她挤一间房的,所以兰心便打算再去开一间房。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郑容汐全程都站在角落,低着头,等兰心开房。   她本想过要戴着面纱挡住脸,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举动更显张扬,本来旁人都不会注意到她,但若她戴着面纱,别人觉得好奇,可能还要多看她两眼,那就更显眼了,反倒会让其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今郑容汐脸上的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几乎露出了她原本的模样,虽然这里的百姓肯定是没见过她的,但她还是不敢冒险。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拿出银两开间房,这么简单的事,兰心也跟前台的掌柜折腾了许久,花了不少时间。   郑容汐站在远处看着兰心与客栈掌柜一直在说着什么,可因为客栈大堂内太嘈杂,他又听不太清他们究竟说的什么。   只是看兰心的神情,好像是跟对方起了争执。   眼看着客栈里的人已经逐渐将目光转向了兰心,郑容汐知道绝不能让兰心再拖延下去了,不然,她们恐怕是走不了了。   郑容汐悄悄地走到了客栈外。   客栈内人多口杂,她怕自己一过去便正好在话题中心,更加引人注目,其他人肯定会对她印象深刻。   所以这种时候她不便进去。   但是兰心一直把时间浪费在客栈掌柜的身上,她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兰心确实在跟客栈掌柜争执。   她先前跟掌柜说好了房间,确认了银两数目,而且银两也是她仔细数过了才将交给了对方。   把银两放到桌上之后,兰心回头看了一眼郑容汐,就在她回头看郑容汐的那一会儿,再回过头来之后,掌柜却说她给的银两不够,让她再补上。   兰心当然不干。   这些银两她明明清楚地数过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便认为掌柜是在讹诈她,所以两人便争执起来了。   兰心只为了争口气,跟客栈掌柜越吵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一时间竟把郑容汐忘到了九霄云外。   “姐姐,姐姐……”   兰心正跟对方吵得热火朝天,突然,衣服被人从后面扯了下。   兰心回头一看,是一个小姑娘,只到她腰的位置,看着就是六七岁的样子。   “你叫我?”   兰心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小姑娘很可爱,红扑扑的脸蛋,大眼睛望着兰心,点了点头。   “我们认识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也不说话,扯着兰心的裙子就往外拉。   兰心疑惑,但对方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她也不好说什么,半推半就地跟着小姑娘,就这么被拉着出了客栈。   小姑娘一直拉着兰心出了客栈,又拐了个弯,走到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兰心觉得奇怪,正要说话,小姑娘却扯着她的裙子,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兰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娘……小姐!”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您不是在客栈里吗?”   郑容汐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将手里的油纸包给了她。   “真聪明,做的好!”   “这个给你吃。”   小姑娘接过郑容汐给的糖,十分高兴,抬头望着郑容汐,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然后抱着糖便跑开了。   这会儿只有兰心与郑容汐两人,兰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怎么回事呀?”   郑容汐嗔怪似地盯了兰心一眼,说道:“你还说呢,让你去开个房间,你怎么都快跟那个掌柜吵起来了?”   “你不知道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呢,你这样很容易引人注意的,万一有人追到这,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把你找出来了。”   兰心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懊悔:“娘娘,您说的是。”   “奴婢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您不知道那个掌柜真是个黑心的。”   “奴婢明明是把银两数过了才交给他的,放在桌上之后,奴婢就回头看了您一眼,结果一转头,他就跟奴婢说给的银两不够,还让奴婢补,奴婢当然气不过了,就跟他讲道理嘛,但是他不承认自己拿了银两,一直坚持说奴婢的钱给少了,还说什么奴婢住不起客栈就别装阔,让奴婢收拾东西滚,别挡着他做生意。”   “您听听,这个话,奴婢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你跟他有什么可争的,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就那点钱,算了,就当丢了。”   “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怎么还敢惹事的……”   兰心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娘娘说的是。”   “奴婢知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那,娘娘……还回去吗?”   郑容汐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你刚才在大堂里跟他都快吵起来了,肯定有很多人都记住你了,我们再回去必然会引人注意的,就趁这个机会直接换家客栈去住。”   兰心点头:“是。”   两人正要离开,才刚走了几步,兰心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   “娘娘,换家客栈住倒没什么问题,但是奴婢的东西还放在客栈里。还还得回去取一趟。”   郑容汐总觉得夜长梦多。再回去一趟唯恐会出什么事,便道:“是什么东西?”   “不重要的话的就不要了。”   反正什么东西只要有钱都可以再买的。   兰心有些为难:“是奴婢娘亲给奴婢的东西,还挺重要的,奴婢一直随身带着。”   “那你赶快回去取,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你。”   “是,娘娘,奴婢很快就回来。”   “您就在这儿,千万别去别的地方了。” 第八十四章   郑容汐在原地等了许久, 却始终不见兰心回来,她逐渐的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她又觉得不对,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认出兰心来, 难道是萧邺派来的人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虽然心里着急, 但郑容汐还是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   她猜想,兰心或许是在回来的途中因为有些突然发生的事暂时地耽搁了, 所以才没能及时赶回来, 或许是兰心没有及时找到自己的东西, 又或者是跟客栈里的伙计争执了几句,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一定会是她想的那种最糟糕的结果。   郑容汐默默算着时间,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兰心的身影, 按理来说客栈就在这附近,从这里拐出去, 走几步便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哪里花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兰心即便是蹦着挪过去也都够一个来回了。   郑容汐心中越发急切,生怕兰心是出了什么意外。   兰心这个人平日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 而且粗心大意,万一是惹了什么麻烦又或是不慎撞到哪里还是掉进河里了……郑容汐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些事放在兰心身上,好像都是可能发生的。   这会儿临近中午, 路上的行人越发地少了, 大多都赶着回家吃饭, 郑容汐看了看四周, 也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返回去客栈看看情况。   可就这么出去,郑容汐又觉得实在不太安全,这时候,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面摆满了各种丝巾手帕。   郑容汐买了条手帕。   一边朝着客栈去,郑容汐同时还不忘拿着手帕尽量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带面纱或者面具都太张扬了,这样的方式或许会显得不那么突兀,并且,一边走着郑容汐还一边装着咳嗽了几句,这样她拿手帕挡着脸,捂着嘴的行为就显得合理多了。   郑容汐走到客栈门口,见客栈外人来人往,客栈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看来她此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一抬眼便看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前台,似乎在跟掌柜说话的兰心。   在迈进客栈之前,郑容汐十分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堂中的客人都在吃吃喝喝,说着自己的,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有往她这边看过来,她这才放心地往客栈里走。   可是,越朝着兰心走过去,郑容汐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怪异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直到她走到了兰心身后,伸出手,轻轻地在兰心肩上拍了一下,兰心这才十分古怪地缓缓将头转了过来。   看清兰心的表情之后,郑容汐十分不解。   因为兰心正用一种要哭不哭,十分为难,像是有口难言的表情看着她。   郑容汐还没有察觉到四周的古怪,问兰心:“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兰心看着郑容汐,眼神又往边上飘了一下,似乎是在暗示郑容汐,郑容汐这才跟着看过去。   然后她便发现了这其中的异样。   原本坐在右手边那一桌的两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并朝着她走了过来。   郑容汐惊觉不对,正欲离开,没想到一转身,又有两个男人正朝着她走过来。   如今这个情况,郑容汐算是看明白了。   她是走不了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四人慢慢地朝着郑容汐走进,郑容汐跟着往后退,直到贴到了背后的柜子,察觉自己无路可逃,这才停下了。   为首的一人走上前来,对着郑容汐行了个礼。   “请您跟我们回去。”   应该是为了不惹人注目,所以他们即便是认出了郑容汐,知道了郑容汐的身份,也并未张扬,在这么多普通百姓面前,他们没有着重强调郑容汐的身份,否则场面立刻就会控制不住了。   郑容汐不动,只是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她跟掌柜争执的时候,卑职就发现了。”   他指了指郑容汐身旁的兰心。   果然,郑容汐就知道是这样。   兰心却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当时她跟郑容汐说自己回来拿东西,来了客栈后她就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自己的贴身物品,正欲离开,一推门,门外就站着他们四个人。   兰心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这几个人知道她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完,就在对面的房间等着她,她一来,便在门外将她拦下了。   兰心起初还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以为是这里的地痞流氓故意拦下她,想为难她。   “你们是谁?”   “你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见这几人不说话,兰心往边上走了些,想直接绕过他们离开,没想到她往边上走,这几人也跟着往边上走了两步,将她的去路死死地挡住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再不让开的话我就叫人了。”   还是为首的人先开口了。   “兰心姑娘不认得我们了?”   兰心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在哪里见过?”   兰心也是一时脑子糊涂了。   能知道她名字的并且见过她的,除了在宫中也没有其他地方了。   问出这句话之后,她立刻便反应过来了。   “你,你们是皇上派来的人?”   “看来兰心姑娘是记起来了。”   “我们奉命前来,所以还请兰心姑娘配合。”   兰心抱紧了自己胸前的包袱,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配合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兰心姑娘是聪明人,就不用我们把话说得太明白了。”   “如果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既然兰心姑娘不愿意开口,那我就直接问了。”   “娘娘在哪里?”   “我不知道。”   兰心何时面对过这样的审问,并且对方经验十足,时常面对的都是凶狠的罪犯,对着兰心时,虽然已经尽量心平气和,但周身上下还是散发出一种让人恐惧的杀气,眼神凌厉,像利刃一般,对上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质问,兰心腿都快软了。   原本还抱着要跟对方大吵一架的想法,此刻的兰心已全无斗志。   可她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不能说出来,不能将娘娘供出来,凭着仅存的这一点清醒,兰心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以沉默应对。   只要她咬死不说,这些人也拿她没办法。   兰心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对她动用武力的,但是她没想到这几个人倒是聪明,知道利用她来作为诱饵引郑容汐出现。   他们什么都不需用做,只要在客栈里喝着茶,等着郑容汐出现就够了。   在客栈里等着郑容汐的那一段时间,兰心心中无数次祈求过,希望郑容汐不要出现,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可是没想到郑容汐还是出现了。   其实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兰心的心情也很复杂,既希望郑容汐不要回来,不要被抓回去,可是若郑容汐真的不出现,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这表明郑容汐完全不在乎她的生死。   虽然如果她的生死能换来郑容汐的安全,她是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但如果这样的牺牲不被人放在心上,那似乎有些让人寒心了。   兰心到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发现了。   郑容汐也是奇怪于这一点:“你们见过兰心?”   “认识她?”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回娘娘,是。”   “过去在宫里见过几次。”   “那你们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是我们所必须掌握的能力,基本上是过目不忘,要时刻保持警醒,能从人群中发现可疑的人物……”   兰心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你们把我当犯人。”   这人摇了摇头。   其实也并不是如此,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时刻保持警惕,高度集中注意,所以不管是兰心,还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要想回忆起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特别困难,对于兰心的长相,更是很容易就能记起来。   如今这样的情况,郑容汐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但是,她并不想去见萧邺。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这人有些为难:“娘娘,您这样的话,我们很难办。”   他们又不能对郑容汐动粗,更不能直接把郑容汐捆了带到萧邺面前,如果郑容汐不配合,一直抵抗的话,就很麻烦。   郑容汐笑了笑。   她也知道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如果到这种时候了,她还要为其他人考虑,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话,那么她便什么也做不了。   “娘娘,皇上已经知道您在这里了。”   “您就不要为难卑职了。”   “我可以不为难你,同样,你也可以当做没看到我,让我离开。”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郑容汐在他们手里逃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郑容汐离开的话,那他们就都完了。   郑容汐听了这话后没什么反应,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要走,几人立刻跟了上去。   “您要去哪儿?”   “这里这么多人,你不会要让我在这里等着吧?”   如果萧邺来了,他们难道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清吗?   “卑职送您上去。”   郑容汐在房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正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光听这个声音,她便知道是萧邺来了。   门一打开,看到萧邺的那一刻,郑容汐的心情很复杂。   本以为能顺利离开,没想到不过两日,便又再见到了萧邺。   看到萧邺,郑容汐依旧坐着,并没有起身迎接。   门被拉上,屋内只剩郑容汐与萧邺。   “你总是让朕意想不到。”   “怪不得前些日子你那么安分,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皇上,我们好好谈谈吧。”   这句话倒是让萧邺来了兴趣。   他以为郑容汐对他全是抵抗的情绪,没想到郑容汐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对话。   萧邺在郑容汐对面坐下。   “让朕听听你想说什么。”   “说你如何从宫中一路跟着朕到了净慈寺,然后又从净慈寺跑到了这里?”   “并且还是在朕不知情的情况下?”   “朕倒想听听你如何解释。”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再过一日,宫中就会有人发现我留下的绝笔信,然后会在河中捞起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并且穿着我的衣服,戴着我的首饰、头饰,看了那封信,所有人都会认为那具尸首就是我。”   “他们会知道,我是因为在宫中常年被皇上的冷落,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并且又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所以精神失常,跳河自尽。”   “如果……皇上想压下这个消息,还是尽快回宫吧。”   “这样的事出现在后宫,恐怕皇上脸上也无光,也会觉得颜面扫地。”   “这种事情,皇上怎么能容许其他人知道呢?”   萧邺脸色微变,视线紧锁住郑容汐,沉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你不怕郑家的人受到牵连?”   “这一点皇上最清楚不过了,他们跟我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   “我要是这么说,皇上肯定也不会相信。”   “确实,我不可能放下他们,这也是我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我害怕他们因为我受到伤害,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永远是我的亲人。”   “但是我知道,皇上不会的。”   “因为我而损失了国之栋梁,那太不值得了。”   “我也没有这么重要。” 第八十五章   萧邺微微眯起了眼, 盯着郑容汐:“你威胁朕?”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郑容汐居然这么了解他了,不得不说, 郑容汐说的很对, 即便郑容汐真的这样做了,他也不会因此迁怒于郑家的人。   他一直都小看了郑容汐。   其实郑容汐很有主意,并且果断, 从不拖泥带水, 十分豁得出去, 想做什么就做了,除了心软这一点。   这是郑容汐一直没有改变的地方。   当然,他也知道,性格如此,是这么多年形成的一个特质, 不是说改便能改的。   “我不敢,只是希望皇上认真考虑清楚, 作出抉择。”   “什么对皇上才是更重要的东西,皇上应该很清楚, 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放弃一些东西。”   “皇上扪心自问,是真的喜欢我吗?”   “其实也只是因为我不像其他人那样一直心心念念着皇上,心中只有皇上, 把皇上排在第一位,跟后宫的其他女人不一样,所以皇上不满, 皇上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所以才一直这么咄咄逼人, 不肯放过我。”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那你觉得朕喜欢谁, 宋嘉茵吗?”   “皇上喜欢谁早已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不管是宋嘉茵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无权干涉,更没有能力也没有这个想法去阻止。”   “你真的这么想?”   郑容汐点头。   曾经她也有过期待,但是日积月累的失望让她早已没了当初的一腔热情。   不是永远都有人会在原地等着的,得不到回应的真心也是会慢慢凉下去的。   “你想如何?”   萧邺罕见地退让郑容汐也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自己这些话竟然能真的让萧邺改变主意,在这之前她从未抱什么希望,但如今却是意外的收获。   她本以为萧邺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去,但是,情况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难道真的是她的这一番话起了作用?   不可能的。   郑容汐当然不会以为是自己的那段带着威胁意味的话,真的能让萧邺感到害怕,那不过她用来给自己增加士气的说辞罢了,至少让她看上去不会那么没底气,不至于在一开始就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她的强硬在萧邺看来,其实也不过是小儿科,萧邺又如何会把她放在眼里呢?   “皇上愿意放我离开?”   “你想离开?”   “是。”   “我以为我已经表达的非常明确了,我曾不止一次地求皇上放我离开,但是皇上似乎都不愿意。”   “你很直接。”   郑容汐笑了笑。   “事到如今,都这个关头了,还有什么打哑谜的必要吗?”   “皇上与我都心知肚明,我在想什么,根本瞒不过皇上,所以何不开门见山敞开心扉呢?”   “听你的话,朕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放你离开对朕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你早已做了决定,也不是在征求朕的意见,只是通知朕而已。”   “如果朕不同意呢?”   “你会怎么样?”   “如果皇上想让这一切都变成事实的话……”   “朕记得,朕曾经说过,如果你觉得朕从来没有将你放在心上的话,那么你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朕,完全没有意义。”   “我不是在用我的性命威胁皇上,只是,明明能够妥善解决的一件事,却要弄到这种场面,想必皇上也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萧邺盯着郑容汐,深邃的眼瞳如化不开的浓墨一般,似有万千说不完道不明的情绪。   郑容汐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又近在咫尺。   郑容汐被萧邺这样的视线盯得十分不自在。   萧邺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让她心里非常忐忑。   良久之后,萧邺眼眸微挑,眉头也跟着扬起,轻笑了一声。   “朕同意了。”   “什么?!”   郑容汐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从未想过萧邺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她的要求。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难道是她在做梦?   “怎么,朕答应你了,你还不高兴?”   “或许还是你不愿意,改主意了?”   郑容汐连忙抢着道:“没,没有,我很高兴。”   “皇上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郑容汐实在不习惯这么好说话的萧邺,总觉得他还有别的话在后面等着她。   “真聪明。”   “朕确实还有要求。”   郑容汐略带防备地看向萧邺,问道:“皇上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很简单的事情,对你来说,完全没有难度,不必这么紧张。”   “皇上请说。”   “以后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更不要让朕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另外……”   这些事郑容汐简直求之不得,自然一口应下了,但是萧邺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这使得郑容汐有些不安,萧邺前面说的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那会不会,他最后要说的这件事,是她办不到的呢?   郑容汐有些着急:“另外什么?”   “如果你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最好不要让朕知道,不然的话……你知道朕会怎么做的。”   这倒是郑容汐完全没有想到的萧邺会说出来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像萧邺这样自负,占有欲极强并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么会允许像她这样曾经是他的女人的人离开他之后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对于萧邺来说,即便是他腻了厌了不要了的女人,其他人也不能再染指。   郑容汐倒是从未想过这件事,毕竟在萧邺身上,她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她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男人有什么发展,但是听到萧邺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以当今世道男子的观念来说,我这样成过亲又曾有过孩子的女子,这种事情恐怕是很难发生的。”   萧邺勾起唇,伸出手,将郑容汐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是吗?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这样也好。”   “不过,也许就有口味比较奇特的男人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些让人难以琢磨的人。”   明明都要分开了,从此变为陌路人,但是萧邺还似乎还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这么自然随意的举动,让郑容汐十分不适。   萧邺做完这一个动作之后,郑容汐微微向后退了一点,让自己尽量地远离萧邺的势力范围之内,谨防萧邺再出其不意地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这还没走呢,就想着跟朕保持距离了?”   “对于陌生人这样的新身份,你倒是适应得很快。”   郑容汐不愿再跟萧邺寒暄,只想立刻离开。   “皇上,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急什么,朕都答应你了,你还怕朕反悔不成?”   “朕身为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当然,你也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郑容汐心想,萧邺提出的这些要求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她又怎么会违反这样的约定。   除非她脑子糊涂了,不然怎么可能把这样白送上门的机会扔掉,再与萧邺纠缠不清。   “我自然不会的。”   “也请皇上遵守诺言。”   “这个自然,不用你来提醒,朕说到做到。”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来你真的很着急。”   “朕一收到消息,知道你在这里,立刻便赶过来了,连午饭都没吃上。”   “既然都要走了……陪朕吃顿饭,不算为难吧。”   郑容汐想说,自然是为难的,她一点也不想再多耽误一刻,多待一刻就多一点不确定性,就总有各种意外发生的可能,好不容易萧邺答应了放她离开,万一再节外生枝,那她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不愿意?”   “我……”   郑容汐真的很想直接说,自己确实是不愿意,但是想到萧邺如今退了这么多,她如果再不顺着萧邺,跟萧邺对着干的话,那萧邺万一反悔……   虽说萧邺说了自己绝不会食言,但是她也不敢赌。   万一萧邺说翻脸就翻脸,不认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她又能如何呢。   “或许朕应该把这句话加到之前的那几条要求里……”   “陪朕吃完这顿饭你才能离开?这样你是不是就会立刻答应下来了?”   萧邺确实太了解郑容汐了。   如果早在之前,萧邺这么说了的话,郑容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朕看你也不是特别想离开,既然这样,那……”   “不,不是。”   “我愿意。”   郑容汐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跟萧邺同桌吃饭,而且是在这么和谐的气氛之下,这是郑容汐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越是在离开之际,她总觉得萧邺似乎变了不少,甚至变得开始尊重她的意见了。   在今天,他们见面之后,萧邺好像时刻都在关注着她的感受,连吃什么都会多问她一句,征求她的意见。   郑容汐不懂萧邺怎么做的用意,这顿饭她食之无味,根本没有心思,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顿尴尬的午饭,然后尽早离开。   萧邺自然察觉了郑容汐的心不在焉。   他倒是吃得安心,细嚼慢咽,像是真的在品尝每一道菜肴,仔细赏味,对比郑容汐的心浮气躁,他的沉着专注更加让人难以忽视。   “让你吃个午饭也这么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朕随时有收回成命的权利。”   “皇上说过一言九鼎,绝不食言的。”   “是吗?”   “可是你也答应过陪朕吃完这顿饭,你这么心不在焉,先违背诺言的,那么,朕又为什么不能改变心意?”   “我没有胃口。”   “这些菜不合你的心意?”   “让他们再去做你喜欢的。”   “不是。”   “你瘦了很多。”   萧邺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自从上桌以后,郑容汐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而且眉头一直就不曾舒展开过,看着这一桌的食物,好像也没有一点食欲。   “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毛病?”   “找太医看过没有?”   “谢皇上关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是没什么胃口,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郑容汐没想到在她要离开的时候,竟然能跟萧邺这么心平气和地正常聊天,放在以前,这是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原来他们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一顿饭吃了很久。   在萧邺放下筷子的那一刻,郑容汐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如坐针毡的一顿饭,终于是吃完了。   “皇上,我能走了吗?”   萧邺接过常进保递来的手帕,将手擦了干净,然后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瞥了郑容汐一眼。   萧邺没有说话,看着郑容汐,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走了?”   郑容汐还是不敢相信,她就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了吗?   郑容汐起身,走到门口,一开门,门口两边侍卫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郑容汐抬脚,跨过门槛,两旁的侍卫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她。   郑容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了楼梯口,她回头看过去,那群人依旧没有跟上来。   屋内。   常进保看着这一幕,直到郑容汐离开了之后,他这才敢开口,小声地询问道:“皇上,您真的让娘娘离开吗?”   “为什么不呢?”   常进保诧异,这完全不是萧邺的作风。   他都怀疑萧邺是不是被其他人附了身。   “皇,皇上,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不然的话,这实在是太……   萧邺没说话,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常进保盯着萧邺,很是惊讶。   皇上喝的那杯茶好像是娘娘刚才喝过的。   既然郑容汐想离开,那他就让她离开好了。   既然不愿意做他的女人,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不过,如果她不守约定,那可就别怪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常进保本以为萧邺是彻底对郑容汐放手了, 本来还在庆幸,没想到最后萧邺又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他也糊涂了。   常进保已经看不懂萧邺对郑容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了。   明明这次看着像是要放郑容汐离开,而且对郑容汐说的那些话也给人这样的感觉, 可是就是他最后的这句话, 又像是另有打算,对郑容汐并没有完全放手。   虽然郑容汐在宫里的这么多年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常进保一直记着李复曾经的那个预言。   有些事可能不是不会发生, 只是还没有到发生的时间。   常进保清楚地记得李复预言里里所说的大事发生的时间就是在今年。   这事还要从三年前开始说起。   那时候萧邺登基已有几年, 算是初步将局面稳定了下来。   所以也是从三年前, 萧邺才开始到净慈寺见李复。   李复平日里十分清醒,可偶尔又会冒出几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胆言论,常进保在一旁听了都心惊胆颤。   常进保在之前也是听说过李复的大名,其实从心底来说,他也是很相信李复的能力, 因为在这之前,确实有很多事都被李复成功地预言了。   这是一般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像他, 像其他所有普通人,都没有能力提前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但是李复就真的做到了,所以李复有那么多的受众,那么多的信徒, 也实在不让人意外。   所以对李复的一些话,常进保还是偷偷相信的。   他总觉得既然李复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无风起浪, 空穴来风。   那还是在一年多以前, 常进保陪着萧邺又来净慈寺见李复。   萧邺似乎有一个想要从李复那里得知的消息, 但是无论怎么问李复, 李复都咬死一直不肯开口,这件事就这么陷入了僵局,但萧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每隔一段时间便来这里,等着李复开口说这件事。   萧邺也从来不会对李复用刑,这是让常进保糊涂的一点,一般的阶下囚,如果用了大刑还能咬死扛住不开口的人都是极少数的,像李复这样没受过什么苦难的人来说,用刑恐怕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但萧邺一直没有这样做,而且每次来都还能与李复心平气和地交谈,两个人甚至好像还是之前那样的君臣关系。   来的次数多了,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的见面频率。   偶尔常进保会在外面等着萧邺与李复见面,所以,其实对于萧邺与李复的一些话,他也都听见了。   萧邺并没有刻意避开常进保,似乎也并不在乎这样的对话被其他人听了去。   但是,那一次李复说的那些话,常进保却一直记在心上。   因为他总觉得是个潜在的隐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随着萧邺与郑容汐的关系越来越近,常进保也一日日地觉得自己的担忧变成现实的几率越来越大。   常进保不知道李复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吓唬萧邺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不知道萧邺信没信,但他是真的信了。   当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常进保确实是十分震惊。   但当时萧邺并未有多大的反应,所以那日听了这些话后再回到宫中,过了几个月也没什么事发生,他也就逐渐忘却了这件事。   但是,萧邺与郑容汐同房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常进保不得不开始相信李复的预言。   那日,萧邺在郑容汐宫里待到凌晨才离开,没想到一回宫,萧邺就突然病倒了。   莫名其妙的发热,头昏脑胀,并且还暂时地失去了味觉。   那一日,萧邺无论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并且嘴里发苦,全身发热,热度一直不退,持续了一整天。   当然,在外人面前,萧邺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一直强撑着,所以一直没人察觉到异样。   当日请了太医来诊治,也没说出个缘由来,只是开了些清热降火的方子,但是萧邺吃了,也没见到什么效果。   就在常进保心急如焚的时候,没想到第二天,萧邺这些病症就突然就都消失了,并且神采奕奕,十分精神,像是从来没得过病一样,这让常进保十分费解。   起初常进保也没往李复的这个预言上想,以为是些什么神鬼作祟,所以才莫名其妙地得病,又莫名其妙地痊愈。   萧邺似乎也没把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发热当一回事,一点也没有往心上放。   可是后来接着发生的几次事情,让常进保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跟李复所说的有关。   逐渐地,常进保开始注意到,每次萧邺跟郑容汐有什么亲密的接触,或是更亲近之后,萧邺就会遭遇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   萧邺受伤的严重程度似乎会随着他与郑容汐的的亲密程度而有所变化。   若是萧邺与郑容汐只是简单的见个面说几句话,萧邺可能会被东西砸到或是喝水被烫到,大多是这种程度,不会不造成严重伤害,但又让人难以忽视的意外。   但若是萧邺与郑容汐有了更加亲密的举动,那这种情况就越发的严重了。   曾经有一次,萧邺回宫以后又突然陷入了昏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体温更是高得吓人。   常进保还是请了太医来,但太医依旧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常进保只能吩咐宫里的其他人帮着用湿帕子一遍遍地擦萧邺的身子,让萧邺的体温能够尽快的降下来。   但是这样的症状又是在一天之后便消失了,跟过去一样,萧邺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仍然神采飞扬,精力充沛。   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多了,常进保实在是看不下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萧邺又出现这样的症状之后,提了这件事。   “皇上,奴才……”   应该是常进保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萧邺一眼便看出常进保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直接说。”   常进保知道自己的这些话说出来很可能惹得萧邺大怒,但是他还是冒着被降罪的风险说出了那些话。   “皇上,其实上一次您去净慈寺的时候,奴才在外边听到了……那个人说的话……”   “关于皇后娘娘的……“   “你想说什么?”   “奴才知道皇上不信这些神鬼灵异之说,但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还都是跟皇后娘娘有关的,而且都是在皇上与娘娘接触过后发生的,难道皇上还不相信吗?”   “那个李复或许是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但是这么多次,不可能每次都是他凭空猜中的。”   “无论如何,他肯定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奴才觉得他的话或许是真的有些道理。”   “你想说什么?”   “皇上……他的预言……”   “皇上肯定也记得他说过的。”   “皇上如果真的要跟皇后娘娘在一起,那必定会……招致灾祸。”   这些是李复曾经的原话。   过去常进保也不相信,但是这一件件的事似乎都在证明李复曾经的预言是对的。   皇后娘娘是个不祥之人,一旦靠近,就会遭遇飞来横祸。   皇上不信邪,偏要证明这些是假的,但一次次的事实都在告诉皇上,是真的确有其事,并不是危言耸听。   当时萧邺听了这些话,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便道:“是吗?”   “可朕不信。”   “朕是天子,是皇帝,无论哪里来的鬼神,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朕又有何惧。”   “可是,皇上……如今是你与娘娘见一面,您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遭遇这些意外,您要为自己考虑啊!”   那一次,说到最后,萧邺都有些心烦了.   “朕心里有数。”   “何时轮到你来教朕做事了?”   最后这件事又是不了了之。   如今,见萧邺要放郑容汐离开,常进保觉得,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下女人那么多,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皇后娘娘固然是好,但是在这样的代价为前提之下,皇上又何必要这么坚持呢。   而且李复曾经说过,皇后娘娘不仅会给皇上带来灾祸,甚至更严重的,整个皇室,整个朝政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皇后娘娘离开,这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既然皇后娘娘要走,虽然这样想不是很好,但他觉得,这样才是对皇上最有利的。   萧邺又为何要执着于皇后娘娘。   事到如今,看到萧邺似乎还对郑容汐恋恋不舍,常进保还是冒死提了一句:“皇上,您没有忘记李复曾经说过的话吧?”   “就是在今年,会有大事发生。”   “如今皇后娘娘离开了,或许一切都会有改变,奴才觉得……”   “奴才觉得,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萧邺眼一眯,看向了常进保。   他当然知道常进保要说什么。   李复的那些话,他也都一直记得。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乎。   一些巧合又能说明什么?   即便真是如此,即便真像李复说的那样,郑容汐与他相克,八字不合,会给他带来灾祸,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郑容汐。   这些事,郑容汐自然从来都不知道。   他也从未跟郑容汐提起过。   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又何需让郑容汐知道。   即便是郑容汐知道了这些,以郑容汐现在对他的态度,恐怕是觉得开心还来不及,想他越惨越好。   这么想着,萧邺又有些后悔,真不该这么快放她离开的。   他一个人在这边受这些折磨,因为这些事而心烦,但郑容汐却什么都不知道,每天盘算的都只是想着要怎么离开他,这么惬意自在,真是让他很不爽啊! 第八十七章   对于郑容汐, 他确实是另有打算。   当下这个局面,他要处理的麻烦事太多了,所以暂时抽不出时间来管郑容汐, 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 他自然有办法让郑容汐主动回到他身边来。   到那时候,他便有的是时间,能好好地跟郑容汐‘谈谈心’。   “让他们进来。”   常进保看了一眼门外, 猜想萧邺说的就是一直在门外守着的那几人。   这几个人看脸有些生, 并不是宫里的人, 他似乎没见过他们,但看这群人对皇上的态度和他们训练有素的特质,看上去或许是皇上秘密培养的暗卫。   萧邺早就觉得宫中有他人安插在身边的奸细,并不太安全,并且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 至少要有一批全心全意竭诚为自己效力的人。   这批人受过严格的训练,并且十分忠诚, 誓死始效忠于他,他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他。   有一些他不便公开办的事情, 交由他们去办,要方便很多。   虽然他是皇帝,但是, 为了整个国家,为了政权的稳定,总要做出一些在外人、在天下百姓看来并不太光彩的事情, 这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自然就需要这群人的存在。   这种情况, 常进保自然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并且关上了门。   萧邺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吩咐道:“暗中去跟着郑容汐,保护好她,如果有什么事发生,立刻来向朕禀报。”   “是。”   “另外,绝对不要让她察觉到。”   “一切在暗中进行,她有危险的时候,你们出手解决就行了。”   “当然,如果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要立刻来禀报。”   “你们知道朕说的是什么事吗?”   这倒真是把他给问住了。   除了遇到危险,遇到有人找麻烦这些事需要他们解决,他们需要保证皇后娘娘的安全之外,还有什么事需要向皇上禀报?   “朕指的就是,如果她身边出现了可疑的人,要立刻禀报。”   “除了那些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人……”   “还有一种,就是男人,明白吗?”   这就让他更糊涂了。   什么男人需要他们注意?   如果是坏人,有伤害娘娘的想法,他们肯定会解决,那除此之外,如果是普通百姓,跟娘娘只是正常地往来,这种情况他们也需要向皇上禀报吗?   “对。”   “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身边出现了什么人,交往了什么新的朋友,都要来告诉朕,朕要知道她的一切动向。”   萧邺刚才跟郑容汐说的那几点要求,绝不是临时起意。   以郑容汐的相貌、气质还有外在条件,若是独自在外,必然会吸引无数的狂风浪蝶,何况郑容汐又是个对外人、对陌生人十分温柔的人,连发脾气都极少的,那么更会给那些人错误的暗示,让他们有机可乘。   好像除了他,在其他人面前,郑容汐都是个温婉和顺的性子,说话轻声细语的,更是时常带着笑容。   若是有陌生男人在她身边出现,对她献殷勤,她碍于面子,不好拒绝,正常地和对方说两句,感谢几句,露出几次笑容,恐怕要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对她穷追猛打,死缠着不放了。   这种情况,当然要扼杀在摇篮里。   他虽然答应了让郑容汐离开,可从未答应过不会派人去跟着她,监视她。   郑容汐最好是有这样的自觉。   郑容汐一路从客栈走出来,一出客栈便见到了在外边等着的兰心。   兰心一脸焦急,在原地来回踱步,停不下来,看到郑容汐的那一刻,她立刻就扑了上去。   兰心两手抓住郑容汐的双肩,十分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郑容汐,四处检查着,看郑容汐没什么变化,脸色如常,身上更没有什么其他的外伤,放心下来的同时又觉得奇怪。   “娘娘,您就这么走出来了?”   按皇上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娘娘离开。   如今娘娘这么完好无损地从客栈里出来,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郑容汐其实也觉得古怪。   萧邺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么轻易,连什么为难她的条件都没提,就直接放她离开了。   难不成萧邺还有后手,要对她如何?   但郑容汐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有什么价值值得萧邺费这么大的心思这么对付她呢。   或许萧邺是真的对她厌倦了。   反正萧邺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何必要她这样一个一直跟他对着干的女人。   他想要什么千依百顺,对他言听计从,温柔可人的女人没有?   萧邺对她恐怕也只是一时的兴趣,如今新鲜感没了,自然也就愿意放她离开了。   更何况她连郑家人这一层身份都没了,更没什么价值了。   郑容汐摇了摇头,自己也说不出个答案。   兰心问:“娘娘,那如今我们怎么办?去哪里啊?”   这两日折腾下来,郑容汐差点都忘了,今日她跟人约好在桥头那间客栈碰面的。   “先去客栈。”   “东西都拿到了吗?”   兰心点了点头,抱紧了自己的包袱。   本来郑容汐上去楼上以后她以为自己会被押回去,但是没想到,一群人根本都没有管她,她自顾自地上去拿了东西,接着就向客栈外走,本来还以为有人会拦她,没想到纳西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她是空气一样。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离开,便一直在客栈外等着郑容汐。   兰心摸不准楼上到底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郑容汐跟萧邺谈的如何了,只能在外边苦等。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要等上一下午的,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时间要短一点,一个多时辰以后,郑容汐便出来了。   两人朝着路口走去,一边走着,兰心还是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娘娘,皇上跟您说了什么呀?”   “皇上这么轻易就放您离开了吗?”   “咱们是不是不用回宫去了啊?”   兰心说完这些之后,又觉得不太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难不成皇上只是给了娘娘一天的时间,让娘娘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就要跟着回宫?   兰心没想到郑容汐竟然点了点头。   “是,就是这样。”   “皇上放我离开了。”   并且她永远不用再回宫中了。   这句话萧邺没有说过,但是从他们俩的谈判内容来说,萧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她从此远离皇宫,远离萧邺,那么在外,无论她做什么干什么,萧邺都不会再管她,只会当她这个人完全没存在过一样。   突如其来的自由,来得太过容易,郑容汐甚至有些不习惯。 第八十八章   不过, 这样的不习惯也只是暂时而已。   如今一切都如自己所愿,郑容汐自然是开心的。   这种不适应或许只是因为她被关的太久,失去了太久的自由, 突然无拘无束, 无人管束,才有那么些不习惯。   郑容汐想,很快地, 等她去到一个新的地方, 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改名换姓,开始新的生活,那么她很快就会把宫里的这一切忘记的。   无论是萧邺还是宋嘉茵,还是宫里的其他任何人,宫中的一切, 她都会慢慢忘记的。   她要彻底开始全新的生活,没有萧邺的控制, 也没有任何旧相识,重新做自己。   在宫中, 她已经被压抑得太久,甚至都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她没有了自我,没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 一切都只能遵循宫中的规矩,只能听命于萧邺的安排,这样的日子, 她早已受够了。   “娘娘, 您怎么看上去不是特别高兴啊?”   兰心一直都在看着郑容汐。   本以为彻底逃离皇宫之后, 娘娘会很高兴的, 没想到,一路上娘娘都沉默寡言,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总归不是高兴的反应。   “有吗?”   郑容汐自然是差距不到自己无意识露出的神情。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吧。”   提心吊胆这么久,最终还是被萧邺发现了,但又峰回路转,萧邺竟然并没有把她抓回去,而是直接放了她。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结局。   心理上的压力太大了,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她才没有多少轻松感。   “以后不要那么叫我了。”   “我们已经离宫了。”   “日后还像以前在家里那样,叫我小姐就行了。”   “是,娘……小姐。”   说到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郑容汐想起了在兰心离宫之前,她吩咐兰心去做的事情。   “我要你去送的信送到了吗?”   “小姐放心。”   “奴婢亲手把信交到了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贴身丫鬟小月,她说一定会把信转交给夫人的。”   郑容汐点了点头:“那就好。”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郑容汐曾经非常崩溃,觉得生无可恋,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想通了。   这么多年来,郑家的人从未苛待过她,对她十分好,她一直心存感激,但是后面又发生了很多事,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见他们一面,亲口对他们说出自己的感激。   想到自己往后或许再无机会与他们见面,郑容汐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兰心离宫后送到郑府上去。   她自然不会在信中说自己准备逃走的事,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闲话家常一般,说了些让他们注意身体,好好保重之类关心的话语,跟她平日写给他们的信件内容没什么差别,他们应该看不出什么的。   走着走着,郑容汐突然停下了脚步。   兰心问:“小姐,怎么了?”   郑容汐没有回答,回过头,朝她们走出来的客栈看过去。   “小姐,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客栈了吗?”   “要奴婢回去一趟吗?”   郑容汐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想到这一去真的是永不再见,郑容汐心里竟然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但她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兰心也回头,跟着郑容汐朝同一方向看过去,也没看到特别的人或物,但看郑容汐那么认真的模样,兰心不懂,郑容汐究竟在看什么。   兰心还在迷惑时,郑容汐突然回过了头,直视前方,说道:“走吧。”   她跟赵正初约好的是下午日落之时见面,如今也快到时辰了,她不想去迟了。   除此之外,郑容汐还有一点担心。   万一萧邺上的人还没走远,看到赵正初与她私下往来,那就糟糕了。   虽然萧邺已经放她走了,但是她与赵正初见面这种事,对于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萧邺来说,肯定是大忌。   即便萧邺能当她不存在,可是以萧邺的性情,对赵正初下手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跟在郑容汐身边的人经验丰富,善于隐蔽,功夫极高,郑容汐自然是察觉不到自己身后是一直有人跟着的。   这人见郑容汐似乎是没有目的地四处闲逛,虽然奇怪,但想起萧邺曾经说过的话,只有郑容汐有危险或是跟别的男人见面的时候,才需要他们汇报,这么看来,郑容汐如今的举动虽然有些古怪,但似乎也没有到了萧邺所说的那种程度,所以两人便也没有什么行动,只是一直悄悄跟在郑容汐身后。   跟着郑容汐走了一段之后,兰心也发现了不对劲。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见人吗?”   “为什么一直在大街上转悠?”   郑容汐压低了声音,对兰心说道:“我怕有人跟踪。”   兰心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完郑容汐的话之后,又觉得郑容汐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这里有什么人会认识她们,除了皇上。   可皇上既然下令放她们放离开了,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地派人来跟着她们。   “小姐,您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兰心往四周看了看,“奴婢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们啊!”   郑容汐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她就是放心不下,总是有许多担心。   眼看着太阳渐渐落山,郑容汐也往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之后,这才对兰心说道:“走吧。”   赵正初应该已经在客栈等着她了。   郑容汐带着兰心走进了跟赵正初约定好的那家客栈。   她在大堂里扫视一圈,没看到赵正初。   转念一想,赵正初定然会考虑到他们的身份,很可能是选择了楼上或者包厢。   郑容汐不想太过招摇,吩咐兰心去问了人,果然就得到了赵正初在楼上靠近河边的包厢里等着她的消息。   来到房间外,兰心敲了敲门,屋内立刻传来声音。   兰心正要说话,郑容汐拦住了她,以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开口。   “是我。”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郑容汐正在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赵正初没有听出是她来,所以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不见有人来给她开门,郑容汐想着再说两句,正要开口,门突然被打开了,迎面走上来的就是赵正初。   “娘娘……”   赵正处还想继续说话,郑容汐回头看了眼,立刻说道:“进去再说。”   毕竟是在外边,人心叵测,万一他们的话被听去,身份暴露,惹来不怀好意的人……   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虽然郑容汐几乎从未独自在外生活过,但是基本的一些防范意识还是有的。   赵正初赶紧把郑容汐迎了进去。   兰心跟着进门,将房门关上。   一进屋内,赵正初就要躬身行礼,郑容汐立刻将他扶住了。   “不必多礼。”   “如今我已不再是宫中的那位皇后娘娘,所以,这些繁文缛节已不必了。”   “你我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普通朋友之间又何需这么多礼节。”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   “您身份尊贵,这是微臣应该的。”   听到这句话,郑容汐苦笑了下。   她哪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   这些荣耀,这些地位,都是郑家带给她的。   都是因为萧邺的身份而附加给她的价值,除开这些,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出身不明的孤儿。   连生父生母都不知踪迹。   赵正初肯定是不知道她与萧邺已经见过面了,更不知道萧邺答应她的事情。   “我已经跟皇上见过面了。”   “什么?!”   起初知道郑容汐有这个从皇宫逃离的计划之后,赵正初十分震惊,根本没有想到郑容汐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虽然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有着随时被发现连命都没了的风险,但是赵正初还是义无反顾,打算帮助郑容汐。   郑容汐当然是不肯答应的。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如何好让旁人为了她的事冒生命危险。   她做不到,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正初冒这样的险。   但赵正初十分坚持,几次讨论下来,郑容汐最终退了一步,决定让赵正处在宫外接应,帮助她找一处安身之所,这样便足够了。   郑容汐打算的是,日后若事情败露,萧邺发现了,追究起来,赵正初也完全可以将此事推脱掉,只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她寻找住所,这样萧邺也没有什么理由将此事怪到赵正初头上。   屋内郑容汐与赵正初正谈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屋内房顶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孔。   两人也绝没有想到,萧邺派来的人就是在房顶上透过这个小孔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怎么办?要不要去禀报?”   “再看看情况。”   “皇上说了,娘娘如果跟别的男人见面的话一定要立刻报上去的。”   “如今皇上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就算我们现在快马加鞭,日夜奔程,也不一定能赶上。”   “那你说怎么办?”   “如果以后皇上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我们又没有及时禀报的话,那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吧,先等等看,看娘娘跟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情况了解清楚了再说。”   “好吧,只能这样了。”   两人一直从屋顶的小孔观察着郑容汐与赵正初的动静。   “手碰上了!”   “坐过去了,拿手帕帮他擦身上了!”   两个人本来打算是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可没想到,才这么一会,事情已经完全不受他们控制,朝着越来越不可忽视的方向发展去了。 第八十九章   听到郑容汐已经跟萧邺见过了, 赵正初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为何萧邺就这么放走了郑容汐,甚至郑容汐还能如期赴约。   萧邺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心软好说话的人。   “娘娘,皇上究竟跟您说了什么?”   “您出现在这里, 他没觉得奇怪吗?”   “他都没有追究吗?”   原本应该在宫里的人突然出现在几百里外的小镇上, 换了是他都会觉得奇怪的,肯定要弄清楚前因后果,但是看郑容汐如今的处境, 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郑容汐并没有将自己与萧邺谈话的全部细节告诉赵正初, 但是为了使赵正初安心, 她还是解释了几句。   “皇上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答应放我离开。”   “他并没有追究我从宫中偷跑出来这件事,但是跟你见面的事情我并未告诉皇上,也并未透露一点,怕你因此受到牵连。”   “我想皇上日后也不会知道此事, 你也不必担心。”   “娘娘说的哪里的话。”   “既然决定了要帮助娘娘,自然是想到了这些可能会面临的问题, 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娘娘于我有恩, 能为娘娘分忧,我万死不辞。”   “你说我帮到你的那件事……那不过是我举手之劳,并没费多少心思, 你不必一直记在心上,也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这次是侥幸,虽然事情败露, 但是皇上并未追究, 所以才逃过一劫, 但是日后你可千万不要再做这么冲动的决定。”   “你跟我不一样。”   “我孑然一身, 没什么可失去的,但是你不同。”   “你才刚刚成亲,有新婚妻子,有亲人,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们会多难过,你要为他们考虑。”   “若是我坐视不理,对娘娘不闻不问,那才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   “对了,说起这时,今日内人也随我一同来了。”   “她一直想见见娘娘,如今正在隔壁等候,不知娘娘是否愿意与她见上一面?”   “自然,请她进来。”   “你们成亲,我没有机会亲自观礼,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那时也无暇顾及此事,不知派人送到你府上的贺礼,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多谢娘娘。”   “娘娘还惦记着臣成亲一事,臣真是愧不敢当,让娘娘费心了。”   “臣就去让她过来。”   “不必这么多礼,我说过了,我已不再是娘娘,你我之间就像普通友人一般相处,切不可再这么称呼我了。”   屋顶两人看着赵正初起身往出走,有些疑惑。   “怎么样,还盯不盯?”   “他怎么突然一个人出去了,留下娘娘自己在屋里。”   “我怎么知道?”   “那我们用不用跟着他?”   “你去那边,看他有没有出客栈,如果没有的话,我在这边盯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我这就过去了。”   这人从屋顶上的小孔继续往下看,没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赵正初重新进入屋内,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妙龄女子。   这什么情况?他都糊涂了。   本来以为是跟娘娘关系密切的男人,没想到两个人谈了没多久,倒也没见特别亲密的举动,最多是娘娘拿出手帕帮他擦胸口处溅到的打翻的茶水,但是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又多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赵正初再次进到屋内,郑容汐第一眼并没有发现赵正初身后跟着的女子,直到赵正初闪身,让出了一条路来,郑容汐这才看清楚他背后女子的模样。   年纪应该是二十出头,身材纤细,模样清丽可人,虽然不是顶美貌的,但也是小家碧玉,看着性情温婉,并不是张扬跋扈的人。   一见到郑容汐,这个女子十分有礼,对郑容汐行了个礼,声音听着温温柔柔的:“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赶快起来。”   郑容汐说着便要迎过去扶起她来。   “不用这么多礼,我如今的身份有变,一时半刻可能也说不太清楚,但你我之间都是同辈,不必这么客气。”   郑容汐这么说,沈月遥一时半会是接受不了的,偷偷看了一眼赵正初,赵正初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就这么一个动作,赵正初甚至什么都没有说,沈月遥已经读懂了赵正初的意思,对着郑容汐露出一个笑容,并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到赵正初与沈月遥并肩而立,虽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只是握住了手,但两个人看上去就十分地相配,任谁一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安心了。”   沈月遥有些不懂:“娘娘说的哪里的话。”   听到沈月瑶这么问,郑容汐就知道,赵正初定是把这一切都瞒着沈月遥的。   如今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沈月瑶来见她,恐怕也只是跟沈月遥提起,说她在这里,趁此机会,他们两人可以一起来见她。   沈月遥定然被蒙在鼓里,对于她与萧邺之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一概不知。   郑容汐看了一眼赵正初,见赵正初同时也望向了她,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   “没什么,只是见你们感情这么好,有些感慨而已,不必管我。”   沈月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是个机灵的姑娘,看郑容汐的表情,知道郑容汐是不愿意继续再说了,那么她肯定也不会再追问,就这么跳过了这个话题。   “月遥,把东西拿出来。”   沈月瑶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包袱递给了郑容汐。   “娘娘。”   郑容汐看了赵正初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微臣替娘娘准备的一些东西,娘娘肯定能用得上,希望微臣都考虑到了,不会遗漏什么。”   不小的一个包袱。   郑容汐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包袱。   里面装了不少的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要大一些,郑容汐拿起那个木质锦盒,一打开来,里面竟是各种瓶瓶罐罐,她拿出其中一瓶,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上面都贴着字条。   她手里拿的这一瓶是烫伤膏。   除了这一瓶外,盒子里还有大大小小各方面的常用药品,赵正初都替她考虑到了,十分周到。   郑容汐又打开了稍微小一点的盒子,里边是一些珠钗首饰,另外还有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不少银两。   郑容汐放下手里的东西,望向赵正初:“这些是?”   “替娘娘您准备的。”   “我想娘娘应该能用得上。”   赵正处没有明说,但是也是在暗示郑容汐。   “还有一些是月瑶准备的。”   “她与娘娘同为女子,也更了解女子,所以比我更知道娘娘你会用到的物品。”   郑容汐将东西放回包袱里,也没有再客气,对赵正初和沈月瑶道谢:“有心了。”   “娘娘客气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月遥,你去隔壁收拾行李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京。”   “好。”   “娘娘,我先过去了。”   郑容汐对着沈月遥点头:“好。”   沈月瑶离开后,赵正初这才继续说道:“娘娘,您如今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   郑容汐其实从未有过完整的计划。   她只想着要离开皇宫,但是离开之后又往哪里去,何去何从,她十分茫然。   长到这么大,她从未独自出过京城,甚至连路都认不得,如今要跟兰心两人踏上离京的路,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你说。”   “微臣的家乡在距离京城一百多里的一个小县城,那里地方虽小,但民风淳朴,十分清静,空气不错,环境也十分优美,有山有水,娘娘如果愿意,可以先去那里,日后再做打算。”   “而且那里是进京的官道所经过的县城,进京朝贡的各国使臣队伍都会从那里经过,平日十分热闹。”   郑容汐想了想,这也只能先这样了。   “好。”   “那娘娘尽快收拾收拾,臣今晚就送您过去。”   “不必了,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这算什么麻烦,况且娘娘不认识路,微臣送您去比较好。”   “那就有劳赵大人了。”   当天夜里,郑容汐与兰心就坐上了前往赵正初老家的马车。   赵正初也跟着同行。   兰心一脸兴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容汐。   郑容汐一直看着窗外,可是窗外明明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第九十章   到达赵正初所说的小城时已经接近破晓, 天边已经有微微亮光,泛着淡淡的红色。   赵正初带着郑容汐去了他曾经的住处。   一处不算小的院子,郑容汐与兰心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还显得大得有些空旷。   门锁上落了很多灰尘, 只是虚挂在门上,并未上锁,赵正初将锁头取下, 一往里推门, 立刻就有扑面而来纷纷扬扬的灰尘。   郑容汐退了两步, 用手捂住了口鼻。   看得出来这间屋院落已经闲置很久了,没有人居住过的迹象,一点没有人气。   这个时辰,起得早的人家,院子里已经飘出来热气腾腾的饭香了, 但是赵正初的这间旧居,冷冷清清的, 门上贴着的年画早就斑驳不堪,完全看不出往日的色彩, 在门上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手一碰, 就要碎成粉渣。   “娘娘,这间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可能是有些乱, 您先将就着, 看看里边还缺什么, 待会儿我就去找人来收拾, 正好把缺的东西都添置进来。”   这处院落不能跟郑家大宅比,更不能跟皇宫相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能有这种条件的住处,郑容汐已经十分知足了。   走进院子里,左手边不远处就有一个大水缸,里边还有几只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的荷花。   看到时,郑容汐已经能想象出夏天的时候水缸里盛开着荷花的景象了。   右前方是一颗果树,如今好像已经过了季节,郑容汐看到落在地上的已经快要腐烂的果子时,大概猜到,应该是一棵柿子树。   柿子树下,还挂了秋千。   看到这些时,郑容汐脑中都已经浮现了赵正初幼年时在这里生活的一些画面了。   看得出来,赵正初有一个十分幸福的童年时光。   其实猜也能猜到,以赵正初这样单纯又乐于助人,热心肠的性情,一定是在一个充满友善幸福的环境中长大。   他对所有人都怀抱善意。   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自视甚高,不可一世,赵正处虽然出身平凡,但从不会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反倒是十分坦诚,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身世,也不会把这个当做羞耻。   “这里没有人住吗?”   “你的家人呢?”   郑容汐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赵正初答道:“没有。”   “爹娘已随我去京城了,我们走了以后,这处院子一直闲置着。”   “为什么不卖掉呢?”   “因为我爹娘舍不得。”   “娘娘您知道的,他们老一辈的人就是这样,很念旧,总想着万一以后还会再回来住,而且这里有很多珍贵的回忆。”   “他们在京城也没有认识的人,京城虽然繁华,但是对他们来说,待的时间长了,难免觉得无趣,这里才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对这里是最熟悉的,让他们有家的感觉,他们才觉得舒适自在,所以这间屋子一直没有卖掉,也是给他们留个念想。”   郑容汐点点头:“是的。”   如果换做是她,肯定也舍不得卖掉的。   郑容汐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一共有四间屋子,每间卧房里的家具都还算齐全,只是看得出来很久没人住了,积了很多灰尘。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让人打扫干净就行了。   “挺好的,我很满意。”   “娘娘,您看看还缺什么,我待会儿一并让人去买了,送过来。”   “好。”   打扫屋子,整理家具,这些粗活自然是用不着郑容汐动手,兰心也没跟着做。   郑容汐想的是,才来这个小城,对周边的一切都还不了解,趁着这个机会先去四处看看,熟悉一下。   赵正初本是要陪着郑容汐一起,但是郑容汐婉拒了。   已经耽误赵正初太多时间了,郑容汐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不必了,我带着兰心去就行了。”   “已经麻烦你许多了,你还要回京,夫人还在等着你,再耽误你的时间,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娘娘言重了,这是微臣该做的。”   赵正初似乎还是改不过口,郑容汐也不再重复提这件事,反正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走吧,我送你。”   “这一晚上日夜奔程,赶了这么久的路,到了这里之后,你又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在为我的事奔波操劳,实在是辛苦,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   “说来惭愧……”   “回去的路上,你好好休息。”   坐上马车之后,赵正初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掀开帘子,看到还站在一旁的郑容汐,嘱咐道:“娘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尽管告诉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有机会我会带月遥回来看您的,您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也尽管来找我。”   “我若是能帮上忙,自然是义不容辞。”   郑容汐笑了笑:“我看着像是很会惹事的人嘛?”   “怎么你还没走,就盼着我出事了?”   “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看赵正初慌得语无伦次,郑容汐对他招了招手,笑着道:“我说笑的,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更何况还有兰心在我身边。”   “你安心回去吧。”   “娘娘,那我就先走了。”   “嗯。”   兰心也站在郑容汐身边,看赵正初这么放心不下,忧虑许多的样子,便道:“赵大人放心好了。”   “我在娘娘身边呢,一定会把娘娘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您就放心地回京城吧。”   赵正初这才放下了帘子,重新坐回了马车。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郑容汐有些惆怅。   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开,如今真的只剩她与兰心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城里生活了。   “娘娘,您怎么了呀?”   “是不是有些舍不得啊?”   “胡说什么呢!”   “赵大人离开,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奴婢不是说这个。”   “奴婢的意思是,离开京城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娘娘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啊?”   兰心还真的是很了解郑容汐,恰好说到了郑容汐的心坎上。   如今只有她们两人,郑容汐也没有隐瞒,点头说道:“好像真的有一点。”   “不过,也没什么。”   应该只是不习惯。   要说舍不得,她也只是舍不得哥哥和爹娘。   赵正初离开之前,兰心是拍着胸脯保证说会把郑容汐照顾好的,有她在绝对不会出有问题。   但是,在他们搬到这里的第三天,就出了事。   这三天来,郑容汐与兰心已经差不多走遍了小城。   如赵正初所说,这里确实是十分热闹。   特别是城中心的两条老街,人来人往,每日直到深夜还灯火通明,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国的商队都会途经此地,带来各种新奇的玩意,还会见到许多跟中原人长相完全不同的异域人种。   虽然过去在宫里时,郑容汐已经见识了许多新奇的玩意,但是这里跟在宫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兰心之所以惹到麻烦就是因为这样一群外来商队。 第九十一章   昨日兰心是一个人出门的。   兰心是出去买些日常用品, 郑容汐本来要跟着一起去,但兰心让她留在家中休息,说自己一人去就行了。   郑容汐心想, 反正她们已将小城走得差不多了, 对此处也算是了解,兰心一个人去买点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所以郑容汐就放心地让兰心自己出门了。   但是郑容汐没想到, 越是放松,越是觉得不可能出事的时候,越是最容易出事。   兰心很早便出门了,一直到中午都还没回来,郑容汐等得有些心急, 也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按理来说,即便把小城绕一圈, 也要不了三四个时辰。   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兰心回来, 郑容汐决定自己出门亲自去找兰心。   好在兰心出门之前提了一句,说自己要去西市的杂货铺买些干杂粮油,如今也才能让郑容汐知道去哪里找她。   快到新年, 本就热闹的西市街道上更加是人潮涌动。   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抱着大包小包,买了许多, 应该是在为新年准备。   郑容汐穿梭在人群中, 一直在寻找着兰心的身影。   街道两旁的各家店铺都在削价赠票, 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顾客, 各种叫喊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大多数的店铺前都挤满了人。   点心铺前一圈一圈围满了试吃的人,另一边的干杂店也十分热闹,挤满了正在选购拿着手里的干货挑挑拣拣的大群百姓。   郑容汐几乎是被人流裹着向前走的,好不容易走到了兰心说过的杂货铺,杂货铺里也是人头攒动,郑容汐费劲挤进去之后,看清了挤在杂货铺里的所有人,却没有发现兰心。   郑容汐怕是自己漏看了,又找了一圈,还是不见兰心。   难道兰心是已经买好回去了?   又或许是她刚出门兰心就回去了,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郑容汐还是决定再顺着这条街找一找,若还是没有发现兰心的话,就回家里去等。   穿过拥挤的人群,郑容汐走到了街的尽头。   这处比郑容汐方才走过来的地方人要少许多。   郑容汐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几乎没有一点空隙,人都挨着人。   这样的场面,她看着有些发愁。   兰心不会还在这群人当中吧,那她要如何才能从这么多人里找到兰心?   若她再转过头重新挤进这群人中,要找到兰心似乎也是十分困难的。   