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欢乐土匪闹民国》全集 作者:半渡 类型:架空历史 书籍简介 林本是个胸无大志的社会混混,两手空空回到了民国1925年,为了生存投身土匪,本想得过且过,混个温饱安逸,命运却迫使他一次次华丽变身,从土匪、奸商到最具实力的地方军阀,在大时代中一步步迈向成功,长袖善舞,玩转乾坤。 风流倜傥的民国人物,山河破碎的黯然神伤,战火流离下的众生百态,铁马金戈的对日抗战。 主角的起步很低,完全从零开始。 第一章遇匪 肖林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直都是…… 民国十四年,早春。 农历惊蛰刚过,江南早已绿意盎然,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北国燕山一带长城内外,却还是一片肃杀的冬日景象,太阳有气无力的照耀着八百里燕山,灰朦朦,冷清清。 北京周围,整个直隶地界都属于华北平原,纵横千里都是一马平川之地,只从山海关向西一线,燕山山脉横亘数百公里,自古就是内地和东北内蒙之间的天然屏障。 燕山主峰雾灵山歪桃峰海拔两千余米,比著名的东岳泰山还要高出几百米,被称作“京东第一山”,一条古道从山脚下逶迤穿过,连接着北京、天津、唐山和承德几个大城市。 这条古道早年间算得上是出关的要道,过往的旅人络绎不绝,这些年随着大城市间铁路的开通,再加上军阀混战,盗贼横生,古道上的旅人越来越少,大半天光景过去了,也没有几拨客人过路,山谷里除了间或几声鸟叫,只有一股股旋子风在呜呜作响,更显冷清。 谷口处突然有几只麻雀被惊起,稍微过了片刻,随着一阵嘈杂声传来,一队旅人推车挑担,转过山口走进了山谷中。 这伙旅人从山南桃花镇来,总有四十来人,最近地面不太平,单身的客人往往聚在一起,大队人马一起穿山而过,赶在日落前翻过歪桃峰就平安了。 队伍前面是一辆骡子拉的大车,车把式斜坐在车辕后,脸上裹着厚厚的风布,嘴里“嘚驾喔吁”的吆喝个不停,手里的鞭子不时甩出一声清脆的炸响,来回招呼着大青骡子避让着地上的尖石,以免伤着牲口的蹄子。 山间道路难行,旋子风又越发的紧,一阵阵一股股向人袭来,队伍里的旅人大都屏息低头,默不作声,只有大车上坐着的几个客人还时不时聊上几句,随着山谷中的道路峰回路转,其中一个年轻客人掀起挡风的棉布车帘,探头向四周打量着山景。 看景的年轻客人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白白净净,衣饰富贵,一身皮袍皮帽正好挡风,倒是一点不觉得冷;这年轻客人坐在车上左顾右盼,兴致正高,不时扭脸和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乘客聊上几句。 “少爷,山里风大,您还是放下帘子暖和会儿吧。” 车厢角落处缩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因为正在长个儿的年纪,身材单薄,新缝的棉袄明显大了两号,山风一灌到处漏风,冻的鼻子尖通红,还不停的吸溜着,两手笼在袖中,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忍不住劝上了自己少爷。 “我就是想看看,柱子年前就是在这一带送的命,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啊!” 年轻客人并没有收回视线,还是仰着脸四下张望着。 视野中只有一道道灰黑色的山梁,山梁的北坡都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未化,南坡上到处裸露着黑色的山石。山谷中除了几株松柏外,其他的树木都举着光秃秃的枝杈,随着山谷中的旋子风瑟瑟抖动。树根处背阴的地方还有几片未融的残雪,积雪中不时露出几蓬枯黄的草根。 “我娘说了,柱子少爷当兵做军官,打仗吃了枪子那就是他的命,跑不了的。” 小厮明显也和这个柱子相识,学着家里大人的口吻说起生死大事,小小年纪竟然也显出几分淡定和沧桑。 “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 年轻客人心中感慨,拿腔作调的仿了一句说书先生的做派,顺口评论道:“我就是奇怪,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打仗的,我爹还说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惜咱们河北子弟几百条性命了。” 车把式听到他这几句话,身子微微一顿后,手腕轻抖,又甩响了一个鞭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低着头自顾赶车,心里却在暗暗琢磨,这个公子哥说话的口气可不像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搞不好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车把式的猜测并不错,这个年轻客人正是直隶督军李景林的二公子李叔白。深宅大户,自小家教甚严,李叔白却反而叛逆异常,文不成武不就,这次是和家里闹翻后偷跑出来的。 雾灵山是京东名山,属于兴隆县地界,年前东北军刚刚在这里打过一场硬仗,伤亡几百人才拿下了关口,李叔白的好友柱子就死在这场战斗中。李叔白性情中人,从天津离家出走后无所事事,一时兴之所至,只带着个小厮就来拜祭好友,一路游山玩水,看什么都新鲜,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肥羊盯上了。 李叔白对打仗根本不懂,刚才的几句评论让人一听就是外行话,车厢里的另一个年轻客人笑吟吟看着他,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接话道:“你父亲说的很对啊,北京以北除了这一带无险可守,燕山可以算是整个中原的北院墙了。” 李叔白淡淡摇了摇头:“我对打仗杀人的勾当不感兴趣,兵事军情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肖林兄偌是有意从军,我倒可以托家里长辈向东北讲武堂作个介绍。” 那个叫肖林的年轻客人心里一动,嘴里却推脱道:“一时闲谈而已,我也不懂军事。要是哪天我真的想去当兵了,再请叔白兄费心喽。” 两个人随口聊着天,李叔白谈兴颇高,肖林也见闻广博,天上地下说起什么奇谈怪论,他总能指点评议两句,又恰好挠在李叔白的痒处,虽是闲谈,两个人却聊的非常投机,只有坐在一旁的小厮心里暗暗腹诽: “这个姓肖的家伙奇奇怪怪,就会拿话哄着少爷开心,骗吃骗喝好几顿了,肯定不是好人!” 小厮的这番想法虽然是小孩心思,有一点却说的很对,这个肖林混在李叔白身边,的确就是为了骗吃骗喝。 肖林来这个时空刚刚几天,他本来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的社会混混,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一直游手好闲的在社会上飘着,前两年无意中被行里人领进了门,在天津的一家三无食品厂做技术员。肖林平时除了宅在家里上网以外,没有其他嗜好,二十四五了每年还在过光棍节,最近经人介绍新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两个人倒是彼此十分来电,周末结伴一起来雾灵山游玩,没想到乐极生悲,悬崖边一脚失足,肖林就莫名其妙跌入了这个时空。 肖林在山野村间转了两天,总算搞明白自己是穿越了,初到贵地处境尴尬,随身带的一点面包火腿肠将将吃完,肖林无意中遇上了另一位旅游爱好者李叔白。 李叔白这一路遇见的都是贩夫走卒的市井之辈,肖林和这些人完全不同,穿着怪异,体格健壮,举止从容,言谈中明显受过正规教育,倒像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李叔白下意识里对他颇感亲近,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于是相邀结伴而行,肖林正在走投无路,更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才跟着李叔白来到了桃花镇。 两个人一路上聊起彼此身世,李叔白自然支支吾吾没讲实话,肖林也只管推说自己是南洋华侨,刚刚回国路过此地,遭了强盗被抢了行李,虽然有点离奇,倒也勉强能够自圆其说,李叔白劝慰了两句,也没深究细问。 肖林心里的打算很简单,先跟着这个公子哥混几天饭再说,如何能够吃饱饭永远是最紧迫的问题,穿越虽然荒诞而悲惨,肖林暂时还没有时间去细细品味。 古道历经数朝,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两道深深的车辙前后望不见头,骡车沿着车辙辘辘向前,道路上有些冰雪已经半融化,骡蹄践踏后车轮再一轧,大车后不停翻起带着冰碴的黑泥。后面跟着的客人纷纷抱怨避让,大家穿的都是布鞋草鞋,这种天气靠两条腿长途跋涉,踩上一脚湿乎乎的泥水冰雪,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老耿,大车停一下,咱们走后头算了。” 李叔白拦住车把式停下,示意后面的客人走到前面,一队旅人从大车前鱼贯而过,纷纷和大车上这几位打着招呼,正在乱哄哄之中,李叔白突然一皱眉头,说了一声不对,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又抬起头向两边的山坡上看去。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向四周望去,好半晌却没发现任何动静,刚刚松了口气准备说话,山谷中突然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 山谷前面突然涌出来几十号人马,一个个手里握着长枪大刀,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嗷嗷叫着向大家冲来,为首的土匪头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穿着一身北洋军官服,手里的匣子枪枪口正在冒着一缕青烟,刚才那一枪明显就是他放的。 “快跑!碰上土匪了!” 旅人们轰的一声就炸了窝,呼兄唤弟之间,转身向来路跑去。 “老耿,快走,快走!今天只要能跑掉,我给你五块大洋!” 李叔白两下扑到车把式跟前,一叠声的催着大车调头快走,车把式老耿却好像吓傻了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李叔白急切之下,手忙脚乱地抓起缰绳拉扯着大青骡子,想要亲自驾车逃走,大青骡子却个性倔犟,轻轻一晃脑袋就把李叔白拉了个跟头,摆脱了这个讨厌家伙的纠缠。 “跑不了的,后面也堵上了。” 老耿一边冷冷的说着,一边慢慢摘掉了脸上的风布,露出了鬓角花白的头发和满脸刀砍斧凿般的皱纹。 李叔白回过身向远处一看,来路上竟然也出现了十几个土匪,手里都平端着长枪,把大家的退路彻底截断了。 土匪两头一堵,山谷里的众人无路可走,惊慌失措。有的人乱哄哄的跑来跑去,有的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一些人手脚并用,开始向两侧山坡上爬,想要翻过山梁逃出生天。 李叔白跳下大车前后张望一下,招呼一声肖林和小厮,抬脚蹬住一块山石也想往山坡上爬,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别干傻事,跑不掉的,快蹲下。” ; 第二章上山 李叔白回头一看,正是肖林拉住了他。 肖林面色青灰,神态紧张,明显也吓的够呛,一边说着话,一边两手抱在脑后,非常安全地蹲在了大车旁边,还冲着李叔白连连示意,让他有样学样,赶紧也和他一起蹲在地上。 李叔白错愕迟疑之间,犹犹豫豫的抱着脑袋蹲在了肖林旁边,小厮慌乱中鼻涕挂的老长也顾不上擦,也学着样子蹲在他们身后。转眼间土匪们已经冲到了近前,端枪持刀,连打带骂,将旅客们都赶到了大车旁边,动作稍慢的就吃上一记枪托刀柄,几乎人人鼻青脸肿,只有肖林几个人没吃什么苦头。 为首的土匪头不理山谷里的混乱,登高站到一块山石上,抬眼向山坡上看去,山坡上七八个旅客正在两侧爬山逃走,山梁也就几百米高,一个手脚快的后生已经到了半山腰,正在噌噌的往上爬,连蹿带跳速度飞快,好像一只野兔蹦跳在山梁上,看架势用不了几分钟就能翻过山顶。 土匪头单手举起匣子枪,略略一瞄准,左眼微微一咪之间,右手食指已经搂火,一声枪响,那个正在逃走的后生突然一跤跌倒,随即两手抱腿大声哀号起来。 看到土匪真枪实弹动了家伙,李叔白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一声侥幸,刚才的确过于慌张了,土匪们无非想要求财,自己没必要犯险逃跑,痛痛快快把身上的钱交出来,自然能买一个平安。刚才如果自己也翻山逃走,万一被一枪撂倒在这荒山野岭里,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李叔白想通了这节,心里对肖林颇为感激,悄悄的把头转向肖林,想要点头示谢,却看到肖林正皱着眉头向那受伤的后生看去,神色既有些害怕又很不忍心。 “站住,再不站住开枪啦!” 土匪头一枪打倒了半山上的后生,扯开喉咙大声喊了一嗓子,所有逃走的人都被这一枪吓住了,全都老老实实停下不跑,转过身挨挨蹭蹭的慢慢往回爬。 土匪头摆摆手,几个手脚敏捷的土匪向山坡上爬去,不一会儿就把逃走的几个人都抓了回来,那个大腿上挨了一枪的后生也被架下来扔在大车旁边,鼻子嘴角都青肿带血,明显又吃了几记苦头。 后生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打扮像是买卖铺子里的学徒伙计,这会儿歪倒在地上,两手虚捂着受伤的左边小腿,两手和袖子上都是鲜血,血还在不停的从伤口中涌出,棉裤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浸透,连半旧的棉窝窝(棉鞋)都被血泡成了黑紫色。 土匪头走上前去,劈手从后生肩膀上扯下包袱,撕开翻看了几下,又随手扔在地下,斜脸冲后生骂道:“小兔崽子,几件破铺衬烂衣裳,犯得着玩命吗?跑啊!你再跑啊,你跑的再快能快过枪子吗?” 后生却两眼发直,身子瑟瑟发抖,小半是疼的,大半还是被满身的鲜血吓的,只顾大声的哭喊着:“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土匪头越发不耐烦,抬起腿当胸踹了后生一脚:“嚎什么嚎?死不了!” 后生一惊之下,更是呀呀大叫不止,土匪头越发恼怒,举起匣子枪指着后生的脑袋就要再次发作。 “三儿,他一个半大孩子,什么都不懂,跟他计较什么?” 匣子枪正顶在后生的额头上,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推到了一旁,马三儿回头一看,正是头发花白的车把式老耿。 “耿叔,今天这趟买卖做的乱七八糟,都是这小子祸搅的。忒可气,我崩了他!” 马三儿对车把式老耿显得颇为尊重,嘴里虽然还说着狠话,面上却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合上匣子枪的机头插回了腰间。 “三儿,你现在是砦子里的三当家了,嘴里怪话还这么多,也不怕被大家笑话。” 车把式老耿嘴里数落着马三儿,话里的亲近之意却溢于言表,马三儿人高马大,面相凶恶,听着老耿唠叨着也不恼,嘟噜着厚嘴唇还呵呵直乐。 李叔白蹲在大车旁边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马三儿和老耿,昨天在桃花镇上花了五毛钱雇了这辆大车,当时只觉得这个车把式话少人稳当,没想到他竟然是土匪的内线,自己也算是自投罗网,一头扑到人家怀里了。 马三儿说着话无意中扭过脸来,和李叔白目光一对,笑眯眯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满脸凶相,两只牛眼一瞪,恶狠狠地厉声喝道: “老实点,看什么看!” 李叔白避开马三儿挑衅的眼神,扭脸看向山坡,心里却在暗暗不忿,人在屋檐下,只能把头低。看这个土匪头的军装,原来最多也就是一个连排长,当初自己跟老爹在一起的时候,多少军长师长见了自己,都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二公子,今天却轮到他冲着自己呲牙咧嘴。 老耿抬眼看了看李叔白,低声和马三儿嘟囔了两句,马三儿面露不屑,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李叔白,一张大长脸面色阴沉,回来打量着惊恐的旅人们,凶狠的目光看到那里,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马三儿镇住了场面,这才大声喝道:“老少爷们儿,别说我马三爷做事不讲究,各位带的货物钱钞,可以留下两成当回家的盘缠,这大冷天也把各位身上的衣裳给大家留着,不过其他的首饰物件,洋货玩意儿,包袱行李什么的,我马三爷就都要借用借用了。大家最好都规规矩矩的,谁要是私藏夹带被我发现了,可别怪我马三下手狠辣!” 一众旅人麻木的看着马三儿,这伙土匪虽然心黑手狠,倒还算按着绿林的规矩行事,遭了这么大的事儿能平安保住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看到那个吃了枪子的后生一身血污,谁都没有反抗的心思了。 马三儿又伸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后生:“这孩子跟谁一起的?认识他的帮他看看,别再让他鬼哭鬼嚎的。” 一群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出头。 “这后生血流的太多,得赶紧止血。” 老耿俯下身摸了摸后生的伤腿,微微一皱眉头,目光四下一转,看着肖林说道:“肖公子,过来帮我搭把手吧。” 肖林连忙应声站起来走了过去,老耿摸出一把匕首,刺啦一声划开了后生的棉裤露出了伤口,又掐着后生的伤腿看看捏捏,心里有了计较,转过头刚要指派肖林,肖林却已经从后生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旧衣,刺啦刺啦扯出两条布带,托起后生受伤的小腿,三下两下就在伤口上方扎了一条止血带,然后垫上厚厚的两层干净布片,横竖一勒一绑,很快就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按紧伤口,止住血就没事了,回头再找大夫把子弹取出来。” 肖林对后生嘱咐了一句,就地抓起一把积雪擦干净手,看了看老耿和马三儿,又走回去老老实实的蹲在了大车旁边。 后生非常听话,死死的用手按住了伤口上垫着的布片,包扎很有效果,出血已经止住了。 老耿看着肖林点了点头:“嗯,肖公子这两下子明显是野路子,倒的确有点意思。” “野路子?还野鸭子呢!” 肖林脸上不敢带出来什么,心里却暗暗不平,自己的手法是毛糙了一点,但用的可是最常见的外伤紧急处理措施,到了这个老土匪嘴里,反倒成了野路子了。 马三儿本来并没有注意到蹲在地上的肖林,这一番折腾却把他惊动了,斜着眼睛盯着肖林看了半天,转过身向一个手下问道:“黑子,我刚才说没说过不抢衣裳?” 黑子点了点头:“三爷,您刚才说了,身上的衣裳都给大家留着。” 马三儿懊丧地一拍大腿道:“二哥说的一点也不假,真他娘的是言多必失!老子没事儿提什么不抢衣裳,这么精神的一身行头,眼瞅着不能下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马三儿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盯着肖林的一身户外装连连摇头,惋惜之意溢于言表。肖林心里也暗暗佩服马三儿的眼光,自己这身狼爪户外是德国原产的今冬新款,北京这么多家专卖店也就这一身,比马三儿身上那套旧军装可讲究多了。 这个时候土匪们也都把旅人们抢掠一遍,马三儿粗粗看了看战利品,冲着被抢的旅客们说道: “天不早了,咱们这就散了吧,沙河往南的地界里,报我马三的名号,没人再会为难你们。” 一众旅人顿时乱哄哄的拔腿就走,恨不得快点离开这伙凶恶的土匪,只有伤了腿的后生死活站不起来,坐在地上不停大声号哭哀求着这些旅人帮他一把。 马三儿举起盒子枪点着伤腿后生:“这孩子真没人认识吗?要是没人管他,撂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命熬,我这就给他来个痛快的!” 几个旅人回头看了看伤腿后生,面上微微露出一丝不忍,脚下却越走越快,转过脸去再也不愿意回头。 马三儿忍不住冲着人群的背影破口大骂:“他***全都见死不救,这什么世道啊!尽给老子添麻烦。” 说着话马三扳开匣子枪的机头,冲着委顿在地哀号不已的后生说道:“哪乡哪村的留个名吧,腿废了你肯定活不成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回头让你家里人来收尸入坟。” 后生脸色青白,全身发抖,两眼死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家是王立营的,我叫王铁胆,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马三儿皱皱眉头,举起匣子枪就要开枪。 “三儿,这后生没伤着骨头,取出子弹,养上一二十天就能好,这么大孩子可惜了,要不咱们砦子把他收了吧。” 老耿在一旁不忍心,出头帮王铁胆寻了一条活路。 马三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怂样还铁胆?!算了,带回去交给大哥发落吧,黑子,把他架到大车上去。” 一个黑壮的年轻土匪走了过来,一把就把王铁胆抱到了大车上,老耿蹁腿斜坐上大车,对着肖林和李叔白说道:“两位公子,别蹲着了,上车吧。” 李叔白愕然问道:“不放我们走吗?我给钱,身上的钱都给你们,放我们走吧!” 老耿冷冷一笑说道:“您两位是我们砦子的贵客,现在可不能让你们走,去砦子住几天再说吧。” 一场惊心动魄之后,太阳微微有些偏西,土匪们肩扛手提,满载而归,大车上肖林、李叔白、王铁胆和小厮几人团团挤坐在一起,默默无言。 “驾,驾!” 老耿高高举起鞭子,啪的一声脆响后,骡车缓缓的向前驶去。 ; 第三章山砦宿醉 肖林等人来到牛头冲砦子已经十来天了,大家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虽然没有受什么拷打,却担惊受怕忐忑不安,每天在提心吊胆中挨着日子。 一上山王铁胆和大家就分开了,这些天一直没有再见过,偶尔向看守的土匪们打听他的下落,说是被送到郎中那去了,土匪砦子里的郎中专治红伤,这后生的腿应该没什么大碍。 过了两天,肖林等人被带去见牛头冲的大当家邵得彪。 邵得彪原是张作霖麾下的一个营长,说起来算是奉系出身,砦子里马三儿等等大小头目,很多原来就是他的手下。当年直奉第一次大战,邵得彪的部队被打垮以后,干脆带着几十名残兵败将,跑到牛头冲上山落草,几年下来,山砦里老老小小,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马。 邵得彪下山刚刚回来,听说有两只肥羊来路不明,立即亲自盘问李叔白和肖林的底细。肖林还是那一套南洋华侨的说辞,李叔白却在吞吞吐吐之间,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的老子李景林的名字,还连连向邵得彪保证,只要不杀他,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和自己的督军老爹商量。 “他娘的,这不是坑人吗?!” 听说李叔白是直隶督军的儿子,邵得彪心里暗暗骂了句娘,这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在土匪这个行当里,拦路抢劫只能算是一个分支业务,这年头有了火车和银行,过往客人随身携带的钱财货物极其有限,光靠劫道,砦子里这几百号老老小小早就饿死了。 破寨洗村却又属于本大利大的生意,这一带稍微富裕一点的村子里,大户人家全都是高墙大院,动不动就是几十上百号人枪看家护院,砦子里就这么点本钱,这种买卖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相比之下,绑票才是一个成本低廉,操作简单的好买卖,绑到一只家底殷实的肥羊,只要苦主诚心救人,往往能狠狠敲到一笔巨款,足够山寨里这几百张嘴吃上一两个月。 李叔白这一路上施施然东游西逛,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正是一头标准的肥羊,他晕头晕脑的自投罗网,雇用了老耿的大车,土匪们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这才把他抓到了山上,准备狠狠地宰一刀李叔白的家人,发上一笔横财。却没想到世事难料,此子的老爹竟然是坐拥十万大兵的直隶督军,大肥羊摇身一变成了牛魔王,伸个小指头就能轻松碾平牛头冲这个小砦子,如果李叔白说的是真的,这次绑票绑到了直隶督军的头上,只怕李景林一声令下,派上一支部队机枪大炮一架,八百里燕山以后就再没了牛头冲这个名号。 邵得彪将信将疑之间,绝口不提绑票赎金的事情,把李叔白等人客客气气的招待起来,每天有酒有肉的伺候着,暗中却派老耿立刻赶往两百多里外的天津,打听验证李叔白的来历。 几天后老耿急匆匆地赶回了牛头冲,带回了李叔白的相关消息,李叔白确有其人,虽然只是李景林的庶出次子,虽然自小顽劣浮夸,这次还是被李景林赶出的家门,虽然李景林还扬言永不许李叔白再进家门,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关系……但是,李叔白的的确确是李景林的儿子! 这就够了,不管他们爷俩闹什么矛盾,手握重兵的直隶督军都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绑票对象,邵得彪当机立断,当天午间,牛头冲三位当家的,以及老耿等十几名大小头目,一齐设宴款待直隶督军的二公子李叔白等人,聊表地主之谊,尽诉仰慕之情。 酒桌上杯筹交错,宾主尽欢,一直喝到红日西沉,李叔白和肖林都被灌到了桌子底下,这才算是功德圆满,尽显牛头冲人的热情豪迈…… 月夜悄悄,冷冷照在山谷之间。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来钟的光景,今天砦子里大排筵宴,砦子里的几百号土匪也全都酒足饭饱,早早就进入了黑甜梦乡,整个牛头冲寂静无声,听不到一丝人声犬吠。 肖林却在一阵干渴中醒了过来,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恍惚中又仿佛回到了穿越前自己租住的那间单身屋,当年也不时在各种场合醉倒,总是又在半夜中醒来,灌上一肚子凉水,然后通宵上网厮混。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肖林口渴的厉害,爬起来摸到桌子上的茶壶,咕嘟嘟灌了一气,又在黑暗中站了半晌,半天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 还记得自己是喝醉了,这会儿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肖林摸黑披上衣服,“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迈步走到了院子里,室外清冽的空气猛的一激,肖林立刻清爽了许多,连头痛都轻了很多。 仰头四望,只见月朗星稀,夜色沉沉,四周灰黑色的山岭黑压压的伫立在黑暗中,看上去令人隐隐生出几分惧意。 左手边屋子房门一响,一个瘦消的身影提着盏气死风灯,微微跛行着走到了肖林跟前:“肖少爷,您是要去茅房吗?床底下就有夜壶的。” 就着昏黄的灯光,肖林认出来人正是那天小腿中枪的王铁胆,大家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这会儿再见面,肖林颇有几分亲切,不禁又惊又喜,对着他连珠炮般的问道: “王铁胆?!你怎么在这里?腿伤好了吗?” 王铁胆非常感激肖林那天的救助之恩,对肖林很是亲切敬重,当下一躬身说道:“谢谢肖少爷挂心,小的已经大好了。大当家的点名让我来伺候两位少爷的。” 肖林微微一愣:“你落草了?” 王铁胆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是,做土匪也不错的,耿叔说了,乱世出英雄,偏门来钱快。只要我不怕死,将来攒下一笔钱,再像梁山好汉那样谋个前程,一样能出人头地!” 肖林无意拂他的兴头,随口敷衍道:“是啊是啊,行行出状元的!” 王铁胆抬手递过气死风灯:“肖少爷,您要是去哪,带上这灯。不过这大晚上的,您可别走远了。” 肖林接过油灯,对王铁胆说道:“你回去睡吧,我就在门口透透气,一会儿就回。” 王铁胆又微微一躬身,转身回屋去了,肖林信步转到屋后,随手放下油灯,就地坐在一块山石上,默默地对着夜色发呆。 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抛入这个时空,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一无所有,与这个年代格格不入,还无一技之长可以傍身,在旧时空里掌握的那些零碎的知识和信息,来到百年前的民国大都是屠龙之技,没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些肖林不由得有些羡慕王铁胆,人家好赖也算干上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了,自己却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跟着李叔白蹭饭,一路蹭到了土匪窝里。 今天酒宴上邵得彪等人虽然热情,话里话外却含着送客的意思,看来这两天就要下山,自己难道还跟着李叔白吗?到了北京天津这种大城市里,能不能安身立命生存下去,现在还完全看不到希望。 看着夜色中起伏的山峦,肖林只感到无力无依,穿越以来第一次想起了父母,这才意识到已经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父母之爱生来就有,二十多年来从未改变,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去这份亲情,也从未感到过珍惜,这会儿想到和亲人从此永难相见,肖林第一次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只感到一阵阵撕裂般的心痛,眼泪忍不住奔涌而出,在黑暗中无声的痛哭! 哭了一会儿,心境稍平,肖林对着老家的方向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脸上的神色显得从容了许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后再也不能和父母相见,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活下去! 肖林转回到院子里,李叔白的屋子里传出来阵阵鼾声,王铁胆却似乎还没有睡,窗纸上一灯如豆,一个身影伏在灯下,好像在忙些什么。肖林略一迟疑,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王铁胆的房门。 ; 第四章入伙 肖林伤心难过的时候,砦子里的一间偏厅之中,牛头冲几位核心头目,围坐在一张圆桌前还在说话。 几个人全都酒意颇深,老妈子端着茶水送上来,马三儿接过来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拿过杯子给大家倒茶: “大哥,赶紧把李二公子送走吧,这位爷天天拉着我到处逛,搞的比打仗还辛苦。” 马三儿的抱怨不无来由,他被李叔白拉着天天当导游,这些天踏遍了雾灵山的山山水水,从仙人塔转到清凉界,昨天又爬上歪桃峰来了个登高望远,几天下来实在累的够呛。 二当家的曲南杰是个冷人,平时话一向不多,这会儿难得开口说了一句:“我总觉的这事儿蹊跷,堂堂督军的公子,孤身一人跑到这穷山沟里干什么?” 马三儿牛眼一翻,“啪”的一声轻拍了一下桌子:“是啊!这个李叔白会不会是个假冒的?要是被人扯虎皮糊弄过去,咱们兄弟可没脸再混了!” 老耿接话道:“我反复套过他的话,话里话外全都严丝合缝,不像是假的。” 邵得彪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真的假的,就冲李督军的鼎鼎大名,咱们也得卖这个面子。砦子里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不容易啊!” 曲南杰和马三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邵得彪又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李二公子难伺候的很,打不得骂不得,总在咱们山砦里,的确不是个事儿,明天就送他们下山!” 老耿突然问道:“大当家的,那个肖林也一起放走吗?他倒像是个人物。” 邵得彪点点头道:“不错,这个人似乎有几分见识,听说他上过洋学堂,见过大世面。” “噢,是吗?” 二当家的曲南杰心里一动,看着邵得彪说道:“咱们砦子里都是武将出身,还真缺个秀才。” 马三儿一摆手:“哎——,咱们耍枪杆子吃饭,又不读书赶考,要个洋秀才有什么用?娘的,他那身衣裳不错倒是真的!” 曲南杰微微一笑:“秀才有秀才的用处,老三你以后会明白的。” 邵得彪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洋秀才是跟李二公子一起来的,恐怕咱们的庙太小了,留不住他,明天也一起送走吧。”…… 山中的生活,一向早睡早起,早上七点左右,砦子里的人大都起来了。 李叔白和肖林吃过早饭,溜溜达达的走出小院的大门,这几天一向在这里和马三儿碰头,然后一起去东游西逛。 今天却看不到马三儿的人影,倒是大当家的邵得彪和老耿正站在大门前,看到李叔白和肖林出来,邵得彪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握着李叔白的手不停的寒暄着: “两位公子在山上这些天,砦子里真是怠慢了,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千万不要介意啊。” 李叔白有点不耐这种热情,抽回胳膊摆了摆手:“挺好的,没什么怠慢的地方,这一大早的马三儿爷去哪了?” 邵得彪笑应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砦子里缺粮,老三一早上就下山借粮去了。” 马三儿一大早就避了出去,李二公子这些天犹如一块牛皮糖,天天粘着他在山里乱逛,堂堂三爷真干不了这导游的活儿,实实在在是真怕了。 邵得彪说着话,从一旁拿过一袋大洋,递在了李叔白的手里: “山沟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五十块大洋,二公子下山后作个盘缠,也是我邵某人的一点心意。” 五十块大洋满满的装了一个小口袋,提在手里叮当作响,邵得彪出手大方,给足了李二公子面子,肖林在一旁看着这一口袋大洋,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李叔白手提小口袋,迷茫的看着邵得彪:“下山?我没想走啊!马三爷还说带我去清水潭,那里有好大一条瀑布,很漂亮的!” 这几天邵得彪话里话外的,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一般人到这个地步自然就顺水推舟告辞了,可是李叔白却完全不顾人情世故,邵得彪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微微一愣,扭过脸和老耿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在心里感叹,这位大仙还真是好请不好送。 老耿硬着头皮赔笑说道:“二公子这次来的不巧,现在大冬天的,瀑布早就没水断掉了,等到春暖花开您再来,那时候瀑布才有气势。” 李叔白把大洋往邵得彪手里一塞,板着脸对老耿说道:“耿叔,这可是您的不对了!我可不是自己来的,是被您绑来的,现在我没地方去,我不走!” 李叔白初进土匪窝,正感到新鲜,土匪们又对他客气有加,每天东游西逛玩的正嗨,一时半会还真是不想走,当下半真半假的耍起公子哥脾气,准备再赖着玩上几天。 邵得彪老于世故,转眼之间又接上了话头:“二公子这可是真的误会了,老耿绝对不是去绑您,只是想方设法把您请上山来做客,我们绿林好汉,最仰慕二公子这种少年豪杰,总想着和二公子多亲近亲近,怎么舍得二公子走呢?不过……” 邵得彪把话头堵的死死的,坚决不承认绑票李叔白,要是言语中落下了绑架李二公子的口实,日后李督军一旦追究起来,就再也没法在直隶混下去了。 邵得彪顿挫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老耿刚刚从天津卫回来,二公子这次离家出走的消息,整个天津都传遍了,令尊为了找您,已经快把天津城翻了个了,令堂大人也颇为担心二公子,听说都已经急得病倒了……” 邵得彪这番话三分是真七分是编,却已经打动了李叔白,自己偷跑出来离家出走,想来老爹一定是大发雷霆,要是再把老妈急出来个好歹,可真是再没脸回去了。 李叔白是庶出次子,在家一向不太受重视,长房大妈一向严厉,亲生母亲又生性柔弱,少年偏激,心里总带着几分怨气,天长日久,日渐顽劣,更为家人不喜,这才闹到父子反目,离家出走。 “我妈病了倒可能,我大妈才不会着急呢,她只喜欢我哥,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要是回去了还得被骂……” 李叔白虽然还在抱怨着,口风却渐渐软了下来。 “百善孝为先,二公子不妨先回天津看看,如果令堂身体康健,再到牛头冲来,也不过三两天的路程,到时候想待多长时间都行,哥哥我随时欢迎!” 漂亮话不要钱,邵得彪只管大包大揽的许着诺,只要把这位公子哥哄回了家,他必定再难出天津一步,过上一段日子,自然也就把牛头冲忘在脑后了。 李叔白却被邵得彪哄的很开心,眉飞色舞的冲着他说道:“邵大哥真够朋友!你是英雄好汉,下次来我给你带支好枪。” “好说好说,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来人,把两位公子的行李拿来,老耿,你代我送两位公子一程。” 邵得彪一边寒暄着,一边安排人送客下山。 肖林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邵大哥,山砦里还招人吗?我想落草上山。” 肖林昨天晚上已经感到下山在即,对未来的打算考虑了很久,又专门去找王铁胆详细问了问砦子里的内情,王铁胆初来乍到,能够说出来的东西也不多,肖林还是又对山砦多了几分了解。 肖林考虑了一宿,最后还是决定留在牛头冲,大城市的机会虽然多一点,但是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连第二天的饭辙都不知道在哪,没有一点腾挪转圈的余地,实在是起点太低,一头扎到大城市里,恐怕没什么好结果,还是留在牛头冲混一段时间比较稳当。 “肖林兄,你说什么?你要留在这当……,你不是要和我回天津吗?” 李叔白急切之下,虽然硬是把土匪两个字咽了回去,言语中的惊讶和不解却表露无疑,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和肖林已经颇为亲近,实在不愿意这就分别。 “叔白兄,我就不去天津了,牛头冲对我更合适,日后咱们有缘必能再见!” 肖林微笑着向李叔白点点头,心里十分感动,李叔白对自己一片坦诚,但是自己的想法不可尽对人言,也不好多做解释。 “大当家的,这是个好兆头啊,八方豪杰纷纷来投,咱们牛头冲人气兴旺啊!” 肖林突然要求落草,老耿不禁又惊又喜,这次绑票都是他一手操作,最后却搞的鸡飞蛋打,脸上很有点挂不住,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有了转机,要是能为山砦里请来一位“豪杰”,一场闹剧转为喜剧,自己总算能够交待过去了。 “好,好!我邵得彪是宋江不是王伦,肖公子既然有意入伙,从今天起就是我邵得彪的兄弟了!” 邵得彪本来就对肖林颇为欣赏,再加上老耿两句马屁一拍,禁不住哈哈大笑,爽快豪气,三言两语之间,肖林就成了牛头冲的一名崭新的土匪,还是大当家的兄弟了。 “谢谢大当家的,肖林一定努力报效山砦,不负大当家的收留之义。” 刚进组织,总得慷慨激昂的来上两句,肖林的话却颇有分寸,留着将来转身掉头的余地。 “好,好,肖公子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和我们这种粗人就是不一样!这样吧,肖公子先挂个参谋衔,给老耿当个副手,日后立功了再作重用!” 邵得彪转念之间,已经给肖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个安排并不算高,只是砦子里一个普通头目,新人初来乍到,看看再说。 “是!我一定配合好耿叔。” 肖林对这个安排倒毫不在意,并不想和几个土匪争权排座。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拣个黄道吉日,咱们开香堂拜关公,风风光光的接肖公子上山!” 看到肖林没有任何不满争执,邵得彪在心里又对肖林加了几分,转角敲钉说定了此事,然后对着附近的几个土匪吆喝道:“兄弟们,都过来见见肖公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几个小土匪应声走了上来,都是山里长大的年轻后生,一时之间还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肖林不做声。 王铁胆也混在这群小土匪当中,走上前来冲着肖林抱拳躬身:“肖少爷,您能来山砦太好了,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肖林这几天一直在砦子里乱逛,和不少人已经是混了个脸熟,当下拍拍王铁胆的肩膀,对着众土匪朗声说道:“弟兄们,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别叫什么少爷了,我稍大各位几岁,就叫我一声林哥好了。” 一帮子小土匪林哥肖哥的乱叫,场面倒也显得亲切热闹,站在一旁的李叔白看的兴致勃勃。 邵得彪收起了豪气威风,笑眯眯地过来招呼李叔白:“正好赶上了这么场热闹,倒是耽误二公子下山了,这样吧,咱们这就摆一场践行酒不醉不休,恭祝二公子一路顺风。” ; 第五章投名状 长空雁阵,蹄声得得,大青骡子拉着大车,渐渐越行越远,终于转过山脚,再也看不见了。 肖林一直看着李叔白的大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转过身轻轻说道:“走吧。” 王铁胆应声跟了上来,两个人沿着山路,慢慢向牛头冲走去。 今天肖林刚刚入伙,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送李二公子下山,王铁胆和李叔白也算患难之交,不顾腿伤还没好利索,坚持跟着肖林一起来送李叔白。 到了古道旁边,李叔白再三拦着不让远送,肖林和王铁胆这才下车挥手作别,李叔白坐着大车离开牛头冲,沿着古道往天津方向去了。 李叔白也许只是个没有本事的纨绔子弟,但却热情坦荡,待人以诚,是肖林来到这个时空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适逢乱世人如蝼蚁,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逢。 古道离砦子还有七八里的山路,王铁胆腿脚还微微有些跛,两个人慢慢的向回走着,随口聊着些闲话,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山砦大门前。 一骑黄马突然从大门里抢了出来,直直的冲向了肖林二人,直到两人的身前才猛然勒住,缰绳紧处黄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半天才又落了下来。 王铁胆连忙向后远远让开,肖林也退后两步,避开了卷起来的一阵尘土,抬眼一看,马上坐着的正是威风凛凛洋洋得意的马三儿。 砦门里又跟出来了二三十个土匪,全都是马三儿的手下,一个个叉腰抱肩匪气十足,站在后边看热闹。 马三儿坐在马上,手持马鞭点指着肖林:“肖秀才,我等你半晌了。” 马三儿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肖林两手往裤兜里一插,不卑不亢地说道:“马三爷,有什么请指教。” “没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咱是粗人,别来这套文绉绉的。” 马三儿用鞭梢推了推帽子:“我找你是为了你上山入伙的事情。” 肖林点点头说道:“不错,今天大当家的答应我入伙了,以后还请马三爷照顾。” 马三儿坐在马上,慢悠悠围着肖林转着圈,一张马脸上满是不屑:“大当家的答应了,我还没答应!你一个白面书生洋秀才,干得了这刀头舔血的勾当?” 马三儿说着话,腾的一下拔出了匣子枪,两只牛眼冷冷地瞪着肖林。 肖林心里却并不紧张,马三儿这一套他早就见识过了,没事儿就爱装酷摆pose,还总爱玩个心理战,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啷一声,马三儿把匣子枪扔在了肖林脚前:“绿林规矩,入伙得缴投名状,肖秀才,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吗?” 肖林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嗯,知道,还看过电影呢。” 马三儿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肖林这个时候为什么又提起洋映画来,当下也不接这个话头,只管接着说道:“好,看你的了!要是能漂漂亮亮做一笔买卖回来,我马三儿再没有二话,要是拉稀下软蛋,你给我趁早卷铺盖下山!” 肖林默默的捡起匣子枪,转身向砦门外走去,王铁胆犹豫了一下,紧走两步跟了上来。 “别说我难为你一个洋秀才,钱财货物,牲口肉票,只要不走空回来,都算过关。” 马三儿的声音从身后接着传来:“黑子,你跟着跑一趟,要是肖秀才有什么意外……你可得把他救回来。” 土匪们轰堂大笑,一个龅牙土匪尖声叫道:“肖秀才,你去王大娘那儿偷两只鸡好了,不会有意外的!” 黑子摆摆手跟了上来,众土匪却笑的更响,肖林一言不发,低头出砦下山。 马三儿看着肖林的背影渐渐走远,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娘的,这个洋秀才还真有点小脾气。”…… 古道边的大石头后面,肖林等三人守了两三个小时了,肖林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有点偏西了,这个时候还看不见一个过路的客人,看来今天要空手而归了。 “有人来了。” 黑子难得的说了一句话。 肖林和王铁胆向古道上张望着,远处影影焯焯的,似乎来了一队人。 这队人渐渐越走越近,一阵唢呐声传了过来,队伍里抬着一顶花轿,前头一个胖子坐在毛驴上,披红挂彩,正是新郎的打扮。 原来是个迎亲的队伍,也不知什么缘故,都到了这般时分还在这古道山路上。 看看队伍里总共也就十几号人,肖林咬了咬牙,拔出了匣子枪:“就是他了,干!” 黑子却一把拉住了他:“肖秀才,没开保险呢。” 肖林合上机头,朝天“当”的开了一枪,带着黑子和王铁胆,挺身从大石头后面冲了出来:“打劫!蹲下!全都蹲下不许动!” 唢呐声骤然而止,所有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肖林等人,一片错愕中,胖子新郎突然纵身跳下驴背,撒腿如飞狂奔而去。 所有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轰的一声作鸟兽散,向四面八方逃去。 “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肖林冲着众人的背影大声叫嚷着,几个跑的慢的,听见了反而越发跑的卖力。 真的开枪杀人,肖林也下不去手,只乐呵呵地看着众人逃走,地上到处都扔下的东西,还有一顶花轿杵在路中间。 “铁胆,去把驴牵过来,收拾收拾东西,回去交差。” 铁胆和黑子开始收集战利品,肖林把匣子枪插回腰间,来回甩着手脖子(匣子枪后座力不小,刚才肖林朝天开了一枪,枪口却一下跳到了肩膀后面,把手腕闪了一下),目光转到了那顶花轿上。 孤零零的花轿在荒山古道上显得十分突兀,轿帘轻轻颤抖着,里面的人似乎很紧张。 肖林好奇心起,走上前掀开轿帘,一只簪子突然朝着他的眼睛猛刺过来,肖林下意识地抬臂一挡,尖利的簪子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印。 翻腕一抓一推,肖林已经把这个火爆的新娘子死死按住,新娘子两只杏眼紧瞪着肖林,白白红红的俏脸上带着三分羞臊,三分害怕,和三分怒气,又似乎还有一丝好奇。 新娘子大口大口地急促喘着,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肖林吼道:“小贼,你杀了我吧!” 黑子和王铁胆已经赶到跟前,肖林摇摇头,对二人说道:“那个胖子新郎也太不够意思了,逃起命来连媳妇都不要了,还不如这头驴,一直稳稳当当等在这里。” 王铁胆嘿嘿一笑,黑子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那头毛驴。 “恭喜恭喜,打搅你办喜事了,不好意思啊!” 肖林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女人吗,都最重视结婚办事儿这一套仪式,自己今天也是迫不得已,的确有点煞风景。 新娘子面孔微微一红,随即又变的刷白,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脸上一副恼怒的神情,大红的嫁衣衬托之下,更显得明艳动人,黑子也不由得看了她两眼,又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毛驴。 那个胖子新郎倒有艳福,新娘子还真挺漂亮,肖林心里微微一动,这么个漂亮媳妇谁能舍得,要是绑回山砦,跟胖子新郎要点赎金,肯定能够狠狠敲上一笔。 心思转动,肖林手托下巴面带微笑,盯着新娘子连连点头,新娘子只感到说不出的厌恶和害怕,再没了刚才只求一死的勇气,低下头避开了肖林的目光,嘴里小声告饶着:“求求你,放我走吧!” 肖林裂开嘴灿烂地一笑:“您是我们砦子的贵客,现在可不能让你走,去砦子住几天再说吧。” 楚楚可怜的新娘明显哆嗦了两下,真没想到这几句话说着这么爽啊,这段话正是当初老耿抓他上山的时候说的,这会儿顺嘴就溜了出来。 王铁胆和黑子却都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意外和惊讶,黑子迟疑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劝说着肖林: “肖秀才,人家是结婚娶媳妇的,咱们抢东西就算了,再把新娘子抓到山上去,这,这不合规矩呀。” 肖林打个响指说道:“黑子呀,办什么事儿脑子都要灵活!你不明白啊,咱们这是绑票,她就是能换钱的肉票!” 黑子伸手揉了揉脸,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肖林却对自己的灵机一动颇为满意,自己这趟下山称得上人赃并获,劳苦功高大丰收,看看那马三儿还有什么话说。 “驴呢?快把驴牵过来!” 王铁胆应声牵着毛驴走到跟前,这头驴披红挂彩,显得颇为喜庆精神,肖林伸手拍打了一下驴背,转身冲着新娘子说道:“天也不早了,这就请吧,只要那个胖子乖乖送上赎金,我就送你下山成亲!” ; 第六章砸在手里的肉票 肖林几人回到牛头冲的时候,已经是红日西沉,马上就要天黑的时候。 肖林牵着驴,驴上打横坐着一个冷冰冰俏生生的新娘子,黑子和王铁胆在后面挑着两担嫁妆跟着,一行人就这样进了砦子,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听说肖秀才抓回来了一个标致俊俏的新娘子,砦子里的大小土匪,老少婆姨纷纷涌来看热闹,一群光棍汉子免不了两眼放光,直流口水,七姑八婶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一行人来到议事厅,邵得彪等几个主要首领正好都在,看到肖林等人这个阵势,也是楞在那里,半天没搞清楚状况,七嘴八舌地一起询问着肖林。 肖林笑眯眯地向大家解释道:“大当家的,这都是我下山抢来的,一个唢呐,两担嫁妆,一头驴……” 邵得彪打断了肖林的话,用手指着新娘子问道:“你就告诉我,她是谁!?” 新娘子刚从驴背上下来,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四周,这会子她已经不再慌乱,事已至此,反倒镇定下来了。 “她呀,她是我绑来的肉票,准备向她婆家要赎金,他丈夫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肖林耐心地解释着,准备迎接大家的称赞。 马三儿却腾的跳了起来,指着肖林大声喝道:“绑票?肖秀才,这是你自己犯了山规,看你怎么交代!” 肖林气往上撞:“马三爷,我到底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马三额头青筋蹦起,撸着袖子喝道:“抢女人你还有理了,我今天非得揍死你!” 马三儿说着话就要上前厮打,曲南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拦着他不许他动手。 “老三,够了!” 邵得彪怒斥一声,这才算把马三儿喝住: “事情还不都是你弄出来的?肖参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要是有三分错,另七分就是你马三儿的!” 邵得彪发了脾气,马三儿不敢再说,转过头悻悻的指着黑子暴着粗口,黑子委屈地摊开两手,嘴巴张了张想要辩解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肖林在他心目中是有学问的大人物,大人物做事自有道理,肖林既然坚持绑架这个新娘,黑子虽然知道山规,但是也没敢坚决劝阻。 肖林这会儿已经觉得不对,当下冲着邵得彪一抱拳:“大当家的,我真不知道今天错在哪里,还请大当家的指教。” 邵得彪点点头说道:“在咱们砦子里,拜的是关公,讲的是忠义,当年我们弟兄上山的时候,就定下了十抢十不抢的规矩,其中的一条就是不抢女人。” 肖林委屈地指着新娘子说道:“我这是绑票啊,不是抢女人,她只是肉票。” 肖林心里很有点不服气,前几天马三儿刚刚绑了他和李叔白,现在自己也学着绑了一票,却被众人纷纷指责。 邵得彪摇摇头:“绑票也没有绑新娘子的,一个年轻妇人,被土匪抓走好几天,还不得被传的腌臜无比?这是有损名节的事情,苦主也往往不愿意出钱赎人。” 肖林一愣,自己的确没有想到这点,正所谓出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 邵得彪又轻轻拍了拍肖林的肩膀:“兄弟,今天的事情不能怪你,本来想等开香堂的时候再向你讲规矩,没想到老三一通胡闹,倒惹出来这么桩事情。” 马三儿去难为肖林,邵得彪事先也知道一二,却没有出头阻止,肖林新人刚刚上山,让马三儿去敲打敲打他,未尝不是件坏事,这会俩人既然闹开了,邵得彪自然而然地又唱起了红脸,安抚起了肖林。 一般人经过这一番揉搓,往往都对邵得彪感恩戴德,肖林虽然明白这种笼络人的小手段,但是邵得彪递过来的橄榄枝不能不接,当下冲着众人又一抱拳:“大当家的,马三爷,这件事是我做错了,的确是兄弟考虑不周,刚才言语冒犯,还请您见谅!” 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死不认错,而且自己刚刚上山,马三儿总是看自己不顺眼,不揭过这一层,总是个麻烦事。 马三儿见肖林服软,长出了一口气哼了一声:“罢了!” 邵得彪那边对着新娘子柔声劝道:“姑娘,你别害怕,我这就让人送你下山,你婆家娘家都是哪个庄子的?” 新娘子犹豫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丈夫是七里营的赵立德……” 邵得彪微微一皱眉头,七里营是个大村,素来民风彪悍,和牛头冲一向颇有过节,一年前砦子里去七里营借粮,乡绅大户组织家丁精壮抵抗,双方乒乒乓乓干了一仗,损失都不小,直到现在双方的人碰上了,还时不时的要干上一场。 马三儿又变得活跃起来:“大当家的,既然是七里营的女人,咱们就把她留在山上,恶心恶心他们。” 马三儿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没管那个俊俏的新娘子已经变了脸色。 “算了,一码归一码,咱们做事得按着规矩来,老耿你辛苦一趟,套个车连夜把人送去。” 邵得彪思索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和七里营的恩怨是一回事,难为这么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 “我也去!” 肖林主动报名,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怎么好意思撒手不管…… 月朗星稀,古道上一小队人马趁着月色,急匆匆地向七里营走去。 曲南杰坐在马上,匣子枪斜斜背在左胯处,面无表情的走在大车前,老耿和肖林出门的时候没带几个兄弟,曲南杰放心不下,又带着一个排跟了出来。 肖林本来坐在老耿旁边,看到王铁胆一瘸一拐,就硬拉着他坐了上去,自己和兄弟们一起走路,曲南杰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肖林起码没有一般公子哥的骄娇二气,倒也是个可交之人。 一口气走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终于远远的看到七里营大门上的大红灯笼了。 七里营是山北第一个大庄子,几百年前就有边兵戍守,高大的石头寨墙,在月色下显得非常显眼。 曲南杰带着队伍停在一处黑影中,冲着老耿一示意,老耿走上两步,两手围在嘴前搭个喇叭,大声冲寨墙上喊道:“七里营的——,让你们庄子的赵立德出来接人——。” 寨墙上乱了片刻,然后远远的传来了回话:“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老耿回头和曲南杰对视了一眼,仰脸冲寨墙上喊道:“我们是牛头冲的——,来送赵立德的媳妇邵菊——。” 寨墙上突然声息全无,好像根本没人了一样。 肖林随口问道:“曲哥,既然两家关系紧张成这样,干嘛还报真名字啊,怕是把他们吓着了。” 曲南杰答道:“本来也不想说的,人家既然问到头上了,再藏头缩尾的没意思。” 肖林心里大不以为然,只要事情能办成,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哄着七里营出来接人才是最重要的。 又过了一小会儿,突然传来一阵鼓噪,一盏盏灯火上了寨墙,说话声、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寨墙上紧急加强了防御。 一个宽宽厚厚的身影小心翼翼的从寨墙上探出头来,冲着这边喊道:“鄙人就是赵立德——,牛头冲的贼寇们——,别想骗我出去——。” 肖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胖子抱头鼠窜的身影,这个赵立德还真是一贯胆小。 “赵立德——,我是邵菊,快接我进去!” 一个尖尖的哭音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新娘子邵菊再也忍不住委屈,将身子探出大车,放声冲着寨墙上大喊了起来,只是离的太远,也不知道赵立德听到没有。 “赵立德——,我们把你媳妇完完整整的送来了——,快来接走——!” 寨墙上的赵立德突然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不敢骂土匪们,只管一连串放声痛骂邵菊:“我妻邵菊早已自尽身亡——,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落入贼手还有脸偷生——,快点求死以全名节吧——,想要骗我万万不能——!” 突然”当”的一枪,一颗子弹从赵立德腮边掠过,正在口沫横飞的赵立德突然大叫一声,手捧着左脸连连大叫:“耳朵,我的耳朵——!” 曲南杰手提镜面匣子,朗声冲着寨墙上叫道:“七尺的汉子如此尖酸刻薄,曲南杰给你留个记号!” 曲南杰一枪打烂了赵立德的耳朵,寨墙上立刻一阵大乱,十几支长短家伙纷纷打响,在黑夜中漫无目标地射击着,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 一片纷乱的枪声中,曲南杰一转马头,向邵菊喝道:“走吧,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 ; 第七章吃青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山坡上突然冒出来一片片的绿色,提醒着人们春天已经来了。 肖林坐在太阳下,懒洋洋地打着瞌睡,时不时抬起头向周围瞟一眼周围忙碌的人群。 王铁胆手里握着肖林的瑞士军刀,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颗野芹菜,林哥的这把刀子就是好用,方便小巧,功能强大,当初肖林向他演示的时候,十几种不同的用途,搞的他眼花缭乱。 刀子微微一使劲,野芹菜就被齐根截了下来,王铁胆端详了一下,走上两步,把野芹菜递给肖林:“林哥,您尝尝,这棵芹菜可新鲜了。” 肖林举起野芹菜,眯着眼对着太阳看着。 野芹菜的枝桱变成了半透明的翠绿色,几丝纤细的绒毛在风里轻轻抖动着,显得水嫩晶莹,青翠欲滴。 这可是真正的绿色纯天然食品,肖林上山以来,从肖公子变成了肖参谋,伙食标准也跟着直线下降,也许是饮食里缺油水的缘故,人也变得容易饿了,看着这颗肥美的野芹菜,肖林怎么都按捺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 举起芹菜咔哧咬了一口,嗯!这股鲜嫩的芹菜味儿好重,可比后世西芹的味道浓郁多了。 在后世里,国产的土芹菜虽然有自己独特的风味,可惜因为产量等原因,被西芹挤兑的几乎见不到了。 “嗯!味道是不错,不过……让大家看到我带头吃青,不太好吧。” 肖林抬眼向四周的山坡上看去,砦子里的百十个老老小小,正蹲在山坡上挖着野菜。 做土匪天不收地不管,不用纳粮也不用交税,这两年天灾**世道不好,附近但凡有过不下去的,都跑到牛头冲投土匪混口饭吃,上山的不仅有年轻的精壮后生,也不乏整家整族男女老少都有的,一来二去,土匪们也都把家眷接到山上,砦子里的人越聚越多,老老小小已经有三五百张嘴,每天的嚼谷已经是一个填不满的大窟窿。 今年开春以来,砦子里缺粮的厉害,两场春雨一下,伙房里就打算在棒子面粥里掺野菜了,于是肖林领到了上山来的第一个任务,带领一帮子闲散人员挖野菜。 砦子里的精锐男子编成了两个连,由曲南波和马三儿分别率领,这是牛头冲主要的武装力量,其他的老弱妇孺都编入老营,砦子里安排着开荒种地,或者做些其他的活计谋生。这个时节地里的活并不多,砦子里的老弱们,很多都在吃闲饭,邵得彪大手一挥,都扔给肖林带来挖野菜了。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任务,但是肖林刚进山砦,当然想把活干的漂漂亮亮的,也让马三儿等人看看,自己这个洋秀才也是有两下子的。没想到手下这些老头妇女,半大小子还挺欺生,总是出工不出力,磨磨蹭蹭的不好好干活,上百人一天下来也挖不了几筐野菜。 肖林却一点也不着急,市场经济中摔打出来的现代人,最不害怕的就是对人的管理,解决问题的办法多了去了。 肖林吩咐手下,把所有挖野菜的人员统一分组,按照年龄和性别以及劳动能力的差别,分成了20多个小组,每个小组一个老人,两个女人,两个半大孩子,每组每天定量完成一筐野菜的工作量,完不成的没有晚饭。 肖林只用了一个柳条筐就解决了怠工的问题,所有人都迸发出了积极的工作热情,各个小组都能在天黑之前凑够一筐野菜交差,伙房里稀稀的棒子面粥突然有了充足的内容。只是很快伙房就向肖林借走了20个人去帮厨,每天专门负责择菜洗菜,没办法,现在送到伙房来的野菜实在太原生态了,上面带着的每一小块泥土都被小心的保留了下来,扔在柳条筐里滥竽充数。 每天喝着棒子面野菜粥的老弱们对食物毫不挑剔,挖野菜的时候碰见鲜嫩肥美的,往往就直接当场吃掉了,这就是所谓吃青,肖林管了几次却没有什么效果,老弱们当着他的面不再吃了,但只要他一转过身,最肥美的那棵叽叽菜立刻就会消失在某老弱的嘴巴里。 害怕大家这样子吃坏了肚子,肖林总是一遍遍的要求不许吃青,但是老弱们却阳奉阴违更加大吃特吃吃的变本加厉,实在管不过来了,肖林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装作没有看见。 这会儿肖林知法犯法,心虚之下手拿着半根野芹菜,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着。 王铁胆就在附近挖着野菜,他年纪还小,也被分到老营和一群半大小子在一起,现在是肖林的直管手下,因为比较熟悉的缘故,肖林往往对他多加两分照拂。 王铁胆身后不远处是黑子,他上次犯错惹恼了马三儿,被赶到了老营挖野菜,整日里闷闷不乐,一门心思闷头干活,每次挖野菜他一个人就能挖上大半筐。 黑子再往后是邵菊,那天晚上曲南杰一枪打烂了赵立德的耳朵,然后带着众人转身回山,七里营里摸不清虚实,只在身后乒乒乓乓放了一阵枪,就安静了下来,也不敢出庄来追,只有邵菊嘤嘤咛咛哭了一场。 曲南杰带着大家,又连夜赶去了邵菊的娘家,她娘家却只有一个舅舅在,当初贪图聘礼丰厚,才把邵菊嫁给赵立德做小,这会儿听说土匪们送女归来,怎么舍得到手的财礼再吐出去,任凭老耿好话歹话说尽,就是死死咬住不松口,堵着大门不让邵菊回家,闹到最后惹恼了曲南杰,带着邵菊就回了牛头冲,就此安顿在砦子里的老营里。 邵菊旁边是砦子里王大娘,一向眼神活络手脚麻利,最爱串东家走西家的唠嗑聊天,也是砦子里一个著名的信息中心。 王铁胆、黑子、邵菊和王大娘,这几个人和肖林一组。当初挖野菜的人分组的时候,肖林特意交待把自己也排了进去,这样子每天和大家一起干些活儿,谁也说不出一句闲话。 分组的人颇有眼色,自己这组人个个手脚麻利,每天基本上不用肖林动手,早早就把一筐野菜挖好了,肖林如果不是要做做样子,几乎就不用干什么活儿。 这组人还尽量挑的是和肖林关系亲近的人,黑子和王铁胆就不用说了,邵菊虽然见了肖林就翻白眼,砦子里的人们,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把她和肖林联系在一起,什么时候说起邵菊,都是肖秀才抢回来的那个女人。 邵菊自从出嫁那晚痛哭一场之后,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把头发盘了起来,从姑娘变成了妇人打扮,砦子里的一伙半大的懈怠小子,见了邵菊嘴里都是嫂子长嫂子短的,然后又去挤眉弄眼的去喊着林哥肖哥,非得惹得邵菊生气发火。这个俊媳妇生气的时候更加俏生生的,后生们闹一场,只是为了看一看邵菊又羞又气的模样。 肖林是老耿的副手,老营的头目,正好管着邵菊这一伙老少婆姨,两个人还是时不时能碰见。到底是自己乱绑票抓人上山,把邵菊的一场喜事给搅黄了,肖林先后找了她两次陪不是,邵菊却总是正眼也不看肖林一眼,冷若冰霜,一言不发,把肖林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肖林见邵菊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也就干脆敬而远之不再搭理,懒得再管她恨不恨自己了。 “虽然你很惨,但其实我更惨!”自己穿越百年而来,只落得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何必总是来看你一个小女人的脸色。 “虽然你也有两分姿色,但是明星名模、混血人造、变性二次元……什么美女我没见过!哥哥不伺候你了!”这个邵菊虽然漂亮,肖林却并不放在心上,这个年代的淑女名媛多了去了,自己怎么也得去见识见识才行。 肖林主意拿定,再不和邵菊多说一句话,碰上别人把他俩扯在一起,也总是笑笑不多解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开开玩笑,解释起来只能是越描越黑。 邵菊的心里却越发厌恶肖林,这个恶贼虽然装的规规矩矩的,但是每次有人拿他俩说笑的时候,却总是笑眯眯的一言不发,一副很有故事的模样,好像两个人真的有什么关系。 邵菊从土里小心翼翼地刨出一颗叽叽菜,这会儿已经是十一点钟的光景,早上那碗稀粥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看着这颗水灵灵的叽叽菜,邵菊的肚子里像有一团火一样,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灼痛。 邵菊很少吃青,她和肖林不对付,不想因为吃青被逮到训斥,那可太丢人了,只是这会儿肚子里饿的厉害,实在有点忍不住。想要趁人不注意偷偷吃掉这棵叽叽菜,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动静,正看到肖林手里捏着半根野芹菜,嘴里还在嚼巴着,游移的目光正向这边转来。 “坏!真坏!伪君子!卑鄙小人!说一套做一套!……” 邵菊狠狠的将叽叽菜扔进了柳条筐,心里却着实有些心疼,忍不住小声咒骂着,王大娘听见了动静,诧异的往肖林那边看了看,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邵菊。 邵菊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禁不住更加怨恨肖林,只在暗中发着狠,早晚要把这家伙剥皮抽筋!给这个恶贼一点颜色看看! 肖林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站了起来,山梁上出现了老耿的身影,冲着他大声喊道:“肖参谋,大当家的叫你赶紧回砦子,李二公子又回来了!” ; 第八章赵云与马超 李叔白又回来了!? 肖林跳了起来,急匆匆地嘱咐了王铁胆两句,就快步向老耿迎了过去。 “耿叔,怎么回事?” “肖参谋,李二公子又回来了,还说再也不走了!三位当家的正陪着他呢。” 老耿满脸尴尬,李叔白这位大仙当初可是他抓回来的:“大当家的让我跟你说,你和李二公子交情好,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李二公子劝回去!” 原来李叔白当初从家里逃出来以后,李景林开始虽然十分震怒,时间一长倒只剩下了担心,李叔白的两位母亲更是对李景林哭闹埋怨,怪罪老爷子脾气太犟,活活把宝贝儿子逼的离家出走,等到李叔白回到天津以后,李景林早忘了不许他再进家门的话,也正在满世界的找他,倒是和邵得彪的说辞对的正好。 见到这个不肖子终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李景林痛骂一场后,倒是没让李叔白吃军棍,干脆直接把儿子关了禁闭,奈何第二天李叔白就被两位母亲给放了出来,李大督军的军法在家里全不管用,一家人喜怒悲欢闹腾了一场,一切仿佛都风平浪静过去了。 李大督军管儿子用的还是管大头兵的办法,倒也难怪李二公子总是不成器,李叔白本来以为挨上一顿责罚后自然雨过天晴,还能继续自己的纨绔嬉乐的生活,没想到过了两天李景林又把他叫去,当头一棒向他宣布,已经在东北讲武堂指挥6期为他插班报名,让他即刻就去奉天入学从军。 李叔白天生厌恶打仗杀人,说死也不愿意去讲武堂从军,父子俩各不相让争执不下,李景林一怒之下把儿子绑了起来,用枪押着他登上了去奉天的火车。 李叔白倔劲也上来了,临上火车的时候又找了个机会只身逃了出来,这次出走比上次还要凄惨,行李盘缠一件没带,身边也再没有小厮跟着,要不是身上有邵得彪给的五十个大洋,他早就身无分文,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奉天当兵了。 听说儿子又跑了,李景林勃然大怒摔了杯子,心灰意冷之下,并没有派人去追李叔白(如果他真派人去追,李叔白也跑不了)。 老爷子这次是真伤心了,这个二儿子从小疏于管教,在洋学堂里混了几年什么都没学会,给他找了几份公职全被他炒了上司鱿鱼,想送他从军子承父业,没想到这不肖子却口出狂言,把自己堂堂一省督军国家干臣说成了无良军阀,还临阵脱逃当了逃兵!自己一辈子战功赫赫,儿子却如此不堪,以后真是羞见大帅同僚! 李督军再次高调宣布:再也不认李叔白这个儿子,无论谁见到了,立刻帮他打死这个逆子! 李叔白身上只有邵得彪给的五十个大洋,眼看着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只好投身亲朋好友,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收留他,反倒好言相劝,让他回家向父亲认错,听命去奉天讲武堂呆上几年,李叔白无路可走之下,突然想起了牛头冲几位当家的义气深重,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李二公子立刻雇车上路,如同邵大当家的所说的一样,也就是三两天的功夫,又回到了牛头冲。 邵得彪和马三儿等人一见这位大仙又来了,惊诧、无奈、而又自怜,重重感怀不一而足,硬着头皮招呼着坐下来说话,越听只感到心里越凉。 邵得彪找个空子把老耿拉到一旁,让他赶快来找肖林搬救兵,天津北京这么多大人物,哪一座庙都不敢留的这位神仙,现在要讹着我们牛头冲了! 老耿这才急急忙忙把肖林找了回来,两个人一路疾走,不多时就回到了砦子里,刚进大厅,就听见李叔白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肖林兄吧,老远就听着你的脚步声了,你这双雪地靴,走道的动静一听就不一样!” 随着说话声,李叔白站起身子迎了过来,身后紧紧跟着一脸微笑的邵得彪,曲南杰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面无表情,马三儿则拉着长脸一副苦恼的样子。 “肖林兄,你这雪地靴是哪国的洋货?我这次找遍了天津卫的几大租界,也没见到第二双啊!” 肖林一身的行头最为引人注意,和人聊天说话,往往三言两语就说到这上面来了,当初李叔白也对自己一身的户外装备颇为羡慕,向肖林详细打听过来历出处,肖林随口乱说是海外洋货,没想到这个公子哥还真的上了心,回去才这么几天,就满租界的去找。 “嘿嘿,这还是在南洋的时候买的,可能不太常见吧,要是不嫌我穿过,就送给叔白兄了!” 肖林只好接着编瞎话,也不管南洋穿雪地靴捂不捂脚,没办法,说上一句谎话之后,往往需要再说十句谎话来圆谎。 “我当然不会嫌弃肖林兄,但你现在正在难处,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李叔白没摆摆手说道:“还是来看看我给邵大哥带的礼物吧。” 李叔白说着话,掏出了一个精巧的木头匣子,放在桌子上两手轻轻一按开关,木头匣子应声而开,一支银光闪闪的勃朗宁手枪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年代的手枪常见的都是钢铁制成的,这支手枪却与众不同,明显是用合金制造的,整个枪身银光闪闪,做工精细,充分展现出金属坚硬的质感,又带着几分华丽的冷酷,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有生命一般,冷冷地与你对视着。 “这支枪漂亮吧,原来摆在我爹书房里的,我一见到就偷来了,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就送给邵大哥。” 李叔白洋洋得意的炫耀着,全不顾邵得彪的脸色红了又白。 “这个……这是李督军的爱枪,我就不好夺人所爱了吧!” 邵得彪吞吞吐吐的推辞着,这支枪虽然漂亮,但是收下恐怕并不合适。 “邵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支枪推来推去的,太不爽快!你是不是嫌这枪是偷来的?告诉你,儿子偷老子的,不算偷!” “既然李二公子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快把这支枪好好收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邵得彪也就痛快的收下了,至于将来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暂时还顾不上。 “邵大哥果然够义气,兄弟我现在无处可去,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李叔白顺坡下驴,准备用一支手枪换来一张长期饭票。 “李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老邵早就说过,只要你李二公子来到牛头冲,想待多长时间都行,哥哥我随时欢迎!” 情势所迫,邵得彪一番话说的爽朗热情,只是有意无意间,向肖林瞥过来一眼。 肖林正要插话,李叔白已经接上了话头:“好,那我这次就真的不走了!要不这样吧,我也像肖林兄一样上山落草算了,你们仿的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那还缺一个四弟赵子龙呀!我以后就当你们的四弟算了,伯马引枪——李叔白!(京剧念白,白马银枪李叔白)……” 李叔白说的正高兴,突然看到肖林站在旁边张口结舌,连忙善解人意的补充道:“噢,肖林兄,把你给忘了,这样吧,你就算马超得了,嗯,老耿可以当黄忠,五虎上将咱们这就凑齐啦!……” 李叔白兴致勃勃发表着奇思妙想,肖林苦心准备的几句劝说,全被这跳跃式的思维击的粉碎,脑子里也跟着李叔白的思路开始瞎琢磨,还真有点象,自己是穿越而来一个亲人没有,马超是全家被杀只剩光杆一个,相比而言马超比自己惨点有限。 “李二公子,这个玩笑可不能乱开,咱们结交来往没有关系,您要是在牛头冲落草,回头令尊追究我们一个奸罔匪类,误人子弟的罪名,我们可实在担当不起!” 眼瞅着越说越没边,邵得彪情急之下,大实话顺嘴而出,干净利索的拒绝了李叔白当土匪的念头。 这句话里的毛病很大,言语中自轻自贱,大失双方的面子,全没有邵大当家以往云淡风轻的气度,话一吐口,邵得彪的脸上轻轻一红,心里很是后悔。 李叔白却微微一愣:“我爹……我爹他不会计较的,算了,我就跟你们挂个兄弟的称呼还不行吗?” 李叔白本来想顺嘴评说两句,话到嘴边总算忍住了,历来都是为长者讳,讲究一个子不言父过,把父亲和土匪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确不太合适。在李叔白的心目中,李景林当然也是盖世英雄,之所以不愿意子承父业,只是因为自己无能,不是那块材料罢了。 “好,以后哥哥我就叫你一声四弟了!” 邵得彪一脸真诚和喜悦,拉着曲南杰与马三儿,和李叔白哥哥弟弟的称呼了起来,亲亲热热,热热闹闹。 肖林在一旁暗暗腹诽,自己堂堂一个穿越者,别人是刘关张碰上了四弟赵子龙,自己是专管挖野菜的小头目,实在是混得太失败了! ; 第九章练练枪法 “砰!” 早晨的山谷里枪声清脆,在薄雾中传出老远,惊起了远处白色的山岭上的几只喜鹊。 作为牛头冲的土匪头目之一,学会怎么打枪是当然的必修课,黑子这会儿正在教肖林打枪。 肖林除了挖野菜意外,最近又多了一个新任务,每天陪着李二公子到处逛。 李叔白在言语里挤住了邵得彪,真的赖在牛头冲不走了,邵得彪也拿他没办法,江湖儿女义气为重,堂堂邵大当家的,怎么能把自己的四弟撵走呢?只好每日客客气气地供着,特意又命肖林来当三陪,生怕得罪了这位大仙。 邵大当家的已经悄悄的给肖林布置了任务,想方设法把李叔白这个祸胎送走,免得李大督军一怒之下,牛头冲流血十里。 肖林当即表示一定完成任务,只是李叔白少年心性,急于求成恐怕弄巧成拙,最好找个合适的由头机会,劝说引导之下,事情多半可成。 邵得彪连连点头称是,他对李叔白神出鬼没的思维方式早有领教,万一惹恼了这位大爷,破坏力只怕不亚于他那个督军老爹。 邵得彪因此对肖林权力下放,命他在合适的地点和时间,以合适的方式对李叔白提出合适的建议……肖林对这条命令的理解就是,只管陪着李叔白玩吧,什么时候他自己觉得玩合适了,再找机会劝他回家。 今天学打枪,肖林让王铁胆通知了李叔白,果然过不多时,这两个人就跑来凑热闹了,奇怪的是,一向从不理睬肖林的邵菊,也跟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神色里很有点跃跃欲试。 黑子做了个示范,把匣子枪递给了肖林:“肖参谋,你来试一下吧。” 黑子虽然是马三儿的手下,却和曲南杰一样话很少,只不过人家是心里有数不想说,他却是嘴笨说不出来,自从被赶到老营挖野菜以后,除了干活以外,整天就和一条山东细狗作伴。 肖林接过匣子枪,学着黑子的样子推上二机头,然后慢慢举起手臂,瞄着几十米外的一块破瓦片。 黑子摇摇头,伸手轻轻一按肖林的右手,肖林的右手正端着匣子枪,被这一按匣子枪就变成了平举,也就是和地面水平。 “好了,开枪吧。” 肖林平端着匣子枪,瞄了瞄就“砰”的一声扣动了扳机,子弹啪的一下,钻进了那块破瓦片左侧两三米的泥土里。 “还行,整个姿势都没什么大问题,手臂再绷直一点就行了!” 黑子根本不关心这一枪打到哪去了,在他看来,肖林的持枪姿势和射击动作的正确性才是更重要的,具体的射击成绩不看也罢。 “黑子,为什么要平端着枪?这样多别扭啊!” 肖林也有自己的疑问,黑子要求把枪平端着,也就是和地面保持一个水平的状态,这个姿势和肖林以前对手枪的认知完全不一样,在他想来,美国警察那种双手持枪的动作才是最标准的姿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三爷以前就是这么教的,反正平着使枪就对了。” 黑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三儿怎么教的他,他再一丝不苟的教给了肖林。 其实这是中国人创造的一个射击姿势,匣子枪属于毛瑟冲锋手枪,这种枪的后座力很大,每开一枪后枪口上跳都非常严重,单手很难控制,国人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创造出了水平持枪的射击姿势,这样在开枪射击后,枪口上跳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射击扇面,在近距离接战的时候无需反复调整瞄准,有很强的实战可操作性,进而成为使用这一类手枪的标准动作,属于人人必会的基本技巧。 当然单发射击的时候竖着拿枪也可以,等到连发的时候再平端着枪就行了,但是马三儿为了简化射击动作,干脆直接要求一律平着使枪。 马三儿脾气暴躁,对手下一向是靴子加鞭子的教学方式,黑子照猫画虎,也就只知道应该这样持枪,至于为什么?从来没敢问过。再加上他后来背的都是老套筒,对匣子枪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当然也就讲不出个所以然。 肖林倒没有坚持美国警察的持枪方式,自己一个外行,从电影上学了那么两下子,在这个时代拿出来,恐怕也只能被人耻笑。 肖林又瞄着近处的几棵沙枣树开了两枪,再推上大机头哒哒哒,哒哒哒,连着射出几串连发,眼前只见一片枝干乱颤,泥土四溅。 身处乱世,拥有自卫能力十分重要,学会怎么用枪肯定有用,但是肖林并没打算成为一个神枪手,掌握了最基本的操作之后,就开始凭着兴趣乱打一气,完全是为了好玩。 练成一个神枪手也没多大意思,无非就是匹夫之勇,不是自己的长项(关键还是危险性太大,自己学枪也只是深度打一下酱油,可没打算去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某位姓项的老前辈早就说过:“某不愿学一人敌!”当然,想要像项羽那样学成万人敌,自己也不是那块材料,将来到底如何发展,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肖林威风凛凛的一通乱射,黑子在旁边看的呲牙咧嘴,显得颇为心疼,玩了一会儿肖林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冲着众人问道:“你们谁要来试试?” 李叔白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倒是王铁胆左右看了看大家,走上前来接过匣子枪,也冲着一棵沙枣树指指点点的,瞄了半天“砰”的开了一枪,子弹擦着树干旁边飞了过去,只打偏了一点点。 “哎呀!” 邵菊正在旁边两手报心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到这一枪差一点就打中了,忍不住惋惜之情叫了出来。一个女孩子却对打枪这么感兴趣,看来当了女土匪之后,这丫头真有点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意思。 难得这丫头不在自己面前板着一张臭脸,肖林有心和她缓和一下关系,脸上挂上一副阳光亲切的笑容,走上前去**裸地向邵菊讨好道:“要不你也去试试吧?很好学的,一点也不难!” 看到这懈怠家伙贼忒兮兮地向自己搭讪,邵菊心里只感到说不出的讨厌。 “哼!” 邵菊俊俏的面孔突然满脸冰霜,从鼻子里往外厌恶的哼了一声,转过身滕腾腾地走开,跑到了黑子跟前,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可爱表情,小声和黑子说起话来。 “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这小娘皮,你要这么恨我,跑到这来凑什么热闹?!我也是犯贱,招惹她干什么?!” 一帮人都在旁边挤眉弄眼,满脸古怪,肖林怒目而对,气势半点不减,风度丝毫不失,心里头却在暗暗发狠咒骂。 正在尴尬间,从远处快步跑来了一个小土匪,离着老远就大声喊叫着:“李二公子,肖参谋,大当家的请你们去一趟。” 肖林连忙答应着,拉上李叔白跟着小土匪就走,赶紧从这个难堪场面里脱身。刚刚走出去没多远,背后突然一声枪响,紧接着又听到黑子大声称赞道:“好,打的好!” 肖林和李叔白等人回头看处,邵菊手里的匣子枪还在冒着青烟,几十米外的那块破瓦片被打的粉碎! “这小妞,太彪悍了!” 肖林摇摇头,拉着李叔白赶紧快步离去。 ; 第十章嘴边的肉 几个人不一会就来到了砦前大厅,邵得彪正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过来了摆摆手笑道:“就等你们了!四弟,今天砦子里演兵,让你瞧一场热闹!” 李叔白很是好奇,向邵得彪打听着详情,原来牛头冲虽然只是一伙土匪,但是当家的大小头目基本都是军官出身,砦子里都按照正规军的方式训练管理,战斗力远比一般的乌合之众强大许多。 牛头冲的地形非常险要,背后两条山梁正好形成左犄角和右犄角,全是悬崖峭壁无路可登,只在两个犄角之间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崎岖险陡堪称天险,只要在要紧处架一挺机枪,千军万马也攻不进来。 牛头冲的正面同样易守难攻,牛嘴坡和牛鼻岭两道山梁,正好卡在上山的路上,只要守住了这两个地方,牛头冲砦子自然就固若金汤。今天砦子里就在牛鼻岭演兵,这是大砦前面最险要的屏障,砦子里经常在此演练攻守,免得情势危急的时候举止失措。 一行人出砦走了不到半个小时,来到牛鼻岭的时候军演已经开始,牛头冲众土匪分成了两部分,马三儿部主攻曲南杰部主守,在山坡上摆成散兵线,正在呐喊冲杀。 来回了几个回合,马三儿败下阵来,邵得彪点了点头,对手下的表现很满意,顺手又给李叔白递过去一顶高帽: “四弟是将门虎子,肖参谋也是有学问的人,你们看这场兵演如何?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指点啊!” “啊?这就完了啊!” 李叔白和肖林大眼对着小眼,面面相觑,相对愕然。说到行军打仗,两个人正是一对白脖,这会儿正仰着脸看的高兴,都不知道已经gameover了。 “嗯,很好!不过……下次找个铁桶在里面放两挂鞭炮,乒乒乓乓响一响,增加点战场气氛就更好了!” 肖林想了半天,总算提出了一条“中肯”的意见,以前的游击队好像经常这么干。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 邵得彪一愣,脑子里琢磨着肖林的提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砦子里军火匮乏,许多土匪连枪都没有,平时操练很少实弹射击,只能喊喊杀杀比划一下,要是放上两挂鞭炮,还真有点机关枪的意思,这个肖参谋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歪招,匪夷所思却又总是沾那么点边儿。 “高!” 李叔白偷偷冲着肖林一竖大拇指,肖林云淡风轻的摆摆手,这点小场面对自己这个穿越客来说,还不是挥洒自如! 这个时候马三儿和曲南杰已经走了过来,马三儿的大嗓门里还带着几分不服气: “二哥,你左下前突的那个火力点太靠前了,别说迫击炮,给我个掷弹筒我一下就端了你!” 曲南杰点点头应道:“嗯,那个火力点是缺少掩护……” 邵得彪截住两人的话头:“好了,弟兄们表现的都不错!想攻破咱们牛头冲,燕山里还没有这一号呢!” 正在这个时候,从山下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人,大家一看都认识,原来是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土匪。 这个土匪探子来到跟前对着众人一敬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当家的……呵……呵……耿叔,耿叔那里有大买卖!” 邵得彪等人眼睛都是一亮,这年头同行越来越多,砦子里好久没有大买卖开张,日子过的实在太紧巴了。 马三儿已经急不可耐:“那还磨蹭什么呢?赶紧说,到底是什么大买卖!” 土匪探子答道:“樱桃沟那边来了五六个客人,耿叔已经掌了眼,这伙人,应该是贩烟土的!” 听说竟然是一伙贩烟土的,邵得彪的身子不由得往前一探,两眼死死盯着土匪探子问道:“噢?!他们带家伙没有?挂着谁家的招牌?” 一两烟土一两金,这伙人带个几十上百两的烟土太正常了,这可果然是一笔大买卖!邵得彪心里不由得怦然而动,又详细询问着这伙烟土贩子的背景。 土匪探子答道:“已经盘过他们的底了,行李里藏着两支长枪,腰里应该还别着短枪。这伙人都面生的很,那家砦子的招牌也没挂,应该是过江龙一类的角色。” “过江龙?这伙人倒是好胆色,三五支枪就敢闯这条道,真把这燕山当成他家后院了!” 邵得彪冷笑一声,皱起眉头,低着头走来走去,来回转起了圈子,这伙人从哪来的?会是谁的人?…… 众土匪全都默不作声看着邵得彪,等着他做出决断。 砦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大的入账了,捉襟见肘到处缺钱,再不赶紧做两票大生意,眼瞅着就要支撑不下去! 马三儿最先按捺不住,大声向邵得彪说道:“大哥,干了吧!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邵得彪突然原地站住,左手重重一拳砸在右手的掌心,大声下令道:“好,不管他们是那座庙里的神仙,咱们都干了他!老二,你这就带着弟兄们赶到樱桃沟,天黑以前把货截下来!” 曲南杰应声领命,很快就集合好了队伍,百十条汉子持枪跨刀,齐整整的排成两列准备出发,众人起身相送,邵得彪还是放心不下,又嘱咐曲南杰道: “老二,这次出去别报字号,要是他们敢抵抗,下手狠一点,干净利落的解决掉就是了!” 敢做烟土生意的都不是善茬,这伙烟土贩子背后难说是什么人,为了避免日后麻烦,最好是消无声息把案子做了,来个闷声大发财才是正理。 马三儿知道砦子里缺钱,当下急火火的催促道:“二哥,赶紧走吧,那地方离燕子窝不远,可别让他们抢先下手了!” 李叔白也走上前去嘱咐了一句:“二哥,烟土贩子动不动就玩命,你小心点啊!” 曲南杰一一应了,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带着队伍下山去了。 听说对方带的有枪,李叔白也就打消了看热闹的念头。烟土贩子全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往往悍不惧死以命相搏,曲南杰此去八成要动手,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李二公子可没什么兴趣去看。 ; 第十一章曲南杰受伤 晚上的牛头冲,一般都是早早就进入了梦乡,今天晚上砦子里却隐隐有些躁动,大家都听说了,曲二当家的带着队伍下山了,这是一票很好赚的大买卖,苦熬的日子总算有个盼头。 所有人都在等着下山的土匪们回来,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们兴奋起来,精力十足的折腾玩闹着,直到头上挨了两记爆栗,这才委委屈屈的躺下装睡,却又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的光景,牛头冲的大小头目都聚在大厅里,等着迎接曲南杰满载而归。 肖林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慢抿着,邵得彪和李叔白聊着天,时不时掏出怀表看上一眼,马三儿来回搓着大手,把关节掰的啪啪作响,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着。 上次是马三儿带人绑票李叔白和肖林,这次就轮到曲南杰下山,马三儿虽然喜动不喜静,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 邵得彪又看了一眼怀表,心神不宁地嘟囔道:“差不多该回来了……” 马三儿咕咚咚两口灌下一碗茶水,用手背抹抹嘴巴说道:“大哥不用担心,我二哥什么时候吃过亏?一共就那么五六个人,咱们去了百十个弟兄,十几条枪对他一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邵得彪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七上八下,摇摇头说道:“我还是觉得不踏实,老三,你这就带上一个排的弟兄,去接一下南杰。” 马三儿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刚要迈步出去,砦子外头传来了一阵纷乱的嘈杂。 “回来了!” 外头的动静有点不对头,邵得彪腾的站了起来,领着众人快步迎了出去。 刚到门口,迎面一大群土匪乱轰轰急匆匆地快步走了过来,正是和曲南杰一起下山的兄弟,一个个面带慌张,模样狼狈,打头的正是老耿,却看不见曲南杰的身影。邵得彪越发觉得不对,拦住土匪们大喝一声:“站住!你们二当家的在哪?” 一看是邵得彪拦住了路,土匪们猛的站住了,老耿满脸愧疚,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曲南杰的卫兵走上两步,带着哭音对邵得彪说道:“大当家的,二爷他受伤了!” 土匪们往左右一闪,露出后面的一副简易担架,曲南杰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曲南杰面冷心热,一向深受部下爱戴,肖林和李叔白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也都对这个英俊挺拔的二当家颇有好感,这会见他伤重,一起抢上前去,七手八脚接过担架,小心翼翼地抬进房中放在炕上。 马三儿却猛然变了脸色,冲着曲南杰的卫兵劈手就是一巴掌,早把那卫兵打出一个骨碌,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养条狗还知道护主人呢,你是干什么吃的?二爷现在伤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 马三儿咆哮不已,那卫兵却被打的眼冒金星,耳中轰鸣,好半天才爬起来站在一边。 邵得彪那边早就派人叫来了郎中,进屋后伏在了床边,小心地查看曲南杰的伤势,邵得彪摆摆手把众人叫出了屋子,抬起头冲着老耿问道:“老耿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爷身上这一枪——是谁打的?” 老耿前前后后细细解说了一番,大家才算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曲南杰领人下山之后,很快就在半路碰上了老耿,当即安排布置一番,张开陷阱静等猎物上门。下午时分,这伙烟土贩子撞进了口袋,曲南杰突然发动,神兵天降,烟土贩子们枪还没掏出来,就被几十支长短家伙指住了脑袋,只好乖乖地当了俘虏。 从这伙烟土贩子身上抄出来了好几大包烟土,足足有二百两靠上,另外还有几百块大洋,好几把长短家伙,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据这几个烟土贩子交待,他们是燕子窝燕子李三的人,专门跑天津这条线贩卖烟土。燕子李三本来姓李,在燕子窝落草以后,起了个花名叫燕子李三,时间一长,他的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这个年头评书话本流行,燕子李三等侠盗故事广为流传,很多土匪盗贼就取个这一类的花名自称,免得犯下案子祸及乡里家人。 燕子李三枉自挂了个侠盗的名头,暗地里却做这种贩卖烟土的买卖,那也就别怪我们牛头冲黑吃黑,曲南杰既然已经把案子做了,当然不会被燕子窝的名号吓坏,把这几个烟土贩子往树林里一绑,带着烟土大洋就收队回山。 没想到刚刚走到半路,四周突然枪声大作杀出来一支队伍,曲南杰也被一记冷枪打倒在地,当即人事不知昏迷不醒,还是他的那个卫兵拼死上前,不顾性命把曲南杰背了回来。 原来燕子李三也放心不下这批烟土,带着手下赶来接应,却发现烟土已经被劫走。燕子李三仗着地形熟悉,又抄小路赶到了曲南杰的前头埋伏好,牛头冲的人马刚刚一现身,燕子李三一枪打倒了曲南杰,杀散了牛头冲的众土匪。 牛头冲这一仗损失了十几个兄弟,曲南杰身负重伤生死不明,缴获的烟土大洋也被抢了回去,残兵败将护着曲南杰,一路退回了牛头冲砦子,这才见到邵得彪等人。 听说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大亏,邵得彪狞笑一声,恨恨地咬牙道:“好燕子窝!好李三!我邵得彪记住你了!” 听老耿讲完前后经过,马三儿早跳了起来:“大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燕子窝也就三五十条枪,你一声令下,我今天晚上就推平了他!” 邵得彪默不作声呆立了片晌,伸手轻轻往下一压,两股土匪火并,对双方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岂是说打就打的!虽然燕子窝只有几十号人马,比起牛头冲少了许多人枪,但是砦子里初逢新败,往后的日子肯定更加艰难,火拼起来万一再遭到什么损失,一旦伤了元气,山砦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了。 ; 第十二章义气为重 曲南杰被燕子李三一枪打成重伤,牛头冲堪称吃了个大亏,但是大当家的邵得彪却只能暂时记在心里,日后再想办法找回这个场面,眼前,的确不是和人火并的时候。 当然,一切还要看曲南杰的伤势如何,万一要是曲南杰伤重不治,那整个牛头冲就是打烂拼光,也得为老二报仇! 正在这个时候,郎中从曲南杰的房中走了出来,众人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曲南杰的伤势,郎中一边用一块净布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边对邵得彪和马三儿说道:“邵大爷,马三爷,我已经给二爷用过药,二爷的伤势很重,但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众人一阵欣喜,就要进屋探望曲南杰,郎中伸手一拦:“二爷失血过多,现在仍在昏迷之中,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来,各位先别进去打搅,让二爷好好休息一晚!” 大家连忙止步站住,却又一时不愿意散去,马三儿四下转头一找,走上前又一把拉住了曲南杰的卫兵,身子一躬,斗大的脑袋几乎要砸在地上:“兄弟,刚才俺打错了你,现在给你赔不是了!” 刚才听说这卫兵拼死救下曲南杰,马三儿已经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这会听说曲南杰保住了性命,心里的大石头一放下,这直肠子就赶紧来道歉了。 那卫兵本来没事,被马三儿这么一弄,眼泪反而一下涌了出来,哽咽着说道:“三爷,您打的不错,是我不好……” 那卫兵半边脸颊肿的老高,挤的左眼只剩下一条线,眼泪往下一淌,口边的血渍又化开了一片,马三儿看着心里越发后悔,突然抬手重重一掌打在自己脸上,使劲颇大,鼻血立刻流了下来。 马三儿伸手抹了抹,啐了一口说道:“噗,错了就是错了,啰嗦什么?!欠着你这一巴掌实在难受,现在还给你,心里痛快多了!” 众人先是一阵愕然,继而轰堂大笑。 小土匪们渐渐散去了,邵得彪肖林等人转到偏厅坐下,一起议论着曲南杰的伤势。 那郎中又对邵得彪说道:“大当家的,二爷虽然暂时不碍事了,但是子弹取不出来,还得尽快送下山医治。” 邵得彪不由得微微一愣,这郎中一向擅长外科红伤,怎么会取不出子弹呢? 郎中看到众人紧张的表情,又接着解释道:“让大当家的失望了,子弹正好嵌在腰骨上头,这个地方都是筋脉血管,要是冒险去取子弹,恐怕会伤着脉络,坏掉二爷的两条腿,以后成为废人!” 马三儿插话问道:“要是把子弹留在那里不管,会怎么样?” 郎中皱着眉头想了想,字斟句酌的说道:“这颗子弹位置尴尬,留在那里一样后患无穷,万一伤势反复,恐怕……” 邵得彪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送到北京天津去,洋人开的医院,开刀放血,治这种伤最拿手!” 郎中点头称是:“不错,洋人的药物器械,许多都有独得之秘,依我之见,二爷这次受伤太重,只有洋人才能治好。” 马三儿和老耿也都没有异议,肖林自然也对西医外科更加信任,一致同意第二天就送曲南杰下山去看西医。只是该去北京还是天津,到底哪家医院,几个人又半天商量不出个结果。 郎中是中医出身,出于对专业知识的了解,大致知道西医能治曲南杰的伤,到底哪家医院合适,就完全摸不着门道,肖林来自后世,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大家都是山里的乡巴佬,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一个准主意。 马三儿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说道:“去年我小叔家的二小子得了肺痨,就是北京城一个洋大夫看好的,这个洋大夫叫……好像叫汤母什么的,要不咱们就去找找这个汤大夫?” 大家都不接茬,这明显是个不靠谱的馊主意。 李叔白在一旁犹豫了一会,忍不住说道:“我看还是去天津吧,天津租界里那么多洋人医院,总能治好二哥的伤……” 想到要回天津,李叔白本来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二哥有难,自己那点小肚鸡肠当然只能放在一边。 老耿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赞成去天津,天津那里正好有乔老板他们在,照看联系都方便的多……” 老耿之所以赞同李叔白的意见,是因为砦子里在天津有个联络点,大家去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像北京完全是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 看到其他人还在犹豫,李叔白不再迟疑,痛痛快快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到了天津以后我能帮上忙!我爹那里就有医院,和洋人医院也都熟悉……”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李景林手下十万大军,部队上的医院应该最擅长治疗这种枪伤。至于租界里的洋人,谁不得给李大督军几分面子呢?! “四弟,要是能请的动李督军出面,老二的伤应该不难治,但是你父亲会帮忙吗?” 邵得彪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自己这个便宜四弟是和家里闹翻跑出来的,突然又带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土匪回去,李景林万一翻脸,弄不好还得把曲南杰也搭进去。 “没关系吧,这事不用找我爹,咱们先去找我大哥试试!” 李叔白刚才犹豫之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自己的大哥李天宏是天津警备司令部的机要处长,整个天津军政两界,谁不卖李天宏李大公子几分面子,他如果愿意帮忙的话,给曲南杰找家好点的医院应该不成问题。 “好,咱们就去天津!老耿,你先派人通知天津,让他们先去打听几家医院,咱们护着南杰随后就到!” 邵得彪终于下定决心,送曲南杰去天津治伤,几个人又商量了许久,定下了同去的人选,除了李叔白不得不去以外,邵得彪放心不下也要亲自出马,和肖林和老耿一起,护着曲南杰赶往天津。 ; 第十三章乔老板和李天宏 天津,这座城市名字的含义就是“天子之渡口”,明朝的永乐皇帝朱棣,为了纪念靖难之役的时候在此渡过运河起兵,将此地命名为天津,筑城设立天津卫所,这就是天津卫这个称呼的由来。1860年,按照《北京条约》的要求,天津被迫辟为通商口岸,英法美德日奥意俄比等9国先后在天津强设租界,投资开发,移民居住,成为了法外之地,国中之国,各国侵略中国的桥头堡。与此同时,频繁往来,使天津成为近代殖民政治、经济、文化的聚合地。 天津背靠北京,面朝渤海,南接运河,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租界的繁荣也在客观上促进了天津的发展,再加上国内的官僚买办,富商政客等等,也纷纷在天津投资置产,在各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天津在短短几十年间,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迅速发展起来,和上海一南一北,成为旧中国里畸形繁荣的代表。 这个时代的天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混杂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其中既有冒险家和乞丐,也有革命党和地痞流氓,既有民族资本家和洋人买办,也有各路军阀和过气政客,既有留洋学生和前清遗老,也有日本特务和末代皇帝…… 当然,最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尤其是许多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和破产的匠人,他们纷纷涌入天津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寻找到一份出卖体力、尊严甚至**的工作,只为了换取一个生存的机会。 这些人进入城市之后都处于社会底层,为了栖身纷纷搭起简易的棚屋,时间长了就形成了大片的棚户区。棚户区大都处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往往都是无人注意的角落,脏乱不堪,拥挤无序,就好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光鲜的城市中顽强的生存着,梦想着,悲喜着,麻木着。 日租界的边上宫岛街后,墙子河边,也有一片棚户区,墙子河说是河,其实就是一条臭水沟,河边原来是一片荒地,当年日本人强扩租界,拆房毁屋,强行驱逐租界里的华人,许多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就在这片荒地上搭起简陋的棚屋栖身。天长日久,这一片棚户区也成了老街老户,已经和宫岛街上住着的日本人比邻而居,相安无事了。 鸡肠子胡同就在宫岛街上,胡同口的大院子里住着一对日本夫妇,再往里走就是墙子河边的老棚户,住的都是中国人,一家一户紧紧挨在一起,弯弯曲曲拐来拐去,一直通到墙子河边。 胡同口的这家日本人从大阪来,男的叫真武太郎,女的叫贞子(肖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午夜凶铃里那个瞪着死鱼眼的女鬼)。这家人本来开了一家饭店,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以后,就把前院租给了一个中国人开馒头铺子,夫妻俩只住在后院。 这个馒头铺子的老板来自兴隆县,他的真实身份是牛头冲老营的一个小头目,这里,就是牛头冲在天津的据点。砦子里有什么黑货要出手,又或者需要买些军火药品,都通过这个小小的馒头铺子经手。 馒头铺老板本名叫乔老本,日子长了叫转了口,人人都叫他乔老板。乔老板今年大概三十七八的年纪,人长的矮矮胖胖,总是一副憨憨厚厚的笑模样,肚子里却好像莲藕一般,长满了心眼,邵得彪把他放在这里,专门和天津卫的三教九流打交道,一向稳稳当当,从没出什么差错。 铺子里还有两个伙计,都是砦子里派过来的伶俐后生,除了砦子里的秘密勾当,做起馒头生意来也是有板有眼,不比专门学徒的伙计差。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的时候,馒头铺子里正是生意冷清的时候,伙计在厨房里揉着面,乔老板站在柜台后面,不时的抬头向外张望着。 三点来钟的光景,老耿赶着一辆大车,悄悄驶入了日租界的鸡肠子胡同,停在了这家馒头铺子门前。乔老板和伙计们一起快步迎了上去,帮着王铁胆和黑子,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曲南杰抬下了大车。 乔老板在前头挑着门帘引路,几个人把曲南杰抬进了卧房,安顿在床上躺好,曲南杰面色苍白,脸带病容,合着双眼卧在床上静静躺着。砦子里的郎中用过药以后,曲南杰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这两天长途奔波伤痛折磨之下,眼看着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又愈发憔悴,还得尽早送到医院治疗。 乔老板走上前去向曲南杰问好见礼,曲南杰嘶哑着声音应了一声。老耿摆摆手,和大家一起退出了卧房掩上房门,来到外屋说话。 老耿和肖林都是乔老板的正管上司,乔老板又上前一一见礼,肖林和他初次见面,彼此客气两句打个招呼,就算是互相认识了。 心里有事,几个人也没有多作寒暄,三言两语就谈到了曲南杰的伤势,老耿压低声音问道:“乔老板,都去哪家医院打听过了?什么时候能给二爷瞧伤?” 乔老板也小声答道:“小的听说了二爷的伤势,已经到好几家大小医院打听过了,人家医院说了,要检查以后才能有准话。二爷这伤,怕是不太好治啊!” 老耿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椅子上,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二爷这次受伤,都是我的错呀!就看李二公子那边,能不能救回二爷这两条腿了!”…… 与此同时,天津警备司令褚玉璞的办公室里。 “报告!” 一个军容整洁,高大英俊的青年军官出现在门口,向坐在桌子后面的褚玉璞举手敬礼。 “哎——!快进来!快进来!” 褚玉璞粗壮的身体好像一个皮球,猛的从桌子后面弹了出来,瞬间就冲到门口,拉着来人的胳膊,热情的往屋里让着。 “报告褚司令,机要处上校处长李天宏向您报到,请指示!” 来人正是李景林的大公子,李叔白的大哥李天宏,李天宏午后刚到办公室就接到通知,顶头上司,天津警备司令褚玉璞找他,李天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来见褚玉璞。 “快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茶暖暖手!天宏,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来我这里不要这么拘谨,老是叫什么褚司令褚司令,这么客气可太见外了!” 褚玉璞把李天宏按在皮沙发上,又忙忙叨叨地沏茶倒水,就好像一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就是凶名卓著的悍将褚玉璞。 李天宏矜持的一笑:“褚叔叔,您找我有事?” 褚玉璞突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好,这么叫我也不好!叔叔长叔叔短的,把我都叫老了!我也就大你十来岁,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好了!” 十来岁?你整整大我十九岁!李天宏不咸不淡的冷冷说道:“褚叔叔,你是我父亲的老兄弟了,我叫你大哥不太合适吧?” 褚玉璞笑眯眯的连连摆手,好像根本没听出来李天宏话里的骨头:“哎,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各论各的,胡叫乱答应就行啦!以后我就叫你天宏老弟,你就叫我褚大哥!” 李天宏虽然看不起这种露骨的马屁手法,但对方如此放下身段,李天宏也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当即斜斜往沙发上一靠,端起茶杯轻轻润了润喉咙,抬起眼淡淡问道:“褚大哥,您找我来,不会只是喝茶聊天吧?” 褚玉璞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道:“天宏老弟,李二公子来司令部找你了。” “李叔白?”李天宏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紧:“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是准备向父亲服软认错?他愿意去东北讲武堂从军了?” ; 第十四章手术 一到天津,李叔白就和和邵得彪离开了大家,一起直接来找李天宏,两个人一头撞进天津警备司令部。两个人在会客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正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门帘一挑,李天宏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天宏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上前用力握了握李叔白的手:“二弟,你这些天跑到哪去了?让大哥好找!” “大哥,我到朋友那呆了几天,家里都还好吗?” 李叔白从小就有点害怕自己的这位大哥,总觉得他亲切的笑容底下好像藏着些什么,仿佛一个橡皮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还能怎么样!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现在还不许别人提你的名字,你等会就和我一起回家,向父亲好好认个错!你这次可得听他的话,可不要再犯浑顶撞他。” 李天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李叔白的脸色变了变,低声对李天宏说道:“我这次是有事回天津的,就先不回家了……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邵大哥,他的家人受了重伤,想请大哥帮忙,联系一家好一点的医院。” 李天宏转过脸来目无表情的看了看邵得彪,然后随意的冲着邵得彪扬了一下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邵先生是哪里人,做什么生意的?” 邵得彪抱拳深施一礼:“见过李大公子,鄙人邵得彪,兴隆县的乡下人,做一点小买卖。我兄弟被土匪开枪打伤了,伤势沉重,乡下医治不了,这才来恳请李大公子帮忙。” 李天宏上下打量了一番邵得彪,邵得彪一身长袍马褂,相貌富态和善,只是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露出一股彪悍之气。 李天宏心里微微起疑,嘴上却丝毫不漏半点风色:“好说!既然邵先生能把我二弟搬出来做说客,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天宏掏出自来水笔,刷刷刷写了一张字条,签上自己的名字,从门外喊进副官,安排人把二公子的朋友送往英租界的圣心医院治疗。 李叔白和邵得彪再次施礼称谢,曲南杰那边伤势沉重急于救治,也不敢再耽误,匆匆告辞以后,就坐上李天宏副官的汽车离开了。 李叔白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自己一向疏远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没想到关键时刻,却痛痛快快帮了自己这个大忙。虽然刚才出门的时候,大哥又拉着自己责备规劝了一大套,自己还是强忍着不耐站在那里,规规矩矩听完了大哥的训斥。 李天宏站在会客室的窗前,静静看着李叔白的汽车开出了大门,心里感到一阵轻松,李叔白今天突然回到了天津,倒搞的自己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自己这个二弟一向聪明伶俐,小的时候颇得父亲的喜爱,父亲本来对他寄予厚望,要不是他自己浪荡不堪,只怕李景林这一份庞大的基业,将来真会落在这个二弟的手中。 父亲竟然想让他去东北讲武堂从军,那样子过上几年他毕业以后,自己岂不是凭空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幸好这浪荡子自己不争气,离家出走在外面鬼混,今天突然回到天津,自己又三言两语把他吓住,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家了。 想帮朋友治伤?行啊!我帮你!只要你不和父亲和解,不回家对自己构成威胁,自己何妨不做个好大哥,好兄长呢?那个邵得彪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商人,哼!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二弟都交了些什么样的狐朋狗友…… 李天宏正在想着心事,褚玉璞走进了会客室:“天宏老弟,二公子走了吗?他回家去了?” 作为跟随李景林多年的老部下,褚玉璞对李景林的家事知道的很清楚。 李天宏冷冷地看着窗外说道:“没回家,他有朋友要照顾!褚大哥,驻守兴隆县的白团长是你的老部下吧?请你向他打听一个人,邵得彪是干什么的?” 褚玉璞哈哈一笑:“没问题!我这就去打电报,保证给你打听的清清楚楚!” 当天晚上,李天宏手拿着一份电报稿,走进了李景林的书房:“父亲,今天我见到叔白了。” 李景林抬起头严厉的问道:“噢,人呢?你怎么不把他带回来?” 李天宏把手里的电报递给李景林:“他不愿跟我回来,正和一个叫邵得彪的人在一起,这是兴隆县的白团长发来的电报。” 李景林疑惑的接过电报看了起来,渐渐的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之间,书房里传出一声砸碎杯子的声音,只听见李景林大声骂道:“不要再和我提他!你以后也不要管他的事了!随他去吧!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曲南杰被送到英租界圣心医院以后,院方很快组织了会诊,确立了手术方案后,进行手术取出了子弹。邵得彪等人提心吊胆等了几个小时,终于接到了手术成功的消息,万般喜悦和感谢不用多提,又在医院陪了几日后,办理了出院手续,把曲南杰接回了鸡肠子胡同。 曲南杰出院以后并没有直接回牛头冲,而是暂时留在天津休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曲南杰这次做的可是个大手术,后续还有一些换药复查的麻烦事情,牛头冲没有这个条件,医院里又花费开销太大,实在承受不了,相比之下,回到自家的馒头铺子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邵得彪又在天津呆了几日后,就告别大家先回牛头冲了,这边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但是砦子里老老小小还有几百号人,出来了这么多天,数不清的事情等着邵大当家的回山处理。 肖林老耿等人都留在了天津,曲南杰大病初愈,身边缺不得人,大家就留在这里,排班轮流照顾他。邵得彪临走的时候又再次悄悄地嘱咐肖林,务必要想办法把李叔白留在天津,不要再到牛头冲去给大家添麻烦了。 ; 第十五章学坏最容易 这天肖林一大早就醒了,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干脆起床在院子里转悠。 才刚刚早上6点来钟,院子里各屋都还安安静静的,只有厨房里雾气腾腾的,伙计军子正在忙着蒸馒头。馒头铺子是个辛苦活,每天天还不亮,伙计们就要起来蒸馒头,好赶着早饭的时候多卖一些。 肖林走进厨房和军子打了个招呼,这笼馒头刚刚蒸好,军子打开笼屉,往篮子里面拾着馒头。看着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肖林正好肚子也饿了,随手就拿起一个边掰边吃,馒头蒸的很喧,带着一股清新的麦香味,味道的确不错。 军子看了一眼肖林手里的馒头,张张嘴想说什么的样子,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了。 “饿了啊?给,吃吧!” 肖林随手把手里的大半个馒头朝军子递了过去,现在肖林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土匪头目的身份,在军子这种小兄弟面前非常放松自然。 “不,不!这些馒头是要卖钱的,我们另外有饭,不年不节的,不能吃白面馍。” 军子刚才并不是嘴馋,而是心疼肖林随随便便就吃掉了一个要卖钱的馒头,每一笼馒头都是有数的,对不上了就要自己出钱垫上。 “啊,这样啊……” 肖林有些尴尬的举着半个馒头,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林哥,你吃吧,我吃这个就行,新换的棒子面,香着呢!” 军子说着话,又从笼屉里拾出来两个棒子面窝头,送到嘴里吃了起来,看来这就是他的早饭。 “来来来!咱们换一下,我尝尝你的窝头。” 肖林过意不去,硬是逼着军子和自己换了窝头,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实在是……太难吃了!满嘴棒子面拉的舌头生疼,一股怪味又直顶脑门,想要硬吞下去,嗓子眼却几乎喘不过气了。在旧时空偶尔矫情一下,肖林也会来个粗粮细吃,那时候还觉得味道不错,现在吃上了真正原生态的窝头,才明白了白面馒头的可爱。 自己在牛头冲的时候一直吃的小灶,来天津后也一向是乔老板安排饭食,虽然谈不上什么好酒好肉,但是总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却没想到棒子面窝头这么难以下咽。肖林不禁又想起了砦子里伙房的棒子面野菜粥,那玩意儿估计也好吃不了! 肖林还在奋力嚼着那口窝头,努力半晌,却总是咽不下去。军子已经已经满满的装了一大筐馒头,又在上面盖了个小褥子,两个人抬着馒头,来到了铺子前面。 乔老板已经打开店门准备营业了,馒头铺子就在胡同口,这一带是日租界的边缘地带,除了日本人,也混居了许多中国老百姓,日本人对这一带的建设明显不操心,道路狭窄,脏乱不堪,仿佛旧时空里常见的城中村。 胡同口的空地上,摆着一大溜早点摊子,附近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都爱来这儿吃早饭,喝上一碗加了白糖的稀饭,再来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一上午都不会觉得冷饿。 肖林和乔老板打了个招呼,站在了柜台后面,开始帮着卖馒头。 “现在快到早高峰上班时间了。” 肖林站在那里默默的感慨着,人生真是无常,在旧时空里,此刻自己应该在上班的路上吧,现在却啃着窝头在民国卖馒头。 “馒——头,热——馒——头!” 肖林一边吆喝着,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一个日本人带着个小孩,正坐在摊子上喝稀饭,听见吆喝,抬眼看了肖林一眼, 从大人手里接过两个铜子,日本小孩站起身走了过来,一双木屐踩在地上当当直响。 “我要两个馒头。” 日本小孩儿五六岁的模样,眉眼清秀,中国话说的还挺好,他好奇的看了肖林一眼,又怯怯的转开了视线。 “哎,别看这孩子现在天真无邪,十几年后就是一个疯狂的鬼子兵了。” 肖林心里感叹着,默默地接过钱,拿了两个馒头递给小孩。 肖林穿越以来,一直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只想着如何能够生存下去,之所以上山当了土匪,也有混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想法,却没想到土匪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呀! 此时站在日租界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日本人,肖林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乱世,这块土地上还要承担多么深重的苦难,战乱连绵,前路艰险,人如草芥,难求苟全! 的确不能再混下去了,自己上山以来,可以说是寸功未立,已经渐渐沦为跑腿打杂的角色,必须得做出点成绩,改善自己的处境! 但是除了当土匪以外,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呢? “哥哥好歹也是化工专业的本科生,要不当个化学家算了,顺便得个诺贝尔奖。” 但是自己已经离开学校好几年,很多知识早就记不清了,个别记得的知识点又太超前,和现在的理论交集并不多,自己那点零碎儿拿出来,恐怕没什么用处。 “他***脚趾头,要不去投靠个军阀当个历史神棍算了……但是,九一八事变是那一年?” 肖林虽然了解历史的大势走向,还知道一些民国时期的名人轶事,但是相关记忆残缺不全,很多问题都只记得一个大概,具体情况根本说不清楚。如果现在跑去找到张学良,说他老子会被日本人炸死,百分之百被当成疯子赶出来。 “什么都不会,我这简直就是天生的领导呀!” 人生长恨水长东,命运弄人,天妒英才,别人穿越都是帝王将相,自己却赤手空拳的穿越而来,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猫了个咪的!这不逼着人进娱乐圈吗?好吧,为艺术而裸是神圣的……” 肖林虽然记不清历史,却非常熟悉肉搏片,无数的相关影视资料,都清晰地刻在肖林的脑海中,真要提枪上马演上两场,那也是小菜一碟,但是在这个年头,娱乐业还没发展到这个阶段吧? 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旧时空自己干什么不好,偏偏当个野鸡食品厂的技术员,那些老板只会生产些假冒伪劣食品,在这个时代里,哪找这种工作去,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身无所长的废柴。 “嗯!!!?” 心里突然一动,肖林猛的开窍了,我可以干回老本行啊!自己会的歪招可不少,在这个乱世里,食品监督恐怕不会比旧时空严密,正好可以钻钻这个空子。 “我也就是小打小闹干两次,将来早早的洗手不干就好了。” 肖林感觉有些心虚,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以前给黑心老板打工还罢了,现在主动来干这种亏心事,肖林感觉自己的道德防线还在起作用。 管他呢,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后世提起杜月笙还颇多赞誉,其实他也就是个大毒枭,自己也搞点歪门邪道,比起杜月笙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吧。 肖林努力劝说着自己,却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总是摆脱不了那种犯罪感。 算了,真的不能再想这个问题了!对一个需要解决生存问题的人来说,道德是一件根本不敢考虑的奢侈品。 说干就干,肖林开始具体考虑可以实施的项目,虽然自己会的招数不少,但是现在条件太差,想干点什么只能因陋就简,受到了很多限制,只能从眼前的馒头铺子上想办法了。这个铺子生产销售等等条件都是现成的,差的只是自己那点睛的一笔,肖林看着面前的一大筐馒头,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肖林主意拿定,向乔老板问道:“乔老板,这附近哪有中药铺子?我想去买点药。” 乔老板一愣:“买药!?是二爷用的吗?还是您哪里不舒服了?” 乔老板有点奇怪,曲南杰用的一直都是西药,怎么突然要找中药铺子。 肖林得意的一笑道:“没人不舒服,我有一个做馒头的新方子,需要买点药,中午蒸馒头的时候咱们试一下啊!” 乔老板更加奇怪,也不好再追问,就给肖林指了一家最近的药铺。看着肖林转身离去,乔老板心里暗暗嘀咕,自己也做了好几年馒头生意了,可从来没听说过用中药做的馒头。 这几天乔老板一直在发愁钱的问题,邵得彪临走的时候翻遍口袋,只给天津众人留下了八块大洋,天津这边好几口子还有一个病人,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些,曲南杰等人以后在天津的花费,就要靠乔老板自己想办法了。 砦子里本来就非常紧张,最近又连连出事很不顺利,邵得彪为曲南杰看病,已经是动了老本儿,身上带的钱全部花光了,给乔老板留下了这八块大洋后,堂堂邵大当家的,兜里可比脸上更干净。 眼下就指望这个馒头铺子来赚钱,这个肖参谋到底是年轻人,异想天开,不知道要折腾什么,今天中午可得去看着点,可别把好好的馒头都糟蹋了。 ; 第十六章第一招 中午吃过饭以后,肖林来到了厨房,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再蒸一次馒头,下午和晚上好卖。 乔老板和伙计们早就在这等着了,面是已经活好的,摊在案板上盖着一大块湿布,随时准备开工做馒头。 大家一起看着肖林,都想知道他有什么新式的方法做馒头,肖林却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只是挥挥手说道:“开始干活吧,平常怎么做的,现在还怎么做。” 军子和另一个伙计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开始揉面,硕大的面团在这两个棒小伙子的手底下来回翻动着,不时把案板摔的砰砰作响。 “乔老板,早上我吃了铺子里一个馒头,这是一分钱,您收着。” 肖林摸出一个铜子递给了乔老板,自己早上吃的那个馒头,总不能让军子买单。 “哎——,肖老弟,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乔老板不由分说,一把就把钱推了回来,脸上一副生气的表情。 既然乔老板非要这么客气,肖林也就笑了笑没再坚持,一个铜子推来推去实在太难看,回头找个机会扔到钱箱里就是了。 两个人又随口聊着铺子里的生意,乔老板慢慢介绍着,肖林静静地听着,对情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北方人爱吃面食,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馒头是家家户户每天首选的主食,生意本来不愁销路,只是这二年馒头铺子越开越多,很多平民百姓却已经吃不起细粮,铺子里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好在这家馒头店也是老字号,还能维持着一个略有盈余的局面,不至于向砦子里伸手。 肖林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乔老板,不用发愁!我有好几个洋人的馒头方子,做出来的馒头非常特别,用了这些方子,保证把所有的馒头生意都抢过来!” 肖林对此非常有把握,作为一个业内人士,旧时空里那些做馒头的弯弯绕绕,肖林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是在这个时空里使出来,都是一招毙敌的大杀器! 