刚才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并未发现兰心,可郑容汐又不太愿意就这么直接回去。   这时候,郑容汐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过来的吵闹声。   听着像是有人在争执,可因为其他人的声音太多太杂,她听不清具体是在吵什么。   郑容汐仔细辨别着传来声音的方向,似乎是在街拐角的位置。   好奇心起,郑容汐顺着声音,朝着争吵声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远远地,她就看见围了一圈人,中间似乎有几人在争执,郑容汐走了上去。   因她是后来的,只能在最外圈,前面又站了不少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好把她的视线完全挡住了,她看不清里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便向旁边的人问了一句。   “请问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似乎是忙着看热闹,因为看不见,还急着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探着头往里看,听到郑容汐的问话,看都没看郑容汐一眼,随口答道:“一个小姑娘跟人吵起来了。”   听到这里,郑容汐紧张起来。   因为她直觉地认为这个人所说的那个小姑娘很大可能就是兰心。   “你说的小姑娘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大概多大年纪?”   那人忙着看热闹,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点,郑容汐这问了这么多问题,她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哪知道这么多呀,别来问我,我不知道。”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郑容汐有些泄气,她就是想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兰心,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挤进去。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你放开我!”   “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走?”   “就因为我揭穿了你们的诡计,你们骗人钱还有脸倒打一耙,不行我们就报官去,让官府的人来评评理,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这分明就是兰心的声音。   郑容汐有些着急,拨开两边的人群,想挤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围的人太多,她这么生硬地挤进去,不仅惹来了这些人的不满,并且完全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她依旧还是站在最外圈。   看着面前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人墙,郑容汐摸到了自己身上的钱袋,有了主意。   “这是谁的钱啊?”   郑容汐这么一句,立刻将前面围着看热闹的人群的注意力顺利地引到了她这边来。   众人回过头来,看到远处郑容汐脚边全是散落的散碎银两,立刻便冲上前来,哄抢起来。   郑容汐适时地闪开,让出了位置,避免自己被撞到。   “你干什么!”   “抢什么!”   “这明明是我的钱!”   “谁能证明是你的钱啊,我还说是我掉的钱呢,你抢什么!”   “别挤!别挤了!”   “废什么话,谁抢到就算谁的,今天各凭本事!!”   一群人为了争抢银两,甚至闹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可这时候郑容汐也顾不上管他们了。   这时候她才看到兰心被几个异域装扮的男人拦住,其中一人还抓住了兰心的手腕,一脸凶恶地看着兰心。   郑容汐上前去,走到兰心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你来了!”   一看到郑容汐,兰心都快哭了,一股脑将自己的委屈发泄了出来。   “我去杂货铺买完东西之后,经过这里时,看到他们几个人在这边摆摊,我就来凑热闹,看了一会儿。”   “他们卖的是什么点石成金的药水。”   “放一个盆,把那药水倒进去,然后把石头放进盆里,盖上一块布,再过一会儿,掀开布,从这个盆里拿出来的石头就变成黄金了。   “这种骗人的小把戏,我当然不会上当。”   “但是围观的很多人都心动了,想要掏钱买这个药水。”   “因为我刚才看到了他们做手脚的过程,他们偷偷把原本的石头换成了银两,所以我就劝这些人不要买,说他们是骗钱的,谁知道这几个人恼羞成怒,就抓住我说我污蔑他们,非要我赔偿他们的损失。”   “小姐你说我做错了吗?”   “他们明明就是来骗钱的,被我指出来了,骗不到钱了,所以才这么蛮横不讲理,竟然还抓着我不放!”   郑容汐看像抓住兰心的这人,很明显的外族人长相,服饰也跟她们的不同。   郑容汐想起了曾经听她爹和萧邺提起过的一些关外部族。   “你们是计都族人吧?”   这些人所用的语言跟她们不同,但应该是来这边做生意,所以也学了些汉话,郑容汐的话,他们还是能听懂的。   不过他们说起汉话来,就有些别扭了,磕磕绊绊的,很费力才能听清。   “你,又是谁?”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要想我们放她走,你就拿钱来。”   郑容汐不受影响,继续说道:“我记得计都族的首领曾经向皇上承诺过,要与大梁国和平共处并且永远效忠于皇上,如今你们这样的行为又算什么?”   “皇上开恩,特许你们与我们通商,增进两国之间的经济往来,互利共赢,所以你们才有机会进入到这里,没想到你们不仅不念着皇上的恩情,反倒在我国境内招摇撞骗,还欺负我国百姓,这事闹大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就不是一点点银两的问题了,还会影响两国的邦交,你们觉得自己能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郑容汐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啪啪’的掌声。 第九十二章   突然响起的掌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 郑容汐愣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穿着的服饰也是郑容汐未曾见过的, 明显不是中原人士。   未束发冠, 头发散落下来,两边还编了很细的辫子,辫子上还绑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石榴石坠子, 看上去有一种异域风情。   他穿一身朱红色长袍, 腰间系着皮革制的腰带, 还披着一件毛领披风,胸前挂着一条项链,坠子似乎是一种动物的骨头,应该是戴的时间太过久了,已经十分光滑, 闪着光泽。   身姿挺拔,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嘴边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郑容汐。   郑容汐甚是奇怪,这人这么看着她,也不知是为何。   难不成是这几人的同伙?   可看上去又不太像, 虽然他们都是外族人士,但所穿服饰的特点并不相似,应该是不同族类。   郑容汐忽略此人, 将头转了回去, 想继续跟找兰心麻烦的这几人论个道理, 没想到身后那人又上前几步, 走到了郑容汐的身后。   “好厉害的一张嘴!”   “没看出来你还这么能说会道的!”   兰心也奇怪,拉了拉郑容汐的袖子,小声问道:“小姐,这是谁呀?你认识吗?”   这正是郑容汐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人看上去似乎是认识她,可是她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这样一位。   或许是这人将她错认成了某个人。   郑容汐还是问了一句:“请问我们认识吗?”   没想到这句话惹得这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十分有穿透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郑容汐被他笑得有些无措。   她确实是不认识这样的人。   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未出过关中,更别说去到关外,哪有什么机会去认识这样的外族人士。   而且从小到大,她所认识的男子不过寥寥几个,加上她进宫又早,早已成了太子妃,便更没有机会再认识其他男子。   笑完之后,这人又看向郑容汐,眼中含笑,说道:“怎么,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们认识吗?或者说我应该认识你吗?”   “可真是让我伤心啊!”   “我还把我随身带着的匕首送给你了。”   “那可是我七岁时第一次猎到猎物时父王送我的礼物,你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想必我送你的匕首,你恐怕也早就找不到了吧。”   说起匕首,郑容汐有了点印象,再仔细看面前的这个人,她好像是想起来了。   好几年前,她好像是在皇宫遇见过一个这样打扮的人。   “是你!”   郑容汐有些惊喜地喊了出来。   一时间光顾着激动,郑容汐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若按她本身的身份,两人此时在宫外相遇,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正当郑容汐思考着该如何圆回来时,他已经先开口了。   “还以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这样的回答让郑容汐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似乎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或许在他的记忆中,她只是一个冒冒失失闯进大殿中被责罚的小宫女而已,他从未把她与萧邺联系起来,更不会想到她是萧邺后宫中的人。   郑容汐冷静了下来。   在这种地方相遇已经是不可思议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能一眼认出她来。   这在郑容汐看来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他们不过是在多年前的一面之缘,而且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完全没有长开,还是个小女孩,跟现在虽说差别不是特别大,但总归是有一些明显变化的。   他竟然还能光从背影就认出她来,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觉得有些太过直接了,但郑容汐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元临笑了笑:“你的问题还真多啊!”   “你没有回答我。”   “你还真是执着。”   “这样吧,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再慢慢跟你说,怎么样?”   遇到旧相识去叙旧倒也不算什么,但是郑容汐想着如今这边还有事情没解决,兰心还被人扣着,她怎么能安心去吃饭。   元临一眼就看出了郑容汐的为难。   他走上前,将扣住兰心的那几人拉到一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人点头哈腰的,对元临十分客气。   元临说着往兰心与郑容汐这边看了一眼,又对着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郑容汐有些好奇,没想到在元临说完话之后,这几个人竟然还朝着她和兰心又走了过来。   郑容汐十分警惕地盯着这几人,不知他们为何又突然靠近她与兰心。   让她惊讶的是,这几人竟然是来道歉的。   “刚才的事,是,我们的错,让你们,受惊了。”   “对不起。”   兰心本来是做好了跟他们吵架的阵势,没想到对方突然软了下来,这把兰心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方都这种态度了,她的火气也没法朝着人发泄。   兰心清了清嗓子,扬起头,十分大度地点了点头:“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们了,下次别在这里招摇撞骗了,不然我还要揭穿你们。”   这几人回头看了一眼元临,再转过头来,忙着点头道:“是是是,我们,不敢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好了,那你们走吧。”   这几人似乎还犹犹豫豫,不敢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元临,见元临对他们点了点头,这才敢动。   “谢,谢姑娘,谢谢,我们先走了。”   几人转身离开后,兰心对着郑容汐,有些得意:“小姐,我做得怎么样?”   “不错吧。”   “我这叫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郑容汐失笑:“刚才蔫头耷脑的,现在又这么有精神了?”   “不知道是谁,刚才差点都要哭了。”   兰心有些不好意思:“小姐,丢脸的事就别再提了嘛!”   “奴婢也是打抱不平,做好事呢,你不夸我就算了,怎么还嘲笑我呢!”   元临朝着郑容汐走过去,兰心忙道:“说起来,要多谢这位公子才是,小姐,您说是吧?”   元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要感谢的话,不能嘴上说说吧,得有点实际行动。”   元临说着就看向了郑容汐。   郑容汐知道元临的意思,便道:“刚才不是说去吃饭吗?”   “如今正好是饭点。” 第九十三章   跟一个在很多年前只是偶然邂逅, 如今也只见了不到一刻钟时间的男人单独去吃饭,更重要的是其实她并不能完全肯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在多年前她在宫中遇到的那个人,所以事后郑容汐想起来也有些后悔。   但是兰心好像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吃饭的时候, 兰心还十分体贴地让出了地方,给她与元临单独相处的空间。   “小姐,我去外面等着了。”   郑容汐想留住兰心, 但如果直接说, 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看元临倒是没掩饰自己的想法, 对于兰心这样的举动,他十分赞许,还直接夸道:“你身边的人很聪明啊,这么机灵,有眼力见。”   “还知道给我们留独处的时间。”   郑容汐勉强地朝元临笑了笑, 没说话。   待兰心将门从外边关上后,元临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进了郑容汐的碗里, 郑容汐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元临。   “为什么这么看我?”   “不放心?”   “怕我给你夹的菜有毒啊!”   元临说着便自己又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看吧, 我都吃了,没问题,这下放心了吧。”   郑容汐仔细地端详着元临, 他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变化不大,只是对于元临为何会出现在这,为何能认出她来, 元临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她, 她是满脑子的疑问。   “吃饭不着急, 你说过边吃边谈, 那我想,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现在能回答了吧?”   元临也放下了筷子,笑着看向郑容汐:“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你都能想到答案,不是吗?”   “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吧。”   这是大梁与他国通商贸易的必经之地,元临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很正常的。   “那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认出我来?”   “不要说你对我印象深刻,光从背影就能认出我来,不可能,我不相信。”   元临失笑:“你怎么知道我要怎么回答,这个答案有什么问题吗?”   “你能不能正经点,好好回答。”   “我怎么不正经了?”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元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态度。   郑容汐也坐不住了,反正她也对元临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必要非要坐在这里跟元临叙旧,而且她很认真严肃地在问元临,元临却完全不当回事,他这样的态度,他们根本没法继续沟通。   郑容汐起身便要往出走,元临及时地拦住了郑容汐。   “干什么?才坐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了?”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啧,脾气真大,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郑容汐不理解。   来吃饭是元临的提议,要好好跟她谈,也是元临提出的,那么她坐在这里很认真地问元临问题,元临却是这种态度,她想要离开,又有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被冠上脾气大的名号。   但郑容汐也不想再跟元临争辩,所以也随他怎么说,她如今只想离开。   郑容汐去意已决,元临这才站了起来,挡在郑容汐面前。   “好了,我错了,行了吧。”   “坐下好好吃饭,吃完了,你问什么我一定认真回答,这样可以了吗?”   郑容汐直觉这样的氛围不太对。   如今知不知道答案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毕竟是一个基本上可以算是陌生人的男人,跟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似乎有些越界了。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我先走了。”   元临依旧挡在她面前,郑容汐无奈只能往边上走,想直接绕过元临离开,没想到元临是铁了心不让她走,她往边上移一点,元临也跟着往边上移一点,就是完全把她的去路挡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想跟老朋友叙叙旧,你现在就是把我当敌人了?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真让我伤心啊。”   “可是我们也算不上老朋友。”   “只是很多年前见了一面,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   甚至元临连她的名字都不一定知道。   “算朋友吗?”   “我觉得算不上。”   “而且强迫他人做不愿意的事情,应该是你这样的君子所不耻的,所以,我要先走了。”   “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想让我放你离开……可是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我就是一介莽夫,只是个粗人,跟你以前见到的那些翩翩公子文弱书生完全不一样。”   “你用错方法了。”   “不过”元临摸着下巴,看着郑容汐,“那种男人有什么好?你喜欢那种腔调的男人?”   听到元临的这些话,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恋,但是郑容汐还是觉得很难不往那方面去想,难道元临是对她有好感?   元临表现得太过直接了,她没法再装傻,当不知道。   “我成亲了。”   没想到元临听了这话也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反而挑起眉,问了一句:“哦,是这样吗?”   “那你夫君呢?”   “他,他今日没与我一起出来。”   “是这样……那有没有机会让我见见他?”   “你们不熟,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当你是骗我的了。”   “我确实挺喜欢你的,如果你没有夫君的话,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才见第一面的男人就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求爱的话语,着实让郑容汐有些震惊,果然是风俗不同,难道他们那边的人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一点不委婉也不会含蓄。   对方这么直接,她也不想跟他再打太极,便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话一说出来,元临倒是笑了起来。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别着急,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去看看你的那位夫君。”   “我要看看我输给了什么样的人,也才甘心,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不愿意。”   “你觉得我都能一眼认出你来,难道你住在哪里我会不知道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别怪我自己主动上门了。”   郑容汐还从未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忍不住瞪了元临一眼。   元临完全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无论她怎么选,元临都会引导着她往他所希望的那个方向去。   “怎么样?能不能请我去你家喝杯茶呢?”   郑容汐看元临这个架势,若是她想多轻易地将他打发走,也是不容易的。   如果不给元临一个时间,他万一真的自己找上门来,那她的谎言便全被戳破了。   “明,明天吧……”   对像元临这样无赖的人,她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明天吗?”   “那我可就记下了,这是我们的约定,你也别忘了。”   “明天我上门,你可别把我拒之门外,是你自己主动答应的,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这么义正言辞地说着颠倒黑白的话,郑容汐发现,在某些程度上,他跟萧邺也很相似。   或许说大多数身居高位的男人都有这样的特点。   虽然只是多年前的邂逅,但是能出现在宫里的少年,并且当时他还跟萧邺在谈事情,那么元临的身份自然不必说。   元临跟萧邺年纪相仿,比她大上几岁,当年见面的时候,元临应该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如今几年过去,元临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成熟稳重。   但是,他没有变的地方,身上还是透着股匪气,潇洒恣意,轻狂,其实又并不让人讨厌。   说完这句话,元临笑了起来。   跟他不笑的时候有极大的反差,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单纯阳光,毫无心计,但是郑容汐知道,元临本人与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绝对全然不同。   “那,我能走了吗?”   元临嘴角上扬,十分轻快地答道:“当然。”   在郑容汐出门之时,元临还不忘提醒道:“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其实也是郑容汐一时大意,没有想到这一点,元临都能知道她的住处,对她那么了解,能够在城里立刻找到她,对于她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清楚。   她有没有夫君,她是不是骗人的,元临更是一清二楚,但是元临没有指出这一点,反而还在耍她,要看着她一个人演完这出独角戏。   这是第二天假扮她夫君的男人离开后,元临憋着笑,看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   “你笑什么?”   “没有啊,只是看你跟你夫君这么相敬如宾。觉得很令人羡慕啊!”   “你在讽刺我。”   “是吗?”元临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好吧,我承认,确实很好笑。”   “即便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你也要找一个能够撑得起台面的男人来吧。”   “你看刚刚那个男人像什么样,又瘦又矮,病秧子一个,风一吹就要倒了,你觉得我看到他就会自动退出?”   “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况且,你也不像会看上那种男人的人,如果是真的,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了。”   “不过也不对,就算是有救命之恩,你也不会牺牲到这种程度。”   “比过这样的男人,我还是有自信的。”   “还有,你刚才挽着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是骗不了人的。”   “你跟他根本不熟,而且你很抗拒跟他这么亲密,你说你都要骗人了,怎么不肯牺牲一下,连这点精神都没有,怎么能骗得过我呢?”   “你早就知道我在骗你了。”   元临双手抱胸,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想看看你要怎么骗我啊,没想到你还真找了个男人来假扮你的夫君。”   “这样耍我很有意思吗?”   “那你呢?为什么要骗我?”   “凭什么我要把我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根本每权利管我,可是,我只是一介女流,无权无势,面对你这种人,我只能想这样的办法,希望你能远离,不要再缠着我。”   “你又有什么目的要接近我?”   “我不相信什么你一直对我有好感,喜欢我这种话。”   “不可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你这样缠着我吧。”   郑容汐才不会相信巧合这种鬼话。   元临这么恰巧出现,又这么巧能偶遇她,还对她示爱,以元临的条件,完全不必对她这么执着。   “让你相信我没有目的好像真的很难。”   “你就不能当做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所以才这样做的吗?”   “你都说了是当做,那其实你也并不喜欢我,我真的很费解。”   郑容汐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她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能说得上是有价值的地方,那就是曾经跟萧邺的关系。   难道元临是冲着萧邺来的? 第九十四章   想到这里, 郑容汐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戒备,看向元临。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清楚元临是不是已经查清了她的身份, 有备而来的。   但是这么突然的殷勤, 说只是喜欢她,为她而来,这样的理由, 不太能让人信服。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我只想告诉你, 你的算盘打错了,我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如果你不相信,大可派人去调查,这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的。”   元临上前一步,又靠近了郑容汐, 低下头,凑在了她耳边, 小声说道:“真聪明。”   “我出现在这里确实并不那么简单,此时, 你我所想到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   “既然你的目的在此,那你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我如今的身份,你就算接近我也没什么必要, 我根本帮不到你什么。”   郑容汐不懂,既然他的目的在于萧邺,她如今只是个被赶出宫的女人, 对他又能有什么帮助呢?   难道……元临想以她为人质去要挟萧邺?   这种方式未免也太简单粗暴。   而且这么低级的手段, 根本不像元临的行事作风吧。   更重要的是, 用她去威胁萧邺, 根本达不到元临所想要的效果。   “是啊,你说的对,如果是为了那件事,我根本没必要在你身上费花心思。”   “可是……你觉得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就是看上你了。”   “不如你跟我去我们塔金,做我的王妃如何?“   “你疯了!”郑容汐脱口而出这句话。   元临既然知道她的身份,知道萧邺跟她的关系,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而且,塔金国力雄厚,是大梁周边这几股势力中最不能小觑的,连萧邺都一直很忌惮他们。   身为塔金的王子,极大可能是不久以后的王位继承人,郑容汐虽然不懂他们国家的风俗习惯,但是也知道,不管是哪里的王公贵族,像元临这样的家世身份,怎么可能允许她这样成过亲的女人进入到他们的家族。   如果她只是单纯成过亲,可能也勉强能接受,可她……曾经是皇后。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郑容汐看向元临,见他又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冷静了下来。   元临这么说只是拿她取乐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会是这种想法。   “开什么玩笑?”   “我认真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别拿这种事情来消遣取乐。”   “你什么身份?”   “哦,对了。”   “可那又如何?你都已经离开皇宫了,跟他也没关系了,为什么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我哪里比不上其他男人了。”   “或者你告诉我,你喜欢哪种男人,我看看我能不能尽量往那个方向改变。”   “你曾经跟他是夫妻,那看来你喜欢的就是他那种类型吧。”   “可是他那种阴晴不定,阴阳怪气,动不动就黑脸的男人,真的好吗?”   “不是像我这样坦诚直率,有什么说什么的,才更招人喜欢吗?”   “而且我们国家的人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身强力壮,至少比你们这边的人强健多了。”   “还有,我们那边民风开放,不像你们这边的人都扭扭捏捏,含蓄得很,有什么都不直接说,非要拐弯抹角的。”   “我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要不要跟我去我们那里看看,去了感受一下,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不要再拿我取乐了!”   郑容汐十分坚定,并没有把元临的话当真。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让元临这样的人对她一见钟情,并且认定了她,不管她有没有成过亲,曾经是什么样的身份,都要坚定地她为妻。   “好吧,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只能在日后的相处中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了。”   “现在你还不了解我,等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久了,你对我有更深的了解了,你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我一定会让你忘了那个男人。”   “我并没有对谁念念不忘。”   “是吗?”   “那就更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了兰心的声音。   “这,这位公子,外面有人找你。”   “是吗?”   “让他先等着我,马上过去。”   临走之时,元临又回头,对郑容汐道:“我很快回来,你等着我。”   等到元临离开后,兰心一边回头看元临,一边往郑容汐身边走。   走到郑容汐身边后,兰心压低了声音,一直注意着院子里,问郑容汐:“小姐,这个人什么来头啊?”   “怎么从没有听您说过,我好像也没见过,可是看上去,他好像早就认识您了。”   “就是见过几次,没什么深交,如今再次偶遇,也算缘分,所以多聊了两句。”   “奴婢觉得怕不是这么简单,看这个人的样子,好像对您别有用心啊。”   “他好像喜欢您啊。”   用好像这个词不太准确,元临那么直接的表现,毫不掩饰,恐怕只有瞎了聋了,才会看不出来。   兰心说的话,郑容汐没怎么听进去,一直想着方才兰心说的有人在外面等着要见元临这件事。   “你刚刚说的有人在外面等着要见他,是什么人?”   “就是个男人。”   “什么打扮?”   “普通人打扮,就穿一身黑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说话口音呢?跟我们一样吗?”   兰心点点头:“没听出什么区别,就正常的口音。”   “哎,小姐,您去哪儿啊?”   郑容汐突然抬脚往往大门走,兰心奇怪,刚要跟上去,郑容汐却道:“别跟上来,我出去看看。”   “是。”   兰心立即停下了脚步,只见郑容汐匆匆忙忙地往大门口跑。   门外,元临与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墙角下,不知在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只能看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讨论。   大多时候是黑衣男子在说,元临只是听着,并且从两人的姿态能看出,这个黑衣男子应该是元临手下的人。   因为他面对元临时,十分恭敬,一直是低垂着头,元临则是十分自在地靠在墙边,听着对方的汇报。   原本半阖着眼睛的元临突然睁开了眼。   “主人,怎么了?”   “好了,别说了。”   “是。”   “出来吧。”   这人正觉得奇怪,下一刻就看到了从门后出来的郑容汐。   他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什么人?”   郑容汐没说话,黑衣男子正要上前,元临伸手拦住了他。   “没事,下去吧。”   “你听到什么了?”   “那个人是谁?你们在跟踪谁,又在调查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知道的太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元临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   郑容汐也不退让,继续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听到你让他继续盯着那个人。”   “还说要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这个他们又是谁?”   郑容汐总觉得事情并不像元临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似乎在偷偷密谋着什么,或许与萧邺有关,又或许他们在做一件更大的事情,会威胁到整个大梁,那么,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元临笑了起来:“就算我真的有什么计划,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呢?”   “还是你是想向他通风报信?”   “我以为你们如今的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再不然也应该是陌路人,即便他出了什么事,对你又有什么影响?”   “再说得直接些,你应该是希望他出事的才对,毕竟他对你算不上好,看到他出事,你高兴才对。”   “我并不是担心谁。”   “如果你做的事会威胁到整个大梁,那么身为大梁的子民,我有责任、有义务要保护大梁,我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觉得,你可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去通风报信吗?”   “你觉得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如今你的生死可是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想让你活着,你就能继续活着,我若是想让你死,那你也多活不过一刻。”   “你就乖乖的,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等到事成之后,你当我的王妃,当全天下权势最大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好?”   听到元临这样的话,郑容汐浑身发冷,看着元临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原本她以为元临只是做事随性,肆意轻狂,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   元临如今说话时的神态跟方才在屋中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都阴冷下来,让郑容汐觉得周身发寒。   “好了,快进去吧,我要去办事了。”   “如果你想跟着我也可以,只是你能承受得住这样做的后果吗?”   “你自己考虑清楚。”   “往后若查起来,你跟我同时出现,同进同出,在这个时间点,任谁都会怀疑的,那么你就要被打成是我的同伙了。”   “这样的结果,恐怕也是你不愿意见到的吧。”   郑容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里的,兰心看到她时,只见她脸色发白,浑身还冒着冷汗。   兰心很着急:“小姐,怎么了?”   兰心也是不解,明明才出去那么一会儿,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失魂落魄的,跟丢了魂一样,脸色惨白,不知受了什么打击。   郑容汐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临说那些话时的神情,根本不像是玩笑。   如果元临真的有什么阴谋,涉及到大梁所有百姓,整个大梁,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元临说的对,以她如今的身份,她根本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到。   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吗?   不行,绝对不行。   郑容汐进了院子以后,元临一直盯着院子里,直到郑容汐完全走进屋内,关上了门,他这才对身边的黑衣人说道:“就按我刚才说的那么去做,有什么动静,及时来向我汇报。”   “是。”   “刚才那个女……”   元临斜了他一眼:“你很闲吗?”   “这种事情也轮得到你管?”   “不,不是,属下只是好奇嘛。”   “还以为您会喜欢那种比较泼辣野性的女人,没想到完全相反。”   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不是他们那边女人那种风风火火爽利泼辣的性子。   “这种女人很难伺候吧,说翻脸就翻脸,还爱使小性子……”   “还得费心思去讨她欢心,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你懂个屁!”   “一天天话这么多,比女人嘴还碎。”   元临其实并没有骗郑容汐。   他对郑容汐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也没有自己说的那种程度,有那么深的感情。   他只是对郑容汐有些兴趣,正好也有机会多跟郑容汐接触,至于郑容汐曾经的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如果他真的喜欢,那这些根本都不是障碍。   若是萧邺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真的很期待看到萧邺那时候的表情。   其实对郑容汐说的这些话,让郑容汐跟自己在一起,除了对郑容汐有那么点兴趣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看萧邺吃瘪。   曾经是属于自己的女人,如今却不受自己掌控,还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她,萧邺要是知道这些,表情一定很丰富。   “属下是不懂……”   “属下还有另一事不懂。”   “刚才您为什么要骗她?”   “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她好像真的当真了。”   “万一她真的去通风报信,告到皇上那边岂不是徒增麻烦。”   “明明您跟皇上是合作关系,您刚才说的那些话,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您要……若是皇上当真了,那就不好了。”   “很有趣,不是吗?”   “如果他轻易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那我帮他,跟他合作,也不是多明智的决定,他也不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君主,更不是一个明君。”   “正好我还能看看她跟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没关系了,她是不是真的彻底放下了,若是她还对他念念不忘……”   “那您就别执着于这个女人了,反正全天下这么多女人,找不到比她漂亮的,但是也能找到差不了多少的。”   “谁说我要放弃的!”   如果郑容汐还对萧邺念念不忘,那他就更要把郑容汐抢过来了,这样才更有意思。   “可是她毕竟是皇上,曾经的女人,您再……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其实还有更直接的话,他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都是成过亲的女人了,有什么好值得抢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种事情,各凭本事,她已经不是宫里的女人了,选择谁是她的权利,她的决定谁又有权干涉。”   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郑容汐成过亲这件事甚至根本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九十五章   虽然元临已经说了那样的话, 但是郑容汐还是坐不住。   无论如何她也得做点事情。   这一次,郑容汐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元临和那人已经打算离开时, 她这才悄悄地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走了没多久便分道扬镳, 郑容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跟着元临。   