乔老板被说的心痒,好奇之下,忍不住问道:“肖老弟,我从来还不知道洋人也会做馒头,您说的这些方子,能不能让大家见识一下?” 这个时候伙计们已经做好了馒头剂子(生馒头),正在往蒸笼里摆放,肖林也不再藏着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到了乔老板手上:“我的第一个方子其实很简单的,一笼馒头只要花上两三分钱就行。” 乔老板被肖林吊起了胃口,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打开只瞧了一眼,就惊讶地地叫了出来:“这,这是硫磺啊,这是大燥之物,也能用来做馒头吗!?” “不错,这是一毛钱的硫磺,虽然成本很小,但是效果非常好,具体怎么用,我示范一下你就明白了。” 硫磺本来就是的一味常见的中药,乔老板一眼就认了出来,但是却没想到这玩意也能用来做馒头,惊讶之余,这才叫出声来。 肖林中午就是去买硫磺,准备模仿旧时空的技术先做个硫磺馒头,顺便观察一下这类新产品对市场的冲击力如何,以便展开下一步计划。 用硫磺做馒头,这样的馒头还能吃吗!? 乔老板颇有点担心,硫磺和馒头,这根本就不搭界呀!可别把好好的一笼馒头糟蹋了。 肖林却取过一个小碗,放进去小半包硫磺,摆进笼屉和馒头一起蒸了起来。 看到硫磺是这么用的,乔老板和伙计们疑惑的互相看了看,搞不明白这样子会有什么用处,好奇之下,都站在厨房里干等着这笼馒头蒸好,想看看肖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肖林却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和乔老板聊起天来,不时问些租界里洋人的事情,时间不长,笼屉上呲呲作响,蒸汽翻腾白雾弥漫,民国第一锅硫磺馒头出笼了。 伙计们把蒸笼抬下灶台,肖林掀开盖子探头闻了闻,里面明显有一股呛人的硫磺味道,心里暗暗估算着合适的药量,又拿起一个馒头闻了闻,还好,单个馒头上味道就变的很淡,不仔细闻的话很难发现,再晾上一会儿,这股味道就会更淡,不知内情的人再也不会注意。 蒸汽稍散,站在旁边的军子已经叫了出来:“这馒头怎么这么白呀?像雪一样,不,像棉花一样!” 肖林得意地微微一笑,这是当然的事情,硫磺熏过的馒头就是看上去特别白,特别漂亮! 乔老板的目光中闪出喜色,早拿起了一个馒头反复打量着,嘴里嗞嗞有声地感叹道:“真白,白生生的跟**一样,这馒头以后可不愁卖了!” 肖林不放心,又让乔老板再检查一下:“闻着有硫磺味吗?” 乔老板把馒头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地闻了闻:“没有,闻不出来什么。” 肖林又掰开一个馒头分给大家,众人分着尝了尝,不错,吃不出什么怪味,和平常一样。 肖林不放心地又嘱咐道:“乔老板,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方子,整个天津都没人会,一定要保密别传出去!” 在这里又提醒大家一下,就是怕谁一不小心把秘密说了出去,这件事可见不得光,硫磺是中药不假,但根本不该用在馒头上,所谓是药三分毒,就连砒霜可也算是一味中药。 乔老板笑眯眯地接道:“放心,以后这就是咱们的秘密武器,谁要是问起来了,就说是进口洋面做的,保证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肖林肚子里偷偷直笑,乔老板果然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转眼间就来了一招经典的拉大旗作虎皮,这样的说辞,倒和旧时空里一些广告颇有暗合之妙。 当天下午,店里的顾客惊奇的发现,铺子里新推出了一种洋面馒头,白白净净,说不出的招人喜欢,忍不住都多买了好几个,一大筐馒头早早就卖完了。 这硫磺馒头如此好卖,乔老板乐的几乎合不拢嘴,肖林又交给他一个新的任务,去租界里买些洗衣粉回来。 在这个年头,洗衣粉还是金贵的奢侈品,一般老百姓家里可用不起,但是国外早就有了这个东西,租界里这么多洋人,找些洗衣粉应该不难。 乔老板连武器军火都能搞来,这点事情当然不在话下,痛痛快快应了下来,出门来到英租界的一家洋行,找到了老熟人英国人本斯特,很顺利的买到了一包洗衣粉。 ; 第十七章第二招 乔老板回到馒头铺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肖林正在教李叔白下跳棋,把李二公子陪好玩好,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为此肖林已经提前发明了跳棋军棋和海战棋,房间里到处扔满了自制的棋子。 乔老板敲了敲门走进来,把一包洗衣粉交到了肖林手上,看着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李叔白好奇的问道:“老肖,那是什么呀?”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熟不拘礼,彼此的称呼也变的亲切随意了。 被当面问到头上,肖林也不愿说谎话骗他:“这是洗衣粉,你听说过吧。” 李叔白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当然听说过啦,天津就流行这些洋货,很贵的。” 乔老板也是很有些心疼的样子,这个洗衣粉可真不便宜,一小包就要整整三毛钱。 肖林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成本,这包洗衣粉能用多少次,自己心里也没底,还需要实际验证一下。 “你要这个干嘛呀?洗衣服的话,胰子一样能用,比这个洗衣粉可便宜多了。”李叔白上下打量了肖林两眼:“是不是认识什么女人了?还用洗衣粉,挺时髦的!” “别乱猜,和女人没关系的。”肖林不想对李叔白说太多,只是含糊应着:“嗯,我和乔老板出去一下。” 肖林扔下李叔白,拉着乔老板离开了房间,向厨房走去。 李叔白这个人外和内刚,他要是知道了自己在干什么,八成就会翻脸,还是躲着一点比较安全。 “乔老板,这可不是用来洗衣服的,我还有一个做馒头的方子,就要用到这洗衣粉。” 此事却不可能瞒着乔老板,肖林索性直话直说,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打算。 “啊?!这洗衣粉也能用来做馒头?” 中午那个硫磺馒头的冲击还没完全过去,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洗衣粉馒头,乔老板根本没有想到,不由得脱口问了出来。 “嗯……不过,这个洗衣粉到底好不好使,还需要试验一下。” 肖林这次心里不是太有底,先给乔老板打了个预防针。 “噢,那一次先少做点馒头啊,可别糟蹋太多了。” 由于硫磺馒头的大获成功,乔老板现在也变得很有信心,虽然仍在嘱咐肖林,话里的意思却答应做这个试验了。 肖林微微一笑,给乔老板打着气:“放心,肯定会成功的,咱们的馒头铺子,将来肯定是天津卫数得着的字号,响当当的牌子!”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厨房,案板上正摆着一大盆活好的酵面,扣在盆里发上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直接用来蒸馒头。 肖林轻轻掂了掂这盆酵面的分量,心里暗暗估算着药量,这可是民国时代的洗衣粉,肖林虽是专业人士,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先少放点吧!放少了没关系,要是放多了,可就真把这一大盆面糟蹋了。 肖林倒出些洗衣粉,用温水化了一下,小心地掺进了酵面,然后又下手使劲揉了一遍。 干完活以后,肖林向乔老板点了点头,是成是败,就看明天早上的了,硫磺馒头只是一个温柔的小手段,洗衣粉馒头才是肖林真正的大杀器。 乔老板却看的满腹狐疑,中午硫磺熏馒头还罢了,这次的洗衣粉竟然直接加到了面里! 犹豫再三,乔老板还是忍不住问道:“肖老弟,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洗衣粉是用来洗衣服的,怎么能给人吃到肚子里,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包你没事!这洗衣粉没毒的,一大盆面里加一点点,吃不坏人!”肖林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过,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可不要告诉别人!就是军子他们问了,你也推到我这里来,就说这是洋人的馒头方子,这洗衣粉是一味洋药。” 肖林嘴里说的硬气,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洗衣粉绝对不是食用添加剂,这么搞可是标准的歪门邪道! 乔老板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既然没毒,少加一点当然没关系,渡饥荒的时候多少人还吃观音土呢。 “没毒就行,只要吃了没事,多加点也没关系。”乔老板反倒显得比肖林更坦然,以为肖林的谨慎只是为了保守商业秘密,又虚心地拜起师来:“你再教我几次,以后我就亲手来做,跟谁都不说。”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哈,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偷偷摸摸的有什么不能说?” 肖林回头一看,连忙迎向来人,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堵住了门口:“叔白,你怎么到这来了?” 李叔白探长了脖子,不住的往厨房里好奇地张望着:“我来找你们呀,老肖,你刚才往面里加什么呢?是洗衣粉吗?” 肖林连忙掩饰道:“怎么会是洗衣粉呢,那是发面用的洋酵母,都是些苏打粉什么的,这里没什么事了,走吧,咱们找黑子他们下跳棋去。” 说着话,肖林拉着李叔白就往外走,又偷偷冲乔老板使了个眼色,乔老板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悄悄的把剩下洗衣粉收起来了。 李叔白自小锦衣玉食,那里分得清什么酵母苏打,他也对这件事并不关心,被肖林一打岔,就全都忘在脑后了。 洗衣粉馒头能否成功,肖林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有事,一大早就早早醒来,翻身下床出门,就向厨房走去。 正好在院子里碰上了军子,两个人就一起来到了厨房,刚一进门,却看到乔老板正对着面盆发呆。 “乔老板,酵面怎么这么多?昨天晚上明明是我亲手和的面,和平常一样多呀。” 军子最先发现不对,面盆里满满当当全是新发出来的面,一眼看上去就比平常多了不少。 “面还是那么多,不过按洋人的馒头方子加了一味洋药,发得特别开,显得多了。” 乔老板嘴里回答着军子,眼睛却没有离开面盆,他是真的被震住了,放进去几分钱的洗衣粉,多出来几毛钱的酵面,以后可要发达了! 军子听说这是洋人的方子,眼睛也是一亮,扶着面盆来回看看摸摸,面露喜色,这比平常多发了两成的面,最少能多做二十几个馒头! “成功了!” 肖林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也凑到面盆跟前细细看着,面团上看不出一点洗衣粉的痕迹,看来以后还能再加一点用量。 肖林往前一站,乔老板赶紧让开两步,给肖林腾开位置,他现在看肖林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充满了敬佩的仰视。 “军子,揉面吧。”肖林轻轻吩咐一句。 “哎!” 军子响亮的应了一声,麻利的干起活来,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就上屉蒸起了馒头,乔老板也熟门熟路,又在笼屉里放了一个加着硫磺的小碗。 馒头蒸好以后,肖林上前揭开笼屉的盖子,同时又往铁锅里倒进了一小碗醋,醋顺着滚烫的锅沿流到水里,就兹地腾起一股酸浪。 洗衣粉馒头因为特别加料的原因,刚出锅的时候会有一股怪味,用醋一熏,就再也闻不出来。 这些招数都来自旧时空的馒头贩子,全部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成本低,效果好。 熏完醋,军子把馒头一个个的都拾了出来,现在这锅馒头是洗衣粉和硫磺双料的了,如非必要,肖林已经不会再吃了。 当然,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尝尝,这是工作需要,没办法。 肖林和大家分着吃了一个馒头,效果很不错,这笼馒头比铺子里原来做的好吃多了。 乔老板和军子都赞不绝口:“好吃,又甜又喧,一点酸味都没有!” 肖林在心里暗暗惋惜,可惜买不到敌敌畏,要是滴上两滴那玩意儿,这笼馒头吃着才香呢。 洗衣粉馒头堪称风味独特,因为加了料的原因,吃起来特别松软可口,旧时空里许多正规的馒头铺子,都因此竞争失败,倒闭退出市场。 这种馒头卖相也很好,看上去显得更白了,每个馒头都蓬蓬松松,光光溜溜的,光这副卖相就能打上十分。 “以前光觉得洋货好用,没想到洋人也这么会做馒头呀!” 军子以为这真是洋人的方子,忍不住大发感慨:“加了这洋药以后,馒头变的又好吃又好看,还能多做两成的馒头,以后咱们铺子可要发财了!” 肖林心里不禁暗暗好笑,洗衣粉馒头是旧时空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摸索总结出来的代表产品,当然具有好吃、好看又高产这三个突出的优点。不过,这东西可属于正儿八经的黑心牌,拿到哪里化验都得算劣质食品,只符合食品安全的最低要求:十个八个吃不坏,十年八年吃不死…… “林哥,这馒头可变轻了不少啊。” 军子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酵面里加了洋药以后,面就被彻底发开了,所以同样的一盘酵面才变多了,其实每个馒头都相应变轻了。” 肖林点点头,手里微微一用力,就把吃剩的小半个馒头捏成了一小团,然后松开手,让乔老板和军子参观。“不过没关系,以后咱们可以把馒头做大点,这样也好卖。” 洗衣粉馒头里都是空心的小窟窿,这种馒头不敢用力捏,稍微一使劲就会缩成了一小块,再也弹不回来,反正现在成本已经低了不少,肖林有心把这个虚头补回来。 “那也不能做的太大了,这洋药还得花钱呢!” 乔老板明显舍不得,在他看来,能把面发得这么开就是本事,这个钱赚的天经地义,没必要再把馒头加大。 肖林笑了笑没抬杠,乔老板肯定更熟悉实际情况,具体的经营手法如何调整,由他来掌握好了。 “肖老弟,给咱们的馒头起个好名字吧。” 铺子里既然能做这么好的馒头,乔老板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打响品牌了。 “嗯……咱们在天津做买卖,李二公子的名头不用白不用,依我的意思,就叫公子馒头吧。” “公子馒头”听起来既神秘又亲切,大家一听都觉得好,只有乔老板还有点担心,李叔白那边会不会同意。 “放心吧,咱们给李二公子入上一股,算是砦子里和他合作,他肯定高兴!” 肖林心里有数,李叔白闲的无聊,突然搞出来这么一个噱头,他只会高兴地跟着起哄,绝不会反对。; 第十八章第三招 “好东西要与家人分享,公子馒头。” “公子馒头,我看行!” “公子馒头,真正的洋面馒头。”…… 一摞书本大小的马粪纸上写满了小广告,上面的毛笔字全都是漂亮工整的行楷,一看就知道下过苦功,不比旧时空里某些书家差多少。 李叔白端坐桌前正在写小广告,一边写着还一边表扬着肖林:“我说老肖啊,这些广告词真不错,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肖林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还有好的呢,你听这句:公子馒头,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王铁胆和黑子在一旁打着下手,看向肖林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林哥真是有学问的人,简简单单一句广告词,读起来就是那么朗朗上口。 “叔白,笔画再粗点,咱们这个广告一定要醒目,让人老远就看的清清楚楚。” “行啊,我再描两笔就好,保证让你满意!” 李叔白这段时间无所事事闲的发慌,肖林突然提出和他一起做馒头生意,李叔白大感兴趣立刻同意,表现的比肖林还热心。 公子馒头采用肖林的秘技特制,产品本身的竞争力已经毫无疑问,铺子里的生意非常火爆,总是早早就把馒头卖的精光,乔老板每天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肖林对此却并不满足,他又推出了一个旧时空里的营销大杀器——无孔不入的小广告。 小广告成本低,效果好,就像生化武器一样,堪称穷人的原子弹,肖林一口气买了十几刀马粪纸(没办法,就这种纸便宜),决心长期覆盖周围的几十条大街小巷,让公子馒头走进天津卫的千家万户。 看看准备的小广告差不多够了,大家收拾收拾,带上工具就出门了。 几个人出门后分头行动,肖林带着一摞小广告,一路走向南市三不管,走一路贴一路,刷上浆糊就是一张。 公车站,贴一张。 告示牌,贴一张。 电线杆,贴一张…… “公子馒头好吃,地球人都知道……” 肖林正贴的高兴,一个人在背后念出了声。 回头一看,肖林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人是个华警,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正在认认真真阅读着小广告,见肖林看他,笑了笑客气的问道:“兄弟,这地球人是哪里人啊?” “所有人都是地球人,西洋人,东洋人,中国人,印度阿三……” 肖林一边解释着,一边准备逃跑,他正在猛刷城市牛皮癣,可别被这个华警抓起来。 “噢——明白了。” 华警冲肖林点点头,转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原来三不管真的没人管啊! 肖林心里这个高兴啊,这个世界很不错嘛,警察看小广告看的津津有味,还和贴小广告的称兄道弟,这儿可真是不法商贩的乐园啊! 肖林的干劲更足了,逮着哪合适不合适都贴了起来。 花坛,贴一张。 墙头,贴一张。 栅栏门,贴一张…… 天突然下起雨来,雨带着风,风裹着雨,呼呼啦啦就下来了,肖林刚刚贴的几张小广告还没干,都从墙上掉了下来,落到泥地里淋着雨,转眼就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了。 “这要是有两罐油漆就好了,我就再当一回城市喷子,那玩意别说下雨,下洗洁剂也掉不了啊。” 肖林抱着小广告和浆糊,小心的缩在房檐下躲雨,这摞小广告是几个小时一笔一划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不由得肖林不心疼。 雨停以后,肖林贴完了剩下的小广告,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脱掉鞋子用手揉着脚。跑了一天脚底板疼的要命,这么捏捏实在是舒服多了,看来贴小广告真是个体力活。 明天得在家偷偷懒,让黑子和王铁胆他们出来就行了,得把小广告通通再贴一遍,形成全面的视觉污染,把公子馒头刻到每个人的脑子里面! 过路的太太小姐们纷纷侧目,向肖林不停翻着白眼,肖林却两眼朝天旁若无人,抱着脚丫子越发揉的起劲,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再说了,我是脱鞋又不是脱裤子!…… 随着铺天盖地的小广告,这一带的住户不管爱不爱吃馒头,这两天都知道鸡肠子胡同新出了一个公子馒头,用的是雪白的洋面,做出的馒头和洋鬼子的面包一样好吃。 开始有人关注公子馒头,好奇的忍不住买上两个尝尝,于是更多的人知道了,这馒头还真的又好看又好吃。 “公子馒头,真正的洋面馒头,又白又大的洋面馒头!” 路边的早点摊子上,马大姨正在大声吆喝着。她的豆浆摊子上挂着一面小旗,上面龙飞凤舞绣着四个大字:公子馒头。 这是李叔白和马大姨的共同作品,李叔白写的字,马大姨再把这四个字绣在了布头上,粗粗的针脚给布头锁个边,就是一面漂亮的小旗。 公子馒头的卖相和口味明显比普通馒头好的多,已经把其他馒头小贩挤兑的没生意了,肖林给乔老板出了个“加盟”的新点子,给几家老街坊都发了一面小旗,直接搞起了渠道销售,大家每天从乔老板这里进上一批馒头,自己再出去零卖,一个个也都收入不菲, 两个伙计在厨房里忙着,小院里又支上两张条凳,底下垫上几块砖头,上面再横搭着一块床板,老耿黑子和王铁胆全都光着膀子,在日头下来回揉着大块的面团,现在一天卖的馒头顶以前的十天,所有人都到厨房来帮忙,做出来的馒头仍然供不应求。 乔老板拎着两个大木盆走了进来,和面的大木盆已经不够用了,乔老板又花了八毛钱买了两个,现在每天的收入像水一样流进铺子,买两个木盆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乔老板把木盆放在地上,拿起窗台上的烟袋锅子,装了一锅烟双手递给老耿:“耿叔,这大热天的,您歇着吧,我来。” 老耿停下揉面,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过烟袋凑到嘴边,再用洋火点上,滋溜一声把烟美美地吸进了肚子,烟锅子里瞬间通红一片,一锅子烟被老耿一口吹完了。 老耿满足的从鼻孔中慢慢喷出两股烟雾:“生意好有钱赚,热点怕什么,让我天天这么累,我也乐意!” 乔老板点点头,也是一副高高兴兴的笑模样:“是啊,咱们这个月可赚老了钱喽,今天又有两个街坊想要‘加盟’,都叫我回了,做不出来那么多馒头喽。” 老耿可惜的扁扁嘴:“生意上门又白白推出去,实在太可惜了,要不等我这次回山,再叫几个人来帮忙。” 馒头铺子平时做生意,砦子里一些机密事却见不得光,不愿意用外面招来的伙计。 乔老板打开一袋子面倒进盆里,舀上两瓢水开始和面:“那敢情好,现在真是忙得四脚朝天,哦……肖先生人呢?” 老耿弯下腰在条凳腿上磕了磕烟灰,笑眯眯地回答道:“他啊,他和李二公子在后院,找那两个日本房东有事,好像是要写日本话的广告。” 乔老板摇摇头感慨道:“肖先生的点子一个接一个,实在是太多了!……哎,二爷,您身子还没大好,也不好好歇着,这里多闹的慌啊!” 老耿随着乔老板向院门看去,曲南杰一身净白布褂,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我身子没什么事了,这里热闹,比屋里好。” 曲南杰随口答了一句,慢慢在厨房院子里转了一圈,不时和伙计们打着招呼,伙计们抬起头向曲南杰笑一笑,也顾不得擦擦身上的汗珠,又都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老耿迎上来说道:“二爷,铺子里这么兴旺,像不像当年咱们新建砦子的时候?” “像!还像我刚当兵的时候,那时候共和初建,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朝气蓬勃。” 院子里的热情感染了曲南杰,他来回看着忙碌的伙计们,眼睛里全是喜色。 乔老板喜滋滋的向曲南杰报着账:“二爷,您猜猜这个月铺子里赚了多少?扣掉各项开销,整整赚了四十块钱!” 曲南杰不由得有些动容,四十块钱!这小小的馒头生意,倒做成了大买卖了,这个肖秀才果然是个人才! 曲南杰这段时间虽然在养伤,也知道馒头最近生意兴旺,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赚钱。 乔老板接话道:“我本来还不相信肖公子会做生意,没想到他真有点石成金的手段!” 曲南杰嘴角微微一翘,笑吟吟地盯着乔老板追问道:“你真的服气吗?” 乔老板连声说道:“服气,真服气,我也做了这么多年买卖,和肖先生一比,都成了乡下把式。肖先生有学问有本事,我是一万个服气!” 曲南杰点点头不再接话,转过头向老耿说道:“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明天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没什么事,后天一早,咱们就回牛头冲。” ; 第十九章儿大不由娘 房东太太真武贞子站在屋檐下,一身淡雅的白色小碎花和服,客客气气地连连鞠躬相送,肖林和李叔白再三告辞才离开了后院,转过月亮门的时候,李叔白仍不忘回身挥手:“拜拜——” 手捧着一摞中日文对照的小广告,肖林一边走一边翻看着,自己虽然不懂日文,但是仍能看出贞子字迹娟秀清丽,和李叔白工整的楷书配合的正好。 李叔白赶上两步,兴致勃勃的说道:“老肖,你看这个日本女人漂亮不?” 肖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漂亮!她的眼睛会放电,你该不是被电到了吧?” 如此单刀直入的玩笑,李叔白还有点受不了,连忙分辨道:“乱讲!我对她只是欣赏而已,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离她远点吧,所谓的媚从骨生,这个女人正好就是,天生的一个少男杀手,你这个纯情男可降不住她。” 贞子这种女人虽然很漂亮,但一看就不合适作老婆,再加上她那个天天出去喝酒的老公真武太郎,这对房东夫妇还真是绝配。 “我纯情!?我当年也是有故事的……” 李叔白正要吹嘘一番自己的丰富经历,突然醒悟过来,赶紧闸住话头,顺势反击肖林道:“哎,那你跟她比较合适了?” “我?我对日本女人没兴趣。” 肖林口是心非地回答着,脑子里却闪现出一群由衷挚爱的日本女性:武藤兰,苍井空,天海翼……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前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小汽车在这个年头本来非常稀罕,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根本用不起,但现在公子馒头的名气越来越大,竟然有达官贵人开着汽车来买了。 “嗯,我知道,你喜欢邵菊……啊,啊!?大妈,妈,你们怎么来啦?” 肖林抬头一看,堂屋里坐着两个半老贵妇,上手这位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子有些微微发福,衣饰富贵,雍容尔雅,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似乎深不见底,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下手这位看着年轻几岁,打扮也素淡几分,满脸慈爱的微笑正盯着李叔白,眼睛中却闪出几分湿润。 李叔白的两位老妈来了?母子相见,自己一个外人可不要凑热闹,肖林赶紧停下脚步,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向厨房走去。身后已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叔白,你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看看,你心里还有我们吗?” 大家都在厨房这里忙着干活,只有黑子和王铁胆手里揉着面,却不停探头向堂屋那边张望着,见到肖林走过来,一起向他问道:“林哥,四爷会不会回家啊?” 李叔白随和亲切,黑子和王铁胆等人早就认下了这个四爷,现在看到两位老太太上门,都担心李叔白就此一去不回,再不能和大家在一起。 “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肖林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找了一张条凳坐下,把马粪纸垫在膝盖上,摸出一支笔随手乱画着,心里也在暗暗揣摩,李叔白到底会不会被他老妈带走。 李叔白如果被他两位老妈带回家,自己本来也算完成了邵得彪交待的任务,应该感觉高兴才对,但是这些日子天天呆在一起,已经把李叔白当成了好朋友,并不希望他这就和大家分开。堂屋里似乎传来争执的声音,却又听不清楚,肖林无聊之下,干脆专心画起了卡通,一点一点回忆着,反反复复画了好几张,一个旧时空里的小屁孩形象渐渐生动了起来,圆头圆脑一根毛,身上就穿着一块尿布…… 嗯,有点意思了,但还是不太像,自己到底不是专业人士,只能画个大概,还得请人改一改。 就在这个时候,李叔白陪着他的两位母亲走出了堂屋,一起来到了大门外的汽车旁,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两位母亲钻进了汽车,喇叭响了两声,汽车就开走了。 李叔白还站在原地目送母亲,肖林和曲南杰等人早迎了上去:“叔白,你妈她们就这么走了,没逼你回家吗?” 李叔白收回目光,看了看肖林和曲南杰:“她们让我回去来着,我不愿意……我妈还给了我十块大洋,二哥,砦子里现在缺钱,这钱你拿着。” 曲南杰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老人家给你的,你自己留着花吧。” “我现在根本没地方花钱呀!嗯,有了!乔老板,我买一千个馒头吧,后天早上要。” 李叔白又展现出经典的跳跃性思维,大家都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李二公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李二公子,一千个馒头哪值十块大洋,再说您要这么多馒头干什么?这么点子功夫我也做不出来呀。” 乔老板也感到莫名其妙,铺子里每天倒能做千把个馒头,但是这些都是要拿去卖钱的,可不能用来陪着李叔白胡闹。 “哎,给你就拿着,多了少了无所谓,倒是这一千个馒头,你尽快安排人给我做出来,我有急用……” 李叔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洋洋得意的看着迷惑不解的众人:“咱们不是要回牛头冲吗?我要给砦子里带回去,让大家都尝尝咱们的公子馒头!” 大家楞了一下,随即齐声叫好,乔老板笑眯眯地接过十块大洋,领着伙计们挑灯夜战,和一千个馒头展开殊死搏斗…… 离开鸡肠子胡同的小汽车上,李叔白的两位母亲一起坐在后排,正在说话。 大夫人正在轻轻埋怨李叔白的母亲:“玉娥,今天就该把叔白领回家去,以后你可得心肠硬点,别事事由着叔白的性子。” 二夫人玉娥却只顾为儿子辩解着:“大姐,他父亲可还生气着呢,见了叔白一定会逼他去奉天的,叔白可不愿意当兵。” 大夫人顿了一下,皱眉叹道:“嗯……这孩子从小失了管教,以后怕是没什么大出息,难道真让他当个买卖人不成?” 二夫人转过脸看向车窗外,沉默良久,才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不求叔白富贵荣华,只求他一世平安喜乐!” 大夫人半晌无语,好半天才叹声说道:“唉,儿大不由娘啊!”…… 乔老板安排伙计连着忙了两个晚上,总算既没耽误生意,又在第三天早上及时赶出来一千个馒头,结结实实的挣了李二公子十块大洋。 这天早上天刚亮,老耿就喂饱大青骡子,然后套好了大车,大家洗漱已毕用罢早点,收拾东西准备回山了。 曲南杰的伤口已经拆线,虽然还有些不适,但已经可以回到砦子里休养,没必要一直呆在天津。曲南杰在天津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早就在这个院子里呆腻了,一门心思就想回山砦。 李叔白当然也要回去,现在正是春夏之交,牛头冲的山山水水肯定景色正好,清水潭的瀑布也正是观赏的时候,马三儿早就答应了当导游,怎么可能放过他。 既然李叔白要回牛头冲,肖林义不容辞也得跟回去,二公子还给砦子里带了一千个馒头,这份特殊的礼物整整装了两大筐。 天津这边的馒头铺子人手紧张,专门又把黑子和王铁胆留下来帮忙,如果必要,砦子里自然会再派人来替换。 大家挥手告别,老耿鞭子一扬,大车缓缓走远,肖林等人上路回山。 ; 第二十章华丽的变身 一路上虽然辛苦,却平静的很,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燕山樱桃沟,这里就是曲南杰受伤的地方,大家全都提起精神,小心再碰上燕子李三的人马。 越是心虚越见鬼,堪堪快到曲南杰中枪的地方,迎面果然有几个人站在路旁,身上明显都背着家伙,为首的还骑着一匹白马。 “吁——” 老耿停下大车,手搭凉棚向那边张望着,曲南杰手一伸,从包袱里拽出了匣子枪。 “是耿叔吗?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对面的白马扬蹄奔来,同时还向这边喊着话,听着像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好像是邵菊!” 李叔白耳朵一向好使,早就听出了来人是谁,那白马转眼间已经奔近了许多,大家也全都看清了,来人正是被肖林抢上山的新媳妇——邵菊。 午后的太阳正毒,邵菊的鼻翼两旁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上也微微有点发红,但是一双俏眼却闪亮灵动,再不见刚上山的那副怯生生的戒备模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起来了。 邵菊上山的时候,那一身大红的嫁衣惊艳了整个牛头冲,自那以后,她就盘起发髻作少妇打扮,不过谁都知道,这丫头其实并没成亲,罪魁祸首正是肖林。 今天邵菊却是一身白衣骑白马,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浑身上下收拾的利利索索,正是一副小媳妇的做派,但腰里却斜挎着一支匣子枪,走遍整个兴隆县,这样打扮的小媳妇估计也再难找到,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肖林茫然地看着邵菊,这丫头身上的变化太大了,她哪来的匣子枪?这可是难得的高级货,肖林也算是牛头冲数得着的小头目之一,至今都没能配上一把这样的家伙,这丫头倒拉拉洒洒斜背在身上,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她骑的这匹白马也白的太夸张,难道以为自己是唐僧吗? “二哥,真的是你!” 离着老远,邵菊就脆生生和曲南杰打着招呼,随手勒住白马,手臂在马鞍前轻轻一按,整个人轻盈的飞下马来,稳稳当当地站住,这才笑盈盈地对曲南杰说道:“估算着你们该回来啦,已经来了好几次,今天终于接到了二哥!” 肖林小时候经常抱着收音机听评书,里面的人物动不动就‘飞身上马’或者‘飞身下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直到来到牛头冲,见过马三儿表演这两个高难度动作,肖林才有了直观印象,这一招的确很帅很拉风,但没有娴熟的马上功夫,根本就不可能做出来,不成想,邵菊这小丫头竟然也会如此耍帅装酷。 “耿叔,李二公子,一路辛苦啦。” 邵菊甜甜地向老耿和李叔白打着招呼,却对肖林根本视而不见,仿佛眼前就没有这个人。 问候几句,邵菊又骑上白马,和大车并排而行,一起向牛头冲走去,时不时还和大家谈笑着,这股子劲头真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会的邵菊素衣白马,英姿飒爽,完全就是一个婀娜矫健的女土匪形象,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华丽的大变身,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奇怪,但是老耿人老稳重,曲南杰天生话少,李叔白平时虽然活泼,在女人面前却有些放不开,至于肖林,邵菊根本就不用正眼看他,自然是闭嘴为妙,于是大家都把问号憋在肚子里,若无其事什么都不问,好像邵菊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邵菊的嘴巴却一直不闲着,一会问到曲南杰的伤势,一会又打听天津一行的经过,就算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她也刨根问底听的津津有味,只是一旦说到肖林,立刻就会面带不屑,岔开话题,却时不时白上肖林一眼。 肖林心里暗暗来气,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少打交道不来往就是了,当着这么多人,你摆出一副臭脸给谁看呢? 窝在两大筐馒头中间,肖林板着脸一言不发,“小女人一个,我忍!忍字心头一把刀,刀刀不离你的后脑勺!” 肖林专心盯着大青骡子圆圆的屁股,一下一下替它数着步子。这条路今天特别的远,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数了几千步,才终于看到了牛头冲的砦门。 几个正在砦门前玩耍的娃娃最先发现了大车,随即一叠声喊了起来:“二爷回来啦!二爷伤好回来啦!” 随着孩子清脆的童音,砦子里不断涌出来一**老老小小,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招呼着曲南杰,曲南杰等人赶紧从大车上跳了下来,不停的向大家答谢问好。 正在纷乱的时候,邵得彪和马三儿也迎了出来,兄弟相见,更是一番特别的喜悦,大家说着笑着,一起走进山砦,进了议事厅,人群却仍不愿散去,也都挤了进来围在四周。 大家纷纷落座说话,曲南杰向邵得彪问道:“大哥,我在砦子里见到几张生面孔,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曲南杰心思缜密,人群后面有几个新人,他已经注意到了。 “哈哈,邵菊,你过来!……” 邵得彪哈哈一笑,挥挥手叫过邵菊,又对曲南杰说道:“南杰,你去天津的这段时间,砦子里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咱们把燕子窝给挑了!” 曲南杰受伤全是燕子李三所赐,这会听说燕子窝被铲平,不禁耸然动容:“噢,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燕子李三呢?” 邵得彪面带微笑,从头慢慢叙说,大家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邵得彪等人护送曲南杰去天津后,砦子里只有马三儿守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砦子里度日艰难,马三儿就领着土匪们,频频下山抢掠,一来二去,又和燕子窝冲突起来。 马三儿是个火爆脾气,整顿队伍天天找着燕子窝的人死磕,牛头冲到底人多枪多,训练也不错,渐渐的占了上风,燕子李三总共就几十号人马,连输两仗被打痛了,干脆往老窝里一躲,关紧砦门再不出来,马三儿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燕子窝地势险要,石头砦墙又高又厚,马三儿手里连一门掷弹筒都没有,当然不会去硬碰硬的强攻,攻也攻不下,围也围不住,马三儿出了一口恶气,也就不再找燕子李三的麻烦,回过头来,继续忙着到处抢劫。 牛头冲既然不再步步紧逼,燕子李三也渐渐松懈下来,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平平无奇,后面却突然奇峰突起。 ; 第二十一章一枪爆头 邵菊当初被劫上山,留在山砦之后,邵得彪又把那两箱嫁妆还给了她,里面不少邵菊的行李衣服,正好都能用得上。 这晚快天黑的时候,邵菊坐在桌前写写划划半天,又找出一身多日不穿的洋装,打扮的好像一个大城市里的洋学生,然后出门找到了马三儿。 邵菊突然找上门来,马三儿一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邵菊却突然火爆严厉起来,连声质问他为什么从燕子窝撤兵,到底想不想为曲南杰报仇。 兵家大事那容女人插嘴,马三儿颇不耐烦,粗声大气的想把邵菊赶走,邵菊却一点不害怕,反而冷嘲热讽,把马三儿说成了缩头乌龟胆小鬼,七尺的汉子不像个男人等等,还大言不惭的说她有办法对付燕子李三,就看你马三儿敢不敢为二哥报仇了,被个丫头戳着脑门子嘲笑,马三儿哪咽得下这口气,稀里糊涂就中了激将法,当即带着一票人马,和邵菊一起来到了燕子窝。 一路赶来天已经黑透,到了地方马三儿却没了主意,这燕子窝墙高门厚,弟兄们已经吃了几次亏了。 邵菊却自称有破砦之计,支使着马三儿先埋伏起来,然后贴身藏好一支短枪,孤身一人就走向了黑漆漆的砦墙。 离着砦墙越走越近,邵菊突然踉踉跄跄的跑了起来,嘴里连声喊着:“老乡,救命啊,快开门,我遇上土匪啦!” 马三儿一时之间莫名其妙,不知道邵菊这是唱的哪一出,土匪?嗯,我们的确是土匪,不过,燕子窝里也不是什么老乡啊,那伙子土匪也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砦子上探出好几个脑袋,打着灯笼向下查看着,见到真的是一个单身女学生,心痒之下却又感到莫名其妙:“你是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叫李少菊,是李景林督军的女儿,我,我遇上土匪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邵菊的声音慌乱而又急促,连声央求着墙上的土匪:“老乡,帮帮我吧,我爹是督军,是大官……你们帮了我,我爹一定会给你们很多钱的!” 一众土匪们全都眼睛一亮,这个女学生脑子不灵光,才刚刚逃命出来,又自投罗网撞到了燕子窝,几个好色的心里都是蠢蠢欲动,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送上门来,真恨不得立刻就将她拿下。 “李督军?!你说督军就是督军啦?没准就是个穷秀才!” 一个土匪尖声盘问着邵菊,这个女学生自称李景林的女儿,让土匪们感到颇为忌惮,八百里燕山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是李景林十万大军横扫直隶,战功赫赫威名远扬,耍枪杆子的没有不知道的。 “我爹就是李景林!我有证据……” 邵菊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信,冲着墙上摇了摇:“这是我爹给我的信,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从门缝里塞进来,我们要验看一下。” 既然牵扯到了直隶督军这样的大人物,土匪们决定把这封信交给燕子李三,让他来拿主意。山砦的大门破旧粗糙,门缝足有一指多宽,邵菊将信轻轻一捅,就送到了大门里边。 邵菊冒充李景林的女儿,完全是从李叔白这里现学现卖,李二公子本来是肥羊一只,督军老爹的牌子一亮,立刻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客,长期在牛头冲享受贵宾待遇,这也是牛头冲众八婆最喜欢搬弄的八卦之一,三传两讲,李叔白的家庭情况也早被王大娘这伙子人肉搜索的轻轻楚楚,邵菊的这封假信写的有鼻子有眼,不知内情的人看了,的确很难分清真假。 燕子李三果然也被李景林的名头唬住了,等了没多长工夫,破旧的砦门吱呀呀的打开了一条窄缝,两名土匪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邵菊两眼,然后摆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邵菊轻轻整整衣襟,神色自若的走进了燕子窝。 马三儿躲在暗处,早已看的目眩神迷,使巧计混入燕子窝固然让人匪夷所思,但是邵菊一个弱女子进到土匪窝里,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让她白白去送死。 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砦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响亮。 里面打起来了!马三儿不再犹豫一声令下,百十条长短枪一起朝着砦墙上开火,十几名兄弟借着火力掩护,强行向砦门冲去。 砦墙上立刻有人开始反击了,虽然只有四五条枪,却居高临下杀伤力巨大,转眼就打翻了两个弟兄,剩下的人连忙各找掩护,趴在土坡山石后头和砦墙上对射着。 “一排冲砦门!二排三排压住砦墙上的火力!弟兄们,跟着老子上啊!” 马三儿挥动着匣子枪,带领手下展开散兵线,向燕子窝凶猛的扑去,这会儿砦墙上防守薄弱,一直只有几条枪在响着,强攻未必没有机会。 仗既然打到这个份上,就是准备拿人命来填了,这是一场糊涂仗,打到哪算哪了。 马三儿等人刚刚冲了出去,砦墙上一阵嘈杂,枪声突然弱了下去:“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 投降了?马三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砦墙上真的竖起一支步枪,枪口上缠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枪扔下来!把砦门打开!” 马三儿一边连连冲着砦墙上发令,一边还是有点恍惚不敢相信,燕子窝就这么投降了!燕子李三干什么去了? 燕子窝这边噼里啪啦把枪都扔了下来,跟着吱吱呀呀又敞开了砦门,完全是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有诈,马三儿向着一个小头目使了个眼色,几个兄弟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身影慢慢没入了燕子窝大门。 几个人进了燕子窝,半晌都没有动静,牛头冲众匪正等的心焦,砦子里突然传来那个小头目的声音:“三爷,进来吧,他们的确都投降啦!” 马三儿不再犹豫,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冲入了燕子窝,一进大门,地上果然蹲着一溜投降的土匪,一个个规规矩矩的高举着双手,他们竟然真的投降了! “燕子李三在哪?让他滚出来见老子!” 马三儿用眼睛粗粗一扫,没有看到燕子李三,转身又向几个尖兵问道:“你们几个,谁见到邵菊了?” “三爷,我在这儿!” 邵菊站在议事厅的门口,朗声向马三儿打着招呼,又用匣子枪轻轻指了指地上的一条大汉:“他就是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扑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毙命多时,只是两只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满脸的茫然和惊诧,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事情,眉心中一个黑洞洞的枪眼,正是传说中的一枪爆头。 (新书第一周只是试试水,成绩果然很一般,不过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周,今晚睡觉前加更一次,谢谢大家捧场了。) ; 第二十二章兄弟之间好商量 邵菊孤身夜闯燕子窝,一枪击毙燕子李三,马三儿又在砦外猛攻猛打一番,土匪们群龙无首心无斗志,稀里糊涂就缴枪当了俘虏,牛头冲轻轻松松就攻取了燕子窝。 燕子窝的土匪还有四五十人,马三儿把他们全部收编,又把所有的钱物搬运一空,只是那批烟土却怎么都找不到,问过俘虏这才知道,这批货早就被燕子李三运走了。 过了两天,邵得彪从天津归来,听说了铲平燕子窝的经过,喜出望外,当场牵过燕子李三所骑的一匹白马,又解下自己的佩枪,一起赠给了邵菊,这才有了邵菊一身白马短枪的惊艳行头,今天猛然一见,晃花了肖林等人的眼睛。 “这小妞,实在是太彪悍了!” 听到悍匪燕子李三被邵菊一枪爆头,肖林只感到眉心一阵阵发麻,无意中和邵菊冷冷的眼神一碰,赶紧转开脸来避避她的锐气。 哎,果然是——女人比男人更凶残,想当年,我可是杀鸡都手软! 肖林在心里感慨着,不由自主的摇摇头。 “肖参谋,你连连摇头,似乎是不以为然,难道不相信我打死了燕子李三吗?” 邵菊突然当着众人向肖林叫起阵来,手扶枪柄,目光咄咄逼人,四周的小土匪们全都齐刷刷的一起看向肖林。 “装模作样,装你个大鸭梨呀!” 肖林在心里先骂了一句,邵菊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实在太可恶,还真敢掏枪打我不成? “不敢不信,行了吧?” 招你惹你了,老找我的麻烦!当着这么多人让我下不来台,不噎死你算我不会说话! “你!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奇怪了,燕子李三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的枪当时藏在哪呀?” 肖林鸡蛋里挑着骨头,想方设法的给邵菊添堵,不过心里也的确奇怪,那么大的一把枪,她到底藏在哪里。 “你个下流胚子,无耻!” 邵菊涨红了脸,骂了肖林一句,又转过头对众人说道:“我是趁燕子李三不备打死他的,他是个粗人,见我是个女人……” 她不解释还好,听了这两句话,周围的土匪们全都面色古怪尴尬,脸上似笑非笑。 “好啦,好啦,不要再争啦!燕子李三的尸首都烂透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邵菊,以后你也得大度一些,不要和兄弟们斗气。” 邵得彪见到越说越不对劲,出来各打五十大板,又向着小土匪们挥挥手:“好了,二爷身子还没大好,又刚刚赶了远路,大家都散了吧,明天咱们再给二爷摆酒接风!”…… 众人散去以后,曲南杰回到自己的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干净小衣,翻出一本书坐在窗前。 夫人吴氏捧着一壶花茶走了进来,把桌上的杯子续满了水,然后站定向丈夫看去,曲南杰也正好看了过来,夫妻俩相对笑了笑,却都没有说话,一起伸出手来互相握住,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一动不动,屋子里充满了温馨和亲情。 “南杰,南杰在吗?” 门外突然传来了邵得彪的声音,夫妻俩的手赶紧一松,曲南杰站起来应了一声,和吴氏一起迎到门口。 “大哥,您来啦,快请进来吧。” “弟妹,这么多天没见着南杰,想他了吧?” 邵得彪哈哈笑着,和曲南杰走进屋子坐下。 “您可是当大哥的,尽乱开玩笑。” 吴氏被打趣的很不好意思,笑着埋怨了邵得彪一句,倒了一杯茶送到跟前,转身向外走去:“您和南杰先说着话,我去炒两个菜,晚上就留在这儿吃饭吧。” “不了,不了,呆一会儿就走,” 邵得彪连连摆手:“我要是回去晚了,你嫂子发起火来,后果可非常严重!” 吴氏又笑了笑,挑门帘走了出去,邵得彪回过头来向曲南杰说道:“南杰,今天你鞍马劳顿,本来不该来打搅,但是老三是个莽撞人,有些事情,我也只能和你商量。” 都是自己兄弟,曲南杰的作风一向干净利落,邵得彪没有多做客气,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大哥,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说,还得请你拿主意。” 兄弟俩多日不见,都有些要紧话要说,邵得彪点点头,示意曲南杰先讲。 曲南杰也不推辞,张口慢慢道来:“我要说的是天津馒头铺子里的事情……” 天津的馒头生意一天天变得兴旺,曲南杰从头到尾亲眼所见,虽然不了解具体细节,但对肖林的关键作用却非常清楚,临走前又专门问过乔老板,肖林拿出两个洋人的馒头方子点石成金,各种宣传促销手段层出不穷,馒头生意火爆异常,曲南杰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都向邵得彪讲了一遍。 曲南杰说起了天津的生意,邵得彪开始并没在意,这个馒头铺子只不过是砦子里在天津的落脚点,至于做生意,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情。但随着曲南杰的介绍,邵得彪渐渐来了兴趣,两只眼睛也放出光来,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惊喜:“现在铺子里竟然这么赚钱,一个月能赚四十块大洋?” “据说下个月赚的还要多,如果能派去足够的人手帮忙,应该会赚到八十块大洋!” “都要什么样的人?” 邵得彪的眼睛越发亮了:“只要咱们砦子里有,都调到天津去。” 曲南杰开心的微笑道:“老营里那些闲人就行,只要手脚麻利嘴巴紧,比如养鸡的王大娘,都能用上。” “好!要多少给多少,砦子里正养不住这么多张嘴,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呀!” 邵得彪一拍大腿,兴奋不已:“这个肖秀才还真有两下子!” “不错,肖林的确善于经商,这次回来的路上,我和他长谈过一次,他还有别的打算……” 曲南杰说了半天话,嘴里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肖林想把馒头铺子开成一个饭馆,还给我讲了一大套计划,听上去很有道理。” 邵得彪却犹豫了起来,在他想来,天津那边只管稳稳当当地做这个馒头生意最好,一个月八十块大洋,已经不少了。 牛头冲这些人都是土匪和农民的结合体,一向以抢劫和耕种为生,突然大张旗鼓的要做生意,邵大当家一下子还转不过这个弯。 “大哥,这些日子我卧床养伤,没事的时候看了几本书,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曲南杰脸色微微发红,微微有点兴奋和激动:“脚越偏,路就越窄,所谓盗亦有道,咱们上山的时候立过十抢十不抢的规矩,但却喂不饱大家的肚子,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什么规矩都会坏掉,只怕到时多行不义,会遭天谴的!” 说起砦子里的困境,邵得彪深深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不错,这些日子里我也在想这个事情,现在的穷人越来越穷,财主们手里的枪却越来越多,咱们的买卖做不动,日子难过呀!” 曲南杰点头说道:“砦子里一天比一天艰难,这几百口子要想活下去,不能全靠借粮抢劫,得另外找一条出路。” 都是多年兄弟,说前言,知后语,邵得彪已经明白了曲南杰的意思:“所以你想通过做生意赚钱?” “是,这些日子我和肖林接触比较多,这个人虽然有些圆滑懒散,但本性并不坏,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 曲南杰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乔老板等人都对他服气,砦子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妨就先用一用他。” 曲南杰已经是很客气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曲二爷早就看的明白,肖林这个人缺点一大堆,优点还真不好找。 “肖林来历不明,功劳不显,平时也显得有些古怪,所以我一直没有重用他……” 邵得彪皱着眉头沉吟着,又想了一下,然后两掌轻轻一拍:“好吧,既然你看重他,那就试上一试。就让他去天津主事,如何运作,都依他的意思,人钱物,他一个人说了算。” 曲南杰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不会随便发表意见,邵得彪对他一向尊重,很少有不听的。 敲定了天津的事情,邵得彪又说起了自己的来意:“南杰,肖林的事情定了下来,可是还有一个人,我却拿不定主意怎么安排。” 曲南杰略一沉吟,抬眼看向邵得彪问道:“大哥说的是邵菊吗?” “呵呵,不错,你果然一猜就中,正是邵菊这个丫头。” 提起邵菊,邵得彪虽在摇头苦笑,眼神中却流露出欣赏之意:“她为山砦立下了这么大一份功劳,倒搞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邵菊有勇有谋,这场功劳也立得不小,不过到底如何安排,还得大哥拿主意。” “她身手如此了得,要不是女儿身,倒可以在山砦里坐一把交椅……” 邵得彪慢慢地说道:“我派人去查过,邵菊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还在北京上过洋学堂,只是她父亲入了革命党,前两年丢了性命,家里这才败落下来,身世倒是清白的很。” 这几句话没头没尾,曲南杰却没有一丝诧异的表情,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静静等着邵得彪的下文。 邵得彪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我当年也有个小妹子,可惜七岁上头就没了,邵菊这丫头的脾气性子,倒真有点象我那妹子,她和我又是同姓……我有心收她做义妹,你看怎么样?” “很好,这对大哥和邵菊都是好事,恭喜大哥了!” 曲南杰面带微笑,冲着邵得彪一抱拳,兄弟多年,彼此的身世都非常了解,大哥家里没什么亲人,认下这门干亲,和邵菊都能找到一份久违的亲情,的确是一件大好事。 邵得彪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好,我回去和你嫂子商量一下,明天就把这件事定下来!” (半夜三更来讨票,五六万字了,第一次求收藏,求推荐,谢谢大家了!) ; 第二十三章千万不要爱上我 第二天的中午,牛头冲砦子里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场院里传来了一阵阵猪的嘶嚎,声嘶力竭拉着长腔,一声又一声总是不停。 “杀猪了!” 孩子们从四面八方不停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聚拢了一大群,一个个扬着兴奋的小脸,瞪着眼睛看着大人杀猪。 一头猪被五花大绑扔在墙边,不停的大声嘶叫着,男人们却不理它,专心对付着另一头猪。这头猪早就被杀身亡,已经褪过毛吹过气,干干净净显得雪白滚壮,几个男人一起使劲,把它高高吊了起来,然后用尖刀在肚皮上轻轻一划,一大堆猪心猪肝猪肺猪肠轰然坠地,一大团热气氤氲而起。 这边刚刚杀完猪,那边又给大家发起了馒头,砦子里所有的人见者有份,一人两个大白馒头,听说这是四爷从天津卫专门带来的,专供那些少爷公子吃的洋面馒头。这馒头又大又白稀罕的很,全都被女人们小心的收了起来,准备以后留着给孩子当点心。一个娃娃忍不住嘴馋,偷偷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却被女人一巴掌把馒头打掉了。娃娃仰头咧嘴刚要哭,女人却劈头盖脸骂了过来:“作死吧,马上就要开席了,大鱼大肉噎不死你,还吃咱自家的馒头!” 砦子里今天有喜事,给大家安排了流水席,老老小小都能大吃一顿,好好喂喂肚子里的馋虫。 孩子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议事厅里已经酒至半酣,杯筹交错,碗碟高摞,土匪们济济一堂大吃大喝,大厅里充满了嗡嗡的谈笑声。 “弟兄们,静一下!” 马三儿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嗓子,土匪们纷纷放下筷子,一起看向了马三儿,大厅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马三儿高举着酒碗接着说道:“今天,咱们砦子里双喜临门,第一,是二爷伤愈回山,第二,大当家的认了邵菊邵姑娘作义妹!” “恭喜大爷!”“恭喜二爷!”“恭喜邵姑娘”…… 土匪们嗷嗷叫着,乱哄哄地向这几位贺喜,大厅里转眼间又乱成一团。邵得彪,曲南杰和邵菊都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向众人抱拳致谢,这种场合,邵菊也喝了不少酒,两抹红晕挂在脸上更显得俏丽,但是眼神依然清晰明亮。 肖林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低着头只顾吃东西,今天这种场合,以他的身份当然不能坐上首席,就和几个老营的兄弟坐在了这里。 肖林的心里可不太痛快,邵菊这丫头突然变成了大当家的义妹,身份地位又不相同,以后自己在她面前可凭空矮了一截。 “你是那个什么狼,得志便猖狂……嗯,对了,到底是什么狼来着?” 肖林在心里嘀咕着,脑子却懵懵的不转圈,怎么都想不起这句成语到底该怎么说,今天喝的有点多了,这伙土匪兄弟们,劝起酒来实在太热情,搁在旧时空里,个顶个,全都是干客户经理的好苗子。 马三儿也喝得差不多了,一张马脸上全是油汗,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兄弟们,邵姑娘虽然是个女人,可一点也不比爷们差,燕子李三厉害吧?被邵姑娘一枪就撂翻了,我马三儿从没服过哪个女人,但对邵姑娘,我得双挑大拇哥!” “是啊,邵姑娘骑马打枪,样样都行!” “燕子李三嚣张了十几年,不是邵姑娘一合之将!” 土匪们纷纷点头附和,一起交口称赞着邵菊,肖林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用筷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专心致志的挑选着猪蹄。邵菊越是风光无限,肖林心里就更加别扭无比,香喷喷的猪蹄似乎也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棒子面窝头。 一个小头目尖声叫道:“邵姑娘,都听说您枪法好,就露一手给大伙瞧瞧吧!” 众土匪跺脚拍掌,轰然叫好,邵菊也已经有了七分酒意,欣欣然站了起来拔出匣子枪,刚要迈步向大厅外走去,却正好看见肖林坐在门口。 肖林精挑细选研究了半天,刚刚找到一只最大最肥的猪蹄,晃晃悠悠的夹了起来,突然耳边一声枪响,手上像是挨了重重一棍,猪蹄炸开飞了出去,碎皮烂肉崩了肖林一身。 肖林慢慢的转过头,悲愤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地朝着邵菊刺了过去,邵菊却笑眯眯的一脸得意的样子:“肖参谋,我的枪法如何?” 土匪们一起哄堂大笑,都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对欢喜冤家,肖林抹了一把脸上的碎猪蹄,端起酒碗走到了邵菊面前,被这样子欺负到头上,怎么也得说点场面话不是? 邵菊嘴角翘着嘲讽的微笑,冷冷的看着肖林,肖林的脚底下已经有点微微打晃,明显也是喝多了。 “邵姑娘,您的枪法果然不错,我敬您一碗。” 肖林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凑到了邵菊的耳边,咬着牙低声说道:“小丫头片子,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 “因为你讨厌,下流,无耻!” 邵菊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也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最看不起你这种混混,油腔滑调,自以为是!天天不干正事,像个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的,没事就笑啊笑啊的,自以为很英俊吗?恶心!!!” 邵菊也不知攒了多少日子的怨气,突然发泄出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面色如霜,眼光如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同桌的邵得彪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一起转过头看了过来。 邵菊含嗔发怒的样子,更显得明艳动人,肖林却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这丫头牙尖嘴利,骂起人来这么厉害,这回可实在是伤自尊啦。 我笑啊笑啊的说明我阳光,这和英俊不英俊有什么关系?还说我油腔滑调,自以为是,我那是幽默机智,自尊自信! 女人,是不可以得罪的,万一你得罪了一个女人,那你说话是错,沉默也是错,吃饭是错,喘气也是错,就算死了都是错! 这丫头实在太狂了! 肖林本已酒意上冲,头晕脑胀,再被邵菊一激,不由得恼羞成怒,摇摇晃晃地凑到邵菊的耳边,恶狠狠地小声说道: “好,我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你是牛逼哄哄的邵姑娘!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要再骚扰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情急之下,肖林这两句话说的非常粗鲁暧昧,邵菊猛的一抬头,脸上突然一红,又瞬间变的雪白,两只杏眼一眨不眨地瞪视着肖林,恨不得一口把这个混蛋吞掉。 看着邵菊发怒欲狂的样子,肖林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乘着酒意得意地狞笑一声,变本加厉的又损道:“既然看我不顺眼,你就趁早离我远点,免得一不小心喜欢上我,我可是个下流无耻的坏蛋,得到你也不会珍惜,玩腻了肯定甩了你……” 邵菊再也听不下去,啪的一拍桌子就要翻脸,肖林却当啷一声扔下了酒碗,扑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怎么搞的这是?”“老肖,你怎么了?”“肖参谋,肖参谋!啊,好像是喝醉了。”…… 李叔白等人一起上来扶起肖林,又都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邵菊,邵菊虽然怒气值全满,却又一时找不到发作的目标。 点,推,收,谢!!! ; 第二十四章重回天津 第二天肖林醒来的时候,宿醉未消头疼欲裂,昨天酒桌上的事情全都模模糊糊,丝毫不记得自己向邵菊说过的豪言壮语。 晌午的时候,肖林和李叔白一起来到议事厅,在大门前遇到了邵菊。肖林虽然在肚子里腹诽不已,面子上却显得规规矩矩,一口一个“邵姑娘”叫着。 邵菊却柳眉倒竖,咬牙切齿,一副与肖林不共戴天的模样,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不是旁边有李叔白等人拉着,说不定真会掏出枪把肖林干掉。 “哎,真倒霉!不知道哪又得罪了这个疯女人。” 好不容易脱身,肖林无奈地向李叔白抱怨着,完全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邵菊一枪打飞了他的大猪蹄。 “是啊,是啊,女人的确很奇怪,很麻烦的!” 李叔白连连点头深表同情,昨天肖林一直被邵菊欺负,最多也就是说了几句悄悄话,却引得河东狮吼,几乎老拳相向,做男人,实在是不容易! 两个人说着话走进了大厅,邵得彪正在这里等着他们。 邵得彪见到他们以后,拿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燕山三日游攻略,安排肖林陪着李叔白去春游。然后又和肖林谈起了天津的买卖生意,最后说明了砦子里的安排,让肖林去天津的馒头铺子主事,想方设法尽力把买卖做好,为山砦解忧。 乔老板并黑子和王铁胆等人,都留在天津由肖林统领,剩下的不足人手,在老营里挑选补齐,这次和肖林一起赶往天津。邵得彪又答应,天津方面半年内的收入,全部留下用作经营发展,算是砦子里对肖林经商的最大支持,至于开饭馆的现款本钱,砦子里是一毛钱都没有,全部由天津自筹资金解决。 几天后,肖林和李叔白带领着老营里挑出来的二十几个人,又回到了天津的馒头铺子。 肖林正在砦子呆的无聊,突然接到了去天津主事的命令,不由得喜出望外。两世为人,从幼儿园里到社会上,一直都是被别人管着,此刻摇身一变,成了牛头冲驻津办事处主任,也算是手握实权的中层领导,一时之间颇有些小得意。 前些日子,花在公子馒头上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虽然牛头冲只是一家民营企业(还是从事特种行业,随时会遭到打击取缔的三无企业),但自己这回终于成了管人的人,总算也是进步了。踌躇满志之余,肖林一路上都在反复盘算着生意经,打算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尽快干出点名堂给大家看看。 一行人来到天津后,将邵得彪的手谕交给了乔老板,大家全都是熟人,两下里简单交接了一下,肖林就正式走马上任,成了牛头冲在天津的主事。 乔老板突然之间多了个顶头上司,一时摸不准肖林的心意脾气,就主动把手里的账目财务都交了出来,肖林却耐不得麻烦,把将这套东西又甩回乔老板管着,自己只做个甩手掌柜。日常管理工作太琐碎了,肖林对此毫无兴趣,一把手,管的都是一个大方向嘛。 当然,铺子里还有一个人的地位身份非常特殊,那就是李二公子李叔白,李叔白虽然没有入伙落草,但却是邵得彪等人的四弟,这段时间又一直和土匪们混在一起,时间长了,黑子等人早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公子馒头仍然非常火爆,柜台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笼馒头蒸出来,过不了一会儿就卖完了。马大姨这伙子加盟的也都生意兴隆,天天嚷嚷着让乔老板多批给他们一些馒头,铺子里却人手不足,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满足不了这个要求。 这次牛头冲足足来了二十多人,这个问题眼看着就要得到解决,乔老板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铺子里有了足够的人手可以使用,担心的是一下子来的人太多,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每天的开销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肖林却一点不担心人员成本的问题,他还有太多的招数没有用出来呢,经过几天的准备和试验,肖林要踢出他上任的头一脚了。 这天上午,鸡肠子胡同一带的棚户们,都聚在了馒头铺子的小院里,听乔老板说,今天请大家来开会,那就是要请大家来发财,又有新的买卖营生要让大家“加盟”了,这帮子棚户可都是亲眼看到了,那些加盟公子馒头的全都赚到了钱,乔老板这一通知,呼呼啦啦一下子来了近百人。 小院里满满当当聚满了街坊,男人们彼此打个招呼以后,就默默地端起烟袋吸着,女人们既然凑到了一起,早就已经开起了小会。 “王大娘呀,其实也不用再弄什么新买卖了,只要每天能多给我一些公子馒头就行了。” 马大姨一边打量着厨房门口摆着的家伙事,一边向铺子新来的王大娘说着话,王大娘是乔老板的兴隆县老乡,刚来天津卫时间不长,也在铺子里帮工。 “她大姨呀,您就瞧好吧,这个新买卖呀,保管赚钱!你们家老大不是在家闲着吗?让他来干这个得了,你们家呀,再都不会缺钱啦!” 以前在牛头冲的时候,王大娘就是著名的碎嘴老太太,现在到了天津卫,她立刻就和马大姨这伙街坊们熟络起来,没事就在一起唠嗑些家长里短,对胡同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已经很熟悉了。 另一个街坊王二嫂也是有名的包打听:“呵!这到底是个什么买卖呀?看你们一个个都神头鬼脸的,能不能先告诉我呀。” “呦!这我可不能告诉您。” 王大娘有心卖个关子不说,却又忍不住透了点风出来:“反正呀,是您没吃过的稀罕物,保管是个好营生!” 马大姨一脸好奇的样子,笑眯眯的接着套问道:“这么说,这个营生还是卖吃食的?” “当然是卖吃食喽,这可是我们肖掌柜的祖传手艺,又香又酥又可口,可把全天津的煎饼……” 王大娘只顾着卖弄,却险些说走了嘴,连忙把话头生生拽了回来:“你看,我们肖掌柜的来了,听他一讲呀,你就全明白了。” 从堂屋走出的一群人当中,肖林显得非常扎眼,因为他手里推着一辆小车,小车上支着油锅铁板,还插着一面明黄色的三角旗子,旗子上面有个憨头憨脑的尿布娃娃,看上去不像个公子,倒像是个玩尿泥的臭小子。旁边还绣着几个行楷大字——公子煎饼果子。 这几个字是李叔白的手笔,至于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破孩形象,就是肖林从旧时空里盗版来的,上次他把画稿交给乔老板以后,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乔老板却是做老了生意的主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妙处,当下找高手精心修改画好,然后和公子馒头的招牌配在一起,现在打出来,看到的人立刻眼前一亮。 街坊们纷纷凑上去看稀奇,马大姨用指尖来回抚着旗子上的尿布娃娃,满脸都是喜爱的神情:“呦!这娃娃可真招人疼,可是李二公子小时候的样子?” 王大娘早快嘴接道:“那敢情!咱们卖的可是公子煎饼果子,招牌上绣的当然是李二公子啦!” “到底贵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看这白白胖胖的小屁股……真好,真喜庆!” 李叔白在一旁满头黑线,马大姨却自顾砸吧着嘴感叹着,突然又拔脚往外走:“等我这就取针线去,我也也描着绣上一个,给摊子上一挂,保管能多卖上二斤馒头!” “马大姨,您慢点,先别走,给您都预备好了。” 肖林连忙叫住了马大姨:“这个娃娃呀,可不是李二公子,这就是一个卡通形象,是咱们的商标……嗯,就是个洋画娃娃,这,是个logo,标志……” 李叔白见到大家都把这个尿布娃娃认做自己,也赶紧帮忙解释着:“对,对,对,这可不是我啊,这是画出来的。咱们的招牌不是公子馒头吗?这个娃娃就是个代表。” 乔老板那边早给加盟公子馒头的街坊们发着小旗,样式和公子煎饼果子一模一样,只是那几个字改成了公子馒头。这些旗子是按肖林的意思统一制作的,精致漂亮,鲜艳夺目,马大姨举在手里,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 “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今天把大家请来,是有事要和大家商量。” ; 第二十五章双赢才是王道 肖林看看差不多了,提高嗓门对众人说道:“第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公子馒头敞开向大家供应,只要你能卖的出去,想批多少批多少,不再限量!” 人群中立刻一阵躁动,公子馒头一直好卖,就是供货不足,每天不得不早早的收了摊子,不知道少赚了多少钱。 “我再多三五笼也能卖出去啊,真的想要多少有多少吗?” “还是那样又大又白的馒头吧?价钱不变吧?”…… 众人欣喜之下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七嘴八舌地提着问题,肖林笑着点点头接着解释道:“咱们的公子馒头要打响牌子,价钱和质量当然都不会变,大家也看到了,铺子里多了好多伙计,以后馒头有的是,大家放心好了。” “哎呦!那可太好了,要是要多少有多少,我得把我们家老头子也拽上,好好的干上一场!” 王二嫂的大嗓门先在院子里响了起来,街坊们也都兴奋不已,全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筐筐的馒头看在大家眼睛里,早就变成了白花花的大洋。 “大家请静一静,今天除了公子馒头以外,还有第二个买卖要介绍给大家。” 肖林举起双手往下一压,院子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肖林楞了一下,却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利益,只要能给对方带来利益,就能获得尊重和威信。 略一停顿,肖林笑了笑接着说道:“大家已经看到旗子了,今天要介绍的新买卖,就是我们精心打造的全新品种——公子煎饼果子。” 随着肖林报出字号,李叔白走到了小车跟前,熟练的从桶里舀出一勺面糊,手腕轻轻转了个圈,刺啦一声,均匀的倒在铁板上,一团热气蒸腾而起,用竹刮子来回翻转抹上两下,一个圆圆的煎饼已经有了模样,就着煎饼磕上个鸡蛋,用竹刮子打碎抹匀放上根油条,再把煎饼对折一下,抹上面酱辣酱酱豆腐,随手撒上点葱花儿,用粗纸包好,递到了马大姨手里。 “马大姨,您尝尝看。” 小车周围早已经豆面和蛋香扑鼻,马大姨接过了煎饼果子,闻着这香味就想马上吃到嘴里,却烫得简直拿不住,不停的来回倒着手。捧着煎饼看上去,只见面皮金黄,薄厚均匀,边儿上起着酥皮儿,连吹上几口气稍微凉一点,总算送到嘴里一口咬了下去,只觉得面熏油劲、焦脆弹牙,滑韧的面皮和焦脆的果子在咀嚼中交相辉映,豆香、蛋香、面香、油香以及各种酱料的香味在葱香的催发下直窜鼻腔,最终在心满意足的吞咽中合化为煎饼果子的美味。 “马大姨,这套煎饼果子卖您五分钱,您看合不合适?” 肖林笑吟吟的问道,马大姨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腮帮子鼓来鼓去动个不停,鼻子还不停的吸溜着,百忙之中扭过脸来连连点头,根本顾不上说话。 肖林在来天津的路上已经想好,决心推出旧时空的煎饼果子,作为配套产品,同时推出洗衣粉油条。 之所以推出煎饼果子,主要因为肖林熟悉它的制作方式,在旧时空,这可是他最爱吃的早点,租住的单身房楼下,正好就是天津著名的二嫂煎饼果子,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肖林对其原料和做法很感兴趣,早就了解的七七八八。 这个年头,天津街头已经流行着煎饼果子,但是和旧时空的相比还比较原始,不仅味道差别不小,原料和做法也不太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煎饼里只裹油条,还没有裹煎饼的。 做油条肖林可有绝招,洗衣粉油条那也是大名鼎鼎的特色小吃,因为特别加料的原因,明显比普通的油条个大光鲜,量多出数,蓬松酥脆,味道可口。肖林相信,只凭自己的独门绝技洗衣粉油条,就能把天津现在的煎饼果子全部挤出市场。 主意拿定,来到天津后,肖林就开始仿制煎饼果子和洗衣粉油条,油条很快就获得了成功,又成了肖林和乔老板的独门绝招,但是煎饼果子却一直不太顺利,总是感觉差些味道,不比普通小贩做出来的强多少。 李叔白却在这个时刻,表现出了极高的厨师天赋,每每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第一个找到问题的关键,带领大家一路前行,经过多次的失败,反复的试验,终于大功告成,做出来的煎饼果子,无论风味口感都仿佛旧时空里的天津名小吃,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说来奇怪,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李叔白明明身为督军的儿子,却在摊煎饼上天赋异禀,肖林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据说宋朝有个皇帝爱画画,明朝有个皇帝喜欢做木工,看来大人物的儿子们基因突变是有传统的。 “诸位,摊煎饼是个小买卖,但里头可有大学问,我这就拣着重要的给大家说说,这个绿豆面啊得自己调,泡豆磨豆,拣绿豆皮,调杂合面,都是磨工夫的琐碎活,不精心那可不成……” 街坊邻居们尝过公子煎饼果子,都对这个新买卖很感兴趣,正围着李叔白问东问西,李叔白也毫不藏私,兴致勃勃地向大家解说着:“用的油条果子,一定要是当天新炸出来的,晾凉之后才能又酥又脆,不老不筋,葱也得选不嫩不老的,嫩葱没味,老葱的味道可就有点发臭了,得找那叶多茎少的,切成指甲盖大小的碎末,薄撒匀铺才好;面酱可不能太咸,稍微带点甜头,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辣子糊要自己熬,选那种新鲜的红尖椒……” 一院子的人都仰着脸听的十分认真,有的人还不时的连连点头,李叔白说的高兴,一样一样举着材料给大家验看着,又为大家做了几个示范。 看到街坊们都在认真学着技术,肖林心里非常得意,这些人都是煎饼果子销售的一线人员,他们赚钱的同时会给铺子里带来丰厚的收益。 制作煎饼果子的技术教给大家,肖林却并不害怕,没有人能凭这点技术就另起炉灶,只要守住洗衣粉的秘密,公子煎饼果子就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铺子里将来有赚不完的钱。 双赢,只有双赢才是长久的买卖之道! (我刚才看了下,现在分类新人榜第24名,这是上传以来的最好成绩,毕竟咱们是在裸奔,谢谢大家啦!另,不知道到周末成绩如何……) ; 第二十六章生意兴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平淡淡,仿佛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有一面画着尿布娃娃的小旗,悄悄地在天津的大街小巷蔓延开了。 以前公子馒头虽然生意火爆,但因为产量有限,也就在附近的几条街有的卖,天津卫的大多数居民都还没见过这传说中的洋面馒头,现在突然放开供应之后,就好像洪水漫过了河堤,很快就覆盖了城市的各个角落。无论在那条街上,只要公子馒头不收摊,其他卖馒头的就别想开张。 公子煎饼果子也大出风头,刚刚推出就受到了大家的追捧,一夜之间成了天津卫里最时髦的吃食,手里举着个煎饼果子边走边吃,再冷冷地瞥一眼那些还在啃着窝头的穷棚户,那可是一件很有身份的事情,就连租界里的日本人,也有不少人好上了这一口。 一些饕餮老客们吃遍了各个摊子,最后一致推举,还是李叔白做的煎饼果子最好吃,不论味道火候,全都掌握的恰到好处,这倒正好名符其实,既然叫做公子煎饼果子,当然还是李二公子亲手做的最正宗。铺子里每天都排满了等个的食客,李叔白一天到晚都忙活在煎饼炉子跟前,不辞辛苦反而兴致勃勃的乐在其中,完全不像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肖林有时候看不过去,劝着让他歇歇,李叔白却根本不听,继续自觉自愿的充当着铺子里的摇钱树。 附近的好几家饭店馆子都送来了单子,让铺子里每天给他们提供馒头和煎饼果子,没办法,现在就嘛,客人总是点着名的要,不能不准备。就连南市一带最大的火锅店,老字号的齐捞斋,每天也定了两笼馒头和三十套煎饼果子,就这样还经常会不够,又专门派伙计来再买些。 公子馒头现在已经成了同行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家店太厉害了,各种新奇的招数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随着它迅猛的脚步,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关注公子馒头店。连齐捞斋的老板梁义仁都以此为例教训着自己的伙计们: “看看人家公子馒头,生意做的那叫一个红火,连东洋人和西洋人都吃上了他们的煎饼果子。咱们要是再不加把劲,将来也到人家店里买饭吃吗?……” 公子馒头和煎饼果子的名气越来越大,市面上的同行们全都被挤得没了生意,一些脑子活络的就想自己仿制,但是他们费尽了心思,却怎么都做不出一样的馒头和油条,最后也不得不收起自家的煤火蒸笼,找到铺子里要求加盟,成了公子系列产品的销售代理。 洗衣粉的秘密只有肖林和乔老板知道,铺子里的伙计们也只知道,那是肖林拿来的洋方子,里头用的是特别的洋药。虽然如此,所有人也都被再三警告,谁要是出去乱讲话,小心牛头冲的山规伺候着。 从牛头冲新来的人男男女女,足有二十多个,铺子里一下子塞得满满当当,好在天气正是热的时候,男人们就干脆打起了地铺,把房子腾给女人们去住。这么多人都挤在一起,实在太不方便,凑合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铺子里现在也有些钱,肖林就准备给大家盖几间宿舍住。 这一带全是贫苦百姓搭建的棚户屋,沿着胡同往里走到尽头,紧临着墙子河边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大片空地正好闲着,买了些砖头棚板一类的材料,开始在这里搭建棚户屋,准备用作铺子里的职工宿舍。 虽然大多数棚户屋都是老百姓自己动手搭的,但是肖林却专门请来了几位砖瓦师傅,争取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把房子盖的尽量好一点,让大家有一个还算舒适的居住环境。这几位师傅的手艺果然不错,棚户屋盖的又快又漂亮,几天下来已经初具模样,四周还围起了一堵简陋的院墙,受到旧时空里高昂房价的影响,肖林把这个院子围的硕大无比。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肖林去工地上找到了领头的师傅,带着他回到了馒头铺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解说自己的装修计划。 “赵师傅,这里的窗户全部打掉,直接开成落地大窗,全换成整块的大玻璃。” “这里用洋灰搭个花架,能爬葡萄藤的那种,夏天正好遮阳。” “堂屋的大门也换了……呦,来客人了!” 肖林一边说着,师傅一边点着头用笔记着,两个人刚刚来到堂屋门前,正看到李叔白陪着两位母亲坐在屋子里,两位老太太一人举着一个煎饼果子,乐呵呵地正在和儿子说着话。 “走,咱们再去那边看一下,有堵墙我想打掉,就不知道是不是承重墙……” 肖林带着赵师傅各屋转了一圈,指指点点说了一大堆装修意见,赵师傅一条一条的,把手里小本子记的密密麻麻,然后把笔往耳朵上一夹,皱着眉头说道:“肖掌柜的,您这个活儿可不好干呀,别说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儿,就是这些材料,好多我也没见过呀!” “没事儿,你先合计合计,这活儿该怎么干,回头我抽时间陪您去转转,哪些材料没有,咱们再找别的东西代替……” 肖林和赵师傅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肖掌柜的,您忙着哪,我出去一下。” 肖林一回头,原来是乔老板:“噢,什么事啊?” 乔老板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铺子里的洋药用的差不多了,我去英租界再买些。” 原来乔老板要去买洗衣粉,现在铺子里的买卖兴隆,洗衣粉用量也大幅增加,隔三差五乔老板就要买回来一大包。 “得,我跟您一起去吧,看看他那还有什么东西……哎,赵师傅,我这边有点事儿,回头再去找您。” 肖林打了个招呼,转身和乔老板向外走去,他的计划里还有几种关键材料买不到,跟着乔老板去洋人那里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您先忙您的,多咱有空了,我候着您。” 赵师傅客客气气地摆摆手,笑眯眯地目送着肖林走出大门。 既然肖掌柜的亲自要去,能坐车理所当然就不走路了,两个人叫了一辆洋车坐着,车夫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英租界的维多利亚道。; 第二十七章球迷本斯特 车夫停在了太古洋行大楼边上,说是大楼,其实只有两层,不过因为建的年代早,叫大楼倒也说得过去。 “肖掌柜的,这边请。” 肖林正在打量着太古洋行,乔老板却指了指路边的另一幢房子:“这个洋鬼子是来中国捞世界的,什么东西都卖,咱们还从他那里买过这个呢。” 乔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成一把枪的样子。 这座房子外表破旧平常,外面没有任何标识,但是一走进大门,肖林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家旧时空的超市之中。 屋子里整齐的摆放着几排货架,货架上摊放着各种货物,随便任人查看。两个人刚一进门,一个肥胖高大的外国人就迎了上来,热情的和乔老板打着招呼,一口生硬的中国话还带着点天津口音:“乔,你又来买洗衣粉了,我都给你预备好啦。” 看来他就是乔老板说的那个洋鬼子,这个家伙块头可真不小,高高胖胖足有二百多斤,一脸的络腮胡子打着小卷,两只狡黠的绿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乔老板连忙给两人做着介绍:“这位是本斯特掌柜的,这是我们肖掌柜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您两位多亲近着!” 肖林冲着本斯特一翘大拇指:“本斯特先生,你的中国话说的很好,很古德,正宗的天津味!” “肖掌柜你好,嗯,乔是大掌柜,你是小掌柜的?” 乔老板连忙插话道:“不不不,我是小掌柜的,肖掌柜的是大掌柜。” 听说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竟然还是乔老板的上司,本斯特愈发客气了起来,东拉西扯的和肖林套着磁,到底是个生意人,本斯特的中文虽然音调古怪,却叽里呱啦的非常能说,天上地下扯的很开。 聊了一会儿,本斯特惊奇的发现,这个肖掌柜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见闻广博谈吐不俗,对大英帝国也很熟悉,竟然还知道伦敦的大笨钟,要知道,这个年头能分清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中国人可不多。 “肖,你很优秀,和邵得彪先生一样,都是很有能力的中国人,神通广大……” 本斯特顺手递过来一顶高帽,冷不丁嘣出来一个成语,用的竟然也挺合适:“能认识你非常高兴,请跟我来,来参观一下我的商店吧。” 本斯特虽然不了解牛头冲的底细,但是他和邵得彪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坐地销赃,买卖军火,狠狠的发了几笔小财,也猜出这班人绝不是什么普通商人。 对肖林这种优质客户,本斯特非常热情,不停介绍着货架上的货物,陪着肖林在店里转了起来,一圈下来,肖林却没有什么收获,货架上都是些普通的大路货,没有多大用处。 看到肖林有些失望的样子,本斯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肖,这里都是普通的商品,请到我的仓库里看看,那里可都是好东西,应有尽有。” 这老外的成语用的真熟练,肖林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朝仓库走去:“本斯特先生,我对化工产品很有兴趣,比如福尔马林,硫酸一类的东西。” 本斯特点了点硕大的脑袋:“硫酸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福尔马林也有,不过需要找找,放心吧,手到擒来。” 走进仓库,本斯特开始爬上爬下的到处翻找着福尔马林:“肖,请随便参观吧,保证有你喜欢的东西!” “谢谢,我随便看看。” 肖林一边搭着腔,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这间仓库。仓库里的货物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从黄油到手枪,什么东西都有,这个本斯特果然生冷不忌,做起生意来,什么赚钱就卖什么。 肖林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麻袋,里面装的好像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肖林指着那个麻袋问道:“本斯特先生,这个口袋里是什么?” 本斯特扭头看了一眼,显得并不在意:“那是罂粟的外壳,一个朋友放在这里的。” 大烟壳!这个东西可有用!肖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一袋大烟壳多少钱?我想买下来。” 本斯特把头又扭了过来,一双绿眼睛疑惑地盯着肖林:“你买它干什么?你们中国人喜欢的是鸦片,这个东西没有用的。” 肖林信口推脱道:“这是一味中药,治疗头疼效果很好。” “中医真是太神秘了,好像巫术一样,什么东西都可以当药吃,莫名其妙。” 本斯特不再疑心,摇了摇大脑袋回过身去。 这家伙,对中医有偏见啊,画个圈圈诅咒你,让你得个牛皮癣,就知道中医的好处了。 “噢,原来在这里!” 肖林正在肚子里腹诽,本斯特却挪开了一堆杂物,从下面拽出来一个沉重的铁桶,使劲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充满了整个仓库,福尔马林找到了。 回到前面店里,本斯特坐在桌子前,用左手握着一支钢笔,歪着身子写写画画的算了一会,递给肖林一份报价单。 “啊,这个价格太贵了,起码得打个对折才行!” 肖林接过来一看,本斯特明显是狮子大张口,远远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 “不不不,这个价格非常合理,一点也不贵……” 本斯特竖起一只肥厚的大巴掌来回摇晃着,任凭肖林和乔老板说破了嘴,就是咬死了报价不松口。 “好了,好了,既然价钱谈不拢,就先不买了,乔老板,没事儿咱们可以回去了。” 肖林来了个以进为退,做出一副不买的架势,准备吓吓本斯特,不料……本斯特只是遗憾地耸耸肩膀,根本没有降价的意思。 肖林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个本斯特除了钱六亲不认,实在是难对付,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进货,成本过高无利可图,好好的大杀器就变成鸡肋了。 乔老板那边还在买他的洗衣粉,肖林等在旁边,无聊的四下打量着,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上面绣着一个英文单词,试着拼了一下————曼彻斯特。 肖林灵机一动,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试一下:“嗷,买疙瘩,这是曼联的围巾吗?” 本斯特的绿眼睛猛的一睁:“肖,你也喜欢足球吗?” “喜欢足球?不,你说错了,我是热爱足球!是一个狂热的球迷!” 肖林仿佛受到侮辱一样的怒视着本斯特,激动的说道:“把这条围巾卖给我吧,多少钱都行,我要把它作为永久的收藏,纪念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队————曼联!” “啊哈!亲爱的肖,没想到在中国还能认识你这样的好朋友!” 本斯特双眼瞪得溜圆,突然大声叫道:“来,让我们开一瓶威士忌庆祝一下吧,我热爱美酒、女人和足球,但最爱的还是曼联!” 肖林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对,只有红魔才是我们的最爱!” 红魔本来是旧时空里曼联的雅号,1973年以后,队标上面还画着一个红魔鬼,这个时空还没有这种说法,肖林此时说出来,本斯特惊喜异常,大起知己之感。 “红魔!!!这个名字好,你起的这个名字非常……” 本斯特大加赞赏,两眼放光,努力寻找着恰当的语言,来形容肖林的神来之笔。 “酷!这个名字很酷!” 肖林看本斯特憋的难受,就帮他找了一个合适的词。 “cool!yes!cool!” 一阵畅快之下,本斯特越发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拍着肖林的肩膀,看不出一点英国绅士的影子。 两个人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兴致勃勃的聊起了足球,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肖林有心凑趣,满嘴放炮跑着火车。 “肖,你怎么会知道曼联?那可是一支英国的球队。” “我以前去过英国呀,再说了,这么伟大的球队谁不知道?” “嗯,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曼联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球队,天下无敌!” “哎,可惜巴西人和乌拉圭人还以为他们最厉害,阿根廷人球踢的也很好。” “不,不,不,足球是英国人发明的,当然英国人踢的最好。” “啊,德国、意大利、法国、荷兰……这些也都是世界强队呀。” “不!英国人最厉害,毫无疑问!” “还是应该组织一场世界杯足球赛,这是代表最高荣誉,最高规格,最高水平的足球比赛,让全世界的国家都来参加,谁能夺得世界杯……” 世界杯!##&*!本斯特突然闭上了嘴巴,两眼紧紧盯着肖林一眨不眨。 肖林聊起世界杯滔滔不绝,反正旧时空里世界杯的组织形式都很成熟,直接盗版过来卖弄一番,轻轻松松就把本斯特忽悠得两眼放光。每当肖林又再提起货物的价格,本斯特总是不耐烦的摆摆手:“亲爱的肖,你是好朋友,价格不是问题,咱们还是再聊聊世界杯吧。” 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不知不觉已经见底,本斯特对足球的热爱终于得到发泄,带着尽兴后的满足,抓起报价表飞快地涂改了一番,然后笑眯眯地递给了肖林。 啊?这个价格……也太低了吧,肖林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年代化工产品没有这么便宜吧!? “本斯特先生,这个价格过于便宜,你是不是搞错了,可不要做赔本买卖啊。” 肖林忍不住提出了疑问,长期合作的生意,占对方的小便宜,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本斯特笑的十分开心,大胡子一翘一翘的:“价格不重要,如果你不满意,还可以再优惠,小事一桩。” 看着肖林迷惑不解的眼神,本斯特举起一只胖乎乎的手指:“举办世界杯,这个神奇的想法就值100万英镑!” 100万?老本同志你太谦虚了,100亿还差不多,看这个家伙好像捡到宝的样子,难道他想去创办世界杯? ; 第二十八章父子之间 “去吧,晚上回来找乔老板算钱……哎,钢蛋儿,你小子可别偷懒,该贴的地方都给贴上!” 肖林的嘴里还正在嘱咐着,几个半大小子已经刺溜一下窜出了门外,手里都抱着一摞小广告,来到街上互相招呼一声,然后就四散跑开了。 这些都是棚户区街坊邻居的孩子,专门负责走街串户张贴小广告,挣几个小钱贴补家用。 “公子馒头,真正的洋面馒头!”走遍天津卫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这句广告词。 在这个年代,只要是洋货,那可都是时髦的好玩意儿,相比本土原始的手工业制品,近代工业化生产出来的大量洋货,的确既便宜又好用,国人每天都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洋货冲击着,生活里充满了“洋火”“洋车”“洋油”“洋布”…… 公子馒头无论外观还是口感,都和普通馒头区别太大了,内里原因还不便明说。肖林干脆抛出了洋面馒头的噱头,不仅能够自圆其说,还显得高档时髦,这和旧时空一些所谓的“新工艺”“新概念”的产品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小子,从小就会搞些歪门邪道,潜质的确不错,以后得重点培养一下……” 钢蛋是王大娘的孙子,年纪不大,鬼点子却不少,上次把一摞小广告扔在垃圾桶里冒充贴完了,今天还得去检查他一下,不过,这小子脑子如此活络,正是偏门生意需要的人才。 看着孩子们跑出大门,肖林轻松惬意的拍拍巴掌,转身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众人正在忙着,看见肖林进来,乔老板喜滋滋的迎了上来:“肖掌柜的,这锅锅底刚做得,您快尝尝,扑鼻儿的香!” “嗯,是香!” 肖林已经闻到了香味,一股浓郁的火锅味飘荡在厨房里,伙计们一边揉着馒头,一边不时的抽抽鼻子。 走到灶台前掀开锅盖,满满一锅红油火锅汤正在沸腾着,这下子火锅的味道更浓了,黑子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乔老板也揉揉鼻子问道:“肖掌柜的,这可够辣的,大家能爱吃吗?” “放心吧,辣度可以根据客人的口味调整。” 辣一点肖林并不担心,红油火锅越辣越有人吃,再说自己准备推出的是鸳鸯火锅,不能吃辣也没关系。 用勺子舀起一点红汤,凑到嘴边吹了两下,轻轻吸上一口尝了尝味道……的确够辣的,已经有点成都串串香的感觉啦。 经过反复考虑,肖林准备开一家火锅店,店面就还用这家馒头铺子,房间院子都是现成的,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能摆上二三十张桌子。至于火锅的口味……就只能依靠记忆摸索试验了,旧时空里有太多的成功的火锅店,但是肖林可不知道具体的配方做法。 好在这个年头,北方只有北京东来顺这样的清汤涮锅,天津人气最旺的齐捞斋也是这种店,如果开一家带辣锅的高汤火锅,肯定很有竞争力。 何况,肖林又准备了绝世大杀器——大烟壳。 这几天一直在摸索着做火锅,高汤也熬了,大料也放了,但味道却总是差强人意,比起旧时空那些名店,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四川风味,多放辣椒和花椒,这麻辣味一重,其他的味道就感觉不到了。 “乔老板,你预备些菜,今天中午咱们还吃火锅。” 每次实验做的红汤都是油汪汪的,肖林舍不得浪费,总是安排大家吃上一顿。 伙计们全都面露喜色,这些日子托肖掌柜的福,不吃窝头吃火锅,这种好日子实在太幸福了。 中午早早开饭以后,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青菜豆腐,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只听吸溜声响成了一片,今天的火锅实在太辣了,不过……吃着还真香!辣的让你直喝水,却怎么都停不下嘴。 肖林抹了把汗,放下筷子四周找着:“叔白呢,怎么不见他人?” 王铁胆伸手抹了一把清鼻涕(辣的了):“李公子的二妈来了,正陪着说话呢。” 肖林点点头站起身来,出门向堂屋走去,这会子正是饭点儿,长辈来了怎么都得招呼一声,要是在这里吃饭,就让厨房弄两个好菜。 刚走到堂屋窗前,就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响,接着,李叔白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叔白,正想请老人家吃个饭呢,怎么就走了?” “没事儿,我妈她不吃饭。” 李叔白的神情即有些迷惑,又有些紧张和期待:“她就让我做了个煎饼果子,说要拿给父亲尝尝。”…… 李府,餐厅。 正是要吃午饭的时间,大家都已经坐在餐桌前,二夫人才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你了。” 李景林虽然在责备二夫人,但是语气温和,面带微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前两天大儿子李天宏刚刚升任第7师师长,军衔也变成了少将,雨帅(张作霖)总算不计前嫌,给了自己几分面子。 去年奉军入关的时候,李景林手下只有四个团,但在乱局中眼明手快,直取天津,将直隶督办的军政大权抢到了手中,但是因为打乱了原定的部署,失去了张作霖的信任,连军需补给都不再提供,自那以后只能自筹粮饷,好在直隶地界一向富庶,李景林惨淡经营,才勉强维持着局面。 “老爷,我特意去买了个煎饼果子,您尝尝。” 二夫人一层层撕去外面包着的粗纸,粗纸透气,煎饼果子还热乎着,并没有变软发绵。 “好,好,还是玉娥有心,知道我好这一口儿。” 李景林接过煎饼果子大口吃了起来:“嗯……这个煎饼果子很好吃嘛!” 大夫人接口道:“这个呀,就是街面上的那个公子煎饼果子。” “知道,知道,满大街都是他的旗子嘛,那两笔字呀,还真有点像老二写的……” 李景林正在笑眯眯说着话,自觉失言,脸上的笑容立刻僵在那里,李叔白的名字是家里的忌讳,平时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老爷,这个公子煎饼果子,就是叔白办的买卖。” 二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干脆向李景林挑明了:“您吃的这个煎饼果子,就是叔白亲手做的。” “这……胡闹!” 也不知道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老婆,李景林黑着脸丢下了煎饼果子,又拿起一个馒头送到嘴边。 “这个馒头,叫公子馒头,也是叔白的买卖。” 二夫人轻声细气的解说着,歪着头直直的看着李景林,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戏谑的神情。 “不吃了行不行?!他李叔白长本事了呀!” 李景林又丢下馒头,用筷子指着一盘子炒鸡蛋问道:“这也是他下的蛋吧,公子鸡蛋?” “去,给老爷盛一碗米饭来。” 大夫人冲着佣人交待了一句,又回过头来数落李景林:“您就一辈子光吃鸡蛋得了,没见过这样当爹的,跟亲生儿子置这么大气。” 佣人送上来米饭,李景林接过来,就着炒鸡蛋闷头吃饭,一声不吭,脸色却沉得像能滴下水来。 默默的吃完饭把碗一撂,李景林站起来自顾走了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头也不扭的喊了一声:“天宏,你跟我来。” 父母斗嘴,李天宏少将劝谁都不合适,正别别扭扭地吃着饭,听见父亲叫他,连忙站起身快跑两步跟上了李景林。 父子俩默默无语的来到偏厅,李景林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又敲敲身旁的椅子,示意儿子也坐下。 “父亲,您别生气,两位母亲也是心疼叔白……” 单独面对父亲,李天宏总算找到话头劝道:“不过叔白的确有经商的天分,这个公子馒头,还有那个公子煎饼果子,现在都是最红火的买卖……” 李天宏添油加醋的夸奖着李叔白的经商本领,他当然不知道这都是肖林的手笔,但是能趁机给李叔白上点眼药,这种机会怎么能放过。 李景林面无表情的静静听着,不置可否,李天宏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不过,叔白这样打着公子的招牌卖馒头,满城风雨的,好像有点不合适,要不劝他换个名字?” 李天宏虽然恨不得李叔白一辈子卖馒头,却耻于用他李家的招牌,堂堂少将和那个尿布娃娃连在一起,实在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不用管他,公子馒头就公子馒头吧,他本来就是李二公子嘛,也就是想用这块牌子壮壮胆。” 李景林摆摆手,又接着说道:“天津卫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做买卖可不容易!但我李景林的儿子既然开了买卖,就绝不能叫人欺负了!” “父亲,您的意思是……?” 李天宏有点摸不着头脑,看来父亲还是挺心疼老二的。 “你没事就去给叔白撑撑场面,方方面面也打个招呼,他要是在外面吃了亏,咱们李家的面子上可下不来!” 李景林虽然还在生李叔白的气,但是父子连心,猛的听说儿子竟然卖起了馒头,也不禁有些内疚和自责。当然,让他放下身段去和李叔白和解,那也根本不可能,这才安排老大去照顾一下二儿子,想来堂堂一个师长出手,不论碰到些什么阿猫阿狗,全都轻而易举的打发了。 “是!我一定会照顾好叔白,请父亲放心!” 李天宏悚然而惊,老爷子说的不错,要是李家老二被鼠辈宵小欺负了,他李大公子也的确跟着丢面子。 ; 第二十九章说合 “好了,你出去吧。” 李景林向儿子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接着却又揉了揉肚子说道:“嗯,慢着,刚才差那么一点没吃饱,再给我买点什么回来。” 李天宏赶紧站住:“哎,您想吃什么?我这就派人去买。” 这么多年来,李大督军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就买那个……公子煎饼果子,刚才那个吃了一半,还真挺想的……” 李天宏楞了楞,答应一声退了出去,稍微等了一会儿,佣人就送进来一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煎饼果子拿在手里,李景林反倒不饿了,来回打量着那个粗纸袋子,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尿布娃娃,还有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公子煎饼果子。 “哎,这小子,就是胡闹!” 看着儿子熟悉的笔迹,李景林脸上带着微笑,嘴里却忍不住骂出了声音。 “芳公(李景林字芳宸),这是在和谁生气呢?”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门帘一挑,一个俊朗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汉卿,快进来,快进来,快坐……” 李景林抬头一看来人,不由得楞了一下,然后一叠声的招呼着:“你什么时候从保定回来的,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这个地主有失远迎,实在是太失礼喽!” 来人正是东北军津榆驻军司令(津为天津,榆指榆关,即山海关一带),东三省陆军训练处副监,东北航空处总办,张作霖的大公子张学良。 “芳公是军中前辈,一省督军,本该学良登门拜访。” 张学良白衬衣背带裤,一身西式打扮,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我来的确是仓促,这不是刚刚接下了航空处的摊子,急急忙忙的就到天津招兵买马来了。” 东北军几年前从段祺瑞那里缴获了八架运输机和教练机,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空军,精心挑选了一批优秀青年送到国外深造,又开办了东北航空学校培养自己的飞行员。今年夏天,第一批六十多名学员即将毕业,东北军正向各国列强大量购买飞机,准备建立一支国内仅有的强大空军。 前几日李景林从公文中知道,张学良新兼任了东北航空学校的监督和东北空军飞鹏队队长,反正少帅身上挂的兼职多得数不过来,李景林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张学良因此来到了天津。 “汉卿,你这次来是买飞机,还是要招聘教官还是学员?” 天津开埠多年,学校林立,人才底蕴远比奉天丰厚,无论招聘老师招收学生都很正常,少帅既然雷厉风行督办诸事,李景林作为地主当然要全力配合。 “都要些,都要些……呵呵,咱们多日不见,今天不谈公事,只谈风月。” 张学良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打了个哈哈,轻轻转过话题:“一进门就听到芳公发怒叱骂,能当得起芳公‘小子胡闹’这几字评语,恐怕就只有我那个叔白贤弟喽。” “汉卿果然一猜就中,犬子不肖,令人汗颜呀!” 李景林面露尴尬之色,在手里掂了掂那个煎饼果子:“这小子将既弱冠,整日里却文不成武不就,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这不,竟然还干起了小买卖,卖起煎饼果子来了!” “哈哈哈,有意思!拿来我尝尝……唔,味道很不错嘛!” 张学良拿过煎饼果子,一边吃着一边点头称赞道:“叔白竟然还会这一手儿,倒真是看不出来。” 李景林的老脸微微发红:“惭愧,惭愧!汉卿见笑了!我这一辈子枪林弹雨没有皱过眉头,到老了却拿这个逆子没有办法,唉……” “芳公误会了,我可没有取笑之意。叔白品性高洁,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芳公不要太执拗了。” 张学良放下煎饼果子,微笑着说道:“我在奉天就听说你们父子反目,今天想来说和说和,当个和事佬,芳公能否给我个薄面?” 张学良一向和李叔白交好,这次刚一到天津,就上门来为他出头说情了。 “这……” 李景林一时结舌无语,心里却暗暗吃惊,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难道这么点事儿连大帅都惊动了?看来天津的一举一动,大帅全都了如指掌! “后天正好是农历四月十七,也是我的生日,学良贱齿二十有四,特意备下了一杯水酒,还请芳公父子赏光!” 张学良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又对李景林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令堂大人在吗?家父再三叮嘱要向令堂带好,我想去拜见一下老人家。”…… 半个小时后,李景林送走张学良,独自坐在偏厅发呆。 奉系内部一向分为三派,第一就是元老派,都是些跟着张作霖打天下的老兄弟,比如像汤玉麟,张作相这些人;第二便是日本留学的士官派,都以杨宇霆为首;第三则是军校学生派,都以东北讲武堂的老教官郭松龄为代表,李景林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勉强也能算做这一派的人物。 李景林当年原是皖系部队的团长,并不是正宗奉系出身,直皖战争被吴佩孚打败后,走投无路才投靠到张作霖手下,在奉系里一直属于杂牌部队,因为作战勇猛才得以提拔。 东北军自去年发动第二次直奉战争以来,风光无限,饮马长江,兵锋席卷了半个中国,几天前奉系邢士廉的十八师刚刚进驻上海,丁喜春的二十师也攻占了南京,直隶、山东、安徽、江苏等津浦沿线地区全部被奉系收入囊中。 李景林戎马半生,总算也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半年多来大肆收编直系败军,一个师的部队猛的扩编成了三个军十万人马,粮饷充足,装备精良,直隶一省已经隐隐形成了半独立的态势。 “汉卿刚才吞吞吐吐,难道他此次来天津,还有别的目的?莫非……这都是大帅的安排?” 李景林初掌直隶大权,正在雄心勃勃,准备要创下一番自己的基业,这半年来总是有意无意的,保持着和奉天的距离,现在张学良突然回到天津,李景林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唉,疑神疑鬼也没有什么用处,反正汉卿是太子身份,钦差大臣,把他招呼好就是了。 李景林沉思良久,拿定主意,大声喝道:“来人,去把两位夫人请来,就说我有事和她们商量。” ; 第三十章以貌取人 院子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馒头铺子正在大兴土木搞着装修,一块金字招牌已经高高挂起,上面五个大字——公子麻辣烫,正是李叔白的手笔。 过几天火锅店就要开业,小广告已经贴满了附近的街道胡同,铺子里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两进的院子里面,赵师傅站在人字梯上,大声吆喝着手下的工匠们:“小心点啊,这些玻璃电灯都是上海舶来的高级洋货,打碎了一个,一个月的薪水也赔不起!” 两个工匠站在架子上,一起托起一盏吊灯,耸着肩膀举起来对在天花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固定安好。 肖林仰着脸正看的津津有味,后院的月亮门吱呀一响,真武贞子走了进来。 “肖掌柜的,你们这边很热闹,我想来参观一下。” 贞子向着肖林鞠了个躬,又抬起头看了看新安好的吊灯:“太漂亮了,我很喜欢这个灯。” 一口中国话流利标准,贞子的口音几乎让人听不出来她是日本人。 肖林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美是不分国界的。” 时不时装酷,盗版两句经典语录,这可是肖林的强项,贞子果然被震撼了一下,呆了片刻,歪着头盯着肖林上下打量:“啊,肖掌柜的,这句话说的真好,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贞子的相貌五官是标准的东方人,一双眼睛却生的有些欧化,眼波只略略一瞟,幽幽荡荡的就直往肖林的心里看去。 “呵呵呵,哪里哪里……真武先生呢?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肖林觉的有些尴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这些日子下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和这对日本夫妇已经很熟了。 “他呀,不知道又去哪里了,反正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贞子刚说到一半,乔老板从前院小跑过来,离着老远就大声问道:“肖掌柜的,应聘的都到了,咱们这就开始吗?” “好,我这就去。” 肖林刚要走,贞子却笑盈盈拦住了他:“能带上我吗?我想去看看。” “那……好吧,一起去吧。” 几个人来到前院,这里已经聚着好几十人,伙计们正在维持秩序,为了这次招聘店里发了很多小广告,待遇优厚,宣传到位,今天来应聘的人可不少。 这次招聘,是为即将开业的火锅店招收员工,服务行业虽然门槛不高,却讲究一个眉眼高低,牛头冲的人都散漫惯了,干这一行并不合适,今天这次招聘会主要就是招些服务员、传菜、和门迎。 当然,关键位置还要用自己人,王铁胆本来就是伙计出身,正好放在前台负责日常管理,大厨更重要,只好让乔老板先顶上几天,然后抓紧培训一下黑子等人,挑一个手艺好的来担此重任,后厨里有太多的秘密,就连配菜帮厨的这些活儿,也要交给自己人才放心。 院子里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小伙,自然而然的就分成了两个阵营,远远的分开站着,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小伙子们全都目不斜视,站在那里默默地等着,对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好像都不存在,女孩子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突然又莫名其妙的一起大声笑起来,然后抬起头若无其事的向四下瞟上一眼。 这个年头跑堂的还很少有女服务员,肖林却准备来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性天生温婉细心,包容而善于沟通,非常适合服务行业。 见到肖林他们进来,少男少女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一时全都被艳光四射的贞子所吸引,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肖林大眼一扫,女孩子来的还是太少,只有区区的十几个人,可挑选的范围太小了,看来这个年头思想还没有解放,封建礼真是教害死人! “乔老板,你面试男的那边,我负责这边。” 肖林直接就进行了合理分工,把男生全都甩给了乔老板,自己却来到女生这边,乔老板经商多年,阅人无数,经验丰富,所谓能者多劳,有什么麻烦当然先顶上去。 两个人往桌子后面一坐,公子火锅1925年天津现场招聘会正式开始。 肖林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心里却在暗暗的琢磨:想当年自己也曾求职应聘,被人力资源折腾的欲仙欲死,今天总算翻身做了主人,一定要玩死这群丫头片子! 第一个面试对象是个瘦瘦的女孩子,眼神怯怯的一直看着自己的脚下,总是不敢正眼和人对视,肖林先在心里就画了个叉,一连串的就问了过去:“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以前干过跑堂没有?” “俺叫魏慧娟,今年十七岁,家里穷,这是第一次出来找事做……” “对不起,没有工作经验的我们不要!” 肖林直截了当就把魏慧娟枪毙了,冲黑子摆摆手直接换人,贞子在旁边看得满腹疑问,忍不住悄悄问道:“这,这就完了?也太简单了吧?” 肖林不动声色的回道:“当然啦,我又不是开慈善机构,不合适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哇塞,第二个姑娘也实在太难看了点,出来吓人的确是你的不对。 “名字,年龄,有没有工作经验?” “我叫张冬梅,今年十七岁,以前家里是开面馆的……” “对不起啊,你不满十八岁,未成年的我们不要,下一个!” 嗯?这个姑娘可漂亮多了!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不笑不说话,一笑脸蛋上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听了肖林的问题后,回答也是有条有理:“我叫罗雅,今年十七岁,以前没干过饭馆这一行,但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这个罗雅也是十七岁,贞子满以为她马上就要被淘汰,不料肖林却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满意,也不理会贞子惊讶的目光,又接着问道:“这就很好嘛!你识不识字,上过学没有?” “我念过私塾,还上过两年高小!” “好,很好!那你一定会算术吧,背个乘法口诀来听听。”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嗯,嗯,很好,不用往下背了。” 肖林冲着贞子点了点头,又转过脸接着问道:“平时都喜欢干点什么?有什么特长和爱好?” “我喜欢给人算命,掌柜的,我看手相最灵了,您要不要试试?” 罗雅说着说着,眼睛已经瞄向肖林的左手,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似乎只要肖林同意,立刻就准备露上一手。 “不用,不用了……” 肖林连忙把手一缩,动作太大,以至于贞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看手相?免了吧,自己的身世来历太过古怪,真被人看出来点什么,会遭到惨无人道的围观。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都是干什么的?” “我家就剩下我和我妈,我妈,我妈是跳大神的,现在闲着没事做。” 肖林心里汗了一个,这丫头算命的本事还是家传的。 “嗯,你家里确实困难,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啊,我明天就能来上班!掌柜的,您这么说,是不是打算录用我了?” 肖林不置可否的呵呵笑着,罗雅却已经明白了,高兴之余,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肖林连连鞠躬:“掌柜的!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转眼看见贞子,又接着鞠躬说道:“您是老板娘吧?老板娘好,谢谢您!” “好好干吧,我们可是有试用期的。” 肖林强忍着笑意,对着罗雅摆摆手说道:“你去那边登记一下,明天来上班吧。” 罗雅喜滋滋的走了,肖林终于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贞子却看不出是喜是恼的样子,轻轻咬着下唇,眼丝斜瞄着肖林问道:“肖掌柜的,占了两句嘴巴上的便宜,真的那么高兴吗?” 肖林心中一凛,连忙正色道:“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下一个!” 面试继续进行,一会儿功夫,肖林又挑了三四个女服务员,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门迎,在他的计划中,打算招上两个空姐标准的漂亮姑娘,穿上一身紧身旗袍,脚踩八分跟的高跟鞋,风风光光的往大门前一站,火锅店的生意肯定火爆。 但是这些应聘的姑娘,大都来自生活困难的小家小户,可能是从小条件太差,营养和教育都没跟上,并没有那种身材高挑,相貌气质俱佳的女孩子。 面试完最后一个女孩,乔老板那边才进行到一半,肖林也不帮忙,懒洋洋地坐在旁边看着。 ; 第三十一章碰撞,火花四溅! “肖掌柜的,我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贞子梨涡浅笑,眯着眼睛盯着肖林:“美不但不分国界,还是不分职业的,肖掌柜是个非常善于发现美的人。” “贞子小姐,有句成语叫做秀色可餐,愉快的心情可以促进客人的食欲……” 肖林正在信口批讲着,突然感觉大门那边的动静不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就连贞子都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身,意外之下还有点不自然的矜持。 肖林也疑惑地转过头,一个高挑俏丽的女孩立刻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视线,两只眼睛再也转不开了。 天底下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千千万万数不胜数,其中极少的一些幸运儿,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了上天的偏爱,赐予她们难以比拟非凡的美貌,这一类女人,天生就拥有令人目眩的美丽,无论出现在那里,立刻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站在多少人中间,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会被她吸引。 门口的女孩就属于这种美女,站在简陋的小院当中显得是那么突兀,月白色的夏衣,黑色的学生裙,明明是清丽脱俗的样子,偏偏却又艳压群芳,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她,小伙子不再腼腆,姑娘们也忘记了矜持,哪怕肖林见惯了美女,一时之间也显得有些失态,美女嘛,大大方方的欣赏一下,完全是人之常情。 女孩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众人,走到乔老板的跟前问道:“请问,公子火锅店是在这里招聘吗?” 没想到,她竟然是来应聘的! 乔老板也呆了呆,然后指着肖林说道:“女的都是肖掌柜的负责,你去那边吧。” 女孩谢了一声,转过身走了过来,看着她娉娉婷婷的身姿,肖林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个姑娘留在店里,哪怕没事儿看上两眼,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啊! “这个让我来吧……” 贞子突然凑到肖林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怎么面试的,我看了大半天都学会了。” 贞子说着话的时候,一直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女孩,脸上带着一副莫测高深的微笑,嘴角也不知不觉抿成了一条直线,有点戒备,又有点不服。 美女碰到美女,火花四溅!贞子刚才一直平静似水,此刻却跳出来亲自下场了。 “那,好吧……” 这个女孩实在漂亮的过分,肖林也感到巨大的压力,起身和贞子换了个位置,又小声嘱咐道:“这丫头当门迎正合适,别把事儿办砸了啊!” “放心啦,你怎么想的,我知道……” 贞子笑着瞟了肖林一眼,媚眼如丝,肖林的心里又是一荡,贞子却突然冷冷地板起脸,一连串地向那女孩问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以前干过饭店没有?” “我叫孙抒音,十九岁,南开大学文学预科班二年级的学生,以前没有工作经验,想到这里勤工俭学。” 好啊,好啊!肖林在心里叫道,这丫头还是大学生呢,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可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 贞子却面部表情继续问道:“文科班的,那你会算术吗?都有什么特长和爱好?” 孙抒音微笑说道:“我对算术,几何,代数都懂一些,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本专业的诗歌,比如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还有正在北京的青年诗人徐志摩……” 原来是个文艺青年,难怪气质这么好!肖林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贞子一脚,你个死娘皮,一直满眼凶光吊着脸,以为在演午夜凶铃吗? 贞子却还是一副死鬼脸,冷冷地又问道:“如果我们拒绝录用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娘的,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贞子这个日本娘们不是在帮忙,她这是在拆台呀! 肖林两眼一瞪刚要发作,贞子却突然嫣然一笑,对还在发愣的孙抒音说道:“小妹妹,别紧张,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下一个问题……” 孙抒音顺顺当当地通过了面试,简单登记了一下,就先回学校了。目送她走出大门后,贞子扭过脸看着肖林,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问道:“刚才怎么了?怕我把这个大美人赶走吗?” “哪里哪里,你办事,我放心!” 肖林总算给贞子一个好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丫头可是个活广告,有了她,店里的生意肯定好!” “是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店的生意肯定好!” 贞子的脸上笑意渐浓,声音也越来越小:“女人的直觉一向最可靠,肖掌柜的,你相不相信啊?” 贞子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不知不觉已经凑到了肖林的耳边,体香如麝,吐气如兰,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热气,轻轻从她嘴里吐出来,又一下一下吹进了肖林的耳朵,微微有些痒,微微有些烫。 肖林只感到一阵阵心襟摇动,这是怎么了,贞子为什么不停地放电,难道春天真是一个骚动的季节? “贞子小姐,谢谢你的吉利话!” 肖林向后挪了挪身子,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意,客客气气地邀请道:“不知道真武先生回来了没有?我想请你们夫妇俩……尝尝小店的手艺,请问能否赏脸呢?”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谢谢肖掌柜啦,不过,吃饭就不必了!” 贞子突然间笑的花枝乱颤,身子也远远地挪了回去:“我倒想和肖掌柜谈笔生意,用这个院子做本钱,入股你们的火锅店,可以吗?” “这个……” 肖林有些犹豫,猛的一听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枝枝杈杈,相关的人和事非常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来的。 “没关系的,肖掌柜,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说,我不着急,可以等你的!!!” 贞子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话,又轻飘飘地瞟了一眼肖林,站起转身向后院走去。 “猫了个咪的,这个日本娘们,真够劲!” 看着贞子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后,肖林松开衬衣的领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件衬衣是从李叔白那顺来的,平常穿着都挺合身,这会儿却觉得有点憋闷。 今天的事情有点怪,贞子明显有挑逗勾引的意思,面对如此活色生香的诱惑,肖林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里的蠢蠢欲动,没有把口水流上一地。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是对别人的老婆,肖林还是有底线的,男人嘛,总不能这点定力都没有,真武太郎的个子本来不高,没必要在他面前再矮上半截。 ; 第三十二章云子 “乔老板,你那边怎么样了?” 静了静心神,肖林向乔老板大声问道,男生那边的面试也差不多结束了,所有的小伙子都过了一遍。 “肖掌柜的,我这儿符合条件的挺多,一共十八个人,您再选选看吧。” 因为待遇优厚,来应聘的小伙子都很优秀,乔老板选来选去,最后竟然留下了十八个,远远超过了实际需求。 看着乔老板一副为难的样子,肖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句:“没事儿,我来处理。” 当年肖林在职场上屡战屡败,求职面试的经验无比丰富,这点小场面当然有的是办法搞定,肖林冲着小伙子们摆摆手,把他们叫上前来,然后挥手向下一劈说道:“以我的手为界限,分成两队都站好了。” 