元临似乎是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闲逛,并没有明确的去处, 偶尔看到这家店好像很热闹, 跟着进去看两眼, 然后接着出来,又进到了另一家店铺里,郑容汐也就这么跟着她,一下午几乎把小城转了大半,这么一圈下来, 郑容汐也有些体力不支。   元临似乎也是累了,转头便进了一家茶馆里。   郑容汐本也想跟着进去, 可又觉得这样一进去太过显眼,肯定会被发现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门外苦等。   她甚至还差点被元临发现。   也不知为何,元临本是往茶馆里走的, 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还好她躲在一个摊贩的摊位后, 身子蹲了下来, 被摊位完全挡住了, 即便知道元临从那个位置看过来是看不见她的, 她的心还是跳得极快。   郑容汐蹲在角落里,从架子下面的缝隙看过去,看到元临的双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敢缓缓地抬起头。   朝茶馆门口看过去,元临已经不在了,应该是进去茶馆了。   郑容汐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站起了身,正打算离开,找个偷看的好位置,却被小摊贩叫住。   “站住!”   郑容汐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这人。   “你还没付钱。”   付钱?   郑容汐一头雾水,她买什么东西了吗?为什么要给这个人钱?   直到这人指了指她手里的拨浪鼓,她这才恍然大悟。   方才一时紧张,她顺手从摊上拿了一个物件,想挡一下自己的脸,虽然知道没什么作用,可就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这会儿要走时,她竟然忘了把东西还给摊主了。   “不好意思,我把钱给你。”   买了个完全用不上的东西,郑容汐有些无聊地拿着拨浪鼓转着玩儿,心思都放在眼前的波浪鼓上,没注意到后方,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郑容汐连忙道歉:“对不起。”   “我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是你?!”   听到对方略带惊恐的声音,郑容汐这才抬头望向被她撞到的人,没想到看了这一眼,她也愣住了。   “怎么是你?!”   震惊过后,同样是满腹疑问,两人坐在了茶楼的包厢里。   “皇后娘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郑容汐双手捧着茶杯,低声道:“不必这么叫我了,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听到这话,程莹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失态。   “为什么?”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的近况。”   “自从你离开皇宫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我一直想托人打听,但又不知从何去找你,所以……”   “你这么久过得好吗?”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   郑容汐愣住,她应该知道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她所知道的就是程莹进宫了,程莹似乎很得宠,然后程莹突然消失了,这就是她掌握的全部了。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程莹到底为什么进宫又离开,她都是糊里糊涂的,一点也不清楚。   程莹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郑容汐,似乎是在确认郑容汐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出来的,良久之后她放下了杯子。   看起来,郑容汐确实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想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容汐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些人都突然出现在这座边陲小城里,说是巧合,她肯定不信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说起我为什么要离开,那自然是因为皇上不要我了。”   “为了不被赶出去那么狼狈,所以我选择自己离开,至少面子上还过得去一点。”   郑容汐惊讶:“什么意思?”   为什么程莹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呢?   当时明明是萧邺横插一脚破坏了她跟哥哥,然后把她带进宫的,而且看上去当时萧邺应该是很喜欢她的,为什么才进宫没多久又说不喜欢她,要赶她走呢?   程莹看出了郑容汐的疑惑,继续说道:“因为从头到尾,皇上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件工具而已。”   工具?   “对。”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说了。”   “因为我爹的案子涉及到朝中官员,并且,皇上他需要我,因为我的存在能够给他一个查那些人的借口。”   “那些人在朝中都很有威望,并且势力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并不是那么容易,如果突然毫无理由地去调查他们,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所以皇上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爹的案子和我跟他们的关系,就是很好的切入点。”   “你爹的案子……我记得你爹当时好像是跟一宗官银失窃案有关,后来发现你爹自缢身亡,然后这件案子就草草了解,以你爹畏罪自尽结了案。”   “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程莹嗤笑一声:“当然不是了。”   “我爹一个小小的县令,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把那些失窃的官银吞下去。”   “到最后,他们也没有从我爹那里找到失窃的官银,但是因为上面的人施压,所以就直接将这个罪名安到了我爹身上。”   “我爹是冤枉的。”   “我当时接近你哥哥,也是想借助你哥哥的能力帮我爹翻案,但是没想到阴差阳错,那时候竟然遇到了皇上,皇上似乎对我有兴趣,我也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跟着皇上进宫了。”   “可是没想到,皇上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也只是利用我而已。”   “后来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也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就只能消失。”   “那哥哥知道这些吗?”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皇上对你们兄妹很好。”   “到如今,我似乎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喜欢我,但是也不会让你哥哥跟我在一起。”   “他知道你哥哥喜欢我,当然我也知道,都能看出来,但是,他觉得你要更好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哥哥,像我这样的出身,这样心机重的女人,根本不适合你哥哥,所以他要把我跟你哥哥的唯一的可能性都斩断。”   “你说哥哥都知道这些?”   “当然我们都一清二楚,可是那又如何呢?”   “因为他皇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他凭什么呢?他凭什么替你们做了决定,适不适合,配不配,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因为他是皇帝。”   “你为什么不反抗?”   听到郑容汐的话,程莹突然笑了起来。   “反抗?凭什么呢?你觉得我凭什么能够反抗?”   “你还真是天真。”   “说起来,还真是羡慕你啊。”   郑容汐永远被人保护的这么好,从来不知道世道艰辛,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所以她才能这么理所应当地问出这样让人难以置信的问题。   郑容汐的反抗可以是跟萧邺吵跟萧邺闹,不理不睬,采取抵抗的态度,但是萧邺拿郑容汐没办法,也不会伤害郑容汐,可是她们怎么会一样呢?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底气?   “你是跟皇上闹脾气了吗?所以才跑出来的?”   “不是。”   “我也离开皇宫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都不喜欢我,如今我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更何况有他喜欢的人出现了,所以……我解脱了。”   “呵。”   “你笑什么?”   程莹盯着郑容汐,突然有了个主意。   以她对萧邺的了解,郑容汐身边绝对有人跟着,只是郑容汐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或许郑容汐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萧邺的视线。   程莹突然坐到了郑容汐身边,附在了郑容汐耳边,小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跟我爹的案子有关,当时幕后的主使,如今有了些眉目,而且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大秘密。”   “想知道吗?”   郑容汐自然是想的,可是又觉得程莹这么说话是另有目的。   “你想干什么?”   程莹露出笑容。   她被萧邺这么耍来耍去,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是心甘情愿,是不太可能的,可是萧邺毕竟要这件案子,揪出幕后推手,这与她的目的一致,她也只能配合萧邺,但是做点让萧邺不顺心的事情也不算阻碍计划进行。   三天后,远在京城的萧邺接到了密报。   纸条在萧邺手中粉碎。   才去不到半个月,郑容汐竟然就耐不住寂寞了。   元临这个混蛋,肯定是故意的。   郑容汐真是蠢死了!   才见不到几次面的陌生男人献殷勤示好竟然也能这么毫无芥蒂地接受,一点疑心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竟然没被人骗走。   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这几天他们两个出去得更加频繁了。   更让他难以容忍的,这些人事无巨细地把两人相处的全过程都写的一清二楚,一点没有遗漏。   什么郑容汐对着元临笑了,元临帮郑容汐擦嘴,买东西给郑容汐吃,这些事情……他们生怕他不被气死一样,一件件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皇上,您怎么了?这么大的气……”   冷静下来之后,萧邺还是忍住了要立刻赶过去的想法。   元临肯定是故意刺激他的。   他就不信元临还真的会对郑容汐有什么想法。   元临明明知道他跟郑容汐两人的关系,怎么可能……   而且他也没看出来,元临会喜欢已为人妇的女子,所以元临绝对不可能对郑容汐真的有什么想法的。   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萧邺还是忍不住会想,万一元临就真的对郑容汐动心了呢。   郑容汐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貌美,其他的一切都只是附加条件,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动物,虽然知道郑容汐跟他的关系,已经嫁过人了,但是天天对着郑容汐那样一张脸,说不定哪一天元临就按捺不住了。   已经过去四五天了,按理来说,盯着郑容汐的人应该早就把消息传到萧邺那边了。   但是让程莹奇怪的是,这么多天来,一直没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是她估计错了?   不可能的,她明明已经看到过跟在郑容汐身边的那两个人。   对于程莹跟元临认识这件事,郑容汐也十分惊讶,但是两人都对自己是如何认识对方的事缄口不言,保持沉默,郑容汐也没什么办法,要撬开他们两个的嘴,似乎是非常困难。   如今,三人同坐在一起,场面还竟有些诡异。   对于元临和程莹所说的萧邺派人跟着她这件事,郑容汐倒没有什么感觉,她也从没有觉得萧邺派人跟着她是对她恋恋不舍,怕她有危险。   但是程莹似乎就是这样想的。   她也不懂,到底是什么给了程莹这样错误的印象。   郑容汐左手边坐着元临,右手边坐着程莹,她恰好坐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两人。   见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起,并且都是她听不明白的事情,她插不进一句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了。   元临夹起一块点心,放进郑容汐面前的碟子里:“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   “如今我可是在追求你,这是我该做的。”   程莹似笑非笑地看着元临,看热闹不嫌事大,幽幽道:“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元临放下筷子,冲着程莹笑了笑:“彼此彼此。”   一个敢对郑容汐示爱,明目张胆地追求郑容汐,一个敢利用这件事去刺激萧邺,两个人的胆子……都挺大的。   “不过我看,她根本不喜欢你啊。”   “你甚至都造不成一点威胁,他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程莹想,若是其他男人,看到这种画面,萧邺早就按捺不住了。   “是吗?”   元临看着郑容汐,有些哀怨:“我这些天做了这么多事,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对我没有一点好感吗?哪怕是比原来多一点点?”   “这个……”   “你看她犹豫就知道答案了,如果有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为难呢。”   “真的是这样吗?”   郑容汐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站了起来。   “好了,无论你们要做什么,别拿我当挡箭牌,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郑容汐刚走出门没多久,元临便追了上来。   “生气了?”   郑容汐哪是在生什么气,只是觉得有些闷,想出来走走,看两人斗嘴好像挺乐在其中的,便也不想再打扰他们。   “虽然被当成工具去刺激他,我挺不爽的,不过能跟你待在一起,我还是挺高兴的。”   对于元临这种不分时间场合的表白心意,郑容汐实在有些接受不了,果然还是民风的差异。   他们那边的人怎么说话都这样,难道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吗?   郑容汐有些别扭,往边上挪了些,想离元临远一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了?”   “你脸红什么?”   郑容汐心中怨念,他这么说话,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的,只有像他这样厚脸皮的人才会面不改色吧。   郑容汐还没来得及说话,元临突然回头,跟上次出现的那个人说了几句,然后脸色大变,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元临对郑容汐说道:“你自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到处乱跑,我现在有点事要处理。”   郑容汐还愣在原地,看着元临的背影。   元临经过路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走到拐角处,将里边的两人拉了出来。   “好了,跟得够久了,这会儿有点事要你们帮忙,跟着一块去吧。”   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惊讶于被人发现,就已经劈头盖脸地被安排了任务,角色都来不及转换。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觉得呢?”   “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们,我跟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跟你们的主子汇报了吧。”   “他听了什么反应,我还以为要立刻赶过来呢,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不怕我真的挖他墙角?”   “……”你还真不怕死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去办正经事。”   郑容汐看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   元临这个人还真是雷厉风行,上一刻还在热情似火地跟她表白,下一刻立刻把她丢在这里去做自己的事去了,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不过郑容汐也没放在心上。   元临走了,她更自在些。   想到元临临走前嘱咐的话,郑容汐笑了下。   她一个人在这里难道还会出什么事吗?如今还是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意外。   郑容汐这么想着,闲散地沿着平日回家的路走去。   明明还不算晚,可路边的一个小摊贩已经在收拾,准备离开了。   一个香囊掉在地上,郑容汐走过去,捡了起来,递给了他。   那人没抬头,低着头说了一句谢谢,也不见伸手去拿自己的东西。   郑容汐正疑惑,谁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郑容汐惊觉不对,正欲离开,一转身,有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郑容汐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再醒来时,她被关在了一间地牢里。   萦绕在鼻尖的是一股带着腐朽气息的霉味,双手被牢牢地捆在背后,连双脚也被绳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根本动弹不得。   郑容汐正想呼救,一张口时才意识到,原来嘴巴里也被塞进了一大团布团,根本发不出声音。   “呜呜呜……”   谁来救救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又会被抓到这里来?   她初来乍到,连这里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可能会得罪谁呢?那么这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元临还是程莹?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有一扇门,门上有一扇小窗,在很高的位置,但是窗口很窄,大概只有一个头那么大,根本不可能进出。   郑容汐在身边摸索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割开绳子,让她把手脚松开的东西,没想到摸着摸着,摸到了一个有些软软的东西,似乎还有些温度。   郑容汐挪着自己的身子,偏过头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自己摸到的东西后,立刻尖叫起来。   是死老鼠。 第九十六章   郑容汐控制不住地大声叫了起来。   因为这里不仅仅是一只死老鼠。   在她的身边, 几乎全是死去的老鼠。   郑容汐崩溃地哭了出来。   过去的一些记忆慢慢涌上心头。   郑容汐曾经被拐走过。   本以为这些是早已尘封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像是开了闸一样重新涌进她的脑子里。   那时候她才七八岁。   也是跟着哥哥和萧邺一起出去,两个人走在前边说着话, 或许早就把她忘到了脑后, 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小跟屁虫,周围太过嘈杂,她在后边大喊他们的名字, 两个人也跟没听到一样, 继续大步朝前走着。   然后, 那时候出现了一个男人。   郑容汐的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脸总是模糊不清的,总也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长相。   那个男人对着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你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擦了擦眼泪, 望着面前的那个男人,没有一点怀疑, 点了点头,便把手放到了那个人的手上。   可是逐渐地, 她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带着她去找萧邺和哥哥的,那个人带着她越走越远,走到了偏僻荒凉荒无人烟的城郊。   “你带我去哪儿?”   “这不是去找哥哥的路。”   郑容汐记得当时那个人冲着她笑了起来, 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面目狰狞,如鬼怪一般, 张牙舞爪地朝着她扑来。   她察觉到情况不对, 立刻哭闹起来, 但是那个人一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鼻息间全是恶臭腐烂的味道,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关在了一间破烂的屋子里,地上全是枯败的杂草,门窗都腐朽得不成样子。   她的手脚被绑起来,嘴巴也被塞进了布团,好在眼睛没有被蒙上,她还能看清四周的情况。   她听到那个人在外边跟人说话。   “这个怎么样?”   “挺不错的,看着细皮嫩肉,长得白白净净的。”   “那你出多少钱?”   “太少了。”   “这么好的货色,再加点,不然我找别人了。”   “你不要的话,有的是人要。”   “别啊,再商量商量,那我再给你加这么多?”   “不行,再加点。”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也正是因为那个人跟买家价钱没有谈好,郑容汐才没有被带走,被多关了一日。   破败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腐味霉味,自然也少不了老鼠蟑螂。   半夜里,郑容汐是被老鼠发出的吱吱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时,看见了一只爬在她腿上望着她的老鼠。   郑容汐立刻大哭了起来。   她一动不敢动,生怕那只老鼠顺着她的腿往上朝她爬过来。   虽然浑身发冷,冻得瑟瑟发抖,可是郑容汐一直紧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身边似乎还有不止一只的老鼠。   一整个晚上,郑容汐都没有睡着。   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眼泪从没有停下过。   第二天清晨,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进来的那个人逆着光,郑容汐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是有人来救她了。   她也顾不上其他,嚎啕大哭起来。   那人给她解开了手、脚上绑着的绳子,取下了嘴里的布团,她一把扑到那人的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有老鼠!”   “它爬到,我身上,我好害怕。”   “哥哥……你怎么才来?”   “我好害怕!”   再后来,她记得自己昏了过去,一直没看清来救她的那个人的模样,她也一直以为那就是哥哥。   如今,再想起当时的场景,郑容汐记忆里的那个人的长相却突然开始清晰起来了。   原来,不是她没看清,是这么多年以来她都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哥哥,更是因为这是让她不开心的回忆,所以她在心底潜意识里就想把这段记忆尘封起来,不想再提起。   可是,她怎么会忘了呢。   当时她是看清了的。   当时她扑向的那个人,来救她的那个人,不是哥哥,是萧邺。   回去的路上,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还听到了萧邺跟哥哥的对话。   “要不我来背吧?”   “你都背了这么一路了,肯定累了。”   这是哥哥的声音。   “算了,还是我来吧。”   “这么一换,万一把她弄醒了,又哭哭啼啼的,那才是受不了。”   “她怎么这么能睡?”   “看着哭了一晚上了,眼睛都肿了,结果现在一带她出来,刚才还有力气说话,这会一转头,说睡立刻就睡了。”   “可能是觉得……你的背比较好睡吧,让她有安全感……”   “一晚上担惊受怕,肯定被吓得厉害,知道自己得救了,自然就睡得香了。”   “她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肯定有阴影了,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   “我进去的时候就扑到我身上,抱着我说有老鼠。”   “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老鼠,还说老鼠爬在她腿上,看来是被吓得够呛。”   “那个人怎么处理?”   “这还用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事以后别在她面前提起。”   “也别说那个人怎么样了,别让她再想起这件事。”   郑容汐紧闭着眼,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冷汗,可意识却慢慢清醒起来。   是啊,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忘了,当时她抱着的那个人不是哥哥。是萧邺。   一直是一段错误的记忆,她怎么会忘了……   当时是萧邺来救的她。   房顶似乎还在不停地滴着水,郑容汐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滴答、滴答……持续不断似乎没有尽头的水滴声。   她好冷……好难受……   这一次会有人来救她吗?   还是她会死在这这里……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些飘渺的声音,慢慢地越来越近,郑容汐听见了,似乎牢门被打开了。   有人来了。   可是郑容汐浑身已没有一点力气。   恐惧与寒冷耗费了她绝大部分的体力,如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干裂,喉咙发紧,头疼欲裂……她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自己又被关了多久了……   有人走近她,抓起了她的头发,往她嘴里灌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她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可是连咽下去都有些困难,忍不住咳嗽起来,那些水被呛出了大半。   她只听到那个人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继续捏住她的两腮,往她嘴里灌水。   原来不止一个人,郑容汐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轻点!”   “别把她弄死了,她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向上面交代!”   “我就不懂了,把这个女的留着有什么用,还得好好伺候她,又不能让她死了。”   “才关这么一晚上就成这样了……”   “这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真麻烦!”   “哪像阶下囚,分明还要把她当大小姐伺候!”   “行了,别抱怨了!”   “再抱怨还不是得继续伺候着她,反正现在她不能死,等以后事情办成了,那她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到时候,还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元临赶到郑容汐的住处时,却只见到兰心,不见郑容汐。   将所有的事情一联系起来,元临立刻就明白了。   程莹在一旁也有些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回来吗?”   兰心摇头:“小姐今日自从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我以为跟你们在一起,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没跟你们在一起吗?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小姐去哪了?”   小兰看向元临:“这件事要问他才对!”   “明明人是跟你一起走的,怎么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她去哪儿了?!”   “是调虎离山。”   “什么意思?!”   “当时我收到消息,说那边有动静了,所以我才带着人一起去了,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那两个人,我也一起带走了,所以才会给那些人可趁之机。”   程莹急了:“你怎么会这么糊涂,明明知道她一个人,遇到危险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为什么还要把保护她的人一起带走?”   元临也是追悔莫及,可如今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没什么用了。   “是我的错。”   “不过,现在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去找人吧。”   “我马上派人出去找她。”   如今这种情况,萧邺派来保护郑容汐的两人也有些怕了。   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郑容汐,如今郑容汐却在他们的保护下失踪了,他们如何能承担这个后果。   可是怕归怕,这件事还是必须要让萧邺知道的。   不过两天,萧邺又收到了一封密报。   本以为这次依旧是郑容汐与元临亲密互动的一些事情,没想到,却并不是如此。   一看清密报上的内容时,萧邺的脸色立刻大变。   没想到郑容汐还是出事了。   当时他放郑容汐离开,让郑容汐远离他,派人在郑容汐身边保护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没想到,这群人还是盯上了郑容汐。   废物!   真是一群废物!   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郑容汐,保护她的安全,这样他们都能让郑容汐被人抓了去。   萧邺当然知道是谁把郑容汐抓走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已经嚣张到了如此地步,无异于是直接对他宣战。   可是现在还差一点,他的计划还差一点,他不能够轻举妄动,不能因为郑容汐破坏了全盘的计划。   他们抓郑容汐不过就是想威胁他,只要他沉住气,那么郑容汐不会有危险。   肯定不会的。   如果在他有动作之前郑容汐就出事了,那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   所以,到目前为止,郑容汐肯定还是安全的。 第九十七章   这边萧邺已经得知了郑容汐失踪的消息, 那头元临和程莹为了找郑容汐,几乎是一夜没睡,除了派出去的人, 他们两个加上兰心也都跟着出去四处寻找郑容汐, 可是派出去那么多人,却仍然一无所获,郑容汐依旧不知所踪。   三人坐在屋内歇息的时候, 元临想到了萧邺派来保护郑容汐的人那两个内卫。   到此刻, 他也不知这两人是否把郑容汐失踪的消息报给了萧邺, 这都一天多过去了,萧邺那边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像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反应。   “娘娘失踪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向皇上禀报?”   两人点了点头:“卑职当日就已经飞鸽传书将此事上报给皇上。”   元临自言自语地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知道了郑容汐被劫走的消息,萧邺还能这么淡定。   难道说, 他一直看错了?   对萧邺来说,郑容汐就是个已经没用的弃子, 郑容汐如何,郑容汐的安危, 根本不在萧邺的考虑范围之内。   身为皇帝,做到如今这个位置,早已见惯了杀戮与背叛, 区区一个女人,萧邺怎么会在乎。   见元临若有所思,程莹以为他想到办法了, 问道:“怎么了, 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元临没有回答, 但他心中却也已经有了主意。   谁抓走的郑容汐, 他其实能猜到,他想,萧邺也很清楚。   但是要想救出郑容汐,凭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因为他掌握的信息不够。   他不知道那群人在这附近的窝点究竟在何处,想要知道郑容汐被关在哪里,必须要萧邺的配合。   可是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萧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出手。   那么即便他冲到萧邺面前,询问萧邺这些人的据点究竟在何处,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难道萧邺真就如此冷血,眼睁睁地看着郑容汐被抓走,被折磨,依然无动于衷吗?   又过了一日,距离郑容汐失踪已经过去两天了。   可是萧邺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元临与程莹心急如焚,却也找不到方法,无从下手。   元临根本不知道在这茫茫的数万人中如何找到郑容汐,小城依山而建,背后还有一座大山,这群人的据点在何处,但没有一点头绪的情况下,要想找出来比登天还难。   或许这群人就在哪个山脚下,又或许哪处树林后就暗藏着通往他们老巢的机关,但是在茫茫大山中,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如果一处一处地毯式的搜索,那必然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恐怕到那时,郑容汐早已出事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元临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这是他从未体会到的焦急与绝望。   明明知道是迫在眉睫,但却找不到方法,没有一点头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逝。   郑容汐或许备受折磨,遭受了不知什么样的酷刑,但他只能坐以待毙,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让他感到泄气。   事到如今,他更加懊悔自己当日的大意。   他或许是太自信了,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这群人会朝郑容汐下手,所以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困境。   想到这里,元临更加自责。   如果不是他的疏忽,郑容汐根本不必遭这样的罪。   “你别自责了,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你的错。”   “如果他们早就看准了,要朝她下手,无论你在不在她身边,他们总会找到方法的。”   “如今后悔也没什么用,要想办法尽快救出她才是。”   事到如今,元临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   他此次前来中原确实不是如他说的那般简单,他与萧邺早已联系上了。   他在王室中排行第三,前面有一个兄长,一个姐姐,后边还有几个弟妹,但是在众多的子女中,父王最器重的就是他,也有意传位于他。   虽然这不符合一般的伦理纲常,但是塔金观念开放,并不像大梁受传统思想礼教所禁锢,奉行的是能力为上,只要有德有才,那么并不受出身所限制,当然还是要归于传统的血缘正统,但并未有严格的要立长的说法,所以立他为储君也并不是天理不容不为世人所接受的做法,这件事全国上下都已经有听到风声,当然他那个大哥也早已知晓。   这件事,他兄长那边肯定是过不去的。   本来以为稳稳到手的王位,却因为他的存在而丢了,任谁都是难以咽下这口气的。   权力对人的吸引力难以言喻,恐怕极少有人有抵挡这样的诱惑。   所以他那位兄长早已蠢蠢欲动,在塔金时就一直在私下拉拢支持他的人,就等着父王一旦归天,他立刻就要出兵抢下王位。   但父王身体尚好,十分康健,所以兄长也就一直没有太过张扬的行动,似乎是沉寂下去,在等待时机。   但是近日,因父王患病,兄长再次按耐不住,开始行动了。   若只是国内斗争,那他倒也不必要出境前来大梁,只是因这其中牵扯到了大梁君主,所以他才在几个月前秘密赶到大梁,与萧邺见了面。   两人商量出了对策,帮助他平定叛贼的同时,同时也能帮助大梁,帮助萧邺剿灭逆贼,一举两得,两人当下便制定了一个计划。   其实他与萧邺早已派人暗中盯住了他的兄长元洺。   元洺多次进入大梁,在这个小城与大梁人私下往来早已引起了他的注意,经过几月的跟踪调查,他终于查明了真相。   原来元洺每次前来与之见面之人幕后的指使者竟是萧旸。   但两人每次见面十分私密,并且谨慎异常,并未有来往书信信件,没有留下纸面上的证据,所以虽然知晓他们见面,但要想师出有名拿下他们,还缺少证据。   他不知道萧邺是何时查到萧旸的,但是从他们之前的对话来看,萧邺似乎早就盯上了萧旸,并且除了暗中与元洺勾结一事,萧旸身上是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所以萧邺才会耗费这么多心神。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萧邺并未跟他细说,只是他们目标一致,他要拿下元洺,萧邺要对付萧旸,知道这些这就够了。   他当然也是有能够拿捏萧邺的东西,萧邺才会与他合作。   大梁四周除塔金外,还有不少一直附属于大梁的小国一直蠢蠢欲动,塔金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脉,萧邺若不将他安抚好,塔金不太平,自然会花费萧邺过多的精力,并且其他小国也会随之跃跃欲试,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直当他国的附属地,一旦有机会必然要反抗,那么大梁的边境真的就不太平了。   萧邺自然也深知这一点。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而且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虽然在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但因为共同的利益能够保持暂时的和平已经是所能达到的最好的一种平衡了。   他清楚萧邺的打算。   留下塔金,能够制衡其他几个小国,同时塔金也能够提供大梁所没有的一些资源,萧邺象征性地给塔金减免朝贡数额,两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元临的出生与生活环境,耳濡目染,当然注定了他也是有野心的。   但是在如今这个情况下,他知道要暂时避其锋芒,养精蓄锐,日后强大了,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以此刻,他与萧邺确实能够互利共赢,至少在此时,他的目标跟萧邺是一致的。   可是,元临同时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重视诺言,遵守自己的承诺,但在郑容汐这件事情上,他做不到冷静对待。   在他看来,郑容汐出事,他的责任最大。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力保护的话,那算什么男人?   即便他拥有再多的权力,又有什么用。   这一点也是他跟萧邺的区别。   萧邺做事前,顾虑很多,要考虑很多,并且,或许跟权力与地位相比,对萧邺来说,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但是他不同,并不是做所有事,他都要瞻前顾后。   元临的人一直在盯着元洺。   这是他与萧邺共同的计划,在没有切实的证据,没有部署好一切之前,他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守株待兔,等着元洺与萧旸跳进他们设好的圈套便可。   所以当他有了这个决定时,不可谓不大胆,他们所有的计划可能都会功亏一篑。   他要去把元洺手下的心腹抓过来。   这样无异于是打草惊蛇,可能他们前期的一切准备,一切付出都会化为泡影,但是元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得到萧旸那群人在此处的窝点。   萧旸与李复一直暗中联系,救出李复的那群人也是萧旸派去的,他不知萧旸与李复有何纠缠,但是至少他很清楚,两个人一定有某种说不清的联系,所以既然元洺跟萧旸有联系,那么元临肯定,元洺手下的人肯定也知道萧旸和李复在此处的据点。   元洺与郑容汐无怨无仇,更不清楚郑容汐与萧邺的关系,自然不会出手抓走郑容汐。   那么会劫走郑容汐的只有萧旸与李复了。   元临没有想过要与萧邺商量,便独自做了这个决定。   他不管后果,只要救出郑容汐。   既然萧邺不愿意放弃,那么就由他来做这件事。   郑容汐的命比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重要得多。   元临想,或许事后再想起这件事,他会后悔今日所作出的决定,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后悔,那就够了。   他也在想,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吗?   但是元临觉得,今日即便不是郑容汐,或许换了程莹,换了任何一个他有些兴趣的女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与其说他是为了郑容汐,不如说他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血性。   如果他的权利之争要以牺牲无辜人的性命为代价,以一个女人的性命来换,那他还算得上是男人吗?   元临正要下令之时,手下的人却一脸慌张的跑进来,朝他说道:“主,主人,出,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元临生怕这其中又有变故,更怕听到的是关于郑容汐的噩耗。   “皇,皇上来了!”   “什么?”   从郑容汐出事到今日,不到三天。   