小伙子一边九个排成了两队,肖林示意大家分开坐下,然后接着说道:“现在进入第二关测试,题目是这样的:一、世上先有鸡。二、世上先有蛋。每组自由选择一个题目,然后和对方辩论,以说服对方者为胜……” 一个生着鹰钩鼻子的小伙子出声问道:“要是双方选了一样的题目怎么办?” “没关系,哪一组先选好了,另一组就只能选相反的题目,然后开始辩论。”…… 于是大家开始讨论,每个小组的内部就先争持不下,有说先有鸡的,也有说先有蛋的,各持一词,互不相让,过了老半天也没有哪一组选好题目。 乔老板看的好生奇怪,忍不住向肖林问道:“肖掌柜的,这吵吵嚷嚷的,到哪才算是一站?再说了,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我哪知道啊,这题目根本就没答案的。” 肖林小声对乔老板解释道:“就是让他们都表现一下,看看这些人说话办事,脾气性格,拣着合适的再挑挑。” 乔老板稍想了一下,眼睛里已经放出光来:“我有点明白了,肖掌柜的,还是您办法多,想出这么一个好主意。” 肖林有些小得意,继续对乔老板解释着:“嗯,比如这个小伙子吧,别人都说了半天了,他却死活都不吭气,性子太软太面,不能要;那个鹰钩鼻子,又是个太有主意的,和大家的意见总是相反,也不能要……” 这种辩论就是旧时空里人力资源常用的群面,虽然肖林只学了个皮毛,但现在是民国时期,谁都没见过这一手,不知不觉中都把自己的优缺点暴露无遗。 两组人讨论了半天,最后总算有一组确定了题目——先有鸡,既然如此,另一组也停止内斗,统一了观点——先有蛋,然后两个组开始辩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肖林一直控制着辩论的节奏,时不时强势地插话进去,突然问上一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暗中却观察着大家的反应和应答,在心里给出一个评价,轻轻松松就挑到了十个满意的人选,准备聘用他们作火锅店的服务员,也就是俗称的店小二。 辩论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场上的局面进入胶着状态,两组人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观点,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说着,精疲力竭,却都无法驳倒对方。 肖林选好了人,对这场辩论已经毫无兴趣,站起身来拍了拍巴掌:“好啦,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请大家稍等一下,马上就宣布结果。” 小伙子们愕然抬头看着肖林,鹰钩鼻子率先问道:“这到底算谁赢了,不是赢了才能过关吗?” 正在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汽车的喇叭响。 “乔老板,我出去看看,你来招呼一下,具体就按我跟你说的办。” 肖林低声交待了乔老板两句,扫了一眼还在莫名其妙的鹰钩鼻子,转身自顾走出了大门,抬眼一瞧,正是督军府那辆常来常往的汽车。 肖林笑着迎了上去,车门一开,李叔白笑嘻嘻地探出身来。 “老肖,这是接我吗?什么时候我享受这种待遇了?” 李叔白提着一个精致木盒,笑呵呵地和肖林打着趣,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那是,你可是咱们的摇钱树,不小心伺候着怎么行?” 肖林也随口开着玩笑,忍不住又关心的问道:“怎么样,李督军还逼着你去当兵吗?” 今天早上,李叔白的两位母亲又来到了馒头铺子,母子三人说了好一会子话,终于把李叔白领回家了,肖林一直担心李叔白就此一去不回,这会看到一切如常,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没事,我爹已经不气我了。” 李叔白向司机摆了摆手,又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他还允我住在这里,接着做馒头生意。” 那天晚上张学良走后,李景林前思后想,终于决定向儿子服软,这才请出两位夫人充当说客,把李叔白劝回了家。父子见面后,李景林仍是声色俱厉地教训了一番,却再也不提去奉天从军的事情。 “是吗?那可太好了!” 肖林不禁又惊又喜,李叔白父子之间矛盾颇深,没想到轻描淡写就这样化解了,公子馒头的招牌以后可谓名正言顺。 李叔白呵呵一笑,上来拽着肖林的胳膊,兴奋而又神秘的卖起了关子:“老肖,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还能是谁,你父亲李督军呗。” “不是的,我见到张汉卿大哥了!” 李叔白看着肖林迷惑的样子,惊讶地问道:“你不知道张汉卿是谁?少帅张学良呀!” 张学良!!! 肖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怪不得听着这么熟悉,原来张学良表字汉卿,他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竟然与李叔白称兄道弟! 对历史名人,肖林也十分好奇:“你和张学良很熟吗?都说了点什么?” 李叔白回道:“汉卿大哥很关心咱们的生意,我告诉他火锅店就要开张,他说一定要来捧场。” 呵呵,这可是个好机会,等到张学良来了,和他拍上两张合影挂在店里,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名人广告! 肖林正琢磨着利用名人效应来赚钱,李叔白却兴致勃勃的一举手里的大木盒:“今天我淘到了一件宝贝,正儿八经从宫里出来的!” “噢,什么好东西?” 李叔白打开大木盒,露出了一副围棋子:“刚才我从百宝轩路过,正好碰上了两个太监在卖东西,我看这副云子不错,就花了八块大洋收下了。” 八块大洋的确不少,不过,如果这副云子真是清宫里的古董,倒也不能算贵,肖林抓起两枚棋子打量一番,奇怪的向李叔白问道:“你不是被人骗了吧?这棋子乌沉沉的,看着可不怎么样啊!” 在旧时空,肖林也玩过那种光闪闪,亮晶晶的玻璃围棋,比这副所谓的宫廷云子可气派多了。 “呵呵,棋子太亮,下棋的时候会眼花的,所谓神物自晦,好东西当然凝实厚重,你对着太阳看看就明白了。” 说着话,李叔白递过一枚黑子,肖林举起来对着阳光一绕,乌沉沉的棋子突然变得青翠欲滴,晶莹剔透。 “这可是雍正年间的永昌贡品云窑子,难得一见的好玩意……” “呵呵,这些我是真不懂,走吧,杀一盘去。” 两个人说着话走进房间,摆上棋盘下起了五子棋,只见肖林妙手迭出,双三直四接连不断,直把李叔白杀的落花流水,唉声叹气。 ; 第三十三章混混手段 天津南市,百宝轩内堂。 百宝轩的吴掌柜正在接待两位送财童子,溥仪皇上身边的太监,皇上自去年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后,一直住在天津日租界的张园,这些日子以来,不断有太监来百宝轩贩卖古董,倒让吴掌柜发了一笔小财。 刚才两位公公进门的时候,一个年轻后生硬是抢了副云子买走,吴掌柜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不敢招惹是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好在两位公公今天带的好东西不少,比如这块汉玉就俏柔纯正,的确是上佳之品,吴掌柜手里举着一只放大镜,反复端详着这块汉玉,心里暗暗估算着价钱,身子不知不觉越压越低,几乎就要俯在案上。 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响,吴掌柜身子未动,眉毛却轻轻一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翻过手里的玉石查看起来,不想紧接着门外又传来一声喇叭,吴掌柜的脸色一变,站起身往外走去,却被那两位公公伸手拦住。 老点的太监一脸戒备,明显是对吴掌柜不放心:“吴掌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 吴掌柜一愣,连忙把汉玉递还回去,急急地解释道:“这是团头陈瘸子的喇叭,我要是再不出去,可就麻烦大了!”…… 百宝轩的门口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闲人,团头陈瘸子一身乞丐的行头,手举着一只锃亮的小铜喇叭,满脸痞气地堵在大门前。 早年间陈瘸子被人打瘸了一条腿,后来虽然治好了,却落下这么一个雅号,跟着他一辈子。 陈瘸子收胸吸腹,腮帮子使劲地鼓了鼓,又一次吹响了手里的喇叭,这次喇叭吹的尤其响亮悠长,刺耳的声音又招来了不少闲人观看。 “我这喇叭可是响了三回了!” 陈瘸子说着话,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沫:“兄弟们,不是我陈瘸子坏规矩,百宝轩实在是不给面子!今天这事儿,没完啦!” 跟在陈瘸子后面十几个乞丐一起鼓噪起来,百宝轩的二掌柜手里举着一毛钱,抖着手连声分辨着:“陈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吗?喇叭刚响第一声,我就把钱送出来了,您不是不收吗?” “这么多兄弟跟着我,你才给一毛钱,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陈瘸子说着话,从怀里摸出条绳子,往门梁上一搭,结起了绳套:“我在南市混了这么多年,喇叭从没响过三声,没想到,今天栽到百宝轩这了!我陈瘸子算是没脸再混了,这就吊死在你们百宝轩门前!” 陈瘸子的徒子徒孙们纷纷点头称是,我们也是有尊严滴,百宝轩实在太欺负人,今天跟他拼了! 一大群要饭的突然集体要求上吊,纷纷解下腰带裤带和鞋带,绕着大门到处系绳子,气势汹汹,鸡飞狗跳。 眼瞅着陈瘸子就要往绳套里蹦,二掌柜急忙上去拉人,刚一摸着他的胳膊,陈瘸子翻着白眼就软了下去,直接倒在二掌柜的怀里。 “陈爷!” “瘸哥!” “当家的!” 众乞丐一起大声呼唤着陈瘸子,悲痛欲绝,已经带上了哭音儿,难以相信大哥就这么倒下了! 一帮子要饭的化悲痛为力量,愤怒的眼光一起射向二掌柜这个凶手,场面一触即发,凶险异常。 吴掌柜的终于从内堂出来了,一看门口这个阵势,连忙和二掌柜架起陈瘸子,嘴里不停告罪求饶。 “陈爷,您醒醒,醒醒!先起来进屋喝杯茶,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一定好好向您赔个礼!” 陈瘸子睁开了眼睛,撇着嘴斜看着吴掌柜:“吴掌柜的,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您现在是发了,可总得给穷弟兄赏口饭吃吧!” 吴掌柜的咬了咬牙说道:“最近怠慢兄弟们了,是我的不对!这么着,我出五块……不,十块大洋!您消消气,别和我这小门小脸的过不去啦……” 陈瘸子是南市一带的丐帮团头,身后又有青红帮的背景,一般的买卖人得罪不起,只好花钱消灾,买个平安。 陈瘸子向手下使个眼色,又闭上眼睛软软地瘫了下去,吴掌柜已经下软蛋耸了,不趁机狠狠敲上一笔,陈爷的小喇叭以后就不好使了。 “陈瘸子,起来跟我走,有正经买卖要做。”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陈瘸子睁眼一看,连忙跳起身来,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说道:“袁爷,有什么事儿您叫人知会一声,肯定麻溜地给您办好,怎么还劳动大驾亲自来找我?” “哼……跟我来吧。” 来人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转过身自顾扬长而去。 陈瘸子连忙快步跟上,临走又伸出巴掌,朝着吴掌柜反正比划了一下:“十块大洋可是你红口白牙说的,预备好啊,陈爷我正事办完,立马来取!” 吴掌柜呆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解围这人他也认得,乃是日租界赫赫有名的混混袁文会,新近拜了巡捕房警长王玉仁做干爹,手下又有一票脚行的兄弟,称得起日租界里数得着的人物。 早知道袁文会能来解围,就不该提那十块大洋,白花花的大洋白白地送出去,真让人心疼的要死。 吴掌柜还在自怨自艾的时候,袁文会已经带着陈瘸子来到齐捞斋,入店登堂,直上二楼,进到了老板梁义仁的房间。 梁义仁正和一个生着鹰钩鼻子的小伙子说话,鹰钩鼻子口沫飞溅,连比划带讲说个不停,梁义仁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见到袁文会他们进来,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陈瘸子赶紧抢上两步,躬身谄笑行礼说道:“梁爷,您老吉祥,有日子没见,您老的精气神可健旺多了!” “瘸子来啦,坐吧。” “哎,哎,哎……呦!袁爷,您请坐,我伺候着。” 梁义仁淡淡招呼一声,陈瘸子骨头都松了几分,连声答应着正要坐下,袁文会冷冷的目光却射了过来。陈瘸子连忙一缩脖退后两步,伸手扯直了自己的袖口,在椅子上来回使劲擦了擦,哈腰请袁文会坐下。 ; 第三十四章暗流涌 袁文会哼了一声,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陈瘸子的心里好一阵后悔,刚才只顾着向付大老板讨好卖乖,无意中却抢了袁文会的风头,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得罪了他,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袁文会却似乎并不在意,歪靠在太师椅里翘起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对梁义仁说道:“梁老板,陈瘸子我给您带来了,怎么使唤您交待吧。” 梁义仁紧抿着嘴角扫了一眼陈瘸子,端起茶壶忽忽悠悠地倒了两杯茶,鹰钩鼻子连忙上前端起,送到了袁文会和陈瘸子面前。 放下茶壶,梁义仁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瘸子,爷今天寻你办件事,办好了有赏。” 陈瘸子两眼一亮:“梁爷,我就是您的一条瘸腿狗,指到哪我就咬到哪!” “好!你小子还算有良心,不枉我这么多年照看。” 梁义仁两眼直盯着陈瘸子说道:“鸡肠子胡同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要对付的就是他!” 公子馒头强势崛起,梁义仁一直非常关注,本来他很欣赏乔老板经营的手段,不料对方突然改行开起了火锅店,大踏步闯进了他的地盘,梁义仁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才派鹰钩鼻子混进火锅店的面试,去公子麻辣烫打探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出手搞垮这家公子麻辣烫。 陈瘸子机灵的很,当下点点头说道:“明白,同行是冤家呗!您老放心,以我陈瘸子的手段,保证让他们鸡犬不宁,关张大吉!” “买卖上的事情你不懂,不要乱讲。” 梁义仁微微一笑道:“打蛇不死,反遭蛇咬,你那些小打小闹的手段都收起来,只要帮着袁爷唱一出好戏,包你有好。” 陈瘸子把瘦骨嶙峋的胸膛拍的山响:“好嘞!到底怎么做,梁爷您给个章程,保证麻麻利利的给您办好!” “这几天你先预备着,等到公子麻辣烫开业那天,在他店里给我大闹一场,记着,一定要动手见红!” 梁义仁伸出手指点着陈瘸子说道:“只要逼得对方动手伤人,就算你陈瘸子大功一件,场面搞的越大越好,这些事情你在行,我就不多说了。” “梁爷,您老既然吩咐了,我陈瘸子刀山火海都敢跳,但是那个乔老板也是棚户区的老门老户,听说路子野的很,不好惹呀!” “他的底细我已经查过了,就是个兴隆县来的乡巴佬,卖了几天馒头就想在天津卫扎翅,他乔老板还嫩了点!” 梁义仁卷卷舌头,扑的一声吐出一片茶叶末,又接着说道:“怕什么,我这边的路子通着天呢,这你难道不知道吗?” “成,成,梁爷,不过……这裤子好脱床难上,事情要是闹得太大,最后可怎么收场?” “哪他妈那么多废话?真要是能闹出人命来,算你陈瘸子的本事!” 袁文会说着话,抓起桌子上的手巾把,在茶杯里蘸蘸水,擦抹着皮鞋上的泥点:“你陈瘸子也混了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的不行,挨揍装死不是你的老本行吗?” 梁义仁哈哈一笑:“放心吧瘸子,万事有我!只要一打起来,袁爷自然会给你出头,不行的话,就先预备点颜料猪血带在身上,稀里哗啦的闹腾起来,再往身上地下一泼,场面搞大一点就成。” “到时候我抬手砸了他这个店,巡捕房的人自然就会出头,你只要跟着做个证人,就等着拿赏钱吧。” 袁文会扔下手巾把,在锃亮的黑皮鞋上轻轻弹了两下,斜眼瞅着陈瘸子说道:“这件事要是办的好,就脱了这身要饭皮跟着我吧,不过,要是捅了篓子,就得改名叫陈瘫子了!” 听说袁文会有意招纳,陈瘸子不禁喜出望外,毫不在意那冷意森森的威胁:“只要能跟着袁爷混,天王老子我也咬了他的蛋,您就瞧好吧!”……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梁义仁甩给陈瘸子十块大洋,摆摆手让他离开,看着陈瘸子离开之后,袁文会往太师椅上重重一靠说道:“梁老板,一个小小的火锅店,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我派上几个兄弟出手,保管让他开不下去!” “陈瘸子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杀招还是你老袁。” 梁义仁抿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轻轻一顿:“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我办事,就得办的天衣无缝,漂漂亮亮!” 说着话,梁义仁掏出一叠纸递了过去,袁文会接过来一看,却是些革命党的宣传材料,还有一份武装暴动的计划书。 袁文会不由得一惊,坐直身子问道:“这是从哪搞来的?” 梁义仁得意地微微一笑:“我从梁秘书长那讨来的,等到他们开业那天,令尊王警长人赃俱获,抓到一伙阴谋暴动的革命党,那可是大功一件!” 梁义仁在天津混的风生水起,只因他是政界显要梁鸿志的族弟,梁鸿志此人一路混迹政坛,亲历袁世凯、黎元洪和段祺瑞等历届总统,现在担任北洋政府秘书长,在社会上堪称头面人物,影响颇大。 手举着暴动计划书,袁文会兴奋地一拍巴掌:“高明!要是坐实了革命党的名头,把乔老板往日本人的巡捕房里一扔,那还不是要圆就圆,要方就方,随便咱们爷们儿揉搓了!” “不错,兄弟们跟着忙这么一场,能榨出多少进项,老袁你看着分了就是,梁某人一分不取。” 梁义仁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眼中射出两道精光,接着说道:“只要能弄到公子馒头和煎饼果子的方子,我愿另赠王警长五百块大洋做谢礼!” 公子馒头和煎饼果子日进斗金,梁义仁早就垂涎三尺,只要能搞到传说中那个神奇的洋方子,赚回来这五百大洋轻而易举。 “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要进了巡捕房,别说一个馒头方子,就是乔老板死了的爷爷祖宗,也能从地里给他挖出来!” 袁文会大包大揽地打着包票,又探出身子笑着说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多点少点都不重要!不过,我刚收了陈瘸子这一票兄弟,想在三不管开个脚行,梁老板觉得怎么样?” 南市三不管是天津有名的花花世界,能够插足这里自然油水丰厚。 听到袁文会想要地盘,梁义仁不禁沉吟了一下,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老袁,三不管一向是王丰年的地盘,你这么横插进来,我也不好明帮着你呀!” “王丰年我自己来对付,就怕他吃了亏以后,搬动各路关系来关说,那时候就要借着梁秘书长的金面,才能应付这些神仙老虎狗!” 袁文会眯起眼睛看着梁义仁,淡淡说道:“等到梁老板得了公子馒头的方子,财源滚滚,生意做遍了天津卫,有什么用得着兄弟我的,只要一声招呼,保管都打发的妥妥当当,梁老板以为如何?” “嗯……就这么着了!等到事成之后,方子归我,三不管归你,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梁义仁伸出手“啪”的一拍桌子,和袁文会相互瞪视半晌,突然一起哈哈大笑。 ; 第三十五章前夕 农历四月二十七,离夏至已经不远,白天变得越来越长,直到快八点的时候,天津城才彻底笼罩在夜色里,一盏盏电灯和煤油灯次第亮起,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点又一点的光明。 这个年代里,大城市里的夜晚还没有那么多光污染,只有为数不多的商家店铺勇于尝试,在门口挂上两盏昂贵的新式霓虹灯,虽然无声无息却又张扬无忌,好像在夸耀着店家的档次和品味。 墙子河边是日租界的边缘地带,住家大多是普通的棚户,比起三不管、小白楼等繁华闹市,这里的夜晚一向阴暗而沉寂,但是今天晚上,鸡肠子胡同却突然亮起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巨大霓虹,五个金黄色的大字不停在夜色中跳动闪耀,有好事的站在街口仔细辨认一番,原来就是那家小广告上的饭店招牌,公子麻辣烫! “呸!败家玩意儿,这一晚上要给电灯房交多少钱,净搞些没用的花架子!” 鹰钩鼻子奋力向街口吐出一口浓痰,恶狠狠地咒骂着,然后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对梁义仁说道:“东家,我已经探查清楚,公子麻辣烫明天晌午就要开业了。” “先声夺人,手笔不小啊!” 梁义仁冷冷地看着闪烁的霓虹灯,又向鹰钩鼻子问道:“他们都给哪里下了帖子,打听清楚没有?” “全搞清楚了,除了同行街坊,还给商会、税务局、租界工部局和巡捕房递了帖子,一律是向现管的主事打个招呼,没什么特别的。” 鹰钩鼻子不屑的撇撇嘴:“人家都懒得搭理他们,听熟人说,乔老板昨天巴巴地跑到工部局商务课,加藤课长根本就没让他进门,帖子直接就撂到垃圾桶里了。” “哼,日本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这天津卫的海河,当成他兴隆县的小河沟了!” 梁义仁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走吧,袁文会他们应该到了,赶紧再合计合计,就让乔老板再得意一晚上,明天要他好看……” “借过,借过,谢谢了您呐!借过,借过!” 梁义仁刚刚转身要走,一辆洋车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过去,到了麻辣烫门前猛的一停,车夫刚放下车把,一个精神爽利的小伙子跳下洋车,抬起头喜滋滋地打量了一番霓虹灯招牌,然后迈步走进了大门。 梁义仁看着此人消失在门后,觉的有些不大对劲,歪歪头向鹰钩鼻子问道:“这个人是谁,知道吗?” “知道,他是负责煎饼果子的大师傅,听说姓李,叫个李什么白来着。” 老板问话,鹰钩鼻子只嫌自己说的不够详尽,努力显示自己卖了力气,好表表功劳:“说起这个李什么白那就可乐了,明明是个手艺人,却天天收拾的像个洋学生,出来进去还总坐着洋车,您说是不是穷烧包呀!” “噢,这也难怪,年轻人嘛,什么时髦穿什么。” 梁义仁不再疑心,大度的摆摆手说道:“公子煎饼果子名气这么大,这个姓李的看来有两把刷子,回头咱们也不能亏待他,只要愿意留下来,工钱加倍,喜欢坐洋车,可着劲让他坐。” “哎呦东家,每次听您讲到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这心里就觉得特敞亮,您这就叫宰相肚里能撑船吧?” 鹰钩鼻子嘴里拍着马屁,心里却对李叔白颇为妒忌,又顺手给他上了点眼药:“我就是担心,这姓李的是个倔毛驴儿,不好调教。” “没关系,明儿个先把他抓起来,扔到巡捕房里关两天再说,这种年轻后生,吓唬吓唬就老实了。” 梁义仁说到得意处,不由自主的摇晃着脑袋,又蔑视地向公子麻辣烫瞥了一眼,带着鹰钩鼻子离开了…… 李叔白刚进院子,肖林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叔白,怎么才回来,就等着你上香了。” 李叔白一脸歉意:“噢,我大哥请我吃饭,人特多,乱七八糟的,我也烦的不行,这不,找了个空子我就跑回来了。” 肖林没在意李叔白说什么,只顾笑嘻嘻地拉着他走进了堂屋:“来来来,你看看谁来了。” 李叔白抬头一看,屋子满满当当都是人,正前头站着的正是牛头冲的老耿。 李叔白惊喜的叫了一声:“耿叔,您怎么来了!” 老耿含笑走上前来和李叔白见礼。身在天津,旁边还有新招的伙计,一声四爷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老耿含含糊糊地叫声叔白,眼角眉梢却透着说不出的亲热,犹如一家人分别后的重逢。 “四……叔白,我刚到,邵大爷他们听说火锅店要开张,都特别的高兴,不过家里的事情太多,就让我先来看看。” 老耿一边说着话,一边捧出一尊金灿灿的关公铜雕像,站式立刀的,刀尖向下,威风凛凛。 “这尊关老爷是专门到台云寺请的,灵的很,咱们的火锅店肯定生意兴隆!” “叔白回来的正好,现在就是吉时,可以上香拜关老爷了!” 乔老板这边早收拾好一个合适的神龛位,和老耿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把关公供了起来。一屋子人全都肃然而立,老耿和乔老板张罗着,摆上果盘供品,又领着大家点起三炷高香, 向着关公拜了几拜。 李叔白一边躬身施礼,一边小声和肖林说着悄悄话:“砦子里拜关公,咱这饭馆也要拜关公吗?” 肖林神色俨然,目不斜视,嘴里却小声嘟囔道:“不明白了吧,开饭馆就要用到菜刀,关公是玩刀的祖宗,所以天下的饭馆都要拜关公,嗯,还有剃头的,杀猪的,做手术的,哪怕是修脚的,开张之前也要拜关公……” “咳,咳!” 站在前头的老耿不满的咳嗽两声,肖林和李叔白连忙闭上嘴巴,恭恭敬敬地对着关公像拜了下去。 礼毕之后,乔老板向伙计们宣讲着店里的规矩,肖林悄悄地退了出来,一个人在店里转了起来,明天就要开业,最后再看上一眼才放心。 整个店铺都重新装修收拾了,温馨整洁,让人感到亲切随意,在现有的经济物质条件下,尽量模仿了旧时空里那些火锅店的装修,虽然有些俗气和堆砌,但是在这个年代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 火锅选用的是铜质木炭锅,电炉和煤炉肖林也考虑过,但是因为安全因素等原因,最后只好都放弃了,店面里头其他摆设,完全是模仿旧时空里街边麻辣烫的标准配置,几排架子整齐摆好,各种菜肴都事先串在竹签上,客人吃的时候,将一大把竹签穿起的菜放进翻滚的红汤中,几分钟后捞起,结帐的时候,只用一数竹签便能快速算出吃了多少。 信步又来到了后厨,这里有不少从本斯特那里搞来的秘密武器,都藏在后厨旁边的小仓库里。 仓库门口摞着几袋子石蜡,不过现在还用不上,刚开张的买卖要闯牌子,锅底里放的是纯正的牛油,等到生意好了以后,再掺石蜡也不迟。 这袋子大烟壳是一定要用的,放进火锅里,会有一种替代不了的香味,让人越吃越上瘾。 福尔马林是用来泡海鲜的,还得加点工业碱,这样泡出来的海鲜,个头大,分量足,颜色鲜亮口感好,保存的时间还特别长,放了三五天,不怕卖不出去。 毛肚也同样处理,先是用温热水泡十分钟,然后加入工业烧碱,再来点双氧水,搅拌均匀后将毛肚泡二十分钟,最后滴入福尔马林保鲜,黑黑的毛肚就变成了干净漂亮的白颜色,看上去色泽亮堂,吃上去新鲜脆嫩。 看看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肖林暗暗松了口气,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承受任何失败,多准备几招就多了几分胜算,更何况这些领先百年的先进技术。 肖林以前虽然没干过饭店这个行业,但是见多识广,依样画葫芦开的这家麻辣烫,也颇有几分旧时空里餐饮服务业的精髓。 不过,这家店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鸡肠子胡同远离闹市,地段位置不好,是开饭店的大忌,将来的前景如何,肖林的心里也没数。 站在院子里对着月亮,肖林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就像大赛前的运动员,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到底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更对民国的历史知之甚少,现在却要在租界里开饭店,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管他呢,大不了过把瘾就死!当土匪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来到了这个乱世,想要苟全性命都很难,除非甘心当个亡国奴,去给日本鬼子做奴才。 想要闯出一片天,只能一头向前冲,如果自己的确不是做生意的料,只好跑到延安投八路去,二十年后如果还有命活着,也是享受离休待遇的老革命…… “明天,明天公子麻辣烫就要开业了!” 夜色之中,天津城里,好几个人都在喃喃地念叨着。 (请推荐,收藏,谢谢!!!) ; 第三十六章恶客上门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钟左右,鸡肠子胡同人头攒动,喜气洋洋。 “马大姨,今天好热闹,你也不出摊卖馒头了?” 一个街坊向马大姨打着招呼,马大姨扬了扬手里的一摞子小广告,笑着答道:“出,当然要出,不过,今天人家新店开业,我先帮着发会子广告再说。” 说着话,马大姨早递上一张小广告,街坊接过来一看,一个光屁股的小屁孩正笑眯眯地对着自己抱拳施礼,旁边几行小字写的明明白白——公子麻辣烫,巴蜀风情,成都特色,辣的有理,麻的正宗! “我这就去看看,帮不上忙也捧个场……死穿风味嘛,要得!” 拿腔捏调地模仿了句川音,这街坊冲马大姨摆了摆手,向着公子麻辣烫走去。 这个年代麻辣还不太流行,四川风味也是一个不错的噱头。 公子麻辣烫门前却是另一番风景,人头攒动中,两位身着旗袍的美女门迎耀眼无比,不停地向客人们点头微笑,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好,左边年轻一点的,正是店里新招聘的孙抒音,右边这个风情万种的,却是临时来客串的房东太太贞子。 自从在肖林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贞子就没到前院来过,但是直到开业,店里却一直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门迎,肖林这才厚下脸皮,备下一份礼物请贞子帮忙。 见到肖林上门,贞子一开始的态度不冷不热,肖林几乎就要打退堂鼓,不料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贞子却一口答应了下来,今天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分明是想和孙抒音别别苗头。 两个大美女站在一起,妩媚风华,风流婉转,老少爷们都感到眼睛不太够用,相比之下,孙抒音更加清丽脱俗,贞子却美艳不可方物。 往里两步进了院子,打横一张桌子上面笔墨纸砚俱全,大红的登记簿华贵喜庆,罗雅笑咪咪地鼓着小酒窝,引着新来的客人签到,碰上有身份地位的,还要大声喊出客人的名字,提醒里面不要怠慢了贵客。 院子里三三两两,已经坐满了贺喜的客人,大都是加盟合作的街坊邻居,还有些往来打交道的同行商家,袁文会带着七八个手下,大大咧咧地坐在花架下面,乔老板端着一壶高沫,正在亲自给他们倒茶。 “袁爷,这怎么话儿说的,真没想到您能来,蓬荜生辉呀!” 袁文会摇晃着二郎腿,眼睛却一直粘在孙抒音的腰身上,听到乔老板寒暄,才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好说,乔老板开业大喜,有得你忙的,爷这里不用招呼了,你去吧。”…… 店里对外一直是乔老板出头,肖林总是藏在幕后指挥,今天把乔老板忙的要死,肖林却和李叔白轻松惬意的看着热闹,正在东瞅西瞧的时候,身后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耿。 老耿摆摆手把肖林叫到一边,面带忧色地问道:“今天我在店里前后看了看,收拾成这样,花了不少钱吧?” “噢,没多少,也就几百块大洋吧,反正前一阵子赚的钱都砸上去了,另外还拉了点亏空。” “哎呀!我就说呢,这可有点太浪费了!虽然前一向赚了点钱,可也不能这么花呀!” 老耿的眉头连着跳了两下,显得颇为心疼:“生意上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做买卖,还是要稳扎稳打,要是摔上一个跟头,就再爬不起来了。” 老耿的想法正是人之常情,却不知道肖林暗中另有玄机,要不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肖林也不敢这样放手一搏,不过,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老耿当然也不能说。 不管怎么说,老耿也是一番好意,肖林并不想用天津主事的身份来压他,只好婉言求道:“耿叔,您就信我这一回吧,说起做买卖,我倒是有几分自信的!” “嗯,这个……” 老耿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管店里花了多少钱,都没向砦子里伸过手,反而还养活着二三十口子闲人,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的确是帮了砦子里的大忙:“哎,好吧,反正钱已经花了,这次就这么着吧。” 老耿摇摇头叹了口气,眼看着就到收麦的时候了,砦子里的日子越发的难过,天津这边如此大手大脚,这要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嚼舌头。 火锅店搞得场面这么大,也不知将来的生意如何,老耿不禁又是憧憬,又是担心。 肖林啊肖林,这要是干砸了跟谁都没法交代,你可一定要给我长脸啊!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口传来罗雅清脆的声音:“齐捞斋掌柜梁义仁到!” 话音未落,又一拨客人已经走进了小院,为首的正是梁义仁,一进门左手在上,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后,满面春风的和乔老板打起了哈哈: “恭喜,恭喜!乔老板果然出手不凡,这么气派的店面我看着都眼馋,拿齐捞斋跟你换换,乔老板愿不愿意?” 虽然只是几句玩笑话,一套恭维却轻飘飘的送了上来,让人听着就是那么贴心顺畅。 乔老板也抱拳堆笑,热情地招呼着:“梁老板莫取笑了,快里边请。” “多谢,多谢,院子里面凉快,我就坐花架下面吧……哎呦,这不是袁爷吗!那阵风把您也吹来了?这些日子都不去我的齐捞斋坐坐,袁爷这范儿可越来越大了!” 梁义仁仿佛多日未见袁文会,嘴里不停抱怨着,顺势坐在了袁文会旁边,乐乐呵呵地聊了起来。 招呼完梁义仁,乔老板得了个空子找到肖林:“肖掌柜的,要不就快点开始吧,我总觉的有点不太对劲,别别扭扭的,好像要出事儿一样。” 肖林犹豫着说道:“工部局这些衙门都没到呢,要不咱们再等等看?” 乔老板眼睛瞅着大门处,嘴巴却悄悄地朝着花架下努了努:“那个穿黑衣裳的是个混混头子,一向素无来往,今天却莫名其妙的突然上门,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 “黑社会?!” 肖林心里一凛,抬眼向花架下看了过去,正好和袁文会的目光一碰,仿佛刺啦一声,在肖林心里划过一道闪电。 “不错,这一桌都不是善茬!” 怎么办?肖林心里飞速转着念头,没想到开业第一天,黑社会就找上门来了! 猫了个咪的,我们可都是正宗的土匪,杀人越货都不带眨眼的,好不容易做个正经买卖,倒被一群混混当成肥羊了! 话虽这么说,肖林心里却隐隐有点怵,这里不比牛头冲,店里又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哪怕碰坏了一点花花草草,都会让人心疼不已。 算了,碰上这伙地头蛇,还是能忍就忍吧,事后再托人说和一下就是。 “乔老板,你先盯着他们,不要随便轻举妄动。” 绕也绕不开,躲也躲不过去,肖林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等着对方出招,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第三十七章三声喇叭响 公子麻辣烫小院的花架下面,梁义仁压低了声音问道:“老袁,巡捕房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这边只要一动手,一根烟的工夫,警察就会冲进来抓人。” 袁文会说着话,扭过头向门口张望着:“这***陈瘸子,该来了呀!……” 肖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大门,客人们熙熙攘攘,出出进进,一切都好像平静如常。 突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响,紧接着陈瘸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一身又脏又臭的百家衣,两只前张后翘的懒汉鞋,一条麻绳在腰里缠着好几道,手里的小喇叭又凑到了嘴边。 “嘟——” 第二声喇叭随即响起,一帮子乞丐吆五喝六地涌进了大门,孙抒音和罗雅都被挤在一旁,罗雅白生生的胳膊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黑乎乎的脏手印,只有贞子眼神活到,早就闪在一旁没被殃及。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不欢迎你们,赶快离开!” 李叔白抢上前去,大声斥责着这群叫花子,陈瘸子连个正眼也没给他,只伸出手重重推了一把,李叔白猝不及防,踉跄几步一直退到花架旁边,旁边一人伸手扶了他一下,总算没有摔倒。 “谢谢,谢谢!” 李叔白连忙回身道谢,梁义仁大度地摆摆手,脸上的笑容好像一只戏弄老鼠的猫:“洋学生,这里没你的事,做你的煎饼果子去吧!” “陈瘸子,这是个怎么意思,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乔老板拦住陈瘸子,强忍着怒气掏出两块大洋:“今天小店开张,就给兄弟个面子好不好,把这钱收下走人吧!” “乔老板,面子是互相给的!” 陈瘸子的喇叭轻轻一横,把乔老板的手拨到一旁,呵吃吃地笑着说道:“呵呵,您老开店请了这么多吹响器的,可把我这只小喇叭忘的干干净净,乔老板,您给我面子了吗?!” 众人鼓噪声中,陈瘸子冷笑着,又把小喇叭凑到嘴边,鼓起了腮帮子就要吹响。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只锃亮的小铜喇叭上,梁义仁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显得紧张而又期待。 阴谋,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肖林和乔老板对视了一眼,都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 “#¥&#,%¥#……!”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串流利的洋文,陈瘸子扭脸一看,一个胖大魁梧的洋人张开双臂,热情地向着人群中的肖林抱去。 “亲爱的肖,恭喜你梦想成真,我今天带了两瓶芝华士,一定要把你灌醉!” 本斯特来中国这些日子,入乡随俗,也落下了个灌人喝酒的坏习惯。 突然出现一个洋人,陈瘸子的嚣张气焰也不由得一阻,楞在哪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关键时刻来解围,肖林突然觉得本斯特那张大胖脸也蛮可爱的:“本斯特掌柜的,见到你可真高兴,您先这边请!” 肖林一边和本斯特寒暄着,一边偷眼向花架下看去。 这个时候,花架下的气氛也有点紧张,本斯特这二百多斤往那里一站,块大人高,霸气外漏,众人一时都看不清他的来路。 “梁老板,这个洋人是怎么回事?” 袁文会上下打量着本斯特,猜测着他和火锅店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个洋鬼子出头帮忙,今天也许就没那么简单。 陈瘸子明显也被本斯特镇住了,不停地向这边探头探脑地看着。 “没关系,这里是日租界,西洋人不管用!” 梁义仁咬了咬牙,然后抬起手来,冲着陈瘸子比划了一个吹喇叭的动作。 陈瘸子点了点头,又瞄了一眼本斯特,然后再一次举起小喇叭,黑子带着几个伙计,一起默不作声的走上两步,绷直身子,虎视眈眈地瞅着陈瘸子,只要肖林一声令下,立刻就把这伙捣乱的家伙打出去再说。 到了这个时候,肖林的心里反而一片清明,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不管最后如何收场,一味忍让绝不可取,今天这件事,再下软蛋也躲不过去了! 来就来吧!这伙人费了这么大劲,绝不是为了几个保护费,他们是冲着这个店来的! 所有人都感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院子里突然诡异的异常安静,李叔白愕然地看着众人,不明就里,袁文会的二郎腿也僵在空中,不再抖动,只有梁义仁忍不住得意,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 嘟的一声,第三声喇叭已经吹响! 一伙子乞丐立刻就要发作,黑子等人也是箭拔弩张,就在此时,大门外突然一阵骚动,罗雅清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民国政府农商部津沽处处长,天津商会会长胡少文先生到!” 随着一串代表身份地位的名头,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迈进了大门,寸把长的短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白衬衣,西装裤,脚下的一双黑皮鞋闪闪发亮,神态俨然,面貌威严,好几个随从跟在身后。 “真的是胡少文!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梁义仁瞪大眼睛,只感到一阵阵的莫名其妙,胡少文可谓天津卫的头面人物,商圈里人人皆知他的大名,不过,据说此人一向清高孤傲,有名的目中无人,这尊大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小店的开业典礼上? 不仅是梁义仁感到奇怪,肖林等人也都是疑惑不已,发帖子的时候,乔老板只往商会主事那里送了一份,根本就没敢登胡少文的大门,想他堂堂的商会会长,怎会把这家麻辣烫看在眼里,贸然上门,只会徒惹人笑。不料,这位会长大人竟然不请自来,此刻施施然就站在院子当中。 肖林等人一时搞不清胡少文的来意,全都忘了上前招呼,胡少文却仿佛全然不觉尴尬,面带微笑向众人点头示意,只把梁义仁看的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位如此平易近人,真的是那个傲气十足的胡少文吗? (请收藏本书,谢谢!) ; 第三十八章气势逼人李天宏 众人还在发呆的时候,大门外汽车喇叭声已经响成了一片,罗雅一连串的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天津特别区市政局局长,吴景逸先生到!” “天津特别区税务局次长,王海先生到! “天津日侨居留民团理事,桥本速先生到!” “华北住屯军司令部高级参谋,酒井猛男中佐到!”…… 一位位达官贵人鱼贯而入,因为鸡肠子胡同属于日租界,来宾里三分之一都是日本人,相比之下,中方贵宾更加热情,一个个面带微笑,不时地和众人打着招呼,满院子都是一片恭喜之声,而日方贵宾则多了三分倨傲,表面上的彬彬有礼掩饰不住内心的轻蔑。 乔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招呼着,心里却犹自不敢相信,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只把两手一直抱在胸前,不停的作揖打躬,连声向客人们们道着辛苦。 院子里本来人就不少,突然又涌进来这么多人,立刻变得拥挤不堪,梁义仁和袁文会一伙子再也坐不住,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让到墙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群日本人从身边呼呼啦啦掠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畏手畏脚的华警,袁文会抬眼一看,认识,这位就是自己的干爹,日租界巡捕房的华警警长王玉仁。 袁文会连忙上前两步:“干爹,您怎么来了,这些日本人干嘛来了?” “好小子,你想害死我呀!也不打听打听清楚,就敢乱伸手!” 王玉仁一见袁文会,戳着鼻子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连高桥警视官都给送了贺礼,这家店是你能惹起的吗?哼……你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王玉仁本来埋伏在胡同外面,正好碰上来贺喜的日本上司,结结实实地被臭骂了一顿,这会说不出的气恼怨恨,嘴里骂着,脚下还跟着日本人不停向前走去,脖子也越扭越歪,走出老远还恶狠狠的瞪了袁文会一眼。 袁文会被骂的灰头土脸,一把把梁义仁的手脖子攥的青里透白:“梁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是说,他们都是乡巴佬吗?!” 如果真的踢到铁板上了,只怕这回要有大麻烦! “别急,别急,再看看,要死也得明白怎么死的!” 梁义仁虽然也心慌脚软,却仍在死撑,两只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场中的贵人们,陈瘸子那边也早已散了伙,只甩下瘸子一个人不敢走,拎着个喇叭凑了过来,怯生生地对二人说道:“梁爷,袁爷,要不,要不咱们也先撤吧?!” 梁义仁不耐烦地摆摆手,把陈瘸子轰到了一边,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人群中的乔老板,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这些达官贵人和乔老板并不熟悉,说不上两句话,就把他撇在一边,明显对他没什么兴趣。 看来他们并不熟!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等等看还有转机。 此刻的梁义仁就好像一只溺水的旱鸭子,抓到一根稻草,就想侥幸过关。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又是一阵骚动,贵宾们全都涌出了大门,迎在胡同口。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缓缓驶来,众人自动闪出了一条通道,汽车正停在公子麻辣烫门前,一个随从抢先跳下汽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李天宏微笑着跳下车来,不停地向大家招着手。 “天津警备副司令,镇威军第7师师长,李天宏少将到!” 寒暄问候一番,众人自动闪出了一条通道,李天宏一身笔挺的少将军服,胸前挂着五彩的流苏绶带,靴声囊囊的迈进了大门,直奔花架而来。 梁义仁被他气势所迫,连忙向后急急一退,后脑却“呯”的一声碰在墙上,众人哄笑声中,李天宏恍若未见,昂首阔步从他身边走过,亲切地扶住李叔白的肩膀说道。 “二弟,大哥有事耽误了一会儿,来的晚了,别生气啊!” 哇!围观的街坊们发出一片惊讶的轻叫,然后想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一向笑眯眯的李师傅,怎么还有一位当大官的哥哥! “大哥,您能来我太高兴了,怎么会生气?” 李叔白喜笑颜开的问道:“这些人都是你请来的吗?有几个我看着有点眼熟。” “呵呵呵,你呀,什么都不懂也敢开门做生意,这些客人都是我请来给你捧场的,咱们李家既然开店,当然就要办的风风光光,可不能让人小瞧了!” 李天宏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半是告诫,半是解释道:“去招呼客人吧,这些人将来你都用得上,给我绷起来点儿,别在人前露了怯。” 李叔白应了一声,随着李天宏迎向众位来宾,一本正经的答谢着众人,这些客人可都是来给火锅店捧场的,李二公子虽然不擅交际,此刻心里却充满了感激…… “公子麻辣烫,公子麻辣烫!明白了,全明白了,人家早就说的清清楚楚!” 梁义仁软软地靠在墙上,一脸苦涩地说道:“这个做煎饼果子的李师傅,是李景林李督军的二公子……” 陈瘸子的嘴巴张成了一个鸡蛋,楞了好半天,举起脏兮兮的手掌问道:“袁爷,这可怎么办?我刚才推了李二公子一巴掌!” “自己把手剁了,然后去磕头请罪吧!” 袁文会冷冷地回了一句,又对梁义仁说道:“赶紧走吧,备上一份厚礼,再托梁秘书长说合一下,也许还能过得了这一关!” “老袁,你觉得咱们能不能糊弄过去?” 到了这会儿,梁义仁只想着如何脱身,看到陈瘸子捧着巴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心当个缩头乌龟死不认账,把陈瘸子扔出去顶缸了事。 “糊涂,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呀!只要有心查,咱们根本躲不过去!” 袁文会也顾不上梁义仁的面子了,压着嗓子叱责道:“再不赶紧想办法,等到人家找到门上,黄花菜都凉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几个人悄悄地蹩到门口,准备偷偷溜走,却和一个帅小伙打了个碰头。 ; 第三十九章剪彩开业 汽车悄悄停在宫岛街鸡肠子胡同外,张学良下车以后,抬头打量了一番公子麻辣烫的门脸招牌,然后迈步走上台阶,正好和梁义仁一行打了个照面。 见到这伙人行迹古怪,还有个乞丐混在其中,张学良微微一愣,抬眼向院中张望着,嘴里顺口问道:“请问,李叔白在这里吗?” 张学良问的随意率性,并没有针对哪个具体人,众人却不由自主的一起答道:“在呢,在里面呢!” 张学良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公子麻辣烫的大门,梁义仁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身上好像松快了不少。 张学良虽然年轻,但是尸山血海,统帅大军多日,眼神一扫之间,梁义仁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威压,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一身便装,气势上却远远胜过华服戎装的李天宏,几个人一时间都忘记了溜走,仍然站在门口向里向他张望着。 “您好,欢迎光临,请这边走。” 孙抒音迎上来鞠躬问好,又轻抬皓臂微微虚引,带着张学良去签到。 店里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孙抒音既兴奋又紧张,当下提着心劲,小心招呼着这位年轻的贵客。 “唔……好的。” 眼神在孙抒音的脸庞上停顿了几秒,张学良回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身为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这一笑是如此的灿烂阳光,就连一直光彩耀人的孙抒音和贞子,突然间都仿佛黯然失色。 罗雅早被电的手足无措,脸上的小酒窝瞬间变的通红,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默不作声地递上毛笔和签到簿,歪着脑袋站在一旁,不时偷偷地瞄上张学良一眼。 左手轻抚素白的红八行笺纸,右手虚握着一管关东辽毫,张学良略一沉吟,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写下自己的大名,筋骨雅健,遒劲秀丽。 (张学良的书法师从白金林——白永贞、金梁、林汝助,俱是一时的书法名家,行书、楷书、隶书、篆书皆有不凡功底,后人评价他的字“雅健见襟怀”,不少人都以拥有其墨宝为荣,金梁还曾经送给张学良一首诗,里面有这样两句:“偃武修文新一统,将军本色是书生。”) “张、学、良……” 罗雅一字一顿地念着,突然提高嗓门,大声叫了起来:“张学良?你就是张学良!?张学良来啦!!!” 院子里本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罗雅一嗓子喊出之后,却突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一起扭过头向这边看着,沉寂片刻,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等主人上前,李天宏和胡少文等头面人物,已带着众人迎了上来,客套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里三层外三层把张学良围在中间。 这种场合下,肖林当然轮不到跟前出头,就站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突然间又一拍脑袋,招招手叫过王铁胆,递过去两块大洋:“赶紧再去买二十把剪刀,还有,再买一条长红绸,尽量长些,可着买不怕浪费,快去吧!” 为了今天的开业典礼,肖林专门安排了新式的剪彩仪式,但是突然又来了这么多贵客,原来预备的那条红绸怕是有些短了,有备无患,得早早做好准备工作才行。 王铁胆应了一声,接过钱快步跑出院门,经过梁义仁袁文会身旁的时候,又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梁义仁却僵在墙边不敢动弹,等到王铁胆走远,才脸色青白的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咱们这就去电报房,给梁秘书长打电报,天津齐捞斋,闯下大祸啦!!!” 到了这个时候,梁义仁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击的粉碎,就连张学良都成了这家小店的座上宾,这回可是真真踢到了铁板上了,不管会受到什么惩处,都得赶快向梁鸿志报信。 几个人慌慌张张,夺门而逃,院子里却人声鼎沸,喜气洋洋,张学良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身边围满了想要攀附结交的军政官员。 今天这些达官贵人都是李天宏通知安排的,相比之下,身份地位比张学良差了不是一个档次,不料,却在这里碰上了少帅,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不趁机和少帅套套近乎,那可真是白来了一趟。 张学良却不耐应酬,分开众人来到李叔白面前,狭促地眨眨眼打趣道:“叔白,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大哥的肚子也突然饿的厉害,正好路过你这十字坡,想讨个肉馒头吃,不知道行不行啊?” 人群中响起一阵凑趣的哄笑,李叔白却老实的有点过头:“肉馒头没有,火锅随便吃,管饱!要不,我再给你摊个煎饼果子吧?” 众人笑的更加响了,肖林却在暗中点头称赞,少帅果然英明神武,一语中的,公子麻辣烫虽然不卖人肉馒头,其实也算得上一家黑店。 “煎饼果子先不忙,咱们还是先参加开业典礼。” 张学良也是忍俊不住,突然一拍巴掌说道:“哎呀,我来的太急没带礼物,这可怎么办?” 在身上摸索两下,张学良回头向身后的副官问道:“王一民,车上还有什么东西?要精致点的,能拿的出手的。” 副官王一民立正说道:“报告司令,还有几卷宋代的善本,正好适合送给李二公子。” “人家买卖新开张,咱们却送上几本书(输),这个口彩不太好吧?……这样吧,把我那对银枪取一支来。” 王一民应了一声转身跑步出院,时候不大,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回来了,张学良接过打开,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枪,递到李叔白手上。 “叔白,这是大帅给我的一对小玩意儿,亮闪闪挺好看的,就是从来没用过,你拿一支玩吧。” 李叔白接过手枪翻看着,只见这支枪精致特别,纹饰繁复,枪身似乎全是用白银打造,明显是手工制作的礼品枪,也不知是哪国的洋人送给张作霖的礼物,却被他转送给自己的小兄弟了。 “将军佩枪,自然震慑妖魔鬼怪,挂在店里,必能防小人保兴旺,这个礼物好呀!” 商会会长胡少文全不见平时的孤傲模样,妙语连珠,在旁边捧着场。 李天宏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热切,转眼间又化成了满面春风,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责怪道:“还愣着干嘛,快谢谢汉公!” “汉公,谢谢你啦!” 李叔白乐呵呵地谢了一句,顺手把手枪交给了乔老板,然后拉过肖林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店里的大掌柜肖林,汉公,大哥,我跟你们都提过的,他做买卖厉害的很!” “张将军,李将军,久仰大名,能够见到两位,不胜荣幸!” 肖林有模有样地打着招呼,抱拳拽文,满脸带笑,眼睛却一直盯着张学良不放,脑子里闪过一串历史教科书上的名词:不抵抗将军、东北易帜、西安事变…… 李天宏向着肖林点了点头,张学良却伸出手,和肖林来了一个新式的握手礼。 “肖掌柜的可是个人才呀,听叔白说,公子馒头和煎饼果子,都出自你的手笔,不简单!” 张学良握着肖林的手摇晃了两下,又接着说道:“所谓无商不富,国家想要富强,需要社会各界共同努力,学良虽然只是个军人,倒想向肖林兄讨教些经济问题。” 李叔白多次向他提起肖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学良一向和李叔白交好,自然也高看了肖林几分。 “啊!?哪里,哪里,有机会吧,有机会一定陪您好好聊聊!” 肖林掉了两句书袋之后,再也坚持不住,原形毕露,大白话脱口而出。 这也是被张学良吓着了,向我讨教经济问题?!我就会做点子洗衣粉馒头,福尔马林毛肚,和我探讨这些歪门邪道,不太好吧? 说话之间,开业典礼已经准备就绪,孙抒音和贞子牵着一幅长长的红绸,罗雅捧着一个放满剪刀的托盘,面带微笑站在旁边。 看到这个从未见过的阵势,大家都感到非常好奇,听说这是从西洋人那里传来的时髦讲究,在开业的时候请些贵宾来剪彩,以后就能生意兴隆,大开利市。 虽然从未见过,但场中贵宾俱是一时人中龙凤,岂能被这点小场面难住,大家无师自通,很快就掌握了剪彩仪式的精髓,按着身份地位谦让一番后,以张学良为首,李天宏等人依次排开站在红绸之后,李叔白代表主人,也拿到了一把剪刀,站在了大家的末尾。 日本侨民团的理事桥本速也被推举为剪彩嘉宾,满脸得意地站在张学良的旁边,驻屯军参谋酒井猛男却凑到了贞子跟前,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聊得非常开心。 看着桥本速和酒井猛男得意洋洋的样子,肖林只有在心里一阵苦笑,身在日租界,不能不与日本人虚与委蛇,日本现在只是列强之一,虽然更加贪婪蛮横,但对中国的狼子野心还没有完全暴露,只有肖林这个穿越者才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灾祸和苦难。 (一周结束,随着很多书的退出,本书上到了历史新人榜第16,对于一路裸奔的我,已经感到十分欣慰。 新的一周,希望大家多多砸票,多多收藏,多多支持,谢谢大家了!); 第四十章八卦 开业后的第二天,肖林又去了一趟本斯特那里,老本既然来捧自己的场,礼尚往来,也得多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今天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肖林又带上黑子和王铁胆当劳力,这两个人嘴巴严实,忠心可靠,更关键的是,他们不懂那些所谓的洋方子洋药,根本搞不明白这些歪门邪道,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本斯特见了肖林非常高兴,二话不说又打开了一瓶洋酒,拉开架势准备开始开聊。 肖林可不想再喝的晕乎乎的,今天正好带着两个跟班,肖林毫不客气,把他们推上前线去抵挡。 王铁胆待人接物颇有眼色,几杯酒一端就和本斯特聊得高高兴兴,三个人都举着一杯洋酒装绅士,肖林不愿意搭理他们,在店里转着圈打量着货架上的东西。 转着转着,肖林发现了几包香精,这东西不错,待会买点回去,回头可能用的上…… “#¥%%#,&#$$!……” 本斯特那边突然唱了起来,老家伙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把吉他,抱在怀里边弹变唱,声音粗犷,曲调热烈,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黑子和着歌声打着拍子,王铁胆则好像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站在那里一扭一扭的。 喝多了吧,这小子!肖林不由得汗了一个,老外有时候活的就是潇洒,随随便便就玩的这么嗨! 本斯特一曲唱罢,大家冲着他连连鼓掌,黑子表现的尤为热情,几乎要把巴掌戳到了本斯特的鼻子上,本斯特手抚前胸微微一躬,然后端起酒杯,向着黑子和王铁胆致意道:“去死!” 两个人都是一愣,洋老头明明笑眯眯的,怎么突然骂上了? 肖林连忙帮着解释道:“去死就是干杯的意思。” 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黑子和王铁胆也高高举起了杯子,向本斯特礼貌的说道:“你也去死!” 这两个小伙子都是实在人,既然说了“去死”,一扬脖子就把杯中酒都灌了下去,王铁胆马上就有点晃晃悠悠,歪靠在椅子上退出了战斗。 本斯特却兴致勃勃,举起吉他示意大家来唱歌,黑子连忙摆手摇头,他可不会玩这种洋玩意儿。 一把吉他有什么了不起,既然这个老外叫板,那可不能露了怯!肖林上前抱起吉他,手腕一抖,一段和弦从指间淌出。 “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 肖林紧闭两眼,嚎叫着《狼爱上羊》,声嘶力竭,状似极度痛苦彷徨,叮咚的吉他更添萧瑟。 肖林发泄完毕,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好久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感觉,k歌的确能够放松神经。 黑子趁着酒意凑了上来,黑脸泛红,眼神热切:“林哥,您的六弦琴弹的真好,教教我行吗?” 肖林指了指怀里的吉他:“喜欢这个?教你没问题,但你得自己买把吉他!” 黑子高兴的点点头:“行,我的薪水一向都攒着呢,不够的话您再借我点,开支以后就还给您。”…… 这是一个非常轻率的决定,肖林第二天就感到十分后悔。 一大早,黑子就抱着吉他铿铿锵锵地弹起了棉花,那拉锯般的琴声,但凡听到的,无不感到牙酸齿冷,汗毛倒立。 肖林蹬着大裤头就冲了出来,当场给黑子下了硬性规定,以后弹吉他必须到墙子河边去,不许再在店里制造噪音! 店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黑子却没事就来纠缠肖林,一首又一首,学了不少旧时空的流行歌曲,还找了个小本子记满了歌词。 公子麻辣烫已经成为年轻人时髦的去处,闲暇之余,三五成群约上一群朋友,来到这里边涮边吃边聊天,这里可真是香的够味,辣的带劲!海带、土豆、肉片、花菜、莴笋、毛肚、香肠、黄花菜、藕、空心菜等等无论荤素,大家围着小桌,把自己爱吃的东西煮进锅里,间或聊天喝酒,海阔天空,吃的真是痛快无比。 钱包不富裕的客人也受到欢迎,一会儿喊“倒茶”,一会儿又喊“加汤”,花不了几个钱的一顿饭,硬是享受了一回上帝的感觉。末了结帐时,粗声粗气地叫上一嗓子:“老板,数签子!”实际上几摞签子数下来,服务员的手都抽抽了,也不过几毛一块钱,真正是物美价廉。 尤其是女生最爱这一口,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抑或是凤姐芙蓉之流,火锅店里总是坐满了时髦的女生,生意日渐火爆。 就连少帅张学良也成了公子麻辣烫的粉丝,自从开业那天品尝之后,张学良就对公子麻辣烫称赞不已,情有独钟,这些日子几乎每天必到,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定点食堂。 这天下午张学良走后,肖林在花架下面闲坐醒酒,王大娘神神秘秘地蹩过来,左右看了看,坐下小声说道:“肖掌柜的,您没觉着奇怪吗?张学良这些日子,怎么尽往咱们店里跑啊!” 肖林点点头道:“是,我的确不太明白,他什么东西没吃过,干嘛天天来咱们这儿。” 王大娘一拍大腿,满脸惋惜的样子:“哎呦,我的肖掌柜,这您都不知道呀!本来这事儿我不该说的,但您是掌柜的,也不能蒙在鼓里是不是……” 肖林被王大娘绕的头晕,连忙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王大娘,您就痛痛快快说吧,没人敢数落您!” “其实呀是这么回事儿,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王大娘又神秘地嘱咐了两句,压低嗓门说道:“这位爷可是个风流种,好像是看上咱店里的孙抒音啦……” 肖林连忙打断了她:“别胡扯了,她孙抒音既不姓赵,又不行四,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 “哎呦,这可都是真真的事儿,我说了你还不信!” 王大娘立马变了脸色,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告诉你吧,就在今天,张学良还在她跟前吃了瘪呢!可拌了个难堪下不来台……” 听王大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肖林不由得也来了兴趣:“奥,难道真有这么回事?不可能吧,这位可是张学良,我要是女人肯定倒着追他!” 王大娘一脸的不服气,扁扁嘴说道:“张汉卿又怎么了?咱们孙抒音可是洋学堂出来的,爱的是新派的文化人,不待见这些当兵扛枪的!” “嗯,那倒是,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再给我好好说说……” 肖林点了点头不再吐槽,热心打探起名人八卦。 还记得当初面试的时候,孙抒音就说的明白,她可是个文艺青年,喜欢泰戈尔和徐志摩,看来张学良是没戏了,还是老老实实等着他的赵四小姐吧。 ; 第四十一章潘驴邓小闲 心里头存着想法,再看什么就觉得一清二楚,第二天张学良的汽车喇叭一响,肖林就留心着大门那里的动静,果然发现张学良和孙抒音不大对头,两个人表面上都好像若无其事,空气中却弥散着说不出的尴尬。 张学良和王一民又坐在院子里花架底下,肖林上前客套了两句,正准备告辞走开,张学良却突然拦住了他:“肖林兄,再过几天我就要出门了,难得和你一见如故,今天一起吃顿饭如何?” “多谢汉公了,今天这顿我请!” 能有接近张学良的机会,肖林当然不会放弃,客气两句坐了下来,奇怪地问道:“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您的飞机买好了吗?” 张学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停了片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买飞机是不错,但我来天津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 奥!?听到张学良要自曝八卦,肖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难道他是为了孙抒音而来?不可能啊,他们明明才刚刚认识。 问题复杂了! “呵呵,今天就和肖林兄聊聊家事吧。” 张学良自嘲地一笑,接着说道:“学良当年受父母之命,成亲甚早,发妻大我三岁,堪称贤妻良母,知书达理,不过,我虽然对她一向敬重,却和她不太和气……” 面对肖林这个远离奉系是非圈子的小商人,张学良感到难得的放松,话匣子打开之后,不知不觉再也闸不住,把他和两位夫人之间的纠葛,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张学良的夫人于凤至本是大家闺秀,贤淑有礼,张学良却生性风流跳脱,身边声色犬马不断,又整日在战场上打滚搏命,生生死死之余,不免眷恋于莺莺燕燕,常常闹些风流韵事,于凤至也对他约束不住。 直到民国十一年,张学良结识了梨园出身的谷瑞玉,才算野马入圈,飞鸟归巢,两个人一见钟情,几番波折之后,终于修成正果,在天津成婚,谷瑞玉成为张学良的如夫人。 本来这又是一个温馨而老套的灰姑娘童话,在这以后,王子和灰姑娘就该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但是现实终归与童话不同,激情过后,是平淡,是失落,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抱怨! 因为身份处境尴尬(谷瑞玉只是张学良的侧室,比姨太太的身份都不如),谷瑞玉和张学良成亲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迅速从热恋转为冷战,谷瑞玉偏偏又是个倔强执拗的性子,一直闹到了老帅张作霖跟前,张学良的后院一时鸡犬不宁,这才回到天津,试图平抚谷瑞玉的怒气。 “哎,事已至此,悔不当初呀!” 张学良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掷,摇头苦笑道:“为了这件事,诸位母亲没少数落我,连大帅都发了脾气,把我好一顿臭骂。” 张学良说到这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张作霖的声音,妈的,你这小子啊,我告诉你,玩女人可以,可别让女人把你玩了! 哈!连自己的女人哄不住,管不了!肖林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张学良,脸上却笑呵呵地安慰道:“汉公,没多大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的,二夫人不懂事,别跟她计较就是了!” “肖林兄,我一直当你不是俗人,怎么也是一样的成腔滥调,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她,还是我欠她的太多了。” 张学良皱着眉头,言语中颇为感慨:“爱情果然是自私的,所谓齐人之福,总不免妻妾相泣!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罢了,没办法……” 齐人之福而妻妾相泣,典出孟子,张学良随口说出,肖林根本不懂,只顾着在心里发着牢骚:“哼哼,明明是你包二奶惹了麻烦,反倒教训起我这个光棍来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肖林替张学良续上杯中酒,顺着话头又问道:“那你们能不能和好呢?女人嘛,哄一哄就没事了!” “哎,不行啦,感情破裂了。” 张学良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好像大话西游里的牛魔王:“我们现在形同陌路,就算不是仇人,也差不了多少。” 肖林善解人意地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明白了,王大娘说的八成不假,少帅这是又有了新动向,对谷瑞玉已经打算放弃了。 不过,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但是张学良不说,肖林自然也就装作不知道,倒要看看你能掩饰多久,能否堵住满天下悠悠八卦之口。 “来来来,喝酒,不聊女人了!” 张学良自嘲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使筷击碗而歌。 “自古英雄皆好色, 若不好色非英雄。 我虽不是英雄汉, 却也好色似英雄!” (此诗确为张学良所作,半渡盗版工作室出品) “好诗,好湿!” 肖林鼓鼓掌拍了一记马屁,又带着一丝忸捏问道:“汉公,您看……我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您却对女人这么了解,教我两招好不好?” 来到民国以后,肖林基本上还算事事顺心,只有女人缘丝毫不见起色,无论是牛头冲的邵菊,还是日本女人贞子,最后总搞的别别扭扭,彼此尴尬。 贞子自从开业那天客串了一回门迎,就再没露过面,肖林闲暇之余,突然兴起了学日语的念头,找上门去求教,贞子却没了当初的热情,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两次,肖林也就敬而远之,不再上门。 肖林此刻的确是真心讨教,聊了这大半天,越来越感到差距太大!看看人家,16岁结婚,20岁娶二奶,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而自己两世为人,却总是不招女人待见,直到现在,还随身携带着武林圣药童子尿,不好好向高手学两招,怕是要被甩的越来越远。 “哈哈,哈哈哈,行!” 张学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其实女人很简单,只要能做到潘驴邓小闲这五个字,就能百战百胜!不懂啊?我给你解释一下……” 看着肖林莫名其妙的样子,张学良伸出手指蘸了蘸杯中酒,在桌上边写边说:“所谓潘,就是潘安的相貌,也就是说,男人还是要生的俊些,才能打动女人的心,而所谓驴……这个就比较粗俗啦,回头你自己找本金瓶梅看看吧……” 金瓶梅?这本古典名著肖林倒是翻过,不过都是挑着些精彩的段落跳着看的,对这个潘驴邓小闲没什么印象。 聊起女人经,张学良果然不愧是个中高手,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肖林只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自从穿越到民国以来,肖林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忽悠的五体投地。 两个人越聊越是开心,推杯换盏,滔滔不绝,彼此之间都感到亲近了不少。; 第四十二章生如夏花般绽放 张学良说到兴奋之处,向门口的孙抒音瞟了一眼,摇摇头感慨道:“当然,世上也有些超凡脱俗的女子,不可以庸脂俗粉论之,她们品性高洁,凡夫俗子万难一亲芳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肖林知情达意地点了点头,这种道理我懂,弄不到手的最珍贵,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呗! 张学良突然啪的一甩手,好像要甩开连日来的不快:“呵呵,怎么搞的,不是说了不聊女人,又说了这么一大篇!” 男人之间聊完这个话题,彼此之间就亲近了不少,两个人举起酒杯,“当”的一声碰在一起,喝干之后亮出杯底,相对哈哈一笑。 “我这次来天津,除了家事以外,确是为了购买新式飞机,不过,洋鬼子们漫天要价,谈判僵在那里,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过几天我就先回奉天了。” 东北空军刚刚成立,只有些老旧的教练机和运输机,张学良此次来津,就是想向列强购买一批新式的战斗机和轰炸机。 “汉公,天津既然这么多事情,你怎么急着要走呢?” “军务缠身,没办法呀!” 张学良叹了口气解释道:“镇威军马上就要改编了,奉天那边的事情千头万绪,不走不行。” 奉天已经传来风声,张作霖有意将镇威军重新整编,以便实现武力统一全国的目标,张学良的第三军将升格为三军团,李景林所部编为一军团,而他的老搭档郭松龄因为没当上督军,最近牢骚满腹,怨气颇大,张作霖有意让他出国转转,过些日子可能要去日本观操。 说到军政事务,肖林一句话也插不上嘴,沉默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对张学良说道:“我倒认识个英国人,好像挺有门路的,买飞机的事情也许能帮上忙,要不要把他叫来,您和他谈谈?” “奥?好啊,英吉利也是老牌列强,他们的飞机性能也很好。” 张学良随口就答应了下来,这次来津之后,他一直和日美等国进行接洽,英国人这边一直没有联系。 肖林本来是顺口一说,见到张学良当了真,反而感到很有压力:“买飞机这么大的事情,成不成的我也说不准,那家伙有点不靠谱,要不还是算了……” 张学良却笑着摆摆手,肖林只好点点头,站起来朝着后厨大声叫道:“黑子,黑子,过来一下!” 黑子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向这边看了看,然后滕腾腾跑了过来:“林哥,什么事?” “赶紧去一趟英租界,把本斯特掌柜请来,就说我请他喝酒,有大买卖要谈!” 黑子答应一声,解下围裙就要出门,张学良却叫住了他:“让司机送一下吧,坐我的汽车去,快一点。” 时间不长,黑子就带着本斯特回来了。 寒暄之后,又填上一套餐具,本斯特也加入了饭局,别看本斯特中国话说的挺溜,用起筷子却笨手笨脚,使劲攥着捅来捅去,怎么都吃不到嘴里,肖林提议给他换一副刀叉,本斯特却又是耸肩,又是摇头,一个劲儿的no,no。 “不用筷子,就吃不出中国菜的味道,将军阁下,您同意我的看法吗?” 本斯特知道张学良的身份后,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和张学良套磁,如果能够搭上这个关系,钱途自然一片大好。 听说张学良要买飞机,本斯特不禁又惊又喜,这么大的生意他当然吞不下来,但是只要跟着做个掮客,就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佣金。 本斯特虽然是个军火贩子,以前却从未倒腾过飞机,这种大买卖还轮不到他这个小角色,没想到今天好运却偏偏砸在他的脑袋上。 “买飞机?没问题!大英帝国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战机,都经受过世界大战的残酷考验,一定能够满足将军阁下的要求。” 本斯特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架势,几十万上百万大洋的买卖,在他嘴里好像是菜市场买菜一样轻松,恨不得唬得张学良当场签下合同。 张学良却不与他周旋,三言两语,直奔主题,dh9a,dh10轰炸机,布里斯托尔、阿芙罗504战机,各种英国战机的优劣特点,性能参数全都娓娓道来,明显是下过一番功夫。 刚开始本斯特还能勉强应付几句,随着讨论的内容越来越专业,明显就有些跟不上了,大概,可能,这些闪烁不定的用词不停出现在他的口中。本斯特终于明白过来,对面这位年轻的将军并不好混弄,最好的态度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生意场上的那些小花招,用在这里都是浪费表情。 “将军阁下,您比我更了解大英帝国的飞机,需要专业人士来回答这些问题。” 方向找对,事情反而变得简单,本斯特和张学良很快达成了共识:“购买飞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相关地勤设备,人员培训,武器配件等等,都需要详尽的计划,我保证在下周一的早上,一份详细的书面资料会出现在将军阁下的办公桌上,还会有一个强大的专业团队,与将军阁下进行沟通接洽。” 到这里肖林终于放下心来,虽然这笔生意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像模像样的谈上一谈,自己就算帮了忙,张学良多少总得承情。 大家不再议事,只聊些域外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三个人全都见多识广,言谈之间甚是投机,不知不觉时间就滑了过去,直至酒酣耳热,红日偏西,才宾主尽欢而散。 汽车驶出鸡肠子胡同不远,拐了一个弯,停在街边,副官王一民跳下汽车,急匆匆地离去,张学良坐在车里等了好久,王一民才再次出现在街角。 “司令,孙小姐给您的回信!” 王一民钻进汽车,顾不得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先递过一封精心折成的信札。 一张写有娟秀字迹的笺纸,被少女的巧手,折成了一朵秀丽的兰花,张学良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然后才小心拆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蒙公谬赞,惶恐不已,柳丝蒲草,难承厚意! 抒音本是红尘中的一个平凡女子,将军则为国之栋梁,前程远大…… 信只有寥寥几行,写的很短,虽然仍在矜持闪躲,却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信的最后,还摘录了一段泰戈尔的名句: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 第四十三章负荆请罪的梁鸿志 不管怎么说,终于有回信了,一丝微笑浮现在张学良的脸庞。 男女之间,刚刚相识的时候最为甜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却又不停的猜来猜去。 张学良手执信札回味良久,无意中向座位下一瞥,发现了一个写满字迹的小本子,躬身捡起,随手打开翻看着,字迹笨拙而整齐,就好像是新学写字的孩子,张学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目光立刻就被牢牢地吸住了。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这首新体诗写的很好呀!明显是诗经蒹葭篇的翻作,雅致古朴,确为上品,一页页翻了过去,一首首新体诗不停映入眼帘,风格变幻,各有千秋,却几乎篇篇都是佳作。 “这是哪来的?” 本子上无名无姓,用最低档的黄板纸订成,明显不是车上的东西,王一民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这个本子:“诗写的是不错!不过这笔字……” 听到王一民这么说,张学良也忍俊不止,顺手把小本收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开车,王一民轻轻一点油门,汽车就驶入了夕阳之中。 张学良离开不久,另一辆小汽车拐进了鸡肠子胡同,熟悉的街坊都已经认得,这是李二公子家的汽车。有这么一位大家少爷住在这棚户区,胡同里的张妈王嫂,可多了不少聊天的话题。 “一泥西瓦,李桑!” 李叔白刚刚走进公子麻辣烫,肖林就冲着他来了个90度的鞠躬,字正腔圆,憨声憨气,把李叔白吓了一跳。 “去去去,学日本话学魔怔了!” 李叔白当胸给了肖林一记,又笑着问道:“老肖,干嘛非逼着大家学日语呀?咱们又不在租界里住一辈子。” 肖林摇了摇头,抬起眼睛盯着李叔白正色道:“不学不行,日本人可是咱们的生死大敌,早晚都要侵略中国,躲不过去的!” “没影的事儿可别瞎说,传出去会有麻烦的,真那样国联能不管吗?” 肖林这种耸人听闻的言论,李叔白已经听到不止一次,并没有在意:“赶紧换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有饭局!” “还换什么,走吧,就这件衬衣干净了。” 肖林掸掸衣领又问道:“你现在简直快成交际花了,这又是要陪谁吃饭?我刚跟张汉卿喝完酒,正晕着呢。” “汉卿大哥来了?哎,回来晚了,要不也叫上他一起去。” 李叔白遗憾地在掌心砸了一拳,又对肖林解释道:“家父听说你擅于经济商贸,想见见你。” 肖林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愕然问道:“你说什么?李督军要见我?!”…… 李府,花厅。 李景林正在督军府的花厅中宴客,客人共有两位,一位是北洋政府秘书长梁鸿志,另一位则是他的族弟,齐捞斋老板梁义仁。 公子麻辣烫开业典礼的当天,梁义仁就急急忙忙的给梁鸿志打了一份电报,把捅下的娄子老老实实的向大哥通报了一番。 梁鸿志在天津产业众多,听说得罪了土皇帝李景林,连夜就发来电报道歉,今天又专门从北京抽身赶来,带着梁义仁上门赔罪。 梁鸿志身为政府秘书长,说起来可谓位高权重,但谁都知道,现在的临时执政政府是张作霖和冯玉祥一手捧上台的,就连名义上的元首段祺瑞,都要看张作霖的眼色行事。梁鸿志在李景林这位军界大鳄面前,不由自主先矮了三分,今天又是专门来赔罪的,梁鸿志更是放下了秘书长的架子,连连向李景林套着近乎。 梁鸿志在政界沉浮多年,一直渴望得到军中人物的借力,现在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如果能够以此为机,与手握重兵的李景林交好,就算把齐捞斋双手奉上,也是因祸得福的好事一桩。 “舍弟莽撞无礼,冒犯了二公子,芳公(李景林字芳宸)却如此宽宏大量,真是叫人好不惭愧!” 梁鸿志连连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双手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在此借花献佛,敬芳公一杯,日后若有驱遣,仲毅(梁鸿志字)定不推辞!” 梁义仁也赶紧捧着酒杯站了起来,却讪讪的没有说话的机会,只好面带恭谨的微笑,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 “仲毅言重了,你我虽然各司军政,但都是共和公仆,为国家民众服务,哪来的驱遣之说?” 李景林伸手向下一压,示意两人坐下:“犬子一向顽劣不堪,得罪之处,仲毅不要记在心上就好。” 既然国府秘书长亲自上门赔罪,李景林也就不想追究了,鸡毛蒜皮没多大的事情,在天津这块地头上,谁还能反了天去?不过这个梁鸿志的人品也实在猥琐了些,果然像传言一样,是个彻头彻底的无骨文人,油条政客。 热乎乎地贴了上去,只换回来一番冷冰冰的套话,梁鸿志却不羞不恼,衷心赞道:“芳公所言精辟!自再造共和以来,国家愈发昏暗,大小官吏皆为蛀虫,置民众于水火而不顾!仲毅每思于此,无不痛心疾首……奈何举世皆浊,屈子亦难自清,国家至此,只有如芳公这般铁血军人,才能荡涤群秽,还我清白乾坤……”这番马屁拍的果然精巧,李景林虽然行伍出身,生性耿直,也不禁有些飘飘然。 梁鸿志正在侃侃而谈,一个佣人走了进来,伏在李景林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又向二梁施了一礼,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 “仲毅,犬子叔白特来向你赔罪,就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吧。” “不敢,不敢,这件事确是错在舍弟,仲毅才该负荆请罪!” 梁鸿志的话音未落,李叔白和肖林走进了花厅。 (急求推荐和收藏,谢谢!) ; 第四十四章骂梁 “这位就是梁鸿志秘书长吗?您刚才的那番高论,叔白不敢苟同!” 李叔白先向李景林行了一礼,然后冷然对梁鸿志说道:“自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以来,多少志士仁人流血牺牲,才铸就共和,梁秘书长却鼓吹军人干政,不知是何用意?” 公子麻辣烫开业那天后,梁义仁多方托关系向李叔白说项,李叔白早就知道梁鸿志就是齐捞斋的后台老板。 梁鸿志生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祖父梁章钜曾任清朝两江总督,配合过林则徐禁烟,是颇负时誉的能臣和大儒。 但是梁鸿志的父亲却去世甚早,幼年丧父家道中落,梁鸿志在寡母的督促下发奋读书,因为聪明颖异,21岁就中了举人,后来进入京师大学堂读书,说得上是满腹经纶,旧体诗功底极好,在社会上很有影响,颇受一些文学青年崇拜和追捧。 但是单亲家庭往往产生问题儿童,寡母孀居日久,难免偏激功利,又从小缺少了父亲的引导,梁鸿志虽然自幼聪慧异常,成年后却三观不正,人品低下,在官场上一向热衷于打点钻营,名声奇差,李叔白也素知他的为人,这才丝毫不留情面,当场责问起来。 “贤侄,这是怎么话说的?” 被一个后生小辈突然削了面子,梁鸿志连忙端起所谓宰相风度,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你还年轻,政治上的事情你不懂!现在还是军政时期,这可是中山先生定下的调子,难道还有错了?” 梁鸿志出身安福系,本来和孙中山素无瓜葛,但是孙中山身为已经逝世的革命泰斗,在北洋政府中一样享有崇高声望。 “不错,现在还是军政时期,但是正因为军阀割据,全国到现在仍然没有统一,如果军阀们都能放下手里的枪,军政时期早就该结束了……” 李叔白还要再说,李景林却沉声呵斥了一句:“叔白,你太过分了,就这么和长辈说话吗?!” 梁鸿志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虽然观点偏激了一些,能有自己的想法还是很好的。政治问题不是用空话和多数派决议所能决定的,必须要用铁和血来解决,你将来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李叔白一口一个军阀,无意中碰到了李景林的禁脔,被父亲一喝,虽然仍是不服气,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动了动嘴巴,却又强自咽了下去。 肖林见到李叔白吃瘪,连忙挺身而出,帮他出头:“梁先生的这句话,应该是德意志首相俾斯麦的名言,但是德国却在世界大战中输掉了一切,这点梁秘书长不会不知道吧?铁和血,也许能够带来一时的强盛,却并不利于国家的长远发展。军人的职责,就应该是保家卫国,而不应该参与政治。” 肖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国人天生就喜欢内斗,斗来斗去,其乐无穷。伏尔泰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但我们却是另一种做法,你不同意我的观点,我一定要弄死你!我们从来就不缺乏暴力,缺乏的是克制和宽容……” 李叔白悄悄的竖起了大拇指,肖林不动声色的眨眨眼,又面带微笑的看着梁鸿志。 想当年论坛骂战,肖林也算得上活跃人物,身经百战,多历风雨,这种公婆都有理的辩论见得多了,无论正反哪种观点,都能引经据典,偷梁换柱,义正辞严的忽悠上几句。 信手拈来的一番胡搅蛮缠,却把梁鸿志唬得说不出话来,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楞了半晌才张口问道: “你,你是谁?” “奥,仲毅还不认识吧,这位就是叔白的好友,生意上的合伙人肖林。” 李景林一边介绍着,一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肖林,他也是今天才见到肖林,本来以为只是个能干的买卖人,儿子手下一个打工的,不想刚才这番议论犀利惊艳,言语中不知不觉,把肖林的身份抬高了几分。 “你就是公子麻辣烫的大掌柜肖林?” 梁鸿志不屑的撇了撇嘴:“少年后进,不知天高地厚,不事稼穑,不知农耕艰辛,一味清谈,妄议国家大事,哗众取宠,妄发惊人之语!哼哼……肖掌柜还是专心做生意去吧!” 梁鸿志的古文底子很厚,恼怒之下,一串四六骈文脱口而出,倒也做的如同高山坠石,气势磅礴,总算碍着李景林的面子,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梁秘书长这就说的不对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肖林张口就顶了回去,刚刚说到一半,李景林哈哈一笑打断了话头。 “呵呵,听了二位的高论,我倒有了四句诗,仲毅大才,品评一二如何?” 李景林不待答话,朗声念了起来: “看人挑担不吃力, 批评找茬最容易, 后生小子抢风头, 哪里凉快到哪去!” 本以为李大督军必有惊世大作,没想到却是这么一首打油诗,花厅里突然静悄悄的,只听到窗外的知了不停的聒噪。 梁鸿志楞了片刻,总算尚有急智,勉强赞道:“唐时有个张打油,诗作一向……嗯,诙谐机敏,暗藏机锋!芳公此诗果然有古人之风,确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梁鸿志虽然人品不佳,但浸淫诗词多年,品味一向颇高,如此违心的称赞这首歪诗,着实是难为梁秘书长了。 “哈哈,哈哈……玩笑之作,玩笑之作!来,肖掌柜,还不快向梁秘书长陪个不是?” 总算有个眼亮的圆住了场面,李景林尴尬地笑了两声,招手把肖林叫到跟前,悄悄使了个眼色。 梁鸿志到底身份尊贵,眼下又在自己家里,真要逼得他下不来台,传出去倒是李景林仗势欺人,不会处世,只好拉拉偏架,让肖林受点委屈了。 既然长辈又是发话,又是暗示,肖林心里虽然不愿,表面上还是向着梁鸿志微微一躬:“梁秘书长,晚辈只是与您观点不同,一时口舌之争,请不要介意。” “唉,罢了,罢了,我这脾气,早都磨的没了棱角啦,要是在当年,定要和你辩个胜负……” 梁鸿志的心里熨帖了许多,顺坡下驴,倚老卖老地感慨几句,又恢复了风流名士的潇洒气度。 几人一起坐入席中,梁鸿志摇头叹道:“仲毅自负辩才无双,今日气短,非战之罪,只因驭下不严,有愧于二公子……义仁,还不快来向二公子赔罪?!” 梁义仁应声上前,向着李叔白深施一礼:“李二公子,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您和肖掌柜,任打任罚,全由二公子发落!” 李叔白瞪着梁义仁,好奇地问道:“梁老板,你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我,到底是怎么个得罪法?你都偷偷干了些什么?” 问话之间,李景林也眯起眼睛冷冷瞥向梁义仁,到底曾经征战多年,手里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这冷冷的一瞥,竟然杀气腾腾,寒意森森。 梁义仁两个膝盖一阵阵发软,几乎就要跪在地上:“二公子,我实在是猪油蒙了心,见到贵店生意兴隆,就找了些混混去捣乱,这不还没闹起来,就……” 肖林慢悠悠地插话道:“不是捣乱那么简单吧,您是看上这个火锅店了,梁老板,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狡辩不敢,承认更不敢,梁义仁不敢再答,脚下终于一软,伏下身连连磕头。 “叔白,你太过分了,这成什么样子?快扶梁老板起来!” 李景林佯怒呵斥着李叔白,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梁义仁这一跪,梁鸿志的脸皮已经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瞬间转换了好几次,再不拦着儿子,怕是结成了深仇大恨,多了一个无谓的敌人。 肖林却没有李景林那种顾忌,宜将剩勇追穷寇,顺势痛打落水狗,这才是肖林的行事风格。 那边还在乱着,肖林却笑眯眯地凑到梁鸿志跟前:“如果这个店不是李二公子开的,恐怕已经落到您的手里了,弱肉强食,强取豪夺,梁秘书长果然是好大一条蛀虫!” 肖林的声音太小,其他人都没有注意,梁鸿志脸色瞬间又变得青紫,有心发作,却又害怕李景林误会,咽了两口粗气,才咬牙冷冷说道:“义仁的所作所为,我事先全不知情,事已至此,任凭肖掌柜处置!” 梁鸿志突然摆出一副光棍嘴脸,肖林倒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是微微的一笑说道:“我可没权利处置梁秘书长,不过……” 突然间肖林放大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念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梁鸿志再也忍耐不住,腾的一下猛地站了起来,向着李景林拱了拱手:“芳公,义仁丧心病狂,罪不可恕,人我已经带来了,如何处置,仲毅绝无异议,公务繁忙,告辞!” 说完话,梁鸿志甩开大步,气哼哼地奔出花厅,只留下李景林楞在那里,莫名其妙。 ; 第四十五章论英雄 梁鸿志这么甩手一走,李景林反倒不好再为难梁义仁,只得教训了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该吃饭总得吃饭,大家重新入席,再整盘碟,谁都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梁鸿志兄弟俩从未来过一样。 李景林对着肖林哈哈一笑:“呵呵,肖掌柜的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你和叔白差不多年纪,我就叫你一声贤侄,不介意吧?” 肖林立刻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说道:“我一直孤苦伶仃,举目无亲,能有您这样一位伯父,求之不得,小侄给您见礼了!” 没想到肖林竟然煞有介事地攀起了亲戚,李景林楞了一下,又呵呵笑了起来:“呵呵,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坐吧,坐吧,嗯……听贤侄话里的意思,难道令尊令堂都去世了吗?” 李景林嘴里唠着家常,心里却暗自戒备,这小子给脸就上,顺杆就爬,可得小心说话,别再让他钻了空子。 肖林刚刚坐下,听到问起了父母,连忙又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家父家母都健在,不过都在海外侨居,我在国内的确没有亲人。” 一不小心就差点说漏了嘴,肖林这边也加了提放,老爸老妈明明活的好好的,不过在这个时空里,他们还没有出生。 “奥,这样子啊,多给家里写写信,你出门这么久,令尊令堂一定牵挂……” 正在这个时候,滕腾腾响起一阵脚步声,李天宏大踏步走了进来。 李景林摆手招呼道:“天宏回来了,正好一起吃饭吧,叔白有个朋友也在这里,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父亲,二弟。” 李天宏向着父亲行了个军礼,又冲兄弟点了点头,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勉强冲着肖林咧了咧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原来是肖掌柜的,我们认识。” 说完之后,李天宏就只顾闷声吃饭,矜持着不再说话。 李天宏如此冷落肖林,并不是对肖林有什么偏见,只是在他眼里,这个小商人根本上不得台面,自己能和他打个招呼,已经是给了肖林天大的面子。 李大公子的心思这会全在二弟李叔白身上,老二最近回家越来越频繁,和父亲的关系也日渐缓和,李天宏不由得有些隐隐不安,不停在肚子里盘算着他的小九九。 李景林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李天宏,又转过脸笑着对肖林问道:“贤侄,刚才听你评点军政,胸中颇有沟壑,不知对时局有何看法呢?” 李景林这么一问,李家二位公子一起看向了肖林,李天宏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李叔白的眼神却充满了鼓励。 我对时局有何看法?拜托,我没看法! 肖林在心里自怨自艾,穿越的时候要是带着一本近代史就好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露怯,肖林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既然伯父问了,小侄只好献丑,三国时有个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小侄就照猫画虎,点评一下当今人物,说的不对的地方,伯父尽管一笑了之。” “好!你就说说看,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李景林武将出身,又身为一方诸侯,肖林这番话正好挠在了他的痒处。 青梅煮酒论英雄,自己当然就是王图霸业的曹孟德,不过眼前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刘玄德呀! 肖林当然不是躲躲闪闪的刘备,上来就爆出了猛料:“这第一个要提到的,就是黄埔军校的校长蒋先生。” 肖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那位伟人——毛公的名字,这个时候就泄露天机,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但是第一个就提到蒋中正,大家还是都没有想到,李天宏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想要说点什么,又强忍了回去。 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的信口开河,李天宏少将怎能自降身份,去和他作口舌之争。 “贤侄,你的意思是不是国民党会得势?” 李景林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蒋中正的确是个人物,不过资历不够,就算国民党坐大,也轮不到他吧?” 此时孙中山刚刚逝世不久,国民党内部四分五裂,派系林立,廖仲恺、胡汉民、汪精卫,哪一个都比蒋公的名气大了很多。 蒋公是如何发迹的,肖林当然不清楚,但是黄埔军校对蒋公的意义,他还是知道的:“伯父,国民党一直苦于没有自己的军队,这才创建了黄埔军校,组建新军,而蒋先生是黄埔军校的校长,将来军中的所有将领都出自他的门下,手握兵权,国民党内谁还能斗得过他?” “嗯,不错……” 李景林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和郭松龄的经历倒有些类似。 郭松龄因为担任过东北讲武堂的教官,连少帅张学良都是他的学生,在东北军中兵权在握,平步青云,官至津榆驻军副司令。 见到肖林的一番谬论居然自圆其说,李天宏终于憋不住了:“肖林兄,国民党现在只盘踞广东一省,政令不出岭南,想要逐鹿中原,还早得很吧?吴佩孚刚刚到了汉口,有他坐镇两湖,国民党这辈子怕也难出广东!” “那是,那是,吴佩孚也是一时豪杰,不可小瞧!” 肖林才不愿就此和李大公子抬杠,谁知道北伐战争到底是哪一年的事,和吴佩孚有没有关系。 李景林却微微一笑问道:“呵呵,没想到吴佩孚只不过是一时豪杰,听贤侄的意思,他是难成大事喽?” “啊,差不多吧……” “那孙传芳如何?” “差不多,差不多……” 肖林觉得有点紧张了,吴佩孚和孙传芳都是赫赫有名的军阀巨头,自己却把他们说成了袁术刘表一样的人物,难免让人觉得不知天高地厚。 其实,肖林的这个担心却多余了,这还要怪他历史知识太差。 吴佩孚自去年被张作霖击败后,元气大伤,风光不再,称他作一时豪杰,倒也说得过去,而孙传芳此时才刚刚崛起,不过是浙江一省督军,在诸多豪强中并不起眼。 ; 第四十六章打赌 肖林虽然语焉不详,李景林却不放过他,一句紧过一句的追问道:“那冯玉祥呢?还有,阎锡山又如何?” 冯玉祥和阎锡山都盘踞在直隶左右,和李景林利益攸关,李景林虽然并不尽信肖林,却也非常关心时人如何评价这两大巨头,说话间已然忘了客气,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肖林的双眼。 “冯玉祥了不起,阎锡山也厉害。” 肖林被李景林看的心虚,开始打起了马虎眼,一边含糊其辞着,一边又顺手递过去一顶高帽,信口胡说道:“不过比起伯父,他们还是差了点,将来怕是赶不上您的成就!” 冯玉祥实力雄厚,李景林自知远远不如,肖林的这番吹捧虽然低劣虚伪,李景林早就一眼识破,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得仍是十分受用。 “唉,不要这样讲嘛,我上头还有张大帅呢!” 气氛骤然缓和下来,李景林哈哈一笑,又接着问道:“贤侄,张作霖大帅你又作何评价?哦,在自己家里没什么顾忌,不要尽讲些虚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听话听音,肖林的言下之意已经说得明白,除了蒋中正,刚才这些人都难成大器,相比之下,李景林对张作霖更加关注。 肖林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张作霖的相关事迹,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张大帅虽然不能争锋天下,但自保东三省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要是不早做提防,将来恐怕为日本人所害!” 除了张作霖是被日本人炸死的,肖林实在想不起来太多东西,却不知这番话已经算得上耸人听闻了。 李叔白直愣愣的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听着肖林忽悠,李景林和李天宏对视了一眼,眼中却有着不同的内容。 在这个年代里,哪个军阀后面都有列强做靠山,奉系也正和日本人打得火热。 天津一带日本人经营多年,不仅设有领事馆,华北驻屯军也驻扎在天津周围,而驻屯军司令部就设在日租界里的海光寺,往来周旋,李景林深为所累,却又对日本人无可奈何。 (华北驻屯军分驻天津,北京,唐山,山海关,秦皇岛等地,1937年制造“卢沟桥事变”的,正是驻丰台的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第1联队第3大队。) 李景林叹了口气,点头说道:“自甲午以来,日本人窥觑我中华已久,东三省更是首当其冲,日后必成大害,的确不得不防!” 肖林话里的意思,是指张作霖会被日本人暗害,但李景林却理解成了祸害,两个人说的驴唇不多马嘴,肖林却不便多做解释,只好默不作声没有接腔。 “哼,肖林兄恐怕是危言耸听了吧!” 李天宏却冷冷哼了一声插话道:“自去年入关以来,镇威军接连拿下了热河、直隶、山东、安徽和江苏五省,半个中国都已经到手,正要武力统一天下,又怎会退居关外?” 一年多来,东北军兵势正如烈火烹油,如日中天,从黑龙江一直打到了长江流域,奉系上下都在议论何时能够统一全国。 李天宏热切权势,一心盼望李景林跟着老帅飞黄腾达,自己也好干上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肖林这小子却竟敢大放厥词,要不是父亲在场,李天宏当时就把他轰出去了。 李天宏言语无礼,肖林也暗自有气,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我虽然不懂军事,但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张大帅恐怕打不到广东!” 李天宏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肖林如此顶撞,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冷笑一声,啪的一甩手说道:“哈哈哈,纵谈天下大势,肖林兄却当起了算命先生,可笑,太可笑了!” 李叔白对这种话题一向不感兴趣,每逢这种场合,都是默不作声装哑巴,不料今天肖林却和大哥对上了,剑拔弩张,几乎就要吵了起来。李叔白早急的不行,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大哥和肖林这会子都动了意气,帮着谁说话都不合适。 李景林也早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摆摆手笑着劝道:“好啦,好啦,自己人随便聊聊,何必这么当真,将来到底如何,日后就见分晓了。” 这种场合,本该顾着客人的面子,教训上儿子两句,但是李景林却深知李天宏胸襟不宽,真要是削了他的面子,必会记仇报复,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肖林。 在李景林想来,肖林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被个少将师长辱骂上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林却没那么多尊卑上下的顾忌,这会儿被激起了性子,哪管他什么师长不师长的,定要和他争个高低! 被骂到头上却当个缩头乌龟,根本就不可能! “不错,是对是错,日后就见分晓!” 肖林挺挺身子坐正,郑重其事地说道:“天宏大哥,我在这里跟你打个赌,如果我今天说错了,张大帅真的占领了广州,我愿意负荆请罪,当面向您跪拜认错!” 李天宏楞了一下,脖子慢慢的向后仰去,两只眼睛越翘越高,对肖林睥睨而视:“好——,我就跟你打了这个赌,要是镇威军真的退回到长江以北,我就保你个中校军衔,师部高参,你看如何?” 肖林如此咄咄逼人的叫阵,李天宏怎么可能下软蛋,当然毫不犹豫地接下挑战。 不过,李少将可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虽在仓促之间,还是留了个心眼,只拿一个中校虚职当做赌注,免得万一真被肖林蒙对了,损失太大不好收场,反正一块中校参谋的牌子对李家不算什么大事儿,就算输出去十个八个,也不过是毛毛雨,小意思。 “哈哈哈,好!你们兄弟有这个兴致,我也来凑凑热闹,给你们当个证人!” 李景林哈哈笑着插话道:“嗯,这个证人不能白当,要是天宏赢了,我就给你一个炮营,要是天宏你输了,就得让让我这个当爹的,我先请肖中校去当个高参!” 中校参谋? 肖林在心里暗自嘀咕,自己跟参谋还真是有缘,生来就是个打杂跑腿的命啊!不过,在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中,根本没有李景林这号人物,跟着他干肯定也没什么前途,这个中校也没什么稀罕。 与儿子李天宏不同,李景林并没把肖林看做算命先生。 肖林今日的几番评论,每每一针见血,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看法,如果天下大势真被他说中,请来当个幕僚又有何妨? ; 第四十七章亢龙有悔,夹缝求生 一番讨论下来,李景林对肖林又看高了一线,越发有意想考校一下这个年轻人。三言两语之间,又把话题引到了经济商贸方面。 肖林经商的本事李景林早就有所耳闻,问到了人家的老本行,倒是放下架子真心讨教,想来肖林定是别具慧眼,定有真知灼见。 没想到肖林却哼哼哈哈,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没办法,肖大掌柜其实只会些歪门邪道,再想出风头也没了本钱,只好小心藏拙,生怕露出马脚。 勉强应付了一会儿,肖林就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尽说些海外风光,奇闻异事,倒也让李家父子听的津津有味。 散席以后,肖林和李叔白告辞离去,李景林和李天宏来到书房。 “坐吧。” 李景林招呼儿子一句,自己先坐了下来:“天宏,你对这个肖林有什么看法?” 李天宏很是不屑:“有些小聪明,没什么大出息!” “初见此人,我也觉得他圆滑浮躁,不堪大用,不过……这个人身上有点特别的地方,和别人都不一样!” 李景林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道:“他刚才评点大帅,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似乎意犹未尽,我想来想去,还是琢磨不透!” “父亲,他不过是信口开河,您又何必当真?” 李天宏还有些愤愤不平,调门扯得颇高:“耸人听闻,哗众取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天宏,你们不是打了个赌吗?我看哪,你会输!” 李景林并没介意儿子的失态,拉开一张地图,伏在桌子上细细看着,李天宏没敢回嘴,却满肚子的不服气,站在旁边气鼓鼓的。 对着地图,李景林陷入了沉思,手里的红蓝铅笔从奉天慢慢划到了天津,又从天津划到济南,徐州,南京…… 一道醒目的红线出现在地图上,奉系的地盘正好摆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而直隶就在这条长蛇的七寸位置! 东北军自出关以来,虽然到处出兵抢占地盘,但派去的大都是二流部队,真正的精锐都放在天津滦州一线,统归津榆驻军司令部管辖,用以防备冯玉祥等人暴起发难,截断蛇腰,威胁东北老家。 津榆驻军下辖步兵六师十二旅,骑兵一师两旅,炮兵两旅,外加工兵一团,兵力多达七万五千人,全部都由奉军的精华组成,以张学良和郭松龄为正副司令,因为张学良兼职太多,兵权实际上都掌握在郭松龄手中。 “唉,强弩之末呀!” 李景林盯着地图轻声嘟囔了一句,头也不抬又向李天宏问道:“天宏,我来问你,杨宇霆的屁股真能在江苏坐稳吗?” 杨宇霆是东北军中士官派首领,一向和军校派的郭松龄李景林等人不和,最近刚刚被张作霖任命为江苏督军,硬生生挤掉了郭松龄的位子,把郭鬼子气的大发脾气。 宁沪一带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江苏督军这把交椅,分量又比别的省份重上三分,这么大一块肥肉最终砸在杨宇霆的脑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交加。 李天宏惊疑不已:“父亲,您真的相信那个肖林?他不过是个……” “你也是当师长的人了,得有些胸襟气度,肖林如果说对了,痛痛快快地认输就是,要做大事,就不要纠缠这些意气之争!” 李景林打断了李天宏的牢骚,温言教训了两句,又用手里的铅笔点了点地图:“战线过长,四处树敌,难以为继呀!江苏这么一个大省,只有两个师的兵力,早晚要出事!” 南京的丁喜春和上海的邢士廉所部,都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不过仗着镇威军大败吴佩孚的气势,一时无人敢惹罢了。当然,江苏境内还有陈调元等刚刚归附奉系的降将,不过真打起仗来恐怕指望不上。 李天宏志向远大,当年在讲武堂也曾下过一番苦功,被李景林这一点拨,再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就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 地图上的镇威军就好像一条长龙,张牙舞爪间,却早已自缚手脚,陷入了困局,不出妙手,只怕难以破解。 “没想到,倒真被这个肖林说中了!” 意识到其中的凶险,李天宏不禁悚然而惊,又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才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当今之计,只有先稳定住北方的局面,才能继续向南发展,首先要消灭冯玉祥的国民军,攻占河南,安抚山西,把冯玉祥赶到潼关以西,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不错!” 李景林赞许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道:“老帅肯定也是这么个打算,郭鬼子手下的十万精兵强将,全都是给冯玉祥准备的!” 说到这里,李景林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津榆驻军十万重兵,屯集在天津附近,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冯玉祥吗? 李景林能在直隶站住脚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是直隶本省人氏。 李景林出生于今河北省枣强县恩察镇,自幼习武,终身不辍,多年修炼之下,李景林武功高强,擅长武当剑,人称剑仙,亦精于太极拳,师承杨露禅。李景林本是汉军旗人,早年参加清军,辛亥革命镇压武昌起义,担任敢死队长,因作战勇猛,赏穿黄马褂。清朝倒台以后,李景林在军界沉浮,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了张作霖,在奉系中一直属于杂牌将领,饱受排挤。 去年李景林入关的时候,不服军令,抢占天津,发给张作霖的电报,号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作霖当场勃然大怒,扬言要杀此叛将以肃军纪。多亏郭松龄说情,以大战当前,不可擅杀大将为由,保住了李景林的性命。 主政直隶以来,李景林处在张作霖和冯玉祥两大势力的夹缝当中,处境艰难,外人只看到李大督军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背后的风险和艰辛。 虽然名义上仍然属于奉军系统,但是李景林和奉天方面早就貌合神离,见疑已深,这个津榆驻军司令部,未尝没有防备他的意思,老帅解决冯玉祥的时候,没准儿就会顺手先把他收拾了! 为了自保,一年来李景林大肆扩军,疯狂练兵,手里总算有了点本钱,但是最近又有风声传来,老帅要重新改编镇威军,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只怕要趁着这个由头,向他这一亩三分地伸手了!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景林恍惚了片刻,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唉……天宏,明天早上你动身去趟北京,替我见见冯焕章(冯玉祥字焕章),然后再到开封走一趟,胡景翼和岳维峻那里(河南督军和省长,冯玉祥派系),也不能断了线……” ; 第四十八章身不由己 肖林和李叔白离开督军府后,府上照例用汽车相送。 司机老蔡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瞟一眼后座,二公子就不说了,这位肖掌柜也明明是个学生模样,怎么两个人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呢? 很快驶入了日租界,离着宫岛街不远,李叔白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蔡师傅,停一下,我们就在这里下了。” 汽车吱的一声停在路边,两个人跳了下来,向着车内挥挥手,汽车就自顾离开了。 “叔白,走一走吧,喝了点酒,身上燥的很!” 夏日的晚上月色明亮,凉爽宁静,城市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还不时能听到蛙叫蝉鸣,两人沿着路边信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聊着天。 “老肖,今天真有你的,我大哥那么厉害,都说不过你!” 李叔白笑嘻嘻的说着,又努起嘴巴吹了两声口哨,引来了一只布谷鸟的叫声。 肖林得意的笑了笑,轻轻踢开一颗小石子,避开了这个话题:“叔白,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来到天津后,肖林一直忙忙碌碌,火锅店就是生活的全部,鸡肠子胡同就是世界的中心,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来历。但今天在督军府的一番谈论,又唤起了肖林对未来的担忧,眼前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我嘛,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李叔白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不想从军,也不喜欢当官,你看那个梁秘书长,太猥琐了!” 李叔白一直讨厌打仗,当初李景林逼着他去奉天讲武堂投军,李叔白这才离家出走跑到了牛头冲,因此结识了肖林等人。 李叔白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就想自自在在地活着,不想搀和那些勾心斗角,心口不一。” 肖林轻轻点了点头,以李叔白的身份,却一直和牛头冲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很多外人都不理解,肖林却能多少体会他的心境。 “你就打算一直陪着我开饭馆?” 肖林微微一笑,又突然停下脚步,正视着李叔白的双眼:“要是日本人真的打到天津来了,你怎么办?” “那就只能跟他们干上了,我就去当个小兵,扛枪杀敌,为国尽忠!” 李叔白回答的干脆利落,接着又反问肖林道:“要真是那样,老肖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肖林一时无话可说,只觉得心中一片迷茫。 战火必会点燃,苦难终将降临,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肖林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你不是讨厌打仗吗?怎么又愿意当兵了!” “这是两回事!我虽然不喜欢当兵打仗,但还是个有血性的男人,真到了亡国灭种的关头,我绝不会退缩!” 李叔白犹豫片刻,又淡淡说道:“现在这些军阀打来打去,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我只是不想当他们手里的枪!” 李叔白虽然说的平淡,肖林的心里却微微一动。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李叔白这番话无疑也把李景林牵扯了进去,古语说子不言父过,话能说到这种程度,李叔白可算是推心置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知心良朋。 “叔白,如果真要上战场杀敌,我一定陪着你去!” 肖林的声音也一样的轻描淡写,李叔白却听出了其中斩钉截铁的坚决,两个人站住相视一笑,都感到莫逆于心,意气相投。 朋友相交,并不是非得斩鸡头喝血酒,有时候只需要一声承诺,就可以肝胆相照一生…… 一路慢慢走来,眼看着就到了胡同口,黑影里突然人影一闪,一条汉子抢到了两人面前:“李二公子,可算等着您了,我给您负荆请罪来啦!” 说着话,汉子腾的就跪在了地上,倒把李叔白和肖林吓了一跳,两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开业那天闹事的陈瘸子,光着膀子没穿上衣,一条麻绳五花大绑,手里还高高举着根棍子。 肖李二人楞了一下才明白,陈瘸子这个架势,是自己找打来了! 自从开业那天之后,陈瘸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祸事上门,听说梁鸿志拜访督军府,陈瘸子满怀希望,一直在等着消息,只盼大人物之间和解之后,自己这个小虾米也能跟着蒙混过关。 不料梁鸿志却与李景林不欢而散,最后拂袖而去,消息传来,只把陈瘸子的一点企望全都击得粉碎,无可奈何之下只求自救,这才堵到鸡肠子胡同门口,演了这么一出。 李叔白不愿与这个无赖纠缠,皱眉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让开!” “李二公子,您这是不原谅我呀!好吧,既然这样……” 说着话,陈瘸子从身后摸出一把砍刀,倒转刀尖递了过来:“陈瘸子有眼不识泰山,推了李二公子一把,事到如今,只好请二公子废了我这只爪子,给您出气!” 这套戏码陈瘸子准备的非常充分,一惊一乍之间把肖林也吓了一跳,李叔白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推了我一把?我怎么不记得,你是不是搞错啦?!” 陈瘸子正在后悔不迭张口结舌之间,李叔白又拍拍脑袋,对着陈瘸子诚恳地点点头:“别急,我想起来啦,就是你,你推了我一把!” 开业那天人多事杂,李叔白又心胸豁达,当时虽然吃了点小亏,早就忘在了脑后,陈瘸子却不打自招,主动投案自首,李叔白这才把凶手对号入座。 “别呀二公子!错啦,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叔白这一顿一挫,大出意外,陈瘸子一时勇气全失,前言不搭后语地抵赖两句,终于把梁义仁和袁文会全供了出来。 “我当年在赌档被打断了一条腿,一向靠着袁大爷给的月例银子过活,道上的规矩,这条命算是卖给他了,有命我不敢不从呀!” 天津卫的青皮混混,有时候在赌场里欠了钱,无奈之下就会耍光棍,任凭债主断指伤腿打个残废,欠的钱就算一笔勾销,以后还能按月领到例银,只是自此就成了人家养的一条狗,需要卖命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客气。 ; 第四十九章梦巴黎夜总会 李叔白可算是公子哥里的异类,一向爱与市井俗人混在一起,对这些道上的勾当早有耳闻,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对陈瘸子摆摆手说道:“你走吧,以后少跟干点缺德事就行了。” 就这么放我走了?! 陈瘸子将信将疑地磕了一个,稀里糊涂地站起来,蹒跚着走到街口,扭头向这边望了望,突然撒腿如飞,蹬蹬蹬地跑远了。 “李四爷,您就这么放过他了?” 肖林手托着下巴,盯着陈瘸子的背影阴森森地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这里不好下手,今天晚上您就会派黑子做了他!” 牛头冲李四爷也是一脸的肃杀,摇摇头说道:“黑子今天还有别的任务,陈瘸子还得你亲自出手,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在梦巴黎夜总会庆功!” 肖林这些日子早就素得狠了,再也顾不得装模作样地开玩笑,一叠声地说道:“叔白,你真的假的,梦巴黎哟,你亲口说的,别想抵赖……” 梦巴黎的名字,还是乔老板告诉大家的,这是一家天津卫著名的娱乐场所,深为乔老板所推崇,平时只要喝多了,必定会向大家吹嘘一番在那里的经历,洋妞蛮女,佳丽如云,标准的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李叔白虽是公子哥出身,却没见识过这种场合,每次听乔老板吹的云山雾罩,也对这个梦巴黎非常好奇,刚才顺嘴就说了出来。 一句玩笑话,肖林却逮住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在李叔白耳边聒噪着,恨不得立马转身就向梦巴黎杀去。 说话间走进了店门,这会客人已经不多,伙计们正在吃饭,黑子却在各屋之间“咚咚咚”地不停的来回乱窜。 “黑子,干嘛呢?没头苍蝇一样!” 肖林冲着黑子的背影大声吆喝了一句,黑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又一头钻进小仓库里。 肖林疑惑不已,扭头向乔老板问道:“怎么回事,这抽什么风呢?” “他的什么歌本丢了,满世界的找,这不,折腾一晚上啦!” 歌本丢啦?黑子对他的小歌本一向爱若珍宝,从不离身,这什么东西天天带着,反而不保险,丢了都不知道哪找去。 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肖林也跟着钻进了小仓库,对着正在翻箱倒柜的黑子劝道:“黑子,丢了就丢了吧,别找啦!死心眼啊你,再整一个不就完了!” “林哥,这可是你说的,那些歌你得再教我一遍!” 黑子腾地一下扔下手里的箱子,跳过来一把攥住了肖林的胳膊,把肖林捏的呲牙咧嘴:“松手,松手!臭小子!把我捏死了没人帮你!” “嘿嘿,林哥,疼不?” 黑子憨笑两声,讨好地伸出手,在肖林的胳膊上轻轻地揉着。 这厮好一只粗大的糙手,把肖林摸的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找纸笔去,别在这拍马屁,下辈子托生个娘们,再跟我起腻不迟!”…… 黑子的歌本已经记了十来首歌,肖林忙了半宿,才算把丢了的歌词补回来个大概,有几句歌词记不清楚,只好先扔在那里空着,另外教了黑子两首歌才算交账。 好在店里的生意虽忙,却不用肖林插手,无聊之下,肖林就天天忙着教黑子弹琴唱歌,几天下来,黑子弹吉他的水平突飞猛进,几首歌也唱得有板有眼,似模似样。 看来什么事情都有个天赋问题,黑子这厮虽然嗓音嘶哑,但却天生音域宽广,唱起歌来很有些刀郎汪峰的味道,要是在旧时空里,倒可以去路边摆个琴盒,卖唱为生了。 火锅店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每天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尤其受到了年轻姑娘的追捧。天津卫的时髦女子颇多,店里每天莺莺燕燕,大门旁边的几条长凳上,总是坐满了等座的女孩。 对任何一家饭店来说,顾客能否满座是一道及格线,能达到这种程度,生意自然有赚无亏,再有翻台的,那就是纯粹的赚头了。 公子麻辣烫却远远地超过了这条标准,每张餐台的利用率都高的惊人,前头这拨刚刚吃完,后面马上就续上另一拨,小小的火锅店像是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每天都吞吐着着无数往来的顾客,肖林每天收账的时候都笑的合不拢嘴。 火锅店已经变成了一个高效的造钱机器,伙计们就是这部机器上的零件螺丝,全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只有肖林每天清闲无比,在店里东游西逛,欣赏着往来的漂亮姑娘。 美女看得多了难免躁动,肖林更是不停地在李叔白的耳边絮叨,想去梦巴黎夜总会开开洋荤,重温旧时空里的美好生活。 对这种**李叔白也充满了好奇,嘴里虽然还没答应,心里却也被撺掇的蠢蠢欲动。 这天晚上9点多钟,营业高峰刚刚过去,孙抒音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走了。店里慢慢清净下来,肖林闲极无聊,又跑到李叔白跟前嘟嘟囔囔,没想到李叔白却一口答应下来,答应带大家去梦巴黎玩玩。 出去玩人多点才热闹,黑子和王铁胆自从来到天津,每天都在后厨忙忙叨叨,连大门都没怎么出过,正好把这两个土包子带上,也让他们去见见世面。不过大家都是生手新人,当然还得叫上乔老板这位熟门老客,免得到时候出丑露怯,白白花钱买不自在。 几个人也不坐车,一路溜溜达达地走着,来到了天津南市的三不管,这里紧挨着日租界,离法租界也不远,当年日本人想把这块地方纳入租界,但终未得逞,但天津官府却被日本人吓得够呛,再不敢在这里行使主权,所以才得一个三不管的名字。 离着老远就看到了梦巴黎的霓虹灯招牌,正在夜空中变幻着绚丽的色彩,一幢精致的两层小楼,在夜色中显得迷离而沉醉,三三两两的客人不时进进出出。 ; 第五十章尴尬的偶遇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终于要见识一下旧社会腐朽没落的生活啦! 肖林满怀憧憬地迈进梦巴黎的大门,用批判的眼光四下打量着,黑子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好奇,只有乔老板一副淡定的神情,神态自若,派头十足。 “李公子,肖掌柜的,端着点儿,这种地方都是狗眼看人低,架子越大他们越殷勤。” 乔老板正在低声给大家传授着经验,一个瘦瘦的汉子已经迎了上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一件黑绸衬衫半敞半扣的,油光水滑的梳着一副分头,一看就是街上的老混混。 瘦子的脸上笑容满面,似乎和乔老板很熟,嘴巴一张却直奔下三路而去:“乔老板,您可有日子没来,又软在哪个窑姐的炕上起不来啦?” 乔老板的确认识瘦子,但当着肖林和李叔白的面,却绷着脸一本正经:“坤子,你现在管这个场子?” “那是,民国三年我就开逛(出道)了,现在才混出头算晚喽!” 乔老板的态度冷淡,坤子有点不痛快,骄傲地挺了挺胸前的排骨,扬手向里一指:“乔老板,和朋友们好好玩,待会儿我去敬大伙一杯。” 甩下肖林等人,坤子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一个侍者带着大家接着往里走去。 一边往里走着,乔老板又小声对肖林介绍着:“这小子原来狗屁不是,见谁都磕头,为了巴结王丰年,把妹子送给人家当四姨太,现在倒成了个人物了!可惜啦,他妹子长得跟朵儿花一样。” “这个人吊儿郎当的,一看就没什么本事,不用理他。” 肖林随口应了一句,并没放在心上,他早就听乔老板说过,这家夜总会是王丰年的地盘,王丰年横行天津南市,黑白两道通吃,是有名的帮会势力,坤子能巴结上他,自然风光得意。 乔老板呵呵一笑:“肖掌柜的说的是,坤子这小子就是个惹事儿的主,早晚得给老王拉一裤裆,王丰年的耳朵太软,女人唠叨两句就乱了章法。” “拉一裤裆就慢慢擦,反正他王丰年家财万贯,黄金满堂。” 肖林嘴里开着玩笑,心里却在暗暗奇怪,就看坤子的那副尊荣,他的妹子恐怕也是恐龙一只,不知道王丰年怎么会看上。 乔老板被肖林逗得哈哈大笑,李叔白等人不明就以,都回过头来看,肖林连忙笑着摆摆手,快走两步跟上大家。 侍者推开了一道厚重的木门,一股热闹的气浪突然扑面而来。 走进这道门,众人的眼前豁然开朗,已经站在了一座熙熙攘攘的大厅当中。大厅的正中是一座华丽的舞台,几个白俄少女正在欢快地舞动着腰肢,不知名的乐曲回荡着热情的节拍,忽明忽暗的彩灯闪烁着变幻的光影,一排排圆桌旁坐满了兴高采烈的客人。 肖林在旧时空颇有几分见识,李叔白他们几个却早被晃花了双眼,晕晕乎乎,小心翼翼地跟在侍者后面,又不时偷偷向舞台上瞟上一眼,那几个跳舞的白俄女孩短衣热裤,衣不蔽体,穿的实在太吓人啦! 前排的桌子已经坐满,侍者领着大家绕过众人,向后面的角落走去,这里相对安静一些,还有一些空座。 肖林跟在大家后面,不停的四下打量着周围,心头只感到一阵恍惚,这种场合当初是多么熟悉,自己仿佛又一次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追求享乐的时代。 嗯?不对,这两个人我认识!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一对青年男女浅笑低语,一副热恋中的模样,仔细一看,那个身着洋装的帅哥正是张学良,对面还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女,霍然就是刚刚下班的孙抒音。 二人世界,不应该呀?以张学良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带跟班? 肖林四下一找,果然看到副官王一民远远地坐在一旁,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怪不得这几天孙抒音下班就走,还说是要早点回学校,原来都是跑出来约会,回去非得扣王大娘的工资不可,这么重要的情报也没发现! 肖林盯着二人发愣,孙抒音正好抬起了头,和肖林的目光一碰,“呀”的轻轻叫了出来,脸色立刻变得绯红,张学良察觉有异,扭过脸也看了过来,神色间稍稍一愣,随即又神态自若的招呼道:“肖林兄,叔白,你们怎么来了?快过来一起坐!” 肖林走上两步,干笑着应道:“没想到在这会遇到汉公……啊?!孙小姐也在呀……” 李叔白等人这才发现张学良他们,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在一起,大家意外之下措手不及,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一个个全都神头鬼脸,面色古怪,似乎比孙抒音还要尴尬。 李叔白心直口快,直接问道:“汉公,你们怎么在一起?” “今天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 张学良和大家寒暄了两句,又叫过侍者重新收拾桌子,然后对李叔白解释道:“孙小姐的英文很好,我想请她作我的谈判翻译,正说着呢,你们就来了。” “奥,翻译非常重要,是需要好好谈谈!” 肖林干巴巴地接了一句,听在大家耳中却又成了调侃,孙抒音更是羞臊难当,脸红的似乎血管都快爆了,在灯下愈发显得妩媚动人。 张学良镇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自顾接着说道:“这还得多谢肖林兄,那个本斯特果然有些门路,居然请来了德哈维兰公司的代表,介绍的几种飞机都很不错。” 奥?没想到老本还真有两下子,这件事要是真的办成了,本斯特肯定大捞一票,得去狠狠敲他一笔! “好啊,这笔买卖要是真的谈成了,汉公不要忘了我肖林,有什么英吉利、法兰西的美女,给我介绍两个!” 一桌子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肖林又讲起了和本斯特结识的经过,喝酒,侃球,唱歌,诸多趣事一一道来,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 说了一会儿闲话,孙抒音也自然了很多,听肖林讲到黑子唱歌的事情,心中一动,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小本子问道:“黑子,这个本子是你的吗?” ; 第五十一章黑子是个替死鬼 “啊,这是我的歌本,怎么在你这里?” 黑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歌本,抓过来一页页的翻看着,说不出的喜欢爱惜。 “这个本子是在我的车上找到的,应该就是黑子兄弟掉的。” 张学良微微一笑,对黑子十分客气:“没想到,黑子兄弟内秀于心,竟然能写出这样的好诗!” 原来那天黑子去请本斯特,无意中把歌本掉在了张学良的汽车上,张学良捡到以后,十分喜欢其中的新体诗,但是问了很多人,却一直找不到失主。 一时找不到失主,张学良又寻了两位名人雅士,以这些新体诗向他们讨教,这两位名人一见此诗集也十分推崇,虽然稍嫌过于热烈直白,但几乎篇篇都称得上佳作。 得到方家肯定,张学良对这个佚名的作者更是好奇,只是想破脑袋,也没料到作者是个火锅店的大师傅,这才一直没有疑心到黑子身上,没想到今天孙抒音随口一问,竟然轻轻松松就找到了这位神秘的诗人。 黑子愣在那里还没搞清状况,张学良却大大方方牵起了孙抒音的手臂,微笑说道:“前两日抒音偶然见到这个本子,对其中的诗作十分喜爱,我和抒音心心相映,还多亏了黑子兄弟的撮合。” 孙抒音微微一动,就不再挣扎,任由张学良牵着手,脸上瞬间又红到脖子后面,低下头再不敢看人,心里却甜丝丝的充满陶醉。 张学良说得隐晦,肖林却听得明白,孙抒音身为新派的文艺青年,最喜欢热情奔放的新体诗,张学良偏偏又新得了一本这样的诗集,花前月下之时,你侬我侬之际,顺手拈来一用,以佳句赠与佳人,终于揽得芳心而归。 哈,拿我的歌词去泡我的妞,真有你的!下次再去吃火锅,多给你上几份甲醛泡的毛肚! 肖林在心里暗暗咬牙切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初录用孙抒音的时候,肖林的心里未尝没有非分之想,再说这么个漂亮姑娘放在眼前,就算不能得手,每天看着也养眼怡神,没想到,却被张学良拐跑啦! 张学良却不知道肖林肚子的猥琐心思,转头又向孙抒音微微一笑,神色中充满呵护体贴,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躲躲闪闪的,是错是对都是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可以见人。 当着大家秀甜蜜,我吐! 这个时候总不好杀风景,虽然羡慕妒忌恨,但毕竟已经生米做成熟饭,只好认了。 肖林脸上堆起笑容,嘴里却酸溜溜、干巴巴地说道:“恭喜恭喜,能得到这样的红颜知己,汉公好福气呀!” 黑子却还蒙蒙憧憧,手举着歌本说道:“这不是我写的呀,都是林哥教我的……” 肖林连忙掐了一把黑子的大腿,笑了笑对大家说道:“别听他的,大家都有份,呵呵,我和黑子没事儿瞎编,写着玩的……” 低调,一定要低调! 自己身上的古怪已经太多了,再成了诗人可实在太麻烦,还是少出风头为妙!再说了,说我是诗人,这不是骂人吗?! 张学良却眼光一闪,盯着肖林说道:“奥,果然又是肖林兄的手笔,肖林兄多才多艺,竟然还精于新体诗,佩服,佩服!” 听说这些诗是肖林写的,张学良反而觉得释然,这些佳作都出自一个饭店伙计之手,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不敢相信,倒是肖林一向出人意表,每有惊人之举,正所谓见怪不怪,再写上两首诗,倒也不那么稀奇。 听说肖林才是作者,孙抒音把双手抱在胸前,满眼都写满了小星星:“肖掌柜的,没想到您的文学造诣这么深,我想邀请您去我们学校参加诗歌座谈,然后再做一场现场演讲,行不行?” 到南开大学去忽悠新体诗?饶了我吧! 肖林再也抵挡不住,无力地辩解着:“这些都不是什么诗,不过是几首歌词而已,你们要是不信,回头让黑子唱两首给你们听听。” “肖林兄不必过谦,诗言其志,歌咏其声,诗就是歌,歌就是诗,诗经也是集古风而成的。” 张学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这几首歌词都是精妙的好诗,堪称佳作,不比诗摘杂志上那些作品差!” “是啊,这样的佳作却默默无闻,太可惜了,应该尽快介绍给广大的诗歌爱好者。” 孙抒音接过话茬,也是不依不饶:“我的同学都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下次的诗歌座谈,您一定要去参加!” 这丫头,竟然夫唱妇随跟着起哄!肖林无奈的摆手告饶:“游戏之作,一时游戏之作,都是些口水歌,没什么了不起的,要去就让黑子去吧,给大家唱上两首,肯定都爱听!” 这个麻烦全是黑子惹来的,事到如今,只好拿他当替死鬼,要出风头就让他去吧。 看到老大肖林窘迫,黑子也连忙掏出自己的新歌本,帮忙解释道:“这些的确都是歌词,我拿来学唱歌的。” “奥,又有新作品了!” 张学良张学良接过歌本,一页页地翻看着,然后啪的打了一个响指,叫来侍者递过两张钞票:“我的朋友想唱一首歌,请安排一下。” 侍者转身离去,张学良又笑着对大家说道:“既然黑子兄弟歌唱的好,咱们今天就一饱耳福,我也好奇的很,如此好诗唱起来会不会好听。黑子兄弟,请吧!” 黑子还在推辞着,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发出了邀请,观众们一起起哄,口哨四起,怪叫连连,黑子稀里糊涂就被轰到了台上, 起哄的众人中最卖力的就是肖林,一来是祸水东引,把黑子推到风口浪尖当替死鬼,二来也是恶趣味起,想看看这个闷葫芦在台上如何出丑,以黑子腼腆内向的性格,到了舞台上肯定晕头转向,别说唱歌,能不能说出话来都很难说。 肖林机关算尽,就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只是要害得黑子大大地出一回洋相,这件事也就变成个笑话不了了之。 黑子,关键时刻只好牺牲你了,保重吧兄弟! ; 第五十二章摇滚的洗礼 黑子昏头昏脑地登上舞台,接过一把吉他抱在怀里,无意中抬眼向下看了一眼,立刻进入了石化状态。 梦巴黎的大厅里座无虚席,所有人齐刷刷地一起望着舞台上的黑子,黑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僵在那里连个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场内渐渐响起了起哄的声音,邻桌的一伙人更是不停地跺脚怪叫,还把桌子敲的山响。就在一片混乱中,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黑子,加油啊!” 大家纷纷回头看过来,孙抒音歪头咬着嘴唇,眼光左右来回跳了两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刚才那一嗓子明显就是她喊的,围观众人纷纷惊艳于她的美貌,大厅里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感叹,男人在这种场合下品评女人,都比平时奔放豪爽了许多,一时间各种粗俗之语不绝于肖林等人之耳。 张学良脸色一变正要发作,舞台上却传来了黑子的声音。 “存在。” 也许是孙抒音的加油起了作用,黑子终于解除了石化状态,闷声闷气地报出了歌名,然后摆弄了两下手里的吉他,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不敢往台下看。 肖林等人立刻鼓噪不已,拼命鼓掌,张学良和孙抒音对视一笑,也一起大力拍起了巴掌,在其他客人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这张桌子上可算是鹤立鸡群,风头出尽。 肖林把双手抱在嘴边,打出一记响亮的呼哨,呼哨声还未落下,黑子的指间已经淌出了一串充满节奏的音符。 ——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嘶哑的歌声刚起,所有客人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从没听到过这种嗓音登台献唱,简直是侮辱大家的耳朵。 “这种破锣嗓子也敢上台,真***可笑!” 邻桌那边传来一声冷笑,肆无忌惮,全不在意肖林这桌人听到,肖林斜眼向那边看去,正和几道带着敌意的目光碰在一起,互相用表情眼神较量了一番,谁都不鸟谁,各自收兵。 呲着下巴斜着眼,费了牛劲才把对面那两个小子瞪回去,肖林这才反应过来,没找到刚才是谁说话。 ***,黑子好好唱一个给他们听听! 肖林火气上冲,全忘了要看黑子的洋相,只盼着黑子好好露一手,震慑一下这帮无知的家伙。 舞台上的黑子也渐渐沉浸在音乐中,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全忘了台下那片密密麻麻的目光,全世界只剩下这把吉他。 随着一段过门来到,手中的吉他突然慷慨激荡,歌声也瞬间变得高亢,富有穿透力的歌声从胸膛间喷薄而出,仿佛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 ——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谁明白尊严已沦为何物, 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 我该如何存在?…… 所有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静静倾听着这苍凉的吟唱,感受着这跨越百年而来摇滚的洗礼。 一曲唱罢,大厅里鸦雀无声,良久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开始只是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齐声的呐喊! 肖林也跟着大家拼命起哄,兴奋不已,难以自持。黑子平时可唱得没这么出色,这家伙明显属于比赛型选手,站到舞台上就超水平发挥,难道,他就是前世的春哥?! 不管黑子今生前世是谁,最少能够确定一点,这家伙属于闷骚型,一旦逮着机会,必定阳光灿烂! 一首歌下来,黑子不再忸捏紧张,向大家鞠了个躬,轻轻吐出两个字。 “童年。” ——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清新明快的歌声,又带着淡淡的伤感,仿佛歌里讲述的,就是自己经历过的童年,许多人都受到了感染,一起随着歌声打着拍子。 “真没想到这首歌这么好听,” 孙抒音一边合着歌声拍着手,一边轻声和张学良说着悄悄话,却被肖林竖着耳朵听个正着:“我最喜欢这一句,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我的童年就生活在这样的画面里。” 这丫头还算识货,这首童年罗大佑花了五年时间才写出来,当然不错,后来的商业社会里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无论是懵懂的初恋,还是贪吃贪玩的逃学,全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如在眼前,水准堪称经典。 在如雷的掌声中,黑子终于走下台来,肖林等人全都站起来对着他热烈鼓掌,这个闷葫芦太给大家挣面子了! 黑子本人也兴奋异常,虽然仍是闭着嘴不说什么,两只眼睛却闪闪发亮,鼻翼快速地一张一合,不停地喘着粗气。 孙抒音这会儿又换了崇拜对象,拉着黑子连声不停道:“黑子,你唱的歌太好听了,简直可以出唱片啦,我请你去我们学校表演,好不好?” 看到孙抒音这个样子,肖林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正所谓世风日下,刚才明明还是自己的粉丝,转眼间就这么叛变了,只不过两首流行歌曲,就把一个好好的文艺青年变成了追星族。 黑子还未答话,邻桌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猥亵的声音:“嘿嘿,我唱歌也很棒的,去你们学校行不行啊?” 众人一起侧目看去,那边一看就是几个纨绔和帮闲,身边左搂右抱,还傍着几个风尘女子,为首的看样子像个阔少,嘴里仍在唧唧歪歪地大放厥词,一口京腔,言语间却不堪入耳。 “就是这小子!” 肖林立刻锁定了目标,刚才怪话连篇的就是他! 这傻孩子,命苦啊!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老虎嘴边拔胡子,肖林转过头看去,只见张学良脸色铁青,冷冷的眼神正瞄着这个倒霉鬼。 ######## (新人新书一路跌跌撞撞而来,下周是新书期最后一个礼拜,本书也将第一次上推荐,为了冲榜,更为了表达对书友的诚意,今晚12点爆发万字大章,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和推荐,谢谢!) ; 第五十三章霸气(万字大章,求推荐收藏) (新人新书,奉上万字大章以表诚意! 半渡非常在意本周的成绩,恳请各位书友的支持,拜求推荐,拜求收藏,谢谢! 万字三合一大章呀!明天还有两更,能给张推荐票吗?) ######## “坤子这小子不地道,有这么好的妞不介绍给我,尽给我些烂货!” 邻桌的阔少一把甩开胳膊上偎着的女人,端起一杯红酒倒进嘴里,两只眼睛却肆无忌惮地在孙抒音周身上下扫视着。 专业的色狼眼睛里都带着钩子,女人在他们的眼里自动就被扒个精光,孙抒音被他色迷迷的眼神一扫,不由自主地轻轻哆嗦了一下,连忙侧过身子,把两手抱在胸前。 “有味儿!” 阔少点点头,又扭头对身旁的女人说道:“你也跟人家学着点,别见了男人就发浪,妈了个巴子!” 这阔少明明是北京口音,突然却冒出了一句妈了个巴子,奉系现在风光无限,连东北的脏话也在津京一带广为流行。 张学良腾地就站了起来,那边的一个帮闲却向他吆喝上了:“兄弟,眼光不错呀!这个妞让给我们怎么样,你们这桌我家少爷请了。” 孙抒音今天急急忙忙赶来约会,下班以后没顾上换衣服,一身曲线毕露的紧身旗袍,脸上又微微化着淡妆,灯下美人,艳光四射,倒被这伙子纨绔误会成了欢场女子。 “这小丫头够嫩,梁少今天晚上有福了!” “嗯,看她那屁股翘的,摸上一把肯定过瘾……” 几个帮闲混混污言秽语不断,直把肖林等人视若无物,恣意欺辱。 李叔白再也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厉声警告道:“说话留点口德,别太下作了!我们是镇威军的,再撒野把你们都抓起来!” “装你妈大瓣蒜呀!震威军?满天津都是震威军,见得多了!” 那梁少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叔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三不管这里还是东洋人最大,得守东洋人的规矩,东洋人!知道不?就是胡帅来了,也得给东洋人面子……” 梁少正得意洋洋的说个不停,突然“啪”的一声,腮帮子上早吃了一记,张学良一巴掌已经抡在他的脸上:“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出言不逊,对大帅不敬?” 张作霖字雨亭,同辈之间多称雨帅,部下称其为大帅,而时人多以胡帅相称,讽其土匪出身。不过,从来还没人敢当着张学良这么叫过,这梁少言语间辱及张作霖,张学良终于忍耐不住,一掌就甩在了他的脸上。 “呀!你小子,敢打人!” 梁少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缸,抡圆了狠狠向张学良砸去。 张学良虽然身着便服,但举止气度颇为不凡,有眼色的早就看出不对,但这梁少自家也来头不小,平日里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惯了,当着众人突然挨了重重一掌,哪还再去琢磨对方是什么身份,只盼着这一下就把张学良砸倒,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横刺里突然飞出重重一腿,梁少一下子被踹出去老远,烟缸也脱手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不停。 肖林定睛一看,王一民已经护在了张学良身前,看到势头不对,王一民早就上前小心戒备着,等到梁少一动粗,立刻出手把他打发了。 梁少也是从小打架打惯了的,身强力壮颇为抗揍,挨了重重一脚,一咕噜就翻身爬了起来,冲着左右大喊道:“上,给我上!狠狠的打,打死了我负责!” 既然是少爷,当然最看重脸面,突然吃了这么个大亏,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还怎么在这伙子帮闲面前冲老大? 一群帮闲应声扑了上来,抄酒瓶拉板凳,眼看就是一场混战,肖林却不动如渊,对着混混们潇洒地一挥手:“黑子,把他们搞定!” 黑子应声冲了出去,如同一条狂暴的怒犬,横着就撞上了一个帮闲,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众人眼前一花,另一个混混又已经被放倒,一群混混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黑子一个个扑倒在地,纷纷躺在那里呻吟不止。 “好厉害的地龙拳!” 李景林等人武功高强,东北军中可算高手众多,张学良也称得上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黑子这种狗形拳。看着有点像福建的地龙拳,但却威力巨大,实战性极强,远非地龙拳可比,往往一招之间就使对方丧失了战斗力,几个帮闲三下两下就全被放倒,王一民都来不及出手相助。 梁少看到风头不对,连退几步让开黑子,扯开喉咙大声叫道:“坤子,**死哪去啦,还不赶紧来给本少爷帮忙!” “叫,让你丫叫!” 肖林上前一脚把梁少踹倒,然后领着王铁胆一起收容俘虏,一伙子帮闲都被迫蹲在地上,肖林看着那个不顺眼,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嘴里不停地大声吆喝着:“老实点!都老实点!” 众帮闲久历江湖,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理,全都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却往往又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委屈之下,抬起头刚想辩解两句,肖林立刻就兴冲冲地冲过去,噼里啪啦,一顿大巴掌又把他拍了回去。 此刻大厅里已经乱成一团,附近的客人纷纷避让走开,听说贵客梁少被人打了,坤子已经带着手下的混混赶了过来,见到梁少等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明显是吃了大亏,连忙一拥而上,把梁少抢了过去。 这帮混混全是看场子的打手,人多势众,肖林几个连忙退后两步,站成一排把孙抒音护在身后。 张学良悄悄使了个眼色,王一民点点头,解下腰间的佩枪递给张学良,然后退后几步,趁着混混们不注意,悄悄闪身出了大厅。 梁少刚刚回过神,向着几个帮闲一挥手,又恶狠狠地向着肖林扑了过来,嘴里还不停的骂着:“你个兔崽子敢打我,老子今天饶不了你!” 一个打五个那是黑子,肖林可不愿意硬撑,当下往黑子身后一闪,嘴里却半点也不吃亏:“孙子哎,记住你今天这句话,早晚我让你坐回去!” 黑子刚才一番出手已然立威,梁少这伙人再不敢上前,只得离得远远的大声咒骂着,不停催促坤子替他出头。 “梁少爷,这是我的地头,给我个面子,先不要闹了。” 坤子对梁少也是满肚子怨气,这位爷脾气大,难伺候,已经给自己找了好几次麻烦,要不他老子实在得罪不起,坤子也懒得应付他。 这边劝住了梁少,坤子走上两步倨傲地说道:“几位得罪了梁少爷,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我也帮不了你们,得罪啦!” 说着话坤子一挥手,手下的混混们立刻围了上来,把肖林等人困在中间。 场中的形势突然来了个大逆转,肖林等人眼看着又要沦为俘虏,刚才那几个吃了亏的帮闲,跟在众混混后头磨拳擦掌,一起兴奋地盯着肖林。 乔老板又急又怕,抢上前去扯住坤子的胳膊怨道:“坤子你想找死呀!知道这几位都是什么人吗?……” “不管是哪路神仙,到了我这梦巴黎,都得叫我一声坤哥!” 坤子一梗脖子,满脸不屑,又指着梁少说道:“乔老板,不是不给你面子,我也很为难!这位是梁鸿志梁秘书长的大公子梁方,梁鸿志知道吗?那可是民国政府……” “滚出去!” 张学良突然沉声低喝了一句,惜字如金,声音也不高,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少帅此时已是极为不耐,紧接着就是雷霆之怒! 眼前的形势一清二楚,张学良却如此的有恃无恐,是个人也要掂量掂量到底怎么回事,但是…… 坤子却是个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心眼的主儿,被这么劈头骂在脸上,当即就变了颜色:“他娘的给脸不要脸!镇威军又怎么啦?我现在就把你们送到褚玉璞那儿,全关到军法处里!” 说着话,坤子毛手毛脚的抓向张学良,不等近身,黑子又是重重一拳,砸了他个满脸开花。 混混们一阵大乱,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张学良等人护着孙抒音退到了墙角,黑子上前拦住道路,拳打脚踢,转眼间又放倒了六七个,肖林又抄起地上的一条板凳腿,见到躺下一个,就顺手再敲上一棍。 对方虽然人少,不料却如此难缠,混混们也各找家伙,纷纷抄出砍刀棍棒,一起又扑了上来。眼见形势危急,张学良拔出手枪,朝天‘当’的开了一枪,大喝一声道:“站住!谁敢乱动,我毙了他!” 张学良多经战阵,一枪在手,气势逼人,混混们一时都被震住,停下脚步互相面面相觑。 “上啊,上啊!他一支枪能有几发子弹,上去把他干掉!” 梁少犹在大喊大叫,张学良抬手又是‘啪’的一枪,子弹从梁少的耳边紧贴着擦过,带出一条血印,稍过片刻,一行血迹顺着腮边淌了下来,梁少再不敢嚣张,连忙躲到了人群的最后。 不管枪里有几颗子弹,混混们可没有拼命的觉悟,见到张学良这一枪之威,更是连连退后了几步,不敢上前,又不愿退去,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坤子却还有几分胆色和镇定,连连向手下发号施令:“快,快去把咱们的枪取来,顺便通知大哥,有镇威军的在这闹事……” 几个手下应声离去,大厅里仍在继续对峙,双方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打的算盘也全都一样:只待后援一到,立刻就把对方解决。 时间不长,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坤子忍不住得意,高声对张学良叫道:“兄弟,看你也是一条汉子,放下枪保证不为难你,我再帮你向梁少爷求求情……” 张学良面带冷笑,只是静静看着他,随着身后一阵阵整齐的步伐,坤子这才发觉不对,扭脸一看,一队全副武装的镇威军涌进了大厅,腰杆笔直,军容肃杀,黑洞洞的枪口一起对准了他的脑袋。 被几十支枪一起指着,混混都站在原地再不敢动,连忙抛下手里的家伙,砸在地上一阵叮当乱响。 士兵们上前架起众混混,坤子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梁少却仍在色厉内荏的叫喊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兵行凶,知道天津警备司令褚玉璞吗?那可是我……” 一个大头兵扬起枪托就是一记,正砸在他的大腿骨上,梁少当即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一众混混帮闲又被重新收拢在一起,纷纷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过坤子的手下都是新人,不懂肖林的规矩,免不了后脑勺多挨上两巴掌。 “都带回去好好查查,如有不法之徒,绝不放过!” 张学良对王一民下完命令,转过头对大家歉意的笑道:“今天本来好兴致,却被几条疯狗扰了,改日我再相请大家,为今日压惊。”…… 大厅里还在乱哄哄的,肖林等人已经走出了梦巴黎的大门,整个夜总会已经被镇威军控制了,几名士兵端着枪守在门口,远处围着一伙闲人纷纷议论。 大家刚要离开,两辆军用卡车疾驶而来,慌慌张张,杀气腾腾,闪亮的车灯在夜色中更加刺眼,车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 “吱,吱——”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停在众人面前,前头这辆卡车的车门一开,李景林急火火地跳下来,离着老远就大声的问道:“汉卿,出什么事儿了,没惊着你吧?” 津榆驻军司令部就设在天津,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大一颗钉子,李景林对其一举一动全都严密监视,今天晚上半夜三更,张学良的卫队突然全副武装,紧急出动,李景林得到消息后打电话一问,听说少帅张学良出了事儿,当场被吓了一大跳,立刻集结人马,赶过来帮忙。 “把芳公也惊动了,真是不好意思。” 尴尬私事,张学良不愿多做解释,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事儿,梁鸿志的儿子属狗,冲着我呲牙咧嘴。” 听说又是梁鸿志惹的麻烦,李景林心里说不出的恼火,刚刚才放了这家伙一马,又差点捅个大篓子,要是张学良在天津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老帅立刻就会和自己翻脸! “汉卿,这件事你别管了,全交给我,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李景林顷刻间已经拿定了主意,今晚这件事可大可小,但背后的牵扯面却很广,如果张学良以办案为名,借题发挥,趁机插手天津的事务,怕是自己再也不能安生。 津榆驻军近十万大军,全都是奉系多年征战培养出来的老兵,久经沙场,装备精良,自己手里虽然也有十万人马,但是论起战斗力,比津榆驻军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张学良背后有此强大的借力,由不得李大督军一丝一毫的松懈。 决不能给对方任何借口和机会,这件事一定要抓在自己的手里,妥善处理,不留后患,少帅这边必须要有个交待,梁鸿志也不能得罪太过,怎么处理,还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李景林虽然名为直隶督军,但是北京等地却在冯玉祥的控制下,京城之中还有民国政府段祺瑞的一套人马,李景林根本就插不上手,天津一地的税赋几乎占了全省收入的一半,早被李景林视做自家后院,经营的水泼不进,决不允许任何人插足。 张学良却不知李景林转眼间转了这么多念头,略一迟疑就笑着点了点头,叫过王一民,下令集结部队,返回津榆驻军司令部,李景林的部队跳下卡车,接管了夜总会,梦巴黎的大门前更加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两支镇威军的人马往来穿梭地折腾,看热闹的闲人们被晃的眼花缭乱,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个日本特务也混在其中,监视着镇威军的动向。 李叔白和肖林又上前和李景林见礼,见到儿子也搀和在里面,李景林虽感不快,总算碍着张学良的面子,没有当场训斥李叔白,倒是和肖林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 又耽搁了这一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家各自告辞散去,张学良载着孙抒音回学校,肖林他们还是走路回家,一路上兴奋不已非常热闹,不停议论着今天晚上的经历。 众人散去之后,王丰年才带着手下匆匆赶到,夜总会的大门上已经贴着盖有督军府大印的封条,看守的哨兵毫不客气地把王丰年挡在了外面。 王丰年论起来也是天津卫数得着的大哥,这个时候只好放下架子,向着几个小兵不停的说着好话,不料对方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稍一啰嗦就举起刺刀赶人,一点也不给王大哥面子,好话说了一箩筐,王丰年还是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这边还在纠缠的时候,梁方坤子一干人等已经被押回了督军府,因为梁方的身份特殊,李景林特意关照,只是软禁起来了事,其他人却全被扔进一间临时牢房,大门一锁,再也无人理睬,大夏天几十号人闷在一起,一晚上下来,屋子里充满汗臭便溺,苦不堪言。 被抓的人不好过,抓人的人这一晚上也没睡好,李景林折腾了一晚上,忙到后半夜才回到家睡下,人老觉少,又平白无故的担上了一桩心事,在床上烙了半天烧饼,直到天色微微发白,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不料刚睡着没多久,一大早又被两位夫人叫醒了。 “老爷,听说叔白和人打架了,伤着了没有?” 不等李景林洗漱,二夫人就堵着他问起了儿子,母爱关心都写在脸上,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李景林正没好气,白了老妻一眼数落道:“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生的好儿子,跟人家争风吃醋抢女人,差点没惹出大祸。” 二夫人委屈的眼圈一红,几乎就要掉下泪来:“一定是误会了,我生的儿子我知道,叔白不会这样做的!” “没事,没事,叔白现在好好的,一根汗毛也不少。” 大夫人连忙开解着二夫人,又替李叔白打抱不平道:“我也打听过了,这就不关叔白的事,都是那个梁方欺负人,要不是人家张汉卿出头帮忙,叔白就真就被他打啦,要我说呀,老爷那天就不该放过那个梁鸿志!” “好啦!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李景林越发不耐,连一向敬畏的大夫人也斥责上了:“当初还不是你们心软,任由他在外面胡混,狐朋狗友,能学了什么好去?!唉……这小子现在心野啦,不给他上上笼头,早晚还得惹祸!” “叔白再这么吊儿郎当混下去,也的确不是个办法……” 大夫人皱眉想了一会子,盯着二夫人慢悠悠地说道:“我看,要不就给叔白说门亲事,娶个媳妇拴拴他的心!” 二夫人愣了片刻,随即笑逐颜开,仿佛看到儿子领着个粉雕玉琢的儿媳妇站在眼前。 “大姐的这个主意好,叔白也二十出头了,当初天宏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早就成亲了。” 嗯?李景林被两位夫人说得一呆,这主意异想天开,倒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不过,谁家的闺女才合适呢?…… 上午8点,日租界海光寺,华北驻屯军司令部。 住屯军司令官小泉六一中将正在咆哮不已,大发雷霆:“混蛋!情报部门都干什么去了?支那军队在租界附近这么大动作,兵力,部署,动机,什么都不知道!寺庖课长,对这次严重的失职,你有什么解释?” “哈伊!” 住屯军情报课长寺庖龙条军靴一碰,低头立正,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支那人在日租界附近炫耀武力,这是对帝国尊严的严重挑衅!我命令,天津驻军进入全面戒备,情报课负责调查此次军事行动的目的,还有,通过领事馆向支那政府提出抗议……” 一众日军军官诺诺连声,副官抄起桌上的电话,准备发布命令,正在此时,坂田公馆(日本特务机关)的土肥原贤二急匆匆走了进来,上前拦住副官,轻轻地按下了电话。 “司令官阁下,有关昨天晚上支那人的军事行动,我已经获得了第一手情报……”…… 随着土肥原的解说,小泉中将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脸带微笑,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好像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土肥原说完之后,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小泉六一却呵呵笑了出来:“呵呵呵,很好,抢女人,打群架!如果他就是我们将来的对手,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寺庖龙条凑在旁边,连连点头道:“司令官高瞻远瞩,卑职深受启发,这个张学良没有统治东北的能力,满洲的主人应该是我们日本!” 小泉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把寺庖龙条轰到一旁,又对土肥原说道:“既然是这样,这件事就通过外交手段解决吧,张作霖现在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当然应该互相体谅!” 土肥原点点头道:“支那方面正在和我们交涉,现在森野君正在领事馆会见张学良,为了实现满洲战略的长远计划,森野君准备和张学良达成谅解。” “好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哼哼,我倒也想见见这位支那人的大公子,这个人,将来也许很重要!” 张学良的汽车离开了日本驻天津领事馆,中国人在列强面前一向小心谨慎,唯恐被抓住把柄要挟勒索,昨天晚上搞的动静太大,今天只好来向日本人打个招呼,好在奉系正和日本人打得火热,既然少帅亲自登门解释,所有的问题自然烟消云散…… 中午吃过午饭,店里的生意告一段落,肖林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就扑倒在床上。昨天晚上大闹梦巴黎,几个人又兴奋的聊了半夜,今天上午一直晕晕乎乎,精神不振,得好好补个觉才行。 刚刚四仰八叉地躺好,院子里却传来一阵阵拳脚之声,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叫好,把肖林吵得怎么都睡不着。 好梦被扰,肖林只好又爬了起来,蹬上鞋子推门而出,顺着声音一路寻来,王铁胆和几个年轻伙计聚在一起,正在兴高采烈的跟着黑子练拳。 黑子上蹿下跳,一套狗型拳使的狗狗生风,嘴里还不停报着名字,王铁胆他们跟在后面,也狗模狗样的比划着,好好的院子被闹的鸡飞狗跳。 “猛狗扑食!” 黑子纵身一跃,两只铁拳猛地向前挥出,嘴里还大声报着招数。 “猛狗扑食!” 王铁胆等人也纷纷窜蹦跳跃,摆臂挥拳,招式虽然不伦不类,嘴里的吆喝却比黑子还要响亮有力。 “恶犬拦路!” “恶犬拦路!” “狗拿耗子!” “狗拿耗子!”…… “哎哎哎,干嘛呢?今天教的日本话都背会了吗?” “背会了!” 王铁胆大声应了一句,又对肖林说道:“林哥,我还是喜欢练拳,昨天黑子哥太威风啦!” 昨天晚上黑子大显身手,王铁胆却只能跟在肖林后边收容俘虏,少年好武之心正盛,佩服不已之余,就缠着黑子非要拜师学艺。 其他人都是被王铁胆拉来的粉丝,昨天晚上回来以后,王铁胆见人就要宣讲一番黑子的威风,兢兢业业,堪称最称职的水军,一群小伙子都是好事的年龄,好奇之下也都跑来跟着起哄。 “黑子那是狗急跳墙,有什么威风的?要是闲的没事干,在这儿给我挖个菜窖,等天冷了也好用……” 肖林正说到一半,王大娘走进院子,笑眯眯的对肖林说道:“肖掌柜的,你说奇怪不,咱们胡同里那么多野猫,怎么一只也见不着了?” “那是,咱们店里这么多狗,哪个野猫还敢再来?” 肖林阴阳怪气地发着牢骚,又向王大娘问道:“这大中午的,您老怎么也不歇着,找我有事儿?” “前院有客人找你,我来叫你不是?” 王大娘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又追着肖林的背影嘱咐道:“那个光头可不像好人,肖掌柜的你小心点!” 肖林答应一声,向前院走去,耳后还传来王大娘的自言自语:“肖掌柜这话可真是奇怪,咱们店里哪有狗呀?我回头还得问问清楚!” 身后王铁胆几个已经笑成了一片,肖林迈步走进了前院火锅店,午后时分,店里稀稀散散的没几个顾客,堂屋正中却聚坐着一帮人,一个个里穿白,外罩黑,肥大的灯笼裤脚突然收紧在黑布鞋脚面上,明显都是些道上的混混,其中更有几个面露凶光,一看就是争勇斗狠的角色,看样子可不像来吃火锅的。 为首的这位果然是个大光头,胖大魁梧,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肖林几眼,突然站起来一抱拳:“您就是肖林肖掌柜吧,不知道李二公子在不在?在下王丰年,特来拜访。” 原来是梦巴黎夜总会的人,王丰年不就是梦巴黎的老板吗?昨天刚刚封了他的场子,又抓了他的小舅子,怎么说话还这么客气? “老爷子请坐吧,李二公子不在。” 肖林摸不清王丰年的来意,心虚之下,先拉过李景林的虎皮,呼啦啦迎风扯起了大旗:“李二公子是李督军的二公子,李景林李督军,知道吧?昨天在梦巴黎发生了一点意外,李督军很生气,后果很……!嗯,店里的伙计都是证人,我这就叫他们来给您回话。” 肖林说着话,向身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光棍不吃眼前亏,对方这么多人突然上门,赶紧得把黑子他们叫来,为自己保驾护航。 “不用,不用,肖掌柜既然说了,我自然相信,王某今天就是为此事而来,并无恶意。” 王丰年伸手拦住了肖林,又向着手下小弟们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去,我跟肖掌柜的有话要说。” 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小弟应声退到了屋外,肖林稍感心安,又对王丰年说道:“久仰老爷子大名了,有什么指教的,尽管请说。” “指教万万不敢!王某一向仰慕肖掌柜,却一直无缘相识,今天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肖掌柜的多多包涵。” 说着话,王丰年巴掌一拍向门外喊道:“呈上来!” 门口几个小弟往两旁一让,一个师爷模样的鼠须男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的大洋银光闪闪,晃的肖林两眼发花,虽然最近店里生意兴旺,一次也没见过这么多大洋,大眼一估就得五百块靠上,摞成几摞把托盘装的满满当当。 这么多大洋足够店里挣上半个月的,难道都是给我的?! 肖林盯着大洋两眼发直,鼠须男将托盘放在肖林的面前,干笑两声又退了下去。 看着肖林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王丰年在一旁心中暗暗得意,这小子虽然手眼通天,却是个贪财的角色不难对付,这件事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请坐,肖掌柜。” 王丰年反客为主,招呼肖林坐下:“我王丰年一向在墙子河边讨生活,老眼昏花,不知道天津卫出了肖掌柜这样的贵人,这一千块大洋是王某的一点心意,请肖掌柜的务必收下。” 一千块大洋! 对方出手大方,礼数周到,看来的确没有恶意,肖林终于放下心来,却更是摸不着头脑:“老爷子太客气了,初次见面,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收。” “那是看不起我老王了?这点面子也不给,肖掌柜的太不够意思!” 王丰年板起脸来佯怒两句,又接着说道:“昨天我的兄弟有眼无珠,冲撞了张学良司令,王某现在走投无路,只好来麻烦肖掌柜相助,咱们都是老街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王丰年是找自己搭关系,通门路来了,这一千块大洋就是自己的跑腿费! 昨天晚上梦巴黎出事,王丰年赶到以后,夜总会已经被李景林封了,连夜四处打听之下,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梁鸿志此次来天津,把儿子梁方也带在身边,这梁方却是个纨绔公子,来到天津之后,整日寻花问柳,嚣张跋扈,没事儿总泡在梦巴黎夜总会,已经惹了好几桩麻烦,仗着老爹撑腰才一一摆平。 因为梁方背景硬扎,王丰年特意吩咐坤子小心招呼,希望借机和梁鸿志攀上关系,不料这梁方惹谁不好,竟然引出了张学良这个超级大佬,坤子又眼色不明,处置不当,拉偏架,打偏拳,帮着梁方对付张学良,倒把梦巴黎也牵扯进去了。 听说惹下的对头竟然是张学良,就像一桶冷水当头泼下,王丰年的心里当时就凉了半截,不由得越想越怕,这次惹的麻烦可是不小,梦巴黎能不能保住不说,万一张学良下了狠手,怕是自己的这份家业都要毁于一旦! 无奈之下,王丰年只好到处求神拜佛,托关系向张学良赔罪,但是平日里孝敬结交的达官贵人,突然都一起躲着他不见,最后还是问到了梁鸿志,才知道此事已经被李景林接手,偏偏昨天晚上,李景林的二公子李叔白也牵涉在内,李大督军的屁股会坐在哪边,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谁还会在这个关头搀和进来。 王丰年正在走投无路,打听到李叔白在鸡肠子胡同开着一家火锅店,这才一头撞到了公子麻辣烫,求到了肖林头上,想用大洋硬生生砸出一条门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许多事情找正主不一定能办成,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反倒事半功倍,奇效难料。 王丰年和肖林说了一会子话,又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这是我向张学良司令赔罪的谢礼,有劳转交张司令,还请肖掌柜尽力疏通。” 肖林接过银票一看,盐业银行即到即兑的票子,正好一万块大洋! 老王真是大出血!一万块大洋,要是也装到托盘里,得整整十大盘! 肖林本来不愿意管这种闲事,又舍不得那一千块钱:“这个……很难办呀。” 王丰年拱拱手道:“肖掌柜的别为难,只要您把银票送出去,其他的事情不用费心,就算张司令扒了我的皮,王某也绝不会埋怨肖掌柜一句。” 这老家伙,真能扯!话说的还挺漂亮,张学良是什么人?他要是收了你的钱,当然不会再和你为难。 一千块大洋实在诱惑十足,肖林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勉力一试,如果事情办不成,老爷子莫怪。” “不怪,不怪,肖掌柜尽力周旋就是!不过,王某还有一事要劳烦肖掌柜……” 王丰年面现尴尬,又凑到肖林跟前低声解释道:“不怕肖掌柜的笑话,我家老四是我的心头肉,这婆娘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跟我哭了整整一天,要死要活的,还请肖掌柜的想个办法,把坤子尽快捞出来。” 王丰年说的含糊,肖林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老四就是坤子的妹妹,王丰年的四姨太。 王丰年堪称老而弥坚,天命之年再作老(新)郎,老夫少妻,对坤子妹妹一向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坤子妹妹更是恃宠而骄,把王丰年拿捏的服服贴贴。 兄妹情深,自家大哥昨晚突然被镇威军抓走,坤子妹妹当即使出了必杀绝技,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王丰年赶快救人。 “行,没问题。” 这件事应该难度不大,昨天晚上无非就是打架而已,罪不至死嘛!再说坤子也就是个从犯,主谋还是那个梁方。 “好,那就全拜托肖掌柜啦!” 没想到肖林答应的如此痛快,王丰年喜出望外,在自家光头上重重拍了一记:“唉,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要肖掌柜帮我办成了这件事,王某另有厚礼相送!” “哈——,什么厚礼薄礼的,事情办成了再说。” 肖林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这个王丰年可是大方的很,见面礼就是一千块大洋,要是真把这件事搞定了,这份厚礼又会有多厚?; 第五十四章各人有各人的原则 王丰年告辞离开的时候,肖林把他一直送到大门外,日送着他的光头转过街角,这才转身进门,准备回屋补个觉。 孙抒音却一阵风般从身后跑了进来,一见肖林就问道:“肖掌柜的,昨天忘了问你了,那些歌都是你作的曲吗?” “啊!?这个……” 麻烦真是越来越多,怎么又忘了这个问题! 想当年肖林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泡妞专门拜师学艺,这才练就了一手漂亮的吉他,除此之外,肖林对音乐方面可算一窍不通,这要是冒充作曲家,风险实在太大了。 肖林刹那间就做出了决定,权衡利弊,这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认! “这些曲子都是黑子写的,我就是帮着整理了一下……你看黑子,歌唱的那么好听,音乐天赋,很高的哟!” 情急之下,肖林又抛出黑子当成了挡箭牌,出的风头越多,穿帮的可能就越大,最好还是闷声大发财,不要被别人当成怪胎围观。 孙抒音根本没想到,肖林会在这种事情上跟她打埋伏,再加上昨晚黑子在舞台上精彩的表演,当下信以为真,嫣然一笑说道:“奥,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找黑子去,我的音乐老师想见他。” 肖林正笑眯眯地点着头,突然被孙抒音吓了一跳,这要是让她找到黑子,立刻就得露出马脚。 “别急!” 肖林连忙拦住孙抒音:“黑子啊,黑子这会儿正在写歌,写歌的时候需要灵感,灵感可不能被打搅……你还是过一会再去找他吧。” 连哄带骗稳住孙抒音,肖林急匆匆地来到后院,必须抓紧时间和黑子串一下口供,再过一会儿,孙抒音就要来拜访这位作曲家啦。 没想到黑子却犯了倔脾气,肖林把事情跟他一说,他倒先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行!林哥,这些曲子明明都是你教我的,怎么能骗人呢?我不干!” “没关系,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肖林循循善诱的劝导着:“说谎骗人有时候并不是坏事,比如说吧,一个人生病快死了,大夫却骗他,说过两天就好,这样子他也能高高兴兴地过完剩下的日子,这叫善意的谎言。” “反正骗人就是不对!我要是快死了,你就不用骗我,我不想像个傻子,稀里糊涂就死了。” “你就是个傻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肖林被气得头晕,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说着黑子,深入浅出,旁征博引,不时还引用两句名人名言,磨破嘴唇之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黑子就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跟他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林哥,我懂的少,你讲的那些道理我也听不明白,反正我答应过我娘,一辈子都不骗人说谎。” “老大,这个世界很现实的,处理问题要灵活一点,什么叫特事特办?什么叫事急从权?你这样叫真是混不开的!” 肖林强忍着才没有抓狂,跟这个死脑筋讲不通道理,只好给他来硬的了:“黑子,我问你,天津是不是我主事儿,你是不是该听我命令?” 黑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 肖林一拍大腿:“那好!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等会孙小姐来了,你就说这些曲子都是你写的……” 黑子还是唧唧歪歪的不愿意,肖林又是一番连哄带骗,最后更是直接翻了脸,总算把黑子这头搞定。 肖林费尽口舌,刚刚劝通了黑子,孙抒音就找上门来了,一见到黑子,孙抒音就拉着他问长问短,对这个新鲜出炉的作曲家充满了敬仰和好奇。 黑子现在俨然已是能写能唱的原创歌手了,在孙小姐的心目中高大无比,按照旧时空的标准,基本已经沦为黑子的脑残粉了。 “黑子,这些歌都是你谱的曲吗?” 黑子看了肖林一眼,肖林立刻狠狠地瞪了回去,黑子无奈之下,一脸委屈,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嗯——!” “你学习音乐多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你是怎么获得灵感的?一首曲子你平均要花多长时间?能谈谈西洋音乐对你的影响吗?……” 幸好已经事不关己,肖林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一阵阵庆幸,八卦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无论美丑都不例外,不知道孙抒音哪来这么多问题,一个个还都问得匪夷所思,刁钻古怪,这要是换成自己,只怕立刻就要穿帮,也不知黑子如何作答。 令肖林跌破眼镜的是,黑子摆出了一个惊艳的乌龟流防守,不论孙抒音问什么,都只是闷声闷气地嗯上一声,偶尔翻翻白眼,就算是额外的打赏了。 任凭雨打风吹,我自屹然不动!孙抒音终于磨没了脾气:“黑子,你怎么老是嗯嗯啊啊的,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黑子的黑脸憋的黑红,楞了半晌,才生硬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回答这些问题!” 说完这句话,黑子突然站了起来,通通通的就走了出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黑子表面上虽然还算镇定,其实已经是落荒而逃了。 “哎,黑子,你别走啊,你还没答应去我们学校呢……” 孙抒音撵着追了两步,黑子却快步入飞,根本就追不上,眼瞅着黑子冲出了院子,孙抒音只好站住脚步,失望的对肖林问道:“肖掌柜的,有才华的人都这么骄傲吗?” 肖林心里得意非常,却皱着眉头,一副生气的模样,手指还连连点着黑子离去的方向:“别理他!有点本事就一身的臭脾气,我也忍他很久了!” “肖掌柜,你心眼可不能太小!黑子的曲子写得这么好,恃才傲物,这才是名士风度,我能理解。” 孙抒音反过来教训了肖林两句,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我还得去找他,这可是潘老师给我的任务,一定要把他请到我们学校去!” 说着话,孙抒音迈开脚步,朝着黑子离去的方向急匆匆地追了过去,肖林拦了一把却没拦住,站在那里犹豫一下,当即拿定主意,趁早回屋去睡觉。 ; 第五十五章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肖林终于睡饱睡够,醒了过来。 起来收拾收拾,随便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后溜溜达达寻到了李叔白的房间。 肖林是来找李叔白帮忙的,既然答应了替王丰年出头,李叔白现成的资源放在这里,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行啊,没问题!” 李叔白答应的十分爽快,又随口问了一句:“老肖,你管这事干吗?” 肖林笑了笑答道:“嗨,王丰年下午来了一趟,人家特别的客气,还送了一千块大洋,这不是推不过去了吗!” 那一千块大洋看见的人太多,反倒有些烫手,要是直接装进自己的腰包,怕是不太妥当,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放在明处,一来显得自己光明磊落,两袖清风,二来天津的人财物反正都是自己一个人当家,真想用这笔钱干点什么,随便找个由头支出来一样能成。 “奥,那明天我陪你去一趟,不过到底能不能成,我可不敢说,我爹那脾气……” 鸡毛蒜皮的一点儿事,李叔白并没在意,既然肖林伸手要管,那就帮一把好了,至于那一千大洋,李叔白更是过耳就忘,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天经地义的大道理,第二天上午,肖林和李叔白一起来到了督军府,准备先把坤子捞出来。 顺顺当当见到了李景林,没有张学良在场,李景林少不得又教训了儿子几句,训斥一番之后,又仔细询问着昨晚冲突的详情。 少帅大闹梦巴黎的花边新闻,一夜之间已经传遍了天津卫,但是具体经过和内容,已经出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李大督军对情报工作一向重视,放着这两个当事人在跟前,当然要好好问个清楚。 肖李二人互为补充,把昨晚的事情从头至尾全讲了一遍,李督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把梁方狠狠骂了一通。 肖林找了个话缝插话问道:“伯父,梦巴黎的那些混混已经关了两天了,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这得看汉卿的意思了,他说放人就放人,他说枪毙就枪毙。” 肖李二人都被吓了一跳,枪毙!?不至于吧,不就是打了一架吗? 李叔白忍不住大声说道:“这些混混虽然可恶,但也没什么大罪过,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毙了也是为民除害,没什么。” 李景林冷冷地回了儿子一句,又对肖林笑了笑道:“当然不会真的枪毙了,不过,起码也得让他们吃吃苦头,给汉卿出了这口气。” 肖林这才放下心来,又兜了几个圈子之后,把话题慢慢引到了坤子身上,旁敲侧击,含含糊糊之间,为坤子讨情开脱。 “贤侄,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李景林看了肖林一眼,淡淡地说道:“要是别人悄悄放掉也就算了,但是这个坤子,汉卿可是点了名的,我要是放了他,汉卿再来要人,我怎么办?” 见到父亲一口拒绝,李叔白连忙帮忙:“父亲,汉卿大哥怎么会跟这种人计较呢?保不齐都把他忘在脑后了!” “汉卿要是忘掉了,只好把他关上一辈子,免得什么时候想起来,我没法交代。” 李景林的语气平静的可怕,好像不是在谈论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只老鼠,一只蚂蚁……肖林的脖子后面不由得直冒凉气,这些军阀太没有法制观念了,这要是被关上一辈子,实在是莫名其妙! 此路不通,肖林和李叔白只好告辞离去,两人走后,李景林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子呆,然后要通了梁鸿志的电话。 “仲毅,稍安勿躁,总得等汉卿消消气吧!事情这两天就会有个结果,不要再搞得满城风雨啦……” 放下电话,李景林长长吁出一口气,肖林他们应该是去找张学良了,不知道张学良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件事实在头疼的厉害,梁鸿志天天堵在督军府的门口,还上蹿下跳请来各路神仙说情,搞的李督军压力很大。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肖林和儿子却找上门来说情,李景林顺水推舟,不动神色就把他们推到了张学良那里,正好探探少帅的态度和反应…… 李景林的估计果然不错,肖林和李叔白离开督军府之后,就直接赶到了津榆驻军司令部。 门口的哨兵拦住了两人,李叔白报上了两人的名字,听说是李景林督军的二公子,哨兵也很客气,把李叔白和肖林引到门房里坐着,又拿起电话向上通报。时间不长,王一民快步走了进来,冲着两人敬了个军礼:“肖林兄,李二公子,你们好,请进吧!” 肖李二人跟着王一民走进司令部,顺口就问起了张学良,王一民却脸现尴尬之色:“司令在是在,不过,您两位这会儿去见他,不太合适……司令心情不太好,正在发脾气骂人呢!” 肖林和李叔白都没说话,却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跟着王一民走进了会客室。 王一民泡了两杯茶端到跟前,又接着说道:“您两位先坐一下,我先去看看,要是司令气消了,我这就替两位通报。” “别急!” 李叔白伸手拦住了王一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副官,你说清楚好啦!” 王一民犹豫了片刻,才小声说道:“司令昨天晚上和孙小姐闹翻了,今天见谁骂谁,凶的很!……” 肖林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闹翻了?!为什么?” “司令家里还有两位夫人,孙小姐为这个和司令大吵一架……”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大司令啊张大司令,那天你还口口声声教育我,什么爱情是自私的,齐人之福是要哭鼻子的,哼哼,自己酿下的苦酒,自己喝吧! 王一民身为随身副官,本来应该事事守口如瓶,但是张学良为情所困,王一民却束手无策,颇为着急,肖李二人都是张学良的好友,感情私事上帮着劝劝,说话总要更方便些,这才先给两人通了消息。; 第五十六章不醉不休 “李二公子,肖掌柜,你们都是司令的好友,能不能帮着劝劝司令……” 既然说开了,王一民不再藏着掖着,央求着肖林和李叔白。 这些日子跟着张学良进进出出,知道少帅对这两人印象颇佳,如果他们去劝上一劝,司令也许就能消了气。 李叔白连忙摆手道:“王副官,这种事我可不懂,你还是问问肖林兄吧,他点子一向多。” “小事一桩嘛,让我想想……” 肖林低着头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心里暗暗鄙视张学良,女人嘛,哄一哄不就搞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所谓‘潘驴邓小闲’五字真经,自己却做不到这个‘小’意体贴 “有了,王副官,拿纸笔来。” 转了两个圈子,肖林已经有了主意,接过王一民递过的纸笔,刷刷刷写下一首新体诗。 从来不敢仔细看你,只怕就此迷失自己。 虽然你不是我的唯一,深情却叫我无法逃避…… 不是我不小心, 只是真情难以抗拒; 不是我存心故意, 只因无法防备自己…… 这首歌可是张镐哲的代表作,尽诉广大花心男的无奈和苦衷,用在这里恰到好处,孙抒音这个文艺女青年一看,保证乖乖地举手投降,和张学良重归于好。 这首歌词肖林记得很清楚,笔走龙蛇,毫不思索,转眼间又一首新诗已经诞生,才气逼人,文思泉涌,直把李叔白和王一民看得咋舌不止。 王一民还在敬佩赞叹,肖林把写好的歌词递给了他,接过这首新体诗,王一民又反复看了两遍,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样子就行了?您不去亲自劝劝司令?” 肖林哈哈一笑道:“放心吧,张司令一看到这首诗,保证雨过天晴,再不会生气啦!” 小心翼翼地捧着歌词,王一民转身离开客厅,时间不长,门口就传来了张学良爽朗的笑声:“肖林兄果然大才,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肖林兄却更胜了曹公一筹!……”…… 旧时空里有无数的流行歌曲,男女之间各种感情纠葛都被唱烂了,肖林顺手挑个应景的拿来一用,对张学良堪称雪中送炭。 有了这个铺垫,后面的事情当然顺风顺水,肖林提起坤子的事情,张学良答应地非常干脆。 “既然肖林兄讲情,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一民,明天你去李督军那里一趟,看看案子审的怎么样了,差不多的,该放就放了吧。” 王一民答应一声,又笑吟吟地向着肖林点点头,心里非常的感激。张学良在津榆驻军中威信甚高,王一民身为随身副官,更是以张学良为天,肖林轻飘飘的一首新体诗,着实是帮了他的大忙。 眼看张学良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肖林又从怀里取出了银票。 “汉公,这是一万块大洋,梦巴黎的老板王丰年,托我向你磕头求饶来啦。” “这个钱我不能收!” 张学良眉毛微微一挑,脸上笑意一涩:“我要是收了这一万块钱,传出去像什么话,我张学良岂不是成了仗势欺人的小人?!” 肖林笑嘻嘻地打着哈哈:“那有什么?震威军为了保境安民,流血牺牲在战场,地方士绅王丰年深受感动,这才捐出一万块大洋,为将士们买刀枪,作军饷……” “好啦,好啦,肖林兄还是多写两首诗吧,这种八股文章,不作也罢!” 张学良笑着摆了摆手:“他们为恶在先,但这两天也吃了苦头,就算扯平了。这钱你带回去,我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天下间宵小之辈比比皆是,还够不上资格让张学良惦记怨恨,之所以把坤子等人抓起来,无非是想教训他们一下,吓唬吓唬就算了…… 第二天上午,肖林另备了一份礼物,找到了王一民,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督军府,张学良的面子果然好使,李景林不再为难,痛痛快快就把坤子交给了肖林。 坤子这几天蹲在牢里,自己吓自己,已经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包括被突然拉出去枪毙,突然被肖林救了出来,坤子两眼含泪,当场就给肖林磕了一个:“哥哥诶,你就好比我的再造爹娘……” 肖林赶紧把坤子拉了起来,三十大几的一条汉子,就这么跪着给自己磕头,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事情办完,王一民告辞离去,肖林连忙把备好的礼物递过去,人情往来,礼多人不怪,这样子才叫两头光,八面圆。 坤子比肖林还要依依不舍,对着王一民的背影不住痛骂着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太岁头上动土…… 王一民走后,肖林和坤子一起来到了王丰年府上,当面交人验点无误,一千块大洋就算挣到手了,至于那张一万块的银票,张学良既然不收,就先放在自己这里,白花花的大洋想往外送,机会肯定有的是。 王丰年正等的象热锅上的蚂蚁,这几天坤子妹妹寻死要活的,再没了往日的千娇百媚,老王一跤从温柔乡跌进了盘丝洞,此中苦楚,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突然见到肖林带着坤子回家来了,王丰年大喜过望,千恩万谢之余,照着坤子就是一通臭揍。 “你个混账玩意儿,老子几十年的心血,差点都毁在你小子手里!” 王丰年破口大骂,抬起脚来不停地踹向坤子,坤子不敢躲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死挨着。 肖林赶紧劝住王丰年:“老爷子,消消火吧,坤子这次也遭了罪,以后肯定会改的。” 肖林一边说着,一边对坤子递了个眼色,赶紧的,表个态吧! 坤子还算伶俐,当下带着哭音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王丰年这才收住脚,对坤子骂了一声:“还不滚去看看你妹子,混蛋玩意儿,让多少人为你操心!” 坤子连滚带爬的走了,王丰年一把拉住肖林:“肖掌柜的,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今天我老王请客,不醉不休!” ; 第五十七章不得不醉 肖林和王丰年谈笑风生,一起走进了大厅,听说张学良答应不寻自己的晦气,王丰年更是殷勤有加,一边招呼着家人摆酒上菜,一边又对肖林问道:“肖掌柜的,我那些手下的兄弟怎么样了?” 坤子是放出来了,可还有几十号小弟被关着呢,这些人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人一拨一拨的来闹腾,王丰年家里一直很热闹。 肖林摆摆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用担心,这两天就放出来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得有人吃吃苦头。” 王丰年连连点头,心中暗暗赞叹,这个肖林果然手眼通天,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拉拢住! 王丰年这次搭上肖林的关系,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走投无路硬着头皮撞上去的,却不料肖林举重若轻,举手投足之间,一场天大的麻烦消于无形。 能够就此结识肖林,走通张学良和李景林的门路,反倒是因祸得福,好处多多,一万块大洋花的非常值得。 这个时候,肖林也在琢磨那一万块大洋,事情办成了,钱却没花掉,这简直就是逼着自己犯错误,要是不趁机吞下这笔钱,实在是天理难容! 此时酒宴已经摆好,王丰年手下兄弟纷纷前来作陪,坤子兄妹也从后堂出来,专门拜谢肖林。 坤子妹妹一见肖林,立刻妖妖娆娆福了下去:“肖掌柜的大仁大义,救了我哥哥的性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肖林连忙伸手虚扶:“嫂子,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当然要讲义气!” 客套一番后,大家一起入席,肖林和王丰年坐在首位,坤子兄妹在下手相陪,肖林偷眼打量着坤子妹妹,这丫头果然生得标致,演个妲己什么的非常合适,浑身上下到处透着性感,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难怪把王丰年迷得五迷三道。 说来奇怪,坤子兄妹眉眼间明明有几分相像,却偏偏长得一丑一俊,天差地别,同样规格的零件,不同的组装方式,最终的效果却天差地别。 肖林正在偷看美女,王丰年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说道:“兄弟们,肖掌柜是咱们的贵客,大家一起先敬肖掌柜一个。” 众小弟应声一起举起酒杯,肖林笑着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翻过来亮出杯底,王丰年领着头,大家轰然齐声叫好,坤子妹妹翘起兰花指,笑眯眯地为肖林续满酒。 “好,我就喜欢肖掌柜这样的爽快人!” 王丰年笑呵呵地说道:“王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肖林一摆手道:“老爷子,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王丰年又向肖林跟前凑了凑,神态愈发的亲热:“王某有心高攀,想和肖掌柜做个结拜兄弟,不知道肖掌柜的意下如何?” “行啊,能和老爷子亲近,肖某求之不得!” 肖林答应的十分爽快,你这么大岁数,上杆子要和我结拜,难道我还怕吃亏不成?反正结拜兄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暗中下黑手,背后捅刀子的才是主流。 王丰年命人请出关公像,和肖林一起焚香拜神,洒酒祭天,各盟誓言,序齿排年。 两个人的年纪差的太远,一看就知道谁大谁小,肖林也不用再报年龄,直接拉开架势,向着王丰年深施一礼:“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王丰年连忙伸手,一把把肖林搀了起来:“兄弟,何必这么多礼呢!以后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两个人挽手哈哈大笑,兄弟大哥叫得亲亲热热,众小弟们一起上前道喜,乱哄哄的七嘴八舌,叫什么的都有。 “恭喜大哥!” “恭喜肖掌柜!” “贺喜二爷!”…… 王丰年一皱眉头,大声喝道:“他娘的,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一起给我来个好儿,都响亮点!” 众小弟一齐放声叫好,纷纷敲桌子跺脚,屋子里顿时热闹不已,王丰年手抚光头,得意非凡。想当年在道上打拼的时候,王丰年也先后认过几个干爹,现在只认了一个兄弟,就抱上了张学良和李景林的粗腿,自觉非常划算,大赚一笔! 大家重新入席,肖王兄弟二人更是亲热,连连举杯,酒到杯干,不多时都有些半醺了。 “既然是兄弟,当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丰年满脸通红,光头上渗出一滴滴的油汗,把椅子往肖林跟前拉了拉,伸手勾住肖林的肩膀:“哥哥辛劳半世,还算有点子家底儿,烟馆赌档,饭店脚行,我开的这么多买卖,你随便挑一家,咱们兄弟俩一起干,怎么样?” “大哥,干什么买卖我无所谓的,就想能跟大哥学点东西。” 肖林心里明白,王丰年这是要兑现那份‘厚礼’了,他愿意给什么就接着什么,不用客气,但也不用猴急。 王丰年略想了一下,拍拍肖林的肩膀说道:“哥哥我最赚钱的买卖,还是梦巴黎夜总会,这样吧,以后你就是梦巴黎的二掌柜,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好不好?” 梦巴黎?肖林在心里暗暗嘀咕,自己的这位义兄还真会算计,梦巴黎现在还被镇威军封着大门,王丰年这是要拉自己上船,想借自己再去摆平李景林。 不过,这家梦巴黎的确是一棵摇钱树,能凭空落下一半的股份,这个买卖大有赚头,就再帮王丰年一次好了! “好,大哥给的赏,小弟却之不恭,以后梦巴黎的事情,就是我肖林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一点就透,轻轻巧巧两句话,已经谈好了条件,兄弟俩相对哈哈一笑,一起干了杯中酒,这桩交易就算谈成。 喝完这杯酒,王丰年就把酒杯反扣在桌上,坤子和众小弟却接了上来,排着队向肖林敬酒,左一杯右一杯,肖林渐渐抵挡不住,胃里翻来翻去有些难受。 “林哥——,不行就少喝点,你脸都红啦。” 坤子妹妹软语柔柔地劝了一句,伸手夺过肖林的酒杯,尖尖的指甲在肖林掌心轻轻一划,肖林的心里不由得一跳,紧接着又突然发觉,一团绵软正在自己的肩膀上挨挨蹭蹭。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肖林酒意上头,心头上火,一阵激动下几乎按捺不住,只好往桌子上一趴,装醉了事。 ; 第五十八章把持不住 “林哥,林哥?” 坤子妹妹轻推着肖林的肩膀,肖林却趴着一动不动。 “来人,把肖掌柜扶到客房休息,烧上醒酒汤伺候着。” 见到肖林真的醉了,王丰年夫妇叫过佣人帮着,把肖林送到了客房,肖林一直闭着眼睛装作人事不知,任由他们摆布。 看着肖林安顿好躺下,夫妇俩走出客房,王丰年看看四下无人,凑到坤子妹妹耳边说道:“小浪蹄子!见了俊俏后生就痒痒了,是不是?” “什么痒不痒的,难听死了。” 坤子妹妹说着,却把两条腿轻轻一夹一扭,又抬眼瞟了一眼王丰年,咬着嘴唇轻声嘟囔着:“我就是占他两下便宜罢了,又不会真的和他那个……” 王丰年被撩拨的火起,伸手在坤子妹妹的屁股上重重捏了一把:“走,进房去!” 坤子妹妹脸上春色更浓,扭了扭身子笑道:“老爷要进哪间房?要是这间客房,你们两个我可吃不消……” “他娘的,老子今天x死你!” 王丰年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起坤子妹妹,急火火冲进了隔壁的客房,片刻之后,屋内就传来了一阵阵靡靡之音。 夫妇俩的这番折腾,却被肖林听了个正着,肖林看片无数,当然知道隔壁在干什么,不由得浑身燥热,跳下床冲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咚灌下去,才喘着粗气回到床上。 举起空杯轻轻扣在墙上,又把耳朵紧紧贴在杯底,隔壁房间的动静立刻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肖掌柜,你轻点,轻点,哦,哦,哦……”…… 没想到坤子妹妹竟然在叫自己的名字,肖林只听得血脉贲张,这对狗男女,口味太特别了,难道,这也是夫妻间一种情调? 过了一会,隔壁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肖林却不好就走,只好扔开空杯歪躺在床上,酒意上冲,眼皮发沉,翻了个身把枕头捂在头上,不知不觉,真的进入了梦乡。 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有大厅那边隐隐约约的,不时还传来几声喧嚣吵闹。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进了客房,肖林立刻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床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只青瓷碗,两只漆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肖少爷,喝一口醒酒汤吧。” 这姑娘眉清目秀,亭亭玉立,一身小碎花的对襟布褂,看上去素雅纯净,好像田野里的一朵娇嫩的小花。 “啊,好。” 肖林坐起来接过汤碗,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下去,醒酒汤酸甜清凉,宿醉之后喝上一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透着舒服。 肖林喝完之后把碗递还过去,顺口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接过空碗,无意中却和肖林的手碰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低声答道:“我叫翠翠,四奶奶命我来服侍肖少爷。” 被翠翠温软的手指一碰,肖林的心里不由得一荡,坤子妹妹欢乐的吟唱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服侍,这个词听上去太暧昧了,端茶倒水是服侍,xx00也是服侍啊!难道义兄竟然如此体贴,又送给自己一个暖脚的丫鬟?! 肚子里的醒酒汤突然变成了兴奋剂,肖林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好像马上就要裂开,气血上涌,脸颊也变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翠翠不放。 “肖少爷,您怎么了?” 翠翠不疑有他,上前伸出手轻轻触了触肖林的额头:“您的脸好烫,该不是发烧了吧!” 肖林猛地一抬胳膊,一把抓住了翠翠的小手,翠翠惊叫了一声,害怕的一动不敢动,嘴里一叠声的叫着:“肖少爷,肖少爷,你没事吧?我去喊郎中,好不好?” 紧抓着翠翠的手,肖林急促地喘着粗气,太阳穴腾腾跳个不停,心中却在不停地天人交战,楞了片刻,心神稍明,猛地一把甩开翠翠,翻身跳下床蹬上鞋子,急匆匆地冲出了大门。 顾不上和王丰年打招呼,肖林一路奔回了鸡肠子胡同,天色已黑,被晚上的凉风一吹,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个翠翠单纯透明,就好像邻家隔壁的女孩,自己却兽性大发,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今天晚上可丢了个大人! 真是禽兽不如呀!肖林一路上都在自怨自艾。 不过,王丰年这对奸夫淫妇更可恨!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打情骂俏的工具,搞得肖林险些丢丑。 一走进鸡肠子胡同,就听到店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这会儿是晚上八点来钟的样子,公子麻辣烫的生意正好。刚刚经历了一番诡异香艳,突然回到熟悉的环境,肖林下意识的有点儿心虚,低下头缩了缩脖子,紧走几步,急匆匆地溜进了店门。 不时有顾客进进出出,却没看到孙抒音的影子,八成又是去约会了,看样子她也干不长了,得赶紧再招一个门迎。 肖林一边琢磨着,一边快步穿过前院,却突然听到花架下有人喊他:“肖掌柜的,你怎么才回来,等了你好半天!” 回头一看,孙抒音正在花架下向他招手,原来这丫头没走,看样子是和朋友一起吃火锅。 “孙小姐,陪朋友吃饭呢?” 肖林上前和大家打着招呼,这桌上男男女女一共六七个人,举止打扮都带着一股书卷气。 “肖掌柜,我给你介绍一下。” 孙抒音好像喝酒了,眼睛亮亮的,样子很兴奋:“这位是我的音乐老师,潘任飞,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学,付大伟、黄怡……”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热情地和肖林握手,那个叫黄怡的女孩却有点腼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肖林。 音乐老师?麻烦上门啊!肖林心里嘀咕着,表面上却更加热情,握着潘任飞的手又使劲摇晃了几下。 “幸会,幸会,几位能来小店捧场,肖某不胜荣幸!” 肖林嘴里说的热情真诚,脚底下却准备要溜了:“大家吃好喝好啊,我去后厨催催,再送几个好菜来,我请客,免费!” “肖掌柜,先别急着走!” 孙抒音一把拉住了肖林,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你先坐下嘛,潘老师还找你有事呢!” 推脱不得,肖林只得坐下,心里却暗暗嘀咕着,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我跟你没这么熟吧!一个本来矜持的女孩突然变得肆无忌惮,一般只有一个原因,她已经从女孩变成了女人,难道孙抒音已经那个了?…… (新人榜竞争激烈异常,求推荐!求收藏!谢谢啦!) ; 第五十九章白送没好货 孙抒音万万想不到肖林正转着腌臜念头,叫过伙计加了一套餐具,连拉带劝,肖林推脱不过,只好无奈地坐下。 “肖林老师,我们都是慕名前来,专门来拜访您的。” 那个叫付大伟的小伙子率先抢着发言,一看就是个急脾气,不过在肖林这位‘诗人’面前,还是有点拘谨和紧张:“我是个诗歌爱好者,对您的作品非常推崇,想请您谈谈创作心得……” 肖林连连摆手:“没什么心得,都是瞎编的……对了,潘老师,您是搞音乐的,应该去找黑子呀,这些歌可都是他作的曲子。” 潘任飞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回答道:“我们下午就见到黑子老师了,还有幸听他唱了一首歌,唱的非常好,很有新意,对我的启发很大。” 孙抒音扁了扁嘴,不满地插话道:“黑子现在越来越骄傲了,潘老师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人,给大家唱了一首歌,就躲到屋子里再不出来了!” “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嘛,黑子老师明显是个内秀的人,不擅长交际应酬,可以理解。” 潘任飞和气地摆了摆手,又对学生们教导道:“天才在生活中往往显得孤僻笨拙,这是因为他们对艺术过于投入,没有精力关注这些生活琐事,不要苛求!” 一伙子大学生纷纷点头之际,肖林却被气得只直翻白眼,黑子这家伙竟然成了天才,早知道这么好糊弄,这个风头还不如自己来出! 潘任飞从事音乐工作多年,一直在搜集整理各种歌曲,对民歌、曲艺、甚至地方戏曲都有涉猎,见到肖林那几首盗版流行歌曲后,喜爱异常,推崇备至,几次让孙抒音传话想请作者一见,却一直没能如愿,这才不请自来找上门了。 肖林这边一脸的不以为然,潘任飞却越说越激动,把手重重地一挥,感慨万千。 “我今天见到黑子老师才明白,只有这种对音乐艺术全身心的投入的人,才能创作出那样美妙,那样拨动心弦,那样能够引起听众共鸣的音乐!……” 肖林无奈地揉揉脸,讪讪地说道:“潘老师,您言重了吧,我看那几首歌也一般……” “哎——,肖林老师,您这话说得不对!” 潘任飞扶了扶眼镜,明显是书生气上来了,滔滔不绝,朗朗说道:“我搞音乐二十多年了,成就什么的谈不上,眼力还是还有几分的。我可以断言,您和黑子老师创作的这些歌曲,每一首都是难得的佳作!” 肖林面若呆瓜,口不应心地应付着:“是吗?真是没想到啊,就是随便瞎编着玩的……” 潘任飞又兴奋地打断了肖林:“肖林老师,这么优秀的歌曲决不能埋没流失,我想请黑子老师录一张唱片,把这些优秀的作品介绍给公众,您同意吗?!” 潘任飞的眼镜片里闪动着热切的光芒,说着话,下意识地紧紧拉住了肖林的胳膊,好像要是肖林不同意,他就不打算松手了。 “行啊,行啊,潘老师,您轻点!” 肖林夺回胳膊甩了两下,笑着说道:“这事儿您去找黑子,我说了不算。” 孙抒音抢着回答道:“黑子说了,这件事听你的,只要你点头就行!” 这臭小子,给我踢皮球,我反踢之! “行啊,你去告诉他,我同意了,让他认真配合潘老师!” 肖林一甩手又把麻烦推了出去,扭过脸来向潘任飞问道:“潘老师,出唱片有钱赚吗?” 潘任飞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有,但是不多,这次录唱片的费用都是我个人承担,也会考虑两位老师的报酬问题……” “那就算了吧,就当给您帮个忙得了。” 肖林大度的摆了摆手,灵机一动,又追问道:“潘老师,为什么不能卖唱片赚钱呢?” 潘任飞想了想,慢慢说道:“卖唱片?靠这个赚钱恐怕很难吧,留声机太贵重了,买得起的毕竟不多,所以唱片的销路也很窄。” “奥,那就没办法喽……” 肖林失望地叹了口气,暂时把进军娱乐业的想法放在一边。这年头各种软硬条件都很原始,别说没有互联网和cd机,连收音机都算是贵重电器,想卖唱片赚钱的确不太现实。 不过,既然已经盗版了旧时空的流行歌曲,怎么能最大限度地发掘其中的利益,这个问题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肖林正在走神,潘任飞又犹犹豫豫地说道:“肖林老师,我听孙抒音说,黑子老师还在这家火锅店里当大师傅,实在太埋没人才了!我可以介绍他去当音乐老师,当然,不一定是大学老师……” “这是好事,行啊!” 肖林答应的十分爽快,却又补充了一个尾巴:“不过,这种事牵扯到个人志愿,我就不好干涉了,您还是去问问黑子的意思吧。” “肖林老师同意就行了,我会尊重黑子老师的意见。” 看着潘任飞喜滋滋的表情,肖林心里暗暗好笑,想让黑子这个闷葫芦站上讲台当老师,只怕太阳掉到井里也难说通。 “肖林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个笔记本,素雅精巧,上面好像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肖林抬头一瞧,黄怡正举着笔和本子,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 看来当个诗人也不错,现在咱也有粉丝了,更重要的是,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女粉丝,肖林欣然接过笔记本,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大名。 肖林的字属于狗爬体,平时敝帚自珍,等闲不肯示人,好在自己的名字是写顺了的,这两个字倒也写的潇洒大气,颇有大家风范。 其他的同学们见了,也纷纷上来要签名,肖林来者不拒,一一满足大家的要求,得到签名的都小心郑重地收好,只有付大伟忘了带本子,后悔之下,又拉着肖林大谈诗歌创作的心得体会。 “各位慢慢吃,时候不早了,店里还有点事,我得去后厨看看……” 肖林被骚扰得头晕脑胀,哼哼哈哈应付了一会儿,随便找了个理由逃掉了,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躲在里面再不露头。 “军子,给孙小姐那桌送两盘毛肚去,挑那种泡的发白的,就说是老板送的,不要钱!” 这帮诗歌爱好者太烦人了,送你们两份福尔马林毛肚吃!; 第六十章蒋干和周瑜 躲在厨房里等了半天,孙抒音那边终于散场了,肖林听见动静这才出来,笑呵呵地把大家送出了大门。 女生的事情总是多一些,肖林和潘任飞站在门口客套了半天,孙抒音才和黄怡叽叽喳喳地走了出来,见到大家都在等着,孙抒音轻轻一探头,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去换衣服了……” 肖林连忙叫住了她:“孙小姐,张司令明天来咱们店里吗?” 以后自己就是梦巴黎的半个老板,不能让夜总会就这么封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得找张学良帮忙。 孙抒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忙偷偷向黄怡看了一眼,还好,那丫头正在和付大伟说话,没注意肖林刚才问什么。 心神稍安,孙抒音凑到肖林的跟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他马上就要回奉天了,有什么事赶紧去找他。” 肖林这才反应过来,孙抒音和张学良还在搞地下工作,自己心急之下,差点把这个秘密暴露了。 “行,行,那你们走吧……” 肖林不由得有些尴尬,知道的秘密太多,反而是件麻烦的事情。 这边还没说两句话,付大伟那边已经等不得催上了,孙抒音笑着应了一声,向着肖林摆摆手,转身几步追了上去,几个姑娘小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孙抒音更是面带微笑,神色自然,全然不见刚才的尴尬。 碰到感情方面的事,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肖林正在暗中感慨,孙抒音突然扭过头笑嘻嘻地朝他喊了起来。 “肖掌柜,您总是谦虚过度,这样子可不好,我们大家商量好了,准备给你一个惊喜!” 这伙人可真能折腾啊!肖林满腹狐疑,紧张地问道:“什么惊喜?” “一个非常意外的惊喜,肖掌柜,你就等着吧!” 说着话,一群人已经拐过街角,过了好久,还能听到几声女孩子的笑声传来。 肖林站在门口发了会呆,转身进院,去找李叔白,明天不把这个帮手叫上,心里好像总是没底。找了一圈,李叔白却不见了,问过乔老板才知道,今天上午督军府的汽车来接人,李叔白回家去了。 肖林也没在意,李叔白在家多呆一会儿,晚点回来很正常,只要不耽误明天办事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肖林起床后顾不上洗漱,先到隔壁来找李叔白,但却碰上了铁将军把门,房门从外面反锁着,李叔白明显彻夜未归。最近以来,李叔白和家人的关系日渐缓和,看来昨天晚上他是住在家里了。 吃完早饭又等了一阵子,一直不见李叔白回来,事情该办总得办,肖林只好独自出门,自己一个人去找张学良。 坐着洋车来到津榆驻军司令部,哨兵通报后等了一会儿,副官王一民接了出来,把肖林带进了司令部。 肖林是第二次来这里了,感觉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一路上碰到的人全都匆匆忙忙,表情严肃,司令部里显得格外的肃穆。 “王副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大家怎么都怪怪的。” 王一民看看四周没人,才小声说道:“没什么,郭副司令昨天回来了。” “哪个郭副司令?” “郭松龄郭副司令啊,郭副司令一向治军严谨,大家都有些怕他。” 说着话,王一民把肖林让进了会客室:“肖林兄,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请司令过来。” 郭松龄?肖林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津榆驻军的副司令,镇威军的头号大将,和张学良亦师亦友,关系莫逆。 没想到郭松龄这么威风,往司令部里一坐,没一个人敢再调皮捣蛋,牛人啊! 肖林正在瞎琢磨,张学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肖林兄,你来的正好,明天我就要回奉天了。” 两人握手落座之后,张学良又接着说道:“本想登门告辞,偏偏又抽不出时间,正巧肖林兄来了,就帮我向叔白打个招呼。” 肖林点点头微笑道:“好的,我一定把话带到。” 寒暄几句,张学良问道:“肖林兄一向是无事不登门,不知今天有何贵干?” “呵呵,汉公果然是肖林的知己,我的确是有事找您。” 肖林先套了套近乎,才说出来意:“其实还是为了王丰年的事情,梦巴黎到现在还被封着,他的手下也被关了好几天了,我就想问问汉公的意思,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置?” “怎么又是梦巴黎?肖林兄不好好做生意,倒改行当起说客了!” 张学良调侃了一句,靠在椅背上笑道:“好吧,肖林兄既然作了蒋干,学良就不能再作周瑜,肖林兄有命,学良不敢不从!” 蒋干和周瑜本来是朋友,但是各为其主,互相利用,朋友最终没得做。张学良把肖林比作蒋干,是有心和肖林开个玩笑,所谓不愿作周瑜,自然是把肖林当做朋友,准备帮他这个忙。 张学良想了想,扭脸对王一民说道:“这样吧,夜总会就还给王丰年,抓的那些人也都放了,不过,那个梁方太可恶,再关上他两天再说。” 王一民当即立正正色应道:“是,请司令和肖先生放心!” 张学良点了点头,不再多加嘱咐,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不是肖林提起,他早就忘在了脑后。 肖林正要客套感谢一番,一个身材高大的镇威军军官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对张学良说道:“汉卿,你怎么在这?让我一通好找!” “茂宸(郭松龄字),快进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张学良笑着站了起来,对肖林和来人介绍道:“这位是郭松龄副司令,这位是肖林先生。” “郭司令,久仰大名!” 原来他就是郭松龄!肖林赶紧站了起来,抱拳行礼,打量着对方。 郭松龄四十多岁的模样,留着一副整洁讲究的一字胡,一身戎装,面颊消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了看肖林,冷冰冰地问道:“请问,肖林先生是干什么的?” “啊,我是个生意人,开饭馆的。” “奥——” 郭松龄嗯了一声,就不再搭理肖林,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对张学良问道:“汉卿,我正要问你,第二旅为什么还滞留在宿县,不按命令北上?” 张学良想了一下,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奉天参谋总处的命令。” “这是乱命!津榆驻军的部署,什么时候轮到参谋总处指手划脚了?” 郭松龄皱紧眉头,愤愤地说道:“令出多门,军之大忌,第二旅三个满员团,顶的上一个精锐师,就这样闲置在安徽,简直是莫名其妙!” “茂宸,不要生气嘛,第二旅留在安徽宿县,一可以牵制监视胡景翼(河南督军,冯玉祥派系),二可以随时南下支援杨宇霆(原任奉军参谋长,刚刚赴任江苏督军,张作霖派系),也是一招好棋嘛!” “我就知道,这都是杨宇霆搞的鬼,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就怕他的江苏不稳当!” 郭松龄越说越生气:“打仗就像下棋,什么时候都要照看自己的老将。咱们现在倒好,棋胜不顾家,一字长蛇拼命的向南,就为了给他杨宇霆打下一块地盘,还得让我帮他看家……” 第二旅是郭松龄一手带出来的部队,原来驻扎在南京浦口,杨宇霆赴任江苏督军之后,郭松龄有心拆台,把第二旅调回了直隶,刚刚走到半道,杨宇霆又通过参谋总处下达命令,把这支部队留在了宿县。 张学良看了一眼肖林,打断了郭松龄:“茂宸,军务上的事情,咱们回头再说。” 郭松龄这才意识到失态,当着肖林这个外人发牢骚的确不合适,当即站起来向外走去:“好吧,我这就去给徐旅长打电报,第二旅还得调回直隶来……” 肖林背着手在会客室里转来转去,打量屋内的家具陈设,耳朵里听着张郭二人的对答,心里暗自不停地摇头。 郭松龄号称奉系第一名将,带兵打仗肯定有一套,不过为人处世却嫌刚硬偏激,言谈举止也显得跋扈冲动,也就是张学良和他交情深厚,才能毫不介意。 不过这也难怪,历史上有很多名将,例如项羽、韩信、岳飞等等,横扫千军所向无敌,但在政治上却非常幼稚,最后全都死于非命…… 郭松龄扬长而去,张学良也有些心神不定,和肖林又聊了两句,就抱歉地说道:“我总去贵店叨扰,今天本该回请肖林兄才是,不过军务缠身,只好改天再聚了。” 该办的事已经顺顺当当办完,肖林也站起来含笑告辞:“汉公,我也该回去了,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 第六十一章政客的选择 张学良心里有事,肖林既然告辞,也不再多做挽留,命王一民替他送客,就自顾去寻郭松龄了。 王一民心里对肖林即感激又佩服,不过他是个传统的军人性子,哪怕肚子里再热乎,嘴巴上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客客气气地把肖林送出了大门,然后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倒把门口的哨兵吓了一跳。 王一民虽然只是个校官,但是身份地位特殊,见官大三级,整个司令部也就三五个人敢受他这个礼,没想到却对一个平头老百姓这么尊重。 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小伙子谱儿还真大,坦坦然然地受了这个军礼,只是随便地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得了,我先走啦,回见吧您!” 这位好像是来找司令的,也许是那家的公子也说不定,真是人不可貌相,幸好刚才自己还算客气…… 哨兵只顾着胡思乱想,没注意一辆汽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车门一开,梁鸿志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王副官,肖掌柜,这么巧碰上您二位!” 梁鸿志跳下汽车,满脸带笑迎了过来:“王副官,汉卿在吗?” 王一民看了一眼肖林,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司令不在,您回头再来吧。” 这不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吗?! 肖林也是面无表情,肚子却暗暗好笑,没想到王一民外表浓眉大眼,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骗起人来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看就是此中老手。 梁鸿志的道行颇深,这点子事情早就看了个通透,当下干笑两声说道:“呵呵,怎么可能呢,您可是汉卿的贴身副官,您既然在这儿,汉卿当然也在这里……” “梁秘书长,汉公真的不在。” 肖林诚恳地看着梁鸿志,脸上一副失落的表情,自自然然:“我也是来找他的,这不,白跑了一趟!” “张司令这两天有些私事,我没跟他在一起,梁秘书长要是有事,可以去五大道找找看,失陪了。” 五大道是张学良私邸所在,不过他和二夫人谷瑞玉正闹别扭,已经很少回去了,所谓让梁鸿志去五大道,只不过是一句推托之词。这也是不得不说的瞎话,总算给梁鸿志留了三分面子,这几天梁鸿志来了好几次,张学良却一直不愿意见他。 王一民撂下这句话,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进了司令部。 “哎,王副官,王副官!你别走啊……” 梁鸿志急急追了两步,却被哨兵拦了下来,恼怒之下,连声呵斥道:“你们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国府秘书长……” 哨兵面无表情,却寸步不让挡在梁鸿志身前,秘书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连段总统(段祺瑞)都得听我们老帅的! 秀才遇上兵,梁秘书长吵了两句,也拿这些大头兵没什么办法,悻悻然地退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这个王一民!简直是军阀作风,眼睛里还有国府吗?……” 梁鸿志发泄两句,捋捋头发拽拽衣领,重整楚楚衣冠,复又道貌岸然,一眼瞥见肖林,目光一凛,突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肖掌柜,既然大家都是白跑一趟,不如找个地方坐坐?” 肖林正在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热闹,梁鸿志突然这么贴了上来,反倒把肖林吓了一跳:“不用了吧,梁秘书长,您是什么身份,我哪敢高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肖林下意识地就提高了警惕,不仅回绝得干脆利落,话里头还夹枪带棒,隐隐含刺。 “哎——,君子之交,何必搞得这么俗气,秘书长又算什么?都是过眼浮云,不值一提。” 梁鸿志笑容可掬,目光亲切,仿佛根本没听出肖林话里的骨头,慢悠悠地又打趣道:“我看肖掌柜也是性情中人,以前咱们有些小小的误会,肖掌柜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这厮很有亲和力呀,刚才还气急败坏的,片刻之间又变得温润如玉,虽然明知他不是什么好鸟,但三言两语下来,就是让人觉的很舒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说了软话,场面上总得过得去,肖林笑吟吟地看着梁鸿志,故作惊讶的反问道:“咱们之间有误会吗?不会吧?我怎么不记得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突然一起哈哈笑了出来,刚才那种敌意尴尬立刻冲淡了不少。 梁鸿志笑得开心,摸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又向肖林问道:“肖掌柜这是要去哪里呀,上我的车,我送你一程,咱们顺便好好聊聊。” 刚才邀请肖林一坐,已经被拒在先,梁鸿志当然不愿死缠烂打,当下退而求其次,还是想和肖林套套近乎。 “不用了,我习惯坐洋车。” 说着话,肖林抬脚就朝街边的一辆洋车走去,这个笑面虎和自己不对付,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太不安全。 其实这也是肖林多心,梁鸿志混迹于官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手段,况且就算梁鸿志真的要对付他,也不会挑在这个场合下手,在津榆驻军司令部门口把人带走,回头立刻出事,这种迎风撒尿的事情,绝不可能是梁秘书长的手笔。 “肖掌柜,先别急着走嘛!” 梁鸿志急忙追上两步,又拦住了肖林:“仲毅有一事相求,唐突失礼,肖掌柜莫怪。” 国府秘书长找我帮忙!我一个开饭馆的能帮你什么? 肖林眼睛一转,反问道:“你是说……梁方的事情?” “不错,仲毅膝下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逆子,得罪谁不行,偏偏得罪了汉卿,不知肖掌柜能否帮我疏通一二……” 梁鸿志讲解着事情的原委,肖林本来就是当事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次在李景林府上,梁鸿志和肖林等人闹的不欢而散,没想到过了没两天,梁方又被李景林关了起来,梁鸿志只好拉下老脸,再次登门讨情,不料这次李景林却难说话了,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口,还搬出张学良的名头,把梁鸿志顶的无话可说。 无奈之下,梁鸿志只好又到张学良这里烧香,张学良却根本没把这位国府秘书长放在眼里,当场婉言拒绝之后,就再也不见他的面了。 张学良的主意早已拿定,梁方当日一来辱及父亲,二来调戏孙抒音,两举都触到了少帅的逆鳞,已经下定决心好好教训梁方一回。 梁鸿志遍托关系,甚至电报打到了奉天张作霖处,偏偏最后到了张学良这里,全都石沉大海,不见回音。北京国府公务繁忙,梁鸿志在天津耽误了这些日子,已是不得不走,却又一时找不到门路为梁方说情,今天无意中碰到了肖林,梁鸿志政坛老客,气量不凡,只要能用得上的就是朋友,那还在乎当初的小小过节,这才求到了肖林的头上。; 第六十二章婚姻自由 “梁秘书长,这件事可难办的很,肖某帮不上忙,不好意思。” 肖林不愿替梁鸿志帮忙,一口就顶了回去,况且这个梁方和坤子可不一样,张学良专门点了名的,根本搞不定。 “肖掌柜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梁鸿志却毫不气馁,又向肖林说道:“如果需要什么公关开销,都由仲毅一力承担,肖掌柜不必多虑。” 梁鸿志说的隐晦,肖林楞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梁秘书长这是在向自己承诺好处,一张空白的支票已经递了过来,就看你接还是不接! 今天搞定了王丰年的麻烦,神不知鬼不觉,一万大洋已经落进了自己的口袋,没想到还没捂热,梁鸿志又捧着大洋巴巴地送上门了! 怎么才能把这笔钱也搞到手呢?!听张学良今天话里的意思,就是想再把梁方关上几天出出气,这里头好像有空子可钻…… 肖林飞快的转着念头,顷刻间就有了主意,脸上却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慢慢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尽力试试看!不过,这件事可急不得,也许要花上几天时间。” 肖林的打算就是混水摸鱼,根本没想去替梁方求情,要是过几天张学良心情不错,抬抬手把梁方放了,自己就算白捞了一票。 “没关系,没关系,让这个逆子受点教训也好,过几天不要紧。” 这几天梁鸿志经常去探望儿子,李景林虽然不放人,但对梁方还算照顾,名为坐牢,其实只是软禁起来了事,和休闲度假也差不了多少。 梁鸿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肖掌柜帮了仲毅这个大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可不能再让肖掌柜破费了,需要多少开销,我这就取给肖掌柜。” 这是要谈价码了,要多了会把顾客吓跑,要少了自己吃亏,肖林在心里琢磨着,嘴里却和梁鸿志兜起了圈子:“梁秘书长,求人办事,直路不通就得走弯路,但是走弯路就特别费鞋,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梁鸿志呵呵一笑:“一共要多少钱,肖掌柜请明讲吧,仲毅虽然不是什么富家翁,这点钱还出得起!” 肖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来了个狮子大张口,能咬一口算一口:“办成这件事,最少需要五千块钱,十天之后必有结果。” “这么多?!” 梁鸿志楞了一下,皱眉说道:“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这样吧,我拿一千块钱,剩下的让义仁给您送去。” 说着话,梁鸿志在包里摸索一番,掏出两张银票递了过来,肖林接过来一看,五百块一张,加起来正好是一千块大洋! 肖林把银票顺手塞进口袋,笑了笑又说道:“行啊,那我就先接着了。不过话说到前头,事情最后能不能办成,谁都不敢打包票,要是真的搞砸了,我再把这钱退给您。” 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肖林的心里还是没底,要是张学良一直不放梁方,再把钱还给梁鸿志就是,倒也落了个光明磊落! 两个人谈得投机,梁鸿志又要送肖林回家,肖林这次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就上了梁鸿志的汽车。梁鸿志大费周折,又是套磁又是给钱,还有求于自己,肯定不会再有恶意…… 汽车一路来到了鸡肠子胡同,停在了店门口,肖林跳下汽车,向着梁鸿志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火锅店。 刚刚走进大门,乔老板就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肖掌柜的,出事了,李二公子又跑了!” 肖林猛地一抬头,瞪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叔白又跑了?!” “是啊,都走了两三个钟头了。” 乔老板明显有些着急上火,连连抖着手说道:“李二公子今天早上回来,一进门就跟我说,他有大麻烦,要再回牛头冲躲一躲。他还跟我要钱,给了五块他还嫌少,我就又给了他五块……” 肖林恼火地打断了乔老板:“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怎么不拦住他呢?还给他钱!” “拦了,拦不住呀!我是劝他来着,倒把他惹火了,冲我发了好一顿脾气。” 乔老板一脸的委屈,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肖林:“李二公子让我把这封信带给您,还特意嘱咐了,不许让别人看。” 这件事还真怪不得乔老板,李叔白说起来是牛头冲的四爷,他要想干什么,乔老板的确说不上话。 肖林心头添堵,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拆信一边又问道:“怎么走的?还能追上不?” “出门就坐上洋车走了,估计追不上……” “搞什么搞,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办,非得离家出走……” 肖林一边嘟囔着,一边展开了信纸,李叔白漂亮的行楷又出现在眼前,只是字迹有些潦草,明显是仓促之间匆忙写下的…… “肖林吾兄如晤: 叔白自昨日归家,家父家母以郭公松龄之女指婚,叔白惶恐不已,辩解以拒,然而家父所责于叔白者,似犹未能谅解,实出于不得已,行此下策,回牛头冲以暂避。 叔白受教于兄,悉婚姻自由,爱情神圣,本此精诚,相与始终,奈何家父不知叔白,反以父母之命相逼,叔白万难相从,甘愿为山野农夫以没也。 叔白临行之前,已留书向家父解释,当不与吾兄为难,毋庸担心。暂时相违,终当相聚,此事定后,乃可归津,可为预期也。 弟,李叔白上。”…… 真是头大,这个年代的人写信还是半文半白的,太难懂了! 肖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李景林想给儿子娶媳妇,还看上了郭松龄的闺女,李叔白这是逃婚啦! 这个傻小子!郭松龄那么牛,娶他闺女做老婆有什么不好?婚姻自由,爱情神圣,这话倒是不错,不过,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可是两个家庭的事情,门当户对也是很重要的。 包办婚姻害死人呀! 这件事绝不像李叔白说得那么简单,李景林会有什么反应很难预料,况且李叔白这样一走了之,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肖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为了牛头冲和火锅店的安全,更为了李叔白自己好,必须得把李叔白追回来! “乔老板,你去安排一下,我赶紧得回牛头冲一趟。” 乔老板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嘞,您看都要准备点什么?” 肖林想了想说道:“把柜上的账目点一点,多换点现洋,我要带一笔钱回去……还有,让黑子他们几个也准备一下,跟着我一起回砦子。” 乔老板一一答应着,转身刚要走,肖林又叫住了他:“乔老板,我去督军府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乔老板不知道李叔白的信上写了什么,担心地问了一句:“不会有什么事吧?” “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真有事的话,躲在这里也躲不过去呀!” 肖林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迈步向门外走去,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迟疑了一下,又转过身对乔老板嘱咐道:“要是真的有事,你就去找王副官,明白吗?” 李叔白就这么跑了,装糊涂可不是个好主意,于情于理都该去督军府打个招呼。虽然李景林怪不到自己头上,但是肖林还是有点儿心虚,最后又嘱咐了乔老板一句,万一李大督军翻脸不认人,只好去求张学良救命。; 第六十三章李府舌战 肖林来到督军府,向门房通报了姓名,时候不大,府内有人引着他来到了花厅,李景林的两位夫人正在这里等候着肖林。 见到肖林进来,大夫人只是瞟了一眼,并未起身相迎,二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大夫人一眼,也就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气氛不对啊,平时见了两位夫人,起码的面子还是给的,今天倒像是仇人见面,自己该不会自投罗网了吧? 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选择,肖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着两位夫人行礼问好。 “肖掌柜请坐吧,芳宸(李景林字)这会子不在,我们老姐妹正好和肖掌柜有话要说。” 大夫人仍是板着脸,待肖林刚刚坐下,立刻直截了当地问道:“肖掌柜,叔白现在在哪里?” 肖林老老实实地答道:“应该是在去兴隆县的路上,那有几个朋友,叔白肯定是去找他们了。” “是牛头冲砦子的邵得彪吧?” 大夫人眼神一凛,语气变得更加凌厉:“肖掌柜,你以为芳宸真拿小小的牛头冲没办法吗?” 这老太太,真厉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大夫人,邵大哥一向敬重李督军和两位夫人,对叔白也是爱护有加,所以叔白碰到什么事,总是先想到邵大哥,到了牛头冲那里,邵大哥肯定会照顾他的。” 肖林先替邵得彪辩解了两句,又接着说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叔白去了牛头冲,起码安全没有问题,咱们也有地方去找他,总好过在外面乱跑。” 肖林话说的婉转体贴,却把牛头冲的责任推了出去,我们都是好心好意在帮忙,你可不能乱打板子。 “肖掌柜,就算不关邵得彪的事,难道也不关你的事?” 大夫人明显听出了肖林话里所指,冷冷地追问道:“你们天天在一起,人又是在你的店里跑的,我要是关了你的店,你总没话说了吧?!” “大夫人要是生气,别说关了我的店,就是把我抓起来都行。不过,叔白这次离家出走,我事先的确不知道。” 肖林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李叔白写给他的信,犹豫了一下,却先递给了二夫人:“二夫人,您看看叔白的这封信,上面可说得明白,他是因为说亲的事情才跑的。” 扯到了自己头上,肖林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一推六二五,摘了个干干净净。腿长在李叔白身上,你的儿子自己愿意跑,怎能去怪罪别人? 二夫人见到儿子的亲笔信,眼圈微潮,捧在手里细细看了起来,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又提高调门对肖林说道:“肖掌柜,不管叔白为什么离家出走,这都是我们的家事,人是从你店里跑的,你就得负责给我找回来!” 李叔白这么一跑,做父母的其实也非常头疼,大夫人一番威压恐吓,就是想镇住肖林,老老实实的把李叔白找回来,但是肖林却油盐不进,大夫人耐不住性子,只好干脆掀开了底牌。 “这个没问题,我也正担心叔白呢!” 肖林答应地非常痛快:“我明天一早就回牛头冲,一定把叔白给您两位带回来……” 正在这个时候,二夫人捧着那封信抬起头,插话问道:“肖掌柜的,叔白信上说,他的那些古怪念头都是跟你学的,可是真的?” “什么意思,没有啊?” 肖林还在矢口否认,大夫人已经把信夺了过去,一目十行匆匆看了一遍,嘴里哈的一声呵斥道:“肖掌柜,你不要狡辩了,还说不关你的事,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叔白就是跟着你学坏了!” 说着话,大夫人把信又扔给了肖林,肖林拿起来又看了一遍,目光突然停在一句话上——‘叔白受教于兄,悉婚姻自由,爱情神圣,本此精诚,相与始终……’ 坏了,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句话,‘受教于兄’,这说的清清楚楚,的确都是我教的! 肖林心里暗暗叫屈,这么文绉绉的句子,自己根本就编不出来,怎么可能去教李叔白呢?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有意无意中,类似的话自己肯定说过,难道是经过潜移默化,李叔白又进行了总结升华,才写出了如此经典的格言,这可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呀…… “大夫人,不管您信不信,这两句话真不是我教的,不过,现在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肖林刚一开口,大夫人的眼睛就瞪圆了,没想到肖林话头一转,又绕了回来:“大夫人,现在年代不同了,不光是我和叔白,年轻人都以感情至上,不愿意再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两位夫人洞察世事,应该不会不知道社会上的这种变化吧……” “荒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当初成亲的时候,从未见过芳宸一面,不是一样相敬如宾过了一辈子!” 大夫人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人心不古,是非不分,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管,叔白的亲事必须听家里的!” “大夫人不要生气,我说这些,只是想让您知道叔白的想法,大家的想法不一样,互相理解,互相尊重,才能解决问题。” 肖林温和地笑着,娓娓而谈:“叔白已经是大人了,不能总把他当成小孩子,结婚又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听听叔白本人的意见,万一他心里存着疙瘩,将来过得不开心,我想,两位夫人也不愿如此。” 肖林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大夫人眉结稍松,嘴里却仍是不依不饶:“依着肖掌柜的意思,难道还是我们错了?” “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的确是叔白做的不对,他这样跑掉,辜负了两位夫人的一片苦心。” 肖林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停了一下又劝道:“不过,叔白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一味的强逼,只会适得其反,万一冲动之下,再闯下什么祸,到时就更难收拾了。” 听到肖林这么说,两位夫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本来最近家里日渐融洽,一家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要不是李叔白爷俩的脾气都那么执拗,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沉默了片刻,二夫人插话问道:“肖掌柜,您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其实这是一件好事,叔白应该去见见郭家姑娘,要是喜欢,就接触下去,也许最后就是一对佳偶,要是真的不喜欢,回来和两位夫人讲清楚,再为他挑选合适的对象就好。” “这话倒还合乎情理。” 大夫人点了点头,和二夫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闪过一丝喜色,肖林说的这个办法还真是个好主意,用在叔白那个犟儿子身上正好合适。 “两位夫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尽快把叔白带回来。” 肖林为两位夫人宽着心,又嘱咐道:“不过,李督军那里还得请两位夫人帮着劝劝,一是不要气着伯父了,二是等叔白回来后,不要再责骂他了。” 肖林告辞走了以后,两位夫人一起在院中闲走,两个人心中有事,半晌谁都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大夫人才慢悠悠地说道:“妹子,你不用担心叔白,这个肖掌柜还算通情达理,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应该能把叔白劝回来。” “大姐,我正在想肖掌柜刚才说的话。” 二夫人轻声答道:“叔白现在这么大了,我还真的是总把他当孩子,以后啊,可真得改改!” ; 第六十四章回山 肖林回到鸡肠子胡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今天是来不及走了,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 进了自己的房间,肖林开始收拾行李,正在忙着,乔老板提着一口藤箱找了过来,一进屋就递上账本说道:“肖掌柜的,店里的账目已经盘清楚了,账上一共是三千三百七十二块零五毛,我都换成了现洋,您请点一下吧。” 说着话,乔老板打开了那口藤箱,里面满满的都是现大洋。 “嗬,不少嘛!” 肖林大致翻了翻账本,又扔还给乔老板:“王丰年送的那一千大洋也在这里面吗?” 乔老板笑着点点头:“是的,这笔钱一直在账上存着,我也一起拿来了。” 王丰年为猴子求情的时候,送了肖林一千大洋,这笔钱知道的人太多,肖林只得入了公帐,当然,谁都不知道的是,另有一万块大洋落入了他的腰包。 “不用点了,帮我数个整数出来,我带三千块钱走,剩下的先留在店里开销。” 邵得彪有话在先,半年之内不要天津一分钱,但是肖林却想出一回风头,拿出点成绩给大家看看,光说不干假把式,光干不说傻把式,光知道闷头苦干可不行。公子馒头、公子煎饼果子、还有公子麻辣烫,这三桩生意全都利润丰厚,自己主事天津三个月,立刻就带回去三千块大洋,这份述职报告肯定风光无比……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乔老板雇来了一辆大车,肖林带着几个伙计坐着大车离开了天津。 大车是乔老板租来的,黑子充当着车把式,肖林和王铁胆等人坐在车上,守着装满大洋的藤箱,晃晃悠悠驶入了去燕山的古道。 北方的夏季炎热干燥,直隶地面上今年又偏偏三四个月滴雨未下,沿路田野里到处都是龟裂的土地,包谷杆子蔫蔫地耷拉着脑袋,焦黄的茎叶皱巴巴的,眼看着就要成片的枯死。农夫挑着水桶正在一颗颗地浇水保苗,还想尽力保住一点收成。 坐在大车里身上就好像开了水龙头,汗水不停哗哗的往下淌,一行人一路向北,冒着夏日的大太阳赶了两天路,终于在第三天的晌午回到了牛头冲的地界。 大车刚刚拐进燕山之中,突然就来到了另一个清凉世界,阵阵山风轻轻吹过,天上飘着朵朵烟云,满山都是青翠的颜色,一条山泉流淌在林间,一路上流火发威的太阳也悄悄躲在了云后,再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 离山多日,眼看着就要回到砦子,大家的情绪都兴奋起来,一路看着山景,不停地聊着天,肖林突然指着远处的一块大石对王铁胆说道:“铁胆,你还记得不,半年前咱们就是第一次见面的。” 时过境迁,又想起当初的场景,王铁胆也笑了:“可不是,马三爷就躲在这块石头后面,我还被他打了一枪……” 刚刚说到这里,大石后面突然冒出几个人影,背着太阳看不清楚打扮,但手里好像都端着枪,黑子连忙拽住缰绳,一只手悄悄地摸向了腰里的匣子枪。 对面那伙人迎着大车走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车上带着满满一箱子大洋,不能不多加小心,几个伙计们都纷纷拽出短枪,紧张地盯着对面的来人。 肖林跳下大车,大声答话道:“几位老兄是哪个砦子的,我们是到老家走亲戚的,刚刚从天津回来。” “从天津来的?” 这伙人越走越近,不住的打量着大车上的众人,为首的一条大汉突然大声喝问道:“你是肖林肖参谋吗?” 这个声音好熟悉,肖林被问得一愣,张口答道:“啊,我是肖林,你是……” 正在此时,黑子已经认出了来人,高兴地叫了一嗓子,跳下大车:“马三爷,我是黑子呀!” 对面果然就是马三儿,肖林连忙走上两步行礼道:“马三爷,您怎么又躲在这块石头后面,我还以为碰上劫道的,倒吓了我们一跳……” “说的不错,我就是等着劫道呢!” 马三儿裂开大嘴哈哈笑着:“一晌午了还没开张,好容易看着来了一桩买卖,没想到又是你小子……” 肖林刚刚上山的时候,马三儿看他不顺眼,彼此之间闹了两回别扭,好在后来疙瘩都已经解开,马三儿又是个不记仇的脾气,今日久别重逢,一张马脸笑的璀璨无比,居然还和肖林开起了玩笑,让肖林觉得十分亲切。 “马三爷,叔白回来了没有?” “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大哥猜着你们也得跟回来,这不,今天就让我碰上了。” 马三儿顺口应了一句,扭头对黑子赞道:“黑子,你小子现在成了城里人,白生生的倒像个小媳妇,难怪我认不出你!” 黑子的黑脸毫不变色,只是笑了笑没有敢回嘴,其他几个伙计又纷纷上前向马三儿行礼,马三儿却摆摆手,老大的不耐烦:“好了好了,腻腻歪歪的干什么,大家赶紧回山喝上两杯,好好解解乏才是正事儿!” 大家说笑着回到了砦子,邵得彪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几位当家的一起迎到了议事厅的门口。一见肖林,邵得彪的神情顿时轻松了不少,满面春风迎上来拉着肖林的手,不停地嘘寒问暖。 肖林又和其他几人见礼,除了邵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曲南杰和老耿等人都显得很亲热,李叔白腼腼腆腆地站在最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个时候不方便说话,肖林也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便打趣两句闲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李叔白才显得自在了一点。 众人一起走进大厅坐定,多日不见,少不得互相说说状况,牛头冲几个月来平平淡淡,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今年天时不顺,直隶全省缺雨少水,碰上了多年不遇的大旱,兴隆县一带也不例外,连带着砦子里也借不到粮,还有不少熬不下去的百姓又来投奔,日子就这么一直紧巴巴地凑合着。 几句话说完牛头冲的情况,邵得彪又向肖林问道:“肖林兄弟,听说天津的生意红火的很,不知道收益到底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邵得彪已经改了称呼,从肖参谋变成了肖林兄弟,一来更加亲切近乎,二来也隐隐抬高了肖林的身份地位。昨天李叔白回来以后,肖林的名字一直挂在嘴边,把他在天津的所作所为夸得神乎其神,邵得彪虽是半信半疑,但砦子里正在艰难,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和企望。 肖林微微一笑,并不急着答话,从身后提过了装钱的藤箱,拧开锁头掀开箱盖,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大洋。 抄起一把大洋,又歪歪手任它慢慢洒下,大洋像水一样哗啦啦淌回了藤箱,碰在一起,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肖林也自然而然地改了口,抬起眼睛看着邵得彪,微笑说道:“邵大哥,这是天津各项买卖三个月的盈利,正好是三千块大洋!”; 第六十五章雄心壮志陡然起 天津众人回到牛头冲当日,砦子里摆下酒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肖林也第一次上了首席,挨在老耿的下首和几位当家的坐在了一起,虽是忝居末座,却俨然进入了牛头冲的核心领导层。 肖林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因为那三千块大洋的缘故,砦子里日子正过的苦兮兮,自己突然带回来这么大一笔钱,着实为山砦立下了一件大功。 最精彩的还是见到那一箱大洋的时候,大家的表现全不相同,邵得彪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曲南杰震惊之余,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大有深意,马三儿只顾高兴,乐呵呵地佩服不已,邵菊却是强装不屑一顾的样子,只有老耿扬眉吐气,神气的不得了,老营一向是花钱的主儿,这回竟然拿回来三千大洋,他也是结结实实地在大家面前露了一回脸。 坐在酒桌之上,老耿仍是兴奋不已,一连和肖林碰了三杯,然后又不停地四下挑战,逮住谁跟谁拼酒,把旁边坐着的邵菊灌的满脸飞红。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时候不大,老耿自己也喝高了,话越来越多,不住地夸奖着肖林,翻来覆去,喋喋不休。 邵菊正好坐在老耿旁边,被他拉着当成了听众,偏偏邵菊实在不爱听肖林的好话,开始还勉强有个笑模样,坚持了一会儿,渐渐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哼哼哈哈随便应付着老耿,脸上已经有点不耐烦。 别人还未在意,曲南杰轻轻皱了皱眉头,又笑着对老耿说道:“耿叔,您再给大伙讲讲咱们火锅店开业的情形吧,我觉着那可真热闹,比评书还好听。” 老耿应了一声,开始绘声绘色讲起了公子麻辣烫开业的场面。 公子麻辣烫开业那天,老耿正好在场,所见所闻,回山后已经讲过不止一遍,但是牛头冲众人大多出身奉系,再次听到少帅张学良的故事,仍然感到津津有味。 老耿的话题一转,邵菊也突然来了兴致,瞪着眼睛听得非常投入,不时还惊讶地叫上一声,又拉着老耿仔细地追问着,老耿被引得谈兴大发,愈发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邵菊的这番做作,全被肖林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起疑,邵菊从来都是冷美人一个,突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曲二哥的面子当真不小。邵得彪和曲南杰也正好看了过来,和肖林的目光一碰,又若无其事地转开,慢慢一桌人,他们三个心思最细,不约而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里面肯定有内情……女人啊,真是麻烦! 看样子邵菊对曲南杰颇有好感,可惜了,人家有家有口的,只怕要辜负了这一片少女情怀,对邵菊这种小女生来说,成熟男人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肖林摇摇头,向大家告了一声罪,尿遁离席,站起来走出了屋外。 事不关己,肖林对这种八卦并不关心,小女生一时春心萌动,过一段日子自然风平浪静。不过,相对曲南杰这种躺着也中枪的桃花运,自己的女人缘实在太差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都是肖林的宅男本色作怪,总是戴着厚厚的盔甲,虽然对浪漫充满了憧憬,却没有勇气作出什么实际行动,真要是有个女孩子主动点,他反倒会疑神疑鬼,连连后退。 肖林正在自怨自艾之中,耳边突然响起了曲南杰的声音。 “肖林,一起转转吧。” 曲南杰行事颇有兄长之风,肖林对他一向亲近,应了一声,一起沿着砦中小路信步走去。 两个人一路聊着些闲话,曲南杰寻了个话头,突然问道:“肖林,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肖林茫然的睁大了眼睛,自己已然穿越半年多了,一直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说起将来,还真没什么打算。 “我在你这个年龄时,床头贴着这样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曲南杰看了看肖林,又接着说道:“你自从上山以来,各方面都做的不错,只是太过懈怠了,没来由的让人小瞧!