本来他以为萧邺是打定决心要牺牲郑容汐,所以他才有了那样的决定。   但此时此刻萧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发展,难道萧邺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要以郑容汐作为诱饵引这群人出面?   以他对萧邺的了解,他很难不这么想。   更让他疑惑的是,从京城到这里,少说也要一天的路程,从萧邺得知郑容汐出事到萧邺能赶到这里,竟然只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他难以想象,萧邺这一路赶来时的场景。   萧邺这么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临还在思考着这其中的缘由,门已经被打开,萧邺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皇上,为什么突然来了?”   元临还有疑惑,语气带着些戒备。   他猜不透萧邺的心思,万一萧邺要直接牺牲郑容汐,他又该如何。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邺一改往日的作风,并没有与元临闲谈,也没有了往日总是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这样的变化,即使在情势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也明显到元临能一眼发现。   其实不光元临,萧邺也不明白。   就连萧邺自己也在想,明明一切就在手边,明明是唾手可得的成功,他却发疯一样地放弃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总也想不出个缘由来,或许有些事根本不可以简单地拿利益来衡量……   那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他就是为了郑容汐。 第九十八章   虽然萧邺已经打定主意, 但是郑容汐是失踪当日的细节,他还要再问个清楚。   程莹在一旁,看到萧邺突然出现, 十分震惊, 正要行礼,话说到一半,可这才发现萧邺自进屋起根本不曾看过她一眼, 于是, 程莹的声音越发地小了下来, 自顾自地又站了起来,有些尴尬。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从未入过萧邺的眼。   如今,虽然她还有些价值,可她也不过是个明明白白的工具人而已, 这一点她也非常清楚。   此刻萧邺眼里似乎只有元临一人。   她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但她又想关注后续的发展, 所以也就只能安静下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屋里等着听萧邺后续的安排。   可是,越往下听萧邺的话,程莹越发地惊讶。   不论是在与萧邺只见过几次的元临眼里, 还是在程莹眼里,萧邺都是个冷漠到几近冷血的人,并且时刻都能保持镇静, 从不因外界的人事受到干扰, 改变自己的决定。   任何事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 都只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没有别的更多价值。   他好像没有感情可言。   在普通人眼中大过天的亲情爱情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程莹想,也许是因为萧邺的生母早逝,她从未见过萧邺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但是今日有些不同。   当听到萧邺说出将太后带来了这句话时,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张了嘴,因为太过震惊而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更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接下来萧邺十分平静毫无波澜说出的那些话。   元临有些奇怪,不懂萧邺为何要将太后带来。   他不知道太后与萧邺之间的关系,理所应当地认为太后便是萧邺的生母,所以十分疑惑。   “为何带太后前来?”   “她不肯开口,所以只能用些手段了。”   “不过她的嘴倒也没有朕想象中的硬。”   听到萧邺用近乎陌生人一样的语气说起太后,元临十分不解。   听起来,太后与萧邺不是亲人,更像是仇人。   “萧旸在这里。”   “那么,她可以成为我们手里的筹码。”   要跟萧旸谈判,他手里必须要有些能够让萧旸妥协的东西。   太后就是这个存在。   元临听得更加糊涂了,为何太后能够成为他们手里的筹码。   按理来说,当今太后应是萧邺的生母才对,萧旸与萧邺,虽说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是同父异母,那萧邺的生母如何,难道能够威胁到萧旸吗?   萧邺有些不耐烦。   如今他要确保郑容汐安然无恙,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多耽误一刻,郑容汐都可能会更多受一刻的折磨。   虽然知道李复和萧旸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是肯定不会伤害郑容汐,但是他们会如何折磨郑容汐,就说不一定了。   他不仅要保证郑容汐的生命安全,更不想见到郑容汐受一点伤害。   “去派人告诉萧旸,朕带了何氏前来,如果他想保证她的安全……他知道朕要的是什么。”   萧邺知道自己不必去,只要把这个消息放给萧旸,那么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他只需在这里等着便是。   元临没想到萧邺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但是他还想再确认清楚,因为这样做的后果萧邺应该很清楚。   萧邺真的想明白了吗?真的要为郑容汐做到这种地步?   这与他印象中萧邺的行事作风完全不符。   这样赔本的生意,萧邺从来应该从来不会做。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元临还是立刻吩咐了自己手下的人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如今便只要等着对方主动现身就是。   因为心急如焚,焦躁不安,所以等待显得格外地漫长磨人。   这期间,萧邺多次独自走到院中,似乎在思索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从一开始到现在,萧邺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开过。   望着萧邺的背影,元临对着常进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以为他不会来的。”   常进保叹了口气。   连他也曾经是这样以为的。   因为起初听到娘娘被劫走的消息时,皇上虽然表现出意外,但没有立刻行动,而且看上去十分平静,所以连他也想不到皇上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他记得,当时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片刻,而后便又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反常的表现,内卫退下之后,皇上便继续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明明知道不该说的,可是那样的情形,好像不说话又显得氛围有些异常的沉重。   要说些什么,连常进保自己也不知道。   思来想去,常进保只说了一句:“皇上,奴才给您添点茶。”   对于娘娘失踪这件事,他不敢多做意见,因为他知道皇上自然有决定,轮不到他做奴才的来插嘴。   可是当他走到皇上跟前,帮皇上添茶的时候,这才发现,从内卫将这个消息来通报之后到此刻,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皇上面前的奏折一动没动,皇上似乎一直都在盯着那一页,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如一座雕像。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在此。   见此情形,常进宝也不得不出声提醒。   “皇上,茶都凉了,奴才给您换上热的。”   这一句话似乎是点醒了萧邺,萧邺从方才静止一动不动的状态活了过来。   “你说什么?”   萧邺问的这一句话,似乎也没有想要常进保回答,因为问完之后他便立刻又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险些让常进保手里的茶盏滑落,摔到地上。   “把太后给朕带过来。”   听到这句话,常进保足足愣了许久,没有动作。   萧邺有些不耐,又重复了一遍。   “派人把太后给朕带过来。”   常进保实在是惊讶。   这种话说出来,该是大逆不道,即便是皇帝,对于双亲,也不该用这样无礼的语气。   更何况,虽然如今的太后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是无论如何,在名义上,她也是皇上的母亲,礼教伦理纲常,皇上都不要了吗?   皇上此前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   即便他能看出皇上与太后关系冷淡,但过去,至少在明面上,皇上与太后还是相互尊重,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震惊之余,常进保颤着声音问了一句:“皇上,是,皇上……是奴才去把太后娘娘请过来吗?”   “这个时间太后可能在休息,是不是不太……”   “朕说了,把她给朕带过来!”   “管她在做什么,朕要立刻见到她。”   “……是。”   常进保不懂到底是为何,萧邺的态度来了这么大的转变,几乎跟过去是判若两人,但是皇帝下令,他只能照做。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他带着人一同过去宣旨的时候,还是十分恭敬,不敢有怠慢。   奇怪的是,太后似乎也没有因为皇帝这样无礼的言行而发火,她好像早知有这么一回,十分平静,即便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们就来了昭阳宫。   太后来了之后,他本想继续在殿中伺候,但是却被皇上赶了出去。   于是他便一直在殿外候着。   他听不到殿中皇上与太后说了什么,两人似乎都十分冷静,并没有听到情绪激动的场面,也没有大吵大闹过于激烈的言语。   只是后来当大殿门被打开时,皇上的命令让他难以置信。   “来人,把太后带下去,好好照顾。”   这话是对着一直守在门外的内卫说的,听到这个话时,常进宝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都被抽了干净,浑身瘫软。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内卫是皇上为了巩固政权专门设立的一个组织,只为皇上一人服务,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唯皇上马首是瞻,十分忠诚。   他们的职责便是监视朝内所有的官员,若有异动,便由他们上报给皇上,皇上下令,进行决断。   这些人阴狠毒辣,手段极其残忍,当然这也是在皇上默许的范围之内。   这样才能极大地巩固皇上的权利,让朝中官员慑于皇上的威严,不敢有异心。   朝中大多数官员知晓内卫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被诬陷,进了地牢,受到非人的折磨。   所有人都知道经过内卫手再出来的人基本上半条命都没了,不成人样,往后人也性情大变,这期间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如今皇上却下令要让内卫的人将太后带走,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常静宝才会这么震惊。   内卫对太后用刑的时候,皇上就在外面听着。   他听着那些惨绝人寰的凄惨叫声时,都觉得瘆人,可是再看皇上,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等着。   中途地牢里的人出来过,向皇上汇报进展,皇上只问了一句。   “说了吗?”   这人摇了摇头。   “继续。”   “是。”   地牢内的凄厉叫声仍在继续,常进保听着只觉浑身发冷。   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懂皇上要从太后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但太后的嘴比他想象的更严。   不过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样的大刑,连内卫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太后这样的人,最后太后还是屈服了。   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当他见到被折磨几乎不成人形的太后时,着实是后背发凉。   虽然如今朝内上下都不敢有什么反对的声音,皇上的位置比过去更加稳固,但是这样违反伦常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的,那皇上要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群臣的质疑呢?   但是皇上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应该说,当皇上有了这样的决定时,肯定已经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了。 第九十九章   常进保在萧邺身边待了很多年, 从萧邺一出生时,他便在萧邺身边伺候着,这么十几年以来, 他还从未见过萧邺这么失控的样子。   可是萧邺的失控不像旁人, 并未有太多的外放情绪,但这么多年,常进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萧邺身边, 太了解萧邺了。   从萧邺一些细微的神情, 习惯的变化, 他能看出,萧邺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跟过去完全不同。   萧邺做这些疯狂的决定时,十分冷静,甚至, 看上去,他们这些理智能够正确分析当前形势做出正确抉择的局外人才是失控的一方。   有时候连常进保都糊涂了。   难道皇上做这些事是另有用意, 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他都开始怀疑自己。   不然, 皇上又如何会做出这么不计后果毫无理智的决定。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跟元临细说,可是萧邺从未想过掩饰,元临只要一看到太后, 立刻便能明白。   元临虽然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事实摆在眼前,光是他看到的一切, 都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萧邺便又从院子里重新进到了屋内。   他没了往日的耐心, 声音很冷:“人来了吗?”   元临摇头。   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等多长时间, 总得要给萧旸他们一些反应的时间,况且消息要传到他们耳朵里也都需要一个过程。   这些事情不在萧邺的考虑之内。   他皱起眉,直接下令:“把人绑到城楼上去。”   “朕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   萧旸会拿捏他的软肋,那么在做这种事之前也应该确保自己没有把柄在他手上。   萧旸选对了人。   他确实乱了阵脚。   但是,萧旸忘了,何氏还在他手里。   “朕说的话没听到吗?”   “立刻去!”   如果萧旸能够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去死,那么,他就成全他。   把那个女人挂在城楼上,让所有人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加虚弱,慢慢地咽气,这样似乎也不错。   程莹也不知这其中的缘由,本以为萧邺与当今太后虽不是亲生母子,但太后对他至少也有养育之恩,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是有情义在的。   直到今日,程莹才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   对待太后时,萧邺甚至比对陌生的敌人更加决绝心狠。   这让她不禁开始猜测,萧邺与太后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萧邺这样对待她。   程莹记起当时自己在宫中短暂的那一段时日。   虽然她在宫中待的时间不长,但是短短半个多月,也从宫中的各种流言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她记得,那时候从宫中的宫女那里听来一些当时以为是谣言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都是无风不起浪,确有其事。   太后与萧邺并不是亲生母子,这件事就是她那时听来的,但是还有更加离奇的事情,匪夷所思到她都没有敢去相信。   当时宫中一直有人在传,说如今的六王爷萧旸身世成谜,远不止表面上的身份这么简单。   在外人眼中,萧旸是先皇其中一妃嫔所生,并且生母早逝,在世时并不太受宠,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连大多数曾经伺候过先皇的太监宫女都说不出萧旸生母的身份家世,连她从何而来,是哪里人,他们都已记不太清。   程莹也曾私下打听过,大多数奴才对萧旸生母的印象都十分模糊,只记得她生下了六王爷萧旸,由于是先皇为数不多的几个子女中的一个,因此才母凭子贵,有了点地位。   她生下萧旸不久后就因病去世,此后也几乎很少被人提起,连萧旸也自己也很少提及,所以说起她来,众人都可说是一问三不知。   或许也就是因此,关于萧旸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   程莹想,连她都能够有所耳闻,想必太后与萧邺也早就听到过此事。   但是萧邺似乎没有对此事做什么评价,他与太后都选择了同样的态度来面对传言,都当没有发生过,冷处理此事。   可是如今发生的这些事让程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谣言,因为以如今萧邺对太后与萧旸的态度,这件事为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当时的传言说萧旸其实并不是当年那个妃子所生,他真正的身份是如今的太后与人私通所生下的私生子。   至于为何改了身份,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是太后为了掩盖事实,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了那个妃子,让她帮自己藏下了此事。   当年太后极为受宠,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萧旸的‘生母’无人在意,在偌大的后宫中,是其他妃嫔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   程莹有些恶意地想,或许太后就是早有此打算,所以才会刻意去接近那个女人,为后来让那个女人替她做这些事埋下伏笔。   在复杂的后宫中,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突然有一个人来示好,很难控制地就对对方产生依赖感,全身心地信任对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好友提出些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是掉脑袋大罪的要求,似乎也能更容易地接受。   因为太过孤独无助,害怕失去唯一的依靠,更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回报对方的善意。   程莹没法不这么想。   可是,这个传闻中的与太后私通的男人究竟是谁,一直众说纷纭,都没有一个确定的怀疑对象。   因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可疑的男人与太后走得过近,比较亲密,所以这件事也一直是传言,并没有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   如今看萧邺拿太后的性命来威胁萧旸,这些事终于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既然有野心,意图造反,会为了区区一个太后就放弃可能是唾手可得的成功吗?   就算程莹不了解萧旸,以她对这些人了解,从萧邺身上就能看出来,身在帝王家,为了登上帝位,哪个人手里没有沾过一点兄弟姐妹的鲜血……又何惧失去一个亲人。   权力对这些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更何况太后对萧旸来说,只是血缘上的生母,太后甚至都没有真正养育过他一日,这样的关系真的会有多少感情吗?   萧旸会为她而抛下一切吗?   这一点萧邺自然也考虑到了。   若是没有把握,他不会选择将太后推出来。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太后与萧旸私下就往来过密,想必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确认了关系。   这几年来,他们几乎是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勾结在一起,他们暗中做的那些恶事,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时机未到,他没有出手罢了。   何氏在外人面前装着一副超然物外,不理世事的模样,但内心对权势与地位极其渴望,并且十分善于迷惑人心。   他不知道何氏是如何蛊惑萧旸的,他们相认不过几年,萧旸已对何氏唯命是从,任何氏摆布了。   他们的很多计划都是何氏在幕后操纵,主导一切。   萧邺当然也清楚,意图谋逆,造反这种事,若萧旸没有这个心思,无论何氏诱导,都是成不了的。   两人勾搭在一起,能够一拍即合,至少说明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再加上李复,三个人狼狈为奸,在背后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一笔一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时候该跟他们清算了。   何氏被绑在城楼上三个时辰后,萧邺没有等到萧旸,只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第一百章   他低估了萧旸。   不对, 严格来说,应该是李复的主意。   他更是高估了何氏在萧旸心中的地位,或许……是李复拦住了萧旸。   萧旸虽有野心, 可算不上多精明, 更不是多精于算计的人,更多的是被操纵,像傀儡一般, 听从何氏与李复的指令。   即便萧旸想拿郑容汐来换何氏……恐怕也会被李复阻拦。   他一直以为李复与何氏之间至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没想到李复这么无情, 竟然真会眼睁睁地看着何氏去死。   萧邺看着手里的纸张,这是在几个时辰之内传遍了京城的东西。   上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萧邺的身世,将他描述成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抢夺原本属于萧旸的皇位。   甚至……上面还完全凭空捏造了一些当年先皇传位于萧邺时的故事。   文笔不错,文字十分具有煽动性, 并且把各种细节都想到了,精彩纷呈, 完全不失为一个绝妙的故事。   元临也看到了纸上的内容,看完之后, 他抬起头,看向萧邺,问道:“你即位那日真的天有异象?”   元临其实并未相信纸上的谣言, 只是故意这么问了一句,想看看萧邺的反应,可是他没想到, 萧邺还真的点了点头。   “这是上天的昭示, 在暗示你并非正统?”   “没想到这么愚蠢的谣言, 你也会相信。”   “天有异象, 想怎么说都能说得通。”   “说不好的,是暗示朕登基这件事有问题,想往好的说,那就是说明朕非凡人,乃真命天子,是上天授意,天有异象正是在提醒天下百姓,提醒群臣,朕就是真龙天子,朕的登基必然会带领大梁走入一个新的时代,朕将会创造新的太平盛世,朕在位时,将是大梁最鼎盛的时期。”   “至于是哪一种,只是看人愿意相信哪一种。”   “朕是天子,是皇帝,那么朕说是好的便是好的。”   李复此举是何用意,萧邺十分清楚。   李复善于玩弄人心,对人的心理研究得十分透彻,也就是凭着此,他招摇撞骗这么多年,甚至深得父皇的信任,蛊惑了这么一群唯命是从,十分虔诚的信徒。   萧邺知道,以后他们想造反,想推翻他,除了绝对的实力之外,还需师出有名,不然即便成事,也不能令天下百姓信服,所以李复要从根本,从他的身份上,直接推翻他的存在。   如果他并非皇室血脉,他的身世有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抢夺了他人的位置,甚至他的登基是上天所不容许的,那么,李复他们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免去了厮杀打斗,便能轻易地将他推下皇位。   如果失去了信任,令众人心中的信念崩塌,从根本上摧毁他存在的意义,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并非天授皇权,这一切便将再无逆转之势。   这是李复能想出来的招数,非常阴毒,但是萧邺早有准备。   他早猜到李复会有这种招数。   这么多年,他早已了解了李复的这些手段。   他十二岁登基,当年李复还是深受父皇信任的当朝宰辅,并且因他登基时年纪尚小,所以李复便作为辅政大臣,一直在协助他处理朝政之事。   当时他尚年幼,身边能称得上是亲近的人,除了太后便是李复。   太后毕竟是后宫女人,并不精于朝政之事,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当时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李复。   李复对他一直是悉心教导,十分严格,多年如一日,监督他的功课,并且书法、政经以及各种课程,李复从未缺席,这在当时还年幼的他的心中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的他就立志成为一个明君,并把李复当成了自己的学习榜样,希望自己能在各个方面努力达到李复所要求的程度,偶尔李复夸他几句,他都能高兴许久,认为自己的努力见到了成效,能让李复满意也是他所追求的目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时候的大梁可以没有他,但是不能没有李复,这足以窥见李复当时的地位权势。   李复不仅是教他知识的老师,在做人的思想道德方面更是深深影响了他。   当时的他十分信任李复,几乎全身心都依赖着李复,做任何决定之前,他都要征询李复的意见,在很多年里,这样做,他只看到了好处,毕竟当年才十二岁的他怎么会想到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   那时候,在他看来,李复是一个清廉正直,一心为了朝政,为了国家,无私奉献,不计个人利益,鞠躬尽瘁,一个几乎没有私心杂念的伟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犯错呢?   所以当时同样也是他其中一个老师的郑誉当着他的面弹劾李复时,他震怒不已。   他不能容忍有人诋毁他的恩师。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郑誉口中所说的那些事情,他不相信,所以当时的郑誉因此受到了杖责。   他记得那时候李复听闻朝中有人弹劾他一事时,并未惊慌,并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十分宽宏大量的一面,李复劝说了要严惩那群大臣的他。   “皇上,臣已听闻朝中有大人弹劾臣的事情。”   “众位大人所说,臣承认,事实是存在的。”   “臣作为当朝宰辅,为了朝廷,自然要选贤用能,这样做肯定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他们总认为臣有私心,总觉得臣是任人唯亲,臣喜欢的,便让他高升,臣不喜欢的,便相方设法地将他流放到边远之地,这是臣无法反驳的事实。”   “因为在用人一事上,除了升迁便是贬谪,似乎只有这两种结果,臣无从解释。”   “臣只说一点,臣所作出的决定均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梁,绝无私心。”   “可毕竟瓜田李下,臣如何解释也难以自证清白,所以臣恳请皇上允臣告老还乡,卸下官职,如此一来,也算给众位大人一个交代。”   如今想来,李复绝对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   遇到这样的事情,李复绝不急着辩驳解释,而是以退为进,直接提出要辞官,这么一招,着实让当时的萧邺着急起来。   一心一意辅佐他,为了朝廷鞠躬尽瘁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这是当时的萧邺心中的想法。   所以为了留下李复,所有涉及此事的官员皆受到了惩罚。   这是当时的他做给李复看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李复对他失望。   其中一个屡次不改,在他强调此事之后还继续上折子检举李复的大臣,被他下旨,逐出京城,永不得归京。   在这一件事上,李复的所作所为更让他敬佩。   当时他下旨时,李复甚至还多次劝阻。   “皇上,朝中有这样大臣,乃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张大人在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之后,还是依然坚持自我,不因惩戒而退缩,虽然他所说之事臣从未做过,但是臣还是佩服他这样的勇气。”   “所以臣希望,在处置张大人一事上,皇上能够酌情考虑,从轻处理。”   “这样也才能不让朝中其他大人寒心。”   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让当时的萧邺十分惊讶。   李复这样的气度,甚至连他都做不到,所以他更加敬佩李复。   在后来的几年里,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萧邺再回过头去看,才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多年来,一直有大臣上奏折检举李复贪污受贿,生活奢靡,并且任人唯亲,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还有谋逆的野心,他都没有当一回事。   这些话在当年的他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毫无根据的攻讦。   其实当时早已有迹象表明李复并不如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伟大。   多次检举李复的大臣被流放外地之后,在几年后突然死亡,并且死因明显有蹊跷,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分明就是李复的报复。   随着一件件的证据被摆到他面前,他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原来李复所表现出来的完美圣人形象都是假象。   原本一直十分信任,被他当做榜样的恩师,竟然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虚伪至极的人物……这让当时年纪不大的萧邺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誉。   郑誉为人正直,不会趋炎附势,不会阿谀奉承,也不像李复那样懂得拿捏人心,向来有话直说,直来直去,所以在当时,郑誉受到了他的嫌弃,他一直对郑誉十分不满。   明明他才是皇帝,有时候郑誉说的话毫不留情面,一点都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可是,所谓日久见人心,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他才发现,真正为了朝廷社稷着想的人是郑誉。   李复的事情让当时的他大受打击,一度想要放弃,是郑誉及时地将他拉了回来。   所以在此后的多年里,虽然郑誉还是如过去一样,从未有改变,不懂得曲折委婉,直言不讳,他时常对郑誉不满,嫌弃郑誉管得过宽,但也从未真正地想过要对郑玉如何,因为他知道,郑誉的心是好的,与他目的一致,都是为了使大梁更好。   但是随着他年岁渐长,郑誉这样的大包大揽式的协助他已经不再需要,他已经成长到能够独自处理所有事情,可郑誉依旧把他当作孩童,并且打着为了大梁好的旗号,在很多事情上对他指手画脚,时间长了,他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郑誉总是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对他好,可是,郑誉不明白,如今的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好了。   所以,他跟郑誉之间出现了矛盾。   作为皇帝,其实他偶尔也会觉得累。   即便是像郑誉这样的人,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即便知道郑誉绝无可能有造反之心,他还是必须要解决郑誉,因为他不能允许有一点可能性。 第一百零一章   就在此时, 门突然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郑韫。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此次再见, 虽说程莹对郑韫并未有多深的感情, 可毕竟也是曾经有过好感的,只是被萧邺硬生生地拆散才无疾而终,如今再见, 说心如止水, 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自然无再续前缘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 程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伤感。   她对男女之情很淡漠。   更做不到要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程度,只是也有些许遗憾。   如果当时她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因萧邺而动摇,那么也许她跟郑韫之间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转念一想,程莹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既然萧邺打定主意要拆散他们, 又怎么可能给她拒绝的机会呢。   看得出来,郑韫是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来的, 气息不稳,发丝都有些凌乱, 靴子上还有不少泥点,这与平日文雅温润的翩翩公子形象有很大的出入,平日里郑韫哪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么狼狈的一面……   面上流露出几分焦急, 这是极少在郑韫脸上出现的神情。   “参见皇上。”   “皇上,京中出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郑韫瞥见了萧邺手上拿着的东西, 他立刻便明白了。   萧邺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   直到这个时候, 郑韫才看见了一直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程莹。   其实他与程莹所想之事差不多, 要说那时候, 他喜欢程莹是真的,但其实也并未有多深的感情,他做人一向看得很开,并不像萧邺这般偏激固执,非谁不可。   他没有那么多浓烈的感情,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到难以自拔的感情漩涡中,有好感,如果能在一起,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缘分,那也便也不强求。   也更不会有要与全天下为敌的那种惨烈悲壮,他甚至一直不理解萧邺的执着,更不明白萧邺的口是心非。   明明有更简单直接的方式,却又像是有口难言,导致走了更多弯路。   无论是做人还是在对待感情这件事情上,这似乎是他与萧邺之间最大的区别。   郑韫看向程莹的时候,程莹也抬起眼,朝他看了过来。   郑韫没有躲闪,而是朝程莹微微点头,唇边露出了极浅的弧度。   虽然过去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的感觉,但也从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态度,如今再见面,似乎都已经释然,看得开了,也能够以普通朋友的方式正常相处。   郑韫冲着程莹露出笑容,程莹也扬起浅笑,回应郑韫。   两个人都是很聪明的人,就仅仅这么对视一眼,两人都已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如今便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如何解决面前的这个困难。   “皇上已知晓此事了。”   萧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京城内情况如何了?”   “已经人尽皆知。”   “城中现在聚集了大量百姓,情绪很激动,应该是有心之人组织的,目前在聚众示威,讨要说法,闹得很大。”   “朝中群臣……也活跃起来,大多都是平日就有自己的算盘的一群人,借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   “若皇上再不回京的话,怕是……”   郑韫不必把话说得太透,萧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如果萧邺再不回京主持大局,那么恐怕……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朝中群臣还不知皇上离京一事,可是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一旦曝出去,恐怕会引发更多的猜疑。”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萧邺还不在京城中,不在宫中,任谁都会往歪处想。   “如今是我爹在朝中坐镇,还能压得住一些人,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还需皇上尽快决断。”   见萧邺迟迟不动,郑韫有些心急:“皇上……”   说着,郑韫跪了下来,十分郑重地说道:“请皇上立刻回京。”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整个大梁的稳定,他不知道萧邺还在犹豫什么。   这里究竟有什么他放不下的东西,难道会比整个大梁的安危,比他的皇位还来得重要吗?   这么想着,郑韫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如今郑容汐出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萧邺来这里就是为了郑容汐。   看眼下这情形,自然是还没救出郑容汐,恐怕萧邺的犹豫也就是因为此。   可是郑韫不懂。   他能看出来萧邺对郑容汐的感情,但他一直以为,在萧邺眼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大梁,应该是他的皇位,排在第一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郑容汐。   他没想到一向理智冷静的萧邺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因为郑容汐而犹豫。   “皇上……此事刻不容缓!”   郑韫又一次提醒萧邺。   这种时候多一刻的犹豫,多一刻的耽误,都是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萧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犯糊涂。   “皇上,这边就交给臣,臣保证一定会把她安稳地带回来。”   “如今京城才是最需要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速速启程返京。”   郑韫说的有道理,这也是最妥当的方法,留郑韫在这里,凭郑韫与郑容汐的感情,郑韫定然也会竭尽全力要救出郑容汐,可是……   屋内的一群人,除了元临,纷纷跪下,齐声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程莹虽也跪在了地上,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她以为他们所有人在萧邺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存在,是死是活,全在萧邺的一念之间,只要稍不让萧邺顺心,都可能立刻殒命。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萧邺也并不是冷血无情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人,只是他的心软都只留给了郑容汐。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任谁说,程莹都是不可能相信的。   明摆着的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萧邺却偏偏要留在这里。   他是疯了吗?   她不懂,即便萧邺留在这里,又能如何。   其实与郑韫留在这里的效果是一样的,凭郑韫的能力,萧邺其实根本不必担心,大可以安心回京,主持大局。   萧邺却偏偏选了个两头都风险极大的做法。   萧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群人,终于开口。   就在郑韫以为众人的劝说起了效果时,没想到萧邺说出口的,全然不是他所期待的内容。   “拿纸笔来。”   常进保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内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去拿纸笔。   笔尖与信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听得出来萧邺下笔的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犹豫,不过一会儿,纸上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写好之后,萧邺将信封交给了郑韫。   “拿着这封信,回京交给郑誉,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郑韫双手接过信封,问道:“那,皇上呢?”   萧邺只是盯着郑韫并未说话。   郑韫默然。   萧邺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多问这一句也只是徒劳罢了。   萧邺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在此刻回京,那么,他再怎么劝说也起不了作用。   可是郑韫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说道:“皇上,还请三思!”   要想救郑容汐,他们这么多人在此已经足够了,完全不需要萧邺也跟着守在此地。   “好了,朕意已决,去吧。”   “如今,朕的天下可都交与你跟郑誉手上了。”   “朕相信,你们定不会让朕失望。”   郑韫还是犹豫,但事到如今,若他再耽搁,劝说也起不到什么效果,他只能领命。   “是。”   “臣定不辱使命。”   此事若失败,那么不光是他们郑家,连萧邺也将……   萧邺甚至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与所有的一切放心地交给他们,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   郑韫也觉得萧邺是陷入疯狂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危难面前,萧邺就真的这么信任他们,相信他们绝不会叛变……   若是他们变节,那一切就都完了。   萧邺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理性的决定。   元临看着郑韫走出屋子,再看还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如今这个屋里,也只有他敢说这样的话了。   “我原以为你是心狠手辣,手段强硬。”   “毕竟要治理好这个国家,要统治好这个王朝,将所有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明智的,人心总是难以控制的,总会有人有异心,无论是再忠诚的人。”   “在利益与权力的诱惑面前,都保持本心的人又有几个?”   “你真的能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外人手中吗?”   “你有能力也有野心,更有过人的才能与智慧,你即位的这么多年里,大梁国力强盛,越来越好……”   这是元临所感受到的,也是父王一直教导他的,说萧邺这个人绝对不容小觑,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这等小事放弃自己的宏伟大业,元临觉得自己是疯了,否则怎么会看到这样难以置信的一幕。   “虽然我也想救她出来,可我觉得自己还是保持着理智的,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即便要救她,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还是留有退路的,至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所以,我不明白,你这又是为何?”   萧邺却突然笑了起来:“若朕输了,那你应该高兴才对。”   “毕竟是少了朕这么一个敌人。”   “成王败寇,朕坦然接受。”   “若朕真的输了,那么朕也能承受这样的后果,绝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我很想知道,你真的是为了郑容汐?”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与否,只是一个字,但是元临没想到,萧邺却沉默了。   看着这一幕,与方才笑起来的萧邺一样,两人的心态似乎完全反转,如今大笑的人变成了他。   元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元临盯着萧邺,话中有隐约的笑意:“原来堂堂大梁的君主,一国之主,也会有怕的东西。”   “朕何时怕过什么!”   元临却只是大笑。   “放心好了,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以为你乐见其成。”   “毕竟,比起你来,要是那个人登上皇位,对塔金更是不利,不是吗?”   “还有,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可不能白白让给你了。”   “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就由我来吧。”   “在这种情况下,女人见到第一个去救她的男人,肯定会心动的。”   “虽然她对你还余情未了,可是说不定就感动了,万一我们俩的事就成了呢……”   “你说,是吧?” 第一百零二章   元临有些兴奋, 他可算是发现了萧邺的弱点。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定不能放过。   他要好好地调侃萧邺,看萧邺吃瘪, 说不出话的模样, 真的很有趣。   “你们这边的人总觉得我们塔金都是粗人,不讲道理还野蛮,可依我看, 我们比你们可爽快多了。”   “爽气豁达, 豪放不羁, 有话直说,才不像你们这般,连男人都扭扭捏捏,这些可都是你们这边的男人很少能做到的,要是我是女人, 都不带犹豫的,肯定会选我这种男人。”   “这么想来, 我的胜算要大很多。”   “或许经此一事,看到我这么不遗余力地救她, 冒这么大的险救她,她就转变心意,因此而动心了, 那也说不定。”   萧邺没有因此变脸,只是盯着元临,语气平淡, 说道:“如果你只是想用这件事来找朕的不痛快, 朕警告你, 不要这么做。”   他才不相信元临有多喜欢郑容汐, 不过就是因为郑容汐的身份,所以想借这件事来刺激他,让他不顺心罢了。   “不要把她当成你玩乐的工具。”   “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不是真心的?”   “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我追求自己的心上人有何不可?”   “凭我的条件,也足以能配得上她了吧。”   “她都还没说什么,皇上又凭什么代表她来劝退我?”   “一国之君,堂堂皇帝,应该一言九鼎,我知道当初是你亲口承诺要放她离开,那么,如今你们已经毫无关系,她做什么,愿意跟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我想,皇上应该管不到。”   “当然皇上如果想凭着自己皇帝的身份横加干涉……我想……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他更不会愿意。”   “如果皇上想强求,恐怕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   “你喜欢她什么?”   如果只是美貌,那天下貌美的女子多得是,如果说是其他原因……可元临与郑容汐见面到认识不过几日,甚至连半个月都不到,说他喜欢郑容汐的内在,实属是天方夜谭。   “喜欢这件事需要什么理由吗?”   “男人都是肤浅的,当然是见色起意。”   “你不是这种人。”   萧邺知道,元临根本不是仅仅因为女人的脸就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多得是,根本不必执着于郑容汐。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皇上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了。”   元临突然笑了起来,目光扫向萧邺。   “皇上问我,那我想也想问问皇上。”   “皇上喜欢她什么?”   “皇上与我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以你我二人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皇上又何必要这么跟我争这么一个你早已放弃了的女人,后宫的女人可是太多了!”   “皇上觉得,她这种性情,能够容忍跟那么多女人一起共享一个男人吗?”   “可是我不一样,她如果跟我在一起,我可以保证只有她一个女人,皇上能做到这一点吗?”   “在一起那么多年都没能解开心结,毫无芥蒂地在一起,那皇上又如何保证这次以后,她能够迈过自己心头的那道坎,与皇上再续前缘?”   “其实依我看,皇上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可不是什么口是心非别扭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会让她开开心心的,不会有那么多的委屈。”   “一辈子那么长,你如何保证一如既往,永不变心?”   “为何要保证?”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如今我喜欢她,我们两个在一起能够开心就好,若往后没了新鲜感,不再喜欢了,那自然好聚好散,这样不是更好,为何要苦苦强求。”   “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谁敢承诺自己永远只对一个人专一,只喜欢一个人?”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听声音是元临手下的人,应该是已经打探到消息了。   元临开门出去,萧邺看着门外的元临,唇边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朕可以。”   这一次传来的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元临手下的人问出了圣天会在此处的据点。   地点就在城外的玉奚山,山坡处有一座孤坟,立了一块无字碑,石碑后就是他们据点的入口,地下有一个地宫。   想必郑容汐就被关押在地宫中。   据说今日圣天会中似乎有大动作,几个高层圣使纷纷出现,而且调了不少人前去,好像圣天会最高的领导者出现了。   他们把这个人叫做天王。   “如今怎么办?”   元临看向萧邺,征询他的意见。   见萧邺没有说话,元临也理解萧邺的顾虑,便道:“还是我去吧,反正我没什么后顾之忧。”   “但皇上你不同,毕竟还是皇帝,大梁没有其他人都可以,但是不能没有你。”   萧邺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沉思。   元临也不再等萧邺,便吩咐人收拾东西就要启程出发,在这时候,萧邺突然叫住了元临。   元临出现在玉奚山后那座孤坟前的时候,已换了身装束,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护卫,虽然这样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为了不惹人注意,也只能如此了。   带的人太多了,更容易暴露。   此前他已经得知了进入地宫的方法,如今在石碑前,他一个眼神,身边的人便立刻上前,在石碑处不知按了什么,只见石碑立刻慢慢地移开,然后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入口,足以够他们两人并肩进入。   “主人,门开了。”   元临点点头,说道:“进去。”   护卫走在前领路,元临则紧随其后,两个人进到密道中时才发现,这条密道修得十分好,周围都以砖石覆盖,非常规整,而且足以够人直立在其行走,不必躬身前行。   一路上元临都在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从这处密道来看,这群人已经暗中活动许久了,不然如何能够在此处建造这么隐秘的密道和地宫,这样的工程量,绝非一般。   两人走到密道出口处,并未立即出去,因为门口还有人把守。   “主人,您先在此稍后,待属下去将那两人解决了,您再出来。”   元临点了点头。   护卫身手了得,不过片刻,已将把守手门口的两人放倒,然后转身对着元临道:“主人,可以出来了。”   元临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两个黑衣人,他们穿着全黑的长袍,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还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把面具拿下来,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元临想,这个组织训练有素,规模庞大,必然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并且管理十分规范,属于这个组织的人,肯定有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信物或是其他的标志。   果然不出一会儿,他便听到了侍卫的话。   “主人您看!”   元临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侍卫指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颈后,说道:“他的颈后有一处标记。”   “什么标记?”   “看上去像是两个三角重叠在一起的形状。”   “这个人身上也有。”   侍卫又扯开了另一人的衣服,这个人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相同图案的标记。   元临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图案符号便是圣天会的一个象征。   元临继续往里走。   此处地宫比他想象中的要庞大得多,虽然是在地下,但凭着四处的火光,也明亮如白昼。   但仅凭几支蜡烛是亮不到此种程度的,元临觉得奇怪,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原来地宫顶部装饰有数颗天然宝石,在宝石的光辉映照下,才能使地下的宫殿如此明亮。   元临观察着四周,如今他们所处的应该是地宫的中心,但奇怪的是,此处竟没有一人。   若按他们得到的消息来说,如今这里应该聚集了大量人群才对。   “没想到你还真就单枪匹马的来了,胆子倒是挺大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元临头也没回,只是说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原本站在元临身后的萧旸听到声音后十分意外,几步走到元临面前,看清元临的脸后,惊讶出声:“怎么是你?!”   “你是来救那个女人的?”   元临没说话。   萧旸又道:“你跟那个女人又是什么关系?”   “何必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险,她不是萧邺的女人吗?”   “还是说,她跟你也有一腿?”   “我知道了,是萧邺害怕了,不敢一个人来,所以找了个替死鬼。”   “他怎么这么没种,他要是敢出现在这里,我还能敬他两分,至少给他留个全尸。”   元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稍微扬起了些,露出个极淡的笑容。   萧旸早已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在乎元临如何。   “我就说了皇位该是我的,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怎么敢霸占皇位这么久的?”   “真是没种!”   “没用的废物!”   说着,萧旸大笑了起来。   “你真的要跟本王为敌?”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此刻改变心意,本王或许还能考虑饶你一命,到时候本王登基,也能对塔金网开一面。”   “萧邺那种贪生怕死的废物,你真的要跟随他?”   “你需要我怎么做?”   “萧邺在哪里?”   “你知道的,何必又来问我。”   “本王这是在给你赎罪的机会。”   “你说出萧邺在哪里,要是能够将萧邺活捉了来,自然更好,本王才能让你将功抵罪。”   “我有何罪,还需要将功折罪?”   “你的罪就是选择了错误的一方,居然敢站在萧邺那一边,那自然要承受失败的后果。”   “如果我将他捉来,你是不是就能放我一马?”   “可是你跟元洺早有合作,若我如今投靠你,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那是自然。”   “可也要看你做的能不能让本王满意。”   “至于你们二人,看本王的心情,本王想让谁上位,谁就能成为塔金下一任的大王。”   “你们的命运都掌握在本王手中,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我同意。”   “在这之前,能不能先让我见郑容汐?”   元临这么快就弃甲倒戈,让萧旸十分满意,他大笑道:“本王还真是看错人了,还以为你有点血性,没想到这么没用,本王才说这么两句,你就立刻投降了。”   “真是没用的废物,到这个时候了,还只想着女人,你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不过这样也好。   在萧旸看来,元临这样的人才更好拿捏,也更好掌控。   “来人,带他去看那个女人。”   时隔三日,元临再次见到了郑容汐。   明明仅仅几日,可感觉好像已过了很多年。   元临看到靠在墙边,昏昏沉沉面无血色的郑容汐时,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如果想要我跟你合作,是不是该对我的女人好一点?”   “不然,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诚意……”   萧旸轻蔑道:“本王想如今该搞清楚状况的是你,你什么身份,敢跟本王谈条件。”   “本王留着这个女人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是吗?”   元临缓缓朝着郑容汐走过去,在郑容汐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抚上郑容汐的脸。   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暖意,眉头还紧皱着,看上去十分痛苦。   萧旸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你跟这个女人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明明才认识不过几日,怎么看上去这么熟悉亲密,好像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   这时元临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我不是说了……”   “她自然是我的女人。”   “她跟萧邺都不知睡了多少回了,你还能看上她,不得不说,你的喜好还真是独特。”   “是吗?”   “我的女人不跟我睡,还能跟谁睡?” 第一百零三章   萧旸愣了一下, 但也没觉得蹊跷,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元临的狂妄自大,无用挣扎。   男人嘛, 总是有点自尊心的。   他当着元临的面提及郑容汐与萧邺的那点事,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的。   所以……元临总想找回自己的面子,才说了这么一句。   萧旸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虽然你对这个二手货这么认真, 但是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轮不到你说了算, 还得看本王的心情。”   元临没在说话,认真注视着自己怀中的郑容汐。   郑容汐还没有苏醒过来,即便是在梦中,她都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看上去很冷。   眉间紧拢着, 似有万般愁绪,元临的手指轻触上去, 也抚不平她紧皱的眉头。   郑容汐的全身都努力地蜷缩着,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 可无奈只能被关在这处,总也逃脱不了,无处可躲, 只能尽地将自己的身子缩起来。   元临往旁边一瞥,便看见了四周不少的死老鼠。   元临的瞳中立刻蒙上一层冷意。   郑容汐最怕的就是老鼠。   或许李复并不知晓这一事,也没有拿这件事来折磨郑容汐的意图, 但此处环境恶劣, 少不了的各种蟑螂老鼠, 都足以让郑容汐恐惧万分, 倍受煎熬。   元临的目光在郑容汐身上逡巡,一寸寸地检查着,看她是否有更严重的皮外伤。   但从头到脚看了一番,元临发现,郑容汐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   应该说是并没有什么伤口。   但是李复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郑容汐如今还昏迷着,李复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了她,他根本不得而知。   抱着郑容汐,元临感觉到,郑容汐的身子越来越冷。   元临知道,事关紧急,他必须立刻将郑容汐带出去,不然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郑容汐此前受过太多的伤,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身子本来就虚弱,底子已经很差了,受不得这样的冷。   他不能再跟萧旸耗下去了。   可是算了算时间,人应该还没到,他不能直接就这么跟萧旸起正面冲突,这样不仅是他……最重要的是郑容汐,他会让郑容汐置于险境之中。   他不能拿郑容汐的安危来冒险。   所以,他还需忍耐。   此时萧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十分不耐烦。   “看够了没有,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该是你回报本王的时候了。”   “要想把这个女人带走,那就拿出点本事来。”   “你要是能把萧邺活捉到这里来,本王立刻将这个女人送到你床上。”   “到时候,你想对她怎么样都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元临的声音听上去比方才冷了不少,也与他平日的不羁散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能相信你吗?”   “如果我做到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但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那我不是更危险?”   “毕竟我早就听说了,你是个没有信誉的人,我如何能相信你的承诺。”   “如今我还有点价值,你需要我。”   “可到时候,我若将他引来,你顺利除掉了他,那我不就没什么用了,你想除掉我便除掉我,不都全凭你一句话。”   “这么大风险的事情,我总得慎重考虑。”   萧旸越发地不耐烦,已经没了耐性。   “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你不过是本王的阶下囚,如今这里都是本王的人,你一个人,再有本事,难道能从这里逃得出去?”   “本王一句话,你立刻会身首异处。”   “是本王心情好,愿意给你这个将功抵罪的机会,你非但不珍惜,反而还得寸进尺,真跟本王谈起条件来了。”   “本王看你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好歹!”   “来人!”   元临不急不缓,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萧邺不是正统所出,根本不是你们皇室的血脉。”   “你想让萧邺退位,如今已是名正言顺,为何又非要多此一举,将他抓到这里来?”   “若你真的对他如何,提前动手杀了他,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那不是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中,原本有利于你的局势也会因此而改变,这样完全是得不偿失。”   “是又如何?”   “如今本王稳操胜券,胜者为王,历史如何书写,皆掌握在胜者手中,即便本王把他杀了,其他人又敢多说一句什么?”   “堵不住悠悠之口……大不了,本王就把这些人通通都杀了。”   “我看事实倒不是如此。”   “真正不是正统所出,非皇室血脉的人是你才对。”   听到元临的这句话,萧旸大笑起来。   “那又怎么样?”   “你是太后跟李复的私生子。”   这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即便李复被关押起来,没有一点消息,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寻找李复。   若是一般的关系,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也就只有亲缘关系了。   “你倒是知道的多,你不怕本王杀你灭口?”   元临也笑:“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   “我知道,从我进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你是绝对不会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因为我知道你太多的秘密。”   “本王先前还说你愚蠢,原来还是本王低估你了,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看在你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本王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你说的都没错。”   “本王跟萧邺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才是真正的先皇的子嗣。”   “你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萧旸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   “本王还小的时候,确实以为是自己是他的儿子。”   “但是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偏心萧邺。”   “本王有哪一点比不上萧邺!”   “在他眼里,萧邺做什么都是好的,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本王就入不了他的眼。”   “本王不止一次地听到他对其他大臣说过本王资质平庸,成不了大事,在他心里,萧邺才是未来的储君人选。”   “所以,从你很小的时候,你就一直记恨萧邺了。”   “是啊,本王不该恨他吗?”   “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本王一直得不到重视。”   “好像只有萧邺才是他的儿子,本王只是一个多余的人。”   “明明本王跟他流着一样的血,凭什么就有这么大的区别!”   “要是他还活着,就能让他亲眼看到他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好儿子,如今成了本王的阶下囚……”   “哈哈哈哈哈……”   “本王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的庸才才是最后的赢家,不知道他看到这种结局,会不会后悔当时所做的决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你不是他的儿子,所以才这么对你的。”   “不可能!” 第一百零四章   萧旸不假思索地反驳了元临的这种猜测。   元临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他才这么偏心,不然同样都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他偏偏喜欢皇上而对你这么冷淡呢?”   “那自然是他老糊涂了, 识人不清,明明是块破石头,偏偏要当做宝贝。”   “既然萧邺这么厉害, 这么能, 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他还不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事情还未成定局,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或许还有转机?”   “我知道你跟他是一派的,不过,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觉得他还有胜的机会吗?”   “你把宝压在他身上, 恐怕是下错了注。”   “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武帝不是因为你的身世而对你区别对待?”   萧旸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元临, 说道:“如果他知道我不是他的血脉,你觉得我还能够活到如今吗?”   元临笑了笑:“武帝仁厚是出了名的……”   “本王说你也是出生于皇室, 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再仁厚,再宽容,那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皇帝而言。”   “后宫妃嫔与其他男人私通, 并且儿子不是他的,这种事情,再好脾气的人也不可能容忍的, 更何况他是皇帝。”   “那你真的就甘愿当李复的儿子, 他可是一日都未尽到过当爹的责任, 还比不上武帝对你好。”   “那是他无可奈何, 一直没法认我,所以才不能光明正大地对我好,关心我。”   “你觉得他这是对你好?”   “他可是带着你走上了谋反的这条路,如果不做这样的选择,你可能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王爷。”   萧旸轻嗤一声,十分不屑。   “你可真是天真啊。”   “你以为往后若我的身份暴露了,我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根本不可能!”   “萧邺那个人心狠手辣,绝对不会容忍我的存在。”   “在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就已对我充满敌意,把我当眼中钉,若是知道我跟他不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兄弟,那我更是没有活路。”   “我这是在为自己谋生路。”   “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元临觉得可笑。   总有这样一种人,做所有事都会把责任推到对方的身上,所有的事都是别人逼他做的,不是他的本意,可对方又说过什么……   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本心想做这等谋逆之事,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看元临面露笑容,萧旸觉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喝道:“你笑什么?”   元临没答,只是笑容不减,看了眼萧旸。   “本王问你在笑什么!”   “不准再笑了!”   “回答本王!”   “我记得,太后何氏还在皇上手里,你真的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吗?”   “听说你们近几年来往过密,恐怕早就已经相认了,她可是你的亲娘,你就能看着她受折磨吗?”   “看上去你们关系应该不错,你真的不救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要登上皇位,得到这一切,必然是要做出牺牲的。”   “不管牺牲的是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阻碍我坐上皇帝的宝座。”   “如果她因此而丧命,那么日后的功劳簿上,本王自会记上她一笔,以此来纪念她为本王的登基之路而做出的牺牲。”   “我想有一点你是比皇上强的。”   “你什么意思?”   “至少在冷血这一点上,你是强过皇上的。”   元临没想到萧旸竟然连自己的亲娘都能放弃,那萧邺输掉此局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毕竟萧邺做不到放弃郑容汐。   这么想来,何氏也没什么用了。   反正她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仅凭一口气吊着,如今萧旸这种态度,这摆明了要拿何氏当牺牲品,那何氏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好了,本王已经大发慈悲跟你说了这么多,是时候该送你上路了。”   “既然你不愿意投诚本王,那么你也就没必要继续活在这世上了。”   “你知道了本王这么多事情,还闯进了地宫来,留着你,就是养虎为患。”   “说起来,你也该谢谢本王。”   萧旸话锋一转,说起了郑容汐。   “至少在你死之前,你还有机会见到你喜欢的女人。”   “虽然这个时机来得有点晚,你们不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刻吧。”   “马上你们就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在地下,或许你们还能做一对野鸳鸯。“   “或许……死的不是我们,是你。“   萧旸大笑起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已经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嘴硬。”   “依本王看,你全身上下,嘴是最硬的。”   “不过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事实摆在面前,你多拖延一会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始终要死的。”   “只不过,若是你求求本王,说几句软话,本王还会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些,不会受什么折磨。”   “不然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本王一定折磨得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时候,你们只会求着本王,让本王尽快让赐你们一死。”   “本王看你还算有点血性,算是个男人,但是郑容汐可就不一样了。”   “这种细皮嫩肉的没受过什么苦的女人,恐怕稍微用点刑就受不住了。”   “原本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女人苟延馋喘,在本王面前苦苦哀求,什么尊严气度全都丢到一边,只有求生的本能。”   “这种场面一定很好看。”   “本王都迫不及待了。”   萧旸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几乎癫狂,却突然听到了元临低沉的声音。   “很可惜,你的愿望落空了。”   “你没机会看到这种场面。”   “朕向来说到做到。”   “死的只会是你。”   听到这话时,萧旸一个激灵,浑身发冷,立刻回头,双眼发红,死死地盯住元临。   “你说什么?!”   “朕的话不说第二遍。”   萧旸咬牙切齿,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头蹦出来的,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谁?”   “六弟的眼神好像不太好。”   “朕在这里这么久了,六弟只顾着得意忘形,幻想而不可能存在的场面,都不曾注意朕。”   “怎么可能,你是……”   萧邺唇边浮现出笑意,一把撕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丢到一旁。   在看清楚萧邺的脸之后,萧旸连连后退,几乎都要站不住。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   不过很快,萧旸又恢复了镇定。   管他是谁,今天到了这里,都别想活着出去。   这里都是他的人,他就不信萧邺还能从这里飞出去不成。 第一百零五章   萧邺像是猜到了萧炀在想什么, 只是笑了一声。   萧炀立刻怒视萧邺,他对萧邺的这种轻蔑十分敏感。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的不自信,即便是到了如今这种局面, 萧邺已经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 对萧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都十分在意,仍然放不下自己的心结。   他要让萧邺彻底地服输, 臣服于自己, 才能一雪前耻。   他才能满足自己这么多年的遗憾,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来不比萧邺差多少,只是没有那个机会,没有被人看到而已。   他当皇帝肯定会比萧邺更强,肯定会让大梁比现在在萧邺手里的大梁更好。   “你不会以为如今这种情况你还有机会能逃得出去吧, 别白日做梦了。”   “如果你识相的话,跪下来求我……”   萧邺的眼神轻飘飘得移向萧炀, 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朕为什么要向你求饶?”   “你还不配。”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那本王就成全你。”   萧炀被萧邺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刺激到, 手一挥,立刻就去拔身边人的佩剑,想立刻一剑刺死萧邺, 看萧邺还如何嘴硬。   让萧炀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刚握上剑柄,正要往出拔, 却被此人一把按住, 如何也拔不出来。   萧炀更是愤怒:“你干什么?!”   一个区区的奴才也敢跟他作对, 真是反了天了。   “你是疯了吗?还不赶快滚开!”   如今萧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也顾不上什么后续的计划,只想凭着本心,萧邺必须立刻死在自己面前,他才能畅快,才能舒服。   否则这一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的。   没想到这人依旧一动不动,紧握住剑柄,萧炀费了好大的力气,依旧也拔不出剑来。   见此情形,萧炀往边上退了两步,眼中带着些犹疑,大声喊道:“快来人!”   “来人啊!”   “有人造反了!”   可是应声而来的并不是圣天会的成员,而是一群身着铠甲手持佩剑和长弓的军队士兵。   一群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出现,便立刻将萧炀团团围住。   萧炀这时候才开始惊慌。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这里明明是个秘密基地,是他们圣天会的据点,为何这一群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并且他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按理说,如果有异动的话,手下的人早就该报上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在此处聚集起来。   这时候,一群士兵突然向两旁移去,让开了一条道路,萧炀紧盯着黑暗处,只见一个人影,越来越近,直到走入光亮中,出现在他眼中的竟然是真正的元临。   怎么可能?   萧炀连连退后几步,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们怎么进来的?”   “不可能的。”   在此处,他们设计了多处机关,若是外人进来,不知其中的奥秘,肯定会早就葬身在机关之中,根本没有机会进到此处地宫来。   萧炀四处张望着,想寻找原本该出现在这里的圣使和各级使者。   元临笑着说道:“还在找你手下的人?”   “恐怕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囚车上呼呼大睡,不知今夕是何年。”   “如果你想的是他们会来救你的话,那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如今此处已被我们的人团团包围了。”   元临指向萧炀身边那个身着黑衣黑帽,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圣使,说道:“你要不要看看你身边那位圣使的真面目?”   “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位圣使。”   萧炀这才明白,他身边的人早就被掉了包,早已成了萧邺的人。   但萧邺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什么时候发生的这件事,他竟然毫无察觉,或许他们的内部早就被渗透得很深了。   不过还有机会。   至少李复那边已经带着人去京城了,趁着萧邺不在京城,无人坐镇,他们便可趁势拿下京城。   怪不得他说萧邺怎么那么淡定,看不出一点濒死之人的恐惧与慌张。   他还以为萧邺是强颜欢笑,到最后一刻也要保留自己那点所谓的面子,没想到原来竟是如此。   可是有一点,萧炀还是想不通。   “既然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已经在此处埋伏好了,为什么你还要亲自来这一趟,你不怕万一你还没等到他们,就已被我杀了吗?”   萧邺大可不必冒这样的风险,以他的身份,更无需亲自出现在这里。   即便萧邺觉得胜券在握,可这样的计划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萧邺看了怀中的郑容汐一眼没说话,倒是元临先替他开口了。   “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当然是为了女人啊。”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用怀疑。”   萧炀本来只是猜测,可听到元临这么说,更坐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有些震惊地看向萧邺,萧邺此刻还将郑容汐抱在怀里。   “你疯了吧!”   连他都觉得不可置信,萧邺居然为一个女人冒这么大的险。   即便他如今已成败局,但他也忍不住斥责萧邺这种毫不理智的疯狂行为。   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萧邺也要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郑容汐吗?   那他把大梁置于何处,把大梁千千万万的百姓置于何处,就为了一个女人?   萧邺却轻描淡写,只是回了一句:“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   萧炀却不以为然:“即便我当不成皇帝,可是你这样的人就能当好皇帝吗?”   为了儿女情长置大梁于不顾,这么情绪化的人,没有一点大局观,如何能治理好自己这个国家?   虽然一直厌恶萧邺,但萧炀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来,萧邺一直做得很好,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并且在萧邺年纪那么小的时候要掌管整个国家,是多大的压力,他都难以想象。   萧邺也都顶住了这些压力,并且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一直勤于政事,从未懈怠。   所以,如今发生这种事情,他才不能理解。   这时候,元临走到萧邺面前,说道:“皇上,如今该您去主持大局了。”   “至于这种照顾女人的小事还是让我来吧。”   萧邺看了一眼元临,元临心里想什么,他是一清二楚。   他冒这么大的险来这一趟,到最后关头,若反被元临摘了果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可如今这个情况,如果他再跟元临因为这件事纠缠下去,也闹得太难看了。   不过,萧邺看向怀里的人……还是直接将郑容汐抱了起来,没理元临,朝外走去。   元临拦住了萧邺,说道:“如果她待会醒来看到你,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元临在提醒萧邺,如今他跟郑容汐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并不是那么合适。   