男儿少年,生于乱世,当有纵横四海之心,吞吐天地之志……” “二哥,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就这么混着挺好的!人这辈子不就那么回事儿吗,没什么意思……” 肖林不耐说教,突然打断了曲南杰,一身颓废的痞气尽显无遗,这些大道理早就听过多少遍,对肖林来说不亚于对牛弹琴。 对肖林的无礼,曲南杰似乎并不吃惊,看着夜色中的山峦,平静地说道:“你这种想法我也有过,只觉得看破红尘,人生如戏,不过,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明白,既然人在戏中,就应该认真演好自己的角色……” 一句话说得肖林无话可说,曲南杰却自己闸住了话头,都是男人,有些东西只要轻轻点一下就好,到底能领悟多少,就看各人自己的修行了。 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和想法,别人说得再多,不自己历练一番,有些道理还是想不透。 两人都不说,一起默默走了良久,肖林才喃喃问道:“二哥,我其实没什么本事,就会点子旁门左道……好多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做,怎么办?” 此刻,肖林已是在向曲南杰问道了,天津的局面外人看来红红火火,肖林心里却明白,自己大都是应付差事,并没有出尽全力,就好像怀揣着一个潘多拉魔盒,充满了诱惑又暗藏邪恶,肖林也不知道,如果把所知所会的全都亮出来,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 曲南杰轻轻拍拍肖林的肩膀,微笑说道:“世上的事对错很难判定,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只要守住本心和操守,负起该负的责任,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 晚间肖林回到了住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这半年多来,肖林一直得过且过,见招拆招地混着日子,个人面对一个时代的潮流,实在是太过渺小,微不足道,肖林从未想过去改变这些。 今天和曲南杰的一番谈话,却燃起了他的斗志,既然来到了这个混乱的大时代,只有倾尽全力做些什么,才不枉这番经历,这番际遇! 想干一番事业,必须打造一部强大的造血机器,还要有一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武装力量,而牛头冲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呢?…… 肖林越想越乱,越想越兴奋,不知不觉中,窗外已经有些微微发白。 ; 第六十六章观音桥边女人花 沿着牛头冲后面的小路走上三四里,再拐上一个弯,就是去后山峻极峰的石阶,顺着石阶一路向上,登上观音桥之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只见远山墨绿,近山青翠,满眼都是郁郁葱葱,正是山中的夏日景象。 这里平时人迹罕至,今天却出现了两个游人,一路慢慢看着山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叔白,还记得咱们怎么认识的吗?” 说话的正是肖林,他特意拉着李叔白来爬山,一来是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二来也打算尽快把他劝回天津。 这不仅仅是肖林自己的主意,还是邵得彪特意交代的任务,李叔白突然又跑到牛头冲,邵得彪正在作难,一见到肖林回山,立刻如获重释,特意嘱咐肖林早点把李叔白劝走。 听到肖林提起旧事,李叔白笑着答道:“怎么会忘呢?我那时候从家里跑出来,在山里碰上了你。” 肖林点了点头,顺着话头问道:“嗯,半年前你离家出走,是因为不想当兵,那么这次离家出走,是因为不想结婚喽?” “也不是不想结婚,我是不想当成一枚棋子。” 李叔白回道:“父亲让我和郭松龄的女儿成亲,这也太功利了,我觉得我像一个牺牲品!”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观音桥前,这座小桥六七米长,两米来宽,全用厚实的木板搭成,孤零零地架在一道悬崖之上,是牛头冲山后的必经之路。 肖林迈步登上观音桥,木板虽然厚实,却颇有弹性,随着肖林的脚步,小桥轻轻地晃了两晃。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父亲只是想给你找个合适的对象,至于和郭松龄联姻,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要自己钻到牛角尖里了。” 李叔白对肖林翻了翻白眼:“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我们合适呢?” “你又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肖林笑眯眯地劝道:“合适不合适,总得亲眼看看才知道,也许她就是你的另一半,你们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 “别扯了你,郭松龄那么刻板的样子,生出来的女儿也得是个郭门女将,我可消受不起!” 李叔白被肖林逗的哈哈直笑,下桥又向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我对爱情可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另一半的要求非常高的!” 这家伙,真够犟的,肖林眼睛四下一转,已经有了主意。 “叔白,先别急着走!” 肖林俯下身子,伸手从观音桥头摘起一朵鲜艳的野花,向李叔白问道:“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朵野花粉中带青,鲜嫩欲滴,几片花瓣在山风中轻轻抖动,说不出的惹人怜爱,李叔白端详了半晌,犹犹豫豫地说道:“好像是桃花吧?” “傻小子,桃花都是开在树上的。” 肖林轻轻一捻手里的野花,滴溜溜地打了两个转:“这花美丽又脆弱,就像女人一样,所以叫作女人花。” “女人花?好怪的名字!” 李叔白被肖林勾起了兴致,伸手要接,肖林却把手一闪,躲开了李叔白:“这是我的女人花,可不能给你,想要你自己去摘。” “好啊,这有什么难的,漫山遍野都是,我再去摘一朵。” 李叔白说着话就向路边走去,准备自己去摘上一朵女人花。 肖林向着他的背影喊道:“祝你摘上一朵最漂亮的女人花,女人花,一个人只能有一朵,选好了就不能再换!” 李叔白笑着应了一声,打量着路边的几朵野花,肖林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朵向他说道:“这朵很漂亮,你觉得怎么样?” 李叔白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走去:“是挺不错的,不过,前边也许有更大的,咱们再走走看……” 两人顺着山路慢慢走着,不时碰到一朵朵漂亮的女人花,李叔白却总是不满意,好像都不如观音桥边的那朵大,只好再去前边看看……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经挑花了眼睛,看来看去总是下不了决心,直到登上峻极峰顶的时候,李叔白仍是两手空空。 登上山顶,却不见了女人花的踪影,李叔白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沮丧地摇摇头说道:“真是没想到,一朵花都这么难采,刚才要是不那么犹豫就好了……” “女人如花,道理是一样的,错过了就不能再回头。” 肖林点了一句,抬起眼看着李叔白:“你躲在牛头冲,怎么知道郭小姐是丑是美,是不是你合适的对象?最好还是回天津看看,要是感觉不错,一定不要再犹豫了!” 李叔白有些心动的样子,迟疑着说道:“回去看看倒是没什么,我就怕不喜欢郭小姐,父亲却偏偏逼着我结婚。” “所以先和两位夫人说说,有什么顾虑都讲在前头,有两位夫人帮你说话,肯定能轻松过关。放心吧,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郭小姐,两位夫人不会逼你的。” 肖林又笑着劝道:“你这样离家出走,家里店里的,大家都担心的很,还是早点回去把事情解决了才好。” “老肖,这件事是我办的差了,麻烦这么多人替**心,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叔白脸现愧色,想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了主意:“过两天我就跟你回天津,去见见郭家小姐,嗯……也许郭小姐看不上我,那样子我就省心了。” 李叔白这些日子本来过的很开心,突然和家里吵翻之后,急急忙忙就逃到了牛头冲,这几天也正在后悔之中,听到肖林给他出的主意,李叔白只觉得眼前一亮,没必要这么硬碰硬的和家里对抗,多跟父母沟通一下,问题也许就会迎刃而解。 肖林眼睛一转,又冒出来一个主意:“你要是真的不想结婚,我还有一个办法,不过就要委屈郭小姐一下了,你在伯父伯母面前歪歪嘴儿,多挑几条郭小姐的毛病,保证把他们吓得不敢要这个儿媳妇!” 李叔白摇着头哈哈笑道:“呵呵,老肖,我算是服了你啦,你的歪点子就是多……” 事情有了着落,心事一去,两个人都感到心胸舒畅,站在山顶看了一会景色,又从原路下山,一路说笑着回到了砦子里。 刚进砦子的后门,王铁胆急急茫茫地跑了过来:“二公子,肖掌柜,大当家的请你们去一趟!” ; 第六十七章招安代表苏民毅 听说邵得彪相召,肖林和李叔白一起来到了议事厅,议事厅里坐着两个陌生的客人,牛头冲的几位当家正在对面相陪。 两位客人看打扮都是镇威军的军官,为首的这位肩膀上还扛着中校的牌子,正在和邵得彪说着什么。 肖林这些日子见到的镇威军军官不少,却没想到在牛头冲也能碰上,心里不禁暗暗奇怪,牛头冲荒山野岭的,这两个军官来这里干什么? 见到肖李二人进来,邵得彪招招手说道:“二公子,肖林兄弟,快来见过贵客,这位是镇威军苏民毅中校,这位是白富生参谋,苏中校是我的老同事,我在东北军作营长的时候,他就是团里的参谋长,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介绍完客人,邵得彪又转脸对客人说道:“这位是我们砦子里的四当家李公子,这位是肖林头领,都是我们自家兄弟。” 李叔白身份特殊,邵得彪不愿在外人前暴露他的身份,当下含糊其辞,只称呼为李公子。 苏民毅打量了一下肖李二人,笑着点点头说道:“李四爷,肖头领,幸会,我奉津榆驻军司令部魏益三长官的命令,与各位头领商榷收编贵部之事,不知道两位有何高见?” 听苏民毅说要收编牛头冲,肖林和李叔白都是一愣,一起抬眼看向了邵得彪,邵得彪点点头解释道:“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民毅兄想给大家谋个出路,今天是带着魏长官的命令来的,正好和大家碰上了,一起都听听吧。” 原来邵得彪正在召集众人议事,苏民毅恰巧找上门来的,因为和邵得彪等人都是旧识,打算凭着一张嘴巴来招安牛头冲。 苏民毅只是一介小小中校,李叔白那会看在眼里,直接问道:“魏益三不是津榆驻军司令部的参谋长吗?这里是直隶地界,收编这种事应该找李景林督军吧!” 李叔白之所以出言责问,是因为不想牛头冲被收编,大家土匪当的好好的,天不管地不收,活的自在潇洒,何必再去加入镇威军,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苏民毅来牛头冲以前,已经打探过砦子里的情报,知道牛头冲素以邵曲马三人为首,见到肖林和李叔白后,也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料这位李四爷却如此强硬。 苏民毅被问得一愣,呆了片刻才答道:“兴隆县位于京津要地,在军事上当然也属于津榆驻军管辖,再者说了,无论是李督军还是魏长官,大家都是镇威军,被谁收编都是一样的……” 李叔白还要说话,肖林偷偷拽了拽他,抢着笑着说道:“是啊,是啊,都一样的,熟人好办事嘛,还是和苏中校合作更合适!” 苏民毅皱皱眉头,一时倒也无话可说,肖林好像是在帮他说话,可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 肖林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前些日子都不在砦子里,具体情况也不了解,这件事我们没意见,一切都听邵大哥的。” 肖林拉着李叔白坐在下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这件事老大还没表态,最好的做法还是装哑巴。 邵得彪心里对肖林很是满意,笑吟吟地对着对苏民毅说道:“民毅兄,我们弟兄离开队伍这么久,全都野惯了,再回去当兵怕是受不了,而且砦子里老老小小,全都有家有口的,不是抗上枪就能拉走……” “没关系,魏长官只是想肃靖地方,顺便拉一把原来的老兄弟,并不想让大家去扛枪拼命……” 苏民毅说着话,拿出一叠文书递向了邵得彪:“这是我给兄弟们准备的字号,兴隆县保安二团,还守在你这一亩三分地里不动窝,怎么样,这个安排得彪兄是否满意?” “保安团?” 邵得彪和曲南杰对视了一眼,伸手接过了那叠文书:“的确不错,不过,不知道军械和粮饷方面如何处置?”…… 邵得彪和苏民毅你来我往,商榷着招安的条件,苏民毅开下的价码倒是不低,直接给了一个保安团的架子,编制一团三营,邵得彪自然是中校团长,其他职位也都自行安排,不动牛头冲的一兵一卒。平心而论,这个安排的确很有诚意,邵得彪等人落草多年,当然清楚,收编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在人事上掺沙子,三拐两绕就被对方架空,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眼睁睁的丢了兵权。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苏民毅转动眼光扫视着众人,微笑说道:“魏长官开出的条件如此优厚,可是下了决心整顿地方治安,这么好的机会,邵兄可不要错过了!” 这两句话粗听之下是好言相劝,却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邵得彪脸色微微一变,将手里的文书放在了桌上:“事关几百个兄弟的身家性命,邵某不得不谨慎些,民毅兄先请下去休息,容我们兄弟商量一下。” 邵得彪口气一变,苏民毅立刻就听了出来,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看着邵得彪点点头说道:“不用了,既然得彪兄还在犹豫,那就过几天再说,我还要再跑几家砦子,这就告辞了。” 苏民毅说走就走,邵得彪也不多留,带着众人送出砦门,与两位镇威军的代表挥手作别…… 送走苏民毅二人,牛头冲一干首领转身回到了议事厅,重新坐下叙话。刚才当着外人,自然事事都以邵得彪为代表,众人都没怎么说话,此刻自家兄弟议事,纷纷各抒己见,不再藏着掖着。 众人纷纷表态之下,却大都不赞成收编,除了曲南杰算是弃权,连肖林都投了反对票,前天晚上一宿没睡,正是壮志凌云之际,牛头冲这几百号人马,他还惦记在心上呢。 意见一致,邵得彪终于拿定主意:“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有什么麻烦,到时候大家一力承担!” 商定完此事,又接着议了些砦子里的日常事务,肖林也没认真听,只是找了个发言的机会,向邵得彪禀告说,这两天就要和李叔白返回天津,邵得彪不禁眉开眼笑,对二人好一番劝勉鼓励…… 山砦之中,没那么多繁文絮节,事情简简单单说完,大家就各自散去。 邵得彪却单独留住了肖林,连声夸奖了一番后,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还有一件事……你去天津的时候,把邵菊带去吧。” “什么?那可不行!” 上山以来,肖林还是头一回对邵得彪这么不客气,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拒绝的斩钉截铁,这位姑奶奶太难伺候,惹不起我难道还躲不起吗? “兄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邵菊这丫头对南杰有意思,这让我很难办呀!” 邵大当家难得的放下身段,言语中套着近乎,说起了软话:“这也是南杰的意思,想让邵菊去天津呆一段时间,免得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那也不行,我和她不对付……” 肖林还要分辨,邵得彪却拦住话头说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你们不和,不过,年轻人之间都好商量,这件事就当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几番来回推脱,肖林却死活都不松口,邵得彪只好讪讪地闭上嘴巴。 ; 第六十八章老奸巨猾邵得彪 时节正值酷暑,午后的街道上艳阳高照,行人无不匆匆而过,偶有三两个时髦女子,手举阳伞,衣着暴露,在烈日下旁若无人地扭动着腰肢,令一众路边的乡巴佬心情复杂无比,几个定力弱的,当时就楞住脚步,只顾勾着脖子不住地张望。 “有什么好看的,天津卫花花世界就是这样,赶紧走吧,咱们就快到了!” 王铁胆却是一副过来人的淡漠,不住吆喝着那几个现眼的同伴,几人才意识到出了丑,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快步追上了队伍。 “铁胆,这都是日本娘们吗?穿的也太吓人了!” 王铁胆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算什么?比起梦巴黎夜总会里的大洋马,差远了!……” 这些人都是从牛头冲新来的,直隶今年赶上了大旱,砦子里每天都有流民来投,正在应付不了的时候,肖林却向砦子里要人手,两下里一拍即合,可着肖林随便挑,一家伙又领来了三十多人。 肖林刚刚立下雄心壮志,热乎劲还没有过去,准备在天津大干一场,没有足够的人手万万不行,无论这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素质再差,因才施用,总能派上用场。邵得彪给的人大都是新入伙的,肖林专门挑了些有家有口的,这样子的人根子就扎在了牛头冲,身家性命都和砦子里息息相关,忠诚度方面不用担心。 不过这批人的素质的确不高,这三十多人都是矮子里拔将军,费了牛劲才挑出来的,在山里看着都还机灵,一进天津却变得呆头呆脑,不知所措。看着他们蒙蒙憧憧的眼神,肖林在暗中不住地摇头叹气,因为先天的条件限制,这些人大多数没什么发展前途,不堪大用。 人才呀,人才!无论什么时候,人才都是最宝贵的! 肖林正在不痛快,大车布帘一挑,邵菊探出身子长出了几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打量着四周的街道,然后又缩回身去,抓起一把蒲扇摇个不停。 看见邵菊,肖林的心里更加堵得慌,这件事还得怪邵得彪老奸巨猾,那天在肖林这里碰了软钉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晚上又带着帮手来了,除了自己两口子,还叫上了曲南杰夫妇,面对两位大嫂的软语相求,肖林实在是无法拒绝,只好勉勉强强答应下来,把邵菊带到了天津。 也不知邵得彪如何花言巧语,竟然也做通了邵菊的工作,这丫头溜溜达达就跟着来天津了,不过,她对肖林的仇恨值好像又有所增加,一路上不要说讲话,简直都没正眼看过肖林,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肖林也懒得搭理她,来天津之前,已经和邵得彪约法三章,自己只管邵菊在天津的吃住安排,其他的一切统统不负责,至于天津买卖生意上的事情,更是由不得邵菊随便插手。 这会子回忆起来,邵得彪当时笑眯眯的很是诚恳,也答应得非常痛快,但是,怎么还是觉得不踏实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拐进鸡肠子胡同,进到了店里,乔老板一见到众人回来,喜出望外,连忙迎上来招呼,新来的伙计们都被领到了墙子河边的宿舍,只有邵菊如何安排,却拿不定主意,只好又来向肖林请示。 “这有什么为难的,让她和王大娘住一起,顺便帮着带带钢蛋。” 王大娘的孙子钢蛋越长越调皮,人见人厌,只有王大娘宝贝的不行,邵菊和这个小古惑仔都不是省油的灯,住在一起互相斗上一斗,肖林这边倒能省不少心。 邵菊倒不挑剔,乔老板跟她一说,痛痛快快就搬了过去。终于把这个眼中钉赶走了,肖林不由得心怀大畅,狠狠地表扬了乔老板一番,免不了忆往昔叹今朝感慨万千,直到痛快够了,这才回过头找到了李叔白。 “叔白,既然到天津了,赶紧回家看看去,你家里人都担着心呢!” 事到临头,李叔白又变得犹犹豫豫:“我就怕一回家,她们就逼着我相亲,要不,你陪我回去吧?” “说什么呢你,这么大人了!” 肖林被李叔白气的够呛,在牛头冲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卦:“相亲就相亲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痛痛快快的,没什么大不了!” 连推带搡,把李叔白轰回家以后,肖林总算清净下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花架下松快着筋骨。 “军子,给我买份《时报》去。” 从牛头冲到天津一路奔波,这会子只觉得难得的放松,军子不一会儿送来了报纸,肖林接过来翻到广告页,仔仔细细一条条查看着。自己手里还有一万块大洋,不对,还有梁鸿志给的一千块,这一万一就是启动资金,找两个合适的项目好好干上一场! 两页广告翻完,肖林用红笔标注了十来条有用的信息,然后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看起了其他新闻。 一条简短的通告突然映入了肖林的眼帘,原天津城防司令褚玉璞出任镇威军一军团副军团长!…… 李叔白到家之后,两位母亲见了他又惊又喜,虽然只是几日不见,但事起突兀,母子连心,这会子见了儿子,不由得悲喜交加,亲近难言。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打不得,骂不得,偏偏在旁边看着心里着急,天下的母亲都是这般,只好唠唠叨叨,就盼着儿子能听进去两句。 “叔白,再有什么事都跟妈说,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可不要再跑了……” 李叔白在母亲面前一向规规矩矩,又早已想通的确是自己的错,当下只拿软语哄着两位老妈,提起相亲的事情,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两位老妈这下更是开心,絮絮叨叨越说越高兴,大夫人更是决心趁热打铁,今天晚上就去约约郭家夫人,方便的话,明日就上门相亲。 母子三人说不完的知心话,过了好久才想起了一家之主李景林,两位夫人兴冲冲地领着儿子来到了书房,李叔白今天这么乖巧听话,当然要帮他平安过关,不能在老头子那里吃了苦头! ; 第六十九章机关算尽李景林 到了这个时候,李叔白全当自己是个提线木偶,两位母亲指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但在李景林的积威之下,临到了书房门口,还是畏畏缩缩的有些心虚,不敢敲门而进。 大夫人白了李叔白一眼,推开门独自先进去了,时候不大,又出来把李叔白拉进了书房。 李叔白怯怯地蹩进书房,偷偷向父亲瞄了一眼,李景林坐在书案后一动不动,只盯着案上的几份文件发呆,好像根本不知道李叔白来了。 以往每次闯祸之后,李景林总是一番雷霆之怒,打军棍,关禁闭,各种严酷的军法李叔白都很熟悉,但是今天这个阵势还从未见过,不由得有些心虚。 立在那里等了老半天,不见李景林有任何表示,李叔白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李景林语气平和之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倒让李叔白更加摸不着头脑。 “我明天就去见郭家小姐,不过,要是她嫌弃我,我也没办法……” “是啊,的确没办法了……” 李景林长叹一声,抖手向外挥了挥,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去陪你母亲说话吧,我这里还有事。” 隐隐看到李景林眼中带着血丝,李叔白动了动嘴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李叔白转身出门之际,李景林这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儿子的背影被房门挡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按住眉间睛明轻轻揉着,虽是闭着眼睛,桌上的两份文件,却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第一份文件是镇威军改编终于尘埃落定,其他各部不去关心,张学良手下津榆驻军改编为三军团,张学良任三军团军团长,于珍为副军团长,李景林所部改编为一军团,李景林任一军团军团长,褚玉璞为副军团长…… 于珍此人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一向是奉系士官派的干将,堪称杨宇霆的左膀右臂。杨宇霆此举果然胆大心黑,竟然把手伸到了张学良的三军团,当然,要是大帅不同意的话,这份任命自然也不会发布。 据说,这份任命都是奉天参谋总处一手操办而成,没有征求各部长官的意见。不要说自己这个奉系杂牌,就是少帅张学良事先也毫不知情,这才让杨宇霆钻了空子,三军团副军团长竟然给了于珍,众望所归的郭松龄却被送到了日本观操…… 对此任命,奉系上下全都惊诧莫名,军校派更是人人自危,郭松龄战功赫赫,素有东北军第一名将之称,又是东北军军校派的首脑人物,大帅此举,摆明了是要削去郭鬼子的兵权! 这个时候和郭松龄联姻,还是不是明智之举呢? 去年抗命夺取直隶之时,大帅有意除掉自己,要不是郭松龄讲情,怕是难过这一关,郭松龄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况且,自己在奉系中属于边缘人物,勉强算作军校派一员,除了老兄弟山东督军张宗昌以外,也就是和郭松龄私交不错,与杨宇霆等人一向不和,多年勾心斗角站好的队伍,想要改换门庭,又岂是说变就变的?! 明天儿子到郭家相亲,到底是成了好?还是不成好呢?…… 李景林正在冥思苦想,突然听到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房门一开,随身副官走进来敬了个军礼。 “军团长,褚玉璞副军团长求见。” 李景林厌烦地说道:“不见!就说我病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副官应了一声,转身刚要出门,李景林又叫住了他:“等等,把褚副军团长请到花厅,说我正在更衣,一会儿就到。” 副官再次敬礼出门,李景林坐在椅子上默默发呆。 郭松龄那边再怎么乱,终归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但是自己这个一军团,副军团长的任命也是莫名其妙。褚玉璞本来只是天津城防司令,排队数过去怎么也轮不到他,却被突然拔起来担任副军团长,大帅的这一招棋又是个什么意思? 褚玉璞一向是自己的嫡系干将,今晚也必定为此事而来,他在背后到底有没有小动作?又或者,这只是大帅故意扎下的一根刺? 不管怎么头疼,这件事终归还在掌握之中,就算褚玉璞暗中投靠了大帅,只要自己多加提放,他也翻不了天去!眼下,却还有一件为难之事无法处理,桌上的第二份文件,才是令李景林焦虑不安最大的原因。 这份文件是今天下午刚刚收到的密电,张作霖来电,已与阎锡山,还有陕西督军刘镇华及憨玉琨(豫陕甘剿匪副总司令,盘踞豫西)达成协议,决定联合解决河南胡景翼孙岳的国民军第二、三军。具体计划是:由憨玉琨率先发动,陕督刘镇华为其后援;李景林和张宗昌率部由陇海路西进,会攻开封;阎锡山率部渡过黄河,横出陇海线,实施截击,将冯玉祥部赶出河南,断其归路,然后各部分头合击北京,彻底消灭冯玉祥的国民军! 李景林不由得暗暗叫苦,自己刚刚主政直隶,基础不稳,人心未安,如果轻启战端,必遭不利,这叫“打不赢”;河南为四战之地,刘镇华和阎锡山均欲得之而后快,以直隶一省的实力,即使占领河南,也难以图存长久,这叫“守不住”;更重要的是,现在自己已经是直隶督军了,河南就算打下来,又会交给谁呢?大帅的心思不用猜也明白,京畿重地,包括整个中原地带,只有交到少帅张学良手中才算放心,这叫“为他人做嫁衣”! 打不赢,守不住,为他人做嫁衣,还可能因此丢掉了直隶的老巢!这份命令绝对不能执行,但头疼的是,所谓军令如山,已经有过一次抗命的先例,这回如何向大帅推脱过关,着实为难! 眼下却有个一石二鸟的机会,褚玉璞上门来表忠心,把这个烫手的差事扔给他,看看他如何应对,奉天又是如何反应,此人是黑是白,是忠是奸,自然是一试便知! 顺水推舟,正是李景林拿手的招数,主意拿定,李景林抄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来到了花厅。 (注:郭松龄反奉的原因很多,但是,于珍被发布为三军团副军团长是一个直接的导火索。自古以来,为将者最怕被削去兵权,此举引起了郭松龄的强烈不安,偏偏又由于各种原因,郭松龄从日本归来后,实际上还掌握着三军团的兵权,最后终于酿成巨变,对奉系,东三省,乃至于整个中日战争的进程,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第七十章一家有女两家求 三伏过后,天气仅仅凉快了两天,接着又是燥热难当的秋老虎,兴许是热的久了,整个天津卫都蔫蔫的没了精神,只有英租界女王道的一座小楼却热火朝天,正在大兴土木搞着装修。 肖林手握一万一千块巨款,在天津大街小巷转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开上两家公子麻辣烫的分店。 所谓‘生意做遍,不如卖饭!’火锅店的所有资源都是现成的,拿来扩展一下,把其中蕴含的经济效益尽量开发出来,周期短,见效快,是当前最佳的选择。 比起鸡肠子胡同的因陋就简,肖林新选的这两家店址气派了许多,女王道这边是一座三层的中式小楼,正好处在英租界的闹市区里,周围中西合璧,饭店林立,堪称天津卫高档餐饮的聚集地,人气非常旺。能够在这种黄金宝地抢下一家店面,而且大小格局,门脸位置都很合适,这种机会对开饭馆的来说,堪称可遇不可求。说起来,还是多亏洋鬼子本斯特帮忙,这家伙在英租界里能量非常大,肖林最终能拿下这家店面,老本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女王道这边的装修已经开始,一切都需要肖林指点安排,在工地上陪着赵师傅忙了一天,直到天已经黑透了,肖林才回到鸡肠子胡同。 装修这种事情,虽然不需要肖林亲自下手,但是劳心劳力,从早站到晚说到晚,一天下来还是累得要死,就盼着回家吃口热乎饭,然后赶紧上床睡觉。 一进店门,肖林却被吓了一跳,这会子已经是9点多钟,早过了晚上的饭点,店里却坐得满满当当,一个空位也没有,甚至于还有些人就站在院子里。 “怎么回事,这都是来吃饭的?” “呦,肖掌柜,您回来啦!” 乔老板正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扭头一见是肖林,连忙解释道:“这都是孙小姐的同学,黑子的歌迷……”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响起了黑子的吉他声。 “……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 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 随着黑子的歌声,一院子大学生都露出陶醉的表情,沉浸于斯,浑忘身外。 肖林绕过花架,在人群后面找到了孙抒音:“孙小姐,昨天不是刚去你们学校吗?怎么又把人领到店里来了?” 孙抒音笑嘻嘻地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呀,同学们太热情了,一定要来,我也拦不住!” 肖林木着脸没有答话,四下看了看,招招手叫过乔老板:“以后每天晚上都让黑子唱两首,拉拉生意……” 从牛头冲回来以后,黑子就被潘任飞拉去录唱片,还参加了几次所谓的歌曲座谈,人气值爆发的非常厉害,这不,粉丝都追到店里来了。这种不花钱的广告当然要利用一下,每天晚上献上几首歌,保证淡季不淡,生意能红火到12点! 肖林肚子里打着如意算盘,转身刚要走,孙抒音却突然叫住了他。 “肖掌柜,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 不见了平时的开朗活泼,孙抒音小心翼翼地盯着肖林,显得非常在意。 肖林却没反应过来:“看不起你?为什么?” “我,我跟汉卿在一起,他家里有两位夫人……” 孙抒音结结巴巴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勾越低。 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纠结,难怪肖林反应不上,这个年代还是太保守了,一百年后这可是时尚啊! “啊,没关系的,感情至上嘛!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肖林满嘴放炮,胡乱应付了两句,转身就逃了开去,这种男女之间的麻烦事,躲得越远越好。转眼间肖林已经不见了人影,孙抒音却呆立在原地,面色沉重,耳边还回荡着黑子的歌声。 “……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 你的笑容依然如晚霞般, 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 神采飞扬……”…… 肖林穿过月亮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屋檐下的黑影里却突然站起了两个人,把肖林吓了一跳,往后猛地退了一步,顺手摆出一个黑子狗型拳的造型。 “老肖,是我!” 黑影突然张口说话了,肖林一听声音,立刻放松了下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李叔白。 “搞什么搞,非得黑咕隆冬躲在这?” 肖林一边抱怨着,一边收起了狗型拳的花架子,其实自己一招也不会,拉个架势就是为了震慑宵小。 “人多不太方便。” 李叔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一伸胳膊,从身后又拉过一位更加害羞的女孩:“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肖林,这位是郭松龄的女儿郭裕秋……” 肖林瞪着眼看着这两位,眼睛渐渐越眯越圆:“是不方便,理解,理解……我叫肖林,郭小姐,认识你很高兴!” 虽然带着几分对李叔白的嘲弄,主要还是为这家伙高兴,肖林的嘴角已经笑得再也合不拢,热情无比地,就向郭裕秋伸过手去。这个年头陌生男女见面,还很少用新式的握手礼,眼看着郭小姐一副文文静静,大家闺秀的模样,肖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突兀了。 郭裕秋却只是稍稍一愣,虽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和肖林用力地握了握。 感到了郭小姐掌中的诚意,肖林立刻对她好感大增,这丫头不错,知情懂礼,不矫揉做作,好! 肖林赶紧打开房门,把李叔白和郭裕秋让进了房间,倒水端茶,热情招待。 “你们可够快的,这才几天……” 肖林乐呵呵地说着,突然注意到李叔白正在瞪着他,连忙闸住话头:“嗯,嗯,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了?” “我和裕秋认识以后,关系进展得很快……” 李叔白正笑呵呵地说着,突然身子一耸,停了下来,也不知被掐在了哪里,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双方的长辈也很满意,都觉得挺好的,不过,现在又碰上了一件麻烦事,今天上午,梁鸿志的儿子梁方也去郭家提亲了……” “梁方!就是和咱们打架的那个梁方吗?” “是,我琢磨着,你对付这种流氓很有一套办法,这才来找你出出主意!” 李叔白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却把肖林看得浑身不自在,自己在这个家伙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不过,这种事情可不太好办,肖林脑子里转了两圈,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眼光一抬,正好和郭裕秋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这丫头自从进屋来一句话都没说,明明是个腼腆温和的性子,此刻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希望和坚定。肖林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李叔白果然是将门虎子,出手不凡,几天的功夫,就让郭小姐死心塌地跟他一边了。 这就成了,只要郭小姐能够拿定主意,不管会碰上什么障碍,自然都是一破千军,无往不利! ; 第七十一章大寇不除,国难不已 夜总会这种地方,无论哪个年代,上午都是关门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11点钟了,梦巴黎夜总会还是大门紧闭,窗帘低垂。 夜总会大厅里,坤子正陪着梦巴黎的两位老板视察,大老板当然就是王丰年,至于这位新来的二老板,就是前些日子在这里打过一架的肖林。 肖林回牛头冲的第二天,王一民带着张学良的口信找到了李景林,事情办的很顺利,封锁梦巴黎的部队都被撤走,大门上的封条也被揭去,王丰年将夜总会收拾打理了一番,很快就重新开业了。 不过,王丰年吃了这个教训,变得收敛了很多,开业当天非常低调,只邀请了些亲近的朋友聚了一下,酒席宴上,王丰年含含糊糊向大家介绍了一番事情的经过,除了坤子又挨了一顿痛骂之外,更是对张李二公的宽宏大量感慨万千,感激涕零。至于这番孝心能不能传到二公耳中,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以张学良和李景林的身份,被他们收拾一顿,非但没什么丢人的,还隐隐有些光彩传奇! 经过这件事情,王丰年更加认定肖林是个人物,虽然梦巴黎是一棵摇钱树,分出去一半股份颇为肉疼,但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怎能迷惑于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听说肖林回到了天津,王丰年立刻亲自登门,把肖林请到了梦巴黎。 这也是该走的一个过场,相当于一个交接手续,以后,肖林就算这家夜总会的二老板了。 虽然明知肖林是个外行,王丰年却规规矩矩,该走到的一点不拉,陪着肖林在夜总会里转了一大圈,意外的是,肖林时不时会提出些古怪的建议,仔细一想,还挺有道理! “后面的沙发区,应该改成半封闭的卡座,既不挡着客人看演出,又增加了私密性,提高了档次……” “看场子的小弟最好换成统一的服装,这样才显得精神整齐,就比着镇威军的军装置备,变变颜色就行,人家穿灰,咱们穿绿,人家穿绿,咱们穿黑……” “厕所里太脏了,小便池上面贴上一条标语,‘尿不进去说明你短,尿到外面说明你软’……” 王丰年满脸尴尬,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劝道:“这样子不太好吧,要是真碰上个短的,岂不是把客人得罪了?!” 肖林歪着头想了一下,摆摆手说道:“那好吧,这条就不要了。” 说着话,肖林锐利的目光向王丰年腰间一扫,王丰年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把两手向前一挡:“哎——,兄弟,这里可没我什么事啊!” 肖林一抱拳,诚恳地说道:“大哥威风八面,无坚不摧,小弟一向佩服的很!”…… 一圈转下来,坤子又把员工集合到一起,和二老板肖林见了个面,上任仪式就此大功告成,王丰年留着肖林吃过午饭,两人这才分手作别。 肖林临上洋车的时候,王丰年又叫住了他:“兄弟,虽然你信得过老哥哥我,但这生意上的事最好还是清清楚楚,梦巴黎这里,你派个人来看着,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点点账目就行了。” 王丰年掰胳膊卸大腿,拿出梦巴黎一半的股份做人情,三拜九叩都过来了,当然不愿在账目上斤斤计较,因小失大,所以有意示之以诚,让肖林派人参与梦巴黎的管理。 “这个……” 肖林却一时没了计较,按道理应该派个人过来,但是手边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突然灵机一动,肖林忍不住得意地一笑,对王丰年说道:“大哥,女人行不行?” 王丰年一愣:“女人来这种地方?嗯,行吧,就让她呆在账房,没事别出来好了。”…… 肖林一路得意洋洋地回到了鸡肠子胡同,乔老板已经提了好几次,邵菊那丫头静极思动,一直吵吵着要找事做,正好把她扔到梦巴黎管账去。这一招堪称一石二鸟的绝妙好计,一来趁机把邵菊从身边支走,眼不见心不烦,二来也是故意刁难这个丫头,有意至她于尴尬境地,要是坚持不住,正好把她轰走。 梦巴黎那种**,邵菊肯定呆不了多久,只怕过不了两天,就得哭着嚷着回牛头冲去! 肖林越想越得意,洋车一停,迫不及待地就冲进了店门,连车钱都忘了给,倒叫车夫追了进来,拉着肖林大吵大嚷。肖林虽然恼火,但是自己理亏在先,也只好捏着鼻子听着,还是乔老板过来扔给车夫两毛钱,才算解了围。 肖林把梦巴黎的事情一说,乔老板倒是没二话,反正天津诸事都是肖林做主,他就是个传声筒,至于邵菊听不听令,那就不该他管了。 说完这桩事,乔老板又苦着脸发起了牢骚:“肖掌柜,能不能别让黑子在店里唱歌,这样子下去,买卖都没法做了……” 肖林听得一头雾水,黑子现在人气正旺,堪称小明星一个,有他在店里献歌,怎么会影响生意呢?追着乔老板仔细一问才明白,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随着黑子的歌迷越来越多,越来越狂热,每天晚上火锅店都被这些歌迷占据了,反倒影响了正常的生意! “嗯——,好吧,以后就让他去梦巴黎唱歌算了,路上正好和邵菊搭个伴。” 黑子这种人气,不利用起来太可惜,梦巴黎都是些一掷千金的豪客,到那里献唱钱途更加美好。而邵菊再怎么讨厌,也不能不顾她的安全,天天奔波于夜总会和火锅店之间,没个人照看也的确不放心。 诸事处理完毕,只觉得一身轻松,军子正好送来了报纸,肖林就手展开,头版上赫然是一条爆炸性新闻! “同志诸帅,分途进剿,直捣胡巢。大冦不除,国难不已!……” 民国十四年十月十五日,浙闽苏赣皖宣布成立五省联军,浙江督办孙传芳就任五省联军总司令,周荫人为闽军司令,陈调元为苏军司令,方本仁为赣军司令,马联甲为皖军司令,孙传芳自兼浙军司令,五省联名,通电反奉! ; 第七十二章意外的巨额军火合同 孙传芳用兵一向以快制胜,崇尚兵贵神速,五省联军通电反奉当晚,孙所部浙军已经进占松江,沿着沪杭线大举进军,于此同时,赣军第一师出兵九江,直奔安徽安庆而去,江苏督军杨宇霆措手不及,屡败屡战,不到十天的功夫,一路放弃丹阳、镇江、上海、南京,安徽督军姜登选也不得不弃守蚌埠,退出了安徽。 孙传芳更是抬出了直系巨头吴佩孚为领袖,以壮声势,10月21日,吴佩孚在武汉宣布成立‘十四省讨贼联军’,以章太炎为总参赞,蒋百里为总参谋长,自任总司令。有了吴佩孚这面大旗撑在后头,直系旧部纷纷响应,冯玉祥和阎锡山也参加了同盟,奉系一时之间人人喊打,四面楚歌,地盘也是接连丢失,前线已经退到了徐州一带。 在这种形势下,张作霖急令山东督军张宗昌死守徐州,同时在关外下达动员令,调动镇威军的老底子出关,在天津附近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南下支援张宗昌,与苏传芳决一死战! 这支大军的统帅,毫无疑问由张学良担任,军情如火,郭松龄作为张学良多年的搭档,奉军五虎将之首,也匆匆从日本赶回了天津…… 半个中国打得天翻地覆,天津城的老百姓只是当个热闹听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些大佬之间打打杀杀多年,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相比之下,肖林却非常关心此事,每天忙完自己的一摊事情,总捧着一张报纸研究个不停。他和张学良李景林等人交集颇深,仰仗之处很多,奉系的兴衰一样关系着他的命运。 不过,肖林关心之余,却并不怎么担心。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肖林的历史知识虽然很烂,却也知道,奉系在北方一直大树参天,巍然不倒,直到被日本鬼子赶出了东三省。 肖林坐在花架下的老地方,一张报纸从头翻到尾,又把广告栏仔细看了一遍,用红笔标出两条有用的信息,工作的非常认真。不管军阀之间打成什么样,要想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还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努力。没有原始资本的积累,根本没有资格登上更高的舞台,当然,原始资本的积累过程,往往都和原罪伴随在一起…… 肖林正在忙活着,突然感到身边站的有人,抬头一看,张学良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汉公,你怎么来了,快坐!” 肖林连忙站了起来,一边招呼着张学良,一边胡乱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抓起那张报纸刚要扔到一旁,张学良的目光扫过报纸,眉头一挑,伸手拦住了他。 “给我看看。” 张学良接过报纸,头版上登的是皖军将领倪朝荣的反奉通电,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看完,张学良冷笑一声,把报纸扔在一边。 “倪朝荣进占泗州,这下不仅安徽丢了,徐州也是门户大开,危险之极……” 张学良嘴里感慨形势危急,心里却并不紧张,镇威军此次可谓精锐尽出,孙传芳乌合之众怎能当得起这雷霆一击?要不是还得防备北京的冯玉祥,自己和郭松龄并肩率领二十万大军南征,只怕整个江南翻手可下! 将军论兵,自然慷慨激昂,力挽狂澜,方显英雄本色!张学良一篇长篇大论刚刚起了个头,才发现听众不对,肖林瞪着眼睛满脸的迷茫,根本就没听懂自己说什么。 朝着瞎子抛媚眼,张学良自失地一笑,把话题转了回来:“肖林兄,我前两日刚从奉天回来,军务繁忙,今天才登门拜访,还请肖林兄见谅!” “哪里,哪里,您可还欠我一顿饭,没忘就好。” 肖林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暗自疑问,你真地是来看我吗?恐怕也就是个捎带,孙抒音才是主要目标! “哪里会忘?肖林兄急公仗义,汉卿受助颇多,购买飞机之事现已有了眉目,多亏了肖林兄当初帮忙……” “什么?!” 肖林一愣,突然打断了张学良:“你的飞机买好了?从本斯特哪里?!” 当初把本斯特介绍给张学良,肖林只是想落个人情,并不看好这桩生意,没想到,这件事还真的要成了! 张学良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差不多,不过合同只是草签,刚刚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意向。” 张作霖父子对东北军航空队寄予厚望,购买新式战机诚意十足,先后与日美等国进行了接洽。 对于此事,日方内部声音并不统一,军部对东北地区垂涎三尺,视东三省为口中食,碗中餐,不愿向张作霖出售新式战机,使得奉系实力过于膨胀。而美方自从清末以来,出于国内政策的调整,在远东的身影不断淡化,连天津的美租界都转让给了英国,热衷于平衡协调东亚局势,也对出售战机兴趣不高。 相比日美的暧昧,英国在远东的利益核心处于印度马来一带,对东北的态度更加超然一些,突然一大单生意送上门来,表现的非常积极,张学良要买,英国人愿意卖,机缘巧合之下,本斯特和英国德哈维兰公司正好钻了空子,很快达成了购买意向。 张学良向肖林介绍着事情的经过,言语中又对肖林再三致谢,肖林不时地点点头,脑子里却早就开了小差。 他并不关心谈判的具体过程,只知道这单买卖涉款上百万大洋,堪称巨额军火合同!本斯特这下子可捞着了,必须得狠狠敲他一记竹杠,打一回秋风! “汉公,这份合同什么时候正式签字?” 肖林想到心痒处,张口就问,目光热切。这笔买卖现在八字没有一撇,上门和本斯特谈介绍费,只怕会一无所得,空手而回。 张学良沉吟了一下,皱眉说道:“嗯,这个真不好说,买飞机可不是买白菜,很多具体的细节都要沟通,偏偏我现在军务繁忙,可能过几天就要离开天津……” 二十万镇威军精锐猬集在天津一带,徐州方面张宗昌日渐吃紧,只待大军整备完毕,张学良立刻就要率部出发,不过,津榆一带是连接关外的咽喉,郭松龄还得留在这里防备冯玉祥的国民军。 肖林却心如猫抓,恨不得立即促成此事,上百万大洋的合同,本斯特虽然只是个空手套白狼的掮客,怎么也得赚个万把块,去他那里挤一挤,榨一榨,必定油水丰厚,不虚此行! “汉公,具体的谈判没必要事必躬亲,完全可以交给底下的人来办。” 张学良却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军械购买人人瞩目,耗资巨大,我不在,压不住场面,反倒容易让人坏了事。” 张学良为难之处,主要来自于奉系内部。 镇威军几十万人马,除了东三省各家兵工厂自产的枪炮弹药,免不了还要购买大量的军需物资,这一块利益关系牵涉极广,千丝万缕,背后站着奉系各派巨头的身影,彼此勾心斗角,却又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张学良虽然身为少帅,对此一样无能为力,只能凭借自家身份,在经手的事务上强行压制。; 第七十三章夹带私货的技巧 镇威军内部各种关系复杂,张学良虽感无奈,也不愿对外人多讲,但是肖林社会经验丰富,已经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这有什么好作难的,不就是个体制问题嘛,肖林心思一转,一个主意又冒了出来。 “其实这种事情很简单,只要另起一套班子,嗯,挂上个贸易公司的牌子,有什么事情都通过这个贸易公司来操作,需要资金的时候可以过桥拆借一下,平时就放个空壳在那里,有合同了可以转包……” 经济方面肖林并不擅长,无法讲解的深入浅出,有些地方还借用了旧时空里的术语,但是张学良心思敏捷,虽有几个怪词听不太懂,但略一思索,就已经明白了肖林的意思。 世上有许多事情,没点破的时候千难万难,一旦点破,就如刀过竹解,眼前豁然开朗。听了肖林的这番指点,有如拨云见月,张学良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妙处。 奉系经过多年发展,内部派系林立,关系错综缠绕,在权利和利益上既有斗争,又有妥协和分配,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一旦有外力想打破这种平衡,立刻就会引起强烈的反弹。时至今日,整个奉系已经形成了固有的规则和轨迹,犹如拥有了生命的活物,能够自行运转和发展,连老帅张作霖也不能完全控制。 想要破开坚冰做点实事,就得左右抵挡各方暗流,往往事倍功半。与其如此,不如就按肖林所说,干脆把这一切都甩开,另辟蹊径,绕路而行,避开麻烦! 肖林这边正讲得口干舌燥,因为肚子里货色太少,一番话半通不通,多半是盗版旧时空里常见的经验。张学良却心如电闪,转眼间已经想出了好几个方案,窗户纸一旦捅破,他的见识可比肖林高的太多! “肖林兄,你这个办法很好,不过,真要如此执行,还有一件为难之事。” 张学良闪动着目光,显然正在专心思考:“这家公司既然独立于镇威军之外,又是挂着民间的牌子,很容易失去掌控,反倒不美……” 这个很简单嘛,肖林微微一笑道:“要解决这个问题,从长远看,当然是要建立完善的监督体制和规章制度,不过在短期内,最简单的办法还是人治,只要公司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无论怎样都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嗯……” 张学良低头沉吟了片刻,抬起眼睛静静看着肖林,倒把肖林吓了一跳:“汉公,我可不行,军火器械的我都是外行!” 这的确是肖林的心里话,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改行去干军火买卖?还是算了吧! 张学良扑哧一笑:“早知道肖林兄大驾难请,不会屈尊于此末职,学良心里倒有另一个人选,不过得肖林兄点头才行。” 哈,听这个意思,是要挖我的墙角了,张大司令可有点不讲究啊!他会相中谁呢?李叔白,乔老板,难道是黑子? 肖林还在胡乱猜测,张学良又接着说道:“我想让抒音去掌管这个公司,肖林兄以为如何?” 肖林愣愣地看着张学良,惊讶之下,嘴巴渐渐张成了一个圆:“啊……很好,很合适!” 果然居心叵测!居然假公济私! 孙抒音现在是远近闻名的火锅西施,堪称镇店之花,一大噱头,没想到张学良又打上了她的主意! 太狠了,人都跟了你,竟然还要给你打工! 肖林虽然满肚子不愿意,却不得不违心地应了下来,眼看着张学良已经拿定了主意,再拒绝也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这是给你个面子,孙抒音又没签什么劳动合同,你就算不答应,人家还不是说走就走?! “那就好,学良多谢肖林兄啦!回头我问问抒音,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张学良话说的彬彬有礼,仿佛是个女士优先的洋绅士,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忍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对此事的决心。孙抒音每天在火锅店当门迎,迎来送往,抛头露面,早为张学良所不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她转到幕后安置一下。 肖林越看越生气,孙抒音看来是留不住了,最好再找个人去添添乱!谁合适呢,肖林心思转动,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汉公,孙小姐是自己人,当然可以放心,不过她也是个外行,还得再找两个熟手去帮忙,嗯,这样的人选汉公肯定很多。” 肖林先是推心置腹,替张学良认真考虑着,然后才递上了自己夹带的私货:“另外,这家公司既然是民间企业,就应该广泛利用各方的资本和人才,哪怕是洋鬼子,只要能为我所用,不妨拉过来一起合作。” 张学良不疑有他,认真地点点头问道:“肖林兄的意思是……?” “我觉得那个英国人本斯特门路很广,能力也很强,公司初创,正好用得上这种人,可以考虑把他拉进公司。” 张学良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好吧,这个人的确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用上一用,看看效果就是。” 看到张学良应了下来,肖林不禁暗中得意,自己正欠着本斯特一个人情,而且还会用到这个洋鬼子,把他推荐给张学良,可算投桃报李,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过,本斯特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 肖林和张学良正在说着话,孙抒音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见肖林,眉飞色舞地叫道:“肖掌柜,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保证你得谢谢我!” 孙抒音说的又快又急,好像打机关枪一样,说完之后笑了一笑,也不理张学良,转身腾腾腾又跑了出去。 肖林愕然看着孙抒音的背影,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只觉得这丫头漂亮的过分,却没想到是这副性子,在陌生人的面前挺矜持,和你熟了以后就越来越疯。 可惜啦,这么好个姑娘就要走了! 肖林正在感慨人生聚散,孙抒音已从门外引进来一个陌生男子,一边走着一边向他介绍着什么,态度恭敬,目光中充满了崇拜。 肖林刚刚当上诗人的时候,见过孙抒音的这种眼神,没想到,又有人享受这种待遇了! 肖林好奇之下打量来人,呦!还是个帅小伙,面孔白皙,高鼻子翘下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件绸夹袍,外罩一件小背心,上面缀着几颗闪闪发光的钮扣,脚下蹬着一双黑缎皂鞋,风度潇洒,飘然而至。 “请问您是肖林肖老师吗?” “我就是肖林,不敢称老师,您是……?” 肖林对这位金丝眼镜颇有好感,站起来客客气气地招呼着。 “肖老师你好,原来您这么年轻……” 金丝眼镜好奇地打量着肖林,突然觉得不妥,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诗摘杂志的主编,徐志摩。” (注:徐志摩创办的杂志是诗刊,因与现实冲突,小说中改名诗摘。) ; 第七十四章心理年龄比较大 徐志摩?! 这可是民国有名的诗人啊!肖林不由得有些激动。 肖林自从穿越以来,因为身份地位太低,接触的层面自然也不高,每天里打交道的,除了牛头冲的土匪,就是火锅店的客人,只是通过李叔白的介绍,偶然结识了张学良,除此之外,还没有见过其他的历史名人。 这也是肖林见识太浅,除了鼎鼎大名的张学良,郭松龄,李景林,梁鸿志等人,都是民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偏偏肖林无知者无畏,对他们完全无感。 不过,徐志摩可就不一样了,轻轻的来,轻轻的走,轻轻的带走一片云彩,肖林虽然记不太清楚,总还听说过这首有名的新体诗! “快请坐,请坐……” 肖林虽然不知徐志摩的来意,还是被他的名字震撼了一把,平日里肖林待人接物,圆滑中往往又透着满不在乎的劲头,今天却表现的真诚热情,可谓大异其趣,倒把张学良看得好生奇怪。 张学良当然听说过徐志摩,不过,这个金丝眼镜难道比郭松龄还厉害吗? 几人一起落座,孙抒音主动客串服务员,端茶倒水,忙着招呼大家,先给客人徐志摩奉上一杯茶,第二杯又送到了肖林面前。 “肖掌柜,你一定很奇怪,徐志摩老师怎么会来?” 孙抒音说着话,已经斟好第三杯茶,送到了张学良跟前。肖林在心里暗暗摇头,内外有别,客在主先,明明是在自己的地头,孙抒音却把张学良排在了自己后面,果然是女生外向,亲疏立见。 果不其然,堂堂少帅虽然被排在了最后,却面带微笑毫不在意,接过茶杯和孙抒音对视了一眼,孙抒音却把眼神一闪,又得意地向肖林表起功来。 “肖掌柜,你还记得不,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的诗作虽然优秀,却一直默默无闻,我们同学几个气不过,就寄到了诗摘杂志,没想到把徐志摩老师引来啦!肖掌柜,你怎么了?你不感到惊喜吗?” 肖林面无表情,呆呆说道:“哈,原来是这样的惊喜,简直太惊喜了!” 嘴里应付着孙抒音,肖林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一连串成语涌上了心头,弄巧成拙,班门弄斧,破绽百出,身败名裂…… 肖林神色有异,众人早看出不对,孙抒音更是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小诗人突然见到大诗人,吓傻了吧?” 听到孙抒音这么说,张学良在一旁露出了释然的表情,自顾端起杯子喝茶,心里暗暗好笑。这肖林果然是个写诗的,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见到诗坛前辈却激动成这样。 众人说话之际,徐志摩只是微笑不语,待得稍静,才摆摆手客气的说道:“我不是什么大诗人,肖林兄的佳作才是字字珠玑,令人玩味无穷……” 徐志摩说着话,递过一本最新出版的诗摘杂志,上面赫然刊登着三首肖林的‘诗作’。 “志摩仔细拜读这几首作品,感到非常奇怪,纵观肖林兄的诗作,往往寓意深刻,饱含哲理,原以为作者一定阅历丰富,却没想到肖林兄这么年轻。” 肖林低下头,小声解释道:“我的心理年龄比较大,早恋……”…… 徐志摩举止彬彬有礼,谈吐之间,既有中国传统文人的含蓄内敛,又带着西洋文化的严谨优雅。不知不觉,场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倒也没人注意到肖林正在露怯。 到了最后,肖林反倒轻松下来,自己就像大白天的月亮,光芒全被徐志摩徐太阳盖住了,现在根本就没人注意自己,哪怕是倒立打滚都没有关系。 倒是徐志摩因诗重人,对肖林依然非常客气,认认真真地和肖林交流沟通着。肖林一边应付着大诗人,一边偷眼打量这他和张学良,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青年才俊,相貌出众,风度翩翩。此刻无意中坐在一起,相互映衬之下,更显得张学良英气逼人,徐志摩倜傥风流。 不过,徐志摩似乎对张学良没什么感觉,刚才入座之时,大家免不了互相介绍了一番,听说面前这位年轻人就是威名赫赫的张学良,徐志摩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再没有多看少帅一眼。此举虽然稍有些做作,但一副傲骨却不动声色地亮了出来,倒也不负徐志摩一代诗家的名头。 还是有点嫩啊!肖林来自于信息庞杂的旧时空,对名人作态最为熟悉,看透了这一点,一下子把心理劣势拉回来不少,说话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肖林兄,听说还有一位老师擅长作曲和演唱,北京各界的朋友都想和你们做进一步的交流,我代表大家请两位去北京一游,不知道肖林兄有没有时间?” 黑子的唱片已经灌录完毕,正在小范围内传送流行着,北京和天津相距不远,已经有少量的唱片流入了北京。徐志摩此次来津,一来是想挖掘出肖林这位新锐诗人,而来也受人之托,要把黑子这位音乐奇才找出来,不能让人才继续埋没在民间。 肖林还未表态,孙抒音已经在一旁鼓动起来:“去吧,去吧,我陪你们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北京呢!” 肖林心里一动,不由得有些犹豫,他之所以总是低调示人,关键就是肚子里货色太少,害怕穿帮。不过,自从见识了黑子那招乌龟流防守后,肖林的信心也增强了不少,刚才徐志摩也有些问题刁钻古怪,肖林就学着黑子,嗯嗯啊啊,倒也都应付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些新体诗都是盗版于一百年后,梗着脖子就说是自己写的,纵然破绽再大,也没人能够拆穿。 而令肖林心动的是,最近自己实在是累坏了!自从来到了民国,一直忙忙碌碌,这些日子更是辛苦创业,每天忙于装修、招聘、管理和培训,在牛头冲立下的雄心壮志,犹如三分钟热度,已经快被消磨干净了。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找个机会放松一下也好,反正孙大美女也快走了,和她一起去原汁原味的四九城转转,感觉应该不错! 肖林辛苦多日,此刻突然玩心大盛,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徐志摩。; 第七十五章人生只似风前絮 看到肖林答应下来,不但孙抒音兴奋不已,徐志摩也非常高兴,三言两语敲定了赴京的安排。事情办完,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徐志摩和张学良一起告辞,肖林起身将两人送出门外。 刚才冷落了少帅半天,临到分手,肖林又拉着张学良多聊了几句闲话,随口就问到了郭松龄。 提起郭松龄,张学良显得有点激动,话突然多了起来:“茂宸(郭松龄字)刚从日本回来,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在家中养病……” 张学良说到这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恼怒:“杨宇霆欺我太甚,哼,我也算忍无可忍了,除了茂宸以外,谁都别想当这个副军团长!” 当日于珍被发布为三军团副军团长,张学良不禁勃然大怒,杨宇霆此举是对他的严重挑衅和冒犯,张学良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强行抗命,和杨宇霆掰起了腕子。 张学良连夜向张作霖和奉天参谋总处发出电报,严辞抵制于珍来津,少帅的态度如此坚决,张作霖和参谋总处也无可奈何,只好又把即将赴任的于珍留在了奉天,三军团副军团长不得不虚位以悬,郭松龄无名有实,以津榆驻军副司令之职操控三军团兵权。 此中详情,肖林并不知晓,只是看到张学良有些失态,就以外人的身份随口劝道:“汉公,有些事情可以变个法子解决,带兵打仗可不能意气用事,有令不行,后患无穷啊!” 肖林说得诚恳,张学良并不着恼,只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在世,如果事事都得依着规矩,太过无趣!茂宸与我莫逆之交,我不替他出头,于心何安!” 眼看着张学良的汽车离开了鸡肠子胡同,肖林不禁摇了摇头,此人做个朋友的确不错,作为领导干部可就有点不合格了,感情用事,公私不分,这样子硬挺郭松龄,总让人觉得不太合适…… 两日后,北京车站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地停在了站台旁,黑黝黝的蒸汽车头还在冒着白烟,司炉已经跳了下来,招呼着工作人员上水加煤。 下车的旅客汇集成了一条人流,从出站口慢慢涌出,人群中一个漂亮的姑娘光彩照人,吸引了不少过往旅客的目光。这个漂亮姑娘当然就是孙抒音,和他一起的,正是诗人徐志摩,另一位‘诗人’肖林,还有‘作曲家’黑子。 “黑子,快点走了。” 黑子落在最后,绷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肖林招呼,这才快走几步跟着大家一起出了车站。孙抒音抬起头,好奇地四下张望着,时不时笑嘻嘻地和黑子聊上两句,黑子却总是不停地咳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黑子这个样子,肖林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黑子最近变得越来越深沉,好像是担上了什么心事,这次还是大家死拉硬拽,才把他带到了北京。 几个人在路边等了片刻,徐志摩叫过几部洋车,拉着大家来到了一家旅馆。 安顿众人住下后,徐志摩向肖林告辞:“家师梁启超正在住院,志摩还要去探望,就不陪着肖林兄了,交流会安排在后天上午十点,肖林兄路途辛苦,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 几天下来,肖林和徐志摩也熟悉了,大家都是年轻人,互相就不再老师来老师去的,直接名号相称。 听着徐志摩的安排,肖林连连点头,突然之间,又打断了徐志摩:“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梁启超?” “不错,志摩的老师正是梁启超先生,因为身患肾病,正在协和住院。” “我能去拜见梁先生吗?我就看看,不说话……” 听到梁启超的名字,肖林又被勾起了兴头,没想到梁启超和徐志摩竟然是一对师生,既然穿越而来,这种观摩名人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梁启超声名显著,平时门前就拜客不断,此时又正在病中,徐志摩犹犹豫豫,本不想答应,耐不住肖林的死皮赖脸,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只许你一个人跟我去啊,他们两个就别叫了。” 肖林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徐志摩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搞起小动作来也是内行。 肖林含含糊糊地和黑子说了一声,避开孙抒音,和徐志摩一起离开了旅馆,直奔北京协和医院。 北京协和医院,由美国石油巨头洛克菲勒捐资修建,胡适博士是这所学校的首批中方董事之一。洛克菲勒基金会在这所医学院建立后先后投入了数千万美元(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使其成为该基金会受援最多的一家机构,为中国医学及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1937年,随着与日本的关系日益紧张,美国政府敦促在华的美国人离开中国,但协和医学院的所有美国工作人员都决定留下来。结果,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日本拘留营中被关押多年,直到战争结束才获得自由…… 已经是阳历十一月初,协和的庭院中已见秋意,整个医院里都静悄悄的,肖林和徐志摩穿过长廊,来到了内科病房门口。肖林探头向里看了看,内科病房足有十好几间,大都掩着房门,病人们好像都在午睡,不时传出来几声鼾声。 徐志摩在门口停下脚步,对肖林说道:“肖林兄,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大夫那里一趟。” 肖林点了点头,徐志摩转身离去,把肖林留在了病房外。肖林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东张西望,来到了走廊一张桌子前,拿起桌上的住院登记表随手翻看着。 101号病房,张三,阑尾炎,已手术,留院观察中, 102号病房,李四,左肺肺炎,住院中,…… 108号病房,梁启超,右侧肾炎,手术切除准备中,…… 肖林放下登记表,顺着门牌号码找到108号病房,108房虚掩着门并没有关,透过门缝向里看去,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人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看着园中的水塘。 秋日的阳光下,老人枯瘦的背影有些萧瑟,一头花白的头发略显稀疏,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老人伫立良久,突然长叹一声轻声吟道:“唉——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这诗,不对!这词似乎——写的不错?适逢名家偶得佳作,此时击节赞叹评论一番,以后就是一段佳话了! 肖林推开房门,轻轻鼓掌赞道:“先生就是梁启超公吧?刚才这两句果然是大家手笔,不过……先生只是偶染小恙,何必发此悲凉之音乎?” 面对一代大儒,肖林努力地掉着书袋,之乎者也不亦乐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听到有人说话,梁启超转过身来,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眉毛轻轻一挑,眼角却挂起了一丝微笑,并没有见怪肖林冒昧闯入。 “有雅客到了!这词果然做的很好吗?还请指教一二。” 梁启超的名气太大,平日里经常有不速之客慕名拜访,对肖林不请自来并不惊奇。 肖林只是顺口凑趣,没想到梁启超真的考问起自己了,这个,怎么办?老实交代自己是来打酱油的? “梁公这首词,很好!很有意境,构思独特,感慨万千……” “呵呵呵,请坐吧。” 梁启超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竟露出几分捉弄人的顽皮,伸手招呼肖林坐下,自己也随意倚在病床上,向着肖林解释道:“刚才这首采桑子是我一位老友所作,传诵已久,知者甚多,老夫闲观秋景,一时感慨,顺口念了出来。” 原来不是你写的!那你念的那么投入干嘛? 肖林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老爷子这是在嘲弄自己呢,错把刘郎当流氓,闹了笑话了! 咳了好半天,肖林不得不停了下来,却又讪讪地无话可说,都怪自己一时糊涂,明明没文化,偏要装成个文化人。; 第七十六章都作连江点点萍 梁启超又笑了笑说道:“刚才你还说错了一件事,老夫可不是偶染小恙!我已经尿血多日,左边的腰子烂掉了大半个,已经要不得了,怕是过不了多久,老夫也要轻轻的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说到这里,梁启超的目光转向了门口,眼中尽是打趣的笑意,肖林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徐志摩已经回来了。 徐志摩正在与有夫之妇陆小曼苦恋,平日里多受梁启超的教训,此刻虽然老师在开着玩笑,徐志摩却恭恭敬敬地垂首肃立。 “老师言重了,手术时间已经定在明早九点,以协和医院的实力,肯定万无一失,老师一定能够恢复健康!” 肖林也插话劝道:“是啊,人都有两个腰子,割掉一个没关系……” 听到肖林胡言乱语,徐志摩皱着眉头瞪了过来,肖林却没有注意,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又陪着梁启超聊了一会子,肖林说起自身来历,还是那一套南洋华侨遇土匪的故事,这套瞎话反复说起,话里话外已经严丝合缝,漏洞不多,连肖林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看到老人家渐渐有些倦意,肖林连忙起身告辞,离开医院回到了旅馆。一晚上静静地过去,肖林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模模糊糊的说不上来。 早上起来,肖林洗漱完毕,走出自己的房间,在走廊里碰到了孙抒音。孙抒音正和一个不知哪家的小胖丫头玩的不亦乐乎,嘻嘻哈哈,一大一小都开心无比。 “肖掌柜,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孙抒音热情地打着招呼,那个小丫头明显已经被孙抒音收服,立刻腾腾跑过来,忽闪着眼睛看着肖林。 “该你了,丫丫。” 孙抒音说着话,递过去一个铜子,小丫头接过来,把两手背在身后来回倒了几下,又把两只小拳头递到了肖林身前。 “哥哥,我有一分钱,你猜猜在那只手里?” 肖林笑呵呵地看着那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上面还有一个个肉嘟嘟的小酒窝。 “左边。” 随便选了一个答案,不等小丫头松开拳头,肖林心里猛地一震,抬脚就向外奔去,孙抒音和小丫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疯。 “这家伙,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肖林顾不得孙抒音的嘟囔,快步奔出旅馆,叫过一辆洋车,急匆匆地又感到了协和医院,一路小跑,穿过院中长廊,来到108病房。病房里没有人!肖林转身回到走廊里,拿起住院登记表飞快地翻找着…… 108号病房,梁启超,右侧肾炎,手术准备中…… 耳边仿佛又响起梁启超的笑声:“我已经尿血多日,左边的腰子烂掉了大半个……”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云层,肖林一下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这份登记表搞错了! 这到底是一时的手误,还是协和医院真的弄反了? 肖林四下找了一圈,终于碰到了一个值班的护士:“护士小姐,108号房的梁启超先生去哪了?” 护士用手一指手术室的方向:“你找梁先生啊,他已经去做手术了。” 肖林急忙追问道:“是肾脏切除吗?左肾还是右肾?!” 护士小姐莫名其妙地回答道:“右肾啊,右肾坏死,割左肾干什么?” 坏了!真的搞错了!肖林一把拉起这个女护士撒腿就跑:“快去手术室!梁先生的右肾好着呢,左边的才是坏的!” 女护士正被拽的踉踉跄跄,听到肖林这么说,不再挣扎,一双高跟鞋蹬蹬作响,跑的比肖林还快。两个人一路狂奔冲到手术室,门外正围着一大群梁启超的亲朋好友,徐志摩也在其中,面带忧色,正在和人小声说着话。 肖林顾不得客气,向着徐志摩大声问道:“喂,徐志摩!梁先生到底是那边腰子坏了?” 徐志摩一阵愕然,这个家伙跑到这来干什么:“左边啊!肖林兄,家师正在手术中,请你不要大声喧哗!” 不用再怀疑,肯定搞错了!梁启超硕果仅存的好腰子要坏事! 肖林顾不上和徐志摩啰嗦,分开众人推门就闯进了手术室,梁启超的亲朋好友一阵喧哗,在徐志摩的率领下蜂拥追了进来。 肖林冲进手术室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只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人,肖林也顾不得这些,探头向手术台瞧了过去,梁老先生全身盖着白布,正躺在手术台上歪着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肖林。 老先生身上盖着的白布露出了腹部,肚子右侧有一大块碘酒消毒的痕迹,标出了即将手术的位置。那里正是健康的右肾,一位大夫面带口罩,正举着手术刀准备下刀!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冲向了肖林,肖林乖乖的束手就擒,只是连连冲着主刀大夫大声喊道:“停!快停!错了,不是右肾是左肾!” 众人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躺在手术台上的梁老先生似乎也哆嗦了一下,主刀大夫放下了手里的手术刀,拿起挂在手术台旁边的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几个抓住肖林的医生护士刚一愣神,又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大群病人家属涌了进来,里头还混杂着一个女护士,发髻凌乱香汗淋漓,光着脚拎着一双高跟鞋,正是跟着肖林跑来的那个护士小姐。 高跟鞋走到主刀大夫前解释了几句,主刀大夫放下x光片连连发令,一大群医生护士们东翻西找核对着资料,不时表情严肃的小声交谈着。 还好,千钧一发总算赶上了,肖林松了一口气,这会已经没人注意他了。 “##%!%#&#&!*&%*#*#*!!!” 一个洋医生还没搞清楚状况,连连挥舞着手里的文件夹子,操着英语向众人怒斥着,在场众人也七嘴八舌都在争着说话,屋内一片混乱,却没有人关注梁老先生。 肖林一把夺过洋医生手里的文件夹,打开一看却根本看不明白,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看到徐志摩像是有学问的,肖林把文件夹塞在他的怀里:“给你,医院要割梁先生左边的腰子,你自己看看吧。” 徐志摩接过文件夹,打开细细看了起来(他还真看得懂,肖林羡慕妒忌恨中),看了没几眼,眼镜片后射出了两道愤怒的寒光,叽里咕噜的开始质问那个洋医生。 一众亲朋好友这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惊诧,或愤怒,或者摇首叹息感慨,或者大声质问交涉,只有手术台上的梁老先生晾着肚皮,无助的来回看着,眼神和肖林偶然一碰,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肖林这会已经不再紧张,走到了手术台前,酸兮兮地向梁启超一拱手道:“梁公别来无恙乎?”…… (注:梁启超割错腰子案,当年社会反响激烈,但是梁启超从未向协和医院问难,还撰文为其辩护开脱。这段公案当年颇多争议,直到现在也有争论的声音,时光已经流逝了近百年,事情的真相已经并不重要,反倒是梁启超先生对此事的态度,充满了温良和公正,直到今天仍然令人感慨。 还是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下面的一段,节选自梁启超先生《我的病与协和医院》一文结尾处。 “我们不能因为现代人科学智识还幼稚,便根本怀疑到科学这样东西。即如我这点小小的病,虽然诊查的结果,不如医生所预期,也许不过偶然例外。至于诊病应该用这种严密的检查,不能像中国旧医那些‘阴阳五行’的瞎猜,这是毫无比较的余地的。我盼望社会上,别要借我这回病为口实,生出一种反动的怪论,为中国医学前途进步之障碍。——这是我发表这篇短文章的微意。”) ; 第七十七章被无视的英雄 肖林硬闯协和医院手术室,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保住了梁启超健康的右肾,此举可算肖林第一次改变历史的轨迹,在另一个时空中,梁启超因为协和医院的失误,误将健康的右肾切除,身体状况因而急转而下,虽经中医名家调理,坚持了两三年后,终于病逝。 肖林往梁启超身边一站,自觉英雄壮举,只等着大家对他感激涕零,欢呼赞叹,脑子里更在幻想如何感言,如何矜持,再如何深藏功名,拂衣而去,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感慨震撼…… 意外的是,事态的发展和想象中完全不同,随着动静越闹越大,手术室里人也越聚越多,医患双方正在争执交涉不下,突然之间,大家又想起了梁启超老先生,这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梁老先生从手术台上扶了起来。 “你,让开点!” 一个二十来岁的时髦女子抢在最前头,正好碰上肖林在旁边碍手碍脚,当下老实不客气地吆喝起来。 肖林刚一瞪眼,身边却响起了梁老先生的声音:“容老夫更衣!容老夫更衣!” 肖林回头一看,情况万分紧急,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帮梁老先生拽紧了肩头的白布单子,梁启超长出了一口气,虽在百忙之中,仍从容淡定地向着肖林点头致谢。 “大家先出去一下!” 已经开始有人维持秩序,手术室里人渐渐开始变少。 徐志摩此时走了过来,先问候过老师梁启超,又转过头向着肖林说道:“今天之事多亏了肖林兄,如若大错铸成,再难挽回……” 总算有人说了句公道话,肖林心中一暖,一套准备好的说辞正要冲口而出,身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志摩,这是谁呀?” 肖林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时髦女子,鹅蛋脸,薄嘴唇,明明比自己的个子低,看过来的眼神却居高临下,语调中带着几分淡漠。 “奥,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小曼女士,这位是肖林肖老师。” “肖林?就是那个新出的诗人吧?” 陆小曼听到肖林的名字,优雅地转了转细长白皙的脖子,嘴角一弯,微微笑道:“诗写的还不错,好好努力,会有前途的。” 这话虽然是在夸奖肖林,却显得盛气凌人,肖林一下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陆小曼的眼角浮起一丝嘲弄的微笑,挽起徐志摩转身走了出去。 做作! 肖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词,这女人虽然精致优雅,却有点装的过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徐志摩走后,肖林彻底被大家无视了,没人记得他刚才的壮举,相对这个圈子,肖林只是个陌生人…… 稀里糊涂回到旅馆,倒在床上呼呼睡了一觉,起来之后,肖林把不痛快都扔到脑后,叫上孙抒音和黑子,一起到前门天桥玩了一圈,又登上城墙转了转。 北京古城墙历经元明清数朝,结构完整,气势恢宏,可惜解放后被人为拆掉了,只留下一些地名散布在二环线上,西直门、朝阳门……能够登上这座消失的城墙,此次北京之旅已经不虚此行。 一圈玩下来回到旅馆,徐志摩正在大堂里等着肖林。 “肖林兄,我是专门来道歉的,今天小曼有些失礼,得罪之处还请肖林兄莫怪!” 徐志摩心思伶俐,陆小曼今天的一番作态岂能逃过他的眼睛,不过他自觉亏负陆小曼,一向不舍对其加以约束,直到事后,才登门来向肖林赔罪。 肖林此时心态已平,又不愿让徐大诗人难堪,只是摆摆手笑道:“没什么,我不和女人计较的。” 话说得冠冕堂皇,肖林心里却突然想起了邵菊,自己真的不和女人计较吗? 徐志摩尴尬地笑了笑,转开话题说道:“提醒肖林兄一下,明天上午十点,将在国立清华大学举行交流会,除了诗歌爱好者和音乐爱好者,还有几位老师也想见见您。” “清华!哪个清华大学?” 肖林一阵紧张,急忙向徐志摩问道:“北京这么大,为什么偏偏要去清华?” “家师就是清华大学的教授,还有,清华的赵元任先生对这些歌曲也很感兴趣……”…… 徐志摩走了之后,肖林像上了发条一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清华!而且还是1925年的清华,精英荟萃,含金量十足!自己这个冒牌诗人,却要堂而皇之地迈进这座顶尖学府,明天能忽悠过去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才叫上了贼船下不来,后悔也没有回头路。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人至贱则无敌,比起梁鸿志这些人,自己还是太过纯洁了! 想到梁鸿志,肖林突然记起,上次为了梁方被抓的事情,他还欠着自己四千块大洋,现在梁方已经被放出来了,既然来到了北京,得赶紧上门讨要这笔钱。 肖林正在胡思乱想,门口突然传来‘当当’两记敲门声。走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黑子。 黑子低着头走进房间,偷偷瞄了肖林一下,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说道:“林哥,我明天不想去了。” 肖林对付黑子有一整套办法,当下往床头一靠,绷着脸冷冰冰地说道:“又怎么啦?” 黑子果然气势一阻,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就是不想再骗人!”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咱们这都是为了大家,为了砦子里多赚一点钱!” 肖林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连连敲着床头说道:“你也在牛头冲看到了,那么多饥民没有饭吃,我也很想帮他们!但要帮他们就得有钱,但咱们偏偏没钱,没钱怎么办,只好靠咱们赚,你为了大家受点委屈有什么不可以?!” 黑子被训得黑头土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不住地大声咳嗽。 肖林叹了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认死理!这样不行,脑筋要活一点——,只要能把事情办成,采取什么手段都不重要!当然,我也是有底线的,你就放心好了……” 黑子突然止住咳嗽,闷声闷气地说道:“林哥,我听不懂,我去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黑子抬起头看了肖林一眼,然后垂下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 第七十九章鞋油是黑色,越擦越脏 第二天一早,徐志摩又来到了旅馆,把肖林等人接到了国立清华大学。 清华大学位于北京西北方向,始建于1911年,由美国退还的部分庚子赔款建立,1925年设立大学部,开始招收四年制大学生。 直至百年后,清华大学仍是中国的顶尖学府之一,这种地位是由多年的底蕴积淀而成,百年后回头望去,民国时期的清华在很多学科上都充当了开拓者的角色,更有一批杰出人才在各自的学术领域奠定了其泰斗地位,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和赵元任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并称为清华四大导师。 肖林一行人刚刚来到清华门前,正要进去,孙抒音突然在门口发现了熟人。 “付大伟,黄怡,你们怎么来了?” 肖林抬头一看,正是孙抒音的那几个同学,付大伟和黄怡,这都是认识的。 付大伟高举着一张黑子的唱片,兴冲冲地说道:“今天不是周末嘛,学校不上课,我们听说黑子老师来参加交流会,特意来助威的” 同学几个热情地跟在了黑子身后,黑子却板着脸一言不发,肖林不禁暗暗好笑,这个年代的粉丝和偶像很真诚,也显得很自然,还是很可爱的。 大家一起进入清华,黑子他们被领去小礼堂和歌迷见面,徐志摩则带着肖林来到了交流会。 肖林为了这个交流会,昨晚准备的非常认真,把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排练了一遍,不料,这番心血全都没用上。这个交流会人才济济,精英荟萃,根本轮不到他当主角,肖林虽有几首新体诗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不过是一块踏入这个圈子的敲门砖。 会议进行到一半,各方精英纷纷发言讨论,从五四一直探讨到新文化,肖林只觉得如听天书,倒也落了个轻松自在,最后索性开起了小差,在心里计划着如何向梁鸿志讨账。轮到他发言的时候,自然是藏拙为妙,空泛地感谢谦虚了几句,就草草糊弄了过去。 集体交流结束后,大家开始自由讨论,诸多名家学者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轻松随意地聊了起来。肖林正感无聊,赵元任教授主动找到了他。(语言是思想的载体,也是维系一个民族的纽带,属于基础类的学科,不过往往被人忽视,赵元任多才多艺,更是我国语言学开宗立派的大宗师。) 刚才介绍与会人员的时候,肖林就被赵元任的简介吓了一跳,这位留美哈佛博士通数学,精物理,擅音乐,主攻语言学,堪称博学多才,在清华担任多项课目的老师。这样一位大学者在肖林眼中不啻于洪水猛兽,危险无比,早就小心提防,生怕露出马脚。 不料赵元任却谦冲平和,丝毫没有考校肖林的意思,只是与他随意地聊着闲话。 赵元任虽然只比肖林大个十来岁,身份地位却差了太多,一个是学界巨子,一个是‘后辈才俊’,赵元任读罢肖林的‘诗作’,早起了爱才之心,言谈之中对肖林颇为呵护友善,两个人随口东拉西扯,越聊越远。 “听说肖林兄是南洋华侨,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 民国时期以兄为敬称很常见,比如鲁迅就在《两地书》中称呼许广平为兄,肖林来到民国时间已经不短,对此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虽然赵元任大他十来岁,仍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肖林顺口编了个瞎话:“奥,我家原来在新加坡。” 赵元任点了点头:“奥,是石叻(新加坡别称)华侨,那肖林兄会不会讲马来语?” 原来语言学家也这么烦人,肖林立刻斩钉截铁地堵了回去:“不会,我们只讲国语!” 赵元任也不在意,随口问道:“奥,粤语也不讲吗?” “不会。” “英语会吗?” “会一点,很少说。” “那泰米尔语呢?这种达罗毗荼语言流传于印度南部和斯里兰卡,在石叻也很流行的。” 肖林根本听不懂赵元任在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阵头晕,总是说不会也不合适,只得顺口答道:“也会一点,很少说。” “奥?太好了!” 赵元任的眼中突然放射出欣喜的光芒:“我对泰米尔语很感兴趣,却一直找不到人可以请教,今天总算碰到内行了!” 肖林悔之不及,连忙推辞:“我,我只会一点点啊!” “没关系,我只要听几个常用词的发音,对这种语言做一个了解” 赵元任说着话,拿过纸笔,刷刷刷写下了几个如同天书般的单词:“我在书上看到,这个词是谢谢的意思,我却只会写不会念,请肖林兄教我。” 怎么办?! 肖林瞪着这个生词看了足有半分钟,终于张口急促地念道:“鞋油是黑色!” 肖林把这几个字念得又快又急,还带上了转音,赵元任认真地跟着念道:“休斯黑斯奥,那这个词呢,这个词是再见的意思。” “越擦越脏!” “与擦与仓。” 赵元任眨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休斯黑斯,与擦与仓,休斯黑斯,与擦与仓” 赵元任皱起眉头,认真地思索着,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奇怪呀!第一个词好像很接近拉丁语系,第二个词又有点象日文的发音难道泰米尔语里外来词很多?不应该呀” 不闪不行了!趁着赵元任还在苦苦思考,肖林悄悄站起来溜了出去…… 刚到门口,正好碰上了徐志摩和陆小曼。 “肖林兄,交流会结束了吗?” 肖林点点头:“结束了,结束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徐志摩微微一笑:“我和小曼正打算去小礼堂,听说黑子老师的歌声如同天籁之音,想去见识一下。” “好啊,咱们一起去听听。” 肖林得意地一笑,又接着说道:“黑子的歌的确唱的好,崇拜者越来越多,我今天都碰上了好几个” 肖林说着话,自然而然地和徐志摩并肩而行,陆小曼面色微微一沉,缓下脚步,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来到小礼堂,肖林直接往后台去了,徐志摩和陆小曼穿过人群,在后排找到两个座位坐了下来。 小礼堂内人声鼎沸,空气也有些憋闷,陆小曼吐出一口长气,对徐志摩说道:“志摩,以后少和那个肖林打交道,我看不惯他那副样子,穷人乍富,难看的很!” 徐志摩温言劝道:“不可因人废诗,他的作品还是很有些韵味的,潘任飞还极力推荐,说是配的曲子也都极好,堪称珠联璧合,让咱们一定不要错过,好好听听。” 陆小曼嗔怪地白了徐志摩一眼:“志摩——,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这种歌,太俗气了!” “知道,知道,你就是来陪我的,我都知道” 徐志摩不住软语哄劝着陆小曼,他二人自从年前相恋,一直不为世人接受,压力越大,反弹越强,陆小曼更是早与丈夫分居,毅然投入了徐志摩的怀抱,时间一长,大家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人在这边呢哝细语,小礼堂里却越来越吵,一伙子大学生等了半晌,却总是不见黑子出来,性急的早把口哨打的山响,拍巴掌跺脚,不住地大声催促着。 黑子的唱片在社会上虽然流传不广,但在清华内部却颇有影响,这和清华完备的设施有关,学校里不仅有留声机,还有电喇叭小广播覆盖着整个校园,每到吃饭的时候,总要挑些音乐歌曲来播放,黑子那张唱片近期在清华最受欢迎,已经培养出一批忠实的歌迷。 小礼堂最前面一排突然站起几个人,整齐地大声叫了起来。 “黑子——黑子——黑子” 这几个,正是专门从天津赶来的付大伟等人,在他们的带动下,大家不再胡乱起哄,一起跟着有节奏地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一直传到后台。 (注:我从网上摘了一些赵元任的轶事,放在作品相关里,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 ; 第八十章假唱 肖林一进后台,孙抒音就气急败坏地迎了上来。 “肖掌柜,同学们都等着黑子唱歌呢,黑子却唱不了啦!” 肖林一愣,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几天黑子不大对劲,没想到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既是挑战又是机会,要是征服了清华的大学生,再没人会质疑自己和黑子,挂上诗人和歌星的标签,以后肯定好混的多! 肖林几步冲到黑子跟前:“黑子,你又搞什么鬼!” 黑子愁眉苦脸地抬起头,一张口声音嘶哑,把肖林也吓了一跳:“林哥,我嗓子哑了。” 说着话,黑子张开了嘴巴,肖林眯眼往他喉咙里看去,果然又红又肿,艳若桃花!怎么会这样?!肖林目瞪口呆,今天搞的场面这么大,一句喉咙发炎恐怕交待不过去。 镇定,一定有办法解决! 肖林飞快地转着念头,黑子却仍在嘶哑地说道:“我昨天晚上一直没睡着……” “好了,好了,再说这个也没用。” 肖林摆摆手,叫过孙抒音:“赶紧去找付大伟,向他把唱片借过来,就说有急用,快去吧!” 肖林也不对孙抒音多做解释,推着她离开了后台,然后转身来到控制台前,摸摸推推,来回研究着。这个年代舞台控制还很简单,清华小礼堂已经算是非常先进了,也只有一个简单的麦克风电喇叭连接着后台。 肖林凑到麦克风前‘喂喂’两声,试了试喇叭,前台立刻又传来一阵观众的喊声,扔下喇叭,肖林转身抱过留声机,连好线凑到了麦克风前。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什么样的风浪也难不住穿越而来的肖林! 黑子愣愣地看着,搞不懂肖林在干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林哥,我实在是唱不了,去向大家道歉吧。” “倒什么歉!” 肖林的火气终于上来了:“别说嗓子坏了,就算脑袋掉了,你也得顶个枕头出去把歌唱完!” 黑子还在迷茫之中,孙抒音已经跑回来了,伸手递过一张唱片,然后扶着椅子气喘吁吁。肖林接过唱片转身回到控制台前,关掉电喇叭,又把留声机的声音调到最小,然后放上唱片来回调整着拾音头,找到合适地位置,‘啪’的一声关掉了留声机。 “黑子,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撑过去,等会出去了你就这么办……” 肖林开始现场进行假唱培训,这种把戏其实说穿了非常简单,肖林只讲了一遍,黑子和孙抒音都已经明白了。 “肖掌柜,你太有办法了!” 孙抒音最先反应过来,喜出望外,冲到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肖林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记,这已经是她最亲昵的表示了。 黑子却两眼发直,木呆呆地一言不发,好像傻掉了一样。前台的叫声越来越响,肖林顾不上说别的,只是反复地嘱咐着注意事项。假唱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配合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天机,不过,这个年代民风淳朴,怕是没人能想到这上头去。 嘴里不停嘱咐着,肖林又抓过吉他,塞在黑子手中,然后推着他向舞台走去。 “各位同学,下面由青年歌手黑子为大家演唱,请鼓掌欢迎。” 孙抒音甜甜的报幕声,通过电喇叭回荡在小礼堂,礼堂里立刻掌声雷动…… 最后一排座位上,徐志摩正在和陆小曼说着悄悄话,身边突然有人和他打招呼。 “志摩,你们也来了?” 徐志摩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赵元任,连忙和陆小曼一起站起来,请赵元任先坐:“赵老师,您也来了,快请坐。” 赵元任虽然只比他们大个十来岁,但却是老师梁启超的同事,论起来比徐志摩高了半辈,所以才有这个礼节和称呼。 陆小曼也对赵元任非常尊重,大家坐下之后,探过身子说道:“赵老师,您是音乐大家,怎么也来这种地方看演出。” “这种地方不好吗?我觉得还不错。” 赵元任左右看了看,笑呵呵地说道:“听说这个黑子歌唱得很好,我来见识一下。” 陆小曼轻轻地歪了歪嘴角:“哎——,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都是些无聊的人互相吹捧。再说了,这种歌再好听也没什么内涵,不过是磨口水罢了。” 赵元任哂然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多加借鉴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舞台上幕布一挑,黑子怀抱着吉他走了上来,站在麦克风前面。 ‘轰’的一声,场内爆发出一阵欢呼,简直像要把屋顶掀掉,付大伟几个更是高举两手过头,一起使劲地拍着巴掌。 “送别。” 黑子嘶哑地报出歌名,又响起了一片掌声。 “……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随着优美的旋律响起,礼堂内的学生们都跟着合唱起来。这首歌是李叔同(弘一法师)出家以前的作品,在当时已经颇为流行,更为数代国人传唱,《城南旧事》等电影都选取这首歌作为插曲和主题歌,堪称流行歌曲的老祖宗,常青树。黑子灌录唱片的时候,肖林专门嘱咐,把这首歌放在首位作为致敬。 《送别》曲调选自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歌词由李叔同填写,精炼悠远,意境深长,经过百年的流传,出现几种不同的版本,肖林选用的,正是旧时空里最流行的经典版本,将吉他的演奏巧妙地糅合进去,带给人一种全新的感受。 一曲唱罢,赵元任仍在轻轻地用手指打着拍子,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陆小曼却忍不住批评道:“这是一首老歌了,虽然唱得有些新意,也没什么稀奇。” 这会儿礼堂内早就坐得满满当当,前排两个学生听到陆小曼的话,立刻转过头来:“这位小姐,现在只是第一首歌,唱片里说得明白,这是在向李叔同先生致敬,底下才是新歌,耐心听吧。” 两个学生话说得客气,陆小曼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却被徐志摩拉了一把,摇摇头劝住了,正在这个时候,礼堂里又响起了音乐。 ; 第八十一章坦白 黑子这回一反常态,没有报出歌名吉他已经直接响起,这个前奏资格老一点的歌迷都很熟悉,付大伟已经大声地替黑子报出名字。 “时光,这首歌是时光!” 吉他声刚响,赵元任的脸上还带着微笑,无意中往舞台上瞟了一眼,渐渐坐直身子,远远地向黑子张望着。 徐志摩眼睛还瞄着舞台,只是微微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赵元任又向黑子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好像有点不对,我也说不准……” 舞台上的黑子低着头拨动着吉他,但他身前的麦克风早被肖林关掉了,礼堂内的音乐和他手下的吉他有些细微的偏差,被赵元任敏锐地发现了。 “…… 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 是我难已再回去的昨天, 你像鲜花那样的绽放, 让我心动………” 随着歌声,歌迷们渐渐如痴如醉,现场听来,这歌声简直和唱片中一模一样,完美无缺,付大伟几个按捺不住,站起来随着黑子大声唱着,投入无比。 肖林紧张地伏在控制台上,两只手分别控制留声机和电喇叭的开关,假唱到现在进行的很顺利,没有人发现什么,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迹象,随着操作越来越熟练,肖林也越来越得意,简直有点喜欢这种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感觉。 舞台上一段唱完,正好是个过门,场下观众已经被带到了音乐之中,少见地安静了下来。赵元任研究了一会,终归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暂把疑问放到一边,开始专心听歌,这首歌的确非常好听,渐渐地,就连陆小曼似乎都被打动了,表情有点恍惚。 黑子从开场以来一直低着头,自顾拨动着吉他,此时礼堂内突然安静下来,黑子不由得抬起了头,目光正好和前排几个观众碰在一起。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付大伟眼中的热情,黄怡眼中的真诚,全都被黑子正好看到。 黑子好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身子一震,手下的吉他停了下来。 终于,他缓缓地放下手,只把吉他斜背在肩头,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满场的观众。肖林躲在后台什么都看不到,电喇叭里的吉他仍在响着,场下的观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人还沉浸在音乐中,有些人却在看着黑子发愣。 “……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 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 又想起你………” 转眼间歌声又起,黑子却仍是一动不动,就这么闭着嘴巴看着大家。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不对,却又一时不明白为什么,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突然,从后排传来陆小曼的声音:“他是假的,这是在放唱片,他根本就没唱!” “轰”的一声,小礼堂好像突然被点爆了,响起了一片指责的声音,脾气冲的已经在对着舞台上骂了起来。肖林听到动静不对,躲在幕布后一看,才发现已经穿帮,连忙又窜回操作台,手忙脚乱地乱按了一气。唱片中的歌声嘎然而止,黑子面前的电喇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已经被肖林接通了。 快说点什么,糊弄过去!肖林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好把希望都放在黑子身上,幻想会有奇迹发生。 黑子果然说话了,声音还是那样嘶哑,与刚才的歌声截然不同。 “刚才是在放留声片,我没有唱歌,也没有弹六弦琴。” 黑子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会作曲,这些歌都是肖掌……肖林教我的,不是我写的,对不起!” 短短两句话说完,黑子摘下吉他,转身向舞台边上的幕布走去。 场下的观众楞了片刻,随即又是一阵猛烈的喧哗咒骂,肖林气得把头往后一仰,重重地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呢?还把老底都交待了,最少,你也可以推说嗓子坏掉了。 “站住,就这么走了吗?!” 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黑子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去,付大伟正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身后更是一片愤怒的目光! 付大伟咬牙切齿,心中怒气却越来越高,喜爱和付出,换回来的却是欺骗和愚弄,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付大伟突然一抬手,手里的笔记本向着黑子飞去。 这是一个硬皮的笔记本,付大伟这一下就使出了全力,‘啪’的一声正砸在黑子的眉骨上,声音又响又脆,就像重重在黑子脸上打了一掌。 付大伟这一起头,无数的鸡蛋馒头,本子水笔又朝台上飞去,有些准头不够,掉在地上,更多的都砸在黑子的头脸和身上。鸡蛋碎成蛋清和蛋黄,沾的头发上到处都是,黑子也不用手抹,就那么默默地站着,什么都不说。 礼堂后边突然响起了赵元任的声音。 “同学们冷静些,起码,他现在是真诚的!” 赵元任在清华学生中一向威望很高,有他发话,终于没人再向舞台扔东西了,黑子楞了片刻,向着台下鞠了一躬,转身走开消失在幕布后。 “黑子,你他娘的搞什么鬼!” 肖林迎了上来,恼怒之下脏话脱口而出,黑子却轻轻抖了抖肩膀,仿佛一身轻松。 “林哥,别生气啊!” 黑子虽然满头满脸的垃圾,却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讨好地伸手拽了拽肖林的胳膊:“我是个笨人,懂的道理很少,知道了一个道理,就一定照着去做。我答应过我娘的,一辈子不骗人……” 难得这个闷葫芦长篇大论一次,肖林呆了片刻,一时无话可说。正在这时,后台里突然冲进来一大群人。 一个小姑娘抢在最前头,经过黑子身旁的时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冲到肖林面前,忽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 “肖林老师,原来您才是这些歌曲的作曲者,把我们大家骗的好苦!” 一个小伙子冲着黑子‘哼’了一声,黑子连忙退后两步让开,小伙子挤到肖林跟前,充满不解地问道:“肖林老师,你既会作词又会作曲,但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事实呢?” 大家围着肖林七嘴八舌,问题不断,簇拥着他来到了前面舞台,非得请这位词曲全能的天才为大家讲两句话。 这简直是撞到肖林枪口上了,昨天晚上的一番辛苦准备总算没有白费!肖林‘咳咳’清了清嗓子,小礼堂里立刻静了下来,就连后排的赵元任几个,都抬起头好奇地抬起头,想听听肖林说点什么。 “我以为,文艺创作就像排泄一样,饱含激情,不吐不快!” 肖林开篇语出惊人,大家都被这新奇的理论震撼住了,小礼堂里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几个男生被这大胆前卫的说法刺激的兴奋不已,不停来回扭头看着左右前后的脸色。 后排的赵元任不禁莞尔而笑,陆小曼却绯红了脸,厌恶地说道:“粗俗!” 徐志摩拍了拍她的手背,也笑着安慰道:“是粗俗了一些,不过倒真有点那个意思。” 小礼堂里,还回荡着肖林的声音。 “创作应该倾听内心的声音,才能与大众产生共鸣……” …… 看着台下一双双认真聆听的眼睛,肖林突然发现,今天这场假唱虽然失败了,但是结果似乎还不错?自己顺利地从幕后转到了前台,身兼诗人和作曲家两职,拉风无比,粉丝众多,难道,还能比这个结果更圆满吗?! 肖林的演讲并不长(长了容易出问题,露马脚),却每每有些大胆新奇,离经叛道的论调比喻,总算是镇住了场面。 信口夸夸其谈之中,肖林又用余光来回找着黑子,黑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 第八十二章旁人错认杨雄宅 清华交流会成了肖林的成名之地,黑子在舞台上突然坦白,所有歌曲的词曲全都是肖林所作,这种充满戏剧性的变化,立刻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还引来了小报记者,将肖林送上了花边新闻。一夜之间,肖林突然成了北京文化圈里的风云人物,万众瞩目,风光无限。 而赵元任、徐志摩等人却都是宽厚大度的性子,虽然觉得肖林有些地方显得突兀粗鄙,和其诗作歌曲难以统一,但是这些作品白纸黑字就放在眼前,也就以提携后进为上,并不打压质疑肖林。左右逢源,肖林更是得意拉风,到处亮相,马不停蹄地在京城文艺圈内奔走。 黑子自从假唱事件之后,被外界视作欺世盗名之徒,大家不仅是对冒充作曲愤慨不已,更对假唱事件出离愤怒。这种闻所未闻,匪夷所思**裸的欺骗,竟然会堂而皇之地发生在上千公众面前,远远超过了这个年代人们能够承受的道德底线。一时间口诛笔伐,千夫所指,所有的火力都对准了黑子,肖林这个假唱的始作俑者反倒没人注意,毫发无伤,还被小报渲染成了一个受害者,呕心沥血创作的歌曲被黑子无耻地剽窃,更是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黑子对这一切显得毫无芥蒂,根本不介意,自从清华交流会后,黑子吃得下睡得香,再也不见了愁眉苦脸,每天都是乐呵呵地。有时看到了骂他的报纸,还会认真地拜读一番,碰上了不认识的字,又找着肖林和孙抒音请教。 这才叫无欲则刚,肖林在他面前有点心虚,总是恶声恶气地把他轰走,黑子只好黑头土脸地去找孙抒音帮忙。 清华交流会之后,孙抒音也陷入了纠结之中,听说肖林才是真正的作者,孙抒音这些日子每次看见肖林,眼睛里又全是小星星。不过,她和黑子也处得熟了,更知道假唱不是黑子的主意,黑子现在却混得这么惨(黑子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孙抒音也感到有些心疼。 相比男人而言,女人往往缺乏原则,受感情的影响更大,事情的对错她不管,谁和她亲近一些,就偏向谁那一边…… 华宴终有散,忙活了好几天后,随着大家渐渐不再感到新奇,肖林终于安生了下来。这天早上起来,难得的没有任何帖子邀请,肖林反倒有点不适应,在旅馆里转悠了两圈,就叫上黑子和孙抒音,出门去找梁鸿志讨账。 三个人刚刚走出旅馆,迎面却碰上了梁启超和徐志摩,一见到肖林,徐志摩远远地打上了招呼。 “肖林兄,家师特来拜访,你们这是去哪?” 梁启超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身患重病,也笑呵呵地对肖林说道:“小兄弟,我一来你就走,该不是老夫得罪你啦?” 自从那日刀下逃生,梁启超保住了健康的右肾,一场惊吓之后暂先出院回家,等待协和医院重新制定手术方案。在家这几天,每此回想当日惊险,更是感慨多亏了肖林相救,这才叫徐志摩陪着,找上门来致谢。 肖林见是梁启超,连忙拱手行礼:“梁老先生说笑了,我正好要去找人要账。” 徐志摩一愣:“奥,肖林兄在北京还有债户?好不好讨要,用不用帮忙?” 看来讨债难是个传统问题!肖林点了点头:“可能不太好要,债主是国府秘书长梁鸿志。” 梁启超正对肖林满怀感激,连忙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前因后果一番解释,肖林说完之后,梁启超点点头,一挥手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 肖林惊喜不已:“梁老先生,劳动您的大驾不太合适吧?” 梁启超微微一笑:“没关系,走吧。” 梁启超戊戌前辈,学界泰斗,还真没把梁鸿志这个国府秘书长放在眼里…… 一行人直奔城西,来到了一套四合院门前,这座四合院本格板正,古雅大气,一看就是富贵之家的住宅,大门左右黑底金字,一副楹联低调而又张扬——“旁人错认杨雄宅,日暮聊为梁父吟。” 梁启超扫了对联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哼,好大的口气!” 肖林不知就里,转身向徐志摩请教,徐志摩微微一笑,对肖林深入浅出,详细解释了一番,肖林总算搞明白了大概意思。 梁鸿志的这副对联上下句皆有出处,上联出自杜甫七律《堂成》,下联出自梁鸿志祖父,清代大儒梁章钜所著之《楹联丛话》,梁鸿志集句成联,上下辉映,单从对联来说,的确是妙手偶得的佳作。 中国传统的文学作品,尤其是诗词歌赋,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用典,典故使用的贴切与否,意境韵味,都是判断作品好坏的重要依据。而梁鸿志这副对联,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 先看上联,“旁人错认杨雄宅”,其中的典故在‘杨雄宅’三字上。 杨雄,是继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汉成帝时曾任给事黄门郎,王莽当政时,任校书天禄阁,官为大夫。 以此推想,杨雄宅就应该是杨雄住的房子,这个理解,既对又不对,在古文中,杨雄宅更多是映指子云亭。 子云亭是中国古代文人心目中的一处圣地,杨雄少年时曾在绵阳读过书,隋朝有人在西山凤凰嘴建了一座子云亭纪念他,刘禹锡的《陋室铭》里有“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的名句,指的就是这座亭子。 另外,因为杨雄辞赋做的极好,在汉唐时期名气很大,李杜等人的诗作里经常可以见到子云亭的大名,只不过到了近现代,随着‘赋’这种文学形式的没落,杨雄也渐渐不为人所知。普通人知道杨雄,多是源自《三国演义》中的描写,在《三国演义》舌战群儒一章中,有一段诸葛亮对杨雄的评讲:“且如杨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诸葛亮的意思,就是杨雄本是汉臣,却又跑去给王莽当官,有失气节,文章写的再好,也是小人一个。诸葛亮当时正在和江东群儒斗嘴,口舌之争中,对杨雄的评价难免有点偏激,不过他也承认,杨雄的文章的确做的好。 梁鸿志这句上联的意思大致是:“大家都以为,在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位像杨雄那样的大才子,大文豪”,而且还隐隐把自己的这套四合院比成了杜甫的草堂、杨雄的子云亭、刘禹锡的陋室,反正是风雅的不得了! 再看下联,“日暮聊为梁父吟”,其中的典故在‘梁父吟’三个字上。 陈寿《三国志》传记:“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这就是梁父吟的出处,简单的说,梁父吟就是诸葛亮在隆中时,作词作曲,自娱自乐写的一首流行歌曲,内容讲的是晏子的故事,就是那个在历史上留下了晏子使楚,二桃杀三士等典故的矮个子齐国大夫,思齐晏婴而自比管乐,就是诸葛亮终其一生的政治抱负。 全唐诗里,梁父吟、梁甫吟经常出现,往往都是指怀才不遇,期待着有人来三顾茅庐,历史上从姜子牙的直钩钓鱼,到孟尝君门客冯谖的食无鱼,都是这个调调。 梁鸿志这句下联的含义就是:“其实我不光是个家,更是一个像诸葛亮那样伟大的政治家,却满腔抱负无从施展,大耳贼,你在哪里?!” ; 第八十三章大梦何迟迟? 徐志摩旁征博引,各种典故顺口而出,娓娓道来,却又讲解的浅显明白,很容易听懂,不但肖林连连点头,就连孙抒音和黑子也凑到跟前一起听着,跟着长了见识。 听到弟子在讲解这副楹联,梁启超静静站在一旁候着,待到徐志摩讲完,才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讲得不错,你现在可以上大学讲台了。” 民国时期的大学与现在不同,更类似于一种精英教育,能够登上任何一所大学的讲台,都是对一个知识分子最直接的肯定。梁启超这淡淡一句话,已是极重的夸奖,徐志摩此时虽然已经名满天下,到底只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被梁启超这么一赞,兴奋的耳后有点微微发红。 在这个时代,老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颇有‘天地君亲师’之古风。不但弟子非常尊重老师,老师也视弟子为一生所学之传承,十分重视。爱之深责之切,梁启超对徐志摩与陆小曼之间的恋情非常不满,以为有损德行,所以经常总要教训一番,像今日这种温言夸奖,徐志摩已经多日不见了。 “愣着干什么,上去敲门吧。” 梁启超向着徐志摩摆摆手,徐志摩这才反应过来,登上四合院门前的石阶,伸手叩响了门环。 当当当几声门环响过,时候不大,角门门扇一开,一个门房模样的中年汉子探出身来。 “几位,有什么事?”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徐志摩两眼,又往他身后众人瞧了瞧,这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打扮不官不民,不贫不富,倒还真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徐志摩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老兄你好,我们是来拜访梁鸿志先生的。” “奥,和梁秘书长约好的吗?” 听到徐志摩不称呼梁鸿志的官衔,中年汉子心里先淡了三分,眼前这几人不是官身,就算有钱,在梁鸿志面前也挺不直腰杆。 徐志摩仍是客客气气:“那倒没有,我们有事要找梁先生商量……” “梁秘书长公务繁忙,不见闲客。” 中年汉子已把众人认成登门攀附的闲人,说着话就要进院关门。这也难怪,梁鸿志位高权重,想要搭关系走门路的访客,每日里总能见到几波。 “等等。” 徐志摩仍是彬彬有礼,叫住了这中年汉子,掏出一张名帖递了过去:“这是家师的片子,请老兄送上去,梁先生自然会见我们。” “饮冰室主人?” 中年汉子看了徐志摩一眼,接过名帖来回翻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张名帖,上面只有隶书写着这五个字,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 晃了晃手里的名帖,中年汉子斜看着徐志摩问道:“这玩意儿真的管用?” 见这中年汉子无礼,徐志摩脸色微变,冷冷一笑说道:“一试便知。” 中年汉子又上下看了徐志摩两眼,闪身进门,咣当一声又把角门关上了。 徐志摩面色不虞,转身走到众人跟前,嘴里嘟囔着:“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肖林笑呵呵地劝道:“志摩兄,其实这种势利小人很好对付,你塞给他两块大洋,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 “知道!我就是不愿随了这种恶俗……” 几个人正说着话,四合院的大门突然被呀呀推得大开,梁鸿志含笑快步从门中迎出,身后还跟着那个中年汉子,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才梁鸿志一见名帖,立刻一路小跑亲自来迎,而且是大开中门,隆重无比,也不知道这个‘饮冰室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梁鸿志出得大门,眼光一找,已经看到了梁启超,连忙迈下台阶拱手说道:“任公(梁启超号),您老大驾光临寒舍,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幸好我今日贪睡没有出门,险险就错过了贵客了!” 梁启超只比梁鸿志大个十来岁,但是地位声望却高出太多,要是论起辈分,梁启超身为戊戌变法之前辈,光绪皇帝倚重的能吏,梁鸿志更是拍马也追之不及。近年以来,梁启超潜心学术教育,多次谢绝了北洋政府的任命,平日里等闲不与官场中人来往,今天能登他梁鸿志的门,可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情。 肖林看到梁鸿志这个架势,不禁扑哧一笑,这位秘书长大人说起来高高在上,偏偏自己每次见到他,都是稀松软塌,被人克得死死的。 肖林在旁边这一笑,梁鸿志立刻看见了他,不由得面色一僵。这个肖林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么又和梁启超搅在了一起? “梁秘书长,好久不见!今天幸亏跟着梁老先生,要不连你这个门都进不去……好悬,好悬,差点花了一大笔钱!” 肖林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顺便又摆了那中年汉子一道,这家伙刚才狗眼看人低,徐志摩自重身份不会计较,但肖林逮住了机会,那是一定要报复一下的。 那中年汉子当时就急赤白脸,鼓着嘴瞪着眼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这种场合哪有他说话的资格,只好在后头挤眉弄眼,愤愤不平。 这可实在太委屈了!刚才一开始的时候,这中年汉子确实是有意刁难,想要敲上两个小钱,不过他也算是眼亮的,看到这伙人气势不凡,还是加了小心老老实实把名帖递了上去。刚才看到梁鸿志恭敬异常,还在心里暗暗庆幸,不料却被肖林告了刁状!天地良心,自己明明没要门包,被这么一说,倒凭白惹了一身骚气! 梁鸿志回过头,狠狠瞪了那中年汉子一眼,转过身来却又是满面春风:“多谢肖掌柜提醒,整日里忙于公务,家务上确实少了管教,仲毅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修身平家,惭愧呀!” 说着话,梁鸿志做出一副满怀感慨的模样,来回打量着他门上的那副对联,这可是他的得意之作,不在梁启超这位大儒面前卖弄一番,实在是心痒难忍。 肖林对梁鸿志的这一手很是佩服,明明是一件尴尬之事,又当着身份贵重的客人,却被这梁鸿志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撇在一边,听起来还诚挚中肯的很。 梁启超微微一笑,抬步迈上台阶:“草堂春睡足,大梦何迟迟?仲毅果然过得神仙逍遥,请吧。” 刘备三顾茅庐时,诸葛亮高卧草堂,睡起来吟了四句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是三国演义中耳熟能详的段子。梁鸿志卖弄他的这副对联,自比隐居隆中的孔明,刚才恰又在睡懒觉,梁启超就把诸葛亮的诗改动了一下,又顺手送了回去,猛的一听正是应景,这一改动却含义全变,隐隐透着质问和嘲弄了。 肖林虽然听不懂二人的机锋,梁鸿志却是脸色一僵,非常尴尬,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引着众人走进府内,绝口不再提他那副对联。 ######## (又是新的一周,各位书友可能也注意到了,不冲榜的时候,半渡基本不求票,不过,这本书的成绩现在有点太难看,已经快遮不住羞了,这样下去会有很多负面影响,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求大家的支持。求推荐!求收藏!谢谢!!! 当然,实在没有闲票给半渡也没关系,只要你们愿意看,我就认真写,这才是最重要的。) ; 第八十四章极品父子 “任公慢走!” 梁启超等人已经坐上洋车远去,梁鸿志仍拱手站在门前高声相送,直到洋车在视野中消失,才放下胳膊转身进门,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消失不见。 中年汉子见到梁鸿志面色不善,低头叫了一声老爷,缩缩脖子就想闪到一边,梁鸿志却突然抬手甩过去一个大巴掌,打得他蹬蹬连退了好几步。 “老爷,我真的没要门包呀!” 中年汉子还在后天哭天喊地,梁鸿志已经甩下他直入内宅。这一掌就是给他个教训,梁鸿志并不关心他到底要没要门包,也懒得和他对质,不管怎样这厮都办事不力,让自己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 后院的凉亭中摆着一桌酒菜,梁家大少爷梁方正在左搂右抱,风流开心,见到梁鸿志进来,梁方扬了扬下巴并不起身。 “爹,你理那个老东西干嘛!依我说,没必要这么客气,直接轰出去了事!” “你懂个屁!” 梁鸿志上前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酒水溅的到处都是,又冲着梁方身旁的两个女人骂道:“都给我滚!” 这两个女子俱是青春妙龄,美貌**,梁方破费不菲才刚刚搭上手,都是交际场里滚遍了的,风风雨雨见得多了,当下不惊不恼,不卑不亢地站起来,施施然扭身离去。 “坐,坐,坐。” 梁方也是笑眯眯地,摆摆手招呼着自己的老爹:“生这么大气干嘛?气大伤肾(身),您这个年龄,举不起来就没得玩了!” 一只牙签在嘴唇上滚来滚去,面对梁鸿志的怒目而视,梁方却是一脸的蛮不在乎,嬉皮笑脸,又伸手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梁鸿志跟前。 梁鸿志咬牙切齿地瞪了儿子半晌,终于还是拿这个懈怠子没有办法,颓然往凳子上一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懂,梁启超虽然是个白身,但是万万得罪不得,这种人要是起了歪心思,一支笔杆子也能把我骂下台!” 梁鸿志说到这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对梁方说道:“现在有件事交给你办,郭松龄那里我已经铺好路了,明天一早你就去天津,直接去郭府求亲。记着,到了郭家收敛一点,别吊儿郎当坏了我的大事!” 梁方撇撇嘴,甩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着之后,仰起脸吐出一个烟圈:“那个郭裕秋榆木疙瘩一个,我没兴趣!你要是相中了你娶吧,给我当个小妈挺好。” “我相中的是她老子郭松龄!……放心吧,只要把她娶回家就算大功告成,以后爱怎么折腾都随你,钱款上也都趁着你的心……” 梁鸿志苦口婆心地哄劝着儿子,只盼这个不肖子能够入了郭家的法眼,要是背后有十万大军撑腰,下一任的国府总理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梁方虽然口里说着不去,其实是在和梁鸿志讨价还价,难得老爷子求到他的头上,不趁机落些好处,简直愧对自己这个姓。 父子俩敲定此事,梁鸿志又嘱咐道:“你去了天津之后,再替我带一封信给褚玉璞,把咱们在天津的产业也都收拢收拢,让大家提着点心思,小心有人闹事。” 这可是有油水可捞的差事,梁方坐直身子,扭过脸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梁鸿志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恨恨地说道:“刚才肖林那个小子,逼着我打了张四千块大洋的欠条,我怕他借此生事……” 梁方被抓的时候,梁鸿志求肖林帮忙,肖林却来了个狮子大张口,一张嘴就是五千块大洋,梁鸿志救子心切,随口答应了这个条件,却根本没打算再付剩下的四千块大洋。想那肖林无权无势,无凭无据,一时口舌上的应承,时间一长自然不了了之。 不料这肖林却是个愣头青,竟然真的跑上门来讨账,今天一进门就是一通丑表功,大讲如何多方搭救梁方,还到处欠人情,倒搭钱,千辛万苦才把梁大公子救了出来。 肖林的这套说辞,全是照搬相救梦巴黎坤子的经过,只不过把主角换成了梁方,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套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合理生动,连梁鸿志都听得半信半疑。不过,四千块大洋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百十户人家松松快快地过上几个月,反正儿子已经放出来了,不管肖林帮没帮忙,梁鸿志都打算赖账不还。 要命的是,梁启超师徒还跟他在一起。有这么一尊大神在旁边看着,各种无赖手段都不能使,只好装可怜推说没钱。不是不还钱,是真的没钱还,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意外的是,肖林却善解人意,非常体贴,当下立刻表示,既然没钱还,那就等有钱了再说,不过,先打个字据总是应该的吧? 梁鸿志本来不想落下这白纸黑字的证据,偏偏梁启超全力替肖林出头,一个劲地帮他说话,以梁启超的身份和老辣,三言两语就挤兑住了梁鸿志,情势尴尬中,梁鸿志终于勉强写了一张欠条给肖林…… “爹,对这种人就不能手软,依我说,干脆把这个肖林干掉,一了百了!” 听到自己老爷子又提起肖林,梁方突然凑到梁鸿志跟前,一脸的怨毒道:“听说这家伙坏水特别多,是李叔白的左膀右臂,李叔白咱们不敢明着动,悄悄卸掉他一只胳膊总可以吧……” 梁鸿志一楞,眼睛渐渐越眯越紧,射出一缕狠戾的凶光。 没想到儿子还能想出个好主意,自己在天津连吃了两个大亏,却因为李景林的缘故不敢报复,但只要收拾了肖林,那个李叔白一样也是个废物,比自己这个废物儿子强不了多少!…… 旅馆门前,肖林正在和梁启超,徐志摩师徒告别。 梁徐二人临将要走,徐志摩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道:“肖林兄,我看梁鸿志没什么诚意,你要下的这张欠条怕是没用。” “没关系,这钱他不给就算了,不过这张欠条我另有用处。” 肖林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北京这边也没事了,我们明天就回天津,梁老先生,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志摩兄,再见!” “小兄弟,你也保重,再来北京一定记得来看我老头子。” 大家挥手作别,肖林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去。今天在梁鸿志府上,梁老先生可是帮了大忙!要不是梁启超在,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混社会还得有身官衣才方便,一个小小的肖掌柜,走到哪里都吃不开。肖林又想起了李景林和李天宏父子两个,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打的那个赌,现在镇威军被孙传芳打得落花流水,已经退出了长江一带,按照当初的约定,该给自己兑现一个中校参谋了。 ; 第八十五章我会回来的 火车早上离开北京,到达天津车站时是上午10点来钟,孙抒音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学校去了。剩下肖林和黑子两个老爷们,能省一个是一个,干脆挤在一辆洋车上,回到了鸡肠子胡同。 出门虽然时间不长,回家还是倍感亲切,肖林跳下洋车,心里猜想着第一个会碰上谁,李叔白?乔老板?王铁胆?……不料,刚刚拐进胡同,迎面就碰了王大娘。 “肖掌柜,您回来啦!快来快来,我正找你哪,出大事啦!” 王大娘连连抖着手,顿足蹙眉,一惊一乍,肖林对她这套做派很是熟悉,也不接她的话茬,只是笑呵呵地说道:“王大娘,您老吃过饭啦?” “谁还有心思吃饭那!黑子,去一边去,我有事和肖掌柜说!” 黑子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转身走开,王大娘又凑到肖林耳边神秘地说道:“肖掌柜,您都不知道吧!本来这事儿我不该说的,但您是掌柜的,也不能蒙在鼓里是不是……” 又是老一套,肖林无奈地摇摇头:“行了,行了,王大娘,您就直说吧。” “你可不敢告诉别人啊!” 王大娘照例嘱咐了一句,又压低嗓门说道:“房东太太贞子小姐有事啦!……” 肖林一时没搞明白,问道:“有什么事?” 王大娘一拍巴掌:“还能是什么事?那种事呗——!前些日子我们就觉着不对头,昨个又被王二嫂正好撞见,贞子小姐在外头有人了!” 肖林突然来了兴趣,凑近问道:“男的是谁?” “也是个东洋人,当兵的,听人说叫个酒井猛男……” 酒井猛男?这个名字好熟悉,肖林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来历。公子麻辣烫开业那天,李天宏请来了一批中日宾客,其中就有这个酒井猛男,还记得他是日本驻屯军的高级参谋,开业那天就和贞子腻腻歪歪的…… “王大娘,这事你们躲远点,小日本的事情搀和太多了,容易惹麻烦!” 肖林打断了王大娘的絮絮叨叨,又嘱咐了她两句,然后转身进了店门。 贞子最近很少露面,原来是在忙着搞婚外恋,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闲不住! 也不知道贞子的老公真武太郎发现了没有,依着太郎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非得和酒井猛男拼命不可。虽然酒井是驻屯军的军官,但是太郎就这么带上绿帽子,也不能善罢甘休。 男人碰上这种事,脾气暴的拔刀就上,气度大的闪身就走,还有那种没出息的,心眼小的,借酒浇愁,苦苦哀求,各种表现不一而足,而真武太郎平时就是个落魄光棍的架势,估计属于第一种。 这个八卦消息非常劲爆,肖林只顾着回味,闷着头正往里走,却和李叔白碰了个满怀。 “老肖,想什么呢?路都不看!” 李叔白一把拽住肖林,脸色却很不好看,伸手递过一张报纸:“这都把黑子写成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肖林接过来一看,非常眼熟,正是一张流行的街边小报,上面把黑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肖林有点尴尬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成这样,可能里头有点误会,这帮记者都不讲职业道德的……” 李叔白虽然为人忠厚,却并不傻,当下目光炯炯地盯着肖林:“我了解黑子,他绝不是这种人!老肖,你是不是搞什么鬼了?” “我没搞鬼,不行你可以去问黑子,反正我没害自己兄弟,这点总能相信我吧!” 肖林虽然有愧,但并不是有意陷害黑子,所以还能理直气壮,并不心虚。不过这件事终归不太光彩,梗着脖子顶了两句,就连忙岔开了话题。 “叔白,告诉你个好消息,郭小姐的事我有办法了……”…… 当天午饭后,肖林难得地没有出门乱逛,而是猫在自己的屋子里,趴在桌子上写写刷刷忙活着。自从大学毕业后,已经多年没有做过这种文字工作,难免有些生疏笨拙,手边又没有字典和百度,提笔忘字,搜肠刮肚,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才算凑出来两页薄薄的黑材料。 正在忙着,当当响起了两记敲门声,肖林也不回头,只大声吆喝了一句:“进来吧,门没锁。” “肖掌柜,你在忙着呢?” 声音是个女生,肖林抬头一看,原来是孙抒音。 “哎——,孙小姐,快请坐,我给你倒杯水。” 肖林连忙起身招呼,孙抒音却笑笑摇摇头:“不用了,肖掌柜,我是来辞职的……汉卿今天已经走了,我答应他,去华远贸易公司做事。” 肖林微微一楞,该来的总是要来,心里虽然不舍得,还是倒了一杯水送到孙抒音面前:“呵呵,我知道这事,去吧,没关系!对了,本斯特在不在你们那个公司?” “听说有他,还是副总经理。” 孙抒音应了一句,然后再不说话,屋子里猛的一静,有点尴尬。 闷了片刻,孙抒音突然抬头慢慢说道:“肖掌柜,我有一件事和谁都不好说,但是憋在心里难受的很,想和你聊两句,行不行?” 眼看这丫头脸色有些不对,话又说得郑重其事,肖林只好点了点头。 “汉卿是有家室的人,我和他这样下去,没有好结果的……我想和他,分开。” 孙抒音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更是低不可闻,声音有些颤抖,费尽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明显是真的伤心了。 一时之间,肖林也不知如何去劝,这姑娘不但漂亮,平时也都是个开朗乐观的性子,现在却难过成这样。说起来这也有肖林的责任,当初他为了和张学良拉关系,在里面推波助澜,现在大家都成了熟人朋友,此刻眼看着孙抒音难过,肖林也觉得有点内疚。 过了半晌,孙抒音突然长出一口气,坚决地说道:“不说了,这都怪我自己!等他从徐州回来,我就告诉他,和他分开。” 肖林小心地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辞职去华远?” “他让我帮忙,我就想最后帮他一次。” 孙抒音说得平淡,话里却透着伤心不舍和决绝,肖林楞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肖掌柜,我走了,再见。” 孙抒音已经转身出门而去,肖林楞了片刻,突然快步追出屋外,冲着孙抒音的背影喊道:“孙小姐——孙抒音!没事了常回来看看!” 孙抒音一回头,留下一个肖林一生难忘的微笑:“我知道,我会回来的!” (谢谢投票支持的朋友!) ; 第八十六章遇险 最近这段时间,梁鸿志在政界混的并不如意。 虽然只是个傀儡政权、草台班子,但是北洋政府的五色旗毕竟代表着全国最高的权力中心,国府内部一样派别林立,互相倾轧,要不是有段祺瑞大总统护着,梁鸿志怕是早被撵下台了。 前些日子又在天津连吃了两个大亏,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梁鸿志下定决心要搭上一条军界的关系,对和郭松龄的联姻志在必得。为此又求得了段祺瑞相助,以段大总统的金面做媒,这桩亲事应该水到渠成,顺利拿下了。 至于梁方,只需暂时伪装成一个杰出青年,去郭府好好表现一番,再在郭家心目中加上一枚砝码就行了。 梁方领了这桩差事,第二天就来到了天津,但却没有去郭府,而是一头扎进了梦巴黎夜总会。 好容易又来到天津这个花花世界(当时天津非常繁华,经济地位远非今日的天津可比),梁公子如鱼得水,如鸟入林,如马得道,如熊得肉……昏天黑地混了两天后,才拖着疲倦而满足的身体离开梦巴黎,来到了郭松龄府上。 梁方的曾祖梁章钜,在清代道光年间与林则徐齐名,两人既是好友,又同属经世派名臣,因此梁方堪称名门之后,又加上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在郭府一向颇受礼遇,尤其是郭松龄的夫人韩淑秀对他很是欣赏。 不料这次登门,郭府上下却变得非常冷淡,就连佣人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把梁大公子晾了一个多钟头,才有个老妈子领着梁方来到了客厅。 郭府夫人韩淑秀端坐在桌前,见到梁方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面沉似水。 梁方已经感到情况不对,心里打着小鼓,上前施礼问安,韩淑秀却侧侧身子,避开了他的礼:“梁公子,你不必向我行礼,以后也不必再来郭家了!” 韩淑秀将一摞厚厚的信封推向梁方,然后站起来转身就出了客厅。 “郭夫人,郭夫人!……” 眼见着韩淑秀头也不回,梁方更是摸不着头脑,拿起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份街边小报,还用红笔标出了一条花边新闻,非常显眼——“国府秘书长梁鸿志之子梁方夜宿万花园酒店,疑与良家女子有染……”。 再打开另一个信封,却是一份手写的黑材料,自己干的那点丑事全在上头,时间地点全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翻到最后一个信封,写的是梦巴黎打架的事情,把梁方如何花天酒地、调戏妇女、得罪张学良都讲的明明白白,还附着一张欠条作为证据,数额四千块大洋,落款国府秘书长梁鸿志! 这份黑材料正是肖林的得意之作,还凝结着几位小报记者的心血。这些小报记者堪称狗仔队的老祖宗,和肖林这种市井之徒正好脾气相投,几天交道打下来,很快就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梁方也正好是个花花公子,有关他的资料,小报记者手头都不缺,听说肖林要搜集些梁方的事迹,当即各显所能,整来了一大堆。真真假假的肖林也不挑剔,略加整理之后,都直接寄到了郭松龄府上。 梁方又恼又恨,狼狈地离开了郭府,手里攥着那张欠条,心里暗暗发狠………… 中午两点,英租界女王道。 这会已经过了饭点,公子麻辣烫已经没有客人进出,女王道上也行人稀少,车辆不多,路边还有一条胡同,是去日租界的近路,不过知道的人不多,那里就更加僻静了。 此时只有一对奇怪的男女,默不作声静静地走在胡同中。 说他们奇怪,是因为这两人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一前一后,不即不离。既好像认识,又像是陌生人,彼此之间没有视线交流,更不互相说话,倒像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 走在前面这个男的,正是满脸不耐烦的肖林,后面跟着的那个女的,赫然却是从不搭理肖林的邵菊。 今天早上肖林一起床,就被邵菊堵在了房间里,本来他俩谁都不理谁,彼此相安无事,邵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反把肖林吓了一跳。 想起邵菊那可怖的武力值,肖林不由得惴惴不安,虽然自信一个大老爷们,拿下她还是不成问题,但是,自己好赖也是堂堂的肖掌柜,真要是和一个女人撕打起来,实在太丢人了。 还好,邵菊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却没有什么过激举动,而且还破天荒的和肖林说了几句话。虽然说话的时候两眼看天,就像在自言自语,不过肖林一听那内容,就已经明白,原来她是求到自己了。 不出肖林所料,邵菊在梦巴黎呆了没几天,就再也忍不下去。虽然她平时都呆在账房里,但是在那种大环境里,没什么地方彻底清净,邵菊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暴脾气,当即挑子一撂,不干了! 令肖林苦恼的是,邵菊虽然不愿去梦巴黎,却更不愿意回牛头冲。她又找到乔老板,提出换个差事干干,这种事情乔老板哪敢做主,全都推到肖林头上,邵菊也不含糊,一大早就来堵肖林的被窝了。 这丫头也是死脑筋!明明在天津呆的不开心,还经常受到刁难,却偏偏逆来顺受,死咬着牙就这么耗着,肖林左思右想都猜不透她的心思,难道说,她是在和自己赌气? 不可能的,这点自知之明肖林还是有的,大家还没这么大仇! 肖林无奈之下,惹不起就躲,又把邵菊发配到了英租界的公子麻辣烫分店,安排她在柜台上收银,反正她也上过学堂,这种小场面轻轻松松就能顶下来。为了这件事,肖林今天又专门跑了一趟。火锅店里的秘密太多,邵菊又不远不近的,说不清是自己人还是外人,为了求个心里踏实,只好亲自过来,把一起安排妥当。 第一天只是来熟悉一下,转了一圈,肖林和邵菊就准备回去了,偏偏又等不到洋车,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一起钻胡同回去。 眼瞅着就要走出胡同口,外面就是另一条大路,也不知道能找到几辆洋车,要是只有一辆,到底是女士优先,还是领导先走,肖林有点拿不定主意。 正在瞎琢磨着,胡同口突然人影一闪,一条汉子窜了出来,手里一把闪亮的匕首,恶狠狠地向着肖林捅了过来! ; 第八十七章本斯特的礼物 小胡同的尽头,突然跳出一条汉子杀向肖林。 事起仓促,肖林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堪堪避开这一刀,四下转头张望,想找把趁手的家伙应急。 偏偏小胡同里干干净净,连块板砖都没有! 倏忽之间,那汉子又扑了上来,扬刀就刺凶狠异常,肖林再次躲闪之际,和他眼神一对,已经认出了这个杀手。 “陈瘸子!你干什么?” “肖掌柜的,对不起了,有人让我要你的命!” 陈瘸子一咬牙又扑了上来,势若疯癫如同拼命,肖林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喊道:“邵菊,快跑!去店里叫人!” 不管和邵菊之间如何别扭,把一个女人甩下独自逃命,肖林还是没有这种意识,当下奋力拖住陈瘸子,只盼着邵菊快点叫来救兵。 这可不是在打架,陈瘸子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头一次面对死亡这么近,肖林却觉得既紧张又兴奋,好像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根本不相信今天会死在陈瘸子手下,那把锋利的匕首就好像是个道具。 白光一闪,匕首又刺了过来,在这一刻,肖林全身的潜力仿佛都被激发了出来,陈瘸子的动作也好像变得很慢,轻轻一闪身,看着匕首从身边滑了过去,然后奋力一拳兜向了陈瘸子的下巴。这一拳只要砸实了,对手立刻就得倒飞出去。 一拳刚刚挥出,肖林却发现那道白光又拐了回来,陈瘸子的动作似乎更快,匕首已经到了自己的胸前!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肖林眼看着匕首已经刺到了胸口,还是不敢相信…… ‘当’的一声枪响,陈瘸子捂着手,身子立刻佝偻了下去,鲜血一滴滴的掉在地上,那把匕首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肖林扭头一看,邵菊手举着短枪,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你上班都带着枪啊?!” 肖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邵菊,这丫头太神奇了,她的枪到底藏在哪呢?…… “快走,引来警察就坏了!” 邵菊上前一把提起陈瘸子,拽着他向胡同外跑去,肖林连忙快步跟上,架起陈瘸子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了鸡肠子胡同,两人把陈瘸子带进了后院。 “瘸子,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杀我?” 碰上这种事情,当然要把幕后黑手找出来,要不然以后再没安生日子过了。不过,对方为什么会派陈瘸子来杀自己,肖林实在想不通。以杀手的标准来衡量,陈瘸子实在太差了,也许勉强能算四流五流杀手,也许根本就不入流。 太不敬业了!肖林审问着陈瘸子,心里却在暗暗生气。不管是谁想杀自己,派陈瘸子来,都是对自己最大的蔑视! 敌人的蔑视是最伤人自尊的,因为他把你当成对手,但偏偏又瞧不起你,只派来陈瘸子这个八流杀手! 陈瘸子,你他娘的…… 陈瘸子顶不住肖林的暴虐,终于交待了老底,这趟红差是袁文会派给他的,背后的主使却是梁方。 梁方在郭松龄府上碰了个鼻青脸肿,手里拿着自家老爹写的欠条,自然就想到了肖林身上,这才恼羞成怒找到了袁文会,花了五百块大洋买肖林一条命。 接到这个活,袁文会却犯了难,上次已经踢到铁板,知道肖林背景复杂并不好惹,但是梁大公子也不能得罪。想来想去,袁文会终于想出这么个法子,把陈瘸子扔出来当替死鬼,不管能不能杀到肖林,他都有了退身腾挪的余地。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肖林不禁暗自沉吟,和梁家父子是结上了死仇,以后还得多加小心,不过,有张学良和李景林两颗大树撑着,谅他们也害不到自己。 “瘸子,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这次怎么办,你自己说。” 陈瘸子捂着右手,两只胳膊都在微微地哆嗦着,肖林往他伤口处一看,才发现他右手的食指已经被打断不见了。 剧痛之下,陈瘸子有点神经质,反倒比上次光棍一些:“肖掌柜,横竖就这一百来斤,我认栽了,你看着办吧!” 说着话,陈瘸子偷偷瞥了邵菊一眼,明显对她非常忌惮。 肖林一时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陈瘸子。杀了他?不至于,放了他?不甘心。 想了片刻,肖林抬头微微一笑:“瘸子,你伤成这样,应该能交差了。回去吧,以后不要跟着袁文会混了,我给你另指一条明路!”…… 当天晚上,肖林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待了一位老朋友,英国人本斯特。 之所以跑到肖林的房间来,是本斯特特意要求的,今天他提着一口大铁皮箱子上门,神神秘秘地非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肖林就把他领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谁也不让进。 本斯特最近可谓风光得意,不仅牵媒拉线,做成了一单飞机生意,还被张学良请到了新成立的华远贸易公司,担任执行董事、副总经理。相比从飞机生意里赚到的那笔钱,本斯特更看重这个华远公司的副总经理,有了这块跳板,他就可以直接和中国最强大的武装势力——奉系,进行直接接触,相比以前的小打小闹,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本斯特甚至开始憧憬,有朝一日能成为中国最大的军火代理商,对于一个中年来华的投机客、冒险家而言,这种美妙的前景无疑充满诱惑。 饮水思源,本斯特对中国成语很熟悉,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来到鸡肠子胡同向肖林致谢。 来到肖林的房间,本斯特费力地提起铁皮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好像在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放好箱子,本斯特转过头来说道:“亲爱的肖,你是我在中国最好的朋友,为了感谢你对友谊的伟大付出,我带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本斯特的一双绿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歪着头炫耀地看着肖林,脸上的神情既期待又骄傲,显然对他这份礼物非常得意。 肖林笑着走上前,伸手打开箱子:“看你这么小心,应该是一箱子洋酒……嗯,这是什么东西?” 箱子里面被分成两格,左边这格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黑黝黝的怪家伙,外表像一个打气筒,但却乌光锃亮,神气了许多;右边这格里,码着一排排用油纸包着的纺锤型物件,大小一致,摆放整齐。 这箱东西看着虽然古怪,却显现出一种工业产品特有的质感,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亲爱的肖,这是一具大正十年掷弹筒,还有四十发两用炮弹,你喜欢吗?” ; 第八十八章老兵的预感 掷弹筒?!日本货?! 肖林伸手提起掷弹筒,看了看后又放下,然后拿起一枚炮弹研究着。 本斯特紧张地连连摆手:“肖!肖!不要乱动!这是两用炮弹,可以当做手榴弹使用,你要是触发了引信,我们就要一命归西了!” 肖林连忙放下炮弹,顺口又问道:“机枪有吗?给我搞两挺,我出钱买。”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成问题。” 本斯特笑呵呵地应着,又指着掷弹筒介绍道:“这种掷弹筒是日本最新的军工产品,射程超过200米,炮火半径超过8米,具体使用手册在箱子里,不过都是日文……” 肖林对这些具体参数毫无兴趣,又抱起掷弹筒来回摆弄着,这东西很轻,大概只有几斤重,一只手就能提来提去。 牛头冲一共只有两三百条长短枪,缺乏重火力,碰上坚固一点的工事高墙,总是对付不了。肖林多次听邵得彪他们谈论此事,这才和本斯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本斯特挺够意思,真的搞来了一具掷弹筒。 有了这个大杀器,什么七里营八里寨的都不在话下,叮里咣当一通乱炸攻进去,把那个胖子新郎赵立德抓出来,让他好好管教管教邵菊…… 肖林正在想的得意,本斯特却伸出肥大的巴掌,在肖林的肩膀上拍了拍:“肖,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这里,快要打仗了!” 肖林摇摇头笑道:“怎么会,要打也是在山东打,徐州那边,离这里远着呢!” “不,不,不,你要相信我的感觉,我就像一只鬣狗,对血腥非常敏感!” 本斯特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举起一只手指晃了晃,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缓缓说道:“我经历过残酷的世界大战,在凡尔登的战壕里生活了十八个月,这种大战来临前的预感,是凡尔登七十万亡灵赐予我的能力!” (注:二战未爆发前,一战被称为世界大战,而其中最惨烈的战役,莫过于凡尔登绞肉机。)…… 民国十四年年末,北中国的天空中云气凝聚,一场暴风惊雷即将到来! 11月19日晚,天津国民饭店,郭松龄召集紧急秘密会议。 11月20日,郭松龄以张学良的名义命令部队集结于滦州。 11月21日,滦州车站。 车站里的一间闲置仓库被改成了临时会议室,周围设立了三道警戒线,卫兵荷枪实弹,来回绕圈巡察,戒备森严;会议室里同样紧张异常,靠墙立着两排持枪的卫兵,挺胸而站,目不斜视,一看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老兵。 场中聚集了近百位中高级将领,全是津榆驻军的团级以上军官,大家都感觉到今天气氛不同,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 十二师师长裴春生和十师师长齐恩铭素来相厚,两个人驻地不同,多日不见,这会碰上了,凑在一起聊着。 “恩铭,郭军长搞这么大阵仗,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了!” 这些奉系将领多是‘一三联军’旧部,提起郭松龄,习惯于以军长称呼他。 “八成是要向冯焕章动手了,呵呵,早等着这一天了,我倒要看看是西北军的大刀片厉害,还是我齐恩铭的机关枪厉害!” “嗯,最好是这样,我也受够那帮老陕了。” 裴春生点点头,又转脸向身边的十八旅旅长刘伟问道:“老刘,今天开会到底为什么?” 刘伟是郭松龄的亲信爱将,一向消息灵通,这会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肌肉牵动了两下才摇头道:“不知道。” 裴春生白了他一眼:“神头鬼脸的,有什么不能说!……” 正在这时,随着卫兵的一声报号,郭松龄一身戎装,走进了会议室,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夫人韩淑秀。 11月21日,郭松龄于滦州车站整编全军,准备反奉倒张(作霖),与会大部分将领都在参战书上签字,只有第十师师长齐恩铭、第十二师师长裴春生等人表示反对,被郭松龄逮捕,押往天津李景林处关押。 在会议的最后,郭松龄留下了一句话:“我这样行动等于造反,将来成功自然无问题,倘不幸失败,我唯有一死而已。”…… 同日晚间,李景林府,书房。 “伯父,裕秋告辞了。” 郭裕秋站起身来,深深施下一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落落大方,端庄有礼。李景林也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道:“郭小姐慢走,叔白,去送送郭小姐。” 李叔白应了一声,和郭裕秋一起转身走出书房,李景林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很是满意,这二人金童玉女,在一起般配异常,尤其是郭裕秋家教品貌俱佳,堪为李叔白的良偶。 想到这里,李景林的心里突然腾腾跳了两下,就好像赌徒孤注一掷前的紧张,再也压抑不住! 李景林静静心神,从桌上拿起一份反复研读多遍的文件,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起来…… 11月22日,郭松龄与冯玉祥签订《郭冯密约》,李景林未在密约上签字,但同意采取联合行动。 “甲(指冯)乙(指郭)系同志结合,为达到左列革命目的,公订条约如下: 直隶、热河均归丙(李景林)治理。甲为贯彻和平主义,对热河决不收取。保大京汉线,甲军随意驻扎。但直隶全部收入(保大在内)均归丙军,甲军决不侵夺。山东听其自然变化,但黄河以北各县,由丙军驻扎,收入亦归山东 《郭冯密约》核心是打败张作霖之后地盘如何分配,保证李景林在拥有直隶的基础上再得热河。郭松龄大战在即,为了后方的稳定,对李景林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郭冯密约》签当日,郭松龄发出三道通电,宣布主和拒战,要求张作霖下野,并请张学良主政,严惩罪魁祸首杨宇霆。很快,冯玉祥和李景林纷纷发表通电,表示支持郭松龄,三家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张作霖。 ; 第八十九章不能不管 秦皇岛,张学良临时住所。 张学良从天津出发后,部队运动过于缓慢,刚刚到达济南,徐州已经被孙传芳攻占,不得已,张学良率军暂驻秦皇岛,准备重新部署调整,再与孙传芳决一死战。 此刻,张学良正在研究山东战局,不时用铅笔在地图上点点画画。 “军团长,出大事了!郭松龄反了!” 王一民匆匆的走了进来,手拿一份时报,慌慌张张,满脸焦急。 “你说什么?!” 张学良心中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接过报纸一看,上面正是郭松龄的反奉通电。 郭松龄竟然造反了!犹如当头一棒,张学良几乎拿不住这轻飘飘的报纸,长出了两口气,才又送到眼前,一行行细细观看。 “张上将军钧鉴:松龄渥承殊遇,擢长兼师,职在服从,义当报称,虎头食肉,万里不辞……” 这份通电是一份讨伐张作霖的檄文,洋洋洒洒将近两千字,由骈文大家饶汉祥执笔,历数张作霖的诸般罪状,郭松龄的无奈起兵,誓要“清君侧”,请老帅下野,拥少帅上位。 “……人方改弦,我犹蹈辙。微论人才既寡,地势复偏,强控长鞭,终成末弩。且天方厌祸,民久苦兵……” 张学良忍不住苦叹一声,这篇檄文遣词造句如长绳缒日,力逾千钧,饶汉祥果然做的一手好文章。 饶汉祥追随黎元洪多年,曾经担任黎元洪总统府的秘书长等职务,颇具文名,可以说是中国最后一位骈文大家,此时正在天津寓居,被郭松龄特意请来写了这篇檄文。 “昔者祁奚请老,内不避亲;曹彰代兴,下皆效命……” 张学良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恼怒异常! 劝张作霖像祁奚(春秋时晋国大夫,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这句话就来自祁奚)那样自动下台,倒还罢了,把自己比作曹彰,实在是太过分! 曹彰是曹操的第二个儿子,统领大军镇守长安,曹操快病死的时候,召曹彰回洛阳,但是曹彰还没到曹操就死了,曹丕即位,过了几年,曹彰入京面君,暴毙于府中。 张学良也像曹彰一样,一直在外统领大军,几个兄弟渐渐长大成人,饶汉祥拿曹彰比喻张学良,已经是**裸的挑拨了。 “一民,电报记录:……” 这篇檄文不停称赞张学良,最后还说让少帅“总制辽疆”,就好像兵变都是他指使的,这可是千古忤逆的骂名,得赶紧向老帅解释清楚…… 三天后,李景林府,书房。 李景林正对着几份前线军情仔细研究。 郭松龄自起兵之后,将所属部队编成五个军,大举向关外进军,现在已经包围山海关,估计几天之内就能攻克。 而奉天张作霖那里,只有张作相的五万人马,为了对抗孙传芳的五省联军,东三省的精锐部队早就派到了关外,奉天现在非常空虚,却又没有援军能够及时相救。 由于苏联人拒绝奉系部队使用中东路铁路(这条铁路建在东北,所有权属于苏联,后来张学良为了这条铁路和苏联打了一仗)。黑龙江的援兵难以及时赶到,而热河的阚朝玺、汤玉麟部,却在和郭松龄秘密联系,准备趁火打劫…… 战局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为了搭上这班顺风车,昨天下午,李景林已经通告驻津各国领事,直隶只遵中央政府的命令,不再接受奉天管辖,并致电张作霖,劝其下野。 李天宏突然匆匆走了进来:“父亲,紧急电报!” 李景林接过电报细细看着,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冯玉祥的国民军连日来不断向北推进,现在已经抵达保定城下,号称要援助郭松龄,要求直隶部队让出保定! 李景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次起兵反奉是三家同盟,郭松龄一向守信重诺,可以相信,可是这个冯玉祥,一向以反覆无常著称……. 保定是冀南重镇,就这样拱手让出,实在不甘心,但是现在冯玉祥逼到门上,到底该怎么应付?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佣人的声音。 “老爷,肖林先生求见。” 李景林挑了挑眉毛,吩咐道:“请他进来,直接带到书房。” 佣人转身离去,李天宏一皱眉头:“父亲,见他干什么,添乱!” 李景林摆摆手道:“见见吧,这人有几分见识的,听听他怎么说,没坏处。”…… 时候不大,佣人领着肖林来到了书房,见到这位便宜侄子,李景林客客气气地迎到了门口。 “贤侄,那套中校军服还合身吗?” 当日肖林和李天宏打赌,等到孙传芳大败镇威军,李景林倒也信守诺言,特意派人给肖林送去了一套中校军服。 “伯父,中校什么的都不重要,我是来当説客的。” 肖林无意之间念了白字,把说客搞成了説客,李天宏在旁边不屑地撇了撇嘴,李景林却好像并没在意,只是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转头笑呵呵地问道:“奥,你是给谁当説客呀?” 眼见着父亲都凑着肖林一起念白字,李天宏只得收起不满,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伯父,我不代表任何人,只代表我自己。我今天来,是要劝您赶快调转枪口,停止反奉!……” 前两天肖林从报纸上知道郭松龄兵变,虽然震惊,但是事不关己,并没有在意。在他旧时空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郭松龄这号人物,只是来到民国认识张学良等人之后,才知道郭松龄的大名。不过,既然郭松龄在历史上名声不显,肯定最后是被时代淘汰了,他这次兵变的结果可想而知。 不料,昨天肖林又看到了李景林的通电,才知道这位伯父也上了贼船,这下子可把肖林急坏了,于公于私,李景林的事情他都不能不管。于公来说,对于公子系列买卖,李景林是最直接的靠山,甚至比张学良都重要,要是论起私家交情,自己和李叔白关系莫逆,顺带和整个李家都很熟稔,虽然和李天宏和自己不对眼,但真碰上事了,总不能袖手旁观。 眼看着李景林正在往火坑里跳,肖林再也坐不住,今天一大早就找上门来。 ; 第九十章犹豫不定 听到肖林劝自己反正,李景林面色微微一沉,转身复又坐下,然后摆摆手示意肖林入座。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怎么能反复无常,说改就改?” 李景林参与反奉同盟,事关重大,过程机密,事先当然不会征求肖林的意见,不过当初肖林纵论天下英雄,给他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也很想听听肖林对时局的看法。 这场兵变对李景林来说就像一场豪赌,庆幸的是,现在抓了一手好牌。兵变至今,一切进展顺利,只要郭松龄顺利执掌了东三省,以他和自己的私人交情,再加上儿女亲家的关系,不但可以保住直隶,还能按照约定得到热河……. 这场豪赌,李景林可谓押上了身家性命,成则富贵荣华不可限量,如若失败,多年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能否保住性命都在两可之间。 走到这一步也是情势所逼,直隶一省实力最弱,却一直在各方巨头的夹缝中求生,无论是老帅张作霖,还是冯玉祥和郭松龄,哪个都比他的腰杆粗的太多。眼下大战将起,李景林必须表态站队,毫无疑问,如果他不答应参加郭冯同盟,郭松龄和冯玉祥第一个就会收拾自己。 李景林这几日表面上虽然沉着镇定,内心却处在兴奋焦虑之中,本想从肖林这里听上两句好话,给自己打打气,不料,肖林上来就和他唱起了反调! 肖林却不理李景林是什么脸色,只管自顾说道:“伯父,不管有多大的损失,多麻烦,您一定要赶快下船,千万不要再和郭松龄他们一起干了!” “好吧,说说你的理由。” 理由?肖林不由得哑口无言,我当然有理由,我是穿越来的,知道这次兵变必然失败!不过,这个理由没法说呀。 看到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出丑,李天宏忍不住就想炫耀两句,当下呵呵一笑说道:“呵呵,奉天现在只有五万老弱残兵,郭松龄却有将近十万精锐部队,再加上冯焕章的二十万,还有我们的十万,以十敌一,怎么可能打不赢!肖……肖林兄,军事上的事情你不懂,还是少说两句吧。” 李天宏虽然不待见肖林,但是大家处得熟了,又在父亲跟前,嘴巴上还是留了余地,难得地称呼了一句肖林兄。 李天宏语气中蔑视的态度很明显,肖林却无心和他斗气,只顾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 “大公子,我不是跟你抬杠,这个理由嘛,很简单的,大家都是吃老帅喝老帅的,现在却扛着枪去打老帅,名不正言不顺。” 说着话,肖林抓起桌上的时报,指着郭松龄的通电说道:“郭松龄起兵是盗用张汉卿的名字,只要少帅往阵前一站,恐怕打都不用打,郭松龄的部队就自己投降了…….” 嘶……李景林不由得长吸了一口气,这倒真是个问题。 中国人自古以来崇尚忠义,关羽岳飞因此名传千秋,郭松龄此次举兵造反,自己先失了大义,所以才不得不盗用张学良的名义,但是,一旦张学良回到奉天,所有的谎言都不攻自破,到时候军无斗志,只怕真的会不战自溃。 肖林却越说脑子越清楚,转眼间又想出来一条理由。 “还有,虽然现在奉天很空虚,但是老帅和日本人关系非常好,真到了关键时刻,日本人也不会不管……” 这又是一个一直在担心的问题!李景林心里越发沉重,在东三省,日本人和张作霖有太多的利益纠缠,也许到了关键时刻,真会拉上张作霖一把,一旦关东军插手进来,郭松龄怕是凶多吉少 还有一个问题肖林没说到,反奉同盟的阵营并不牢固,从冯玉祥国民军的运动态势来看,似乎隐隐是在针对直隶! 冯玉祥此人以叛将著称,年前的第二次直奉战争,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倒向奉系,吴佩孚未必会输的那么惨,冯玉祥却借此实力大涨,如果这回冯玉祥又在背后捅刀子,倒霉的会是谁呢?! “贤侄,你肯定日本人会插手?” 李景林此时心头悔恨不已,万不该一时冲动把事做绝,回头想来,当初还是应该对各方虚与委蛇,既答应参加郭冯联盟,在老帅那边也留一条后路。 可惜的是,因为郭松龄兵势如虹,一时眼热只要赶紧跟上捞一把,昨天不但发表了反奉通电,还强行索取钱款物资,关闭奉天驻津的机构产业,抓捕相关人员……就连郭松龄逮捕的那些军官,现在也都押在督军府中。 想到这里,李景林不禁头疼不已,自言自语道:“哎——,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伯父,现在下船,最多是湿了衣服,如果晚了,怕是要船毁人亡啊!” “事关重大,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肖林离去之后,李景林又呆坐半晌,才对李天宏说道:“嗯,我明天去一趟杨村,你留在天津帮我办好两件事。一,把奉天边业银行的款子还回去,二,去和王富贵打个招呼,对齐师长他们照顾一点。 “父亲,天津军务繁忙,您去杨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村是天津的北大门,我得去准备一下,冯玉祥要想从北京过来,得先过了杨村这一关!” 肖林虽然苦苦相劝,李景林还是抱定了观望的态度,又等了两天后,收到的消息却有好有坏,令他犹豫不定。 好消息是郭松龄势如破竹,自攻克山海关后,又连下绥中、兴城和连山防线,现在已经兵临锦州,郭松龄所部进展如此顺利,眼看着东三省就要改朝换代,李景林又觉得这场豪赌还是压对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坏消息却让李景林又惊又怒,狐疑不定,就在郭松龄向奉天进军的同时,冯玉祥的国民军以支援郭松龄为由,轻松占领了热河。 按照《郭冯密约》的商定,热河将来是他李景林的地盘,不料冯玉祥却老实不客气,一口就吞了下去。 三家合伙做买卖,其中一家却只顾往自己怀里搂钱,这个买卖还能做的长吗?…… ; 第九十一章断头饭 肖林苦劝李景林之后,离开了督军府,等了两天却不见动静,天津城里似乎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变化。 实际上,李景林还是在暗中采取了一些行动,对奉天驻津的人员机构不断示好,而对冯玉祥和郭松龄方面却加强了戒备。经过肖林的提醒,李景林已经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犹豫再三之下,还是决定继续保持观望,现在他可打的牌已经不多,一旦犯错,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肖林却急得不行,三天两头往督军府跑,不管李景林能不能听进去,总是反复在他耳边聒噪。虽然自知人微言轻,也许无力改变什么,但总要尽上自己的一番心力,结果就全凭老天安排。 李景林还在犹豫不定,也对肖林贤侄敬而远之,肖林就天天泡在督军府里,披着一身中校军服,天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碰上谈得来的,就让公子麻辣烫送来一桌火锅,大家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这天上午,督军府旁边的一座独立的小院,齐恩铭,裴春生几个人正在百无聊赖地发呆。 这几位都是原津榆驻军的师长,因为拒绝参加反奉兵变,被郭松龄逮捕,送到了天津李景林处,然后被软禁在这个小院里。 齐恩铭等人都是叱咤沙场的武将,突然被关在这坐井观天之地,消息闭塞,又都是满腹心事,整日里只好聚在一起骂娘。这些日子下来,每天都把郭松龄的祖宗问候个十七八遍,几个武夫再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只好大眼瞪小眼的熬着时间。 突然‘吱呀’一响,小院的院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年轻的中校走了进来,嬉皮笑脸,正是肖林。 小院平时除了送饭的,很少有人来,此刻突然见到肖林进来,大家一起向他注目而视,猜测着他的来意。 肖林进到院中,不行军礼,反倒作了个罗圈揖:“齐恩铭齐师长,裴春生裴师长,高维岳高师长……在下是督军府中校高参肖林!” 齐恩铭见肖林这个做派,更加摸不清他的来头,历来只听说过少将高参、甚至中将高参,这芝麻大的一个中校竟然还高参,几位师长实在是闻所未闻。 肖林却轻松惬意,好像在自己家里,举手过头,‘啪’地打了个响指,大声吆喝道:“王富贵,把东西送进来。” 肖林的话音未落,牢头王富贵带着一帮子伙计,呼呼腾腾走进了院子。怀里抱着的是铜炉火锅,手里提着的是各式食盒,大家一起动手,转眼间摆下了一桌火锅大宴,有酒有肉,丰盛非常。 王富贵指挥手下把火锅宴布置好,面无表情地看了齐裴等人一眼,什么都不说,转身就出了小院。 齐恩铭几个人心中都是一凛,这王富贵是负责牢房的牢头,在这块一亩三分地里架子十足,除了李景林老大,就是他王富贵老二,没想到这个肖林却对他大呼小叫,随意驱使,难道他真的大有来头?! 肖林大咧咧地抄起一瓶山西陈酿,哗啦啦地倒满几个杯子,然后转头向齐裴几人一笑,热情地招呼道:“诸位,请入席吧!” 齐恩铭这几人都是武将,肖林特意嘱咐多准备些美酒鲜肉,肖掌柜的既然发了话,火锅店里当然不会吝惜,这会子只见桌上一片肉山酒海,杯盘叠摞,中间簇拥着一只金灿灿的大火锅,气派非常。 齐恩铭几人心里都是‘突’地一跳,没来由的一阵阵心慌。平时这里的食宿条件虽然还可以,却从没有过这么丰盛的酒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断头饭?!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紧张,这个年头军阀之间打来打去很平常,抓到了高级将领一般也很少杀害,但是,郭松龄却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心胸狭隘,难保他不会赶尽杀绝! 几个人想到这里,面色更加凝重,都冷冷地看着肖林,目光中充满了敌意,肖林不明就里,也收起笑容愣愣地瞪着眼睛,小院之中一时尴尬异常。 这几人中,裴春生家有娇妻幼子,最是眷恋难舍,只是一向对张作霖忠心耿耿,才拒绝了参与郭松龄兵变,此刻见到断头饭都摆上了,再也压不住心中激荡,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肖参谋,大家都是军人,要动手就来个爽快的,不用喝什么断头酒了!” “断头酒,什么意思?” 肖林一愣,脱口反问了一句,立刻又明白了过来,连连抱屈解释道:“误会啦,误会啦!我就是来请几位将军喝酒,绝无恶意……” …… 肖林虽然知道郭松龄必败,却拿不出什么新鲜理由,只好每天都在李景林跟前念咒,催他赶快重新站队,李景林正在忙于加强天津城防,哪有时间理他,也就任由他在督军府中闲逛,几天下来,督军府中正牌子的军官倒还罢了,上上下下的蛇鼠之辈都和肖林混得熟络异常。 肖参谋出手大方,为人热情,听说还与李督军伯侄相称,是督军的世交子弟,这样的人物肯与大家折节相交,怎么都得给个面子。牢头王富贵更和肖林脾气相投,互相欣赏,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喝个小酒,然后胡天黑地的乱聊一气。 听说王富贵看管着一批被郭松龄抓来的师旅长,肖林不由得动了心思。 这些人本来就是镇威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在这次兵变中又站对了立场,将来必定青云直上,受到张作霖的重用,和他们拉上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锦上添花最寻常,雪中送炭才珍贵,现在这些人正在走背运,就连李景林也对他们敬而远之,这个时候去套磁,正是最好的机会。 肖林还打算帮着李景林说几句好话,等到将来秋后算账的时候,有他们在老帅面前求情,帮着分辨解释几句,李景林也容易过关。 闲着也是闲着,肖林精心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找上门来了。 ; 第九十二章指马为鹿 “各位师长,各位将军,肖林绝无恶意,而且我可以保证,过不了两天,李景林督军就会释放大家的……” 小院之中,肖林正在诚恳地解释着来意,这还得怪自己生活阅历不足,没有想到断头饭这个禁忌,好心好意送来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却被人误会成催命的小鬼。 “齐师长,裴师长,高师长,请入席吧。这可是天津卫头一份的公子麻辣烫,色香味俱佳,几位将军一定要尝尝!” 肖林自称中校高参,裴楚生等人已猜到多半是个挂衔的闲职,这肖林可能和李景林关系匪浅,所以才弄了个这么不伦不类的职务挂上。 想到肖林可能是李景林近亲信任之人,裴春生不由得有些心热,自从被关在这小院中,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能从这肖林嘴中探些消息出来,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裴春生和齐恩铭几个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请问肖,肖兄弟和李景林督军怎么称呼?” 肖林身着中校军服,又自称是督军府中校高参,但是裴楚生却是个规规矩矩的老派军官,军人的荣誉感非常强,眼见着肖林一脸市侩之气,举止中哪有半分军人的气质,这一句肖参谋实在叫不出口。 “奥,我称李督军为伯父。” 肖林随口答着,又热情招呼众人入席,听说这肖林果然是李景林的子侄,裴春生心头更是热切,犹豫了一下,第一个坐到了火锅面前:“来来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难道还怕了!恩铭,高师长,快来坐!” 有了裴春生这个领头的,其他几位也纷纷坐了下来,大家都是武将,喜肉好酒,现在又都被捏在李景林手里,人家真要取自己的性命,只要一颗子弹就行了,用不着下毒这么麻烦。 肖林准备的这桌火锅精挑细选,用的全是从张家口贩过来的内蒙牛羊肉,酒也是少见的山西老窖,更加上无敌大烟壳的炮制,一锅红汤油汪汪,香喷喷,令人食指大动。齐恩铭几位戒心一去,美酒佳肴,大快朵颐,不多时全都额头见汗,脸颊见笑。 齐恩铭脾气最直爽,几杯酒一端,已经看着肖林很顺眼了,直接问道:“小兄弟,你人不错,能不能给我们透点外头的消息?” 肖林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没问题,我来之间特意给大家准备了一点东西。” 说着话,肖林一伸手,从包里取出了一厚摞报纸,齐恩铭几人一声欢呼,纷纷各抢一份飞快地翻看着。 几张报纸虽然不值钱,这份人情却落得不小,齐恩铭等人被关在这里,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每日里只能胡乱揣测,各担心事,现在有了这么多报纸,白纸黑字互相映证,就能推断出外面的形势。 齐恩铭几个人看得飞快,时不时嘴里嘟囔一句,然后互相交换了再看,时候不大,几个人一起放下报纸,抬起头的时候都是满脸忧色,骂声不绝。 “国民军攻占热河!” “山东张宗昌大败于孙传芳,徐州失守!” “郭松龄攻占锦州!” 报纸上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奉系自去年出关以来的战果,已经丢失大半,而奉天,已经像个报纸上的内衣女郎,充满诱惑地躺在郭松龄面前,锦州一失,奉天已经全无屏障,只要跨过巨流河(辽河),奉天唾手可下!齐恩铭等人不用再看报,已经想象出此刻奉天城中、大帅府里,是如何的惊慌失措。 齐恩铭等人带兵多年,当下的形势一眼可知,郭松龄的部队现在气势正盛,只怕转眼间就要攻入奉天。这几人都是张作霖的死忠,家小也都居住在奉天,此刻眼看着张作霖大树将倾,奉天即将陷入战火,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激动非常! 除了张作霖父子,奉系上下,自杨宇霆到郭松龄,几乎人人都被他们骂了个遍,总算碍着肖林就在跟前,对李景林还算口下留德。 “各位将军,不要着急,别看郭松龄现在得意,其实蹦跶不了多久啦!” 一片咒骂声中,肖林突然语出惊人,立刻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郭松龄已经中了李督军的妙计,早晚必将被老帅所擒!” 裴春生皱着眉头惊疑不定,想了片刻才看着肖林问道:“肖兄弟,我想问你一句,你今天来这里,是芳宸(李景林字)的意思吗?” “当然,眼下风声正紧,人多眼杂,李督军不便亲自前来,又实在关心各位,这才让我来看望大家……” 肖林满嘴跑着火车,一大串谎话顺口而出,表情非常自然诚恳:“当初郭松龄起兵之时,以武力为要挟,胁迫李督军参与叛乱,李督军不得已,只好假意答应,其实却在暗中忍辱负重,等待机会!大家尽管放心好了,只要时机成熟,我家李督军反戈一击,郭松龄必定阵脚大乱而败,老帅自然安然无恙……” 肖林这套说辞匪夷所思,三言两语之间,李景林突然从乱臣贼子变成了苦诣孤忠,一个大反派突然变成了大英雄,齐恩铭几个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只是愣愣地听着肖林忽悠。 “肖先生,照你这么说,李景林并非真地背叛老帅?” 高维岳为人最是耿直古板,刚才一直不怎么说话,此刻眼中却精光一闪,盯着肖林问道:“既然这样,李景林为什么还通电全国,督促老帅下野?!” “这个……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李督军实力不足,郭冯二人险恶狡诈,有时候不能不多加小心……” 肖林转眼间又为李景林找了一条理由,虽然有些勉强,高维岳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肖林更是信口雌黄,一边和这几位拉着关系,一边不住地替李景林贴金。就连把大家关在这小院之中,也变成了李景林为了大家的安全,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酒桌之上,感情促进的最快,更何况现在是在狱中,待到几瓶酒全都见底,肖林已经和这几位师长兄弟相称,非常近乎了…… 就在肖林游逛于督军府中的时候,冯玉祥的国民军突然兵分南北两路,直奔天津而来! (注:在当时的情况下,冯玉祥和张作霖是北方,乃至全国最大的两个军阀,互相对峙,都想吃掉对方,突然之间,奉系内部自己打了起来,冯玉祥当然乐见其成,鼓掌煽风,这才有了《郭冯密约》的签订,但是从一开始,冯玉祥就没打算遵守这份密约,郭松龄只不过被他当枪使了。) ; 第九十三章生死大仇 冯玉祥属于反奉同盟中实力最强的一家,但在这场战争中却另有打算,准备向自己的盟友下手了! 正当郭松龄激战于巨流河畔,国民一军张之江所部突然从北路杀向天津,一路长驱直入,直抵杨村。 北京和天津之间相距130公里,因为缺乏安全的战略纵深,天津北面的安危,就寄托在李景林匆匆布就的杨村防线上。 国民一军的攻势就好像涨潮的海浪,而杨村就像一块坚固的礁石,海浪撞上去,又卷着泡沫退了下去,重新积聚力量,再次翻涌着扑上去,眼看就要吞没这块顽固的礁石。 杨村前线,国民军五旅前沿阵地。 四周到处是枪炮声,喊杀声,眼看着又一次进攻被击退,进攻部队只剩下几十人溃退下来,五旅旅长张凯斌却不动声色,伏在战壕边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杨村。 一团团的硝烟中,满眼都是被炮火炸毁的断垣残壁,眼前的杨村已经不见了三天前开战时的模样。 一个小小的杨村,国民一军投入了三个旅轮番进攻,但是李景林的直隶军却死战不退,三天下来,大小进攻二十余次,一直没能攻克这个小村,国民军反倒死伤惨重。 不过,在多次的轮番进攻中,杨村的防御已经坚持到了极限,眼前的杨村就好像一艘伤痕累累、即将沉没的巨轮,只要再加上重重一击,就会断成两截沉入大海! 三天激烈的战斗后,双方就好像两个缠斗良久的拳击手,彼此都已经非常熟悉,杨村在国民军一连串的重击下,已经岌岌可危,这一点,稍有指挥经验的人都能看到。刚刚打退了国民军的进攻,杨村阵地上又是一阵紧张的骚动,明显是在加紧调整部署,准备抵抗下一次的进攻。 现在,正是拿下杨村最好的时机,决不能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张凯斌放下望远镜,沉声下令道:“三团集合,全体轻装,准备集团冲锋!” 三团是全旅的预备队,三天来一枪未放,一人未伤,现在,该他们上场了! 现在就是拿人来填的时候了!胜负在此一举,张凯斌决心毕其功于一役! ‘咚!咚咚……’ 国民军为数不多的迫击炮打出了一排齐射,炮声一停,张凯斌第一个跳出战壕,两手高举着一柄雪亮的大刀,刀柄下的红绸耀眼异常! “杀!……” 在旅长身先士卒的鼓舞下,一千两百名三团的官兵一起涌出战壕,高举着西北军标志性的大刀,齐声呐喊,冲向杨村阵地! 在这个狭小的攻击面上,一千两百人是一个恐怖的数字,意味着守军根本不用瞄准,只要朝着人群开枪,就能造成杀伤。 在这种情况下,攻击部队再和守军对射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所以只剩下一个选择,冲锋!冒着弹雨冲上去!用手里的大刀展开肉搏!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身边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张凯斌却越来越兴奋。 杨村阵地上剩下的几挺机枪已经被压制,薄弱的火力已经抵挡不住这强大的集团冲锋,现在要做的就是冲上去,然后占领杨村! 随着一片片刀光闪起,越来越多的国民军士兵冲进了阵地,和守军厮杀在一起,渐渐的,整个杨村都被西北军的刀光覆盖了…… 守军渐渐被肃清,阵地上变得安静了,张凯斌微微一笑,杨村终于被拿了下来,有个这个突破口,整条防线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嗖——,嗖——……”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啸叫,张凯斌脸色猛的一变,这种怪叫声是奉天兵工厂生产的炮弹特有的标志,直隶军的大炮正在向杨村阵地开炮! 不等张凯斌有何动作,脚边已经掀起了一团爆炸的气浪,气浪翻腾中,年轻勇猛的将军已经变成了一团红雾。 “杀!……” 杨村周围又响起了一片喊杀声,直隶军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把刚刚占领阵地的一千多名国民军裹在了里面………… 廊坊落垡镇,国民一军张之江军部。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过,参谋长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刚听了几句,脸色猛的一变。 参谋长放下电话来到张之江跟前,小声报告道:“杨村前线报告,张凯斌旅长阵亡……” 张之江此刻正趴在地图上,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铅笔突然僵在空中,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张凯斌是大哥的独生子,家族中第三代的长子长孙,从军之后,一向作战勇敢,屡屡升迁;原指望这个大侄能够建功立业,将来超过自己的成就,不料,却把性命丢在了天津! ‘啪’的一声,张之江手里的红蓝铅笔断成了两截:“传我的令,今天晚上7点之前,必须拿下杨村阵地!” 参谋长转身刚要去传令,张之江又叫住了他:“通知各部,我军攻入天津后,直隶督军李景林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 参谋长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张军长已经动了杀机,要为张凯斌报仇! 李景林身份特殊重要,如果被抓到俘虏,张之江也无权处置,必须由冯玉祥来做最终决定;但张之江深恨李景林,必欲杀之而后快,所以才有这个古怪的命令…… 虽然张之江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杨村,但是战局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自张凯斌战死之后,国民军再也无力组织大规模的进攻,杨村一线转入了阵地战、消耗战。 北路张之江的国民一军受阻于杨村,冯玉祥又急命国民二军进攻天津南路。邓宝珊受命自保定北上,率领三个师五个旅两个骑兵团倾巢而出,行至天津城南要塞马厂时,与守军发生激战…… 在冯玉祥赶尽杀绝的巨大压力下,李景林节节吃紧,无路可退,终于被迫做出了选择! 12月初,李景林宣布与山东张宗昌成立‘直鲁联军’,自任总司令,通电支持张作霖,大骂冯玉祥,向国民军宣战。 通电发布之后,李景林很快释放了齐恩铭等奉系军官,并查封郭松龄的驻津机构,扣留郭松龄部留在天津的各种军需物资…… 自此,李景林又重新倒向了张作霖一方。; 第九十四章托付 天津郊外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月,报上的消息一天三变,眼花缭乱的通电、声明、战况互相矛盾,一会儿是国民军大胜,一会儿是直隶军大捷,再加上各种流言蜚语,小道消息,普通人已经不能准确地判断形势。 但是明眼人还是能够察觉其中的蛛丝马迹,国民军进攻天津的部队番号越来越多,意味着攻守双方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战场也离天津市区越来越近,意味着直隶军正在节节败退,天津的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在战争的威胁下,天津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只有各家租界里一切如常,成了战火之下的世外桃源。 英租界女王道,公子麻辣烫店中,掌柜肖林正在设宴相送几位刚被释放的镇威军军官。 肖林自从和齐恩铭等人拉上关系之后,刻意交好这几位前途无量的奉系军官,每天都要送去一桌丰盛的火锅,然后陪着他们胡吃海喝,这些日子下来,大家俨然已经成了莫逆之交,非常亲近。 熬了几天后,齐恩铭等人终于获得了释放,李景林还亲自登门赔罪,又陪着大家吃了一顿火锅。齐恩铭等人乍获自由,都急着赶回奉天,为老帅分忧,肖林又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大洋船票,把人情落到了十足加一。 肖林的安排非常体贴,除了每人一笔丰厚的路费外,还特意准备了今天中午的船票,从天津塘沽直接出海,绕到辽省旅顺上岸,如此一来,大家都能在最紧急的关头及时赶回奉天,为保护大帅尽一份力。 齐恩铭等人感动不已,应下肖林的盛情相邀,在登船之前又来吃了一顿火锅…… “兄弟,什么都不说了,有什么用着哥哥我的,打个招呼就是!” 酒足饭饱之后,齐恩铭、裴春生和高维岳等人和肖林握手作别,离开公子麻辣烫,前往塘沽登船,肖林送走他们几个,叫了一辆洋车,向督军府赶去。 洋车一出英租界,立刻就感到了战争下的混乱,随着国民军的不断推进,天津城内已经能够听到前线的炮声,街上还不时能看到提着行李的难民,也不知要逃到哪里去。 来到督军府后,肖林直接穿门而入,这些日子常来常往,哨兵都认得了这位中校高参,堂堂督军府已经变成了鸡肠子胡同,任由肖林出入。 “老肖,怎么才来,正等着你呢!” 李叔白正等得心急火燎,见到肖林,立刻带着他来到了李景林的书房。 “贤侄,这么急把你找来,是因为有件事求你帮忙。” 几天不见,李景林显得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胡须杂乱,见到肖林进来,也不多做客气,直接说道:“现在天津形势危急,两位夫人想回老家避一避,兵荒马乱的,只好请你帮着护送一程。” 肖林微微一愣,随即反问道:“是不是要路过牛头冲?” 李景林点了点头:“现在大路都被国民军封锁了,火车轮船也不安全,只好请江湖上的朋友照看一下……” 随着战局的发展,李景林深知天津的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偏偏因为张凯斌在杨村阵亡,国民一军军长张之江和自己结成了死仇,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李景林心里也没底,只好做最坏的打算。 树大招风,为避免因家小为人所制,李景林干脆决定,把两位夫人送回老家枣强县乡下,这才找到肖林帮忙。 “伯父放心,两位夫人的安全就交给我了!” 肖林也不推辞,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又接着说道:“请两位夫人赶紧收拾行李,我还得先回店里拿点东西。” 肖林告辞离开督军府,回到了鸡肠子胡同,让乔老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安排一番。众人纷纷各自去准备,肖林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拽出一口铁皮箱子………… 督军府后门外戒备森严,路人稀少,门口一溜排着四辆大车,随时准备出发,大车前众人正在互相告别。 人群中间,李景林正在叮嘱着儿子李叔白。 “老二,这次出门你就是当家的男子汉,一定要照顾好两位母亲……” 大变骤生,李景林再不见往日的严厉,语调中充满了温情,不过到底在儿子面前习惯了寡言少语的严父形象,不到两句话,就喉咙发堵无话可说,只好转过头来叫了一声。 “登洲,过来。” “到!” 站在众人之后的一名卫兵应声上前,顿足敬礼,挺胸立正。 李景林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对肖林说道:“贤侄,这是我的警卫排长李登洲,也是我的亲传弟子,枪法武艺都还过得去,让他和你们一起去吧。” 李景林武功高强,他嘴里的过得去,可是一句极重的夸奖,肖林好奇地打量了李登洲两眼,小伙子果然精神抖擞,眼神明亮,一看就是一条好汉。 “登洲,人多了目标太大,反而不安全,你挑上十个人带走,负责保护两位夫人的安全。” 李景林又嘱咐了李登洲两句,然后指着肖林介绍道:“这位是肖林肖中校,一路上听他的命令就可以了。” “是!” 李登洲向着肖林抬手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默默退后两步,站在了大车旁。 众人纷纷登上大车,肖林也向李景林施礼告别,李景林却长长叹了口气:“哎——,贤侄,悔不当初……要是早听你的话,局势也许还能挽回!” 当日肖林苦劝之时,冯玉祥的部队刚刚强夺保定,如果那时当机立断,也许还能保住大半个直隶。 而战局发展到现在,冯玉祥三个军南北夹击天津,郭松龄又被奉军纠缠于巨流河畔,眼看着奉天近在咫尺,就是不能再前进一步。随着时机的渐渐消失,李景林自知这场豪赌终于还是输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存实力,以求东山再起。 事已至此,肖林也不知如何安慰李景林,沉默了片刻,才拱拱手说道:“伯父,我们走了,两人夫人的安全不用担心,您自己多多保重!” 眼看着大车渐渐远去,李景林仍楞在原地发呆,李天宏站在他身后,也不敢上前相劝。 正在此时,机要副官急急地寻了过来,见到李景林立刻报告道:“军团长,南线紧急军情,马厂失守!” ; 第九十五章覆巢之下 天津城南百里的青县马厂镇,自李鸿章时期就是拱卫京津的战略要地。邓宝珊的国民二军自大城县进军,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激烈争夺,西北军悍将韩复榘所部率先突破防线,占领马厂。 马厂是天津南侧防御的关键所在,韩复榘攻占马厂之后,李景林又组织了多次殊死反扑,但都被源源不断涌来的国民军援军击退,就好像在坚硬的冰面上砸开了一个大洞,天津南部防线逐渐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作战室里,李景林焦躁地走来走去,一连串地下达着命令,军旅生涯多年,胜胜败败都经历的多了,就算败,也要败得有章有法,把损失减到最少。 “命令,杨村、翟家巷继续死守,不得后退,最少再坚持三天,才能向天津城区撤退……” “命令,全军以旅为单位,互相掩护,梯次撤退至天津火车站……” “命令,车站滞留部队开始登车,乘火车向山东撤退……” 到了这个时候,天津四周全是强敌,只有撤向山东,寻求老兄弟张宗昌的庇护了。有枪才是草头王,仗打败了可以再找机会报仇,地盘丢了可以再抢回来,只有这一年来辛苦打造的十万人马,才是日后翻身的血本! 下完命令,李景林转身对身畔的李天宏说道:“天宏,你今天晚上就带着第七师离开天津,直接到青岛再下车……” 李天宏两眼布满血丝,明显好几天没有睡觉,当下嘶哑着嗓子说道:“父亲,还是您先走吧,我一定死守天津,掩护父亲撤退!” “蠢材!就这点见识还想统兵为将!” 李景林喝骂了儿子一句,于心不忍,又温言说道:“我若留在天津,军心不变,最少还能坚持三天,部队大部分都能撤出去,我要是走了,今天晚上天津就会失守,咱们这么多人马,都得让张之江包了饺子!” 李天宏却不死心,扯着李景林的袖子苦苦劝道:“父亲,部队没了可以再拉,直隶军不能没有您,张之江恨您入骨,留在天津恐怕凶多吉少……”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真到了最后关头,我往租界里一藏就好了。” 李景林轻轻一甩手,挣开了李天宏,叹口气又嘱咐道:“第七师是我的老部下,一向忠心,你一定要完完整整地给我带出去,将来咱们想要翻身,就靠着这支部队了……”…… 五天后,李景林所部直隶军全线崩溃,除部分被缴械遣散外,大部分乘火车逃往山东。负责南线作战的国民军二军、三军,因急于与国民军一军抢占天津,没有趁势向山东进军,使得李景林的直鲁联军死里逃生。 与此同时,巨流河畔的郭松龄也陷入了穷途末路。因为李景林的倒戈,郭松龄只得将最精锐的魏益三所部留守山海关,少了这两万五千精锐之旅,郭松龄所部实力大减。加上日本人插手帮助张作霖,黑龙江吴俊生及时赶到支援,张学良又亲自率军平叛,郭松龄部队军心动摇,最后终于土崩瓦解,兵败身亡。 郭松龄兵败之后,奉系部队损失惨重,内部派系斗争更加激烈,部队战斗力大为下降,以至于数年后日本人有机可乘,尽染白山黑水。 郭松龄兵变也直接间接的,造成了一些著名人物的去世。 第一位就是郭松龄自己,郭松龄是奉系少壮派的代表,很能打仗,1981年,“九一八”事变50周年,张学良在台湾还念念不忘地对记者说:“如果那时郭松龄在,日本就不敢发动‘九一八’事变。” 第二位叫做姜登选,姜登选和郭松龄、李景林同列奉系五虎将,是奉系日本士官派的重要人物,性格沉稳平和,在奉军中人缘很好,却和郭松龄矛盾很深,郭松龄起兵之后,顺手把他杀掉了。 第三位就是骈文枪手饶汉祥,饶汉祥一生政绩平平,四六骈文的功夫却非常了得。 武昌起义打响了辛亥革命第一枪,黎元洪著名的武昌通电,就出自饶汉祥的手笔,有个小女孩看了以后,兴奋得不能自己,把压岁钱十元送到《申报》捐给革命事业,并一直将报馆的收条视若珍宝,后来她长大了,诗词散文都作的非常好,起了个笔名叫冰心。 黎元洪对饶汉祥的通电文章极为欣赏,称赞他是“羽檄修书,星驰电布,一篇脱手,八缴风传”。这话不能算过,差近写实。袁世凯每次看到他的电文,都会饶有兴趣地拿笔圈点精彩之句,就连鲁迅先生都说他“骈文入神”。 郭松龄兵败后,饶汉祥在乱军之中侥幸逃脱,跑回广济老家,惶惶如惊弓之鸟。外界又谣传张学良要寻他的晦气,唬得他给张学良写了一封长信,洋洋万言,哀婉凄凉,感人肺腑。张学良看完以后颇受感动,特意回了一封亲笔信劝慰,可惜饶汉祥那时已然是沉疴之身,一代如椽大笔连惊带病,很快死在家中。 第四位是个著名的女学生,1926年3月12日,讨赤联军打回了天津,日本人拉偏架帮助奉系,派军舰炮轰国民军,国民军开火反击,打跑了日本军舰,日本就联合英美等八国向段祺瑞政府发出最后通牒。1926年3月18日,北京五千余群众在**集会抗议,要求拒绝八国通牒,北洋政府开枪镇压,当场打死四十七人,史称‘三一八惨案’。牺牲的烈士中有一个北师大22岁,名叫刘和珍的学生领袖,鲁迅为此做了一篇《纪念刘和珍君》,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第五位是学者林长民,曾经担任北洋政府的司法总长,周总理曾经说过,北洋政府里也有好人,指的就是林长民。 1919年巴黎和会之际,梁启超电报告知林长民,日本将继续霸占青岛,林长民连夜撰写短文《外交警报敬告国民》,发表于五月二日北京《晨报》,疾呼“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点燃了全国同胞的爱国烈火,第三天爆发了著名的五四运动。 郭松龄起兵之后,林长民入幕为僚,约定事成之后,郭主军,林主政。郭松龄兵败身亡之后,林长民也踏上逃亡之路,“车过山坳,前面枪声四起,四人仓皇下车……恰好弹如雨至,不幸头颅中弹……”林长民死于乱军之中,结局很凄惨。 林长民在当时名气很大,死的时候轰动全国,现在已被湮没在历史中,几乎被人淡忘,却又总因他的女儿被人提起。 他的女儿就是林微因。 林徽因是中国著名建筑学家、学者和诗人,胡适称她为“中国第一才女”,丈夫是梁启超的大公子,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新中国的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夫妇俩都参与了设计。 林微因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爱情经历,这就引出了一位前文中出现过的人物——徐志摩。 徐志摩为了林微因而离婚,不经意间成了中国西式离婚第一人,算得上是中国离婚界的老大。 如果用一个词来评价徐志摩,那就是“风流才子”,其代表作《再见康桥》,广为传颂,堪称经典。 意大利名城佛罗伦萨,台湾人称之为翡冷翠,这个神来之笔的翻译就出自徐志摩,可见其才气逼人。 徐志摩的才气大,很有些遗传细胞的作用,沈钧儒是徐志摩的表叔,金庸是徐志摩的姑表弟,琼瑶是徐志摩的表外甥女,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能写。 ; 第九十六章恭候大驾! 肖林一行沿着古道一路向北,两天后来到了牛头冲地界。 这次回山之前,肖林还特意和邵菊打了个招呼,指望着她跟着回山,不料她却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肖林也就懒得再搭理她,自顾带着黑子、王铁胆几个人回来了。 眼看着离砦子越来越近,大家都感到一阵阵轻松,相比激战中的天津,眼前的牛头冲显得舒缓而安静。 肖林等人却不知道,此时的牛头冲议事厅里,气氛剑拔弩张,场面一触即发…… 议事厅中,邵得彪和苏民毅已经口舌相争了半晌,两个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在气势上落下半分。 苏民毅是第二次来牛头冲招安了。 自从上次招安牛头冲不成,苏民毅返回驻地之后,不久就赶上了郭松龄兵变。苏民毅在军中一向追随魏益三,而魏益三又是郭松龄手下的头号大将,深受郭松龄的信任,在这次兵变中被任命为全军的参谋长。因为这种裙带关系,苏民毅自然而然的划到了郭松龄一派,积极地参加了这次兵变。 早在兵变之前,魏益三作为郭松龄一派的骨干分子,早就在暗中积极准备,对附近的各家杆子土匪进行招安整编,因此才有苏民毅孤身拜访牛头冲,试图收服邵得彪等人。 不过,邵得彪却对重归军旅没什么兴趣,婉言谢绝了苏民毅的招安,苏民毅当时也没有时间和牛头冲计较,就这么一直拖到了郭松龄兵变。 郭松龄起兵之后,所向披靡一路攻占锦州,正在这个关键时刻,李景林突然反水,重新投靠了张作霖。 失去了李景林的支持,郭松龄的七万人马突然变成了没有后方的孤军,为了防止被两头夹击,郭松龄只得留下魏益三所部镇守山海关,苏民毅也因此留在了这一带。 作为魏益三手下的得力干将,苏民毅被任命为新编第十七团中校团座,新官上任,正在雄心勃勃,为了尽快扩充手下的实力,这才又来到了牛头冲,二次招安邵得彪。 不料,苏民毅和邵得彪见面之后,两人话不投机,已经越说越僵! “民毅兄,你刚才讲的那番革命道理的确不错,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要说,以下犯上,以子反父,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我邵得彪绝不会做!” 邵得彪说着话,把面前的杯子往外一推,满脸的不耐,只差冲口说出一句端茶送客。邵得彪现在虽然当了土匪,对奉系和老帅张作霖仍然很有感情,郭松龄兵变,苏民毅即为叛军,邵得彪也懒得再和他客气! “得彪兄,你若是一定执迷不悟,等到大军踏平了牛头冲,不要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苏民毅说着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按着桌子,恼怒地瞪着邵得彪。 ‘啪’的一声,却是马三儿重重一掌击在桌子上:“儿子打老子,反倒有理了!苏参谋长,你尽管带着兵来,看看有没有人下软蛋!” 苏民毅和邵得彪、马三儿等人原是同僚,邵得彪当营长的时候,苏民毅是团参谋长,所以马三儿才有这么个称呼。 也正因为大家互相了解,苏民毅对牛头冲众人才颇为爱惜,总想收为己用。 苏民毅脸色一变,伸手点指着喝道:“马三儿,长官正在讲话,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马三儿原来只是奉军中的一个排长,苏民毅突然端起了老长官的架子,马三儿虽然愤愤不平,却也不好再顶嘴,只得拉着长脸在一旁喘着粗气。 苏民毅镇住马三儿,转过脸来又苦口劝道:“得彪兄,识时务者为俊杰,郭司令马上就要接管东三省,魏长官已决心肃清山海关防务,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牛头冲不接受改编,两天之后,就会有大军前来清剿,你又何苦硬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不等他说完,邵得彪一推桌子也站了起来,瞪着双眼,把脸凑到苏民毅的脸前,几乎就要贴了上去,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 “恭候大驾!”…… 眼看着苏民毅恼羞成怒,愤愤下山而去,邵得彪招手叫过曲南杰和马三儿,三个人站在砦门处,就地商议了起来。 今天苏民毅上山,砦子里已经不得不表态,最后是硬碰硬,把苏民毅硬顶了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把面子留个十足十,该来的还是会来,苏民毅今天再次上山,就是逼着牛头冲做出选择,偏偏牛头冲众人早就拿定了主意,邵得彪干脆毫不客气,直接把他轰下山去。 不过,赶走苏民毅虽然痛快,接下来的场面如何收拾,就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苏民毅背靠魏益三的两万多精锐部队,只要随便拉一支队伍来,都不是牛头冲这一千来人,两三百条枪能对付得了的…… 无论如何,硬拼绝不是好的选择,牛头冲虽然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在正规军的强大冲击下,仅凭这些土匪和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肯定还是守不了几天。 “南杰,你连夜安排下去,让老耿组织老营进行准备,老弱妇孺,尽快先疏散出去,粮食物资,能带走带走,带不走的埋起来……” “老三,你派人去兴隆县摸摸情况,尤其是苏民毅的新编十七团,人员装备都尽量搞清楚,我估计,咱们的对手很可能就是这个十七团!” …… 几位当家的简单商议了一番,定下了大约的应对之策,当前之际,只有加紧提放,做好准备,根据对手的动作再采取行动。 自从山砦创立之后,牛头冲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生死之战,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山砦覆灭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如果真的是一个团的正规军来清剿牛头冲,说不得,只好打不过就走,和苏民毅玩玩捉迷藏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喽啰匆匆跑上山来,到了砦门前才看到邵得彪,连忙站住脚步,满脸喜色地说道:“大当家的,四爷和肖参谋从天津回来了!” ; 第九十七章狼要吃虎 肖林一行四辆大车,浩浩荡荡回到了山砦,见到了李景林的两位夫人,邵得彪和曲南杰请出自家夫人相陪,都以后辈之礼参见,然后安排食宿,热情招待。 两位夫人多经世事,人情练达,虽在困窘之中,仍然淡定从容,和大家聊了几句,就由邵夫人和曲夫人陪着去休息了。 女眷既去,大家聚在议事厅里,各自讲述分别后的经历。 这些天发生的头等大事当然是郭松龄兵变,牛头冲众人偏居山砦,多是从流言消息中听到些一鳞半爪,而肖林等人亲身参与其事,邵得彪等人就把自家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由肖林详细讲述一番天津的情况。 听说张学良并未参与兵变,邵得彪等人都是神色一轻,郭松龄起兵后一直在盗用张学良的名义,直到此刻,牛头冲众人才知道真相。 “我就说嘛,从古至今,哪有儿子打老子的,少帅绝不是这样的人!” 马三儿一巴掌拍在肖林肩头,兴奋地说道:“这都是郭鬼子搞的鬼,可惜了,苏民毅这个傻瓜还为他卖命!” 肖林被他拍的生疼,恼火地瞪了马三儿一眼:“三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从古至今,儿子打老子的太多了!” 马三儿却并不生气,只乐呵呵地骂了一句:“扯你的淡吧!洋秀才弯弯绕,想糊弄老子,没门……” 心结既去,邵得彪等人又唏嘘感慨了一番,这几人都根出于奉系,眼看着奉系自家人互相打成个稀巴烂,心头都感到沉重异常。 众人议论纷纷,从张作霖一直说到吴佩孚,如今这世道,都是脸厚心黑的得势,忠义二字早就被扔到垃圾堆里了;一年前冯玉祥突然背叛吴佩孚,迅速崛起成为西北军巨头,有这个现成的榜样放在那里,难怪郭松龄起了造反的心思。 在内心之中,邵得彪等人当然站在老帅张作霖一方,郭松龄却是脑生反骨的叛将,现在郭松龄连连得胜,已经打到了奉天城前,马上就要取了东三省,不禁都替张作霖担心起来。 肖林却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放心吧,郭松龄现在虽然得意,过不了多久肯定打败仗……” 有关郭松龄必败的分析,肖林在许多人面前都卖弄过,已经非常熟悉,当下一二三四,有理有据,分析的头头是道,依稀官渡之战的郭奉孝,仿佛隆中对的诸葛亮。 官渡之战前,郭嘉献‘十胜十败’之策,纵论曹袁胜负之机,隆中对里,诸葛亮未出茅庐,已定天下三分大势,牛头冲上,肖林笑谈郭松龄,指点北中国之前景…… 这套说辞反复锤炼之下,颇具说服力,邵得彪等人都听得连连点头称是。 “兄弟,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待得肖林讲完,邵得彪轻叹一声说道:“不过,虽然老帅没有危险,眼下咱们山砦却有大麻烦了……” 肖林和李叔白都见过苏民毅,听说他又来二次招安牛头冲,还以武力相威胁,两个人不禁一愣。 不管郭松龄和张作霖打成什么样,苏民毅对牛头冲的威胁才是最现实的! 邵得彪讲完事情的前后经过,然后面露尴尬之色,对李叔白说道:“四弟,两位夫人远道而来,咱们砦子里本该好好招待,不过眼下却不凑巧,还得请两位夫人尽快离开。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哥,我都明白,没关系的。” 李叔白并不介意,摆摆手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大哥,我听说打仗要讲天时地利人和,咱们牛头冲占尽地利,就不能和苏民毅战上一场吗?” 邵得彪翻起眼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还是不行,实力悬殊,这个仗打不赢!” 苏民毅今天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等到他再次来到牛头冲的时候,必然带着一支清剿大军,而牛头冲只是一群土匪,和专业的正规军打仗,取胜的机会非常渺茫。 “不过,我也不会让苏民毅落了好去,就算他是一头老虎,我也要崩掉他两颗牙,还要让他咬不着,放心吧……” 邵得彪自苏民毅下山之后,已经安排砦子里开始准备。实力不济,当然不能和他死磕硬碰,但是在这八百里燕山中,牛头冲众匪就好像山中的土狼,地形熟悉,利用地形和时间空间,和苏民毅周旋一场,时间长了,他的部队也只好自行退去。 至于牛嘴坡、牛鼻岭和仙人桥等等险要之处,都是埋伏作战,杀伤敌军的好地方,如果能利用好地形,找到机会狠狠咬他一口,把苏民毅彻底打疼了,就不会轻易再来招惹牛头冲! 大战在即,邵得彪心中豪气激荡,思绪翻滚,吐出一口长气平静了一下,又对李叔白和肖林说道:“四弟,肖兄弟,你们平时都在天津,行军打仗不是你们的长项,明天就和老营一起先撤吧。” “这个不急,我看这一仗也不一定会输。” 肖林这会儿才得着说话的机会,当下笑眯眯的站起身道:“大哥,我这次回来带了两件宝贝,也许能帮的上忙!” 肖林说完走出了议事厅,时候不大,又提着一口铁皮箱子走了进来,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轻轻掀开箱盖,众人一起好奇地向箱子里看去,一瞥之下,邵得彪和曲南杰都已经认了出来。 “这是掷弹筒啊,好东西!” 邵得彪兴奋地拿起掷弹筒,翻来覆去地查看着,又轻轻拉了拉上面的皮带,皮带的手感非常好,既带着几分趁手的弹力,又很容易拉开。 “大哥,除了这个掷弹筒,我还带回来两挺机枪,都是从本斯特那里买来的……” 话音未落,肖林肩膀上又挨了重重地一巴掌,马三儿兴奋地凑到他脸前,瞪大眼睛一连串地问道:“还有机枪?在哪呢?什么型号?有多少子弹?…” 等到肖林取来了两挺轻机枪,马三儿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把这几样家伙宝贝的不行,邵得彪和曲南杰却已经闪在屋角,兴奋地商议着。 曲南杰两眼闪着精光,皱着眉头缓缓说道:“大哥,有了这两挺机枪和掷弹筒,计划可以改一改了!” 邵得彪凑近几分,盯着曲南杰的眼睛问道:“南杰,你的意思是……?” 曲南杰猛地一抬头,毅然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打败苏民毅,消灭十七团!” …… ; 第九十八章试射 第二天一大早,肖林就被屋外的嘈杂声吵醒了。 起身出屋一看,整个砦子里人来人往,老营的老弱妇孺正在忙碌地准备撤退,搬锅抱盆,卷行李打包袱,到处都是乱作一团;尤其是那些近期刚刚上山的流民百姓,刚刚安生了没几天,又不得不收拾铺盖,准备向山里转移。 但奇怪的是,除了老耿领着些老营的人在维持秩序,砦子里并没有几个土匪,问过老耿,才知道邵得彪一早就带着人马去牛鼻岭了。 肖林向老耿招呼一声,自顾寻到了李叔白和两位夫人住的小院,自己答应过李景林,要保护两位夫人的安全,眼看着牛头冲形势危急,得尽快安排两位夫人离开。 刚刚迈进院门,就看到两位夫人站在房檐下,正在和李叔白说着什么,母子三人表情都很严肃。 肖林上前行礼问安,然后说道:“两位夫人,请尽快收拾一下,牛头冲要打仗了,咱们最好今天就下山。” 大夫人却一挑眉毛,瞪着肖林问道:“这么说,肖掌柜是要准备逃走了?趋利避害,果然是生意人的好算盘,不过,我们家倒有个傻儿子,一定要留在这里送死!” 肖林一时面红耳赤,急急分辨道:“大夫人,我只是要把你们安全送下山,怎么可能抛下牛头冲不管?” 要是依着肖林往日的性子,碰上眼下这种危险的情况,当然是有多远闪多远。但是自从他立下雄心壮志,心态已经不同,自古富贵险中求,机会都和风险并存,肖林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牛头冲一起共渡难关! 肖林辩解了两句,又转头看向李叔白,不明白这母子三人为什么生气。 李叔白向着肖林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老肖,我就知道你讲义气,不会只顾着自己逃命!” 说到这里,李叔白又向两位母亲求道:“大妈,妈,牛头冲眼下有难,朋友一场,我决不能一走了之,您两位就答应我吧!” 大夫人又温言劝道:“叔白,为人重义,本是好事,我也不该拦着你,但你一个文弱书生,千军万马中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还不成了人家的累赘?……” 母子二人争持不下,肖林已经听明白了,李叔白不愿和两位母亲一起撤走,要留在牛头冲以尽兄弟情谊。 “大姐,叔白大了,就由着他去吧。”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二夫人突然开了腔,眼睛里亮亮的,好像有些湿:“叔白,我们今天就下山,你不用牵挂,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大夫人张张嘴还要再劝,二夫人向着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抢过了话头,又拉着儿子的手嘱咐道:“叔白,从这里到枣强县也不远了,我把登洲留给你,他的身手武艺都不错,又是多年的老兵,有他跟着,我也放心一点……”…… 李叔白母子俩个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大夫人拍板,把李登洲留了下来,两位夫人带着剩下的十名卫兵,乘着大车下山去了。肖林和李叔白一直送到山下,才告别两位夫人转身回山。 送走了两位夫人,肖林和李叔白叫上李登洲,一起向山前牛鼻岭走去。 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边讨论着牛头冲即将发生的大战,这两位全是外行,对打仗没有一点概念,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想起李登洲是个老兵,就一起向他请教。 李登洲却摇摇头:“二少爷,我就是一个小兵,这一仗该怎么打,我也不懂。” 肖林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李登洲,这个家伙白当了这么多年兵,竟然不学点战略战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肯定不是什么好兵! 牛鼻岭离着牛头冲砦子大概十多里路,顺着山路下到一个山坳,再爬上一个陡坡就到了。牛鼻岭是牛头冲砦前最险要的地方,山岭虽然不高,但山前山后都非常陡峭,想要顺着山坡爬上山顶,必须手脚并用。 好在还有一条石阶山路跨岭而过,几个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时间不长就爬上了山顶。 刚刚登上山顶,耳边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回音在山谷里来回震荡,不等回声消失,从牛头冲的方向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几个人都是一惊,连忙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山顶上聚满了土匪,舞锨弄铲正在忙个不停,人群前头正是邵得彪几个人,马三儿却半蹲在地上,大腿上顶着那具掷弹筒,手扶着炮管,满脸的失望。 见到肖林几个过来,邵得彪和曲南杰点了点头,马三儿却眼都不斜一下,只是恨恨地捶了自己一拳。 “娘的,打的也太偏了!” 说着话,马三又取过一枚炮弹装进炮管,然后眯着眼睛瞄着目标,手底下微微颤动,来回调整着。 “老三,炮弹有限,瞄准了再打。” 旁边站着的邵得彪一脸紧张,嘱咐了马三儿一句,又抬头看着肖林他们刚过来的方向。 肖林顺着邵得彪的目光望去,视线里一棵小松树孤零零的非常显眼,看来这就是马三儿瞄准的目标,不过,这颗小树周围没有任何弹痕,反倒是老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被炸的粉碎,马三儿刚才那一炮,最少打偏了三十米开外。 马三儿一只手扶着炮管,一只手缓缓伸向掷弹筒上的皮带拉手,用两个指头轻轻捏住了皮带,粗大的指节抖了两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大哥,这东西不好摆弄,全凭着炮管的角度找准头,不打上几十发炮弹,我怕摸不透它的脾气。” 马三儿遗憾地吐出一口气,提着掷弹筒站了起来,总共只有四十发炮弹,没有条件让他反复练习。 邵得彪和曲南杰对视一眼,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神色间颇为沮丧。 从刚才试射的那一炮来看,威力果然巨大,但是,这种掷弹筒没有任何瞄准装置,完全靠射手的经验来控制炮弹的落点,整个牛头冲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昨天晚上,邵得彪和曲南杰商量了半夜,终于制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以对付苏民毅的清剿。在这个计划中,这具掷弹筒至关重要,如果不能发挥它的威力,整个计划都要泡汤! 邵得彪几个正在垂头丧气,李登洲左右看了看,轻声对李叔白说道:“二少爷,我会用这种掷弹筒。” ; 第九十九章学兵 李登洲走上两步,对马三儿说道:“马三爷,您身子骨结实,把掷弹筒放在大腿上没关系,不过,这东西后座力不小,还是应该放在地上。” 在马三儿诧异的目光下,李登洲上前接过掷弹筒,目光左右一扫,已经选中了一个小小的土坡。 这个土坡半米多高,坡势甚缓,如果在后面挖一个战壕,倒是一处不错的单兵掩体,李登洲走过去,伸脚在土坡顶上来回踏实,然后就地卧倒,趴在土坡后面。 把掷弹筒竖在面前,底部支撑在踏实的土坡上面,眯起一只眼睛开始瞄准,扶着掷弹筒的右手不易察觉地转动着,校正着…… 肖林和李叔白倒还罢了,其他人已经注意到,李登洲的操作幅度很小,但是动作非常合理流畅,显得很专业。 邵得彪等人都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直直盯着李登洲微微转动的右手。 李登洲的手腕缓缓转了小半个圆圈,突然定在了那里,全身上下也跟着纹丝不动,好像呼吸都已经停止,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李登洲突然两眼一睁,拉动了皮带开关。‘通’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已经射了出去,肖林连忙抬眼看时,远处的那颗小松树已经齐腰折断! 这棵小松树大概在半里开外,已经达到了这具掷弹筒射程极限,李登洲却能直接命中目标,简直可以称作神射手了! “好!” 李登洲还未起身,身边就响起了一片惊喜的叫好声。 “太准了伙计,有两下子!” 马三儿的嗓门最大,上前伸手拉起李登洲:“兄弟,听说你是武当派高手,什么时候咱们切磋一下……” 李登洲向着马三儿腼腆地一笑:“马三爷,我是兵,您是将,各司其职,要是光比拳头,您不是对手。” “嗬,小伙子还挺横!行,咱们也不用打了,我认输……” 众人说笑声中,邵得彪和曲南杰对视了一眼,又指着山下挑了两个目标位置,李登洲再次伏下身子,一一瞄准试射,全都是一发精准命中! “登洲兄弟,好身手!” 邵得彪双手扶起李登洲,异常尊重,正色恳求道:“这具掷弹筒只有你用得好,兄弟,能不能帮我们打一仗?” 李登洲没有直接答话,却转头向李叔白看去,李叔白连忙向着他猛使眼色,李登洲这才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行。 定下了掷弹筒的射手,邵得彪和曲南杰不约而同,一起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架起那两挺机枪,对着牛头冲的方向试射了几梭子子弹。 大家就这么一直泡在牛鼻岭上,作为牛头冲最险要的屏障,牛头冲经常在此进行操练演习,邵得彪和曲南杰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今天更是反复勘察了好几遍,又指挥着小喽啰在山顶上挖挖填填,把几棵碍眼的大树也放倒挪走。 众土匪在山顶上大兴土木,认真地做着准备,邵得彪又和曲南杰走来走去,来回换着角度试验着什么,又凑在一起细细商量了半天,折腾了两三个钟头,两个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肖林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明明是在准备防御外敌,这两位却在山顶上精耕细作,几乎把每一块石头都翻过来看了一遍,真搞不懂他们在忙些什么。 邵得彪和曲南杰研究完山顶,又来到后侧的山坡,举起望远镜向牛头冲砦子的方向远远看去 肖林再也忍不住,凑上去问道:“大哥,看你们的意思,是准备在牛鼻岭大干一场,不过,是不是把方向搞错了……” 邵得彪听到肖林问话,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问道:“兄弟,想不想学带兵打仗?” 肖林不由得一阵激动,脱口而出道:“想!” 听到肖林回答的如此干脆,邵得彪和曲南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起微微一笑。 自从肖林上山以来,邵得彪一直对他不是完全信任,要不是曲南杰力荐,肖林连天津主事的位置都得不到,但是肖林自打到天津以后,短短半年多的功夫就把局面搞得红红火火,不断为砦子里分忧输血,屡立大功,这回更是雪中送炭,带着两挺机枪和一具掷弹筒,回来和砦子里共渡难关,这种情形下,邵得彪终于完全接纳了肖林,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兄弟。 既然当成了自己的兄弟,邵得彪就不再藏着掖着,反倒想栽培重用肖林一番。论起经商赚钱,为人处世的本领,砦子里没人能当肖林的师傅,自打他主事天津之后,上通张学良李景林等高官大佬,下达各行各业的三教九流,短短半年就赚回来流水的大洋,这些方面,邵得彪别说指点,简直连话都插不上。 但是肖林也有他的短板,身为牛头冲的头目之一,却对带兵打仗一窍不通,邵得彪既有爱才之心,这才起了教导肖林的念头。 “兄弟,从古至今,名将无数,远的不去说他,咱们就拿镇威军里的军官来举个例子。” 邵得彪说着话,向前迈上两步,站在了山崖的边缘。眼望着周遭起伏的山峦,山风从身边猎猎而过,邵得彪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土匪头,又变成了当年革命军中的那个热血干云的年轻军官…… 转身招手叫过肖林,邵得彪又接着说道:“镇威军中的将领,可以分成上中下三乘,下乘之将,可以领一连一营,攻守杀伐都有例可循,完成具体的战术任务,比如像你三哥马三儿,就可以做个不错的营长。” “而中乘之将,可以领一团一旅,野战攻城,计划统筹,扬长避短,可以独当一面,说句自大的话,我带上一个团绰绰有余。” “至于上乘之将,可以带一师一军,统揽全局,知己知彼,取舍随心,你二哥曲南杰心思缜密,坚毅果敢,将来也许能够达到这个层次。” “另外,还有一类名将之材,可以统帅全军,正奇相辅,撒豆成兵,其中的奥妙我也不懂,咱们镇威军中除了老帅,也就是郭鬼子有这种潜质,可惜了……” 邵得彪说道这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看着肖林说道:“这一仗你就跟着我吧,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你的底子太差,先打好基础再说。” 邵得彪侃侃而谈,肖林听得兴奋不已,每个男人小的时候,心里都有一个叱咤疆场的梦想,男儿好武本是天性,自从来到民国之后,随着生活际遇的转变,宅男压抑在心底的热血,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点燃! “大哥,我愿拜您为师!” 肖林深深鞠了一躬,邵得彪却微笑着扶住了他。 “不用,不用,咱们兄弟之间,我指点一下罢了。高深的东西我也教不了你,以后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第一百章新编十七团 (一百章了,本来该借机求求票的,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张不开这个嘴。 因为这本书现在二十五万字,就已经一百章了!好吧,我承认我是可耻的2k党。 这本书的成绩很差,我就把章节分成了两千字一章,只为多更新几次,多让几个人注意到这本书,点进来看一下。 请体谅新人新书的苦衷,对给大家阅读带来的不便,深表抱歉,谢谢一直关注支持本书的朋友!) ######## 肖林从上山以来,头一次和邵得彪交心而谈,邵得彪又答应教他带兵打仗,眼前突然打开了一个新天地,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舒畅。 “大哥,咱们马上就要和苏民毅开战了,他的水平怎么样,是中乘还是下乘?”这个疑问憋在肖林肚子里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邵得彪看了肖林一眼,淡淡说道:“他是个不错的参谋长,但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将领。”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他连下乘都算不上?!”肖林楞了半天,才明白邵得彪话里的意思,不是他反应慢,是这个答案太过惊人! 邵得彪还是淡淡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只要他敢来,我有九成把握打败他!”……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牛头冲上下都陷入紧张的战前准备之中,与邵得彪的信心满满不同,砦子里的普通土匪都很紧张,即将有一个团的正规军来清剿牛头冲,这条消息已经暗中传遍了牛头冲,所有人都在忧心忡忡。 生于乱世的草民,善恶是一种奢侈的追求,山上的大部分土匪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民,放下锄头后来到牛头冲混口饭吃。为了生存,他们既会辛勤劳动,也曾打家劫舍,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牛头冲山砦,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依靠,离开这里,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快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乱世当中,现在,砦子面临着生死存亡,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几位当家的身上,全心全力地服从着,准备着。 老营很快就疏散完毕,砦子里已经坚壁清野,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撤走,只留给苏民毅一座空空的石砦。 在牛头冲的周围,牛鼻岭、牛嘴坡和仙人桥等各处险要,邵得彪也都派人做好了准备………… 兴隆县国立高小的操场里,东北国民军新编十七团正在举行誓师大会。(郭松龄兵变后,将所属部队改称东北国民军) 全团三个营站成三个长方形的阵营,每个营又排成三列纵队,不大的操场被十七团的士兵填的满满当当的。 “欲谋真正共和,须由军人革命!” 政治委员正在台上为全团训话:“自甲午以来,中国殆危到今日这个地步,张作霖却在与日本洽谈落实‘二十一条’,出卖国家的权力和利益,我们是国家的军人,不是军阀的走狗……” (注:政治委员一职在民国时期军队中很常见,不过地位不高,实际权力也不大,与后世不同。) 苏民毅坐在主席台后面,严肃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台下,心里却在强自压抑着激动,眼前的这支部队,就是他事业的基础和希望所在! 苏民毅参谋长出身,对带兵之道颇有心得,组建新编十七团以来,把手下的这支部队捏合得有模有样,已经很有些强军的样子。 整个新编十七团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三人,除了两个营的镇威军老兵,还有花狐口、三王寨两家刚刚招安的土匪,又凑成了一个营的兵力。 这两个营六个连的老兵,原本属于镇威军津榆驻军的精锐部队,武器配备的也不错,除了各连都有一挺轻机枪,每个营还配备了一挺马克沁重机枪。 在坦克等克制性兵器未出现前,重机枪在战场上就是死神的代表。 普通轻机枪打上一梭子,二三十发子弹就要更换弹夹,打上几个弹夹就要更换枪管,在战斗中会不断出现火力空档,但是重机枪没有这些缺点,而且射速更高,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只要一挺重机枪,就能在一个战斗面上形成完全的火力覆盖。 当然,重机枪也有它的缺点,体型庞大,复杂易损,一挺重机枪重达百斤以上,再加上子弹带等附属零件,在战场上的机动性非常差,很容易遭致敌人的重点打击。不过,苏民毅对此并不担心,以牛头冲的那些土匪,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对付这两挺重机枪! 此刻,这八挺轻重机枪就摆在一营和二营方阵的前面,黑黝黝的枪管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为誓师大会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苏民毅相信,在这八挺轻重机枪的火力压制下,牛头冲那堵矮矮的砦墙,一攻可下。 除了这八挺机枪,全团上下其他的武器装备也都焕然一新,就连由招安土匪组成的第三营,也配备了一水的金钩步枪,每人还核发了四颗东三省自产的手榴弹,以第三营这样的装备,比牛头冲的土匪们已经强了太多。 总的来说,十七团虽然搀进了一个营的土匪新兵,但是骨干却由镇威军老兵组成,装备器械也都属精良,新编十七团完全是按照主力团的标准打造的。 说起来,这还是靠了老上司魏益三的照拂。 魏益三原来是炮旅旅长,一向深受郭松龄信任,在兵变之后被任命为全军的参谋长。他对部队的装备最为重视,上任之后,就把十七团重新装备了一遍,不仅枪支弹药优先供应,连全军奇缺的冬装,十七团都已经全员发放,对自己可谓信任备至,寄予了厚望…… “打倒军阀!” 政治委员突然振臂高呼,带领大家喊起了口号。 “打倒军阀!” 台下千余名将士齐声合应,声震天际。 “消灭土匪!” “消灭土匪!” 上千条右臂一起举起,苏民毅站起身,带头高呼口号,高举的胳膊上一块绿色的袖标非常显眼,上面的一行小字清晰可见——“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 这块袖标是东北国民军的标志,因为军装和镇威军完全一样,郭松龄兵变之后,整个东北国民军都配带上这种袖标,比便在战场上分辨敌友。 政治委员让开位置,苏民毅大踏步走到了主席台前,对着台下的士兵大声说道:“弟兄们,抬起你们的胳膊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上千名朴实的士兵一起扭头,向胳膊上看去,耳边又传来苏民毅的声音。 “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我们是救国救民的军队,决不能容忍老百姓被土匪欺压,但是就在这燕山牛头冲上,有一伙土匪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还在暗中勾结旧军阀李景林,妄图置我们革命军以死地!弟兄们,我们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 “铲平牛头冲!” …… 台下的将士们群情激昂,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接连响起,刚刚脱下土匪皮的三营声音最为响亮! 三营营长张老花子原来是花狐口的大当家,和牛头冲一向不对付,自从被收编后,苏民毅对他颇为信任,委任为第三营营长,此刻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张老花子把口号喊的咬牙切齿,声嘶力竭。 士气可用! 苏民毅紧闭着嘴巴,满意地扫视着台下,突然大声喝道:“我命令,全团出发,目标牛头冲!” ; 一零一章意外 燕山古道上,几组尖兵过后,新编十七团正在向牛头冲前进,苏民毅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轻轻一拉缰绳停在了路边,扭头向队伍后面看去。 全团人马排成一字型行军纵队,从苏民毅身边渐次走过,三个营又各自编成行军梯队,彼此间隔数里,沿着山路逶迤而行,正是标准的行军阵型,如果突然遇敌,随时能从行军状态迅速转为作战状态。 三营由燕山的土匪改编而来,地形道路熟悉,在最前面担任前卫,苏民毅率领团部跟随本队前进,身后则是辎重队和其他非战斗人员,还有临时设置的收容队。 行军虽然只是战争中的一个细节,却非常能体现一支部队的战术素质,而十七团经过一天的行军,情况还不错,到现在为止全团队形不乱,行军速度稳定,士兵们的体力消耗也在正常范围之内,除了一个扭伤脚踝的士兵,收容队基本上无所事事。 苏民毅相信,一支精锐的正规军之所以强大,就是由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累积构成,相比牛头冲的那伙土匪,十七团就好像面对兔子的一只雄狮。 不过,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次清剿牛头冲,是新编十七团成军以来的首战,战斗的胜负当然毫无悬念,苏民毅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来证明自己,并锻炼新兵。 从东北讲武堂毕业后,苏民毅一直担任参谋、参谋长这类职务,直到组建新编十七团,他才第一次被任命为一支部队的正职。对此任命,军中上层也有不同的声音,有人甚至质疑,苏民毅长期担任参谋长,不具备担任部队主官的能力。 要想让这些声音消失,只有用一场胜利堵住他们的嘴巴。 之所以选择牛头冲开刀,这里面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新编十七团刚刚成军,急需大量的中低级军官,而牛头冲的骨干全都出自奉系,砦子里还有几十个镇威军的老兵,如果能收服这批人,十七团的战斗力又会上一个台阶。 只要再打上两个胜仗,收编散兵战俘,新编十七团就会迅速膨胀成一个旅,一个师…… 郭松龄司令现在正在巨流河畔与奉军激战,过不了多久就能入主东三省,魏益三长官也必然得到重用,自己跟着这两大巨头,顺风顺水,一个少将师长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牛头冲只是一个开始,苏民毅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两百里外的天津,投向了整个直隶和北中国! 至于邵得彪,倒是一个合适的团副人选,将来也可以当个团长,这个人其实很能打仗的; 还有那个曲南杰,可以派到三营做营长,把张老花子顶掉,这个人,也是难得的人才; 不过这两个人个性都太强,就算当了俘虏也不会归降,必须得想办法,磨掉他们的锐气才行…… 苏民毅坐在马上正在走神,一名通信兵快马赶了过来。 “团座,尖兵连报告,第一组尖兵已经通过牛嘴坡,未遇到任何抵抗!”…… 苏民毅率领大队人马登上了牛嘴坡,三营副营长白富生正等在路旁,这位白副营长原来就是苏民毅手下的参谋,第一次招安的时候来过牛头冲。 苏民毅当上团长之后,就把这个心腹手下安排到三营做副营长,不过张老花子戒心很重,白富生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掌握三营,还经常需要苏民毅从上面施加压力帮忙。 “白副营长,情况怎么样?”苏民毅当着众人,对白富生不假辞色,语调温和又不失严厉。 白富生立正敬礼道:“报告团座,我营一连为全团尖兵连,现在已经抵达牛鼻岭山下,一路未遇抵抗,正在原地待命,等候团座指示。” “已经到了牛鼻岭了?” 苏民毅皱起眉头,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牛头冲山前只有牛嘴坡和牛鼻岭两道屏障,无论是谁来指挥,想要守住牛头冲,都不该轻易放弃牛嘴坡,邵得彪到底在干什么?! “带我去看看。” 苏民毅一摆手,带着部队和白富生离开牛嘴坡,顺着山路两个起伏,来到了牛鼻岭山脚下。 牛鼻岭山势陡峭,离着山坡两百米处,三营一连布成了一道警戒线,对着牛鼻岭山上小心戒备着。 邵得彪既然放弃了牛嘴坡,牛鼻岭上就不可能没有守军,这里是牛头冲前面第一险要,肯定会有一场恶战。左右找了一下,苏民毅登上一块高处的山石,举起望远镜向山顶看去,牛鼻岭上安安静静,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杀气腾腾! “团座,我派几个人上去看看吧?”白富生凑到跟前建议着。 “嗯……好吧,直接派一个排展开攻击,探探对手的路数…… 苏民毅仍然举着望远镜向山上查看着,嘴里又嘱咐白富生道:“派一挺重机枪跟上去,必要的时候提供火力掩护。” 白富生领命离去,时候不长,一个排的士兵排开了两道散兵线,缓缓地向山上爬去,另一组士兵抬着一挺重机枪,沿着石阶山路跟在他们后面。 进入射程之后,机枪兵立刻在路边找到隐蔽处,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掩体,然后架起机枪瞄准了山顶。 缓缓爬升的散兵也开始加快了脚步,急于突破这段最危险的距离! 苏民毅举着望远镜,紧张地注视着攻击部队,这将是清剿牛头冲的第一枪,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 两百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射程,但是没有任何准确性可言,只有沉不住气的新兵才会开枪。 牛鼻岭上果然没有动静,看来,这伙子土匪还挺老到。 一百米! 这是最佳的攻击距离,如果再不开火,两分钟以内攻击部队就能冲上山顶。 牛鼻岭上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守军看到攻击兵力不多,有恃无恐,干脆准备放到五十米以内再开火! 苏民毅不自觉地磨了磨牙,没想到这伙土匪的心理素质这么好,看来今天这一仗是块硬骨头! 五十米! 山坡上的进攻部队此刻心里也越来越急,脚下冲得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刻飞到山顶,突然,一名士兵脚下一扭,歪倒在地! 开火了!苏民毅猛的一阵激动,但随即意识到,牛鼻岭上一直没有响起枪声!正在错愕之间,那名摔倒的士兵又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接着向山上爬去! 原来他只是摔了一跤,怎么搞的,现在离山顶不到二十米了,怎么还不打?! …… 苏民毅举着望眼镜,眼睁睁地看着一排士兵登上了牛鼻岭,牛鼻岭上,没有守军。 ; 一零二章苏民毅的用兵之道 “邵得彪跑了!” 苏民毅重重一掌拍在了大腿上,既然放弃了牛鼻岭天险,毫无疑问,土匪们已经放弃了牛头冲,逃跑了! 邵得彪当日气焰嚣张,号称要在牛头冲恭候大驾,和十七团决一死战,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当了缩头乌龟,溜之大吉。 夺得牛鼻岭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苏民毅登上山顶的时候却黑着个脸,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现在这种感觉,就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重重一拳却打在了空处,只觉得说不出的憋气难受。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点起一支香烟,三口两口就抽掉了半截,然后皱着眉头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土匪就是土匪,流窜不定,要想消灭邵得彪,得下一番大力气了! 全团的主力源源不断地登上牛鼻岭,三营营长张老花子也在队伍中间,见到苏民毅,赶紧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团座,邵得彪这小子肯定是跑了,咱们得尽快拿下牛头冲,赶紧追上去啊!” 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异常刺耳,苏民毅不禁皱了皱眉,张老花子好像在指责自己考虑不周,放跑了邵得彪。千算万算,还是怪自己过于谨慎,没有分头合击牛头冲,才让邵得彪钻了空子。 的确是自己失误在先,苏民毅强压着不快,向着张老花子点了点头。 “不错,咱们这就去牛头冲!” …… 牛鼻岭离牛头冲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山路,时间不长,十七团的已经在砦子前面展开了阵型,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向了牛头冲的砦墙。 苏民毅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张老花子却在一旁急得不行,不停地催促。 “团座,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派一伙子兄弟上去就是了!” 张老花子立功心切,不明白苏民毅为什么如此谨慎小心:“要想守住牛头冲,必然要守牛鼻岭,既然连牛鼻岭都扔了不要,砦子里肯定没人啦!” 苏民毅沉着脸放下望远镜,没有搭理张老花子,这家伙到底是土匪出身,打仗一点规矩都没有,早晚都得吃个大亏。 战场上凭借的是实力,是一丝不苟的精确部署,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和侥幸,虽然面对的可能只是一座空砦,也得按照操典展开攻击阵型,布置好侧翼和后卫的防御警戒,然后再进行攻击! 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滴水不漏,永远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牛头冲砦墙都是坚硬的大石筑成,很是坚固,山砦后面还有一条退路,正是一个合适的阻击地点。万一由于轻敌大意,被邵得彪在这里打上一个埋伏,摔个跟头,对全团的士气都是一个打击! 张老花子不适合正规军,三营营长得尽快换换了! 随着苏民毅一声令下,白富生四下传令,十七团的八挺轻重机枪缓缓推到了阵地前沿,一起对准了牛头冲的寨墙。 首次试探进攻开始了,一个排的兵力摆成了标准的进攻阵型,两道散兵线,散兵之间平均间隔十米左右,完全符合东北讲武堂的步兵操典 一枪未响,没有埋伏,砦子的大门已经被打开,牛头冲果然是一座空砦,这也在苏民毅的意料之中。 苏民毅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经过张老花子身旁时,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 “张营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你将来会明白的。” 进入牛头冲后,苏民毅随即进行了军情部署,全团就地在砦子里休整,牛鼻岭和牛嘴坡都派驻部队警戒,派出多路侦察兵寻找牛头冲逃匪的下落…………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燕子窝附近的一片树林里,篝火照映下,邵得彪和肖林等人正在野炊宿营。 牛头冲众土匪已经被十七团追了好几天,就在这燕山中钻来钻去,虽然燕山号称方圆八百里,但是牛头冲的地盘也只是其中的一小块,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邵得彪一直小心在回避着其他的大股土匪。 不过就是这方圆百里的地界,也足够牛头冲众匪往来穿插,老营里的不少流民,现在又摇身一变,落地生根,成了这大山里的山民,随时都在帮着通风报信。 仗着地形熟悉,消息灵通,这几天邵得彪多次主动出击,伏击十七团的小股部队,苏民毅无奈之下,不再派出连以下的搜索部队,这下子牛头冲的土匪们更是如鱼得水,让苏民毅抓不到,逮不着。 几天下来,苏民毅的十七团在山沟里转了七八个圈,不但没有抓到一个土匪,反倒有些轻微的损失,已经显出几分疲态了。 不过,这种你追我藏的游击战实在无趣的很,肖林跟着跑了这一路,总觉得不过瘾。 “大哥,昨天咱们打伏击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机枪啊?”昨天伏击十七团的一个排,要不是苏民毅及时救援,差一点就把对方吃掉了。但在这几天的战斗中,肖林从天津带回来的机枪和掷弹筒都被雪藏,没有用过。 “兄弟,你会打牌吗?” 邵得彪高深莫测地反问了一句,看到肖林迷惑的样子,才呵呵笑了出来:“牌打得好不好,不是看你手里有什么牌,而是看你如何出牌。” 肖林心里一动,已经明白了邵得彪的意思,邵得彪又接着解释道:“咱们这些天陪着苏民毅兜圈子,就是要磨掉他的锐气,然后一击毙命,要等到关键时刻,我才会亮出手里的大牌!……” 邵得彪说到这里,站起身拍了拍巴掌:“兄弟们,今天晚上不能睡了,咱们连夜从牛头冲前面插过去,把苏民毅再调回砦子…”…… 苏民毅在山沟里追来追去,不料邵得彪突然一转身,又从十七团的背后插向了牛头冲,苏民毅只好带着部队又追了下来,当晚就驻扎在牛头冲砦子里。 虽然被袭击的可能性很小,苏民毅并没有掉以轻心,派了一个排在牛嘴坡担任预警,又在牛鼻岭上整整驻守了一个连。 晚上吃过饭以后,苏民毅起身出砦查哨,这是他多年参谋长的习惯,对每一处细节都非常谨慎,只要是他任下的部队,所有的哨位他都要亲自安排,严格检查,确保安全无虞。 一支军队,就像是一部庞大复杂、威力无穷的机器,只要确保每一颗螺丝都在正常运转,自然就会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从牛嘴坡到牛鼻岭,再到牛头冲,苏民毅对检查的情况很满意,所有的明暗哨,警戒哨都已经到位,哨兵也都尽职尽责,警惕性很高。 查哨完毕,回到住处洗漱一番,苏民毅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在山沟里转了这么多天,军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好留在牛头冲休整两天,等兴隆县的补给送来后,再进山追缴。 这次清剿,已经变成了大炮打蚊子,一炮一炮总是落空,这反倒把苏民毅逗的火冒三丈,发誓要和这些土匪斗到底。 土匪也是人,每天在山里钻来钻去,一样也要吃饭,苏民毅相信,只要耗到最后,邵得彪还是要与他一战。 到那个时候,就要彻底解决牛头冲了! 苏民毅想着心事,渐渐睡去。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牛嘴坡的山脚下,突然闪过了一溜黑影! ; 一零三章水果刀 夜晚的山谷中,月色昏暗,山风阵阵,带动着树叶枯草,扑簌作响,牛嘴坡上一道背风的土坎后面,一堆黯淡的篝火正在有气无力跳动着。 这里是十七团三营一排驻守牛嘴坡的阵地,篝火旁边,几十支步枪搭成了三个圆锥型的枪架,旁边歪七倒八地睡着一地的士兵,一个个蜷着身子挤在一起,互相在用体温取暖。 鼾声一片中,排长李金柱突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照着旁边的一个胖子兵的屁股上拍了一记。 “八斤,该你换岗了……嗯,火太亮了,再去掉两块柴。”李金柱嘱咐一声,把身子缩巴了两下,接着又扯起了鼾声。 这堆篝火是违反军纪偷偷点起来的,如果被查哨的看到,免不了要挨上一顿军棍,但是山里的冬天寒气逼人,不点上一堆篝火取暖,这一晚上实在熬不过去。 胖子兵八斤坐起身子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醒过来,发了半天呆,才晃晃悠悠来到篝火旁,一边摆弄着柴火,一边嘟嘟囔囔地骂道:“他娘的,咱三营就是后娘养的,什么苦差事都是头一份,全团都在砦子里睡大觉,咱们却在这喝西北风……” …… 半山的枯草丛中,几十名土匪趴在黑影里,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这队土匪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大都是跟随邵得彪一起落草的老兵,杀过人,见过血,纪律严明,各方面的素质都要高于其他人,可以说,砦子里的精华都在这里了。 这支突击部队由邵得彪亲自率领,曲南杰带着其他人马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提供支援。 今晚,整个牛头冲倾巢出动,全力以赴,自从十七团进山追剿以来,土匪们一直隐忍不发,终于等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这一战即将决定胜负,不必再留半分余力! 牛嘴坡,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关! 邵得彪伏在马三儿和肖林中间,举着望远镜向山坡上看了好半天,然后指着山坡上的一处黑影对马三儿交代着:“除了那个明哨,那儿,那边还有一个隐蔽哨……” 马三儿点了点头,轻轻吐掉嘴里衔着的一截草根,探胳膊拍了拍肖林,只用气声说道:“兄弟,借你那把小刀使使。” 肖林从怀里摸出瑞士军刀,递了过去。 这把瑞士军刀是他从旧时空带来的,刚上山的时候还用它挖过野菜,后来就一直当做纪念品随身装着,偶尔用来削削苹果。 马三儿接过来拉开刀刃,大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划,‘刺啦刺啦’发出两声轻响。 “好刀!” 马三儿微微一笑,一口白牙和刀锋在黑暗中交相辉映,泛着白光。 …… 山坡上的黑影中一丛乱石后面,是苏民毅亲自布置的隐蔽哨。 哨兵躲在石头后面,抱着枪缩成一团,在夜风中不停地哆嗦着,偶尔抬起头向山下看看,再瞥一眼二十米以外的明哨;一切正常,那边的哨兵是胖子八斤,正抗着枪来回的踱步。 没什么可担心的,苏团长虽然严厉,但是手底下的确有两把刷子,别的不说,这个隐蔽哨的位置就选的非常刁钻,既有着良好的观察视线,又很难被人发现,就算有人无意中走到跟前,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个哨兵。如果有敌人来摸哨,肯定会先对付最显眼的胖子,自己只要及时开枪示警,然后就能安全撤走。 再说了,也没人会来招惹十七团,牛头冲的那伙土匪被撵的鸡飞狗跳,狼狈逃窜,燕山中再没有别的人马敢和十七团作对。 山风从脖领处钻进棉袄里,冷意刺骨,哨兵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缩着脖子拽了拽衣领。 刚觉得暖和了一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树叶响动,耳边又窜过一股冷风,连忙转脸看时,只见到一抹寒光冷冷在月光下闪过。 不等哨兵反应过来,马三儿手腕轻轻一带,一柄短短的小刀划过了他的脖子,准确地割断了喉管。 “嗬——,嗬——,嗬——” 哨兵想要捂住伤口,但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胳膊,胸膛里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感觉,张开嘴巴大口喘着气,吸进去的空气又从伤口漏了出来,脖子上吹起了一团大大小小的血泡。 马三儿刀子带回,顺势用肩膀架住了哨兵,防止他摔倒发出响声,然后警惕地向另一处明哨看去,还好,这边的动静很小,那个胖子没注意。 肩膀上的哨兵渐渐不再挣扎,突然全身一软,紧接着,一股恶臭合着血腥扩散开来,随着意识的消散,他的括约肌失禁了。 二十米外的明哨,胖子八斤吸了吸鼻子,狐疑地转过身子向这边张望着,夜色之中,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犹犹豫豫地端起枪,警惕地走了过来。 “怎么搞的?这么臭……” 一句话没说完,八斤一个倒栽葱飞了起来,胖大的身躯翻滚在空中,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头下脚上,冲着地上的一块尖石就砸了下去,八斤恐惧地张嘴大叫,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 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又被人一把抓起,头晕脑胀之间,被提到了几个人面前。 李登洲把八斤往地上一放,伸手在他腰间捏拿两下,然后默默地退在一旁。 “兄弟,叫什么名字?”邵得彪赞许地看了李登洲一眼,然后开始审问抓回来的舌头。 “我叫八斤,我从娘胎生出来就胖,八斤二两,我娘就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八斤……”被几支枪一起指着脑袋,八斤四下打量一番,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下问一答十,交待得彻底干脆。 “牛嘴坡上有多少守军?口令是什么?从这里到牛鼻岭还有几个明暗哨?……” 邵得彪问完口供,摆摆手把八斤押了下去,然后带着土匪们摸上了牛嘴坡。 …… 牛嘴坡上,篝火旁边,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睡梦中的士兵张着嘴巴,一道道口涎顺着下巴耷拉到衣领上,仍在香甜的扯着鼾声。几十名土匪悄悄上前,一人一枪对准一个脑袋,轻手轻脚地把篝火旁的步枪取到了一边。 篝火照耀下,人影不断闪动,排长李金柱朦朦胧胧,觉得身前好像有人,也懒得睁眼去看,张口骂道:“尿完了赶快去挺尸,半夜三更不睡觉,晃悠个屁呀!” 不料这人却讨厌的很,也不答话,反倒轻轻踢了李金柱两脚,倒像在叫他起床。 “你他娘的” 李金柱翻身而起,睁开眼睛刚要骂娘,就看到邵得彪冷冷的目光,一支上了膛的步枪正顶在自己的眉心! 一枪未放,一个排的守军在睡梦中就做了俘虏,邵得彪简单审问之后,又带着大队土匪奔向了牛鼻岭。 肖林跟着大队爬上山坡,马三儿正站在路边等着他,见他过来,笑呵呵递过了瑞士军刀。 “还你,刀子不错,做起活来顺手的很!” 肖林低头看了一眼哨兵的死尸,两眼瞪着白光,茫然地看着夜空,喉咙上的伤口就像一张翻开的小孩嘴巴,周围布满了渐渐凝结的血块。 “送你了。”肖林把马三儿的手推了回去。 一把削苹果的水果刀,突然变成了锋利的杀人工具,肖林自觉心理素质还承受不了,干脆送个人情算了。; 一零四章夜袭 跟在突击部队后面,曲南杰也率领大股土匪跟了上来,牛鼻岭下,土匪们悄悄地掩进黑暗之中。 牛嘴坡已经顺利拿下,但要彻底取得这一战的胜利,必须还得夺取牛鼻岭。和牛嘴坡比起来,牛鼻岭的地形更为险要,更加易守难攻,降服一头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的鼻子上拴上一道鼻环。 躲在一道土坡后面,邵得彪缓缓探出半个脑袋,端起望远镜向山坡上看去。 夜色中的山峦昏昏暗暗,只呈现灰黑二色,除了通过颜色深浅来分辨地形,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这对邵得彪没有任何影响,在开战前,他已经把牛鼻岭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脑海中,眼前这黑沉沉的牛鼻岭,在他眼里却是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十则围之”,兵之古训。 但在特殊的条件下,反其道而行之,却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邵得彪在开战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牛鼻岭,就是他精心挑选的决战战场。山顶上哪里适合架设火力点,哪里适合安排隐蔽哨,邵得彪全都胸有成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山上的明暗哨位,然后趁夜奇袭,攻占牛鼻岭,把苏民毅困在牛头冲! 邵得彪眯着眼睛,盯着一块大石头看了半天,终于确定那里没有哨兵,转开视线,又向着左侧的一个土坡看去,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暗藏的隐蔽哨了。 邵得彪和苏民毅共事多年,对他非常熟悉,牛鼻岭上又专门动过手脚,合适的位置数量有限,苏民毅会把哨位安排在哪里,不用看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苏民毅是个不错的参谋长,但是缺乏灵活机变,拘泥于操典教条,作为一支部队的主官,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凑巧的是,邵得彪很清楚苏民毅的这个缺陷。 土坡顶部的边缘在夜色中非常显眼,后面的夜空却显得很昏暗,邵得彪目光来回扫视着,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奇怪!这个位置卡在半山腰上,是牛鼻岭向外方向最佳的预警距离,以邵得彪对苏民毅的了解,他一定会在附近安排隐蔽哨,但是,到底在哪里呢? 举起望远镜再一次看向土坡,一点一点细细分辨着,邵得彪突然发现,有一块夜空的颜色和周围稍有不同。 差点就把你漏掉了! 这个哨兵躲在土坡后面,只露出一个头,正好戴着一顶翻耳棉帽,拉下两边的护耳,整个脑袋都裹在蓝色的帽子里,和周围的夜空混成了一个颜色。 招招手叫过马三儿,递过望远镜又指着土坡提示了半天,马三儿才找到这个隐蔽哨在哪,当下摸出肖林刚刚送给他的瑞士军刀,悄悄地绕了上去…… …… 牛头冲的全民准备终于显现出了威力,在牛鼻岭上,所有便于隐蔽藏身的大树乱石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剩下适合安排哨兵的位置都没有逃过邵得彪的法眼,一路连着拔掉了三个明暗哨位,土匪们终于接近了山顶。 黑暗之中,邵得彪向着左右分别指了指,曲南杰和马三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各带一队摸了过去。 这两处都是牛鼻岭山顶的关键位置,控制了这两处阵地,牛鼻岭基本上就算拿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守军也肯定驻扎在阵地上,现在,正是发动夜袭的最好时机! “口令!” 曲南杰领着一队土匪刚刚靠近,迎面突然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就传来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阵地上还有值夜的哨兵! 曲南杰心中一紧,嘴里却不慌不忙地答道:“爱民!”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的?”曲南杰这队人从外侧上山,形迹可疑,虽然报出了口令,哨兵仍然很警惕。 曲南杰呵呵一笑:“哪个营也不是,我们是牛头冲的。” 话音未落,曲南杰手中的匣子枪突然开火,哨兵还在琢磨牛头冲到底是那家的队伍,胸口已经溅出了一团血花…… 随着曲南杰的枪声响,马三儿也随即发起了冲锋,上百名土匪挥舞着步枪刺刀,一起恶狠狠地冲进了阵地。 “杀!……”一片刀光砍向了还在睡梦中的守军,刀锋破肉入骨,传来一阵阵恐怖的手感,反倒刺红了土匪们的眼睛,更加疯狂的向下一个敌人杀去! 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这一战就是牛头冲的生死之战! 驻守牛鼻岭的都是东北军的老兵,枪声一响,立刻都被惊醒,纷纷跳起来准备战斗,但是枪还没有拿稳,就被迎面而来的土匪们射倒放翻。 突然的夜袭下,战斗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守军很快土崩瓦解,连长率领着残存的十几名守军边打边退,最后撤到了一处小小的高台上,仗着地势和土匪们对射着,顽抗着。 被十倍之敌困在绝境,这伙守军依然没有放弃投降的意思,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一溜火把从牛头冲越来越近,肯定是苏民毅派来的援兵。 眼看着援兵渐渐爬上山坡,曲南杰拖过刚刚缴获的机枪,对着山下一阵扫射,那片火把立刻纷纷后撤,停了片刻,又再次散开,向山上涌来。 “哒哒哒——” 山脚下也架起了机枪开始射击,阵地上立刻被子弹犁起了一片片尘土,援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又疯狂地发起冲锋,被困在高台上的守军也不断开火,呼应着山下的援兵。 “兄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投降吧!” 马三儿最后劝了一句,回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枪声。 “好吧,成全你们了!” 马三儿摆了摆手,几十名土匪突然一起起身扬臂,一溜手榴弹飞向了小高台,随着一连串的爆炸,高台上腾起了一团烟尘,枪声终于停止了。 随着山顶上的枪声消失,攻山的部队也放弃了努力,山脚下的火把渐渐向后飘去,这一仗,土匪们胜了。 夜晚,从来都不适合强攻,十七团虽然满心不甘,疑虑重重,还是不得不等到天亮。 天亮之后,才是决战! ; 一零五章夜晚和清晨的首战 牛鼻岭上的枪声一起,苏民毅立刻就被惊醒了,冲出屋子向枪响处看去,之见山岭之上火光映红了冬日的天际,隐隐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山谷空寂,一有响声就会传出去老远,何况是激烈的枪弹爆炸的声音,虽然远隔着十里山路,苏民毅第一时间已经判断出,牛鼻岭遭到了夜袭! 是谁的队伍在攻打牛鼻岭?为什么牛嘴坡没有任何预警?! 情况紧急,顾不得多加犹豫,苏民毅急忙点兵带队,率领着一营急匆匆地来到牛鼻岭下。一路之上,牛鼻岭上的枪声一直响如爆豆,苏民毅在心里替山顶上的守军暗暗使劲,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只要援军一到,里应外合,就能反败为胜! 十里山路,一个强行军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苏民毅立即发起攻击,率领一营向山顶冲去,不料刚刚交火两个回合,山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连续的爆炸声,接着就变得无声无息。 守军被灭,敌情不明,十七团又是不阵而战,终于在夜色中向后退去,远远地监视着牛鼻岭。 “牛鼻岭丢了!” 牛鼻岭作为牛头冲砦子的门户和屏障,战略意义不言而喻,敌人既然选择攻击这里,最终的目标就指着整个十七团。这一击,既准又狠! 突然之间,苏民毅发现自己竟有些慌乱,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胃口,竟然打上了十七团的主意!冯玉祥的国民军?不可能,他们正在全力攻打天津,对这个穷山沟怎么会感兴趣。 李景林的直鲁联军?也不可能,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再来招惹魏益三的人马。 难道是奉系的镇威军?更不可能,他们早就退到了巨流河以北,山海关这一带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 至于邵得彪,苏民毅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这个名字,就立刻被他否定掉了,无论什么时候,兔子也不可能把狮子当成晚餐。 军情不明,兵之大忌,要是有一部电台就好了,蹲在这大山里面,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有信息和情报来判断敌情。苏民毅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焦躁,这种失控的无力感和挫败之后的巨大压力,都是他以前担任参谋长时从未感受到的。 犹豫再三,苏民毅终于决定,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和这个不知名的对手好好较量一番。 随着一连串的命令,牛头冲砦子里又调来了两个连的部队,那两挺重机枪也被推到了山脚下…… 牛鼻岭上,土匪们正在抓紧时间挖筑工事,准备天亮后的战斗,肖林从天津带回来的两挺机枪和掷弹筒也摆上了阵地,和那挺缴获的轻机枪放在了一起。 土匪们都在紧张的忙碌着,邵得彪和肖林却忙里偷闲,在一起探讨着当前的战斗,这一晚,对肖林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既有惊心动魄的刺激,又有热血杀敌的激动,更有太多的不解之处要向邵得彪请教。 肖林提出的问题有时幼稚可笑,有时却一针见血,颇有灵性;他虽然是个外行,见识阅历却远远高于一般的土匪,碰上什么难解的地方,只要邵得彪轻轻一点,再略加思索,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孺子可教! 邵得彪更起了爱才之心,虽然肖林底子太差,但若是用心调教,日后也许能成为砦子里的一员大将! 在邵得彪的耐心讲解下,肖林终于渐渐明白了这一战的意图所在。 无论装备兵力,人员素质,土匪的实力远远弱于十七团,在阵地战和野战中,都很难打败对手,只有扬长避短,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条件,才能化被动为主动,逆转双方的力量对比,取得战斗的胜利! 易守难攻,同时也就意味着出路狭窄,容易受到包围,牛头冲的特殊地形,无意中已经为十七团布下了一个口袋。只要卡死了山前的牛鼻岭和后山的仙人桥,牛头冲就会变成一处死地! 而肖林带回来的两挺机枪和掷弹筒,又使得这一切变成了可能,没有这两样关键的武器,再险要的天险也不可能守住。 这三挺机枪和掷弹筒,就是锁死十七团出路的铁门栓!…… 夜晚,就在双方紧张的准备中过去了,冬日的太阳终于从山下爬了上来,毫无暖意的阳光冷冷地洒遍了战场。 随着天光放亮,十七团的首次进攻开始了。 邵得彪伏在山顶的战壕里,看着一个排的敌军缓缓爬上山坡,不禁摇头微微一笑。 还是老一套,试探进攻,查看火力点设置,以判断敌军防线配属和兵力,苏民毅的这套战法不能说错,就是用在这里稍显呆板。 如果换作自己,碰上了这种敢于挑衅的敌手,应该上来就是一记重拳,试试对方的斤两到底如何,像这样送上来一个排的新兵,只会白白的造成损失,起不到多大的侦查作用。 首次进攻的是十七团三营的一个排,这个排都是张老花子手下的土匪新兵,虽然以前也和其他的土匪火并过,但却没有这种阵地战的经验,加入十七团以后,他们也都进行简单了操练,懂得一些基本的战术要领,这会就按照操典排成了散兵线,沿着山坡向上爬去。 但是在内行眼中,这支进攻部队实在不堪一击,新兵们缺乏足够的训练,移动速度参差不齐,彼此之间缺乏配合和呼应,随着逐渐靠近山顶,很多散兵之间也越来越近,互相壮胆,犹豫观望,整个攻击队形已经不战自乱,完全脱节了。 “去告诉马三儿,放进了再打,不要用机枪。” 邵得彪交待了肖林一声,看到他跃跃欲试的神色,又嘱咐了一句:“传完命令立刻回来,你不许参加战斗。” “为什么?!”肖林看到敌人不强,正想去试试手,突然被邵得彪拦住,满肚子的不情愿。 “枪械使用你都不熟,在前沿有危险,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上去了就是个活靶子。”邵得彪说着话,指了指肖林肩膀上的中校肩章,战场上突然出现这么大一个军官,肯定会成为敌人集中火力射杀的目标。 这套中校军服是肖林特意换上的,既然上战场,当然要穿的专业一点,找找感觉,拉风一回… 肖林顺着壕沟找到马三儿,把邵得彪的命令说完,只好踩着军靴囊囊回到了二线阵地,又趴在壕沟里向山坡上看去。 山坡之上,一个排的攻击部队磨磨蹭蹭,终于进入了阻击射程,刚刚一起发声大喊展开冲锋,就被一排步枪齐射打倒了七八个,剩下的士兵趴在山坡上和山顶对射了一阵,就乱轰轰地退了下去。 第一次试探进攻,无功而返。; 一零六章摸底的第二战 苏民毅一动不动举着望远镜,朝着牛鼻岭看去,溃败下来的二十多名士兵,远远地绕开这位严厉的长官,回到了三营的队伍中。 败兵归队,张老花子黑着脸就是一顿喝骂,再加上伤员的大呼小叫,三营一时间乱作一团。苏民毅却没往三营那边看一眼,这群土匪兵实在不堪大用,这次进攻根本没有达到试探的目的。 从望远镜中来回扫视着牛鼻岭的山顶,山上没有任何旗帜和标志表明这股敌人的来历,不过,从阵地的修筑状况来看,这股敌人还是很专业的。苏民毅夺取牛头冲之后,只在牛鼻岭外侧修筑了阵地,但是一夜工夫,这伙敌人又在内侧挖出了一道道壕堑,纵横交错,杀机暗布。 突然,苏民毅的目光不再转动,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人,也举着一架望远镜向这边看来,虽然只是远远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苏民毅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邵得彪! 邵得彪的身影也是一动不动,明显也发现了苏民毅。 两个人就这么远远的,默默互相看着,谁都不肯先转开视线。这是对手之间气势上的比拼,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苏民毅却感到对方的望远镜中传来了沉重的压力,仿佛真的看到了邵得彪冷冷的眼神,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 敌人不过是牛头冲的土匪! 全身的压力和紧张突然消失不见,苏民毅先是一阵轻松,紧接着就是出离的愤怒! 耻辱! 竟然被一伙土匪突破两道防线,还被消灭了整整一个连加一个排,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回去如何向魏长官交待! 苏民毅觉得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拳头已经捏得发青,强忍着才没有抬起胳膊破口大骂。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连着吃了几个亏,但在这场比赛神经的对峙中,绝不能再失态! 突然之间,望远镜里的邵得彪转过了头,和身后一个人说着什么,还往这边指指点点的,苏民毅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一阵轻松和得意,这一场无声的战斗,还是自己赢了…… 不对,邵得彪身边的这个人,怎么穿着一身镇威军的中校军服? 苏民毅一时之间狐疑不定,犹豫再三才下令道:“我命令,一营三连展开进攻。” 这次得拿出点真本事了,一定要摸摸对手的底! …… 山脚下架起了两挺轻机枪,在火力掩护下,十七团三连开始向牛鼻岭进攻。 这次的进攻正规了许多,三连都是镇威军的老兵,面对牛鼻岭天险镇定自若,迅速展开攻击队形,散兵们又三五成群,各自形成一个战斗小组,互相掩护着,不紧不慢地向山上攻来。 牛鼻岭上渐渐响起了枪声,阻击着进攻部队,但是在两挺机枪的压制下,战壕里的土匪几乎抬不起头,能打响的步枪并不多,敌人趁机迅速接近着山顶。 “哒哒,哒哒哒——” 突然之间,牛头冲阵地上也响起了轻快的机枪声,又脆又急,充满节奏,带着一种机械装置特殊的韵律。 山坡上正在进攻的三连猛地停下了,有经验的老兵都是一惊,急忙就地卧倒;这种轻快连续的枪声,代表的是迎面而来如雨的子弹,代表的是受伤和死亡! 关键时刻,牛头冲土匪突然亮出了三挺机枪,火力形成了三个死亡扇面,向着迎面的敌军扫去,许多躲闪不及的士兵当场中弹,非死即伤,山坡上充满了惨叫和鲜血。侥幸躲过这轮扫射的士兵也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任由子弹在头顶身旁几寸远的地方呼啸而过,打得满地尘土,乱石飞溅。 山脚下的两挺机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向山上的三挺机枪开火,却招来了更加猛烈的还击,双方的机枪你来我往,展开了对射。 不断有射手被击中倒下,旁边立刻又有人补了上去,端起枪接着开火。五挺机枪死死地顶在一起,谁都不敢退,不能退,就这样比拼着人命和鲜血的消耗! 火力压制,谁能压制住对方就能夺取主动,占到优势,甚至直接获得战斗的胜利。在这种对射中,一旦被迫进行机动转移,立刻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使得对手的火力全部释放,甚至直接引起己方的溃败。 双方的步兵也已经参加了对射,一起瞄准对方的机枪手射击,牛鼻岭上枪响如鼓,血肉横飞。眼看着土匪们在机枪旁一个个倒下,肖林再也忍不住,掰着邵得彪的肩膀大声喊道:“掷弹筒呢,用掷弹筒干掉他们的机枪!” 邵得彪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十七团的阵地:“还不到时候。” 双方的机枪对射还在继续,牛鼻岭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逐渐显现出了威力,又多了一挺机枪,再加上置身于战壕之中,自身的防护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诸多条件使得土匪们渐渐占到了上风,终于,十七团的一挺机枪哑火了! 突然发现那挺机枪不响了,肖林抬眼看去,围着那挺机枪横七竖八倒着十来具尸体,即将更换的枪管散落了一地,身后已经没有替换的射手。 这挺机枪被消灭之后,牛头冲的火力优势又得到了加强,另一挺机枪不得不来回转移,虽然还时不时冒头打上一梭子,但很快就会被土匪们的火力压下去,无法对山坡上的友军提供支援。 失去了火力支援,进攻部队重新被钉在山坡上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冒着机枪的弹雨向天险发起冲锋,这么做和自杀没什么分别,进攻部队很快失去了斗志,交替掩护着,撤下了山坡。 第二次进攻,又失败了。 …… 苏民毅站在山脚下,望远镜举在眼前一直没有放下,从头至尾看完了这次进攻,紧咬的牙关在腮帮子上高高鼓起了两道棱。 从这两次进攻来看,敌人的防御兵力并不多,至于武器方面,除了三挺机枪,其他的枪支型号口径参差不齐。 各种情况都表明,眼前的对手就是邵得彪手下的土匪,牛鼻岭上没有正规军。至于那个镇威军的中校,可能只是邵得彪请来的顾问高参,没有带部队跟着来,也就不需要担心。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邵得彪肯定是坚持不下去了,这才狗急跳墙,送上门来找死。 好吧,就在这里收拾你! 苏民毅想到这里,心情反倒一阵轻松,在大山里钻来钻去,一直逮不到这伙土匪,现在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一战了! ; 一零七章总攻(上) “把重机枪调上来。” 苏民毅对副官下着命令,眼睛却在搜索着合适的机枪阵地。 从看到邵得彪以后他就一直在奇怪,以土匪们的实力,为什么敢于夜袭牛鼻岭,更夸张的是,邵得彪竟然大模大样的在牛鼻岭上摆开了阵地,拉出了一副准备吃掉十七团的架势。 敢于硬碰硬的和十七团死磕,邵得彪一定有所依仗,果然,他竟然搞到了三挺机枪,在刚才的进攻中三连损失不小。 这三挺机枪就是他的杀手锏! 邵得彪这种想法倒也不错,以前大家同在镇威军的时候,谁有这么三挺机枪就是阔老爷,再配合牛鼻岭这种天险,十七团想要攻破防线,不搭上几百条人命根本不可能。 但是现在可不是当年,邵得彪当土匪太久,已经落伍了,今天要让他见识一下重机枪的威力!对手的斤两已经摸清,苏民毅决定全力出击,彻底解决牛鼻岭! “白副营长,你率领七连参加总攻。” 苏民毅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军官们,目光扫过张老花子,直接对着白富生下了命令。 张老花子脸先是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白,他这个正牌的三营营长就在跟前,苏民毅却跨过他,直接对副营长白富生下命令,张老花子刚有些生气,随即又意识到,苏民毅要调他的七连参加总攻。 七连可都是从花狐口就跟着自己的老兄弟,是他在军中安身立命的本钱,哪怕只损失一个班,都会心疼的要死。 刚才的两次进攻张老花子也看到了,就这么顶着机枪往上冲,玩了一辈子的枪,仗可没有这么打的,这不是送死吗? 昨天晚上在牛嘴坡损失了一个排,今天早上的第一波进攻,三营又折进去半个排的人马,现在又挑上七连当炮灰,再这么搞下去,自己就直接改当连长了。 “团座,不能硬拼了!” 张老花子再也忍不住,苦苦劝道:“实在不行,咱们就从砦子后头撤吧,过了观音桥就是峻极峰,再翻过两座山就是兴隆县城……” “张营长,临阵妄议撤退,扰乱军心,你准备受军法吗?” 大战在即,苏民毅无心和张老花子多费口舌,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然后两眼瞪视着他,张老花子在他威压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眼神来回闪了闪终于退到了一边。 “督战队,列队!” 随着一声令下,一列督战队站到了十七团阵地前,这次总攻,就是今天的决战,必须要拿下牛鼻岭,有进无退! 至于七连,的确是苏民毅选中的炮灰,比起这些刚招安的土匪兵,一营二营镇威军的老兵要珍贵的多。 七连在前,二营的四连在后,两个连的部队排成了矩形的散兵阵,再一次向牛鼻岭上爬去。 在十七团进攻部队的后面,两挺俄仿马克沁重机枪被推了上来,粗大的水冷枪管由黄橙橙的黄铜制成,枪身全部进行了发蓝处理,在阳光下蓝汪汪的泛着亮光,黑黝黝的枪口,却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些血肉之躯。 这两挺俄仿马克沁重机枪都是苏联援助冯玉祥的武器,辗转又落到魏益三手中,立刻配备给了新编十七团,就连十七团自己的官兵,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它们的威力,今天这一战,也是它们的首次亮相。 一战立威,就在今日! 几名士兵弓着身子,吃力地向前推动着重逾百斤的重机枪,钢制移动轮在山路上压出一道深深的辙印,离牛鼻岭越来越近…… 苏民毅看看这两挺重机枪,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又抬眼向山顶上看去。 …… 山顶之上,一处突出前沿的小土包上,曲南杰和李登洲注视着缓缓靠近的重机枪,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近一点,再近一点哎呀,停住了!”李登洲一挥拳,惋惜地摇了摇头。 “登洲兄弟,能打得到吗?”曲南杰的声音虽然不高,语气中却透着紧张,也就是他素来稳重,才勉强克制着。 “不行,太远了。” 李登洲摇了摇头,又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掷弹筒。这具掷弹筒有效射程只有两百多米,离那两挺重机枪还差得太远。 …… 山坡上,白富生率领着两个营的进攻部队,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不等他们展开冲锋,迎面已经射来了一片弹雨。面对大股敌人气势汹汹的集团冲锋,土匪们这一次选择了提前动手,提前一秒钟开始阻击,就意味着火力封锁带延长了一米,这一点微小的时间差,可能就会影响到最后战斗的胜负。 三挺机枪一齐打响,再配合上百支步枪的火力,白富生的部队立刻被压在山坡上,一时无法动弹。 山脚下,两挺重机枪放下了支架,卡住固定轮,摆开钢质弹箱和帆布子弹带,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牛鼻岭山顶。 突然,两串火舌喷涌而出,一串钢铁弹丸组成的风暴猛地袭上了牛鼻岭阵地! 马克沁重机枪,射速每分钟600发,配备6米长的帆布子弹带和水冷枪管,可以保证不间断射击,大口径的子弹又保证了杀伤力和射程,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牛头冲阵地立刻腾起了一片硝烟和血雨。 土匪们都被这急促的火力压在战壕里,整个阵地上枪声突然消失了,白富生一甩手里的匣子枪,带领进攻部队从山坡上爬起,加快脚步向山顶扑了上来! 一个土匪抱着机枪探身而出,朝着逼近的敌人猛烈开火,刚刚打出一串子弹,颈部的动脉就被扫过来的重机枪击中,当即身子一歪倒在了战壕边,脖子上的伤口好像爆掉的水管,一道鲜血的喷泉冲向天空,几乎有一人多高。 马三儿一伸手,抢回了那挺机枪,带着土匪们撤出战壕,退到了邵得彪和肖林身边。 二线阵地上勉强能够避开那两挺重机枪的射角,土匪们重新组织起防御,开始阻击进攻的敌人。 虽然避开了敌人的重机枪,土匪们也失去了地形的优势,攻击部队离山顶越来越近,渐渐逼近了李登洲和曲南杰藏身的小土包…… ; 一零八章总攻(中) 牛鼻岭山脚下,两挺重机枪肆无忌惮地喷吐着火舌,在这个战场上,它们就是决定战局胜负的终极武器。 两挺重机枪耀武扬威地来回扫射着,为山顶上的进攻部队扫清障碍,在它们的火力下,牛鼻岭上的正面防御已经变成了真空地带。 眼看着敌军离山顶越来越近,李登洲提起掷弹筒,对曲南杰说道:“曲二哥,你先撤,我下去炸了它。” 曲南杰一把拉住了他:“兄弟,一起撤吧,机会还有的是。” 如果要下到半山去炸那两挺重机枪,周围都是攻山的敌军,李登洲估计回不来了。 “我答应过的,帮你们打赢这一仗。”李登洲微微一笑,轻轻推开曲南杰,猫腰就要跳下土包。 曲南杰只觉得心头一热,有信必诺,轻生重义,直有李靖红拂之古风。 “好吧,你等一下,我和老三一起掩护你!” 说着话,曲南杰转身要走,却听见李登洲惊喜地叫道:“动了,重机枪又动了!曲二哥,再等等看……” …… 苏民毅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山顶,又看了看山脚下的地形,随即命令道:“机枪阵地向前推进一百五十米。” “团座,会不会离得太近了,再推进一百五十米,就进入敌人轻机枪的射程了。”副官犹豫了一下劝道。 “我知道,执行命令吧。”苏民毅摆了摆手,没有多做解释。 敌人已经退到了二线阵地,因为角度的问题,两挺重机枪已经够不着他们了,虽然白富生马上就要冲上山顶,但是敌人肯定还有预备队,再加上这阵地上的一百多人,胜负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决不能半途而废,必须把两挺重机枪推上去,继续发挥威力,才能保证拿下牛鼻岭!在前面的那个土坡上,可以完成对山顶的火力覆盖,那里,就是最合适的机枪阵地。 至于安全问题,苏民毅并不担心。 轻机枪虽然也能勉强打到这个距离,但是已经变成了流弹,没有什么杀伤力和准确性;而且,这两挺重机枪前面都有钢板护盾,一般的枪弹无法对射手造成伤害,为了彻底取得这一战的胜利,这一点风险冒得非常值得。 …… 李登洲和曲南杰伏在土包边缘,紧张地注视着缓缓移动的重机枪。 两挺笨重的重机枪被推上了土坡,再次放下支架,卡住固定轮……很明显,这里就是最新的机枪阵地。 “这回怎么样,能够得着吗?”看到推进的距离不多,曲南杰还是很担心。 “我说不准,不过应该差不多。”李登洲歪头眯眼,反复估算着距离。 现在的距离也远远超过了掷弹筒的射程,但是牛鼻岭地形陡峭,山脚下到山顶上足够高,如果控制好掷弹筒的角度,把炮弹远远地抛射过去,应该能够增加很长的一段射程。 山脚下,副射手正在为枪管加水降温,两挺机枪周围白雾缭绕…… 李登洲架好掷弹筒,装弹,定位,瞄准…… 副射手扯开了帆布子弹带,两挺重机枪渐渐翘起枪头,指着牛鼻岭阵地准备开火…… 突然随着一声巨响,两挺重机枪的左前方炸起了一片沙石尘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颗炮弹又在右侧爆炸! “迫击炮,转移,转移!”远处的苏民毅大声喊叫着,声嘶力竭。 这两挺重机枪危险了! 没想到邵得彪竟然还有迫击炮,到底藏在哪里?! 山顶小土包上,李登洲的右手稳稳扶着掷弹筒的炮管,左手接过一发炮弹迅速完成装弹,又一次拉动了皮带开关。 曲南杰连续不断地递过炮弹,李登洲一炮接着一炮,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整个的射击过程中,李登洲的右手一动不动,似乎都在朝着一个点发射,但是在那两挺重机枪的旁边,炮弹的落点却左右跳动,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 距离实在太远了,很难做到一炮精准命中,随着目标周围的烟尘越来越大,也渐渐失去了观察视线,李登洲干脆瞄准方向,只利用掌心肌肉的微微颤动来调整射击角度,一连十余发炮弹射出,竟然打出了一个小范围的炮火覆盖! 山脚下一群机枪兵手忙脚乱,围着两挺重机枪紧急进行机动准备,但是这两挺重机枪的操作非常繁琐,不等他们收拾完毕,一颗炮弹已经在人群中炸开,碎裂成几十片的弹片把周围的士兵炸倒一片,那挺重机枪也‘咣当’一声,从支架上摔了下来,枪身断成了两截。 随着沉重的枪身重重地砸在地上,苏民毅只觉得胸膛里跟着重重一颤,五腑六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疼得钻心。顾不得山顶上正在激烈进行的战斗,苏民毅向着另一挺重机枪就冲了过去,想要把它抢回安全地带。 前面仍有炮弹不停地落下,几名卫兵死死地拉住苏民毅,不让他冲向炮火下,苏民毅顾不得挣扎,只是大声向着机枪阵地上喊叫着:“快回来,快推回来!” 一组机枪兵弯下腰,奋力地推动着沉重的移动轮,但是,这架机枪实在太重了,几个人使尽了力气,还是慢慢悠悠地在炮火中漫步。 山顶上,曲南杰再也压不住兴奋,一边不顾危险探身查看着,一边向李登洲报告着观察情况。 “打中了一挺,另一挺要跑,已经快下土坡了!” 一片烟尘中,李登洲已经完全看不到目标,只是大概看了看方向,然后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 现在,只能用心去瞄准了。 稳定的右手纹丝不动,掌心中传来炮管圆润的触觉,滚烫的温度,心中突然一阵悸动,目光一闪,李登洲已经拉动了皮带开关! 炮弹呼啸而出,李登洲已经站起身来:“二哥,撤吧,这一炮肯定中了!” 李登洲和曲南杰刚刚离开小土包,土包下面已经闪出了十七团的士兵。 苏民毅奔到炸毁的重机枪跟前,愣愣地盯着断裂的弹链看了半天,又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不行了,复进机、进弹口都被弹片击中,扭曲变形,这挺重机枪已经完全报废了! 犹如突然被抽掉了拐杖,苏民毅脚下微微一晃,扶着路边的一颗大树才重新站稳,这两挺重机枪竟然被敌人炸毁,让他又一次感到了大祸临头的恐惧。 呆了半晌,苏民毅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下着命令:“五连,六连,给我上,支援牛鼻岭!” 现在,只要拼尽全力抢下牛鼻岭,十七团仍有机会打赢这一仗。 ; 一零九章总攻(下) 苏民毅只顾心疼两挺重机枪,一时却忘记了关注整个战局,仗打到这个份上,两挺重机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定要拿下牛鼻岭! 白富生已经攻上了山顶,得尽快把援兵派上去,苏民毅一声令下,两个连的精锐部队又登上了牛鼻岭的山坡。 牛鼻岭上,土匪们和十七团的两个连正在鏖战。 在重机枪的压迫下,土匪们被迫放弃了第一道阵地,又在二线阵地构筑了防线,随即,十七团的四连和七连就占领了第一道阵地。 双方在两道阵地之间展开了壕堑战,互相用步枪机枪对射着,土匪们拥有三挺机枪,表面上占据了优势,但实际上,此刻的处境极为险恶。 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再没有第三道防线,如果被敌人攻破阵地,土匪们就会被赶下山去,在十七团的追击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逃得出去。 后面已经没有退路,前面却又快挡不住了! 十七团占据了第一道阵地后,土匪们已经无法封锁登山的道路,越来越多的援兵即将登上山顶。 越到山顶,地形越局促,山顶的二道阵地之间只有百十米的距离,这个距离,任何一个成年男子都能在十几秒内轻松地冲过去,以土匪们手里的三挺机枪,根本无法完成火力封锁。失去了地形的优势,十七团的兵力优势就会显现威力,土匪们肯定会丢掉牛鼻岭! 要想守住牛鼻岭,就必须在援兵到达之前,把山顶上的敌军赶下去,重新占领天险地形。 山上山下,几乎人人都看到了战局的关键,苏民毅急命两个连支援牛鼻岭山顶,山顶上的白富生死守在战壕里,耐心地等待着援兵,而邵得彪却在想方设法,努力要把十七团赶出一线阵地。 没有了阻击部队的干扰,山坡上的两个连飞快地爬升着,只要这支生力军登上山顶,十七团就可以再次发起冲锋,一举消灭土匪。 眼看着离山顶越来越近,五连连长心头暗喜,突然之间,山顶传来一连串的巨响,四连和七连的阵地上升起了一团团爆炸的烟尘! 李登洲手持掷弹筒,一口气连着打出了十多发炮弹,相比好几百米外的重机枪,要对付这些一百米左右的目标,李登洲简直不用瞄准,抬手就有。 十多发炮弹连续炸响在四连和七连的阵地,立刻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相比直射武器来说,抛射武器基本不受战壕和阵地的影响,一样能够杀伤藏身其中的敌军。几乎每一发炮弹都会杀伤好几名士兵,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守军晕头转向,等到爆炸的烟尘刚刚散去,十七团的守军突然发现,土匪们已经举着刺刀杀到了面前! 在拼死一战的决心鼓舞下,土匪们奋勇向前,误打误撞,凑巧打出了一波精准的步炮配合。踏着隆隆的爆炸声,土匪们从消散的烟雾中突然杀出,刺刀捅下,还未反应过来的敌人立刻毙命,只在脑海里留下了最后一个彪悍而恐怖的身影。 这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次冲锋,土匪们倾巢而出,全部杀了上来,就连邵得彪和肖林,也冲到了战斗的第一线。 肖林举着一把匣子枪,跟着大队一起冲上了阵地,周围已经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鲜血四溅,人影晃动,垂死重伤的惨呼不停在耳边响起。在激烈的战斗反复刺激下,肖林的神经已经渐渐麻木,渐渐变得粗硬,手举着短枪来回寻找着目标。 突然,一个带着大檐帽的军官闪过眼前,两个人猛的打了个照面,那军官明显也发现了肖林,向着他举起了枪,肖林毫不犹豫,抬手就射,一枪把他打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还在舍生忘死地搏斗着,肖林的眼中却只有那个被自己打倒的军官,他一时还没有断气,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着,身下渐渐淤起一摊鲜血。 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肖林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走上前轻轻踢过他的身子,认识,他好像叫白富生。 白富生抬起眼睛看了看肖林,嘴里嗬喽嗬喽响了两声,目光中露出了求助的表情。 “救,救我……”白富生的声音含糊不清,肖林和他的眼神一碰,心中就是一悸,连忙蹲下身子把他扶了起来,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子弹从胸口打入,应该是射中了肺部,如果及时救治,应该能保住命。 把匣子枪扔在脚边,肖林单膝跪在白富生身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抬头大声叫着:“黑子,黑子!来帮我一把……” 黑子就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正把一个敌人踩在脚下,高高扬起手里的刺刀准备下刺,突然听到肖林大叫,犹豫了一下,缩脚转身奔向了肖林。 那个敌人是十七团七连的一个排长,本来已经绝望等死,突然又捡回来一条命,楞了片刻,大叫一声爬了起来,转身向着山下奔去。 在他的带动下,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敌人崩溃了。 十七团阵地上有很多刚刚招安的土匪兵,从未经历过这种惨烈的正规战斗。 一天下来,机枪扫射,炮弹轰炸,血腥肉搏,所有人的神经都崩到了极限,突然又遭到了土匪们的猛烈冲击,正在抵挡不住,这个时刻出现了一个逃兵,其他人立刻受到了传染,纷纷转身逃出了阵地。 兵败如山倒,十七团两个连突然溃败下来,把另外两个连的援兵也裹了进去,几百名败兵一起疯狂地冲到了山下,才发现土匪们并没有追来,而他们面前,正是督战队黑洞洞的枪口,连忙停下了脚步。 上下不得,几百人就这么困在山坡上,苏民毅默默向着督战队摆了摆手,仗已经彻底打败了,督战队已经失去了意义。 “吹号撤退。”苏民毅面无表情的下着命令。 …… 十七团的残兵败将狼狈地逃下山,土匪们立刻重新占领了阵地,纷纷在山顶上修整着工事,继续摆出一副死守牛鼻岭的架势。 邵得彪举着望远镜向山下看了一会,招招手叫过马三儿。 “老三儿,你带上掷弹筒和两挺机枪,火速支援观音桥,记着,让登洲兄弟先敲掉他们的机枪。” “大哥,我们去了观音桥,你们这边怎么办?”马三儿很是不放心,如果带走两挺机枪和掷弹筒,牛鼻岭这边就非常空虚了。 邵得彪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笑意:“放心吧,牛鼻岭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牛鼻岭上只剩下一挺机枪,如果苏民毅再发动一次猛烈的进攻,就会攻破这道虚掩的大门,邵得彪对此却胸有成竹。 一支部队的主官,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在迷雾中选择正确的方向。苏民毅,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一个不错的参谋长,并不是合格的一军主将。 ; 一一零章瓮中之鳖 眼看着攻击部队被赶下牛鼻岭,苏民毅的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沉。 错了,今天的指挥肯定犯错误了,但是到底错在哪里,苏民毅一时还想不清楚。 最明显的错误,就是不该把重机枪向前推进,遭到了敌人迫击炮的攻击,失去了这两挺重机枪的支持,牛鼻岭已经变成了不可逾越的天险! 但是苏民毅的心里隐隐感觉到,最大的错误并不是这一点,自从邵得彪夜袭抢占牛鼻岭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意料之中,这才是最可怕。苏民毅已经感觉到,十七团已经陷入了对手精心设置的陷阱当中,正在一步一步向失败走去。 一天一夜的战斗下来,十七团不仅损失了三挺轻重机枪,伤亡情况也非常严重。除了成建制的一连一排被歼灭,今天参与进攻的五六个连,都有不同程度的兵力损失,合计已经超过了两百人,对于一千多人的十七团,这个损失非常惨重。 不能再继续进攻牛鼻岭了,没有重机枪的火力掩护,这道天险会成为十七团的葬身之地,得另寻道路先撤回兴隆县城再说。 “张营长,找几个熟悉道路的兄弟来……”事到如今,苏民毅不得不正视张老花子的建议,准备从牛头冲砦子后面撤退了。 在刚才的进攻中,白富生下落不明,问过几个手下的士兵,有说他阵亡的,有说他被俘的,总之已经回不来了,失去了这位心腹爱将,让苏民毅心疼不已。 召集部下在一起商议了一番,苏民毅才发现,面对牛鼻岭天险,十七团几位主要的军官都有畏战情绪,大家都同意先绕路撤回兴隆县。很快,一个简单的撤退计划制定了出来,沿着牛头冲后山的小路,穿过观音桥,翻过峻极峰,绕回兴隆县城…… 这个计划就是张老花子建议的翻版,本来苏民毅对其不屑一顾,在牛鼻岭下连吃了几个败仗,终于又绕了回来,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方案。 张老花子却心疼不已,在最后一次的总攻中,他的七连损失最大,几乎丢掉了半个连。 “团座,这次从后山撤退,由我们三营来殿后吧,保证掩护全团的安全。”张老花子心里打着小算盘,嘴里却说得轻描淡写,光明磊落。牛鼻岭后山小路地形更加险要,很容易遭到伏击,邵得彪既然卡死了牛鼻岭,后山也不可能没有准备,还是先让别人趟趟路再说。 苏民毅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行!山里的道路只有你们熟悉,这次转移还是由三营担任前卫……” 当天晚上天色刚刚擦黑,十七团就悄悄地离开了砦子,顺着后山的小路离开了牛头冲。刚刚打了败仗,此时可以说是狼狈而逃,整个部队的士气都非常低落,和进山时意气风发的状态完全不同。 大队人马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枪声。 “观音桥,是观音桥打枪!” 张老花子已经叫了出来。今天晚上撤退之前,他派了一个班的先头尖兵先行出发,特意嘱咐一定要及时赶到观音桥,守好这处咽喉险要,现在那里突然响起了枪声,肯定是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观音桥是一座架在悬崖上的小木桥,更是牛头冲山后的必经之路,如果被敌人占领,十七团就真的困死在牛头冲砦子里了! “全速前进,抢占观音桥!” 苏民毅一声令下,率领全团急速向观音桥奔去。 前面的枪声突然又停止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等到苏民毅气喘嘘嘘地赶到,才发现小桥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六七米宽的悬崖,像一张咧开的大嘴,正在无情地嘲笑着十七团。 “工兵,搭桥!” 苏民毅刚刚喊出命令,悬崖对面突然响起了机关枪,副官连忙一把将苏民毅按倒在地,躲过了扫射而来的子弹,但是身后的士兵已经被打倒了好几个。 十七团立刻架起两挺机枪和敌人展开了对射,猛烈射击之下,对面的火力被压下去了几分,对桥头渐渐失去了控制。 十七团的工兵立刻冲了上去,举着木板铁链来到悬崖边,冒着子弹开始强行搭桥,好在悬崖并不太宽,时间不长,两块木板已经搭上了对面的桥头。 突然间,悬崖对面又闪过一团火焰,随着前后两声巨响,一颗炮弹已在人群中炸响,李登洲的掷弹筒开火了。 掷弹筒首先挑上了十七团的两挺机枪,夜晚的黑暗之中,这两挺机枪枪口的火焰明亮清晰,目标非常明显,李登洲一炮一个,转眼间就把这两挺机枪一一炸翻。 随着十七团的火力一弱,对面的机枪又疯狂地扫射过来,悬崖边的工兵首当其冲,被射中之后身子晃上一晃,纷纷掉下深谷,紧接着,一发炮弹又射了过来,把刚刚搭了一半的桥板炸成两截,掉下了山谷………… 苏民毅在悬崖边和马三儿僵持了一夜,一直不能突破观音桥,反而又损失了几十号人马。观音桥边地形狭窄,部队火力难以展开,马三儿只用了两挺机枪就把桥头控制得死死的,十七团的工兵反复努力,都没能再搭起一座新桥。 无奈之下,苏民毅只好退回了牛头冲山砦。 既然攻不出去,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撤走,那就只好转为防御,好在牛头冲的砦墙还算坚固,十七团手里还有3挺机枪,只要坚守在砦子里,土匪们那两三百人马也不敢来挑衅。 守住了阵脚之后,苏民毅渐渐恢复了镇定,新编十七团和兴隆县已经失去联系两天,时间一长,魏益三长官就会发现十七团被困,肯定会派来援兵。 在援兵到来之前,只要守住牛头冲就好,十七团的弹药还算充足,但是军粮和伤兵却是两个大麻烦。 在山里转了这么多天,军粮眼看就要耗尽,牛头冲偏偏又是一座空砦,得不到任何的就地补充。再加上这几天的战斗下来,部队里突然增加了大量的伤兵,无论是药品器具还是医护人员,十七团简陋的战地医院都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苏民毅望眼欲穿等了三四天,援兵一直都没有出现,反而等来了一批被释放的俘虏。 这天下午,牛鼻岭上突然下来了一支队伍,身穿十七团的军装,手里却举着一面白旗,砦子上的守军一番辨认,都是这几天被土匪抓走的俘虏。自家的难兄难弟回来了,当然不能不开门,禀报苏民毅后,十七团就把这队俘虏放进了砦子。 当天晚上,三营营长张老花子正在吃晚饭,面前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炒面糊糊,就这碗难以下咽的东西,还是炊事兵翻空了几个干粮袋才凑出来的。 “报告营长,一排排长李金柱求见!” 突然传来了一声报告,张老花子放下饭碗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一胖一瘦两个手下,正是刚刚被土匪放回来的李金柱和胖子八斤。 “进来吧。”张老花子挪了挪身子,示意两个兄弟也坐下。 李金柱并不往炕头坐,反倒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张报纸:“大哥,您看看这个…” ; 一一一章兵变 “娘的,明知道老子不认字,还让我看什么报纸!”张老花子说着话,疑惑地看了李金柱一眼,这小子明明也不认字,现在到底在唱哪一出。 “八斤,给大当家的说道说道。”李金柱啪的一巴掌把八斤推到了前面,八斤可是花狐口砦子里的小秀才,能写会算,在一群大字不识的土匪里称得上文武全才。 八斤应了一声,上前接过报纸,向张老花子解释道:“大当,营长,这报纸上说,郭松龄死了。” “什么?!” 张老花子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抢过报纸举到眼前,上面的字虽然不认得几个,但是头版上两张清晰的照片却看得很清楚,一男一女,都僵硬地躺在地上,身后还有几张草席围着一个半圆,勉强对死者有个遮盖。 八斤指着照片继续解说着:“营长,这位就是郭松龄,被张大帅枪毙后被暴尸三天,旁边这个女的,就是他的夫人韩淑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看着照片上两个人都紧闭着眼睛,明显已经死去多时,张老花子终于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愣愣地跌坐在炕沿上,张老花子的身子突然矮下去了几分,蜷缩成一团,伸手轻轻摸了摸右臂上东北国民军的袖标,眼神空洞地看着屋角,心乱如麻。该怎么办?连郭松龄都被张大帅枪毙了,再跟着苏民毅混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只能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了! 自从清剿牛头冲以来,张老花子的三营损失惨重,实力大减,对当初加入十七团很是后悔,但是既然已经招安,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混下去,不敢动什么歪脑筋;十七团的实力强劲,背后还有整个东北国民军,只要张老花子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苏民毅轻轻松松地收拾掉,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已不同,郭松龄已经死了,魏益三马上也自身难保,苏民毅更被一群土匪打得焦头烂额,几乎被消灭了半个团,这种时候再不抓紧下船,趁机自救,那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张老花子走神片刻,已经拿定了主意,连忙把思绪拉回来,扬了扬手里的报纸,一脸郑重地向李金柱问道。 李金柱琢磨了一下,迟疑地答道:“怕是全团都知道了,只瞒着团座一个人……” “邵得彪的这一招果然狠!”张老花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以前还是小看邵得彪了,这个人不仅能打仗,竟然还会用计,释放李金柱这批俘虏肯定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扰乱十七团的军心。 “八斤,去把各连的连排长都请来,记着,只叫咱们自己的老兄弟,不要惊动了苏民毅派来的那些狗腿子……” 三营是由花狐口和三王寨两家土匪招安而来,但是三王寨的大当家早被苏民毅夺了兵权,现在副营长白富生又下落不明,整个三营都把邵得彪当成了主心骨…… 夜色渐渐深沉,苏民毅趴在砦墙上等了一天,也没听到牛鼻岭的外面传来枪声。 太奇怪了,几天前兴隆县就该来送给养,道路不通,肯定已经发现十七团被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援兵出现,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不可能的,山海关一带,根本没有可以威胁东北国民军的力量。 实在等不来援兵,就只能选择分散突围。 想到这里,苏民毅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所谓分散突围,无非就是各自逃命,全团打散建制,从悬崖峭壁之间闯入大山。燕山八百里险恶之地,十七团被迫分散进入其中,立刻就会土崩瓦解,难以成军,再被邵得彪那伙土匪追杀一场,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人走出大山,回到兴隆县城。 真到了那个时候,十七团将不再存在,这个番号肯定会被魏长官撤销,而自己的一场辛苦,一场抱负都将付之东流。 无奈的是,十七团的确到了最后的关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连战连败,坐困山砦,军粮将断,部队的士气已经越来越低,隐隐还有些谣言在暗中流传,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怕是不等土匪来攻,十七团自己就会发生兵变…… 困局难解,苏民毅从砦墙上下来,一路心神不定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并没注意到身边有什么异常,胡乱洗漱用餐之后,又走出屋门高声叫道:“来人,跑步通知各营营长,半个小时后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奇怪的是,门口的两名哨兵却没有反应,不但不去传达命令,反而转过身一起冷冷地看着苏民毅。 苏民毅这才发现,这两名哨兵并不是自己的贴身警卫,都面生的很,尤其是那个身形庞大的胖子,可以肯定,自己的警卫排里绝对没有这么一号人。 苏民毅心头一紧,眼皮忍不住连跳了几下,退后一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张排长在哪里?”张排长是他的警卫排长,一向忠诚,深得苏民毅信任。 “张排长病了,我是李排长。”看到一向威严的苏民毅此刻却显得惊慌失措,李金柱一咧嘴,脸上露出了嘲弄的讥笑。 “你们要造反!” 看到对方眼中诡异的笑容,苏民毅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禁又惊又怒,厉声喝问道:“谁指使你们的?只要你们现在说出来,有功无过,我绝不会怪罪你们……” “团座,我们不是造反,只是想和邵得彪做笔交易,要请您当个见证。” 李金柱说着话,‘啪啪’拍了两下巴掌,身后随即又闪出了一排士兵,一起举枪对准了苏民毅:“跟我们走一趟吧,苏团长!” 这伙叛兵竟然和邵得彪有勾结! 苏民毅一咬牙,伸手摸向了腰间的佩枪。被十几支枪一起指着,此举可以说是求死,胜败可以当做兵家常事,但是苏民毅宁可死在乱枪之下,也不愿意被自己手下的叛兵生擒,以俘虏的身份和邵得彪见面。这,将是一辈子难以洗刷的耻辱! 不等他掏出枪来,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拉动枪栓的声音,叛兵们看到苏民毅竟敢抵抗,立刻就准备开枪。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大当家的留他有用。” 李金柱话音未落,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胖子八斤突然动了。一把将苏民毅扑倒在地,两百多斤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苏民毅立刻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终于失去了知觉… 一营和二营的官兵刚刚吃完晚饭,正在休息,突然之间,三营的部队闯入了营房,手举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出其不意地控制了整个牛头冲。 苏民毅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再也无法反抗,被几个士兵推推搡搡带到张老花子跟前,才终于明白他就是兵变的主使。 看着苏民毅被抓住了,张老花子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今天晚上突然兵变,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了一把。还好,一切都很顺利,现在该和邵得彪谈谈价钱了。 “八斤,你和邵得彪是老熟人,替大家辛苦一趟吧。”张老花子派出信使后,充满期待地等在牛头冲砦墙上,他开出的条件并不高,相信邵得彪一定会同意。 “生于乱世之中,只求苟延残喘……”看着八斤庞大的背影渐渐向牛鼻岭上爬去,张老花子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先生那里听来的,却被他无意中记得非常清楚。 “呸,娘的,酸不溜丢,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张老花子向着砦墙下吐出一口浓痰,心里的感觉却古怪异常,连着喘了两口粗气,才渐渐觉得平静了下来。 …… “不要开枪,我是十七团派来的谈判代表!” 胖子兵八斤高举着一面白旗,一路吆喝着爬上了牛鼻岭,刚到半山腰,就被突然冲出的几名土匪按倒在地,然后仔细地搜身检查。 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八斤被带到了邵得彪的面前……; 一一二章受降 八斤辛苦地往来奔波了两三趟,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使命,邵得彪和张老花子达成了一致意见,谈判成功。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升起,牛鼻岭山顶已经站满了土匪,兴奋不已,纷纷向着砦子的方向张望着,按照双方的约定,今天早上十七团就要投降了。 对于大多数土匪来说,战前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一仗能够能够消灭十七团,生擒苏民毅,现在这个结果,是不折不扣的喜出望外。强大的十七团竟然被土匪们全歼,经此一战,牛头冲必然在燕山地界声名大震,无论是各家杆子土匪,还是大户村寨,都得重新考虑对牛头冲的态度了。 燕山众匪,自此以牛头冲为王! 几日来的浴血奋战,土匪之中也有不少挂彩的,此刻却都不顾伤痛,互相搀扶着来到山崖边,一定要亲眼看到十七团投降的一幕。 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牛头冲砦子里渐渐动了起来,两扇高大陈旧的砦门缓缓打开,一队士兵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三五支步枪,依次摆放在砦子前面的空地上,紧接着,十七团剩下的三挺机枪也被摆在了前面,一大堆手榴弹垒在了旁边。 “缴械了!十七团真的缴械了!” 牛鼻岭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对视了一眼,一起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十七团已经交出了武器,到了这个程度,其中已经不可能有诈了。 “走吧,咱们去见见苏民毅和张老花子。” 留下一支部队守在山顶,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带着大队土匪走下了牛鼻岭,离着牛头冲砦子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曲南杰带着一个连排开了阵势,架起机枪对准了牛头冲。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必要的准备和警惕,不需邵得彪交待,曲南杰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邵得彪和肖林等人继续走向牛头冲,张老花子也从砦子里迎了出来。 “老邵,这一仗打得漂亮,我老花子心服口服!” 张老花子离着老远就向邵得彪抱拳行礼,形态恭谨异常,这一仗,他是真的打服气了;不等邵得彪答话,又冲着身后跟着的八斤挥了挥手,把五花大绑的苏民毅推到了跟前:“这位就是苏民毅,交给你了!” 邵得彪向着张老花子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脸默默看着苏民毅,两个人又一次互相对视着,谁都不说话,但是坚持了没有半分钟,苏民毅就低下头避开了邵得彪的目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对手的阶下之囚,气势上不用比拼,苏民毅自己就先倒了架子。 紧接着,张老花子的三营押着一队队十七团的士兵,从砦子里鱼贯而出,向土匪们交接俘虏。枪支、弹药、器械、俘虏,全部交接完毕之后,张老花子又向邵得彪一拱手:“老邵,我老花子说到做到,人和枪都交给你了,请你让开一条道,放我们兄弟走路吧!” 张老花子派八斤和邵得彪交涉,最后达成的协议就是交出十七团和苏民毅,然后带领三营全身而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邵得彪死死卡住牛头冲不退,十七团最后免不了弹尽粮绝,被土匪们彻底歼灭,三营自然也是玉石俱焚,跟着完蛋。 “老花子,以后大家见面还是兄弟。” 邵得彪向着张老花子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你们从砦子后面走吧,观音桥那里不会再为难你们,自己搭座桥就行了。” 土匪们的兵力太少,又分成几处把守,张老花子手下的三营还有三四百人,邵得彪实在不敢放他们从牛鼻岭出去。 “行,几百号兄弟搭座桥还是没问题,那咱们后会有期。”张老花子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手下退了下去,邵得彪虽然对他和和气气,但是带着大胜之威面对败军之将,还是让张老花子隐隐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这一战三营损失不小,但是张老花子吃掉了三王寨的人马,又更换了一水的新式装备,里拐外拐,实力不减反涨,自觉还占了点便宜,以后自然是重新上山落草,再不受官家约束,落个逍遥自在…… 张老花子离开之后,牛头冲的土匪们接收了牛头冲砦子,十七团剩下的败兵还有七八百人,光是看管这些俘虏就让土匪们头疼不已,再加上收拢武器,进驻山砦,种种忙乱不一而足。 忙碌之下,几个小时一晃而过,马三儿等人也带着队伍回来了。打败了十七团,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人能对牛头冲构成威胁,留下必要的哨兵后,散布外围的土匪们渐渐都聚集到了砦子里。几日拼死激战,终于打败了强大的十七团,所有的土匪都想亲眼看看这些俘虏,再看看那个狂傲一时的中校团长苏民毅。 苏民毅此时已经被松绑,邵得彪没有张老花子那么小气,对老同事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胜败已分,对手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不必让他过于难堪,邵得彪甚至还请他和自己并肩而行,一起迎接牛头冲的各路得胜之师。 苏民毅默默无语地跟在邵得彪身旁,目光从一个个土匪的脸上划过,心头却恍惚如在梦中,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不真实……怎么可能,堂堂一个团的正规军,竟然被几百名土匪全歼,这简直就像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 看到大当家的和敌军主将一起走过来,土匪们纷纷挺胸昂头,持枪肃立,无论是满身血污的受伤老兵,还是只提着一把大刀的小喽啰,都用无声的沉默宣示着胜利的荣耀! 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激发了军人的骄傲和荣誉! 经过李登洲的身旁时,苏民毅停下脚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掷弹筒。掷弹筒被李登洲提在手里,显得轻轻小小很不起眼,但是苏民毅却知道,就是这只掷弹筒改变了整个战斗的胜负。 “德彪兄,你的人马都在这了吗?” 眼看着牛头冲一队队土匪过完,苏民毅皱着眉头,迷惑不解的问道:“你们一共有几只掷弹筒,几挺机枪?” 放眼所及,苏民毅只看到了一具掷弹筒,三挺机枪,但是牛鼻岭和观音桥两处战场都受到了对方猛烈的火力打击,这才把十七团死死的封堵在牛头冲,从战况来看,土匪们最少有两具掷弹筒和五挺机枪,这个数字明显对不上,难道还有一支部队没在这里? “除了少量哨兵,我们的家当都在这了,一共三百来人,三挺机枪,一具掷弹筒。”邵得彪的回答平实详尽,不带一丝感**彩。 苏民毅却如同挨了重重一棍,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邵得彪:“你说什么?你们一共才有一只掷弹筒!三挺机枪?!……” 输的太冤枉了! 苏民毅心中充满了懊悔,如果再对牛鼻岭发动一次猛攻,如果两面同时出击,如果…… 原来曾经有这么多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能打赢这一仗! ; 一一三章留下裤子和面子 苏民毅正在懊恼不已,突然从俘虏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和叱骂,转身看去,一伙土匪端着几个大筐,正在逼着俘虏们脱掉棉衣,碰上不愿意的,当时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举起枪强行威胁。 时值寒冬,瑟瑟寒风之中,十七团的士兵们被迫脱下棉衣,扔进大筐,然后报着膀子缩成一团,只能用怨恨的目光无声地抗议,那伙收衣服的土匪却洋洋得意,炫耀地大声谈笑着。 “兄弟,今天幸亏没说不抢衣服,这么多冬装,够咱们牛头冲一人三件了。”马三儿笑呵呵拍了拍肖林的肩膀,从大筐里拾起一件棉衣,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着。 “一人三件?这可怎么办,还不得热死了!”肖林装模作样地发着愁,也捡起一件棉衣穿在身上,又把中校军服套在外面,拉拉袖口,整整衣领,还不错,挺合身的。 “笨死你了,不会换着穿啊!……”马三儿是个没有幽默细胞的直肠子,一边鄙视着肖林,一边又忍不住指点着这个笨蛋;话刚说到一半,却看到苏民毅走了过来,默默地脱掉身上的军装,然后再脱下棉衣扔进了大筐。 重新穿好自己的中校军服,苏民毅整理了一下军容,抬起眼打量着肖林,现在他已经认出来了,牛鼻岭上望远镜中的那个中校军官,就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肖头领。 苏民毅只觉得心头一阵苦涩,向着肖林点点头说道:“原来肖头领还是镇威军的人,我当初可真是走眼了。” 当初第一次来牛头冲招安的时候,苏民毅就见过肖林,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土匪头目,现在看来,这个肖林肯定是李景林的人,不用说,那几挺机枪和掷弹筒也是他搞来的,自己这回就是输在这个人手上了。 原来李景林早就在招揽牛头冲,不知道这个肖林到底是什么角色! “好说,好说,我是中校,你也是中校,大家半斤八两,都差不多。”肖林却不愿多谈自己的底细,胡乱应付两句,又捡起那件棉衣递给苏民毅:“苏中校,山里晚上风大,您还是穿上吧。” 见到肖林闪烁其词,不理自己的话茬,苏民毅没有去接那件棉衣,面无表情地看了肖林两眼,转过身走进十七团的俘虏阵营,默默地坐了下来。 肖林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心里暗暗生气,这家伙装模作样的,好心好意给他个面子,不但不接着,倒直接给撂地上了! “继续收衣服,所有军装都是咱们的战利品,一件也不能留!”肖林抬起被棉衣撑得鼓鼓囊囊的胳膊,向着手下的土匪们使劲一挥手,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苏民毅。敢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非把这家伙的衣服扒下来再说,等光着膀子了,看你还怎么拽。 又是一圈衣服收下了,苏民毅的军装也扔到了大筐里,看到苏民毅只穿着一件衬衫,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风里,肖林倒有些佩服他。明明是打了败仗,但是架子不倒,输的很有风度,相比之下,自己的样子好像有点猥琐,倒让大伙看不起了。 猫了个咪的,没让你脱裤子就算留面子啦! 肖林虽然骂着娘,终归还是有些不忍,招招手叫过黑子,把苏民毅的中校军服递了过去:“去,把苏中校的衣服还给他吧……”…… 十七团的降兵在枪口下又充当了两天苦力,把牛头冲砦子修缮的焕然一新,然后就被分批遣散了。 苏民毅是最后一批才走的,他在伤兵营里碰到了白富生,见到老部下伤势沉重,主动留下来照顾了几天,直到白富生的身体渐渐转好,才带着最后一批俘虏离开了牛头冲。 听说苏民毅要走,邵得彪又专门设宴相送,把苏民毅请到了家中。战场上是敌人,战场下却是老朋友,曾经的对手已经放下刀枪,胜负的荣辱也暂时放在一旁,两个人虽然各有想法,言谈之间并不投机,但却都是满腹感慨,在一起大醉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邵得彪命老耿套起大车,把苏民毅等人一直送到了山外…… 牛头冲大胜十七团的消息传开之后,分散转移到各处的流民又纷纷聚拢回来,砦子里一天天变得更加兴旺。 经过这一战,牛头冲虽然有一定的伤亡,但是大批的土匪却经历了生死之战的考验,已经初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同时,砦子里还缴获了大量军需物资,几百支步枪和短枪,立刻又编成了几个连的新兵,牛头冲的部队发展成了两个营。 这样强大的一支武装,已经是燕山中最大的一股土匪,牛头冲这一仗,把大家都打怕了!各路杆子山砦都接连派人来到牛头冲,劳军拜山,各表诚意,山砦里一时间热闹非常,虽然有几家实力较强的土匪暗中不服气,表面上也都做足了功夫,不是大当家领着,就是二当家带队,纷纷来向牛头冲输诚致意。 牛头冲一时红红火火,但是山砦里却碰上了新的麻烦——粮食不够了。 和十七团这一仗打下来,牛头冲的存粮既有消耗,又有损失,再加上大胜之后更多的流民涌进了山砦,每天都有一千多人等着吃饭,砦子里的粮食日渐减少,眼看已经支持不到年关。 邵得彪和几位首领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靠山吃山,再捡起土匪的老本行,牛头冲现在实力大涨,打下几座大户村寨应该不成问题。 主意拿定,下一步就要选择攻打的对象。这个对象的选择非常有讲究,既要足够的富裕,庄子里有几家油水丰厚的大户,打下之后能够抢到足够的钱粮,又得实力有限,土匪们能够轻松的将其拿下,毕竟只是为了求财抢粮,并不是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牛头冲这一仗最好还要师出有名,不能违背了‘十抢十不抢’的规矩,一味的打打杀杀,只会搞得天怒人怨,最后人人喊打,走投无路。 经过一番认真的挑选,在肖林的建议下,几位当家的终于选定了目标——七里营。 七里营的大户不少,邵菊的老公赵立德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这个庄子仗着有一支武装的庄丁队伍,从来都不买牛头冲的账,为了借粮和牛头冲起过干戈,互相干了几仗,彼此都有伤亡。现在土匪们挟着大胜十七团的军威,攻打七里营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这个由头讲出来,任谁都说不出二话。 只要打下了七里营,还能威慑附近的大小村寨,为日后到各家借粮扫清道路。牛头冲虽然是一群土匪,也不能见谁灭谁,这就好像收保护费,细水长流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了立威,这次就选七里营开刀! ######## (这段武戏终于写完了,土匪们完成了第一次升级,成为‘燕山里最牛的土匪’,这好像没什么可牛的,汗一个……主角马上也要回到天津,继续在各方势力中游刃有余,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至于将来,随着军阀的混战,土匪们肯定越来越强大,会有更多的势力加入到主角的阵营中,主角也会逐步上位,只是邵得彪如何安排,我还没有想好…… 本书是历史文不是军文,但也有不少战争场面,半渡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事爱好者,这几章战争内容写得很辛苦,期间得到了‘kiraxu’,‘偶才是马甲’等书友的大力支持,提供了大量的资料,在这里深表感谢。); 一一四章抓到了邵菊的老公 七里营的寨墙上,砖石被子弹打得碎屑飞溅,弹痕累累,一群庄丁冒着机关枪的扫射,躲在枪眼后面拼命地向外射击。 寨墙外,一群土匪远远地压了上来,不时停下脚步,伏在地上和寨墙上对射着,在两挺机枪的支援下,土匪们明显占据了上风,七里营的庄丁不时有人中弹倒下。 一串机枪子弹袭来,一名站在垛口处的庄丁不及躲闪,胸前立刻迸溅出一串血花,尸体仰面向后倒下,正好摔在后面的一个胖子身上。 赵立德歪脸咧嘴把头扭向一边,强忍着不适和恐惧,推开了身上鲜血淋漓的尸体,撑着肥胖的身躯爬到了垛口,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牛头冲的土匪们竟然都穿着统一的军装,渐渐地越逼越近,几乎能够看清眉眼相貌,一个马脸的土匪头正举着短枪,朝着自己瞄准…… 一颗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赵立德膝盖一软又趴在地上,再不敢露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赵立德又大声叫了起来:“弟兄们,跟土匪们拼啦!只要打退了这次进攻,一人立马发二十块大洋……” 七里营和牛头冲一向势不两立,赵立德还曾被曲南杰打坏了半只耳朵,如果被土匪们攻破庄子,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赵立德虽然被吓得满脸惨白,还是咬牙守在寨墙上鼓动着庄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庄丁在现大洋的诱惑下鼓起勇气,纷纷举枪连连开火,寨墙上顿时枪声大作,气势大振。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军号,土匪们的火力渐渐弱了下去,进攻的土匪们纷纷转身掉头,撤退了! 土匪们退下战场,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一进阵地,马三儿一把扯下脑袋上的军帽,火冒三丈地冲向了司号员:“老子马上就打下七里营了,谁让你吹号撤退的?” “老三,是我下的命令。” 邵得彪拦住张牙舞爪的马三儿,平静地解释道:“七里营的防御力量不差,强攻伤亡太大,先忍一忍吧。” 说着话,邵得彪举起望远镜向七里营的寨墙。 邵得彪本来准备突袭七里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土匪们大胜十七团的消息传开后,七里营已经加强了戒备,一见牛头冲的人马出现,立刻就关上庄子的大门,兵兵乓乓地率先开火了。 奇袭不成,土匪们随即包围了七里营,按照围三厥一的原则,邵得彪把七里营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堵得死死的,只留下北面通往兴隆县的大路空在那里…… 现在的牛头冲兵强马壮,十七团投降后又缴获了三挺机枪,真要是放手强攻,七里营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邵得彪却精打细算,只派马三儿发动了一波佯攻,就把寨墙上的赵立德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赵立德从垛口探出身子,远远地张望着,确认土匪们已经暂时退去,这才转身急急奔下寨墙,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路穿堂过户,直奔自家老太爷的房中。 刚刚推开房门,屋子里立刻传出一股浓烈的鸦片味道,赵老太爷正躺在小炕上吞云吐雾,抽着大烟。 “你回来了,土匪们退了没有?”赵老太爷看到儿子回来,欠起身子关心的问道,嗓音嘶哑微微带着痰声,一双干涸的眼睛在枯瘦青白的面颊上来回滚动着。 看到老爷子这副标准的烟鬼模样,赵立德又气又急,有心埋怨两句,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规规矩矩地答话道:“土匪们没走,还在庄子外面守着呢,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咱们了。” 赵老太爷翻身复又躺下,深深地抽了一口烟:“那就让庄丁好好守着,都是每月六块大洋的月例银子,现在该让他们出出力了。” “爹,这回的阵势可不一样,庄子八成是守不住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土匪们刚才的进攻明显没有使出全力,七里营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赵立德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万分紧急。 “要走你走,我不走。” 赵老太爷转了个身,凑着火头又烧起一个烟泡,刺啦刺啦的作响:“人能拍拍屁股就走,咱们的家业都在七里营,这房子这地,还有这些米铺染坊,哪一样你能带走?” “糊涂,糊涂!土匪们马上就要包围庄子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赵立德连连抖手说道:“爹,您精明一世,怎么看不透眼下这个局面,人没了,要钱还有什么用?” 七里营的北面还没有土匪,只要抓紧时间赶路,一天之内就能赶到兴隆县城,到了那里自然就安全了,土匪们虽然声势浩大,谅他们还不敢去攻打县城。 “您老赶紧起来,我去安排一下。”赵立德转眼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向老爷子嘱咐了一句,转身出门安排家人赶紧收拾,套好了几辆大车候在院子里,又取出一口袋现大洋让人送到寨墙去。后边想跑路,前边得先顶着,这袋大洋就是那些庄丁的卖命钱。 女眷们慌慌张张收拾了些金银细软,然后纷纷上了大车,赵立德又把自家老太爷强行扶了上去,带上几个心腹庄丁护着,匆匆地从北门离开了七里营。 沿着大路向县城赶去,一行人刚刚走出三四里路,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冲出一支队伍,都穿着东北国民军的军装,手里举着枪拦住了道路。 牛头冲的土匪们都换上了新缴获的冬装,军服统一,平添了几分威风,对他们这套装扮赵立德已经认得,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急忙催促着车夫掉头逃走。 中埋伏了!难怪北门这边没有守军,这是有意卖个破绽,等着庄子里的人从这逃出去,然后在路上一网打尽,赵立德此时已经隐隐猜出土匪们的布置,只想立刻回头,再躲回七里营。 但是不等转过弯来,身后又冲出一队人马,拦住了赵立德等人的去路。 无路可逃,被一百多名荷枪实弹的土匪团团围住,不等对方有何举动,几个庄丁已经纷纷扔下枪投降了,赵立德一家老老少少都蜷缩在大车旁边,惊恐万状地看着周围的土匪。 领头的土匪头目穿着一身中校军服,笑呵呵凑上来,打量了赵立德两眼,又仔细看了看他的半只残耳,然后对着手下吩咐道:“黑子,把这个人看好了,我要带到天津去。” ; 一一五章回津 肖林抓住赵立德父子后,把他们带回了七里营,土匪们扣住了赵立德全家,只放赵老太爷一个人回了庄子。时间不长,寨墙上就挑起了白旗,七里营投降了。 七里营是牛头冲以北,沙河以南最大的庄子,村中除了赵家,还有好几家大户,土匪们占领七里营后,打开了这几家大户的粮仓银库,搬掠一空,并没有骚扰普通的庄户人家。有了这几家大户垫底,土匪们已经可以过个肥年,自然不把那些穷家小户一点点熬冬的口粮放在眼里。 但是这么一来,牛头冲倒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土匪们劫富之后虽然没有济贫,但是七里营这几家大户平日里鱼肉乡里,名声颇差,眼看着他们倒了大霉,不少庄户们都关上大门,躲在门板后面幸灾乐祸,痛快不已。 这也是牛头冲选中七里营的原因,当土匪,做强盗,也要讲究个替天行道,占据大义名分。 土匪们离开七里营的时候,释放了赵老太爷一家,却在肖林的一再坚持下,把赵立德强行带回了牛头冲…… 牛头冲的土匪们和十七团殊死血战的时候,整个北中国大地却突然转入了大战之间的平静,不见了燃烧多日的战火,只剩下无声的暗流在水面下涌动的越来越急! 天津经过一个多月的激战,终于恢复了太平,张之江的国民一军占领了天津,直鲁联军大部已经逃往了山东,李景林不知下落。 1926年的阳历新年第二天,日租界的鸡肠子胡同里,公子麻辣烫店内和平日里一样,依旧是顾客盈门,虽然肖林等人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但是乔老板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乔老板,你们店里那个唱歌的怎么不见了,就是那个脸黑黑的小伙子,弹的一手好洋琴。”几个老客和乔老板打着招呼,又问起了黑子的下落,他们都听过黑子唱歌,印象深刻。 乔老板向着他们几个点点头,笑呵呵地说道:“他老家有事,回乡下去了,几位要是想听歌,我把戏匣子打开就是。” 乔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柜台边上的真空管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方正豪华,气派的很,底下还带着个四只活动脚的支架,是肖掌柜专门为店里添置的时髦玩意。 打开开关,收音机的‘啪’的发出一声轻响,喇叭里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但却不是在唱歌唱戏,而在播报新闻。 “冯玉祥将军今天发表下野通告,不日即将离京赶赴包头……” 无论是顾客还是伙计,店中众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收音机。 冯玉祥下野了! 这怎么可能? 郭松龄兵变,几乎人人都是输家,只有冯玉祥的国民军大捞一票,接连占领热河直隶等大片地盘,夺取了西北军一直梦寐以求的出海口,兵力也迅速膨胀到40多万,一举成为全国最大的军阀势力,把张作霖和吴佩孚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这样一位超级大佬,小报上都在传言他即将入主国府,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突然就下野了呢? “天道循环,盛极反衰呀!” 一个花白胡须的客人摇摇头叹道:“冯玉祥此举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是想与吴佩孚讲和了” 冯玉祥攻占天津以后,在北洋军阀内部犯了众怒,吴佩孚和张作霖本来正在打死打活,此时却枪口一转,化敌为友,共同讨伐已经‘赤化’的国民军。在腹背受敌的压力下,冯玉祥只好以退为进,主动下野以表诚意,向老上司吴佩孚输诚,但是吴佩孚并不打算原谅这个背叛自己的倒戈将军…… 店里的客人都在议论纷纷,乔老板却从来不接口,脸上挂着一幅人畜无害的平和微笑,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对这些国家大事全不关心。和相熟的客人招呼几句后,乔老板端起一只茶壶,转身拐进了后堂一间隐秘的雅间。 雅间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神色焦虑,显然已经等得着急了,见到乔老板进来,连忙站起身期待地问道:“乔老板,有没有我家二公子的消息?” “没有。”乔老板摇了摇头,把茶壶放在了桌子上。 年轻人脸现失望之色,随即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师父那边还等着消息呢。” “叶先生,请稍等一下。” 乔老板伸手轻轻一拦:“请转告李督军,两位夫人和二公子的安全不用担心,倒是李督军自己得多加提放,听说国民军和日本人都在找他。”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从衣架上取过大衣穿上,向着乔老板一拱手,转身向门外走去,乔老板陪着他一起,一直送到了后门。 “最近局势乱的很,我这里也不太安全,以后咱们在华远公司见面吧。”最后嘱咐了两句,乔老板小心地拉开后门,探头左右看了看,然后轻轻向后招了招手,年轻人低头闪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里。 轻手轻脚地关好后门,乔老板又向房东夫妇的小院看了一眼,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正在这个时候,从前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伙计军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地大呼小叫着:“乔老板,肖掌柜他们回来了!” “在哪呢?”乔老板也是喜出望外,有了肖林这个主心骨回来,天津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人好多,都去墙子河边的宿舍了……” 墙子河边,鸡肠子胡同深处,是肖林来天津后为伙计们新盖的棚户,独门独院,院子围得很大,房间也盖的不少,从牛头冲来的几批人都住在里面。 乔老板跟着军子来到宿舍,一进门就碰上了一个老熟人,是牛头冲砦子里的老兄弟,名叫何大虎,此刻左臂上吊着厚厚的绷带,前面半截袖子却是空荡荡的。 “何大虎,你这是怎么了?”乔老板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心疼地几乎说不出话,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怎么突然就没了一只手。 “半年不见,你小子变娘们了,来,给爷掉两颗金豆看看。”何大虎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又扬了扬半截胳膊解释道:“运气不好,手脖子上吃了一颗机枪子弹,把骨头给打碎了,幸好大当家的和肖参谋开恩,让我来天津混饭吃…”; 一一六章赵立德的用处 乔老板见到肖林之后,才明白军子说的好多人是什么意思,肖林这次回天津,又带来了十几名伤兵和七八十个流民。 和十七团一战下来,土匪们有不少重伤残疾的,把他们带到天津来,一来可以去洋人的医院治伤,二来可以安排到铺子里照看生意,也让这些伤兵日后的生活有个着落。至于那些流民,都是主动跟着肖林来天津讨生活的,郭松龄兵变战火一起,大军过处如过贼,许多老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纷纷涌到了牛头冲,能帮到一个是一个,肖林就从其中挑了一些带来了天津。 墙子河边的宿舍虽然不小,突然塞进了这么多人也住不下,乔老板赶紧找来棚板木料,领着人在旁边搭起了新的棚户,人多力量大,忙活了半晌之后,终于盖成了几间简陋的窝棚。流民们都是苦惯了的,对这几间破破烂烂的窝棚并不挑剔,纷纷兴高采烈地搬进了新居,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个能够挡住风雨的容身之处就满足了,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流民们不挑剔,肖林却实在看不过眼,当即叫过乔老板,命他第二天就去找砖石师傅,重新再盖上几间像样的房子。 这些流民都是肖林精心挑选出来的,将来可能都用得着,至于眼下,只要给他们找碗饭吃就行了,这一点难不住肖林。 忙碌一番,总算把众人安顿下来,肖林和乔老板这才有时间说话,两个人就站在墙子河边聊了起来。肖林眉飞色舞地讲完牛头冲和十七团这一仗,乔老板惊讶感叹一番后,又向肖林问道:“肖掌柜,怎么没见到李二公子,他是不是回乡下老家了?” 肖林摇摇头:“没有,他和我一起回来的,不过刚进天津就自己走了,说是去找郭裕秋郭小姐。” 离开牛头冲的时候,大家都劝李叔白回到乡下先躲一躲,但是李叔白却坚持一定要回天津。李景林战败下落不明,郭松龄夫妇兵败身亡,李叔白既担心老父,又担心郭裕秋,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看一看。 “哎呀,这可有些危险,国民军和日本人都在找李督军,李二公子这么大模大样地跑来跑去,很容易被人盯上。”乔老板皱起眉头,显得非常担心。 “日本人?日本人找李督军干什么?”肖林有些不明白。 乔老板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听王丰年说的,日本人派了好多特务到处打听李督军的下落,连咱们这个店里都来过。” 肖林一惊,连忙问道:“现在呢?现在还有没有特务?” “应该是没有了,他们盯了两天,没什么结果就走了。”说到这里,乔老板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凑到肖林跟前小声说道:“李督军现在就藏在日租界里……” 李景林坚守天津直到城破,天津城区的防御崩溃以后,车站码头都被国民军封锁,李景林脱身不得,只好悄悄藏到了他的徒弟叶进明的家中,一直深居简出从不露面,这才躲过了各方的追捕。 但是李景林和叶进明的师徒关系人所周知,长期住在叶家也有些蛛丝马迹露了出来,叶公馆周围全天都有特务监视,想要和外界联系只有派叶进明跑腿带话,打探消息,昨天就找到了公子麻辣烫,向乔老板打听家人的安危。 乔老板讲完前因后果,肖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李景林现在被困在叶公馆,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时间长了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还有,日本人为什么盯上了李景林,他们又有什么企图?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能不管,但是到底怎样才能帮到李景林,肖林一时还没有主意…… 肖林既然在想事情,乔老板也就陪着他默默地站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乔老板回头一看,不认识,说话的是一个面色青白的胖子,左边的耳边只有半只。 “肖头领,我实在住不了窝棚,能给我换个地方吗?”赵立德一脸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请示着肖林。 “在天津就不能叫我肖头领了,要叫肖掌柜。”肖林回了赵立德一个微笑,对他很和蔼:“怎么了,你怕在这碰见邵菊吗?没关系的,你不理她就行了,她不会为难你的。” 肖林把赵立德带到天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要给邵菊添堵,眼看着赵立德要打退堂鼓,当然要给他打打气。 “那倒不是,我又不亏欠她,怕她干什么?”赵立德天性凉薄,并不觉得自己有负邵菊,一脸茫然地回了肖林一句,又继续解释道:“我就是受不了窝棚里这股味儿,这哪能叫房子呀,简直比鸡窝猪圈都不如……” 眼前的墙子河污水横流(墙子河当年是天津市区的排污沟渠,解放后已经填埋),臭味熏天,低矮破旧的窝棚四面漏风,赵立德却自小家境优厚,从没吃过什么苦,这才找到肖林想要换个住处。 “嗯,好吧,你回头住到店里去,和黑子他们挤一挤。”肖林点点头答应了,赵立德还有大用,待遇应该好一点。 怎么安排赵立德,肖林还没有拿定主意。 不过鸡鸣狗盗之徒皆有其用,这个人,肯定是天津方面急需的人才。 赵立德胆小如鼠,人品猥琐,曾经抛下新娶的媳妇儿自顾逃命,可谓毫无担当,但是这种人自有他的用处,肖林看重的,正是他的猥琐之处。 天津的各项买卖越做越大,肖林已经渐渐忙不过来,要想继续发展下去,就急需找些得力的帮手。但是肖林只会些歪门邪道,所作所为有太多见不得光的地方,和谁都得藏着掖着,不要说李叔白和黑子,就是乔老板,肖林也不敢把秘密都告诉他。 当初为了一个假唱,黑子就敢不听自己的命令,这些人都是死脑筋,把个人操守看得比天都大,根本就不理解厚黑的妙义…… 只有赵立德这种市井小人才符合肖林的脾气,此人自私重利,行为办事没有下限,正好可以当做自己的帮手,专门负责各种偏门生意。 更重要的是,赵立德的家人都住在七里营,被牛头冲死死攥在手心里,忠诚度方面不用担心。 ; 一一七章郎情妾意两相冲 第二天一早,肖林把店里安排了一番,就出门去了华远贸易公司。 自从孙抒音离开公子麻辣烫后,肖林就一直没有见过她,只听说她和本斯特把华远贸易公司经营的红红火火,短短一两个月就接连做成了几单大生意,正好最近各路军阀都在打仗,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火商们都发了大财,今天去了,正好看看这两位老朋友,顺便参观一下他们的华远公司。 肖林还想找本斯特买些军火,离开牛头冲的时候,邵得彪特意拨了一笔钱款,又给了他一张长长的清单。和十七团一场大战下来,土匪们现在急需补充枪械弹药,另外还有些缴获的残损枪支也需要修理,如果能够买到合适的零配件,那两挺报废的重机枪也能修好。 肖林去了华远公司,铺子里其他人也没闲着,大家都去了墙子河边,继续为新人搭建棚户,火锅店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贞子,我出去了。” 后院里响起了真武太郎的声音,紧接着后门‘哐当’响了两下,一道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段时间真武太郎的手风不顺,连赌连输,兜里一分钱都不剩,已经在家里好几天,正赶上昨晚肖林送来了房租,今天立刻就冲向了赌场。 真武太郎这一去,多半是要在赌场玩个通宵,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贞子听到真武太郎已经走远,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娉娉婷婷来到了后门,抽下门边一块松动的青砖,做好暗号,再把后门虚掩着,转身回屋静静地等着。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后门‘吱呀’响了一声,贞子起身来到窗后,挑起窗帘向外看去,酒井猛男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摸了进来。 酒井轻手轻脚地关好后门,转身来到贞子的屋前,直接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进屋又把房门重新关好,小心翼翼地插上了门闩。 贞子瞥了酒井猛男一眼,不快地说道:“别那么紧张,那个死赌鬼今天带的钱不少,晚上不会回来了。” “小心为上,还是插上好。”酒井猛男把门闩插好,又来回推推房门试了试。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贞子突然发起火来,蛾眉倒竖,恼怒地问道:“你是堂堂的皇军中佐,驻屯军司令部的高级参谋,难道还怕了真武那个窝囊废?” “我当然不怕他,但是不必要的麻烦,能省则省吧。”酒井猛男锁好房门,就势往床上一坐,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大家不过是在一起玩玩,这个女人却不知道进退,自己身份尊贵,在军中的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可能为一场露水姻缘搞臭了名声。 “我看不如闹开算了,这么偷偷摸摸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带我回东京的。”贞子不高兴地唠叨着,又缓步来到酒井猛男面前,轻轻把他的脑袋揽入了怀中,柔声说道:“酒井,你只要愿意娶我,我立刻去侨民团离婚。” “愿意,愿意,我肯定会娶你的……” 和她柔软丰腴的身子一挨着,立刻觉得小腹处烧起了一团火焰,**瞬间已经淹没了理智,酒井猛男猛地一使劲,反身把贞子压在了床上,甜言蜜语顺口而出,两只魔爪上下挥舞。 “你轻点!” 贞子被他撩拨得情动,轻轻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最近火锅店来了好多生人,别让他们听见了。” 酒井猛男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警惕地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乡巴佬,来城里要饭的,没什么”贞子一句话没说完,酒井猛男已经放下心来,又向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贞子扭动了两下,突然大声叫道:“啊——,亚麻带!”…… 贞子的一声大叫,把后院里的赵立德吓了一跳,他刚从菜窖下面爬上来,猛地听到这一声激昂的吟唱,手里捧着的一盆白豆腐差点扔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贞子喊的是什么,但是其中饱满的激情却跨越了国界,赵立德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好像被猫挠着一般的痒痒,就想亲眼看看这东洋景。 向着那边走出两步,突然间又感到一阵害怕,这要是被逮住了,得罪的可是东洋人,怕是肖掌柜也救不了自己。想到这里,赵立德赶紧退了回来,刚刚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一声婉转的哀叹,似喜似悲,似拒还愿,说不出的曲折,道不尽的风流……赵立德虽然家有一妻二妾,却也从未领略过这般风情,脚下当时如同中了邪一样,不由自主地又向贞子的房间挪去。 “东洋女人果然厉害,只是这叫声就如此勾人心魄,足以让正人君子立刻变成衣冠禽兽……”赵立德正在感慨之中,脚边不留神踢翻了一个花盆,咵喳一声碎成了两半,贞子房间里的声音突然一停,隐隐有人影走到了窗边。 赵立德扭身就跑,飞快地冲过月亮门,一路逃到了后厨旁边的小仓库,气喘嘘嘘地推门进屋,把手里的那盆白豆腐放在了桌案上面。 肖林正在小仓库里忙活着,他刚从本斯特那里回来,买回来两瓶硫酸亚铁和硫化钠,准备制作油炸臭干子。这东西在旧时空里风靡大江南北,是一种颇具特色的街边小吃,让牛头冲来的那些流民先卖上一阵子,怎么都能挣个糊口的饭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找上一条活路指给那些流民,剩下的,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见到赵立德慌慌张张地进来,顺口问了一句,却被赵立德含糊了过去,肖林也不多加追究,只吩咐他把白豆腐切成火柴盒大小的小块,自己开始调配臭卤。 臭干子传统的做法,是用黑芝麻、花椒、八角、桂皮、白酒、冬笋、香菇、食盐等为原材料,将豆腐干浸泡其中入味,发酵后慢慢变成青黑色,产生臭味。这种自然工艺耗时十天至半个月,成本很高,还需要场地摆放,在旧时空由于廉价的化学臭干子充斥市场,正规厂家都放弃了生产。 肖林要做的就是低成本的化学臭干子,把硫酸亚铁等几种化工原料按比例搅拌在一起,然后加水稀释,放盐入味,一盆臭卤不到十分钟就做好了,拿过几块切好的豆腐放在里面泡上一分钟,捞出来一看,豆腐块焦黑臭韧,正是旧时空里街头常见的化学臭干子! ; 一一八章此间香臭谁能辨 “肖掌柜,这是什么玩意?” 赵立德虽然不认识这化学臭干子,但是本能感觉到不对,一分钟就把白嫩的豆腐变得又焦又臭,这东西,有点吓人! “臭豆腐,吃吃看。” 肖林也不多做解释,只拿起一块臭干子递给了赵立德。 赵立德以前吃过北京的王致和臭豆腐,但是眼前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犹犹豫豫地接过臭干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这个味道怪怪的,和王致和的不是一个味啊。” “别急,用油一炸,再放上作料就好吃了。” 拿起其他几块做好的臭干子,转身出门来到了后厨,肖林架起油锅,不一会就把臭干子炸好了,撒上点香葱姜末,再用麻油辣酱来回调了一下,递给了赵立德。 “太辣了吧?”臭干子上面挂着红红的辣椒酱,赵立德看得心惊肉跳。 “没关系,这东西辣点好吃。”化学臭干子的秘诀就是麻辣鲜香,只要有了麻辣,到底是不是鲜香也尝不出来了,反正就是辣的过瘾。 夹起一块臭干子送到嘴里,赵立德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一块,接着又夹起了一块:“肖掌柜,您也尝尝,很好吃的!” 肖林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是在做试验,不管这块化学臭干子卫生不卫生,无论如何都得亲口尝尝……嗯,味道还不错,臭干子试制成功了! 赵立德兴奋的直搓手,他已经看出来这里面蕴含的商机,臭干子有两个非常大的优点,制作简单,成本低廉,摆摊子来卖非常合适………… “臭干子,臭干子!闻着臭吃着香!” 几天之后仿佛一夜之间,日租界里突然出现了无数卖臭干子的小摊,每个街口都站着一个挑担的小贩,放下担子,支起油锅,边炸臭豆腐边吆喝,到处都沉浸在浓郁的气味之中。 过往行人纷纷掩鼻而过,但也有些好奇的被小摊吸引,试着要上一碗尝一尝,一吃之下才发觉果然美味异常。各个小摊边上渐渐围上了许多的顾客,一人捧着一碗臭干子, 蘸着辣酱吃的吸溜吸溜的,日租界里又迅速出现了一种流行食品——臭干子。 肖林专门抽出一天时间,走遍了日租界里的各个摊位,对贩卖臭干子的小贩进行指导。油炸臭干子都是店里统一制作的,但还需要小贩们掌握具体的操作,根据客人的口味调整作料和火候,满足各种顾客不同的要求。 带着乔老板和赵立德,又领着黑子当保镖,肖林一行四个人从鸡肠子胡同出发,顺着宫岛街转到秋山道,又绕经桔街、寿街和春日街,一个上午转遍了大半个日租界。 不知不觉靠近了海光寺,拐过街口,肖林抬步就要向前走,乔老板叫住了他:“别往那边去了,那是日本驻屯军司令部,不是好地方。” 肖林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刮来了一阵小风,黑子抽了抽鼻子说道:“有臭干子的味道。” 既然有臭干子的味道,说明前面就有自己人,肖林几个对视了一眼,转身又向海光寺走去,果不其然,越往前走味道越重,绕过了驻屯军司令部的后墙,几个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家卖臭干子的摊子,就摆在司令部后门的对面。 一只油锅架在火上,‘刺啦刺啦’正在炸着臭干子,何大虎围着油锅忙忙叨叨,时不时还提起嗓子吆喝一声:“臭干子来——,闻着臭——吃着香——!” “大虎,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赶紧收拾一下换个地方!”乔老板抢上两步,一边数落着何大虎,一边就要帮他收摊。老天津人人都知道,日本鬼子吃人不吐骨头,海光寺更是阎罗王的森罗宝殿,罗汉金仙进去了,都得变成小鬼才能出来,这地方人人都绕着走,只有何大虎这样的外地人才冒冒失失地闯到这里摆摊。 “怎么了,我不是有工部局发的执照吗?为什么不能在这做生意?”何大虎连忙拦住了乔老板,又指了指摊子上挂着的商业执照。 想要在日租界里摆摊经商,就得有工部局核发的商业执照,肖林托了王丰年的关系,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了几十份执照。 乔老板抬起头,紧张地看了一眼驻屯军司令部的高墙:“你也不看看这墙上的铁丝网,这里除了鬼子兵,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卖给谁去?……” 正在这个时候,黑子突然又抽了抽鼻子:“听见没有,有东洋狗在叫……嗯,它要出来了。” 几个人一扭脸,就看到驻屯军司令部后门里出来了一个日本军官,手里牵着一条东洋大狼狗,个头像个小牛犊一般大小,脖子上系着长长的狗绳,来回跑来跑去,不时在地上到处嗅着。 大狼狗四处转了一圈,突然冲到肖林等人的面前,厉声狂叫了起来,日本军官跟在后头,面带蔑视地冷笑,等着这几个支那人转身逃走。 “嗬——,嗬——” 黑子盯着大狼狗,嗓子里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喘息,如同猛兽压抑的咆哮,大狼狗被吓的一哆嗦,伏下身子不停的摇动着尾巴。 “你们,什么的干活?”日本军官勃然大怒,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责问着黑子,黑子还没有说话,赵立德却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 “*%¥&&” 赵立德和这个日本军官叽里咕噜对上了话,却把肖林看得呆了,没想到赵立德还有这么一手,以后不愁没有日本翻译了。 日本军官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指了指正在滋滋作响的油锅比划了两下,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赵立德笑呵呵地连连点头,转脸冲着何大虎说道:“赶紧给盛一碗,日本人想吃臭干子了。” 接过臭干子,日本军官先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趴在旁边的大狼狗突然一阵狂吠,何大虎顺手又扔给它两块臭干子,大狼狗尾巴猛摇,叼起臭干子大吃大嚼,日本军官迟疑地看了看大狼狗,自己也夹起一块送到了嘴里…… “哟西!非常的美味!” 臭干子风味独特,回味无穷,日本军官开始小心翼翼,后来却越吃越带劲,稀里哗啦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 一一九章世事如局妄谈棋 情报课长寺庖龙条扔下两个铜子,手捧着两碗臭干子回到了司令部。 “很好吃,又香又辣,还有一股怪怪的臭味,但是非常过瘾!”小泉六一狼吞虎咽地吃着臭干子,虽然被辣得直吸溜,还是舍不得停嘴,头上不停地向外冒汗,顺着两鬓往下淌着汗滴,寺庖龙条连忙拿过一条毛巾,替司令官擦拭着汗水。 小泉六一嗜烟如命,再加上多年的老胃病,就喜欢吃些辛辣刺激的重口味,这个臭干子正合他的胃口;夹起最后一块臭干子放进嘴里,幸福地闭上眼睛舍不得吞下去,太辣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将军阁下,是不是太臭了?” 寺庖龙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令官的表情,将军为什么眼含热泪?可不要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你懂什么,这个东西和猪大肠一样,不臭不好吃,越有味道越香!” 小泉六一咽下最后一块臭干子,意犹未尽地吧唧着嘴,爱怜地拍了拍大狼狗的脑袋:“你很有眼光,找到这样的美味。” 小泉对对寺庖龙条十分满意,此人不愧是自己的心腹爱将,非常了解自己的口味,隔三差五总能找来些好东西。 “为将军服务是我的荣耀!”寺庖龙条军靴‘塔’的一碰,对小泉中将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狼狗在一旁哼哼唧唧,对寺庖龙条的抢功行为非常不满…… 日租界,日本驻天津总领事馆,日本总领事森野四郎的办公室。 窗外正是枯树寒冬,风声瑟瑟,室内的钢制壁炉却火光熊熊,温暖如春,壁炉里的木柴都是精心挑选的果木,燃烧之后释放出一股隐隐的清香,充斥了整个房间,令人神清气爽。 森野四郎和土肥原贤二相对跪坐在榻前,面前摆着一块厚厚的本榧棋墩,一局对弈即将开始。土肥原捻起一颗黑子,轻轻敲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收回手拢在胸前,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没想到对手第一招就不合常规(现代围棋先占星位很常见,一百年前却很少见),森野不动声色地看了土肥原一眼,在对角应了一招:“土肥原君,冯玉祥已经离开了北京,即将访问苏联,你对华北的形势有何看法?” 土肥原虽在跪坐,仍是上身微微一倾,头也向下重重一低:“森野君,国民军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是战线过长树敌太多,被赶出华北是迟早的事情。” 说完之后,土肥原又在棋盘右下小目落下了一枚黑子。 森野点了点头,手中的白棋又应了一招:“冯玉祥背靠苏联,一向不肯同我们合作,国民军占领天津,也必将引起英美的不安,显然列强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国民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是的,根据最新的情报,张作霖和阎锡山正在密切接触中,准备共同对付冯玉祥,华北的局势越来越有趣了。”说着话,土肥原突然高高举起手,将棋子重重拍在了棋盘的右侧边路,两面凸起的日式棋子把本榧棋盘砸出了一个小坑,不停地来回摇晃着。 “奥,这一招……” 森野并不介意土肥原的动作,本榧棋盘之所以价格昂贵,就是因为软硬适中,弹性良好,有一种包容一切的厚实感觉,对弈之中很容易达到人棋一体的境界,土肥原明显是在以棋论天下,指点江山之间豪气暗生。 弈者以棋求道,各有妙悟,土肥原外敛内张,将来必成大器。 而且这招棋下得很是古怪,不守角,不挂角,直接下在边路上,却和上下两子遥遥呼应,简简单单三手棋,就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势,积极主动,野心勃勃;森野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开局,完全不符合棋道的平衡之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失礼了,森野君是不是觉得这几手棋很奇怪?” 土肥原微微一笑,不等森野回答,又解释道:“一个月前,我在北京段祺瑞府上碰到了一个十二岁的围棋少年,和他对弈一局,当时他就是这么下的。” “奥,输了还是赢了?” “完败之局,我没有任何机会。”土肥原平静地回答道。 “啊,很厉害呀……” 森野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沉默不语,中国现在虽然落后,但却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这样的民族底蕴丰厚,各种人才不断涌现,想要征服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笑军部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竟然以为只要凭借武力,就可以征服这片大于日本本岛二十几倍的大陆。 中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如果团结起来和日本对抗,几乎是不可能战胜的,她就像一张大饼,想要吞下去,必须分割成一块一块逐渐吃掉,一个分裂和内战不断的中国,对日本才是最有利的。 森野想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看着土肥原说道:“土肥原君,齐鲁联军的总司令李景林下落不明,他非常重要,请坂西公馆联合警察署共同行动,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齐鲁联军的战斗力颇强,虽然在天津之战中败给了国民军,但是李景林和张宗昌手下仍然有十几万人马,更重要的是,这支部队已经形成了事实割据,和张作霖系统若即若离,如果能够控制这支军队,就能彻底将华北肢解割裂。 天津战败之后,李景林就消失不见了,各种小道消息都有,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跑了,还有人说他就藏在日租界里…… “对李景林要软硬兼施,找到他以后,可以给予必要的礼貌和尊重,我们可以通过他控制直鲁联军,把山东和直隶纳入日本帝国的势力范围……”森野侃侃而谈,仿佛已经抓到李景林,逼着他签下了傀儡协议,成为自己脚下的走狗,说到兴奋处忘记了正在局中,手臂一挥,把棋盘上的棋子都带乱了。 “哎,是我失礼了,再来,再来。”森野连忙道歉,土肥原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无妨,和他一起收拾着棋子。 森野捡起掉落在塌上的最后一颗棋子,放进棋盒之中,突然又抬起头问道:“土肥原君,你说的那个围棋少年叫什么名字?”森野知道土肥原棋力颇强,既然他对这个少年如此推崇,相信对方的实力一定很强,心里感到有些好奇。 “吴清源。”土肥原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 一二零章除臭风暴 森野和土肥原重新开局,这次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只是手谈。 “*$#!什么东西这么臭?”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臭味,森野意外之下,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粗口,走到窗边向四外看去,却找不到臭味的来源,偏偏这股味道越来越重,渐渐充斥了整个屋子,把两人熏得头疼不已,再也无心下棋。 起身下楼转了一圈,竟然是一些卖吃食的小贩,每个摊子上面都支着一口油锅,滚滚浓烟顺风而起,味道非常之浓郁,而且生意都很好,顾客之中还有很多日本人。 叫来卫兵把这些小贩轰走,土肥原随即告辞离去,森野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女儿美代子捧着一碗臭干子进了门:“爸爸,尝尝这个臭干子吧,很好吃!” “混蛋,扔掉它,一口也不许吃!” 森野抄起电话打给警察署:“高桥警视官,宫岛街上到处都是卖臭干子的,整个领事馆臭气熏天,警察署该有所动作了!” “警察署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是他们都有工部局核发的商业执照,很多日本侨民也很喜欢吃……” “高桥君,我们大和民族是个高雅的民族,不能吃这种臭哄哄的食品,你必须立刻取缔所有的臭干子!” “是,我保证在24小时之内,把臭干子赶出日租界!”既然总领事下令,警视官高桥责无旁贷,立刻下达命令,集中警力全面围剿臭干子,行动代号——‘除臭风暴’…… “除臭风暴”雷厉风行,臭干子一夜之间又从日租界消失了,许多饕餮老客扼腕太息,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过上一把瘾。 但是受影响更大的却是从牛头冲新来的流民,这几十人刚刚有了糊口的营生,突然又被取缔了生意,饭碗被砸,只好天天猫在鸡肠子胡同里,等着肖掌柜想办法。肖林对此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臭干子犯了哪条天轨,竟然招致巡捕房的封杀,只好先从店里支了些钱粮米面,先让这些流民维持着生计。 安顿好家里,肖林多方寻找门路,试图恢复臭干子的生意,但是几天下来却没有任何进展,只好又赶到梦巴黎夜总会,找到王丰年打探消息。 “老弟,‘除臭风暴’是高桥警视官直接下的命令,这件事谁都说不上话呀。”臭干子刚被取缔,肖林就找过王丰年,王丰年也很够意思,为这件事来回跑了几趟,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王大哥,日本人的警视官应该是大官吧,怎么会跟我这小小的臭干子过不去?”肖林想打听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便对症下药。 “应该是哪里得罪他了,他才看着臭干子不顺眼。” 虽然梦巴黎里面没有外人,王丰年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向肖林跟前凑了凑,説出了一个巡捕房里流传的内部消息:“听说他老婆爱吃臭干子,每天晚上亲热的时候,都把老高熏得够呛,这才一生气,把卖臭干子的都赶走了。” “奥……”肖林点头,这件事的确很麻烦。 “还有一种说法,这件事并不是高桥的主意,而是日本总领事森野的老婆爱吃臭干子……”王丰年再爆猛料。 “奥!!!”更麻烦了…… 从梦巴黎出来以后,肖林无精打采地回到了鸡肠子胡同,身在日租界里,无论是高桥警视官还是日本总领事森野,都是自己无法抗衡的大人物,看来只能把臭干子的生意先放一放,另找机会再做打算。 刚刚回到店里,乔老板神神秘秘迎了上来,小声说道:“肖掌柜,王一民来了。” “奥,他在哪?快领我去。” 听说王一民回到了天津,肖林不由得精神一振,如果张学良也回来了,哪怕天大的麻烦都不是问题,少帅的面子日本人也得买账,用在臭干子上简直是浪费资源。 浪费就浪费吧,虽然这买卖下里巴人,十分不雅,但能保住几十口人的饭碗生计,就值得了。 跟着乔老板来到最里面的雅间,王一民果然正等在屋子里。 “王副官,汉卿不是在奉天吗,你怎么来天津了?”肖林说着话冲着乔老板摆了摆手,乔老板点点头,转身退出屋外,把房门顺手关上了。 “肖林兄,小弟是为李景林而来的!……”王一民也不多做客套,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郭松龄兵变之后,率领大军与奉系部队激战于巨流河畔,张学良再三写信发报相劝无果,只好拜别老父,亲自率部平叛。少帅亲出,传单一撒,郭松龄的叛军立刻军心大乱,很快被打败。 张学良和郭松龄交情深厚,虽然被迫刀枪相见,最后却想保下郭松龄的性命,但是张作霖却难容这样的叛徒,抓到郭松林夫妇后直接枪毙,张学良相救不及,悲痛不已,心情苦闷之下竟然染上了鸦片,整日躲在奉天家中吞云吐雾,诸事不理。 局势的发展却不容人懈怠。 直鲁联军败于天津之后,又在山东重整旗鼓,这支人马源出奉系,天津之战后李景林下落不明,直鲁联军群龙无首,诸事由张宗昌主持;张宗昌近来和日本等列强接触频繁,除了老帅还能讲上两句话,直鲁联军已经渐渐自立山头,不听奉天的调遣。 现在国民军和日本人都在全力搜寻李景林,以图控制直鲁联军,李景林如果死了倒还罢了,要是活着落到他人手中,在胁迫下改换门庭,直鲁联军多为其旧部,恐怕又会引起一场大乱。 奉系自郭松龄兵变之后,元气大伤,如果再失去山东的屏障,镇威军就被彻底赶回了关外,连东三省都处在危险之中。当下之际,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山东的现状,防止张宗昌倒向其他阵营,能左右这个局面的,只有李景林。 但是天津现在已经是冯玉祥的地盘,李景林被困在日租界脱身不得,王一民这才领命潜入了天津,准备相机救出李景林。 ; 一二一章叶公馆 王一民一路讲完前因后果,又冲着肖林拱手说道:“李督军现在就藏身在日租界叶公馆,军团长命我将其平安护送出天津,这件事情非常棘手,小弟急切之下束手无策,冒昧来访,求肖林兄一定帮忙。” 说着话,王一民拿出一幅手工绘制的地图:“这是李督军提供的情报,叶公馆周围特务密布,24小时都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小弟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地图画的很精细,一看就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叶进明住在三岛街,这一带是高级别墅区,附近都是私人住户,叶公馆是一座独门独户的两层小楼,后面一条胡同,在地图上看来颇为狭窄;除此之外,地图上还标注着几处特务的监视点,分布在附近的街道,叶公馆四周都在其监视范围之内。 肖林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随即放下地图说道:“走吧,咱们去叶公馆看看。” 纸上谈兵没有用,还是要到现场看看去。 两人出门之后,直接上了王一民的汽车,车是华远贸易公司的,王一民这次来到天津后就在华远公司落脚,今天出门就把公司里的汽车开来了。 汽车一路向叶公馆开去,拐了两个弯就驶入了三岛街,三岛街上人来车往,是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街边稀稀拉拉种着些杂乱的树木。离着叶公馆不远,路上就碰上好几波巡捕房的警察,偶尔会拦下过往的车辆检查一番,很明显,这些警察都是冲着叶公馆来的。 几个小贩和路人或坐或站,散布在叶公馆周围,不时的抬起头四下看上两眼。王一民开着车,沿着大街从叶公馆门前静静驶过,和其他路过的车辆没什么两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景林武功高强,能不能半夜翻墙出来,走小路避开日本人?”肖林坐在车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特务们只是在监视这所房子,并没有干涉里面的人出入,把李景林弄出来并不难,难的是不能被特务们发现。 王一民摇摇头:“翻墙出来肯定不行,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日本人发现,特务们开的有汽车,跑的再快也没用。” 这个办法不行,只好再换别的法子。 如果来个狸猫换太子,让李景林乔装打扮混出来,估计很难躲过特务的注意,穿帮的可能性很大。 直接开着汽车进去接人更不行,哪怕是藏在后备箱里,警察们拦住检查一下,直接就把人抓个正着。 汽车?! 肖林突然间有了主意,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生成。 主意拿定,肖林顿感轻松,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突然向着路边一个小贩努了努嘴巴:“看那个卖煎饼果子的,肯定是个特务。” “你怎么知道?”王一民瞥了小贩一眼,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很简单,他卖的不是公子煎饼果子。”在日租界里,公子煎饼果子已经一统江湖,把其他的同行全挤得倒闭了,这家伙却在赔本做买卖,肯定有问题…… 汽车驶离三岛街,绕圈拐回了公子麻辣烫,两人直接回到肖林的房间,关上房门秘密商议起来……一个小时后,两人又急匆匆地离开了火锅店,出门上车,直接去找王丰年。 汽车停在王丰年的家门口,肖林跳下车又转到司机这侧,俯在车窗上嘱咐道:“王副官,行动时间暂定在明天晚上,如果天气不合适,就推迟计划,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务必要保证行动成功!” “肖林兄放心,今晚我就派人和李督军联络。”王一民向着肖林点点头,一点油门,一溜烟地走了,所有的细节都已敲定,他还有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去落实。 目送王一民离去之后,肖林转身登上台阶,叩响了大门上的门环,时候不大,门扇‘吱呀’一响,一个俏丽的小丫环打开了门……这姑娘认识,正是那天醉酒之后服侍自己的翠翠,当时还向着她动手动脚,没想到现在又碰见了! 翠翠一见肖林,猛的一惊退了两步,随即脸色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道:“肖少爷,您来了。” “来了,来了,好些日子没来,还记得我吗?”肖林略觉尴尬,没话找话地搭讪着。 翠翠把头勾得更低,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肖林几乎以为她不打算说话了,却又突然听到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楚。 “记得。”翠翠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已经半天,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吐了出来,立刻觉得心如鹿撞,跳个不停,再也站不住脚,转身就向门里跑去,刚跑出两步,又急急忙忙转脸说道:“肖少爷稍候,我去请老爷出来。” 眼看着这丫头一惊一乍,不知道搞什么玄虚,不过总算听清了最后一句话,知道她没有怨恨自己。肖林只觉得一阵轻松,当下微微一笑,顺手推门进屋站在院中,静等王丰年出来。 “是肖林吗?居然敢杀到哥哥家里来,这回我可不会放过你,咱们兄弟还得大醉一场!”随着王丰年的大嗓门,屏门后面闪出了一个大光头,光头下面一张璀璨的笑脸,居然还向肖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小丫环翠翠慌慌张张,提起肖少爷又羞又涩,种种情状王丰年都看在眼里,此刻是有意来打趣肖林了。 “大哥,今天不能喝酒,有正事要办,给张汉卿帮个忙。”肖林连忙推辞,直接说明来意。 王丰年一点就透,答应地非常痛快:“你们做的大事我也不懂,有什么用得着我老王的,要人要钱,只管开口。” 肖林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要,只要明天晚上在租界里弄点动静儿就行,动静越大越好,离着三岛街越远越好。” “行了,交给我了。”王丰年随口答应下来,又拉着肖林往里走:“既然来了,怎么都得喝两杯,放心,不让你喝醉。” “大哥,不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肖林知道王丰年够朋友讲规矩,也不想瞒他,拉着他一起办了这件事,大家共担风险,平分好处。 王丰年却茫然的看着肖林:“肖掌柜的,我手下的兄弟们明天要和人打架,别人想干点什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一二一章脱困 第二天下午,王铁胆推着一个煎饼车子来到了三岛街,在叶进明公馆外面支起摊子,开始叫卖煎饼果子,一下午过去,煎饼果子的生意兴隆,旁边那个日本特务却被挤兑得根本不开张。临到收摊的时候,王铁胆按照吩咐,先收起那面绣着尿布娃娃的招牌小旗,然后才溜溜达达推着小车走了。 叶进明站在洋房二楼的窗户后面,目光一直盯着王铁胆的小车,眼看着他收起小旗离开之后,转身匆匆下楼,走进后宅密室,对李景林说道:“师傅,旗子收起来了,今天晚上行动!”…… 当天晚上午夜12点钟,大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但是日租界里各家烟馆和妓院正是热闹的时候,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一场欢乐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旭街的一家赌档里面人头攒动,赌客们玩的昏天黑地,赢了的洋洋得意俾睨四方,输了的两眼血红搏命捞本。这里是袁文会新开的场子,除了老式的牌九和麻将,还引进了时髦的扑克牌,因此吸引了不少新老赌客,每天在这里流连忘返。 赌档里面灯火辉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掩着,无论赌客在里面逗留多长时间,都感觉不到天色的变化,为了避免赌客因为饥饿离开赌场去吃饭,这里还有免费的食物提供,总之想尽了一切办法把赌客留在赌场中。 开赌场的就不怕赌客赢钱,只怕你赢了就走,久赌必输,天经地义。 偏偏有些沉迷于此的赌徒难以摆脱这种诱惑,只要兜里有了一点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定要送到赌场来,真武太郎此刻正坐在赌桌跟前,红红的眼睛紧盯着荷官正在发牌的手指。 “五!五!五!”一桌子赌客齐声大叫着,希望庄家发出一张五点,荷官手捻纸牌轻轻搓出,已经飞落到庄家面前,突然,一根粗大的木棍‘当’的一声重重砸在了赌桌上面。 王丰年手下的一群混混闯进了袁文会的赌档,人人手持两尺多长的粗木棍,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蛮不讲理地一通扫荡。 “朋友,赶紧走吧,这里今天关门了。”一个混混认出真武太郎是个日本人,闪身让路示意他离开,今天来找袁文会的晦气,打坏了这个日本人反倒会惹来麻烦。 真武赶紧收起筹码,匆匆离开赌档,叫了一辆洋车回家了。 王丰年昨天答应了肖林,今会的这家赌档下手,两人一向就是对头,他也早想收拾袁文会。至于肖林到底在干什么,王丰年并不想打听,只要尽到了朋友义气,尽量少惹事,少沾身,才是行走江湖的平安之道。 这边被砸了场子,袁文会很快就带着援兵赶来了,但是王丰年早有准备,一群埋伏好的混混突然冲了上去,双方大打出手,很快发展成了大混战,整个旭街都成了战场,到处一片狼藉。警察署得到消息,连忙调集警力赶到现场弹压,面对上百人的大场面,整个日租界的警察都被紧急调到了旭街,三岛街一带已经不见了巡逻的警察…… 三岛街上路灯昏暗,早已没有过往行人,只是偶尔会经过一辆过路的汽车。 几个特务散布在附近的街道和胡同,从四周监视着叶公馆的动静,李景林和他的徒弟可都是武林高手,能够轻松跃过两米多高的院墙,如同从大门里走出来一样轻松。叶公馆的大门更是重点监视对象,特务们专门在对面征用了一间房子,监视着整条街的情况,屋子里还安的有电话,如果有紧急情况,随时能够通知宪兵队。 不过今天晚上,屋子里的几个特务却有点懈怠,正在抽着烟聊天,偶尔才抬起眼睛看一下叶公馆的大门。他们在这里蹲了十几天,没有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大晚上的不免有些困乏。 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叶公馆的院墙上慢慢探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倏忽间悄无声息的翻落在墙外,就势一俯身,已经躲在了一丛灌木后的黑影里。 过了一会儿,一阵沉闷的引擎声传来,几个特务顺着声音看去,一辆黑色的汽车快速驶了过来,车前的大灯射出闪亮的光柱,在黑暗中显得非常耀眼。 肖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拿一支烟猛吸两口,然后把通红的烟头扔出了窗外。 叶进明站在二楼窗户后,看到暗号后急步下楼,压低嗓子朝墙外小声喊道:“师父,来了!” 李景林正藏在墙外的树丛后,听见徒弟的喊声,抬眼看了看飞快驶来的汽车,又看了一眼特务们藏身的屋子,心里暗暗估算着方向和角度。 汽车挨着路边开了过来,车速很快,时速起码有60公里,转眼间就到了叶公馆附近,正挡在特务和李景林中间,李景林站起来急冲两步,跟上了汽车的速度,特务们的视线被汽车挡住,并没有发现一身黑衣的李景林。李景林脚下发力,身子猛的弹了起来,轻飘飘的落在汽车的脚踏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汽车从杨公馆门前一掠而过,速度没有任何变化,引擎的声音低沉而又平稳。 “没事儿,过路车,估计又是哪个有钱人出去快活了。”一切都如此正常,特务们又开始继续聊天,那辆过路的汽车很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肖贤侄,一民,你们这招瞒天过海果然高明,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李景林身子一耸,从车窗钻进了汽车,脱险之余兴奋不已,对肖林和王一民大加称赞。 “要不是李督军轻功卓绝,这个办法就没用了。”肖林颇有点得意,顺手也递回去一顶高帽。 王一民却没有搭腔,他虽然身负任务帮助李景林,但对他参与反奉兵变仍然耿耿于怀,十几万镇威军自相残杀,数万弟兄死于非命,这一切,李景林都负有责任。虽然在最后关头,李景林重新反水投靠了奉系,也因此打败郭松龄保住了奉天,但在王一民看来,他终归还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开着汽车转了个圈子,绕开路卡驶回了鸡肠子胡同,李景林和肖林下车闪身进门,王一民一点油门,开车走了。 ; 一二二章借刀杀人 真武太郎离开赌档之后,叫了一辆洋车回家了。 洋车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鸡肠子胡同,真武扔下两个车钱,钻进胡同来到了自家后门,轻轻一推,门扇却纹丝不动,明显已经上了门闩。 真武抬起胳膊想要叫门,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这会子已经是后半夜,邻居们都已经睡了,胡同里静悄悄地,大呼小叫地让人看笑话。 门边墙上有一块砖头不见了,露出了一个空空的砖洞,抬脚伸进去试了试,正好可以踏脚。伸手够住墙头,手脚并用,费了半天的功夫,真武终于吃力地翻过了后墙,刚刚跳进院子,就听到从自己家中隐隐传来声音,好像是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着什么。 真武当即脸色一变,轻手轻脚地来到自家窗前,屋中两人声音越吵越激烈,此时已经听得很清楚,其中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老婆贞子,而那个男人的声音却很陌生,似乎是东京一带的口音。真武慢慢凑到窗户后面,从窗帘的缝隙向屋内看去,贞子衣不蔽体背对窗户站着,床上却坐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皱眉瞪眼,一副恼怒的神情,正在对着贞子大嚷大叫。 “贞子,我的妻子是宇垣一成大将的女儿,离婚绝不可能,你我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这么说,你一直都在玩弄我,现在却不想负责任。”屋子里又传来贞子的声音,冰冷中带着绝望。 “是你先勾引我的,下贱的女人!”那个男人已经失去了耐心,破口大骂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说着话,屋子里窸窸窣窣响起穿衣服的声音,屋外的真武太郎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抬脚向房门上踹去!………… 肖林救出李景林回到了鸡肠子胡同,王一民开车离去之后,两人转身走进了公子麻辣烫。乔老板正在店里等着,当即领着他们朝后院走去,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密室,先让李景林躲上两天,然后再找机会离开天津。 刚刚穿过月亮门,贞子住的小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谁家的门板被人跺开了,随后就是一阵厮打喊叫,说的全都是日本话,肖林等人都是一愣,不等大家有所反应,一个衣不蔽体的家伙迎面而来,正好和李景林撞了个满怀。 “兄弟,小心点。”李景林伸手敏捷,手臂轻轻一抬一送,已经把他扶稳站好,两个人目光一碰,当时都是一愣,明显互相都认识…“听他叫破了李景林的身份,肖林心里一惊,连忙定睛看去,这个家伙自己也认识,他就是酒井猛男。 后院里又传来了真武太郎的吼声,中间还掺杂着贞子的叫声,转眼之间,肖林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贞子的婚外恋被撞破了! 酒井猛男光着两只脚没有穿鞋,上身**,下半身却套着一条日式军裤,模样狼狈之极,却突然伸手一指,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你是李景林!” 正在此时,真武太郎和贞子一前一后从后院追了过来,真武太郎手里挥舞着一柄段刀,一见到酒井猛男,立刻怒吼一声着真武太郎势同疯癫,要和自己拼命,酒井再顾不得李景林,转身又向外逃去;刚刚奔出两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声,下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记,脑袋向后一荡,身子倒着飞了出去。 李景林突然出手,一掌把酒井猛男击倒在地,然后上前按住了他,真武太郎楞了一下,又向酒井冲了过去,肖林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把他抬到菜窖去。”肖林顷刻间也反应了过来,李景林此时出手已是迫不得已,既然酒井已经认出了他,脱身之后肯定会叫来日本宪兵,所以必须要把酒井留下。 酒井猛男还在挣扎大叫,李景林手下微微使劲,在他太阳穴上轻轻一击,酒井立刻翻着白眼晕了过去。真武太郎和贞子犹豫了一下,上前扳手拖脚,和肖林等人一起把他拖到了后院,拉开菜窖的盖板,七手八脚地把酒井猛男搬了下去。 这个年头没有塑料大棚和反季节蔬菜,北方人家户户都有菜窖储存冬菜,肖林他们正好又是开饭店的,需要存储的各种蔬菜特别多,所以菜窖挖得又大又深。 抬手再把盖板盖上,大家顺着台阶下到菜窖底下,把酒井猛男扔在地上,互相对视了几眼,眼神中都充满了紧张。 “先绑起来再说。”肖林找来两截捆大葱的烂绳子,把酒井的手脚全都绑了起来,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着,思索着善后的方法。 今天这件事闹大了,在日租界里绑架一个日本军官,如果被发现,所有人都会被抓进海光寺,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很难说。但是酒井猛男撞破了肖林等人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走,事已至此,只有想办法处理掉这个日本鬼子,再留着他就是个祸害了。 不过,真武太郎和贞子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现在正好可以借刀杀人…… 主意拿定,肖林顿下身子,抬起手噼里啪啦一顿大巴掌,把还在昏迷中的酒井拍醒了。 酒井猛男睁开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嘴巴一张就要叫出声来,肖林早有准备,顺手一把烂菜叶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脸蛋,冷冷说道:“酒井猛男是吧,你小子胆子不小啊,谁的女人你都敢动,今天饶不了你!” 酒井猛男嗓中呜呜连声,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在威胁还是在求饶,肖林也不理他,站起来转头对真武太郎说道:“真武先生,人我帮你留下了,麻烦也惹下了,现在把这个家伙交给你了。” 说着话,肖林转头看了看贞子,嘴里又嘀嘀咕咕地嘟囔道:“你要是想放了他也行,不就是老婆偷人吗?这种事儿很平常的,大不了一拍两散,谁离了谁不能过……” 肖林话音未落,真武太郎已经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一二三章脱却金钩去 真武太郎冲上前去,冲着酒井猛男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酒井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只得生生得挨了一顿毒打。 “真武大郎,你好大的胆子,我是驻屯军的中校参谋,快把我放了,要不然我饶不了你!”酒井被肖林一阵误导,已经认定这伙人都是真武太郎的手下,既然是因为男女之事挨揍,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还在威胁真武太郎。 不料这句话一吐出口,真武太郎眼中凶光一闪,手里的短刀已经抵在酒井**的胸口,刀尖深深陷入胸口的肌肉,一行鲜血顺着胸膛流了下来。 “真武太郎,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会被枪毙的!啊!不!不!真武君,请你放过我……”酒井这才感到害怕,又一迭声地向真武太郎告饶。 真武咬着牙关瞪着酒井,心里犹豫不定。酒井是驻屯军的军官,如果杀了他,不知道会不会带来麻烦,但是就这么放过他,又实在不甘心。