郑容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屋里烧着炭,四处都是暖洋洋的。   “醒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平安健康!!! 第一百零六章   郑容汐一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元临。   那时候元临正靠在她的床边,用手撑着下巴打瞌睡。   头不住地往下垂着,每每下巴快要从手背上滑下的时候, 他好像又惊醒过来, 重新将下巴支了上去。   看样子是极困了,但是也没有离开,就那么守在她床边。   看着这个场面, 郑容汐虽然还很虚弱, 但是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唇边有浅浅的弧度。   她有些口渴,但又不想吵醒元临,便自己撑起身子,想从床上下来,去倒点水喝, 但是刚一掀开被子,元临立刻便醒了过来。   刚从睡梦中缓过来, 元临还有些不清醒,打了个哈欠, 看向已经坐了起来,半边身子都靠着床边的郑容汐。   元临几乎是习惯性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将盖在郑容汐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才醒过来,别着凉了。”   “你要什么, 我去帮你拿。”   郑容汐身子确实还不怎么舒服,元临这么说,她也没再推辞, 便道:“我有些渴了。”   元临立刻起身去倒了杯水, 再回过来将水递给了郑容汐:“小心点, 还烫着, 慢点喝。”   郑容汐捧着杯子,慢慢地小口喝着杯中的水。   她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是被关在一个阴冷、四周黑漆漆的牢房里,周围还有遍地的死老鼠,如今醒过来就已经躺在了温暖亮堂的房间内,眼前就是元临。   那么……想必救她出来的人也就是元临了。   “是你救我出来的吗?”   元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了一句:“你可以这么认为。”   郑容汐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元临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说道:“没什么。”   “就是我救你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元临觉得自己也不算是说谎,毕竟救郑容汐出来他也有份,只不过一路上抱着郑容汐出来的是萧邺而已。   他知道郑容汐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肯定会误认为是他英雄救美,将她救出来的。   虽然想过解释,但是元临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他也没有撒谎。   他确实是去了,也确实是要救郑容汐出来,只不过被萧邺抢先了,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但这一路,他也是跟着萧邺一起过来的,未曾离开一步。   只是萧邺这个人太过霸道,不给他表现的机会,甚至都不让他接近郑容汐。   不过,在郑容汐醒来的前一个时辰,萧邺因为前去处理事情,所以他才能代替萧邺守在这里,没想到郑容汐就在这个时间醒来了。   说起这个,元临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萧邺在这里守了两天,郑容汐也不见清醒,萧邺一走,郑容汐就苏醒了。   看来潜意识里郑容汐也是不想见萧邺的,这是上天注定的。   正好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看着郑容汐将杯中的水喝完后,元临自然地接过杯子,将空杯子放到了一旁。   这时候郑容汐才看向元临,认真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吗?”   元临点头:“是啊。”   这一个多时辰以来,他确实一直守在这里。   元临从来不是这种抢他人功劳当做自己的小人,但是想到萧邺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对郑容汐欺负得狠了,所以郑容汐才会这么抗拒他。   如今又来做这些事情示好,积极得很,还心甘情愿,一脸甘之如饴的模样,难道是想挽回?   他才不会给萧邺这个机会。   “我睡了多久了?”   “嗯……我想想……已经两天了。”   郑容汐有些惊讶:“这两天你一直都守在这里吗?”   元临默不作声。   这种时候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对一个女人撒谎,也不想让萧邺抢了风头。   没想到郑容汐就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不过其实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果不其然,郑容汐在获取到了这个信息之后,立刻表现出十分歉疚的模样,看向他:“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毕竟她跟元临不过是泛泛之交,元临这么对她,她确实有些承受不起,也不知如何回报。   而且当时她被李复抓走,关在地牢,元临要去救她,必然也是经历了重重危险,冒了很大的风险,这样的恩情,她如何还得起。   元临像是猜透了郑容汐的想法:“不知道怎么报恩的话,就跟我一起回我家。”   “不要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你未曾婚娶过,你知道我的身份的,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   “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是如果你继续拿这件事取笑捉弄我,我觉得我……”   “为什么不可能?”元临打断了郑容汐的话,“你觉得我是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郑容汐看着元临的脸,点了点头:“因为你看上去很不正经。”   “感觉你对什么都是玩玩而已,没用心过。”   元临深感挫败:“我有那么不正经吗?”   “嗯。”   元临伸出手,在郑容汐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   “可能是因为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人都害怕你,不敢说这些。”   “那你不怕我吗?”   “我们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我又不是你们国家的人,也不是你手下的人,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看,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我更喜欢你了。”   “你都说了其她人都怕我,你是不怕我的,那我找一个怕我的娘子,天天跟她相处起来多累啊,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了。”   郑容汐没想到自己又跳进了元临的坑里。   郑容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元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两天都睡着,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郑容汐却摇了摇头:“不饿,有些累了。”   “那你继续睡,现在还早,等你再睡一觉,休息够了,晚上再吃东西也可以。”   郑容汐点头,又重新躺了回去,将被子往上拉一些,只露出了半张脸。   手还放在外面,元临拍了拍床边,示意郑容汐将手放进去,郑容汐这才又将手伸进了被子里。   元临把被子再往上拉了些,将郑容汐盖得严严实实。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郑容汐没再说话,看着元临转身往出走,再将房门带上,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容汐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李复曾经来见过她,并没有任何遮掩,完全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面对的是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所以李复也没有藏着掖着,对着她说了很多。   很多是在她没有听到之前完全不敢想的一些事情。   她再次见到李复时,并没有将李复与当日她在净慈寺中见到的那个被关押的人联系起来,直到李复开口说了话,听着熟悉的声音,她才逐渐想了起来。   她不明白李复为什么要对她下手,他们之间根本无怨无仇。   当时她也这么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把我抓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仇恨纠葛。”   “我们之间确实无仇无怨,但是你跟萧邺关系可是密切,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把你抓来?”   原来又是因为萧邺。   可是郑容汐觉得自己很无辜,她跟萧邺明明已经没了关系,而且,萧邺最爱的人也不是她,她在萧邺心里根本没什么地位,李复就算把她抓来,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牺牲她,对萧邺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我不明白,你是打算拿我的安危去要挟她吗?”   “如果是这样,那你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虽然郑容汐不知道李复跟萧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从几次跟李复的谈话来看,李复过去肯定跟萧邺关系密切,并且十分了解萧邺。   从李复的年龄来看,她入宫那个时间,李复应该也在宫中,对这件事其中的细节,李复应该也一清二楚。   那么李复也应该知道,萧邺娶她完全是被迫,根本不是萧邺自己的意愿,萧邺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可言,李复怎么会糊涂到要用她来要挟萧邺。   “你可真是看轻自己了。”   “你不知道他为了你可是连我的警告都不管不顾了。”   “明明知道跟你在一起可能带来的风险,他还是一意孤行,拿自己的皇位做赌注,如今也证明了,他不听我的劝阻非要跟你在一起,带来的后果就是如今这般。”   “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也是,依我对他的了解,像他那样的性情,怎么会容忍这种丢脸的事情让你知道。”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恐怕让他比死还难受。”   “所以他才宁愿一直受着这些,也从不肯对你提起一个字。”   “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因为他足够清醒, 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可是……”说到这里,李复的眼中透出一丝不屑, 看得出来是对萧邺极为看不上。   “萧邺这个蠢货, 这个废物……竟然还是会栽到这上面。”   纵观前朝历史,那么多亡国的前车之鉴,他无数次地耳提面命, 但是萧邺竟然还是要坚决地重蹈覆辙。   “我不过是想试试看这一招管不管用, 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心甘情愿跳了进来。”   “你抓我来不就是为了……”   郑容汐的话被李复打断。   “自然是想用你去要挟萧邺。”   “但是, 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从他过去的种种表现来看,虽然对你还算有情义,但我从不认为,在你与他的江山之间, 他会选择你,你没那么重要。”   可是, 李复猜错了。   这是李复少有的失算。   在他将郑容汐劫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两种可能。   一是萧邺完全不顾郑容汐的死活, 郑容汐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第二种便是,在萧邺心中,郑容汐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能够让萧邺抛下一切来救郑容汐。   虽然第二种情况才是他想看到的,是对他有利的,但是如今真见到萧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想到过去对萧邺的教诲, 李复还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萧邺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 他谆谆教诲, 自幼在他那个老爹跟前,竟然都没学到他那个死了的爹分毫。   那种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心态,才是身为帝王该有的姿态。   郑容汐却不相信李复的话。   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萧邺会为了她做出什么牺牲。   连宋嘉茵,连程莹……甚至是宫里的其他妃嫔,萧邺都曾对她们有过柔情一面,她都能看出萧邺对她们有过那么些许怜惜,但是对她,萧邺心冷似铁,没有过片刻的温柔。   李复十分看不上郑容汐。   他不懂萧邺为何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即便是要女人,宋嘉茵或是宫里的其他女人,哪个不比郑容汐强。   至少她们都是有野心有冲劲的女人,都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qu去争取,去拼,至少能在事业上辅佐萧邺,但是从郑容汐身上,他看不到一点。   郑容汐这种心软柔弱的女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只会等着别人去救,这样的女人,对于萧邺来说全是拖累。   萧邺十六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他狠狠地罚了萧邺。   那时候,他教导萧邺一向严厉,对萧邺的要求也十分高,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他要求萧邺每日卯时便起床,起床后先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再用早膳,用完早膳后又继续练字,学着批阅奏折。   十六岁的萧邺已经成长不少,比起幼时当太子时,他的能力已经提升了不少,但是对于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还有每日上报上来的琐碎事情,萧邺还是有倦怠的时候。   那时候萧邺有过想要偷懒的想法,反正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只是在折子上面批个已阅,那么这件事谁来做都行,又何必要他这么辛苦,在案前连续坐上个七八个时辰……   起初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萧邺还不敢直接跟李复说,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萧邺也一天天开始大胆起来,毕竟他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思还不定,外边的灯红柳绿对他这样年纪的少年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他怎么可能完全毫无杂念地每日面对这些枯燥乏味的文字。   有一次,萧邺试探性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说这个话的时候,萧邺一直在看他的脸色,他能看出萧邺十分忐忑,明明是一国之君,但在他面前却只像个孩子,做什么事还要征得他的同意,也许那时候萧邺是真的尊敬他,爱戴他,把他当做自己的老师,当作是最敬爱的人,但是在那时起,他已经开始有了想法。   因为他知道,萧邺这样的性子是不可能永远甘心受他摆布。   只是当时萧邺羽翼未丰,还不够成熟,所以一直依靠着他。   毕竟只是身为人臣,权力再大也只是仰仗萧邺,若将来哪一天,萧邺不再相信他,不再听从于他,那么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可能随时都会消失,一无所有。   并且,在那个时候朝中已经有很多人对他不满,指责他,但是碍于他的地位,所以才不敢在他面前做些什么。   可是也有胆子大的已经开始上,细数他的种种罪状,多有甚者,甚至列举了十数条,这些事他当然一清二楚,因为送到萧邺面前的折子,首先要在他那里过一遍,所以,哪些人对他不满,开始躁动,想要扳倒他,姓甚名谁,是何官职,家住何处,家中又有几口人,所有的信息,他都了如指掌。   那时候他并未利用自己的身份给萧邺施压,要让萧邺严惩他们,而是以退为进,充分显示了自己的高风亮节,大度豁达,让萧邺更加信任他。   弹劾他的折子,一字未改,他吩咐人原样呈送到了萧邺面前。   因为那时候他确信,萧邺是不会相信折子上所写的事情,萧邺全身心地信任他。   萧邺不可能认为他会做有损于皇室有损于国家利益的事情。   在萧邺眼里,他完全是一个圣人,没有自己的私心,全心全意,只为了大梁更好。   折子上写的内容无非是指摘他因为深受皇上宠爱,得皇上的信任,所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利用自己的权势,任人唯亲,并且在大肆敛财,做了许多有损皇室利益,有损国家威严的事情。   上面所写,他虽然在皇上面前总是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的架势,但是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他排场十足,架子极大,出游之时,甚至堪比皇帝出巡,各地官员纷纷提前迎接,姿态极为谦卑。   萧邺自然不会信这样的片面之词,并且在萧邺面前他一直是十分正派的形象,加上他一招以退为进,萧邺就更加信任他,这事也以萧邺将上奏弹劾他的臣子发配边疆结束。   也是因为这件事后,有一这段日子,萧邺开始懈怠起来。   他本以为萧邺的表现是这个年纪青年的共性,毕竟日复一日枯燥繁琐的读书练字,在萧邺那个年纪,沉不下心是正常的。   因为萧邺想要偷懒的心思,他严厉地教导过萧邺,这些是身为皇帝的必须要做的事情,不可假手于人。   作为皇帝,不可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人,要有警惕心,要有忧患意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信任的。   权力还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   因为人心难测,权力与地位对人的诱惑力是萧邺难以想象的,萧邺身处高位自然体会不到这种心理。   他狠狠惩罚了萧邺。   萧邺跪在祖宗牌位面前,跪了整整一夜,并且他要求萧邺不可进食,他要让萧邺想清楚,究竟对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先祖历经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不可断送在他的手里,如果他一直继续这样懈怠下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必将成为大梁的罪人。   跪了一夜之后,萧邺似乎是想通了,主动到他面前认错,说自己想清楚了,自己zhi知道错了,他这才稍微消了气。   可是几日后,他才从奴才那里听来事情的真相。   原来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萧邺有这样的心思,开始懈怠,并不仅仅是因为累了,而是另有原因。 第一百零八章   按照他所制定的作息安排,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萧邺可以休息,午睡半个时辰, 起来之后, 继续上午未完成的事情。   因为每日中午他也要去处理别的事情,所以虽然外人看来他是一直都在萧邺身边,但严格来说, 其实每日有一个多时辰, 他是不在萧邺身边的。   当然萧邺也不是独自一人的。   萧邺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 他都嘱咐过了,所以萧邺有什么异动,他都能立刻得到消息。   说是照顾,但更多的是替他监视萧邺,看萧邺有没有偷懒。   因为连续很长一段日子, 萧邺的表现都很好,连他偶尔想起突然去查, 想趁着萧邺不曾准备的时刻看看萧邺的表现,萧邺都没有让他失望, 一直伏首案前,十分认真。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也没再继续时时刻刻都让人监视着萧邺, 也许久未曾让奴才向他汇报萧邺的动向。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半个月,萧邺突然有了懈怠的情绪,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他问过了一直在萧邺身边伺候的太监。   因为他知道萧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除了疲乏之外,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关于导致萧邺的心态开始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萧邺很聪明。   萧邺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做些别的事情,肯定早有所准备,他问萧邺身边的人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他选了个委婉的方式。   “近些日子皇上用膳时胃口如何?”   “吃的多吗?有没有说些什么?”   小太监摇头:“跟往常一样。”   “奴才没发觉皇上的胃口有什么变化,好像吃的跟过去的量没什么差别。”   “那皇上睡得好吗?”   “中午歇息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每日是需要你们去叫醒皇上还是皇上自己醒来的?”   “每日皇上都会提前醒来,并且很快便投入到政事中,不需要奴才们提醒。”   “按你说的,皇上每日提前都能醒来,那他睡得是不是很早?”   小太监点了点头:“是。”   “皇上用完午膳所需的时间好像比过去少了些。”   “奴才们还怕皇上是因为餐食不合胃口,所以才吃得那么快,也问过皇上了,皇上只说他是饿了,跟食物本身的口味无关。”   “奴才们还是不放心,就问皇上需不需要通知御膳房那边改进一下,换些其他口味的菜肴,但是皇上还是拒绝了,说没这个必要。”   “皇上每日吃完之后就进寝宫休息了,然后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就准时出来了?”   “大致是这样的,但是最近这些日子,皇上进去休息的时刻比过去早了些,出来的时刻也比过去早了些,但总体休息的时间好像是没有变化的。”   听到这里,李复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   “行了,下去吧。”   “以后要时刻关注着皇上,皇上有什么需要或是其他需求,立刻来向我禀报。”   “是,奴才记下了。”   虽然只是一个极为细小的变化,但李复看得出来,事情绝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萧邺提前进去寝宫休息,不需要人提醒便提前出来,这是在过去少见的事情,但是如今萧邺却能够日复一日,做到形成习惯,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李复猜想,萧邺或许是利用这段时间悄悄去做了什么。   毕竟萧邺进入寝宫休息,宫中的奴才肯定不敢打扰的,那么萧邺在不在寝宫,是否真的在午歇,这件事根本无从应验证。   或许……萧邺根本不在宫中,这也是有可能的。   过了几日,李复很郑重地跟萧邺谈了一次。   “皇上近些日子歇息得可好?”   李复敏锐地注意到萧邺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有些躲闪的眼神,虽然萧邺已经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不少,但如今是面对着他,毕竟年龄上有这么大的悬殊,阅历也差的很多,萧邺要做到完全不露丝毫破绽是不可能的。   “皇上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萧邺是极为聪慧的,听到他这么说时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所以也没再隐瞒。   “你知道了?”   李复点了点头,但没再继续说话,他想等萧邺自己开口跟他解释,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等了许久,萧邺也没有开口。   李复便道:“皇上如今是什么年纪,如今又是什么样的局势,皇上还不清楚吗?”   “臣再直接点,如今皇上的地位并不算稳固,多少人虎视眈眈,看着这个位置……”   “臣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应该殚精竭虑,全心全意投入到政事和国家大局上,没想到,皇上竟然为了儿女私情开始松懈了。”   “皇上去见的是郑大人送进宫的那个女儿吧。”   “如今的皇后娘娘……”   “皇上很喜欢她吗?”   “可是她不过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皇上喜欢她哪一点?”   “皇上这个年纪……臣也理解,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皇上如果有需要,臣定当立刻为皇上去办,皇上又何故在那个黄毛丫头上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皇上跟她有什么可说的?”   李复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萧邺为大梁考虑,是为萧邺这样的行为而痛心。   说了许多,萧邺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萧邺皱起眉,似乎对李复这样的话十分不满,但也没有说太过激的话。   “朕不喜欢她。”   李复点头:“说的也是。”   “臣明明记得,过去每次见到她的时候,皇上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看来看去也不像是对她有什么好感,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跑去见她?”   “那是因为她太笨了。“   “朕看不过去她这么毛毛躁躁,惹出许多事来,所以才去教训她的。”   “朕怎么可能看上她。”   “更不可能因为她分心。”   李复却笑了:“如果皇上能如自己所说的一般,那自然是好的,可臣不放心。”   “虽然皇上说着对她没兴趣,看不上她,可是皇上所做的这些事情,件件都在证明皇上心中所想并不如嘴上说的一般。”   “近段日子以来,因为他,皇上已经有好几次不在宫中,若这个时刻突然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那皇上如何能赶得回来,如何能及时处理?”   “这样的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若真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皇上能够接受吗?”   “因为一个黄毛丫头而害了大梁。”   “臣本以为皇上只是单纯累了,所以才想休息了,没想到皇上竟然因为她有了这种要把政事丢给下面人的想法,这真的让臣感到很害怕。”   “皇上真要学过去那些亡国的昏君沉湎酒色,流连女人堆,把所有精力都耗在这些事情上吗?”   “李复,你好大的胆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虽然一直很敬重李复,但萧邺也深知自己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是皇帝,任何人都应该在他之下,如今李复的这番言论,虽然说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但已经是僭越了,完全忘了君臣之仪。   他甚至可以处死李复。   萧邺开始不耐烦了。   “即使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要说,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梁毁在皇上手里。”   “若真是那样,臣如何跟先皇交代,如何有颜面见大梁所有的子民。”   萧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杀了李复,冷静下来后,萧邺也退了一步。   这么硬碰硬,对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处。   “朕说了,朕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朕知道李大人是一心为了朝廷……”   “朕有分寸。”   “李大人这么不厌其烦,三番四次地说教朕,是不是太辛苦了?”   “朕知道李大人一心为国,鞠躬尽瘁,但是,李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不宜过多操劳,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这样你也轻松,朕也放心,不必担心大梁损失国之栋梁。”   那是第一次,萧邺这么直白不加掩饰地反抗李复。   也是因为那一次,李复开始有了异心。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开始渐渐露出了苗头。   如今是因为一个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萧邺开始反抗他,那么以后,他们之间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分歧,若他再像过去那样行事,过去的萧邺可能会觉得他这是一心为大梁,但这次之后,他们之间有了嫌隙,萧邺开始看他不顺眼了,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能使萧邺不悦,过去被萧邺所称赞所容许的行为,以后或许都成了错。   皇帝想要谁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因一件小事而就招来大祸,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有了心思,但李复并没有那么快行动,他想试着将萧邺纠正过来,让萧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跟郑容汐纠缠,但是萧邺似乎听不进去,或许那时候萧邺并不多喜欢郑容汐,但与他作对的这种感觉是萧邺所迷恋的。   “我知道,我已经控制不住他了,他越大,越有自己的想法,那么我的位置就会十分尴尬,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明是我一直辅佐他,让他坐稳了皇位,到头来我却成了弃子,既然这样,那不如我自己来争取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那时候就对你有好感,但是他不懂,因为你那时候还小,他对你也就算有,也只是朦朦胧胧的感情,他自己也不清楚,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证明着我的这个猜测。   “虽然我已经另谋出路,但是我不能让他好过。”   “你好像还不知道,每一次,他一接近你,跟你靠近,你们有了亲密的举动之后,他都会遭受到无比剧烈的钻心之痛。”   “当然这种痛的程度是随着你们俩的举止亲密程度而定的,你们越亲密,他的痛苦也就越厉害。”   郑容汐望着李复,眼中全是震惊。   这些事她从来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他自讨苦吃。”   “他不靠近你,跟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可他就是不信邪,偏偏就只要你一个,所以,都是他自找的。”   “不可能。”   郑容汐还是不相信。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让人在你身上种了蛊。”   “我给过他机会,这种蛊虫虽然在女人体内,但是对女人没什么伤害……”   “它只会对第一个跟你交合的男人起效。”   “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第一百零九章   直到此时, 郑容汐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出李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李复说萧邺爱她。   怎么可能。   郑容汐自嘲似地摇了摇头。   或许在萧邺看来,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萧邺可能是有那么点喜欢她的, 那只是因为萧邺的掌控欲太强。   因为萧邺不能够容忍事情不按着他所预想的来发展, 所以萧邺才会这么执着于她。   即便此时此刻再知道萧邺心里有她的位置,那又如何,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不需要一面欺负她, 伤害她的人却口口声声的说这是为她好, 喜欢她, 她不需要这样的爱。   她更加承受不起这样的喜欢。   无福消受。   刚刚才醒过来,郑容汐的身子还十分虚弱,只是想了一会儿事情,郑容汐已经有些头疼的症状。   她宽慰自己,想什么呢, 反正这些事也是她所不能控制的。   郑容汐休养了五日,这期间元临一直时不时地来看她, 但后面的两日里,元临再没有出现, 郑容汐也不多问,她知道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 便是调养好身体之后立刻离开这里。   这日,郑容汐换好衣服,将床铺收拾着整齐之后, 正要出门去, 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程莹。   这几日她跟程莹谈了许多, 两个人也算成为了朋友, 郑容汐本打算自己要离开也该程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程莹就出现了。   见到郑容汐穿戴整齐要出门,程莹有些意外:“你这是要去哪里?”   郑容汐也没隐瞒,直接说道:“我要走了。”   “走?走哪去?”   “你要去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郑容汐其实也没有答案,只是她知道,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程莹看穿了郑容汐的心思,反手将门关上,拉着郑容汐往屋里走。   “我们这几日聊的不是挺开心的吗?为什么要离开?”   虽说是如此,但是郑容汐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们毕竟是非亲非故,她没有理由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也挺好的,你不这么觉得?”   “你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况且,你恐怕连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只带着兰心,你觉得你们能过得很好吗?”   “反正我也无父无母,到处漂泊流浪,如今我们再次遇见也算是缘分,曾经我们可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争的你死我活的……”说到这里,程莹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这句话说的可能有些欠妥,应该是我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私心,一直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但是到头来自己却只是一场笑话,难不成你还在因这件事而记恨我?”   “怎么可能!”   郑容汐立刻解释道:“没有。”   程莹这话说的她们好像是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那些女人,可是,她根本从来没有记恨过程莹。   程莹也没有做出过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事情。   “那么……或许你是因为皇上……所以才想离开?”   “你担心他会再找上你,再来纠缠你?”   郑容汐摇头:“没有。”   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即便是李复说了那些话,她也不认为自己对萧邺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是她想尽可能地远离京城,远离这些纷争,不想再被莫名其妙地卷入其中。   “依我看,皇上对你好像真的还有情,你不考虑……”   “不可能。”   郑容汐没有听完程莹的话,只是十分坚决地这么说了一句。   程莹眼中有隐隐的笑意。   “虽然说这种话是大逆不道,可是毕竟皇上也曾经那么对我,我若是心中没有一点怨念,那是不可能的。”   “要我说,皇上这样的男人确实是不可靠,千万别把真心放在他身上,不仅得不到什么回报,可能还会被伤得很深。”   “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啊,我说我们女人为什么非要找男人,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   “说起来,你这几天都在休养,肯定不知道京城那边的消息。”   “现在京城那边可是不太平,即便你要走,也得等事态平息之后,我不能这么让你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说是皇上,连元临也不会放过我的。”   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是郑容汐还是脱口而出,问道:“京城出什么事了?”   “现在的局面可是乱得很,你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六王爷知道吧。”   郑容汐点了点头,对萧旸,她有些印象,过去在宫中见过几次,但萧旸都寡言少语,十分沉默,看上去是个稳重可靠的人。   他们见面时,萧旸也只是按例行礼,过后便再没多说一句话,两人仅有的交流也只是这些,她对萧旸并不算了解。   “他带着手下的那帮人造反,打着光复正统的旗号要皇上退位,把皇位让出来,京城中还流传着皇上并非先皇所出的谣言,如今闹得沸沸扬扬。”   “怎么可能!”   郑容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驳了程莹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形成习惯,完全不加思考,潜意识里都在维护萧邺。   说完之后,郑容汐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她看了程莹一眼,心虚地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谣言太过荒谬。”   她跟萧邺自幼就认识,她从小就知道萧邺是将来的太子,将会继承皇位,萧邺的身份怎么可能存疑。   程莹似笑非笑地看了郑容汐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郑容汐喝了一口水,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   “我没着急。”   “不过呢,皇上也不是什么毫无反击之力的小绵羊,他早有准备。”   “萧旸想用这种方式来逼他退位,在事发之后,当天下午皇上就已有了应对之策。”   “你应该见过李复了。”   听到这个名字,郑容汐觉得有点陌生,但是立刻便将这个名字与在她被抓到地牢里与她对话的那个人联系了起来。   “对,就是那个人。”   “他的身份你应该还不知道。”   “他是曾经的国师,皇上过去的老师,曾经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可是后期因为一些事情,他突然消失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失踪,有关他的所有档案,所有记录都被皇上下令销毁,皇上抹去了他存在于这世间的最后一点证据,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说到这里,郑容汐隐约有了一点印象。   她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那还是在她初进皇宫,成为太子妃之后,没过多久先皇驾崩,萧邺机位,她又成了皇后。   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便要被教着学各种规矩,各种礼仪,因为不懂事,闹出了不少笑话,闯了不少祸,那时候萧邺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在家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无所拘束,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守规矩,不用在外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仪态,但是进宫之后这一切都不被允许。   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在群臣面前,在百姓面前,自要有皇后的威仪。   可是她那时候懂什么呢。   被教养嬷嬷要求顶着厚厚的一摞书,保持挺胸抬头的姿势,目不斜视,一直往前走,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这还仅仅是其中一项规矩,更多的郑容汐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时候,她做不了,就直接把书扔了,躺在地上耍无赖,教她规矩的嬷嬷也不急。   郑容汐仍然记得当时那个年长嬷嬷的模样。   嬷嬷永远面无表情,连说话的腔调都是一板一眼的,好像没有灵魂,无论她是大哭大闹还是撒泼耍赖,都不会让那个嬷嬷有任何的表情变化,等到她累了喊不动了,那个嬷嬷就会淡淡地说上一句她今日的惩罚。   有一次她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萧邺,萧邺也没料到,她会那么直直地冲过来,两个人摔在了一起。   她记得她当时赶紧道歉了,可是萧邺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她爬起来之后要去拉萧邺起来,可是萧邺狠地的瞪了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由身后的太监扶了起来。   “对,对不起。”   “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但萧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转身,拂袖离开。   每日中午,她都要风雨无阻地练习,但是这次那日之后,萧邺偶尔会出现,起初她还有些惶恐,可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因为萧邺总是指责她,说她一点规矩都不懂,跟个野丫头似的。   再好的脾气,天天被人这样嫌弃,还是会有抱怨的。   那时候郑容汐就在心里想,为什么萧邺这么常来盯着她,难道他就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天天盯着她,挑她的错,他觉得很有意思吗?   她不懂,只认为是萧邺太讨厌她了。 第一百一十章   回忆到这里, 郑容汐问程莹:“他怎么了?”   难道如今的这一切都跟他有关?   “其实以萧旸的头脑完全不足以制定这么完整成熟的计划,这一切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指导,其中一个人就是李复, 另一个人你肯定猜不到。”   “是谁?”   “说起来跟你还很熟呢, 我也曾经见过。”   “我们两个人都跟她有过交集,而且你应该是跟她见面次数比较多的人了。”   程莹说得不够准确,有些模糊, 没有很清楚的指向性, 郑容汐还是猜不到。   在她的印象中, 没有这么一个人。   在皇宫里,她接触的比较多的就是自己宫中的侍女了,除此之外,就是宫里的奴才,但如果只是普通的奴才, 程莹肯定不会这么用这种语气说这些话。   郑容汐有些心急,偏偏程莹有话只说一半, 吊足了她的胃口。   见程莹还慢悠悠地喝着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郑容汐这才有些着急地问了一句:“究竟是谁?”   “是太后。”   “太后?”   郑容汐十分惊讶,重复了一遍程莹的话,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太后怎么可能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虽然她也知道太后跟萧旸来往过密,但她以为只是因为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萧邺又是皇帝, 忙于政事, 不可能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关心她, 所以她才跟萧旸亲近起来。   而且太后看上去一副无欲无求, 淡泊名利的样子,怎么会卷入到夺权造反的计划中。   过去她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总是十分冷淡的模样,她以为太后是本性如此,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不会太过热情,又或许她并不是太后心中理想的皇后人选,所以太后对她才是那样的态度。   这些事她当然不会计较。   既然已经入宫,又无法改变现状,她只想着,这些事该做的她尽量都做好,不给郑家添麻烦,反正不喜欢她的人也不止太后一个。   今日听程莹说到这些事,她是闻所未闻,不由得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复你应该见过了,看上去是不是道貌岸然,一个圣人大家的模样?”   郑容汐回忆着记忆里李复的长相,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若是不认识李复,光从外表看上去,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慈眉善目和善的老人,待人亲切,而且十分温和。   被抓走的那些日子里,李复来见她的时候,和颜悦色的,根本看不出一丝凶狠,只是说到萧邺的时候,李复偶尔有些气急败坏,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日的笑模样。   “我也见过他几次,跟你是一样的想法。”   “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好,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真会以为他是个神清气正十分厉害的大师,但是这两日,在我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后,我就完全无法再正视他。”   “他干了什么?”   郑容汐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没想到程莹却意味深长地看了郑容汐一眼,再没开口。   “怎么了?”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讲故事也是会累的,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再接着继续讲。”   然后程莹便起身往出走,顺手带上了门,屋内又只剩下郑容汐一个人。   郑容汐还望着门口,对于程莹这样突然变脸的举动震惊不已,明明刚才还说的好好的,看程莹也是挺有兴致的,怎么说走就走了,果然她是理解不了程莹的想法。   他们似乎都很随性。   程莹也是摸透了郑容汐的性子,知道郑容汐没听完全部的故事肯定是不会独自离开的,所以第二日,她在跟昨日相同的时间出现在了郑容汐房中。   一推门进去,郑容汐果然已经在等她了。   程莹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了。”   “其实按你说的,你根本不必趟这趟浑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对你更安全。”   “知道的多了,不是更难抽身吗?”   “你确定要继续听吗?”   这个道理郑容汐自然清楚,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   郑容汐没说话,程莹也就不再继续问,她已经知道了郑容汐的答案。   “昨天说到哪里了?”   “对了,我说李复……”   “李复这个人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正气凛然。”   “你看着他像是圣人,大公无私,但实际上,财气女色,他一样都不少要。”   “早些年他还没进宫的时候,已经混出了点名声,在当地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神算子,不少人都把他奉为上仙,前去求寻求他帮忙的人,每日络绎不绝,大排长队,他还收了不少徒弟,逐步扩大了自己的势力。”   “那时候他们的据点是在一座祠堂里,每日上门去请求见面,让李复帮忙做法驱鬼,或是有别的难以解决的问题要让他帮忙的人,先要在门外排队,由他的徒弟每日将这些人的需求记录下来,之后这些册子将会交到他手里,他要一一亲自看过之后,再从中挑选自己愿意接下的活。”   “虽然说这样的行事作风算得上是高傲,但是因为他每次一出手便能解决问题,而且可以说是神机妙算,从未出过纰漏,甚至连多年不孕不育怀不上孩子的妇人……这样的难题他都能够解决,所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找上门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至于说是家中闹鬼,要捉鬼驱邪的,这更是小事一桩,甚至他都不用亲自出面,手下的徒弟便能直接解决。”   “日子长了,她的势力也逐渐壮大起来,后来名声传到了京城,传到了先皇耳朵里。”   “先皇召他入宫,也不知他在先皇面前展示了什么本领,此后深得先皇信任,便一直在宫中留了下来,并且地位越来越高,势力越来越大。”   郑容汐说道:“那么,他还是有些真本事在的?”   程莹笑道:“这些神鬼之事我不懂,但是,他既然混了这么多年,甚至能够得到先皇的信赖,应该是有些能力的吧。”   “不过……”程莹话锋一转,一脸戏谑地看向郑容汐,“你知道那些妇人是如何怀上身孕的吗?”   “如何?”   “其实女子受孕困难,怀不上孩子,除了女子本身身体有疾之外,大多都是男人的问题。”   “既然她们的夫君有问题,那么只要换个男人就行了。”   “明白了吗?”   郑容汐睁大了眼,望向程莹。   程莹话中隐含的意思,她听懂了,但是她不理解。   “所有,我说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郑容汐沉默了许久。   “在先皇驾崩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李复都一直在辅佐皇上,那时候皇上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也十分了解皇上,想出了这样的招数来逼皇上退位。”   “可是无凭无据的事情,谁会相信?”   “说是无凭无据,甚至是空穴来风,但是谣言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多了,传的得广了,甚至连源头在哪都不知道,总有些人会相信的,还振振有辞说是无风不起浪,既然传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说得多了,总有人会被牵着鼻子走。”   “如果皇上本身的出生就有问题,那么他所继承的皇位,他所拥有的权利,也不会被天下百姓所接受,无异于是从根上摧毁了如今的大梁皇室。”   郑容汐沉思:“要应对这样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   “对。”   “可是李复算漏了一点,皇上手里有杀手锏。”   “他们要给皇上泼什么脏水,那是因为他们心虚,他们把自己害怕被人发现的事情全都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到了皇上身上。”   “尤其是萧旸,皇上一诈,他便将实话全都说出来了。”   “其实当年先皇离世前已经知道了李复的真正面目,但是因为当时重病,为了以防万一,谨防李复将来造反,所以早已留了东西给皇上。”   “因为那时候皇上年纪还小,不足以独当一面,所以先皇并没有拆穿李复,将他处死,他要留着李复,让李复辅佐皇上,直到皇上能够坐稳皇位。”   “到那个时候,李复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因为当时李复在先皇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这件事先皇不能直接告诉皇上,并且在先皇驾崩当晚,也不是皇上与先皇两人独处的,一直有李复的人在屋里监视,所以先皇留了线索给皇上,希望皇上有一日能够察觉到此事。”   “等等……”郑容汐突然打断了程莹的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皇上……跟萧旸见过,还诈出了萧旸的话?”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她明明记得她被抓的那天晚上,萧旸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按理来说,那几日萧旸都应该在城里,不可能到京城跟萧邺见面。   程莹似乎也没料到郑容汐关注到了这么细节的地方,她被郑容汐问得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萧邺虽然没有明说是否要告诉郑容汐是他将郑容汐救出来的,可看如今的情形,这件事他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如何决断,如何处理,都是萧邺自己来决定的。   可程莹也有一些自己的心思。   看起来萧邺是想跟郑容汐重修旧好的,但是她不想做这个好人,让萧邺在郑容汐心里加分,既然郑容汐不知道是萧邺将她带出来的,那就让郑容汐继续不知道好了。   “我也不太清楚。”   程莹知道这样的回答肯定不会让郑容汐信服。   果然,郑容汐继续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放弃你哥哥而选择了皇上,我以为我找到了靠山,但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但是我为什么要人做靠山,因为我要为我爹翻案,我爹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了,当年他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却被诬陷私吞了数十万两官银,这件案子最后以我爹的死告终结案,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我爹身上,但是其实这一切都是萧旸他们做的。”   “当时虽然萧旸年纪还不大,但有太后在背后出谋划策,他们已经有庞大的组织,很多官员与他们私相授受,结成了同盟,这一次,这些人也都露出了狐狸尾巴,皇上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当年负责调查此次是案件的官员其实当时就查出了我爹并非自尽,而是造他人戕害,那人当时是打算回京复命,让皇上下旨重新彻查,但是他突然死在了回京的途中,对外都只说是因急病病身亡,但是这一切都是假象。”   “当时皇上地位还不够稳固,坚持要调查此案,但遭遇了许多阻力,不得已之下,这个案件才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但是皇上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过。”   “如今时机成熟,一切都浮出水面,也是时候该收尾,将此事做个了结了。”   听到这里,郑容汐也大致理清了这其中的脉络,至于更多的细节,她想程莹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她也没必要深究,这都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萧邺暗中做了这么多,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离开?”   程莹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跟她们前一刻在说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郑容汐愣住:“你什么意思?”   “反正这边的事情也快完了,不如我送你一程,我也要离开了,我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郑容汐云里雾里,不懂为什么程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前两日还说要把她留住,不会让她离开,今日立刻变了脸,甚至还要跟着她一起离开。   不过……郑容汐觉得程莹说的也有些道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跟兰心根本没什么社会经验,若是能跟程莹一起走,确实是会好很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郑容汐原本还想留出时间来好好收拾行李,整装出发,没想到程莹似乎十分心急。   “今晚就出发。”   “今晚是不是太赶了?”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赶夜路应该不是特别安全。”   程莹点头:“你说的是。”   郑容汐以为程莹会改变主意明早再走,没想到程莹却道:“那就下午走。”   “出什么事情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而且你的态度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大变。”   郑容汐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如果我说没什么事的话,你肯定也不会相信,但是你只要记住,我肯定不会害你,而且我对你没有坏心,那就够了。”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立刻出发,当然,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也不能强迫你。”   郑容汐思索片刻,她选择相信程莹。   程莹肯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程莹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干涉,既然她们的目的一致,那么早走半天晚走半天,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   “好。”   坐在离开的马车上,郑容汐这才有时间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吧。”   “走到哪里是哪里。”   “天下这么大,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去过,也不了解,一路上能看看不同的风景也不错。”   “你觉得怎么样?”   郑容汐没有回答程莹的问题,反道:“你跟过去很不一样。”   “过去?什么时候?”   “你刚进宫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你看上去是个温柔贤淑,端庄婉约的大家闺秀。”   程莹笑了:“可我其实是个混迹市井,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的粗鄙之人。”   “其实我很羡慕你。”   “有那么好的出身,爹娘宠爱,而且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苦。”   郑容汐没接话。   她的那些不顺若是在程莹面前提起来确实像是矫情了。   程莹继续问道:“那现在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给别人做评价好像不太好,但是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我觉得,如果没有之前那件事的话,我们应该能早点成为朋友。”   程莹笑起来。   “你也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本来以为你是个久居深宫,没有自己的性格脾气,完全任人摆布的人,但是如今看来,完全不是如此。”   “看来我们都很会假装。”   程莹点头,很赞同郑容汐的话。   “毕竟在皇上面前,谁不要收敛自己的性子迎合呢,谁又敢真正地做自己,无所畏惧。”   她装是因为她要迎合萧邺,她以为萧邺喜欢言听计从的女人,她需要从萧邺身上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郑容汐装是因为已经被完全磨得没了脾气,只想在宫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这么多年你应该吃了不少苦。”   “可能吧,我都不记得了。”   程莹没有跟郑容汐提起过她跟萧旸曾经的关系,也不想再回忆曾经在萧旸手下的那段时日,萧旸看上去对她很好,可完全没有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不过也正好是因为那段经历,才让她更加了解萧旸,在萧邺对付萧旸时也能出上一些主意。   因为她了解萧旸,这个人看上去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但实际自负又要强,还是个须有其表的花架子。   如今,这一切终于快要尘埃落定。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替她爹翻案,然后看着萧旸那群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们做了太多了恶,这么多年,有太多的人的被他们害死,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了。   赶了一夜的路,马车在一个小镇上停下。   虽然程莹一直坚持要继续赶路,但是马也受不住了,她们必须休整一段时间,才能继续走。   小镇很小,几乎一眼望得到头,镇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户人家。   应该是经常有赶路的人经过,所以这里还有一家客栈。   在客栈坐下,两人要了一壶茶,兰心则说要去外面镇上逛逛,虽然是个很小的地方,但总是没来过的地方,她还是有些好奇。   不过,没一会儿,兰心惊慌失措地急着小跑到了郑容汐身边。   “小,小姐,你快去外面看看。”   郑容汐奇怪,如今她们到的这个小镇,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认识她们的人,既然无人认识,那又会出什么事与她相关,要兰心这么着急来告诉她。   兰心一心急,话也说不清楚,干脆就直接拉起郑容汐往外走:“小姐你跟我来看就知道了。”   兰心拉着郑容汐,到了客栈的墙外,郑容汐远远地就看到了墙上似乎贴了一张告示。   “小姐你来看这个告示。”   郑容汐这才看向告示上的内容。   郑容汐的脸色由起初的平静,慢慢地,越往后看,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小姐,我记得,你身上就有这个胎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起初程莹还没有在意, 可是等了一会儿之后,见郑容汐还不回来,便也坐不住了, 起身往外走, 本以为还要花些时间去寻郑容汐,没想到一扭头,郑容汐就在离她不远的左前方。   从程莹的角度看过去, 郑容汐与兰心一前一后地站着, 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张告示, 十分认真,表情说不上是轻松。   程莹也有些好奇,上前几步,走到郑容汐身边:“看什么,这么入神。”   郑容汐没说话, 程莹朝墙上的告示看过去,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 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郑容汐。   遇上萧邺,还真是郑容汐的不幸。   程莹也从旁人那里听了一些郑容汐的身世。   程莹知道郑韫并不是郑容汐的亲哥哥, 她与郑家也毫无血缘关系。   虽然在外人面前,在郑韫与萧邺面前,郑容汐都从未说起过自己对亲人的眷恋与期盼,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郑容汐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她自然是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的。   要靠郑容汐一己之力,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二十年前就失散的亲人, 并且没有一点线索, 这谈何容易。   但是郑容汐肯定又是不愿意向萧邺开口的, 更加不愿意麻烦郑韫, 所以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提过。   程莹跟郑容汐是不同的两类人。   程莹想,若是她有这么好的资源,有这么大的靠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接开口就是了,何必这么别扭,要让自己这么辛苦。   赌气哪里比得上把事情做成来的重要。   如今看起来,萧邺是已经把李复与萧旸那一党人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些寻人的告示才会贴到全国各地,甚至在这么偏远的一个小镇上都能看到。   萧邺完全拿准了郑容汐,看透了郑容汐,知道郑容汐心里想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他完全不必主动来寻郑容汐,只等着郑容汐自己送上门去便可。   亏得她前几日还紧赶慢赶地要带郑容汐离开,就是不想让萧邺把事情解决了之后那么顺利地带郑容汐回宫,目的是要给萧邺使些绊子,没想到萧邺根本不在意,怕是萧邺原本就没有计划要来接郑容汐回去,因为他早有计策,让郑容汐主动出现。   程莹完全不怀疑告示上内容的真假,萧邺不会为了要哄郑容汐出现而造假。   只是这个告示的内容吊足了人的胃口,只说是有人在寻找如今年方二十,身上某处有特殊的弯月形胎记的女子。   另外告示上还详细描述了当年女婴被丢弃的地点,甚至连当日的天气,当时路上有几人,在哪一条街道,都写的十分详细。   当时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郑容汐也去问过郑夫人当年是在何处捡到她,当时的情景又是如何,郑夫人所说与告示上的内容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错。   光是看郑容汐的脸色,程莹就知道,这上面的细节都跟郑容汐所掌握的一一对上了。   如今只是看郑容汐到底要做什么样的决定。   郑容汐究竟愿不愿意回去。   郑容汐这么辛苦,好不容易才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如今再回去,必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离开。   何况从告示上来看,她真正的亲人如今就在京城里,如若她与他们相认,那必然以后很大可能要继续在京城居住,这就与当初她给萧邺的承诺相悖。   她答应过萧邺,绝不在萧邺面前主动出现,如果在京城,她与萧邺见面的几率就大得多了。   即便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意,若是萧邺看到她了,那么,不知道萧邺又会如何对付她。   京城昭阳宫。   萧邺一脸气定神闲,与对面焦急等待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急什么?”   对面的男人三十上下,因常年的风吹日晒,肤色黝黑,皮肤粗糙,显得比一般的同龄人要老上两三岁,但五官出众,浓眉剑目,虽然与萧邺是完全不同的气质,但也并不输萧邺,有一种成熟稳重的味道。   “皇上是不急,毕竟皇上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她会不会出事,安不安全,皇上当然不在意。”   常进保插了一句:“宋将军,这话您可说错了,皇上怎么会不关心娘娘,皇上可比您着急多了。”   萧邺瞪了一眼常进保:“要你多嘴,滚一边去!”   常进保被吼了,也还是笑着应了一声:“是。”   “奴才去看看茶怎么还没送来。”   常进保离开后,宋诚看向萧邺,有些忐忑地问道:“皇上,你说她会不会不认我?”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做到一个当哥哥的人应尽的义务。   萧邺却成竹在胸。   他太了解郑容汐了。   毕竟郑容汐被遗弃这件事并不是宋诚造成的,那时候宋诚也才十几岁,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并且宋诚并不是主观故意,更不是造成郑容汐被遗弃这件事的主谋,郑容汐见到宋诚,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只会觉得宋诚也是受害者。   “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   “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到时候你就照着事实说,有什么说什么,她非但不会怪你,恐怕还会反过来安慰你,说不了两句,朕看,她都会哭哭啼啼,眼泪都止不住了。”   “真的吗?”   “朕的话你还不信。”   “皇上的话,微臣自然不敢不信。”   “这么说来,微臣看她在皇上这里受的苦要比在郑家这么多年受的苦还要多得多,真论起来,她不想见到的应该不是我,是皇上才对。”   “……”   萧邺少有的沉默。   因为这话确实是事实。   如今郑容汐恐怕还是十分抗拒他,用这一招来逼郑容汐现身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初他跟郑容汐约定的事情,他当然没有忘记。   他不能主动去找郑容汐,郑容汐也不能在他面前出现,所以这次,她要逼着郑容汐自己主动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诺言。   “都三天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万一皇上猜错了,她根本不回来,怎么办?”   对这一点,萧邺很有信心,郑容汐肯定是会出现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个时候郑容汐或许还在犹豫,因为这个约定对郑容汐来说是一个阻碍,她想见自己的亲人,但是又不想失约,违背诺言。   郑容汐需要做出决定,到底哪一边对她来说更重要。   但是萧邺敢肯定,最终郑容汐一定会选择回来。   因为回到京城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见到他,郑容汐还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所以在那张告示上他并没有让宋诚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一旦暴露,郑容汐肯定会把宋诚和他联系在一起,那么有可能真的就不回来了。   萧邺猜的没错,郑容汐确实是犹豫了很久。   又过了一日。   将军府内,宋诚在大堂内来回地踱步,十分着急,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比不上萧邺的淡定,他完全静不下心来。   这时候下人突然来报:“将,将军,有消息了。”   “快进来说,怎么回事,情况如何?”   “宫里派人来传话说,人已经在路上了,应该明日就会到。”   告示上隐瞒了宋诚的身份,那自然郑容汐与宋诚见面的地点也不能是将军府,所以萧邺命人在告示上所写的住址是京郊的一处别院。   第二日一大早,宋诚就去别院里等着了。   萧邺派去监视的人,一直在实时地往回报信。   在郑容汐距离别院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宋诚就彻底地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宋诚过去也听说过郑容汐的名字,严格说起来也并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可就是这样的关系才更是难以处理。   更难办的一点,宋嘉茵曾经做了很多伤害郑容汐的事情,而他偏偏就是宋嘉茵名义上的哥哥,无论他是否知情,是否纵容,但宋嘉茵也是借着他的名号才这样作威作福,深究起来,他根本脱不了干系,郑容汐要是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到这个,更要怪萧邺。   “皇上当初为什么要让宋嘉茵进宫?”   萧邺瞥了一眼宋诚,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是你来求朕,朕才让她进宫的,你莫不是忘了?”   宋诚有些埋怨似地说道:“皇上也可以不答应的。”   “我是被她缠得没办法了,所以才跟皇上提了这么一次,没想到皇上倒是接受得快,立刻就答应了。”   “我还以为皇上会直接拒绝我的,我也好回去跟她解释。”   “这么说来,倒是都怪朕了?”   “微臣不敢。”   说是这么说,可打心底里,宋诚是在埋怨萧邺的。   宋嘉茵这个人从小就娇纵蛮横,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虽然他早就知道宋嘉茵并不是她的亲生妹妹,可或许是补偿的心理,他把对郑容汐的亏欠都转移到了宋嘉茵身上,所以才惯得宋嘉茵这么无法无天,养成了这么自私自利刁钻古怪的性格,还做了这么多的坏事,甚至伤害到了郑容汐。   想到这些,宋诚懊悔不已。   这时候,门忽然被推开,宋诚与萧邺都一愣,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郑容汐与萧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原本已经抬起来将要跨进门槛的脚立刻收了回来,郑容汐转身就走。   这么果断毫不犹豫的行动速度让萧邺也措手不及。   刚才与宋诚谈得太入神,竟然忘了郑容汐马上就要到了,也忘了郑容汐看到他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如今算起来,也是郑容汐先在他面前出现的,也不是他违背约定,那郑容汐也没话可说了。   但是他也不想逼郑容汐太紧,这个时间,应该留够足够的空间给郑容汐和宋诚,让他单独谈。   反正鱼已上钩,他跟郑容汐之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这天夜里,郑容汐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白天宋诚跟她说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她难以接受。   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楚自己的心,才能做出决定。   原来她被丢弃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她爹娘也更不是宋诚他们主动要遗弃她,只是因为当年老将军责罚了府里一个偷钱的花匠,花匠一直怀恨在心,而那个花匠的妻子也在将军府上做事,那么凑巧还是当时宋夫人的贴身婢女。   当年宋夫人生下她后,身体虚弱,那个婢女受到花匠的挑唆,一时冲动就把她抱走,不知从哪抱了另一个孩子,而另一个孩子就是宋嘉茵,婢女将她和宋嘉茵调了包,而她则被丢弃在了城中的大街上。   没想到造化弄人,她竟然被郑家的人捡了回去,二十年过去,她跟宋嘉茵兜来转去,还是又遇上了,并且还处在这样敌对的局面上。   说起来,她又还是有一点幸运的。   那个婢女并不是完全的坏心肠,虽然受到挑拨,但念着宋夫人平日对她有恩,也并没有做得太绝,没有把她丢到荒郊野外,而是选择了比较繁华的闹市,她也才有机会被郑家的人捡回去,这么多年来也是锦衣玉食,没有受什么苦,很好地长大了。   “还没想清楚?”   原本寂静的花园里,突然传来了萧邺的声音,郑容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起身要走,可刚一站起来,萧邺立刻将她拉住了。   “走哪儿去?”   郑容汐侧着头,没看萧邺,说道:“我还记得和皇上的约定,这次并不算我主动出现在皇上面前,所以我也不算违背诺言。”   萧邺本来准备好的一大段说辞,此刻,看着郑容汐的侧脸,他突然都放弃了。   “是我主动来见你的,这样可以吗?”   萧旸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应对郑容汐,可以让郑容汐乖乖回头,回到他身边,但是,他不想。   “既然如此,那还请皇上让我离开。”   “不行。”   “要走也要等朕把话说完。”   “那请皇上尽快,我很累了,想回去休息。”   萧邺失笑,郑容汐闹别扭的样子,还是跟过去一样。   这么久不见,她的脸上长了些肉,比过去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模样,看着要舒服得多。   “是朕错了。”   郑容汐没想到萧邺要说的话竟然是这句。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先是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是会从萧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郑容汐难以置信。   “朕太自负,掌控欲太强,更不愿意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甚至她的情绪能够左右朕的情绪,影响到朕的决断……”   “这样的事情,朕一直不敢承认,所以朕做了很多跟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反的行为。”   “朕不喜欢程莹,让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她能帮到朕,并且朕也有那么一点恶趣味,这也是朕的掌控欲在作祟,朕想拆散她跟郑韫,朕觉得她配不上郑韫,所以朕替郑韫做了决定。”   郑容汐抬眸望向萧邺,她没想到,萧邺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自己做过的缺德事情。   “至于宋嘉茵,朕更是从没喜欢过她。”   “你觉得朕对她比对你更好,你觉得她才是朕真正喜欢的女人,还有你觉得她伤害了你,但朕却视而不见,一直纵容着她,这是你一直最介怀的事情。”   “我才没有。”   萧邺笑着看向郑容汐,郑容汐的反驳他并不在意。   “可是,朕没法反驳。”   “看着你因为她吃醋,对朕冷脸相待,朕觉得很愉悦。”   “你……”难以理解的想法。   “朕当时也是生气的,因为你那么轻率地对待了你和朕的孩子。”   “你甚至设计借朕的手让朕亲自下令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觉得朕该怎么想?”   “所以,看着你痛苦难受,朕才能好过些。”   “过去是朕一直疏忽了你的感受,朕不知道你们女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朕以为朕对你已经足够特别,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这似乎还不是你想要的,你离朕越来越远。“   “到如今朕似乎是搞清楚了,其实你想要的就是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朕的心意。“   “朕只爱你一个女人,只有过你一个女人,并且从今往后,从过去到现在,直到将来,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听到萧邺说这些话,若说郑容汐内心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会这么容易就回头。   “过去或许我听到这些话会立刻对皇上投怀送抱,感动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皇上,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已经晚了。”   郑容汐本以为萧邺会把他去救她的那件事拿出来说,并且把李复在她身上种蛊一事说出来,博取她的感动,但是萧邺没有这么做。   一向精明的萧邺,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好处。   萧邺也足够了解她,知道她肯定会被这种这样的事情感动,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但是光是对女人示弱服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郑容汐震惊了。   “皇上这么低声下气低三下四地对我这样一个女人,不觉得没有尊严吗?”   “朕不觉得。”   萧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看不到半点尴尬不悦。   相反,郑容汐从他语气神态中看出了极度的自信。   也是,只有拥有绝对权力俯视众生的人,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觉得丢脸,损失了自己的尊严。   因为他已经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时时刻刻处处都在享受着与生俱来的地位,前呼后拥的排场,浸淫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向女人低头就觉得失了尊严。   “朕自大霸道,自以为是,有太多缺点,做过很多伤你心的事情,所以朕才不能离开你。”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郑容汐好像没怎么听明白。   一个东西突然在郑容汐眼前出现,萧邺轻轻晃了晃绳子,郑容汐定睛一看,惊讶不已。   这是她曾经丢在大雪地里的那条手链,是萧邺早已忘记了的少年时萧邺送给她的那条手链。   “朕亲自找回来的。”   “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宝贝它,一直把它带在身上,过了这么久,当时你看到朕拿着这条手链时的神情让朕记起来了。”   “恐怕你一直以为是朕送给你的东西,所以才那么珍惜。”   郑容汐怔住,什么叫以为。   “朕看你是早就忘了,当时同行的除了朕,郑韫和你,还有一个人。”   “房将军的小儿子。”   “当时他买了这条手链,借朕的手,让朕给了你。”   郑容汐有些混乱,为什么跟她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朕以为你清楚的。”   “当时他挺喜欢你?婲的,看你那么宝贝那条手链,朕还以为你对他也有好感。”   所以,在床上看到郑容汐手上的手链时,他才会更加失控。   郑容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没想到,这么多年,关于这条手链,竟然都是一个乌龙。   萧邺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那条红绳,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朕看,这条手链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着,萧邺就要将手链扔出去,没想到郑容汐却一把拽了下来,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萧邺一挑眉:“这算什么?”   其实郑容汐留着这条手链并不是因为对房将军的那个小儿子有什么意思,其实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这么多年的误会在此刻解开,这条手链也算是一个见证了。   想是这么想,郑容汐的话却不是这么说的。   “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我留着这条手链这么多年,甚至丢了几次都还能失而复得,说不定我跟他还真有点缘分。   “你做梦!”   郑容汐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郑容汐将手链收好,看向萧邺,认真地说道:“过去的很多年,我一直喜欢你,但是,一次次地冷眼相对,一次次地冷漠,让我彻底没了信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曾经我想的是,即便你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伤害我,毕竟我没做错什么。”   “或许有些事情,在你看来,根本不算对我的伤害,毕竟你是皇帝,你能够这么低声下气地跟我说话,我都该觉得是莫大的恩典了。”   “你知道,朕没有这么想。”   郑容汐没停,继续说道:“虽然说了这么多,看上去很真诚,但是,就像我如今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你预料之中的事情吗?”   “直到此时此刻,你都还在设计我。”   “你已经习惯了,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可以牺牲很多。”   “就像如今,你的目的是让我回到你身边,所以你不惜对我服软,向我认错,只为了达成目的。”   “我已经分不清你究竟是真心爱我,还是只是天性使然,不能让自己输……”   萧邺盯着郑容汐,自嘲似地勾起唇。   他确实自私自利,因为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不可能多仁慈。   他某一次的心软,都可能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位置。   但是,他不能接受郑容汐这么说他。   从郑容汐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看起来,在郑容汐眼里,他是个无情无义无血无肉,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   “你要朕说为什么爱你,爱你到什么程度,朕说不出来,如果对一个人占有欲的强弱可以勉强定义为对一个人爱的程度,那么,在这个意义内,朕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面对任何事情,朕都能游刃有余,但是,关于你的一切,对朕来说,是最棘手的问题。”   郑容汐抬起头,看着萧邺,看了许久,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脚,抱住了萧邺。   萧邺愣住,正要回抱郑容汐,郑容汐却往后一退,离开了萧邺的怀抱。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有几个番外,明天开始更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