紧紧握住短刀的刀柄,真武大郎紧张的满头大汗,持刀的右手剧烈地哆嗦着,几次想使劲,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芊芊素手,在他手背上猛地一推,把短刀送入了酒井猛男的胸膛。 短刀入胸,立刻刺破了心脏,酒井的身子不停抽搐着,眼睛却越瞪越大,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怨恨,含糊不清地说道:“贞子,你好狠!为什么?” 酒井来不及等到贞子回答,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两只眼睛却还在死死盯着贞子,贞子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俏丽的面庞上毫无表情,却隐隐布满了杀气。 他们几个说的都是日本话,肖林几个全都不懂,不料突然之间,酒井猛男已经血溅当场,死在贞子手中。所有人都楞住了,一起静静地看着贞子,谁都没想到这个女人下手如此狠辣,竟然亲手杀死了酒井猛男! 真武太郎却还蹲在酒井的尸体前面发呆,贞子已经转身向肖林说道:“肖掌柜,我知道你们不是简单的生意人,现在酒井猛男已经被我们杀了,你能放过我们吗?” “可以,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肖林向着贞子点了点头,这女人说得不错,如果真武太郎夫妇不愿意合作,肖林只好把他们也解决掉。虽然真武太郎夫妇是无辜的,但是他们终归是日本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肖林也会干掉他们,火锅店里的秘密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只有大家手上都沾了血,才能互相信任。 但是肖林脖子后面还是隐隐感到一股凉意,贞子这一刀充满了怨恨,绝不只是为了自保脱身。 肖林走上前去,从酒井的尸体上拔出短刀,对真武太郎说道:“真武先生,这件东西交给我们保存了,只要你不出卖大家,我们自然会保守这个秘密。” 真武太郎木木的点了点头,想说句什么,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要怕,只要你自己嘴巴严,没有人会知道酒井猛男是怎么死的。” 肖林拍拍真武的肩膀:把短刀递给乔老板收好,又转头对贞子说道:“贞子小姐,请把酒井的军服和证件给我。” 贞子点点头,转身走向台阶,肖林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美丽的女人放荡而多情,因爱而生恨,最后竟然辣手杀死了自己的情夫,好像一条美女蛇,危险却又充满了魅力……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三个日本人登上了天津开往青岛的火车,坐进了头等车厢。 三个日本人面对面坐着,彼此之间也不说话,为首的是个日本中佐军官,身材瘦高,军服笔挺,正是李景林乔装改扮的,李叔白一身黑色的日本士官学生装,和艳光四射的贞子一起坐在对面,倒像一对年轻的情侣,过往旅客时不时偷偷瞄上他(她)们两眼。 两个宪兵沿着车厢一路检查着证件,来到这几个人跟前,对着李景林敬了个军礼:“中佐阁下,请出示你的证件。” 李景林没听懂日本宪兵在说什么,但却神色自若地从鼻子里胡乱哼了一声,头也不抬根本就不看这两个宪兵,样子显得很不耐烦。 李景林原是一省督军,位高权重,此刻摆起官架子自然是驾轻就熟,气度不凡,两个日本宪兵都被镇住了,一时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贞子从包里掏出了酒井猛男的证件,递给日本宪兵:“我们此行有秘密任务,由驻屯军的酒井猛男中佐直接指挥。” 日本宪兵接过证件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不住地盘问着贞子,贞子一边应付着,一边偷偷踢了李景林一脚。 李景林突然抬起头,冲着两个日本宪兵劈头就骂:“八格牙路!”一边骂着,李景林又摆摆手轰赶着这两个日本宪兵,好像在轰两只苍蝇。 这句脏话是贞子教的,简简单单四个发言,李景林练了整整一个晚上,从语气到口音都非常完美,骂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地道正宗。 贞子也板起脸说道:“酒井中佐正在谈公事,请不要打搅。” 两个宪兵不敢再啰嗦,立正敬礼转身走掉了。 驻屯军司令部的酒井猛男中佐突然失踪,司令官小泉六一中间颇为焦躁,这个酒井猛男是陆军大臣宇垣一成的女婿,来华北军中历练一番就会高升重用,但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遍租界都不见他的下落。 小泉司令不敢耽误,立即命令情报课展开调查,很快就从各方得到了好几份报告,都证实酒井猛男中佐去了青岛,随行的还有一个漂亮的东京女孩。但是酒井猛男到了青岛以后,就突然神秘的不见了,这让小泉六一大惑不解,难道酒井这家伙带着女人去鬼混了?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向宇恒一成大将交代呢?; 一二四章金牌代理 酒井猛男身为陆军大臣的女婿,和贞子有了私情之后,一直小心翼翼低调处理,所有的同僚都不知道他和贞子的关系。酒井失踪以后,日本人在租界里到处盘查,却一直没有怀疑鸡肠子胡同的这家普普通通的火锅店,更没有想到,酒井猛男此时就静静地躺在墙子河的冰面下头。 更有许多消息都证实,酒井失踪之前,曾经出现在去青岛的火车上,然后才离奇地消失不见,日本人只好又去青岛调查了一番,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时间一长,日本人终于渐渐懈怠,酒井猛男失踪案不了了之。 送走李景林之后,火锅店里也恢复了平静,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旧历新年,街上不时能听到过年的儿歌。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淅淅沥沥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肖林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打理天津的各项生意,除了原本的几样买卖,又和真武太郎开了一家成衣作坊。 真武太郎早年一直经营纺织服装买卖,也曾经生意红火风光无限。 日本人自明治维新后逐渐欧化,全民都开始仿效西式的衣着打扮,真武太郎看准机会,远赴巴黎贩运欧洲的流行时装到日本销售,很快就发了大财,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意外的海难沉船使得真武满满的一船货物沉入了大海,不仅多年的积累血本无归,反倒又欠下了一屁股债。 真武破产之后,整日被债主追讨威逼,在日本实在混不下去,无奈之下来到天津,重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维持生计,但是天津的生意却不好做,成衣铺子很快倒闭,真武太郎越发潦倒失意,每天都混迹在赌场之中,只靠着一点房租维持生计。 肖林了解真武太郎的底细后,当即拿出一笔资金,帮助真武重新开起了成衣作坊。 成衣作坊就开在日租界里,有着真武太郎这个熟手帮忙,寻找场地,购买缝纫机,招收熟练工人……种种工作都有条不紊,很快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肖林又从天津各国租界里搜罗了一批欧式服装,通通交给真武太郎进行仿制,成衣作坊终于开始生产。 真武太郎自从杀掉酒井猛男之后,就对肖林隐隐有些害怕,这个把柄落在肖林手中,让他非常顾忌,不得不对肖林俯首贴耳。事后思量起来,这个中国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身后有太多的秘密,还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势力,种种这些,都不是他一个落魄的赌棍能够对抗的。 好在肖林并没有逼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反倒鼓励劝慰了一番,又拿出一大笔钱帮他重新开起了生意,真武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沾惹赌场酒馆,专心管理着成衣作坊。真武想的非常清楚,肖林虽然只是一个中国人,但是有能力,有背景,能够和这种人合作,对他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落魄潦倒半辈子,突然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真武立刻就扑了上去。 真武主意拿定,一门心思就扑在了成衣作坊上,准备大干一场借此重新翻身,在他的督促下,作坊里很快就拿出了第一批仿制的欧式服装样品。 但是肖林接下来的举动却非常古怪,对这批样品吹毛求疵,反复找着毛病,许多在真武看来不需要完全复制的小节,也被肖林挑出来要求重新改进。真武太郎对此很不理解,这些细节的处理非常费工费料,凭空增加了很多成本,对衣服的品质影响却不大,疑惑之下,真武向肖林据理力争,肖林却根本不和他多做解释,只是硬性要求必须完成这些改进。 真武心里很不服气,他经营服装成衣多年,是此中标准的内行,在他看来,肖林这么搞完全没有意义。虽然不服气,但在肖林的强势威压下,真武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命令,现在肖林才是这个作坊的大老板,真武太郎对此认识得非常清楚。 接下来的仿制工作仍然不顺利,几次的样品都被肖林直接否决,成衣作坊一直忙到了年后正月十五,才终于有了第一件通过的成品。 随着第一件成品诞生,又有更多式样的服装也完成了仿制,在肖林的要求下,成衣作坊开足了马力,昼夜不停地连续开工,仓库里很快就堆满了各种仿制的成衣。 眼看着一件件衣服做了出来,真武又陷入了疑惑和担忧中,直到这个时候,肖林也没有开设门面进行销售的意思,不知道这些衣服将来要卖给谁去。 这天中午,肖林又来到了成衣作坊,先到生产车间检查了一番,又到成品仓库里看了看,然后笑眯眯地拍着真武太郎的肩膀,好一通夸奖。 “真武桑,你的功劳大大的!”肖林心情不错,顺口来了句日本味的中国话,和这个鬼子商人开了个玩笑。 “肖林君,我有一个意见,不知道该不该说。”真武太郎对肖林的态度非常恭谨,说话之前先鞠了一躬,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见到肖林笑着点了点头,真武接着说道:“现在工厂里每天都生产出大量的产品,却一件都没有销售出去,这样下去资金的占用积压越来越严重,工厂很快就会承受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你的意见非常好。” 肖林笑着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又摸出了几个商标样品:“咱们马上就要展开销售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最后的准备工作。” 说着话,肖林把这些文件商标递给了真武太郎,真武接过来一看,都是些欧洲原厂的发货证明和海关税务单据,另外还有几个欧洲知名品牌服装的商标。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真武非常疑惑。 肖林拿起一份burberry风衣的代理文件,笑着递给了真武太郎:“你看看,这份文件怎么样?”真武太郎当年生意做遍欧亚,对英文并不陌生,接过来这份文件一看,第一页就是一份代理合同,赫然标明英国著名奢侈品牌burberry系列选定桑尼株式会社为日本区域金牌代理!“桑尼株式会社!这不是咱们这家工厂的名字吗?”真武太郎猛地一愣,抬起头愕然向肖林问道。; 一二五章桑尼株式会社 桑尼株式会社,这个名字还是肖林起的。自从收服真武太郎之后,肖林就想利用他的身份,把生意做到日本去。一来中国此时经济非常落后,没有足够的市场可供发展,只有相邻的日本才能满足肖林的长远要求,二来肖林会的都是些歪门邪道,总用在同胞身上实在不忍心,祸害一下即将侵略中国的日本,也算是从经济战场上打击了敌人……从旧时空穿越而来,经济社会中各种阴暗诡异的招数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顺手拈来一两招都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肖林相信,只要有合适的机会的条件,自己会把日本搅得天翻地覆……既然真武太郎以前是做服装成衣生意的,这样的资源当然不能不利用,搞上一批冒牌的奢侈品牌去日本,卖给那些外黄内白的香蕉人,此中的利润必然丰厚无比。至于假货的伪造仿制,肖林作为旧时空里黑心老板的得力干将,对其中的门路非常熟悉,虽然他以前是做食品生意的,但是一法通万法皆通,制假贩假的工序手法都是类似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权威的身份资料,各种手续文件一应齐全。这些衣服的生产厂家都在万里之外的欧洲,民国时期没有传真视频,没有越洋电话,想要证实一份文件的真伪,只能凭借目测和经验;偏偏肖林对伪造这些东西驾轻就熟,从火锅店后厨里摸上几个萝卜,躲在屋子里忙活一阵,轻轻松松,就搞出来几十个不同国家各个部门和厂家的签章……真武太郎手捧文件一页页翻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份文件里包括了各种证明,代理合同、证明书、公正协议……各种手续一应俱全,上面的签字和印章也都清晰规范,看不出任何纰漏。“肖林君,这份代理协议是真的吗?”真武太郎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用充满企望的目光看向肖林。burberry始创于1856年,是英国皇室御用品牌,尤其以女式风衣系列最为著名,在全世界都被视为终极奢侈品的代表,如果能和这样一家顶级品牌展开合作,桑尼株式会社的前景必然一片光明。在这个时刻,真武太郎完全被这份代理协议吸引了,已经忘掉了桑尼株式会社里还有一家小小的成衣作坊。肖林微微一笑,又递给了真武几份协议,真武一一打开细看,越看越是惊讶,爱马仕、普拉达、香奈儿、lv……,这几份协议都是欧洲各国知名的时装品牌,包括了女装,箱包,鞋帽等各个范围,竟然一一都和桑尼株式会社签订了代理协议!肖林眼角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向真武太郎问道:“真武桑,你说这些协议是真的还是假的?”“肯定是假的!”真武已经明白过来了,以桑尼株式会社的实力,想和其中任何一家知名品牌签署代理都不可能,何况肖林一下子还拿出了这么多份协议,这些协议肯定都是伪造的。真武细细地翻看着手上的几份协议,摇摇头又说道:“但是以我的经验,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肖林点点头笑道:“那就好,只要能把你骗过,其他人更没有问题了。”这几份协议肖林花了很大的心血,除了自己亲自上阵,还到处寻找高手帮忙,其中英国海关开具的文件上面,就有本斯特的亲笔签名,以冒充海关官员的签字。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这几份协议伪造的非常成功;真武太郎早年专门经营欧洲服装,既然他都看不出这些协议有什么纰漏,那些从没去过欧洲的日本人更挑不出毛病,一定会被这几份协议唬住。“真武,你看看这几个商标,想办法仿造出来,注意,这个东西一定要一模一样,绝不能有任何的缺陷!”肖林把那几个商标递了过去,这些商标都以纺织品为原料,交给真武进行仿制应该没有问题,至于其他材质的商标,只好另想办法。 “肖林君,你打算假冒这些名牌?!” 真武已经完全明白了肖林的意思,两只眼睛中放出光来,这些奢侈品的价格非常昂贵,但在日本却流行,其中蕴含的利润将是想象不到的暴利! “不错,过几天我想让你回日本一趟,把咱们生产的这些名牌推销出去,有没有信心?” 真武太郎微微颔首,信心满满地答道:“放心吧,咱们的产品仿真度这么高,又有这些文件和证明材料,没有人会发现其中的奥秘,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一周之后的塘沽码头,一艘客货混载海轮响起两声长长的汽笛,然后解开缆绳,缓缓地离开了岸边,肖林站在码头上,向着海轮连连摆手,目送着真武太郎一行。 这艘海轮即将驶往日本横滨,真武太郎等人就在那里下船,然后直接赶往东京,推销带去的各类假冒奢侈品牌;这些顶级奢侈品牌在日本非常流行,只要把东西运过去,不愁没有销路。 和真武太郎一起去的还有赵立德、陈瘸子和何大虎等人。何大虎擅于制作经营臭干子,负责开拓饮食类市场,肖林准备将公子系列的各种食品都推向日本市场,直接从鬼子手里赚取日元,中日饮食习惯差别不大,公子系列食品应该能够在日本站住脚。 赵立德现在的身份是真武太郎的合伙人,肖林还给他起了一个日本名字——德川赵立,对外宣称是日侨东北移民的后代,血统纯正的日本后裔,相关的身份证明文件都已经托付给王丰年办理。 日本市场是肖林寄予厚望的处女地,肖林对其野心勃勃,在他的计划中,桑尼株式会社将来会成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这家公司不能只有真武太郎一个老板,必须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而赵立德正好就是合适的人选。 至于陈瘸子,却是以员工的身份隐藏在桑尼株式会社中,负责对真武太郎和赵立德进行监视,完成对公司的多重保险控制。在现在这个阶段,真武太郎和赵立德由于各种原因不会背叛肖林,但是随着桑尼株式会社的成长和壮大,将来会发生什么很难说。 ; 一二六章贞子的演技 真武太郎回到日本后风光得意,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想当年,真武太郎在日本服装行业里也曾经是风云人物,但在沉船事故之后就一蹶不振,所有人都以为他再也不会翻身了。不料真武消失几年后,突然带着一批欧洲顶级奢侈品服装回到了东京,立刻引起了各大商业百货公司的争夺。[] 对于各大商业百货公司来说,这些欧洲的顶级奢侈品牌代表了商家的实力,哪家百货公司销售的顶级品牌越多,在顾客心目中的地位也越高,销售的其他各类商品也跟着水涨船高,容易取得顾客的信任。 如果一家百货公司没有几种顶级品牌撑住门脸,整家公司的形象都会降低一个档次,许多中小百货公司为此苦恼不已,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就在这个时候,真武太郎找上门来了。 这些人都是真武太郎旧日的生意伙伴,真武生意失败之后,彼此都已疏远,真武出国以后,更是断绝了联系,此时突然见到真武回来,大都表现的非常冷淡和傲慢,不料真武突然亮出了一批市场上奇缺的欧洲奢侈品,所有人立刻前倨后恭,纷纷要求和真武太郎展开合作。 这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此时却排着队向自己讨好,真武太郎扬眉吐气之余,更加确信和肖林合作是个正确的选择,下定决心要抱紧这条粗腿,于是三天两头不断发电报,大事小情都要向肖林请示汇报…… “叮铃铃……” 随着一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邮递员拐进了鸡肠子胡同,斜斜地把车子靠在路沿上,跨下车子拍响了后门,时候不大,门里传来了一个女声。 “谁呀?” “真武太太,电报。”邮递员常来常往,和附近的住户都很熟悉,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 门扇一响,贞子款款走了出来,从邮递员手里接过电报,微微一躬说道:“辛苦你了。” “呵呵,真武太太,真武先生回东京不到一个月,已经打来了六封电报,你们夫妻可真恩爱呀……” “让您见笑了。”贞子勉强笑了笑,随即转身走进了小院,又关上了后门。见到美女对自己如此冷淡,邮递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蹬上车子离开了。 听到自行车离去之后,贞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胸膛间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个邮递员开的玩笑正好戳在她的痛处,她实在不愿强装笑脸,在外人面前假扮夫妻恩爱。 自从那一天杀掉酒井猛男之后,她和真武太郎就已经分床睡了,夫妻两个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几乎不怎么讲话,彼此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至于真武太郎发来的这些电报,其实都是找肖林的,只是租界里的电报局只为日侨服务,为了联系方便才发给贞子转交。 打开电报纸看了一遍,这封电报果然又是给肖林的,开头第一句就是“烦转肖林君……”,贞子随即来到前院,找到了肖林。 冬日里室内阴冷,肖林正在花架下晒太阳,手里举着一份报纸,翻过来看过去,无聊之下把每条广告都看得仔仔细细。 “大华印染厂招收熟练工人,月薪十元起……” “本埠第一家电影公司成立,升源电影公司高薪诚聘专业摄影、剧务人员……” “桑尼株式会社大量招聘熟练缝纫工人……” 看到这里,肖林不由得微微一笑,真武太郎去日本之后,迅速打入了奢侈服装市场,带去的货物已经销售一空,仍在不断发来供货需求,成衣作坊日夜赶工仍然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不得不再次扩大生产规模,添购机器,招聘工人,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除了向社会招聘工人以外,还得挑选一批牛头冲的流民送到成衣作坊,通过实际工作的磨练,在其中挖掘一批人才,将来安插在桑尼株式会社的各个部门里…… 肖林正在想着心事,耳边突然传来了贞子的声音:“肖掌柜,真武太郎又给你发来一封电报,需要我翻译一下吗?” “奥,真武太太,快请坐。”肖林连忙起身,请贞子坐下:“你知道我看不懂日文,当然要麻烦您了。” 贞子翻开电报纸念了起来:“烦转肖林君,昨日已与银座大野百货公司签订销售协议……” 真武太郎的这封电报说得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大致还是讲述日本市场的经营情况,催促天津方面抓紧生产,尽快发货。为了节省电报费用,报文言简意赅,短短两段就结束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兴奋和恭谨。 肖林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和陈瘸子发来的电报暗暗印证着,两份电报的内容基本一致,说明真武太郎现在还是很听话的,没有什么小动作…… 贞子念完电报,眼波向肖林一转,看到他正在看着自己,当即微微皱眉,含嗔怨道:“肖掌柜,真武太郎这么得意,都是拜你所赐,但是我现在这么凄惨,肖掌柜却根本不管不问。” “你怎么凄惨了?”突然见到贞子又向自己放电,肖林警惕地坐直了身子,这个女人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美艳异常但最好不要招惹。 贞子微微低头,抬手把鬓间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优雅之至,再抬头时眼中竟然隐隐带泪:“肖掌柜,我一个女人混到这一步不凄惨吗?真武太郎已经和我没感情了,早晚都要离婚,我下半辈子还能靠谁去?” 说着话,贞子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盯着肖林,似乎已经选定了后半生依靠的目标,只要肖林点点头,立刻就会投入他的怀中。 “真武太太,两口子之间……这个,过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肖林赶紧好言相劝,突然发现真武夫妇之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连忙又改口道:“再说了,你还年轻,实在不行,再找一个也会幸福的。” “我这样的人,谁还会要?”贞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着肖林:“肖掌柜是有大本事的人,只希望您能记着我这个苦命人,什么时候也给贞子找条出路。” 说完话,贞子站起来转身离去,临走时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林一眼。 贞子走后,肖林心里竟然有些惴惴不安,贞子这是在向自己提条件,偏偏还无法拒绝。这个女人一向不甘寂寞,却又知道太多的秘密,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直接干掉她?不行! 一来下不去手,二来贞子就是火锅店的房东,如果突然把她干掉,会招来日本人的注意,后患无穷。 更重要的是,贞子作为一个日本女人,又生得貌美如花,这样的资源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就是暴敛天物,如果能够控制住,她的作用会远远大于真武太郎。 一二七章李景林重入天津 河北沧州,南皮车站。 一大早车站附近到处雾气沉沉,几十米外就看不清人影。时节已是早春,偏偏又遇上倒春寒,几个闲人笼袖缩脖,蹲在远处,看着一群国民军的大兵挥汗如雨,忙着修筑工事。 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的军装也都挂满了口子,破旧不堪,个别人身上还挂了彩,明显刚从战场上下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支部队属于国民军二军岳维峻所部,刚刚在鲁西南与“讨赤联军”大战了一场,退回直隶后来不及休整,又匆匆忙忙地投入了沧州防御战。 沧州,是京津地区的南大门,南皮又是沧州以南最后一道屏障,如果“讨赤联军”追入直隶,必然要在这里发生激战。 国民军破坏了一段铁轨,又开始在铁路两旁挖筑掩体,眼看着士兵们进度缓慢,营长李继才焦虑不已,不时大声喝骂着手下,又不安地看上一眼浓雾笼罩的铁轨。 李继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脸色猛地一变,急匆匆奔到铁轨旁,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了冰冷的铁轨上,倏忽之间已经跳起身来,大声喊道:“有火车来了,全营戒备,准备战斗!” 全营数百名士兵立刻收起铁铲,纷纷躲进掩体端起枪,紧张地盯着大雾中的铁轨,大雾中渐渐传来一阵列车的车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突然,一辆怪模怪样的铁甲列车冲出大雾,向着南皮车站驶来! 离着铁轨断口处还有几十米,铁甲列车猛然减速,眼看就要停了下来,李继才抬手就是一枪,大声喝道:“打!” 全营士兵一起开火,子弹纷纷击中铁甲列车,但是铁甲列车好像一只钢铁巨兽,一点也没觉得疼,只是摇了摇身子,随即喷出了一道道火舌。 铁甲列车前后两节装甲战斗车厢,16挺m1910重机枪一起开火,国民军的阵地立刻被弹雨覆盖,紧接着,前后两节敞篷车厢里又响起了炮声,一炮接着一炮不断轰击着国民军。 在炮火的掩护下,一伙白俄工兵跳下列车,从辅助车厢里抬出备用铁轨和枕木,紧急修复着被破坏的铁路,列车后面又涌上来一队队白俄步兵,向着国民军阵地凶狠扑来! 这是张宗昌麾下的白俄雇佣兵团,凭借着改装的装甲战车助力,一向以凶猛善战著称,国民军在他们手里吃过好几次大亏。 白俄雇佣兵越来越近,老毛子狰狞的面孔已经依稀可见,就在这个时候,又一辆铁甲列车从浓雾中杀出,离着老远就开始向国民军的阵地开火。 在两辆铁甲列车的反复冲击下,国民军的防线很快就崩溃了,铁甲列车又隆隆地向前开去,狼藉一片的阵地上不时传来一声声惨叫,白俄雇佣兵开始虐杀俘虏伤兵…… 1926年2月下旬3月上旬,李景林和张宗昌的直鲁联军以七个军(共十个师十个混成旅)的兵力展开了对直隶的反攻,由德州出发,兵分两路进攻天津和保定,相继攻克沧州,马厂一线,与国民军在天津展开激战。 于此同时,吴佩孚所部在河南战场消灭了国民军二军的主力部队,北上占领石家庄,直逼京畿。 张作霖的奉系部队则南下进攻山海关,准备相机夺取北京。 郭松龄兵败之后,其部将魏益三犹豫再三,终于率领两万多精锐部队投靠了冯玉祥,得到了“国民四军”的称号,张作霖此次出兵,首先选择的进攻对象就是这个“国民四军”。 张作霖南下,吴佩孚北上,直鲁联军西征,国民军腹背受敌,节节败退,阎锡山眼看大局已定,终于决定落井下石,最后一个赶来参加这场盛宴,出兵东进,共同讨伐国民军。 此时冯玉祥已经下野,国民军群龙无首,又陷入了四面楚歌,张之江、李鸣钟、鹿钟麟等国民军将领只好发表求和通电,并下令全线退却,将所有军队全部撤到京畿一带,直鲁联军就此夺下天津!…… 天津,李景林督军府 督军府门前的大街上早已戒严,空荡荡地没有任何闲杂人等,两列全服武装的士兵昂首肃立在街道两旁,远远地看不到头尾。 李景林身着上将礼服,胸前挂满勋章,斜佩流苏,腰间还挂着一口华丽的战刀,率领一群直鲁联军的将领站在门前,不停地向远处张望着。 他已经回到天津好几天了,却仍然不能从兴奋中平静下来。两个月前孤身逃亡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当时几乎不敢想象,还有一天能重新站在这道大门前,重新夺回天津,夺回直隶,此情此景,不由得令人感慨万千! 自从天津战败之后,李景林的部队逃往山东,大军初败,主将不在,已经军不成军,乱做一团,自己人几乎都要打了起来,如果不是李景林及时赶到了山东,怕是这支部队马上就要溃散,被别人收编了。 幸好在肖林的帮助下,李景林及时逃出了天津,在山东重整人马,和张宗昌一起担当了“讨赤联军”的急先锋,这才重新夺回了直隶和天津,侥幸翻身。 如果没有肖林的帮忙,只怕现在还困在日租界里难以脱身,自然也赶不上这场功劳,无论是谁攻占了天津,自己都只能做个看客了! 肖林眼光才能都不差,又对自己有大恩,李景林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重用肖林,但是他还没有想好,到底给肖林一个什么位子,再加上重入天津以来,军务政务千头万绪,暂时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 至于今天这个场面,是为了迎接少帅张学良,他昨天刚刚来到天津,今天又要代表老帅视察接见直鲁联军的主要将领,恐怕还要传达重要的命令,李景林对此非常重视,早早就率领众人等在了督军府的门口。 几辆汽车突然疾驶而来,猛然停在了督军府的大门前,卫兵上前打开车门,张学良低头钻出了汽车。 一二八章举茶释兵权 督军府的会议室中,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两旁高大的落地窗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屋子里静悄悄地,听不到任何噪音;吊灯和壁灯一起开的雪亮,把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长方形的会议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中间摆着两盆翠绿的冬青,一尘不染,整洁干净。 除了正在前线的张宗昌等人,天津城里所有旅长以上的军官都正襟危坐,分列在会议桌两旁,一起扭头看着站在地图前面的张学良。 自从郭松龄兵败身亡之后,张学良一直很少现身,还有人传言他染上了大烟瘾,已经不能视事,卧床难起。但此刻年轻的少帅却一身戎装,英气逼人,严肃的目光缓缓扫过直鲁联军众将,在褚玉璞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前排的李景林身上。 “我今天来,首先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镇威军已经占领北京了!” 张学良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兴奋的议论,张学良微微一笑,转过身站在地图前,手持指挥棒指指点点,侃侃而谈: “我军发动进攻之后,经过两月激战,终于占领通州,张宗昌率白俄雇佣兵团进占北京南苑,吴佩孚的直系部队也抵达了西苑。国民军大势已去,如果再不撤退的话,就要被包围在北京城内,全军覆没。就在昨天,国民军余部已经撤出北京,退往南口……” “……张之江将在南口一线的国民军分为两路:东路军总司令鹿钟麟,率郑金声、方振武、徐永昌等部防守多伦至南口一线;西路军总司令宋哲元,率韩复榘、石友三、石敬亭等部防守晋北一带,并对阎锡山的晋军采取攻势。为了彻底消灭国民军,大帅命令直鲁联军各部即刻出发,向南口进军,与张之江进行决战!” 张学良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向李景林问道:“芳公,对南口战役,你有什么看法?” “汉卿,国民军虽然退出了北京,但是实力尚在,这样的大规模决战不能草率行事,需要好好准备才行……”李景林字斟句酌地缓缓说着,不知道如何才能推脱过去,好不容易打回了天津,又要把这点家底拿去和国民军拼命,李景林实在不愿意。 老话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如果真把国民军彻底消灭了,只怕大帅调回头来就会收拾自己,毕竟在郭松龄兵变的时候,自己曾经背叛过奉系。最好还是维持现状,在几大巨头的对峙中,才有自己的生存余地。 “我们直鲁联军从山东一直打到直隶,一直都没有休整过……”李景林还在寻找着各种理由,张学良却渐渐垂下了眼睛,这是最后的一次试探,李景林果然心怀异志! “芳公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这样,直鲁联军就现在天津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再进行南口战役。”张学良已经不愿听下去了,摆摆手信口答应了李景林。 听到张学良答应暂缓南口战役,一丝喜色在李景林眼中一闪而过,却已经被张学良看在了眼里………… “芳公,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会议结束后,张学良和李景林并肩缓缓而行,突然提出了邀请。 “奥,那就去我的书房好吗?很安静的。”李景林连忙答应。 张学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和李景林一起来到了书房。进屋之后,张学良先坐了下来,李景林正要出门招呼佣人上茶,却被张学良拦住了。 “芳公,不用忙,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张学良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冷冷地看着李景林。 李景林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狂跳,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张学良。 自从郭松龄兵变之后,李景林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生怕张家父子追究他参与兵变的责任,听说张学良来到天津,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觉。张学良和郭松龄关系莫逆,感情深厚,郭松龄兵败身亡之后,张学良伤疼良友身故,迁怒于已,对自己非常不满。 今天张学良登门之后,李景林一直小心翼翼,好在少帅也表现的很平静,对过去的事情只字未提,李景林庆幸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刻张学良突然变了脸色,李景林已经觉得大事不妙! “我这次来天津,不仅是为了准备南口战役,主要还是为了芳公而来。”张学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接着说道:“芳公,你下野吧。” 犹如一个惊雷炸响在耳边,李景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作霖父子这就向自己动手了?! 李景林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场合发难,以至于自己措手不及。张学良为什么敢于上演这一出单刀赴会?他必定是有所依仗,天津城里都是直鲁联军,一定是自己的手下出了问题…… “汉卿,我想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帅的意思?”李景林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如果这只是张学良从中挑拨,事情还可能挽回。 “是我的意思,更是老帅的意思。”张学良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景林,心中虽有一丝不忍,更多的却是报复的痛快。 李景林默然无语,蹒跚走到椅子跟前,颓然坐下,沉默半晌才缓缓问道:“我交出兵权可以,能不能留着直隶省长?” “不能,只有彻底退出军政两界,大帅才能保你后半生富贵平安。” 李景林又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我的部队都交给谁?谁来接替直隶督军的位子?” “褚玉璞。”张学良回答的干脆利落,然后又大声向门口叫道:“褚玉璞,进来!” 门扇一开,褚玉璞圆胖的身形挤进了书房,上前向着张学良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报告张军团长,我部已将督军府卫队缴械,请指示下一步命令!” “你!……”李景林腾地站了起来,手指褚玉璞愤怒的哆嗦着。 “李军团长,您不用生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褚玉璞笑嘻嘻地看着李景林,仍然非常的客气,非常的尊重:“我怕您一时冲动做下傻事,冒犯了汉卿,将来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李景林又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低头沉默不语。褚玉璞说得不错,就算张学良没有安排这招棋,他也不敢铤而走险,再次造反,有郭松龄的前车之鉴放在那里,自己其实毫无选择的余地。 “还得告诉您一声,李天宏的第七师也在保定被张宗昌缴械了,很快就会被遣散……”褚玉璞仍在絮絮叨叨,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老上司,多年以来,李景林一直压在他的头上,对他颇多打压防范,此刻能够亲手送他垮台,实在是说不出的痛快! 听说老兄弟张宗昌也背叛了自己,李景林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沉默了半晌才喃喃说道:“汉卿,我只求你一件事,把第七师给天宏留着,他还年轻,将来还能为你卖几年命……” 张学良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褚玉璞,点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 虽然搞垮了李景林,但是直鲁联军仍然游离在奉系的边缘,张宗昌桀骜不驯,褚玉璞也难保不是又一个李景林,留下李天宏的第七师,正好可以互相牵制。 ; 一二九章合法身份 褚玉璞告了一声罪,转身退出了书房。 听到张学良同意保留第七师,褚玉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于得意忘形了。 以李景林的部将身份突然接手直隶督军,无论军政两界,褚玉璞的根基都嫌太浅,在军中,既有李天宏这样的少年贵胄,也有很多资格比褚玉璞还老的宿将,当初褚玉璞出任镇威军第一军团副军团长的时候,一军团内部就有很多异样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坐稳直隶督军的位置,一要抱紧张作霖父子的粗腿,二要尽快树立威信,既然李天宏留在了直鲁联军众,他就是一个合适的立威对象…… 褚玉璞已经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张学良和李景林。 李景林谦恭地低下头,默默地等着张学良说话,现在情势已定,自己再不是直隶督军,也就没了当初的气势。 张学良却显得很是善解人意,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今天就给张宗昌打电报,让他放第七师离开保定,不过,第七师以后就不能再驻扎天津,得换个地方了,嗯……就去张家口吧。” “多谢汉卿!第七师一到张家口,我立刻发表下野通电。”李景林连忙应承下来,张学良口头上答应放过第七师,却难保别人不会趁机下手,有张学良的这句话,第七师应该是保住了。 至于驻地选在张家口,李景林倒没什么不满,能够留下这支部队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自然不会再给第七师一块好地盘;张家口是内蒙和关内的交界处,地方贫瘠,人口稀薄,第七师驻扎在那里,将来的日子肯定非常难过。 “那就这样吧,我先告辞了。” 张学良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道:“叔白总这么厮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请芳公安排一下,把他送到东北讲武堂进修吧。” “是。”李景林全身一震,低头答应一声…… 一份委任状放在书案上,李景林手捧督军大印,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 “这是最后一次动用这枚督军大印了!” 李景林叹了口气,把大印放在一旁,端详了一下委任状上的印章,然后递给了肖林:“贤侄,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就该给江湖上的朋友谋个更好的出路。” “伯父,这个结果就很好了,再高的安排反而受不起,惹麻烦。”肖林捧起委任状端详着,白底黑字大红章,清清楚楚写得明白,委任邵得彪为兴隆县保安团长,中校军衔,牛头冲的土匪们摇身一变,以后就是兴隆县的保安团了。 当然,兴隆县现在还在魏益三的国民四军手里,李景林的这份委任状他们当然不会承认,想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兴隆县,还得等到“讨赤联军”打败国民军之后。 肖林之所以要这么一张空头支票,还是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在未来几年中,奉系肯定都是北中国最大的军阀势力,哪怕在北伐中也没有倒下,既然将来都要生存在它的势力范围内,趁早为牛头冲搞到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明非常必要。 李景林却感到很是过意不去。这次回到天津之后,他本来准备重用肖林,反正肖林擅长经商,政务上有很多职位都可以安排,不说市长专员一类的要职,给个局长参议一类的位子还是最起码的。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转眼之间李景林自己也即将下野,自然无法再安排肖林。好在肖林对此毫不介意,似乎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只是提出一个要求,想为牛头冲的土匪们谋个出路。 牛头冲的这些土匪不仅多次帮助李叔白,还曾经照顾过两位夫人,说起来李景林还欠着他们的情,自然是满口答应,但是现在直鲁联军已经被张宗昌和褚玉璞控制,李景林一枪一弹也调不动,只好写上几份委任状,只在口头上给了土匪们一个名分。 委任状已经办好,李景林站起身来,和肖林一起向外走去,两人迈步走出督军府,李景林又停下脚步,回头打量着督军府的大门,目光中感慨万千。 张学良果然没有食言,已经把第七师调到了张家口,正摆在和国民军对峙的前线;现在就该自己兑现诺言,发表下野通电了。 “伯父,您下野之后,还打算住在天津吗?” 李景林虽然对下野耿耿于怀,肖林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李景林在历史上名声不显,肯定没有什么大作为,能够在乱世中全身而退,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嗯,当然,我不会躲到乡下去当地主,想留在天津卫再看看。”李景林回答的非常干脆,语调中隐隐透出不甘。 他的手里还有最后一点本钱,那就是李天宏的第七师。 只要手里还有兵有枪,在军阀混战中未必不能翻身,想当初自己就是靠着一个师起家,通过收编俘虏和败兵,迅速膨胀成十万大军,只要再抓住这么一个机会,将来还能东山再起…… 李景林和肖林一起回到了鸡肠子胡同,进了公子麻辣烫,直接来到最里面的雅间,今天要在这里为李叔白饯行,送他去奉天讲武堂从军。 送李叔白去东北讲武堂,这是张学良的主意,但是李景林却不明白张学良的用意。 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以子为质,以家人的安危胁迫政治上的对手,被认为是下作的手段,为世人所不耻;就算把李叔白送到奉天,张作霖也不会动他一根寒毛…… 李叔白和郭裕秋正在雅间里等着,乔老板和黑子几个相熟的伙计坐在下手,基本都是火锅店这个小圈子里的自己人,李景林突然倒台,人情冷暖,再没有其他客人上门。 见到李景林和肖林进来,大家纷纷起身相迎,把李景林让到上手落座,然后摆宴开席。 李叔白早已知道自己要去奉天讲武堂,这是从张学良那里压过来的命令,事关家族安危,不容他推脱;既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到临头,李叔白反而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抗拒心理。 分手在即,席中的气氛沉闷压抑,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完,大家就这么默默地喝了一顿闷酒。眼看着肖林几个渐渐都有些醉意,李景林咳嗽一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叔白还要……” 正在这个时候,雅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王一民走了进来,手捧两张大红请柬递给了肖林:“肖林兄,李二公子,张军团长请您两位到梦巴黎一聚!” ; 一三零章王状元 肖林和李叔白坐着王一民的汽车,朝着梦巴黎夜总会开去。 “王副官,汉卿大哥找我们什么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李叔白忍耐不住,向王一民询问着事情的原委,自从听说张学良强逼父亲下野,又命自己去奉天讲武堂,他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非常矛盾。一方面是骨肉至亲,一方面是知交良朋,现在却翻脸成仇,刀枪相向,李叔白对此既无奈又失望。 “李二公子,军团长请你们去是好意,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想和你们解释一下。”王一民手扶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李叔白:“我听他不止一次说过,长辈之间的恩怨是长辈的事情,不能影响了你们之间的交情。” 李叔白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父亲和张学良父子之间的恩怨,之间还牵扯到郭裕秋的父亲郭松龄,这段公案纠缠不清,牵扯到太多的政治因素,很难说谁对谁错。 也许,张学良让自己去奉天真是出于好意,虽然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三个人随口聊着,汽车很快来到了梦巴黎夜总会。 离着老远,就看到坤子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汽车刚刚停在夜总会的门口,坤子就小跑着上来,替肖李二人打开了车门。 “肖二爷,李二公子,你们可来了!” 坤子的眼睛不停地闪动着,既兴奋又紧张:“张汉卿来梦巴黎了,还带着好多大人物,我正担心着呢……” 肖林抬眼一看,夜总会的门口停着一长溜小汽车,不少还挂着镇威军的牌子,三三两两的卫兵和司机正凑在一起聊天抽烟,明显来了一伙子达官贵人。 这么大的场面难怪坤子心虚,当初就是因为得罪了张学良,梦巴黎被李景林封了好长时间,坤子自己也吃了几天牢饭。吃一堑长一智,突然见到张学良再次上门,坤子自然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又得罪了这位大仙。 “来的客人都有谁?”肖林本来以为张学良只邀请了他和李叔白,没想到却是一个大聚会,当然要先打听一下情况。 “有褚玉璞司令,好像还有一个张司令,样子很凶的……”坤子也说不清楚,这些客人身份尊贵,根本就不会理他,坤子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张宗昌司令。” 王一民已经停好了汽车,走过来接话说道:“还有很多重要的客人,军团长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请吧。” 王一民向着肖李二人微微一笑,点点头示以善意,肖林和李叔白对视一眼,随即迈步走进了梦巴黎。 坤子在前面带着路,却没有进入大厅,反而登上楼梯,领着肖林他们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套间,外间里七七八八坐着几个人,看模样打扮都是副官秘书一类的人物,见到王一民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一民却不停步,只是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径自走到里间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转身摆手,请肖李二人进去。 肖林和李叔白刚刚进屋,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这世道,别说人了,连老天爷都害怕大炮!去年山东大旱,老子在庙里烧了几天高香也没求来一滴雨,最后把大炮架到千佛山上,冲着老天轰了几炮,你猜怎么着,一根烟的功夫就给我下了一场大雨!……” 抬眼一看,屋子里坐着十来个人,首位上坐着的正是张学良,他的左手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军人,虽然坐在那里也比张学良高了半头,身着镇威军上将军服,光着头没带帽子,正在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说个不停。 一片哄笑声中,张学良已经起身迎了过来,把肖林和李叔白二人让进席中,就坐在自己的右手旁,然后对大家介绍道:“这两位都是学良的至交好友,叔白大家应该都认识,李景林督军的二公子,这位是肖林先生,嗯,著名的现代诗人……” 介绍到肖林,张学良犹豫了一下,最终给肖林安了个诗人的头衔。 李叔白突然出现在这里,座中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好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刚才说话的镇威军上将也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自然,转过头向肖林问道:“诗人?!小伙子,你会写诗?” “这位是齐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将军。”张学良又对肖林介绍着此人。 张宗昌这个名字已经听得太多,他原来是山东督军,齐鲁联军副总司令,李景林现在已经倒台,他自然上位,成了齐鲁联军的总司令。对于这种大人物,肖林当然很客气,连忙点头答话:“张将军你好,我写过两首歪诗,不敢说会……” “歪诗?!” 张宗昌的脸色越发不善:“我老张也是文化人,最喜欢写诗,偏偏有些酸秀才,说老子写的都是歪诗,他娘的,我一听这两个字就来气!” “我写的是歪诗,张将军的大作一定是精品……” 肖林正在讪讪地应付着,张宗昌却‘啪’地一拍桌子:“这话说得在理,我拜的师傅是状元郎,跟着他老人家学了这么几年,怎么也有两把刷子了,都是那帮酸秀才不识货……王状元,您说是不是啊?” “当然,当然,效坤(张宗昌字)的诗作已至通幽入神之境,妙趣天成,等闲凡夫俗子难窥其中奥妙,曲高和寡,不足为奇!”张宗昌身旁的一个中年文人连连点头,语调中正平和,目光温润亲切,缓缓地扫过座中诸人。 “还是状元郎有眼光!” 张宗昌兴奋不已,有心炫耀,指着这个中年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大清朝最后一位状元郎,王寿彭王状元,现在是俺们山东省的教育厅长,诸位都听说过吧?” 听说此人竟然是状元出身,肖林不禁来了兴趣,仔细打量着王寿彭,见他头戴一顶瓜皮帽,留着两抹一字须,五十来岁的年纪,实在是貌不惊人,看不出有什么稀奇。 肖林悄悄扭头向李叔白小声问道:“他真的是状元吗?” “是真的,还是慈禧太后钦点的……” 王寿彭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癸卯恩并正科殿试中第一甲第一名,授翰林院修撰,后入进士馆读书,是根正苗红的正牌状元出身,不过有传言他是沾了名字的光,只因殿试的时候正好赶上西太后慈禧老佛爷的生日,老太太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大为吉利的名字(寿彭,意为“寿比彭祖”,又姓王),当即凤颜大悦,即点王寿彭为状元。 一三一章遇不着不生气 张宗昌正在洋洋得意,突然看到肖林在说悄悄话,当即脸色一变,身子前倾,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也是他身高手长,中间隔着张学良仍然轻松就够到了肖林。 “小伙子,嘀嘀咕咕干什么?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张宗昌皱着眉头,对肖林很不满意:“汉卿说你是著名诗人,好,我有一首诗请你评点评点,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墨水!” “啊,我实在不敢……” 肖林刚要推脱,张学良却在桌子底下轻轻一按他的胳膊,微笑着对张宗昌说道:“效坤既然又有大作,学良当然也要领教。”说着话,张学良转过头,冲着肖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肖林还在莫名其妙,张宗昌已经哈哈一笑,左右看了看众人,才矜持地说道:“今天我老张就献丑了,给大家送上一首游览济南大明湖的旧作,名字嘛就叫大明湖……” “好名字,俗中见雅,守拙成趣,大气之至!”不等众人有何表示,王状元已经连连点头,称赞不已。肖林不禁微微一愣,这首诗写得怎么样不知道,但名字起的明显没用脑子,不至于夸到天上去吧? 张宗昌瞥了肖林一眼,这才朗声念了起来。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达…… 小伙子,我这首诗怎么样啊?!” 肖林一时张口结舌,转头看向了张学良,张学良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带头鼓起掌来,褚玉璞等人连忙跟着拍起了巴掌,屋子里面掌声雷动。 “好诗,好诗呀!” 王寿彭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地点评着:“此诗第一句‘大明湖,明湖大’,正是妙手偶得的回文佳句,虽无任何一个动作,却动感十足,表达了将军对国家山河的热爱;而至‘有荷花’一句,却笔锋一转,由大见小,将我等都引入了大明湖满堂荷花红的遐想之中,就在老朽闭目掩卷满鼻荷花香时,诗文却突然化静为动,以鲜活的生命力——蛤蟆之动,对比荷花之静,以静写动,以动写静,则动静剧增十倍矣……” 肖林不禁目瞪口呆,这王寿彭果然是状元之才,哪怕是一坨狗屎,他也能讲出个一二三四;至于张学良等其他人,自然早就领教过张宗昌的大作,满屋子里只有自己大惊小怪,白白担了半天心事。 “过奖,过奖,王状元就是有学问,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有许多心得” 张宗昌笑得开心无比,又向着肖林招招手道:“哎,小伙子,你也评点评点我这首诗。” “这个……的确是难得的佳作!前面几句王状元已经有了精彩的点评,小弟不敢班门弄斧,只就此诗的尾句谈谈个人的感受。” 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人至贱则无敌,这种问题难不倒肖林,当即正色侃侃而谈:“此诗的诗眼正在结尾之句——‘一戳一蹦跶’。这‘一戳’,反映了诗人的童心和爱心,又把全诗从‘无人之境’带入了‘有我之境’,诗人以己入画,与大明湖美景浑然天成,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戳’二字还显示出诗人不甘只欣赏美景,而要创造改变这个世界的入世精神。故此,此诗既表达了淡然出世的情怀,但细品之下,又暗示了诗人的抱负与志向……” “那是!老子是张宗昌,不是张邦昌,为国尽忠,平定倭寇才是老张的志向!”张宗昌闻听肖林的马屁,不禁大喜过望,平日里虽然也有人称赞自己的诗作,却没有一个人拔高到这种高度,抱负,志向,他***,这几个词听着就那么提劲! 肖林却在琢磨张邦昌是谁,脑子里模模糊糊好像有个印象,最后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家伙是评书《说岳全传》里面的大汉奸,专门和岳飞作对的…… “不错呀,小伙子,你叫肖林?嗯,也算得上是个有学问的。”张宗昌又‘啪啪’拍着肖林的肩膀,对他很是亲热:“我老张最喜欢文化人,一到山东就把王状元请来当厅长,你想不想去山东呀,我给你个大学校长干干……哎,王状元,山东大学筹办的怎么样了,缺不缺校长啊?” 肖林被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大学校长我真干不了!” “有什么干不了的,我那个山东大学厉害着呢,请的教授都是翰林,讲师最起码都是举人,你只要帮我看着学生们别闹事,什么都好说……” 褚玉璞突然插话说道:“张大哥哎,张司令,您怎么来挖我的墙角了,肖林先生是我们直隶的人才,可不能去山东呀!” 说着话,褚玉璞笑眯眯地看了张学良一眼。 张宗昌装傻充愣,还摆出了一副粗鄙直爽的模样,一惊一乍之间,却在不停地和肖林套着近乎,这番做作又怎能逃出褚玉璞的眼睛。 褚玉璞一直盘踞天津,自然知道张学良有这么一位市井好友,今天张学良遍邀津门军政要人,来得都是重量级的大人物,在这个场合,却偏偏把肖林介绍给大家,又紧挨着他的下手坐着,此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看来少帅是想推荐此人,加以重用了,这个拍马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只冲着肖林和张学良的交情,给他个局长什么的都不成问题。 张宗昌却已经勃然大怒,指着褚玉璞骂道:“嗯,老褚你个丘八大老粗,敢跟我抢人,你会写诗吗?就你肚子里那点干货,能说出几个整词来?!***,有句成语说得好——遇不着不生气,我一碰上你老褚就生不完的气!……” 遇不着不生气,这算什么成语? 座中诸人都是一愣,互相面面相觑,不明白哪有这么一句成语,张学良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呵呵轻笑,招招手把褚玉璞叫到跟前,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褚玉璞伸手点指张宗昌,哭笑不得地说道:“张大哥,您就别现眼了,那句成语是玉不琢不成器,您彻底弄串了!” 一三二章斗诗 众人恍然大悟中,一阵哄笑。 张宗昌捋捋后脑勺,有些难堪的样子,心知肯定是自己搞错了。 玉不琢不成器,这句成语他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连猜带蒙的,曲解了这句话,以前也当着手下说过,却没有一个人指出他的错误,不料今天丢了个大人。 “老褚,不是汉卿帮你,你哪有这个学问?!” 张宗昌尴尬之余,不禁恼羞成怒,一个劲地冲着褚玉璞叫板:“俺们可都是文化人,你想在俺老张面前充大个,得和我比比写诗!” 说着话,张宗昌又转头对张学良说道:“汉卿,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整点文雅的吧,别让老褚这种粗胚坏了兴头……咱们来个斗诗会怎么样?!” “都是些武将,斗诗什么的就免了吧,学良很羡慕效坤兄的才气,但想学也学不来的。” “没关系,不行我可以帮你嘛,写诗有什么难的,随随便便我就能写上七八首。” 张宗昌伸出大手不住地摇晃着,大包大揽地替张学良抗下了任务,又扭脸对众人说道:“遇不着不生气,既然大家碰到一块了,今天就得斗上一斗,来个斗诗会!……” 众人纷纷叫好起哄,今天来到这里的,除了几个天津的政界人物,还有不少直鲁联军的将领,自家总司令向这些文人挑战,这些武将当然要呐喊助威。 天津市长刘恩铭矜持地一笑,向大家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张总司令有雅兴,今天就以诗会友,联上几句助助兴。不过我有一个提议,既是斗诗,就不能再提旧作,得以这梦巴黎上的情景物为题,现场做出新作……”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既然要瞧热闹,当然越热闹越好,都拿些准备好的枪手之作,这场斗诗会免不了索然无味。 张宗昌先是一愣,随即大大咧咧地说道:“没问题,我老张写诗从来不费劲,张口就来……王状元,你先给咱们露一手,镇镇他们!”张宗昌把王寿彭顶在前面,抓紧这个时间在肚子里搜罗着自己的诗作,不知哪一篇才能对上这梦巴黎的情景;无论如何,今天总不能露怯,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如果是一般文人斗文论诗,以王寿彭的状元身份,当然要在最后压轴。但是今天却是军政显贵们以诗为乐,王寿彭自然也不再矜持,当下伸出食指左右抹了抹唇上的胡须,清咳一声,缓缓吟出一首七律。 “风流曾说巴黎楼, 阑槛高明荫四州。 峩顶晚霞寒白雪, 湖心残照出乌尤。 ……” 一首七律刚刚念完,众人早已掌声一片,连连称赞,张学良也举起酒来,亲手敬了王寿彭一杯;到底是状元之才,胸腹之中藏着万卷诗书,王寿彭顷刻之间就做出这么一首诗,已经是殊为难得。 不过,刘恩铭这种有些诗书底子的人还是听了出来,王寿彭这首诗略微有些文不对景,应该还是一首旧作,稍作改动后充在这里应景;但是这些小小瑕疵就不便多提了,只好跟着大家一起称赞了几句。 此时张宗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句,抢着说道:“好了,好了,下面大家都听我的,以前有个刘邦作了个《大风歌》很有名,俺也作个大风歌吧。” 秦朝灭亡之后,爆发了楚汉战争,刘邦战胜项羽后,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平英布造反,从老家沛县经过,邀集故人饮酒。酒酣时刘邦击筑,同时唱了一首著名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这个典故几乎人人都知道一二,此时听说张宗昌也要作个大风歌,大家不由得都来了兴趣,一起静静地等着他的大作。 张宗昌长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念出一首大风歌,声音粗犷而浑厚。 “大炮开兮轰他娘, 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数英雄兮张宗昌, 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 第一句就把大家都镇住了,大家都是军人出身,平时也经常讲些脏话,但这样直接在诗里骂娘,的确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几乎人人都想笑不敢笑,憋得非常难受,张学良却没有这个顾忌,哈哈哈笑得十分开心,还不时转过头和肖林点评两句。 肖林却有些局促不安,自己会的都是些歌词,该拿哪一首来应景交差呢? 左右看了看,无意中发现茶几上面放着一摞报纸,伸手拿过来慢慢翻看着,突然,一份《津门新周刊》映入了肖林的眼帘,这是一份天津的街头小报,历来以报导各种八卦消息而著名,还曾经派记者采访过肖林。 那个记者和肖林混得很熟,后来在修理梁方的过程中还帮过大忙,提供了好几份梁少爷的资料。肖林一页页翻看着《津门新周刊》,终于在三版上找到了那个记者的名字——信河,这当然是笔名,没有人会姓信封的信。 再看信河的这篇报导——“万安寺和桑平悟法师夜宿北京八大胡同,自称超度堕落女子,普渡众生……”,果然还是坚持其一贯的八卦作风,捕风捉影,哗众取宠,和旧时空里的标题党有一拼。 想到这里,肖林心里突然一动,已经有了主意。 张宗昌的这首《大风歌》一出,斗诗会的气氛已经充满了戏谑的味道,再轮到其他人作诗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纷纷推脱,武将们是肚子里没货写不出来,刘恩铭等文官却是自矜身份,不愿再搀和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认认真真地作诗,也抢不过张宗昌的风头,反倒显得酸腐愚钝,不通人情世故。 这场斗诗会,看来就是张宗昌要赢了。 转眼间就轮到了肖林,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这位‘现代诗人’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肖林不慌不忙,拿起《津门新周刊》为大家念了一段报导,就是信河写的那个和尚夜宿妓院的故事,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肖林轻轻一叹说道:“世风日下,和尚也不守清规,我感慨之下,得了几句歪诗,只求博得大家一笑…… 合体双修佛法扬, 和尚叫鸡很平常, 只因大师威名响, 失足少妇也疯狂。 ……” 众武将立刻纷纷叫好,张学良和李叔白也一起伸手指着肖林,放声大笑,肖林却不动声色,又一连串的续上了好几首。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 失足少妇也疯狂, 大师不得不投降, 锦衣肉食居庙堂, 袈裟一脱就上床。 …… 袈裟一脱就上床, 此举可笑又荒唐, 酒色财气心中留, 左拥右抱斗志昂。 …… 左拥右抱斗志昂, 平悟法师开光忙, 孤身夜入洗头房, 百年老精甩一墙! ……” 肖林念到这里,只听扑哧一声,一口茶水从王寿彭王状元的口鼻之中喷了出来! ; 一三三章张学良的推荐 张学良早就笑得伏在桌子上,老半天才抬起身子指着张宗昌问道:“效坤,肖林做的这几首诗你服不服?” “服了,我老张真的服了!”张宗昌双手合十,连连讨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肖林的这个段子,是从旧时空网络上抄来的,这场斗诗会发展到这里,想要压住张宗昌,只有变本加厉的笑骂戏谑,论起这种本事,民国时代的人们远远比不上旧时空的网友。 果然,这一连串的重磅炸弹砸了过去,张宗昌立刻举手投降了。 “兄弟,你果然有两下子,学问不比我老张差了。” 张宗昌又伸手重重拍了肖林一记,然后转头对褚玉璞说道:“这样的人才你要不要啊?我老张可准备抢人了!” “要,当然要!刘市长,你打算怎么安排肖林先生呀?”褚玉璞反应非常快,一口就把张宗昌堵了回去,然后直接好刘恩铭商量起来了。 刘恩铭以前是褚玉璞的幕僚,刚刚被提拔起来做天津市长,督军有命令,当然要坚决执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南开大学还缺一个校监,肖林先生颇具才干,正好合适……” 刘恩铭一时摸不清褚玉璞的用意,这个思路还是按照刚才张宗昌的说法顺下来的,你要请他去当山东大学的校长,我就请他做南开大学的校监,反正那个位子也没有什么实权,就是光拿饷不操心的闲职。 “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不等刘恩铭说完,张宗昌先跳了出来:“一个学校的校监,芝麻大的官,怎么能配得上肖林兄弟呢,我看起码得当个市长!” 眼看着张宗昌不停捣乱,褚玉璞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笑嘻嘻地不住点头:“张大哥说得对呀!一个小小的校监实在是屈尊了,这个安排的确不合适,应该让肖林先生担任……” 刘恩铭的眼睛不由得连跳了几下,让肖林做市长,岂不是把自己的位子给挤掉了,万一褚督军上下嘴唇一碰,说出天津市长四个字,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刘恩铭连忙截住了褚玉璞的话头,正色说道:“肖林先生学问卓著,是著名的文化人士,我认为他可以担任天津市文化局长!” “嗯,文化局长还不错,正好和肖林先生的身份相配……汉卿,你觉得怎么样?”褚玉璞向着刘恩铭点了点头,这家伙还算知趣, 然后又扭脸和张学良商量着。 齐鲁联军重归奉系门下,又在山东和直隶自立门户,一切都得仰看张作霖父子的鼻息,张学良既然有意力挺肖林,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小官,只会写两首歪诗的一个混混,就顺手扔给他一顶乌纱帽,为少帅凑个趣。 这一招,就好比齐天大圣做了弼马温,待遇上去了,权力却没多大,只要不让他插手天津的人财物,那个冷门衙门就随便他折腾了。 肖林今天的几篇‘诗作’,虽然压住了张宗昌的风头,但却粗鄙不堪,褚玉璞和刘恩铭都有些瞧不起他。这个人,只会拍拍少帅的马屁,做点小生意,终归只是一个市井之徒,没什么大出息,大威胁。 “肖林兄,你愿意做这个文化局长吗?”张学良转过脸,看着肖林正色问道。 郭松龄兵变后,许多张学良的老部下都参与了造反,直到兵败之后,魏益三的两万多人马还是不顾奉系的挽留,径自投靠了国民军。津榆驻军是张学良多年来精心打造的子弟兵,却在这场大祸中损失了七八成力量。 奉系之中派系林立,各方大佬几派势力,张学良虽然顶着少帅的身份,还是大家眼中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但是如果没有自己的班底,想要掌控这么大一个摊子,也只是秀才论兵,嘴巴过过干瘾巴了。 在郭松龄兵变中,许多培养多年的亲信手下,死的死,逃的逃,张学良一时之间只觉得无人可以再予以信任,反倒是李叔白和肖林这种市井之交,对他一直待之以诚,没有什么功利企图。 刚刚认识肖林的时候,偶尔聊起将来的志向,张学良也曾经用一官半职试探过他,肖林却显得无欲无求,根本没有借此飞黄腾达的企图。因此张学良才对肖林印象大好,觉得他和李叔白一样品性高洁,都有三国魏晋之遗风。(张学良不知道的是,肖林当时只想混个温饱安逸,之所以不去当官,也只是因为本身没什么真本事,害怕干不下来。) 等到这次重回天津,张学良终于动了重用肖李二人的心思,大家相识已久,彼此交情都算深厚,张学良自信已经了解这两人,不用再观察下去了,只需将这二人磨练一番,就可收入自己的麾下。 在这两人中,张学良和李叔白已经认识了好几年,勉强算得上总角之交,对他最为了解和欣赏。偏偏李景林一直心怀异志,不仅参与了郭松龄兵变,重夺天津后也仍然想着割据一方,自创局面,不得已才解决了他。但是因为此事,张学良却对李叔白有些内疚,就打算好好培养他一番,给他谋个前程出路,也算是一种补偿。 至于肖林,张学良却有些看不准,此人机敏却又轻佻,圆滑但不失仗义,能否担当重用张学良也没有把握,这才决定先把他推荐给褚玉璞,扔到官场上历练一番,先看看他的表现如何。 褚玉璞现在拿出了一个文化局长的位子,张学良却感到不太满意,这个文化局是有名的边缘衙门,除了几份报纸,几乎什么都管不了,把肖林放在这个位置,恐怕难有什么作为。 “肖林兄,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你要是愿意去山东,也可以和张司令谈谈……”张学良既然出头推荐肖林,当然不愿他受了委屈,当下直截了当就说了出来,也不管褚玉璞的面皮瞬间红了又白。 褚玉璞赶紧表态:“文化局长不合适,可以换别的位置嘛,肖林先生是一定要留在直隶的!” 张宗昌趁火打劫:“还是去我们山东吧,济南青岛都是好地方,吃上半年的煎饼大葱,保管你又白又胖……” 肖林冲着他们微微一笑:“两位督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麻烦,天津文化局长就很好,我愿意干。” 肖林看得清楚,张宗昌和褚玉璞虽然热络非常,却只是看着张学良的面子,真要是侵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立刻就从朋友变成了仇人,还不如见好就收,接下这个文化局长的摊子。 自己的产业都在天津,还有牛头冲一支人马要照看,当然不能跑去山东发展,有了这个文化局长,等于又多了一个发挥的介质和平台,趁机可以发展自己的实力。 这样的结果,很不错了。 一三四章破败不堪的文化局 梦巴黎聚会之后,肖林又马不停蹄地忙了几天,才把一切都安顿下来。 首先是送走了李叔白和郭裕秋。 李叔白要去奉天讲武堂,郭裕秋也要跟着去奉天女子学校,她父母双亡,此时已无依无靠,两个年轻人干脆一起浪迹天涯,相依为命。李景林本待不允,被肖林劝了两次,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送走了李叔白,肖林转过头来又忙着招呼李景林。 李景林此时已经正式通电下野,就留在天津当寓公,闲来无事,干脆决定开上一家武馆。肖林整天就忙着帮他找场地,装修武馆,又派人去枣强县把两位夫人接了过来,让李老爷子一家团聚。 李景林当初做督军的时候,没什么大的作为,也没什么大恶大过,多多少少还算帮过肖林的忙,现在他黯然失势,除了几个徒弟再也没人跟着,肖林念旧之下,尽可能地照顾着他。 除了这些人情往来,各项生意买卖也很顺利。 日本市场的发展最为迅猛,除了服装奢侈品继续供不应求,公子系列食品也已经站住了脚跟,东京的第一家公子火锅店开业在即。 日本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影响了生意的发展。所有这些买卖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关键岗位都得交给自己人,肖林对此有严格的规定,哪怕少赚钱,也不能泄露天机。真武太郎和何大虎连着发来几封电报,都是向肖林讨要人手,但是天津方面却一时无人可派,肖林只好请来老师,在牛头冲来的流民中开设日语强化班,培训日本方面急需的人才。 忙碌之余,肖林也坚持去日语班上课,努力练习着自己的口语,作为穿越者,日语的重要性他当然非常清楚。 牛头冲和天津也联系的越发紧密,随着这支部队的逐渐壮大,打家劫舍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成长的需求。打个比方来说,燕山周围的那块地盘就像是一块草原,各个村寨就是草原上的牛羊,而土匪们就是食物链顶端的狼群,但是牛头冲这些土匪不断壮大之下,已经变成了一只胃口奇大的狮子,兴隆县已经养不起他们了。 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得和别的狮子拼命,抢下新的地盘和资源,但在乱世之中,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猛兽,牛头冲的这点力量还真不够瞧。 好在土匪们还有天津这条输血线,每个月肖林都要筹措一批物资钱款送回去,解决了牛头冲的后顾之忧。山砦里现在红红火火,邵得彪等人正在专心练兵,完全按照正规军的要求打造着手下的部队,一团三营的保安团编制已经构建完毕。 随着形势的发展,牛头冲越来越依赖肖林了…… 诸事安排妥当,肖林终于抽出时间,来到天津文化局走马上任…… 洋车停在胡同口,车把往地上一撂,车身顺势向前一倾,肖林抬脚迈下洋车,扔给车夫两个车钱,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街道上杂乱不堪,到处都是垃圾,明显多日没人打扫,还有几个卖吃食的小贩,就把摊子摆在脏乱的街道两旁。 眼前的这条胡同比鸡肠子胡同还要破败,狭窄扭曲,只能看进去三五米,两边的房屋明显都经过加盖,一直侵占到路中间,推开窗户就能互相握手,这倒有点像旧时空里的城中村,明显是平民百姓的聚居地。 堂堂的天津文化局就在这里吗? 肖林站在胡同口,对着墙上的门牌号码再三辨认,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伸手扶起一只晾着内裤的竹竿,低头从下面钻了过去,往胡同里再走上几步,终于看到了天津文化局的牌子……这块牌子已经看不出底色,上面的金字也斑驳疏落,几乎辨认不清,歪歪斜斜地挂在一扇破旧的大门旁。 从结构和外观来看,这座院子一点也不像个办公机构,倒像是一所民房。和大门一样,整个院子都破败不堪,窗户上的玻璃残缺不全,就用几张报纸糊在上面。 这座院子应该是被天津文化局租用了,要不是肖林确认了地址,就算走到门口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自己即将上任的天津文化局。 文化局,在旧时空里是非常强势的政府部门,到了民国怎么混得这么惨?肖林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里急匆匆走出一个人,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肖林,然后低下头快步向外走去。 离着肖林还有几步远,突然“哗”的一声,一盆水朝他泼了过去,这人连忙向旁边一跳,却还是被溅湿了双脚,恼怒地抬起头来回张望,寻找着肇事者。 “吴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用脏水泼我?”肇事者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正气势汹汹地站在对门的台阶上,手拎着一个脸盆,用挑衅的目光瞪着眼镜。 “包四眼,你装什么糊涂,你们欠着我的房租不给,就得喝老娘的洗脚水!”吴嫂当地一声把脸盆敲在墙上,把包四眼又吓了一跳。 这吴嫂在女人中也算生得高大的了,尤其还特别的胖,两条胳膊几乎抵得上包四眼的大腿粗细,胸前又好像有两艘巡洋舰开路,一说话就不停地颤动。她这一发威,包四眼立刻软了下去。 “欠你的房租去找黄局长要啊,不要向我们这些小职员发脾气嘛……”好男不和女斗,包四眼可是文化人,没必要和这个泼妇生气。 吴嫂泼了包四眼一盆脏水,气焰已经稍平,此刻见他讨饶,当即哼了一身转身进门,不再难为他了。包四眼掸掸裤脚,又急匆匆地向胡同外走去,经过肖林身旁的时候,却被一把拉住。 “包先生,您这是干嘛去?”这个人肯定是自己的下属,肖林想了解一下,他们上班都干些什么。 “能干嘛去,眼看都4点了,我得去捡点煤核回家做饭。”包四眼挣了一下,却没甩脱肖林。(旧社会没有蜂窝煤,大块煤球燃烧不充分,里面的煤核仍然可以烧,贫困人家就捡这个东西当燃料) 捡煤核去! 肖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打量着包四眼,他明显就是个穷困潦倒的小职员,一身衣服皱皱巴巴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式样,眼镜还断了一条腿,用一条细绳拴在耳朵后面。 肖林楞了半天,才问道:“你每天4点去捡煤核,不用上班吗?” “神经,上班又没什么事情,家里孩子们都饿着呢,我早点回家做饭……” 包四眼还在不耐烦地唠叨着,肖林却微微一笑,打断了他:“以后你要捡煤核,还是早上早点起床,上班时间就不要去了。” “你是干嘛的?管的倒宽!”包四眼已经没了耐心,对着肖林变了脸色。 肖林仍然非常和气:“我是新来的文化局长,今天刚刚上任。” ; 一三五章下马威 新来的局长?! 包四眼猛地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肖林,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肖林虽然个子不低,但比同龄人都显得年轻些,穿着打扮也普普通通,不带一丝官气;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自称就是新来的文化局长,包四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信。[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还楞着干什么,带我去见黄欢黄局长吧……对了,你的大名叫什么?”肖林看出包四眼不太相信自己,却犯不着向他解释,只随意地点出了文化局副局长黄欢的名字。 肖林一口就叫出了副局长的名字,语气虽然温和,气场却很足,这副派头和底气,都是想装也装不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骗子。 “我,我叫包新业……” 这几天文化局里议论纷纷,风传新来的局长即将上任,包新业也知道这个传闻。他半辈子小心谨慎,从来不愿得罪任何人,此时虽然仍是半信半疑,脚下却已经拐了回去,带着肖林向文化局的大门走去。 肖林两世为人,从来都没当过官,更不会摆什么官架子,跟在包新业的后面,溜溜达达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也没有好好打理,除了中间还勉强留着一条过人的通道外,两边墙角到处都生满了半人多高的杂草,也没人去管。此时已是早春,草窠里都是一片嫩绿,中间还有两只蝴蝶翩然飞舞,文化局的院子竟然有了几分野趣。 连着走过几间屋子,里面都摆着桌椅用具,明显是几间办公室,但却统统关门落锁,屋内空无一人。 “这些屋子里的人都去哪了?”肖林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和包新业聊天。 “哎,我们文化局说起来有二十几个人,真干活的却没几个,一半以上整天都不露面,只拿薪水不上班……”包新业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岔开话头说道:“这会子大家都在堂屋,您要不要去看看?” 肖林点点头,跟着包新业一起登上台阶,站在堂屋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棋子的敲击声,撩开门帘迈步进屋,立刻被一股浓烈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 屋子里充满了劣质香烟浓烈的气味,一群人围成一堆不知道在干什么,却几乎人手一烟,烟雾缭绕。有的人吞云吐雾,烟头不时一暗一明,有的人却半天也不抽一口,就任那支烟慢慢地燃着,冒出来的烟雾更加呛人。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低头看着中间,自始至终都没人回头看上一眼,肖林也觉得好奇,走上前站在人群后,翘起脚尖,从几人的肩膀中间向下看去。 人群中摆着一副硕大的象棋棋盘,棋子几乎有茶杯大小,一红一黑正在对峙,你来我往厮杀之中……他们居然在下象棋。 这也太过分了! 肖林来到民国后,督军府等军政衙门也见过不少,总的来说还是守规矩的,至于军队上更是纪律严谨,不料到了文化局这种小单位里,竟然如此懈怠。 “将!” 红方把棋子当的一声敲在棋盘上,然后得意地说道:“黄局长,马炮双将,您的老将这回可得动动了!” 既然称呼黑棋为黄局长,一定就是文化局的副局长黄欢,肖林定睛看去,这人五十来岁的年纪,脸色黑黄,应该是嗜烟好酒的结果;略有些谢顶,脑门上闪闪发亮,一双眼睛却混浊不清。 “安科长,你高兴得太早了!”黄欢轻轻拨过边路的黑炮,正好垫在马腿之下,也把红方的炮路封上了:“我这老将已经十年没有动过,你安科长也不行。” 肖林仔细一瞧才注意到,黑方的老将有些古怪,被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九宫之中,一步也不能挪动……这个黄欢的象棋水平不错呀!很明显,他和人下棋的时候,从来没被对手逼动过老将,干脆就把它钉死在棋盘上了。 黄欢一边说着话,一边得意地抬起头,看向周围众人,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目光停在了肖林的身上。 包新业连忙上前,凑在黄欢的耳边小声报告着,黄欢的目光猛的一闪,面无表情地掏出一盒哈德门,弹出一支香烟叼在了嘴上。左右立刻伸过来好几只手,一起抢着替他点烟,黄欢随便就着一支洋火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了一股烟雾。 垂下眼睛又盯着棋盘,黄欢居然又下棋去了,再不看肖林一眼,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着肖林的反应。 自从天津文化局长出缺之后,黄欢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位子,他这个副局长已经干了好几年,顺理成章应该接任局长。一直熬到褚玉璞上台,黄欢更是亲口得了刘恩铭的承诺,要他担任下一任局长,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肖林在最后关头把局长宝座抢走了。 恼怒之下,黄欢干脆领着手下放羊了,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一起打牌下棋混日子。 今天肖林突然来上任,黄欢顺手就给他了一个下马威。 年轻人心高气盛,又没什么社会经验,被这么晾在那里,要么暴跳如雷,要么手足无措,无论哪一种反应,黄欢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场要让肖林碰个头破血流,颜面扫地,认清谁才是文化局的老大。 肖林虽然有些生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主动走上前和气地问道:““您是黄欢黄副局长吧?我叫肖林,新任天津文化局长。” “您就是肖林肖局长?!” 黄欢突然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好像刚刚看到肖林进来:“早就听说肖局长很年轻,没想到连二十都不到,这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让我们这些老朽太惭愧了……” 肖林虽然面嫩,却不至于让人看成十几岁,黄欢故意这么说,就是在给人添堵。 肖林更加不快,脸上却浮起了微笑,拿出委任状和市府开具的文件递了过去:“这是刘恩铭市长的亲笔信,您看一下。” 黄欢接过文件,仔细验看了一番,招招手把包新业叫到跟前:“新业,你带着肖局长去左首第二间厢房,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办公室。” 周围一群人齐刷刷地盯着肖林,肖林脸上的笑意却更浓,向着大家点点头,转身跟着包新业走出了堂屋。 刚刚出门,身后就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还有人正在嗤笑不已,肖林猛地转身看去,所有的杂音立刻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黄欢把棋子重重地一摔,大喝一声:“将军!” 一三六章敲打 包新业把桌椅板凳全都擦拭了一边,又取来拖把和扫把,认真地打扫着屋子,眼看收拾了个大概,肖林摆摆手说道:“行了,你赶紧回家做饭去吧。” “您再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说,我一定想办法!” 这间屋子的陈设过于破旧,和局长的身份完全不配,包新业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不用了,这就挺好的。” 肖林坐在藤椅上,试了试面前的写字台,又顺手拿过一份报纸翻看着…… 新来的局长随遇而安,什么都不管,连着在办公室里看了两天报纸,似乎只是一个来混薪水的闲人。 肖林这个做派,倒让黄欢感到很意外。 他本来准备大闹一场,直接让肖林碰个鼻青脸肿,不料肖林却不接招,只是往旁边轻轻一让,就避开了他的挑衅,这个年轻人看来并不简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既然闯进了文化局的地盘,就已经妨碍到了黄欢,肖林虽然避而不战,他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肖林上任的第二天下午,黄欢敲开了肖林办公室的房门。 “肖局长,咱们文化局几个月都没见着薪水,这事您可得管呀……” 黄欢一上来就给肖林出了道难题,说起了文化局的困境。 自从国民军赶走李景林后,短短几个月之间,天津换了好几个市长,有张之江委任的,有李景林委任的,还有最新一任,由褚玉璞委任的刘恩铭。这么多市长换来换去,谁都不曾给天津文化局拨上一分钱,已经欠着三四个月的薪水了。 无论是哪位督军,第一要把握的就是税务局,像文化局这种只会花钱的单位,一向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除了职员们薪水工资一直拖欠着,其他的款项费用,也是一分钱不给。 “肖局长,文化局二十几口子,人人都是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这份薪水开支糊口,既然您是大家的父母官,就把这份积欠的薪水发了吧!” 黄欢虽然一个劲的哭穷,身上的打扮可不寒酸,绸缎皮草,甚是光鲜,如果文化局真的发不下来薪水,他肯定还有生财之路。 不过欠薪这件事应该不假,从包新业那些普通职员来看,他们的日子的确窘迫。 “既然是该得的薪水,我当然要替大家讨要……”肖林答应的非常爽快,却并没给出任何承诺,随即又反问黄欢道:“不过,在这里上班的好像只有十多个人,不足二十六人的编制,又是为什么呢?” “还不都是些关系,想推也推不出去,就在这里领一份干薪。”黄欢应了一句,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肖局长,您新来上任,怎么都得把欠着的薪水发下来,这样大家才能安心做事。” 肖林不禁沉吟了一下,这二十多人的欠薪,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以肖林现在的实力,就算自己拿钱填上这个窟窿,也是轻而易举,抬手就能办到。但是,事情却不能这样处理,公私不分,用自家的钱去填公家的帐,这样子最犯忌讳,不但不落好,还会招致流言蜚语和无端的猜忌。 “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力讨要,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发下来,还得看市府的意思。”肖林见推不过去,就直截了当亮明了底牌。 “肖局长,既然连薪水都发不下来,就不要怪大家做事不认真!” 见到肖林不上套,黄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肖林被大家彻底无视了,除了包新业偶尔来打扫卫生,再没人搭理肖林。所有的职员都忘记了这个新来的局长,仍旧听着黄欢的命令,每天吃过午饭就聚在一起打牌下棋,在肖林面前肆无忌惮。 换作其他人,面对这种**裸的挑衅,早就奋起反击了,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分个胜负高低,但是肖林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天天就呆在屋子里看报喝茶,见了人也和气的很。 肖林来当这个局长,根本就不想和人争权夺利,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希望利用文化局这个平台。 至于黄欢,肖林本来懒得和他计较,但他实在太过嚣张,已经妨碍了肖林的计划,不得不敲打他一下了………… 天津市长刘恩铭的办公室中,黄欢欠着半个屁股,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他可不是刘恩铭的亲信手下,突然被紧急召见,黄欢隐隐感到要有坏事发生。 “这个,你解释一下。”刘恩铭点了点桌上的一份材料,冷冷地看了黄欢一眼。 黄欢连忙躬身上前,拿起材料翻看了一下,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份收费记录,记载着文化局向天津各家报纸收费的记录。这笔钱,一直都被黄欢私自挪用,从来没有入过公帐,不要说市府,就是文化局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这一直都是黄欢最大的秘密,却被谁发现了,还捅到了刘恩铭这里? “刘市长,这,这是误会……” “好了,你不要讲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刘恩铭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刘恩铭如果抓住不放,自己很难过关,不仅乌纱难保,还可能因此吃上官司。不料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地放下,黄欢一身冷汗之余,又觉得有些糊涂,刘恩铭到底在搞什么? 正在莫名其妙,刘恩铭又突然问道:“对了,你们的肖局长上任好几天了,工作还顺利吗?” 黄欢的身子一震,连忙答道:“肖局长到任后,各项工作都很顺利。” 黄欢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刘恩铭之所以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给肖林撑腰,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的面子这么大! “那就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配合,把文化局的工作搞好。” “是……” 黄欢离开市府后,仍然有些恍惚。 这件事的幕后导演肯定是肖林,今天就是一次严厉的警告。 想不到他的能量这么大,黄欢突然有些害怕。 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时度势,绝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既然惹不起,就趁早投降算了。 ; 一三七章默片时代 突然被狠狠敲打了一记,黄欢这才发现,肖林,绝不简单。 对他太过轻视了,必须摸摸他的底。[] 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总还有几个朋友,黄欢到处打听了一番后,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肖林竟然是张学良亲自推荐的,直接走的褚玉璞的路子,市长刘恩铭在其中也不过是个配角,一旦有事,刘恩铭却毫不犹豫地帮着肖林出头。 知道了肖林的背景,黄欢被气得顿足捶胸,一时之间委屈无比。 文化局是个清水衙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肖林的来头这么大,却偏偏来当文化局的局长,这才害得自己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大人物,实在是太坑人了! 从肖林来到文化局后,黄欢一直想把他挤走,这几天肖林处处忍让,黄欢更是得意兴奋。每天都在设想,肖林被迫灰溜溜地走人,同僚上司这才意识到,文化局这个摊子只有他黄欢才能镇的住,然后再三向他赔情告罪,乖乖地捧上局长的大印,自己如何矜持一番,才风光无限的就任…… 现在他才明白,这个人根本惹不起! 垂头丧气地回到文化局,黄欢立刻找到了肖林。 “肖局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千万别介意啊……”黄欢把一大堆资料文件放在了肖林的办工桌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肖林的表情。 肖林点点头,伸手拿起一枚印章看了看,正是文化局的大印,黄欢这是交权了,承认自己才是文化局的局长。 放下印章,顺手又拿起一本账本,翻开看了看,里面记录的是文化局向各家报纸收费的账务。 黄欢在一旁心疼地抿了抿嘴巴,天津文化局是个烂摊子,手下就管着几份报纸,也只有从他们身上,还勉强能挤出来一点油水。这笔收入一直是他的小金库,但是现在已经曝光,再不交出来怕会惹来大麻烦。 “既然这里面有钱,就把大家的薪水发一下吧。”肖林随手把账本扔回了桌子上,一个月也就是几百块钱的收入,他还真看不到眼里,用这笔钱给职员们先发了工资,总比让黄欢贪污了好。 “这些东西你也拿回去吧,还由你管着。” 黄欢不由得一愣:“肖局长,您的意思是……” “局里各项工作一切照旧,都由你负责,有大事告诉我一声就好了。”肖林向着黄欢摆了摆手,又低下头在自顾写着什么。 文化局这点家当和权力都不是肖林的目标,敲打黄欢只是为了让他清醒清醒,不要妨碍自己的事情。 黄欢一阵惊喜,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倒退着向屋外走去,肖林突然又叫住了他:“黄副局长,包新业在吗?叫他来一下。” 黄欢诺诺连声退了出去,肖林继续写着他的剧情大纲,时候不大,包新业推门走了进来。 “肖局长,您找我?” “包新业,和我去一趟升源电影公司。” 电影,这是一条赚钱的捷径。从旧时空穿越而来,看过太多的经典电影,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 这几天蹲在办公室里,肖林一直在挑选着合适的电影,还精心编写了一个剧本,当然,是从旧时空里的电影盗版来的。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家合适的电影公司,把这部电影拍出来。 在这个时代里,电影还是一种新鲜时髦的东西,在欧美等发达地区比较流行,在中国却没有多少人熟悉她,电影公司更是寥寥无几。 好在天津却有一家电影公司,就是刚刚成立的升源电影公司,肖林曾在报纸上见过他们的招聘广告,自从来到文化局后,就一直留心着他们的消息。(参看一二六章,贞子的演技) 升源电影公司归文化局管,包新业和他们有过接触,这种冷门的公司没什么油水,其他人都懒得管,这才轮到了包新业负责。 包新业领着肖林,一路来到了升源电影公司,直接找到了经理庄英奇…… 庄英奇是归国华侨,在美国发了点小财,又对电影非常热爱,一回到天津就创办了升源电影公司,但是国内的电影市场很不成熟,相关人才也很缺乏,开业以来一直磕磕碰碰,很不顺利。 突然见到文化局的局长上门,庄英奇连忙小心伺候,带着肖林在公司里到处参观。一路从化妆室走到摄影棚,肖林一间一间看得非常仔细,对他们的仪器设备也很关心,不停向庄英奇请教着。 这家公司的条件很简陋,但是最基本的设备和人员都不缺,可以满足电影拍摄的条件,一路参观下来,肖林已经拿定了主意,就选这家公司合作,把自己的电影拍出来。 参观完毕,庄英奇又请肖林看了一段他们正在拍摄的电影,这是一部武侠片,名字很俗——《红侠转》,内容也是传统的除暴安良,善恶有报的故事,作为早期电影的拓荒者,这种水平的电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肖林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部电影是默片! “庄经理,为什么这部电影没有声音?”肖林心里突然一紧,如果电影还没有进入有声时代,自己熟悉的电影剧本几乎都用不上了,没有对话推进情节,没有音乐和音效营造环境,再好的电影也不会被人接受! “奥,电影都是这样的呀,没有声音和音乐……不过,美国现在已经出现了有声电影,就是技术还不成熟,相关设备也非常昂贵。” 这个时期的电影只有画面,影片本身不发出声音,剧中人物的说白通过动作、姿态以及插入字幕间接表达。在电影放映时,电影院里有乐队根据剧情发展进行即兴伴奏,在日本,还有辩士为电影作出现场的配音和评论。 这可不行,没有声音的电影肖林根本不熟悉,也就无法作弊,必须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庄经理,能不能用留声机进行配音?”肖林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主意,最终拿出了一个穷对付的办法。 一三八章午夜凶铃 用留声机配音?庄英奇楞了一下,皱着眉头考虑着可能性。 这样做还没有先例,效果怎么样很难说。 默片发展到现在,已经积累和完善了一套成熟的影像蒙太奇艺术,诞生了一批杰出的电影艺术大师,如梅里爱、格里菲斯、卓别林等人,都是默片电影的著名导演,他们对有声电影都报以怀疑的态度。 “肖局长,如果加上声音,整个电影的构造就要发生巨大的改变,表达方式和设定也和默片完全不一样,不好把握呀…….”庄英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如何拍摄一部有声电影,现在还没有任何成熟的经验可以借鉴。 “没关系,我这里有一份剧本大纲,你可以看看。”肖林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剧本,递给了庄英奇。 这是他反复回忆,精心记录下的一份剧本,选择的是他最熟悉的一部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 《午夜凶铃》是日式恐怖片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一盘受到诅咒的录像带,任何人看了之后,都会在七天后死去。记者浅川为了调查这件事,也看了这盘录像带,最终发现这是一个女孩的怨魂录下的…… 这部影片肖林以前看过好几遍,对所有的故事情节和场景内容都记得非常清楚,这才凭借记忆写出一份详细的剧本,不过,其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录像带,电视机等道具,都被换成了符合当前年代的漫画书。 庄英奇捧着剧本一页页地翻开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有些不自然,这类恐怖故事更多注重营造心理上的紧张,只要看进去了,情绪很容易随着剧情波动。 “庄经理……” 肖林轻轻地叫了庄英奇一声,却把他吓了一大跳,身子猛地一颤,抬眼看了看肖林,好半天才恢复了自然:“肖局长,您这个剧本是哪来的,也太吓人了。” 这份剧本明显是出自外行手中,许多叙述方式都很不规范,用的也不是专业术语,但是其中的故事内容却非常紧张,庄英奇粗粗一翻,已经看出其中的与众不同,完全可以拍出一部精彩的电影。 “剧本哪来的不重要,我只问你,这部电影你们升源电影公司能拍出来吗?”盗版来的剧本,肖林不愿多做解释。 “拍出来没有问题,不过,这样的片子恐怕没人敢看,会赔钱的。”在二十年代,还没有恐怖片这个概念,这部电影的票房庄英奇并不看好。 “没关系,你们只要负责电影的拍摄工作就行了,投资由我来解决……” 确定对方能够完成拍摄工作,肖林终于亮出了底牌,开始和庄英奇进行合作谈判。 恐怖片的拍摄场景简单,人物活动范围有限,投资小,利润大,这样的片子最适合用来赚取第一桶金。《午夜凶铃》这部日式恐怖片, 面对的就是日本市场,日本相对中国发达许多,市场消化能力更强,他们的钱更好赚一些。 电影,是一种小成本的文化产品,在旧时空里,美国好莱坞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产业,每年都从世界各地赚取着无数的利润,同时源源不断地输出着美式文化和价值观念,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世界几十亿人。 通过电影打入日本市场,赚取日元发展自己的实力,对肖林是一条捷径。 为了能够让日本人接受这部电影,肖林决定利用尼桑株式会社作投资方,故事被景也放在日本,升源电影公司只作为合拍方出现。 “我们可以选择合资拍摄,升源公司以技术和设备入股,不用承担任何资金风险,投资方还会支付一笔拍摄费用给升源公司。当然,如果庄经理愿意采取利润分成的合作方式,也可以分给升源公司一定的百分比份额…….” 听说投资全部由桑尼株式会社提供,升源公司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庄英奇感到非常满意,和肖林很快达成了口头协议。 “不用,不用,我们就收取固定的拍摄费用就好,将来的利润分成就不要了。”这部影片的前景不明朗,庄英奇当然不愿冒风险。 肖林却微微一笑,机会已经送到你面前,你自己不要,将来后悔也怪不得别人。 “庄经理,拍摄这部片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只要演员到位,拍摄工作马上就可以开始,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完成。”庄英奇考虑了一下,对着肖林做出了保证。 升源公司现在资金匮乏,正在举步维艰之中,庄英奇迫不及待,急着要赚取这笔拍摄费用。《午夜凶铃》的剧本都是现成的,故事也很简单,大部分都能在摄影棚中完成,把武侠片《红侠传》向后推一推,就能腾出足够的时间。 说到演员,肖林不禁有些犹豫。 既然是面对日本市场,演员也最好选用日本人,但是现在急切之间,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既要考虑报酬和成本,还要适合这个角色,懂得一定的表演才能,这样的人并不好找。 “庄经理,你可以考虑一下自导自演。”肖林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眼前的庄英奇国字脸,黑眼镜,再加上蓬乱的短发和黑青青的胡茬,活脱脱一个午夜凶铃里面的男主角——高山龙司。 “嗯,真的吗?” ‘高山龙司’吃了一惊,张大嘴巴愕然看着肖林。 简直太合适了,《午夜凶铃》里面,贞子从井里爬出来之后,高山龙司就是这副表情! “我试试吧。”庄英奇揉了揉脸,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果由他自己出演男主角,还能省下一笔片酬。 “肖局长,请问女主角选好了吗?” “嗯,那个女鬼你找人来演吧……不过女主角我已经有人选了。”肖林说的女主角是《午夜凶铃》里面的记者浅川,她为了调查神秘录像带,把自己的家人都牵扯进来了。 为了照顾日本市场,女主角当然得是个日本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真武贞子……. ; 一三九章品茗细观人如玉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一只红泥小壶在炭炉上‘咕嘟嘟’冒着水汽,孙抒音小心地捏起壶柄,轻轻低下壶嘴,洒下了一道细细的水线,茶盘里的茶盅茶碗立刻腾起一片白雾,瞬间变得光亮了许多。 洗杯,高冲,盖沫,低斟,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温润,不徐不疾,小拇指在不经意间微微翘起,更显得细腻而光滑,好像是玉石雕琢般精致。[] 肖林坐在孙抒音的对面,默不作声,身心都沉浸在这份细腻和从容之中,心里充满了平静和温馨。就像儿时划破了衣服,祖母一点一点地穿线纫针,也曾有过这种被呵护的亲近感觉。 茶已斟好,素手奉上,肖林并不渴,却还是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两个人捧着茶盅相对微微一笑。 自从孙抒音辞职离去,和肖林反而变得亲近了,这一点,从她的眼神里就可以知道。整日里忙于机关算计,肖林也很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没事的时候总到孙抒音这里坐坐……. 突然之间,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把屋里的气氛全破坏了,孙抒音走到窗口,向外张望着。 “最近怎么这么乱,警察天天都在抓人。”孙抒音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都是褚玉璞在抓革命党,听说已经枪毙了好些人了。”肖林对这件事更清楚一些。 现在正是国共合作时期,北洋政府和国共两党势不两立,张作霖重新占领直隶后,在北京天津大肆搜捕革命党,前不久刚刚枪决了著名的红色教授李大钊。 对这个年代的共*产*党员,肖林还是非常敬重的,他们能置生死于度外,拥有坚定的信仰和理想,这一点,肖林自愧不如。 “哎,造孽!我回头得劝劝汉卿,别再杀人了。”孙抒音幽幽叹了口气。郭松龄兵变身亡,对张学良的打击很大,迁怒于冯玉祥之余,连革命党都恨上了。 “你和他之间还好吗?”肖林忍不住问了一句,孙抒音这些天来日渐消瘦,明显有心事,她一直想和张学良分手,但又总是放不下。 “汉卿现在心情不好,我不忍心刺激他,想再帮他一段。”孙抒音摇了摇头,突然又绽颜笑道:“我在华远公司也很好,国家无商不富,现在中国这么贫弱,我能积累一些经商的经验,将来也许用得上……”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咚的一声被人推开,本斯特领着一个外国人走了进来:“亲爱的肖,让你久等了,这位卢卡斯先生就是你需要的人才,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说服。” 肖林连忙站了起来,和本斯特来了个热情的熊抱,然后和卢卡斯握手见礼…… 由于日本市场爆炸性增长,天津的成衣作坊不断扩大规模,已经拥有几百名工人,可以算作一个中型工厂了。 天津市面上没有这么多熟练工人,肖林不得不招聘了一批新手,在实践中加以培养。随着这批新人的加入,企业的规模迅速扩大,也带来很多问题——残次品不断增加,单位绩效不断下降,整个的管理成本却在不断的上升。 工厂采用的还是家族作坊式的生产模式,已经不适合发展的需要,但是肖林却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手边也没有合适的人才,这才找到孙抒音和本斯特,向他们借来卢卡斯帮忙,协助管理工厂。 卢卡斯的中文结结巴巴,虽然不如本斯特,却还能沟通,肖林和他聊了一会,不禁又惊又喜,对他非常满意。 卢卡斯是个德国人,早年在天津德租界开办了一家搪瓷厂,一战的时候德国战败,德租界归还中国,卢卡斯的工厂也毁于战火,破产之后就一直留在天津。 德国人的严谨举世闻名,卢卡斯又有开办工厂的经验,正是肖林需要的人才! “卢卡斯先生,如果你到我的工厂担任经理,我愿意支付每月八十块大洋的薪水,除此之外,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和工厂的效益挂钩……”既然是人才,肖林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开出了优厚的待遇。 卢卡斯中年落魄,正在困窘之中,对肖林的条件也很满意,两个人当场签订了聘用合同,约定第二天就去工厂上班………… 告别孙抒音和本斯特后,肖林又匆匆赶往升源电影公司。 “呦,肖局长,您来啦!”肖林一进大门,看门的老王头就热情地打着招呼。 《午夜凶铃》的拍摄工作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这些日子肖林常来常往,和大家都很熟悉了。 “来了,庄导演和贞子小姐在哪?”肖林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又询问着贞子的去处。 贞子在他的劝说下,出演了《午夜凶铃》的女主角。今天还要为成衣工厂拍一组广告,肖林特意赶来看看。 “都在摄影棚呢,您直接去就能找着……” 肖林点了点头,自顾一路寻到了摄影棚,摄影棚的大门紧闭,肖林轻轻推开一个小缝,闪身走了进去。 “那谁呀?赶紧关门!这光线全都乱了!……呦,是肖局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快里面请。”庄英奇认出了肖林,连忙告罪,拉着他走进了摄影棚:“这不是在拍照嘛,都打着光呢,您可别生气…….” 肖林笑眯眯地摆摆手,又把食指放在嘴边比了比:“嘘……”,然后指了指聚光灯下的贞子,示意庄英奇不用介意。 贞子穿着一身橘红色的套裙,单脚向后翘起,身体摆成了一个轻盈的s型,显得青春而又靓丽,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既调皮又清新。如果不说破,谁都想不到她已经嫁做人妇,其实是个熟女。 肖林的目光落在她高高翘起的小腿上,圆润的脚踝下一双clarks的紫色凉鞋,正是成衣作坊最新出品的盗版鞋。 “咔嚓,噗,咔嚓,噗……” 镁粉冒起了阵阵烟雾,摄影师不停地按下快门,从各个角度拍摄着贞子,焦点一直不离那双凉鞋。贞子配合的非常默契,脸上的表情和身体语言都在尽力诠释着,这双凉鞋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 这女人,天生就擅长表演,肖林脑中闪过了一幕幕的记忆,贞子忽喜忽嗔,忽近忽远,似乎总在不停的挑逗着自己……. 一四零章更喜贞子肤如雪 最后一组广告拍完,大家都放松下来,庄英奇又拍了拍巴掌喊道:“好了,剧务把场地收拾一下,准备下一组新闻照片。” 众人都楞了一下,广告明明已经拍完了,怎么还有一组新闻照片?不过疑惑归疑惑,干活归干活,几个剧务还是手脚麻利地打扫着场地,很快把摄影棚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贞子却款款走到肖林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肖掌柜,你来的真巧,时间卡的刚刚好。” “我是来帮忙的,没有别的意思……”贞子的话里充满了调侃的意味,肖林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这组照片不得不拍,肖林也是不得不来,被贞子这么一说,自己倒好像一个急火火的色狼;不过肖林心里明白,自己今天的动机的确不太纯洁…… 庄英奇此时也走了过来,有些难为情地看了贞子一眼,然后对肖林说道:“肖局长,我没有拍摄这种照片的经验,还得请您指点。” 肖林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四周说道:“先清场,无关的人都轰出去。” 肖林说得毫不客气,庄英奇却一点也不生气,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即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布置,时候不大,除了必要的摄影师和两个灯光剧务,其他的闲人全被赶了出去。 “都坐过来,咱们先开个会。”随着肖林的招呼,大家纷纷聚拢了过来,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肖林。 肖林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道:“下面我们要进行一项严肃的工作,为《午夜凶铃》拍摄一组宣传用照片,为了取得最好的宣传效果,这组照片的尺度会比较大,希望大家正确对待……” 《午夜凶铃》是一部优秀的恐怖片,但是从导演到演员全部都是新人,没有足够的宣传和炒作就不会获得成功。必须要制作一个噱头,来吸引观众的注意,以提高影片的上座率。 只有制造一起轰动效应,才能让大众关注这部电影,从而实现利益最大化的商业价值。这种手段旧时空里比比皆是,无非是利用人们窥探的**,满足大众争论的需求,肖林只要比葫芦画瓢,就能在这个年代创造一个完美而经典的案例。 “请各位注意,我们虽然要拍摄一组裸露照片,但这是一种客观行为,是一种纯技术操作,是一种商业技巧,是一种冷静无情,深思熟虑的策划活动……” 肖林还在侃侃而谈,场中众人却已楞住了,除了庄英奇和贞子事先知道,其他人都感到震惊无比! “肖局长,这个不太好吧,要是传出去了,会影响我的名声。”摄影师阿江犹犹豫豫地提出了意见。 “没有关系,我们这次拍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参加人选也都经过庄经理的反复挑选,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肖林先宽慰了阿江一句,突然又声色俱厉地对众人说道:“我还要强调一点,这件事一定不能外传,就是对自己的老婆也不能说!如果谁要是说出去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着话,肖林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众人不由得都哆嗦了一下。 “好了,肖局长,吓唬大家干什么,要怎么拍赶快开始吧。”贞子突然高声插话,根本没把肖林那支手枪看在眼里。 “嗯,大家不用担心,只要这组照片成功拍完,我会付给各位一笔额外的报酬。”肖林甩完巴掌,再把甜枣递上,左右开弓之间,已经把这几个人揉搓得服服贴贴。 “这是一组偷拍照片,也就是说,贞子小姐在更衣的时候,被无良小报记者偷拍了一组香艳照片,然后发在了花边新闻上……” 肖林继续解释着炒作的思路,在这起艳照事件中,贞子将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出现,无辜的女孩被没有道德底线的记者侵犯**,香艳的照片会吸引无数的眼球……在旧时空里,这是用滥的手法,但在民国时代,肯定是前无古人的创意。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既然是偷拍,肯定是匿名拍摄,起码不会用他们的名字宣传,阿江等人纷纷不再担心。 指挥计较一番,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开始拍摄,贞子若有所思地看了肖林一眼,转身走向了更衣室。 当她再次出现在大家眼前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家居的平常装束,深蓝色的学生裤,雪白的t恤衫,一条马尾梳在脑后,显得清纯而素雅,好像一个漂亮的邻家女孩。 “开始!” 庄英奇喊了一声,声音还算镇定,剧务和灯光纷纷忙碌起来,把聚光板一起对准了贞子,贞子迟疑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扯起了t恤。 两朵丰腴立刻蹦入了众人的眼帘,一片雪白似乎比聚光灯还要耀眼,贞子摆了半天姿势,然后就势把t恤衫脱掉了。阿江此时已经楞了半天,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连忙‘咔哧咔哧’拍了起来。 “不行,阿江的反应太慢了,这样拍下来缺乏美感,……还有,贞子的表情要自然一些,要让读者觉得你毫不知情,这样才会同情你!”肖林很不满意,大家喜欢看的不是光膀子的美女,半脱不脱才最具诱惑。 贞子点了点头,又把t恤穿好,默默酝酿了一下感觉,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再次把t恤扯了起来,这回阿江及时捕捉到了最佳瞬间,咔哧一声拍了下来。 第一张拍完,贞子把t恤脱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去,两手放在腰间,只用拇指和食指拉着学生裤,慢慢地褪到了膝盖上…… 男人的身材是倒三角,女人的身材是正三角,但是这个正三角,也许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三角型。在蓝色学生裤的映衬中,结实紧绷的后背下,一团粉腻的雪白隆起了奇妙无比的曲线。 美女脱衣,这种噱头简直太牛了! 肖林只觉得口干舌燥,突然听到旁边有些古怪的声音,扭头一看,庄英奇的粗大的喉结正在上下颤动。两人目光一碰,肖林向他微微一笑,对庄英奇非常理解,他可不是在咽口水,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他一定也觉得嘴巴里有一团火在烧。 看着贞子翘起的兰花指,肖林突然想起了孙抒音,早上泡茶的时候,她好像也这样翘着小指…… ; 一四一章意外的请求 贞子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左手横挡在胸前,右手掩在小腹下面,三点尽遮,面带惊恐之色,又羞又气地盯着镜头。 “好!” 摄影师阿江咔嚓咔嚓连着拍了几张,然后叫了一声好,肖林连忙举着一块毛巾冲上前去,为贞子遮住了身体。 “谢谢你了。”贞子伸手按住毛巾,轻轻一转身,已经裹了个严实,却在不经意间,让近在咫尺的肖林看了个通通透透。 庄英奇远远地吆喝了一声:“肖局长,拍成这样行了吗?” 肖林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尺度还不够,最好有一张火辣的……” 任何一次成功的炒作,都离不开反复的爆料,随着关注度的提高,一点一点亮出更加火爆的内容,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吸引眼球,引起广泛的争论和关注。 “还要火辣?我会被骂死的。”贞子荡了肖林一眼,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样子。 “贞子,你一定要记得,你是受害者,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偷拍的,尺度再大也没有你的责任再说了,作为公众人物就不要怕被骂,骂,也是一种关注,让那些卫道士居高临下的审判你,可以满足他们在道德上的优越感……” 肖林循循善诱地劝说着贞子,既然是炒作,就得博取公众的同情和信任,如果只是几张不疼不痒的半**片,明眼人就会看出这是一场秀;只有彻底突破大家的底线,才能让公众相信贞子的无辜。 “那好吧……”贞子并不犹豫,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随手一扯,又把毛巾扔还给肖林,大大方方地站在了聚光灯下,用骄傲的目光扫视着场中的众人,庄英奇、阿江,还有那两个场务灯光,犹如触电般都赶紧转开了视线。 肖林猝不及防之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丛略带卷曲的稀疏,其中还隐约可见一处微微隆起的粉嫩;他的小腹中突然升起一股滚烫,像电流般射向脚底,虽然想要转身离开,却怎么都迈不动脚步。 两世为人,又来到民国整整一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天人大欲,突然受到这种**裸的视觉刺激,肖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全都是冲动的**! “肖掌柜,男女之间就这么点事,您可失态了。”贞子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语调却非常平静,彬彬有礼地提醒着肖林,好像正在一场衣冠楚楚的晚会上。 “啊,我…我在考虑这张照片怎么拍。”肖林口不择言地推脱着。 “怎么拍都行,但一定要拍得美一点。”贞子的表情突然有点暗淡。 “行,你就交给我吧!”肖林已经平静了下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既然这女人如此放得开,就拍上一组超级火辣的,一定要把日本人的神经搅个天翻地覆! 指挥着贞子摆好姿势,又叫过阿江蹲在跟前,举起相机反复地寻找着角度,小心地避开了**部位……火辣归火辣,肖林并不打算拍一套彻底的五点照h片。 贞子站在一张矮凳上,伸手去够墙上的衣架,上身前倾,腰臀后耸,身形正好形成了一个曼妙的起伏,阿江连着拍了两张,转过一个角度又举起了相机。 “贞子,你腰再往下塌一点……这样胸型和臀线都比较好看。”肖林在旁边指挥了半天,贞子来来回回换着姿势,却总是找不到感觉。 肖林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往下一按贞子的腰间,贞子的腰腹顺势一伏,眼神迷离地看了肖林一眼,口中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中感受着贞子后背光滑的弹性,耳中又听到这浅唱低吟,肖林一时又有些恍惚,好半天才把手从贞子身上拿开…… 拍完照片后,已经是晚上了,肖林和贞子一起离开了升源电影公司。两人走出大门,等了半天才来了一辆洋车,贞子要和肖林一起坐,肖林却死活不答应,又等了足有十多分钟,才叫到了第二辆洋车。 今天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肖林甚至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再和贞子挤在一辆洋车上,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干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贞子,最好不要招惹! 一前一后回到鸡肠子胡同,贞子走后门,肖林进前门,两个人就此分别,肖林这才觉得轻松了许多,好像刚刚通过考试的学生。 火锅店里生意正好,肖林乐呵呵地和伙计们聊上几句,再到后厨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进门,不等拉亮灯绳,屋子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肖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退后一步,那人的动作却快,两步抢上来,已经拉住了他:“肖掌柜,不用怕,我是邵菊。” 原来是邵菊,难得她叫了自己一声肖掌柜,肖林立刻放松下来,伸手把灯拉着,没好气地看了邵菊一眼:“装神弄鬼的干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一瞥之间,肖林突然心神一荡,邵菊今天居然换了打扮,穿着一件火锅店里的紧身旗袍,在这件旗袍的映衬下,又一副曼妙的身姿呈现在肖林的眼前。 这丫头,本钱很足呀! 肖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由自主的把她和贞子做起了比较,从目测的效果看,贞子和邵菊应该都是c杯。不过,贞子已经通过了检验,邵菊的c杯却不知真假,不知道将来谁会做这个检查。 反正不会是自己! 肖林正在动着腌臜心思,突然听到了一句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肖掌柜,以前有得罪的地方,请你原谅……”邵菊的神色有些僵硬,一字一句却说得清晰无比,肖林虽然万分怀疑,还是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吃错药了? 脑子进水了?! ……. 肖林一连串设想了几种可能,都难以解释这反常的现象,对邵菊的道歉也没有任何反应。邵菊看到肖林发愣,拿起一份报纸递了过来,指着上面的一条新闻说道:“肖掌柜,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肖林接过报纸一看,是一条关于共*产*党的报道,警察局今天刚刚捣毁了共*产*党天津市委,抓捕了市委副书记刘克斌等十一人。 “刘克斌?你要救他?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 一四二章脑生反骨 (昨天掉了好几个收藏,情绪有点波动。写好的一章也废了,又重新修改了一下,以加快这段过渡情节。 第二卷即将结束,马上该换地图了,新人新书不易,请大家支持!) ######## 肖林不禁一愣,这丫头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老爸:“你没搞错吧?”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原来他改了个名字……” 邵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报纸上的照片,抬头又说道:“肖掌柜,你最有本事,一定要救救他!” 革命党,舍家弃子原本都是家常便饭!肖林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却摇摇头没有接腔,虽然他也同情革命党,但是这件事也不太好办。 眼看着肖林低下脑袋,摆明了就是拒绝的意思,邵菊咬了咬牙,上前拉起肖林的手,猛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肖大哥,只要你救出我父亲,我,我把身子给了你……” 手中突然感到了一团美妙异常的隆起,肖林错愕不已地抬起头,一张樱唇已经送到嘴边!肖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思维,不由自主,猛的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两唇相对,啜吸片刻,肖林双手已经探到邵菊的身侧,将她的旗袍刺啦扯开,三下两下扒掉了她身上的衣物,急促的呼吸中,一翻身已经扑了上去! 低头之间,却突然看到邵菊紧闭着双眼,眼角溢出一串串泪水,顺着脸庞淌到耳边:“肖掌柜,你如果骗我,我就死给你看” 女人这一哭,实在让人受不了! “滚!” 肖林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抓起邵菊的衣物一股脑的砸了过去:“你他娘的演的好戏,害老子趁人之危,没那么容易……老子是流氓不假,但也不会欺负女人……” “肖掌柜,我这个样子,还有清白吗?”邵菊突然一睁眼,冷冷地瞪着肖林。 “当然清白了!我又没怎么着你!” 肖林有些心虚,嘴巴上却骂个不停:“妈的,我把你老子救出来好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讹住我了……” 说着话,肖林转身出屋,哐当一声把房门重重地带上…… 第二天一早,肖林来到了张学良的府邸,想救人,只有来求他。 在门口通报姓名后,等的时间不长,张学良迎了出来,一见肖林,拉着他就往府内走去:“肖林兄,你来的正好,家父在我这里,你和我去见见他。” 肖林吓了一跳,自己是来救邵菊老爸的,却碰上了张学良的老爸,这位可是张作霖呀!张作霖,张大帅,突然就这么见面,可没一点思想准备。 “汉公,先别急……我想请你帮个忙,褚玉璞督军刚刚抓了一个革命党……” 肖林把来意一说,张学良立刻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十几万将士在前线和革命党作战,后面却放掉了革命党要犯,让我怎么向大家交待?再说了,褚玉璞那里也说不通的。” “汉公,其实是这么回事,这个刘克斌有个女儿叫邵菊,她昨天晚上……”眼看事情说不通,肖林吞吞吐吐,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张学良这个人比较情绪化,献身救父的煽情桥段肯定能够打动他。 果不其然,张学良听完邵菊的故事,口气变得松动了。“肖林兄,没想到你艳福不浅,我要是不管,倒让你难做人了。” 肖林尴尬地苦笑了一下,一时冲动,去侵犯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给自己惹来了太多的麻烦。 张学良嘲笑了肖林两句,想了想又说道:“刘克斌绝对不能放,不过,可以先不杀他,关起来再说。” 肖林连忙满口答应,死刑改死缓,死缓改无期,无期再改有期,事情都是这么操作的…… 再不容肖林推脱,张学良拉着他走进了客厅。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可能因为年龄的缘故,微微有些发胖,但不失军人的气度,两眼向肖林不经意地一扫,目光如刀如剑,正是大帅张作霖。 张作霖明显知道肖林,只一听他的名字,就乐呵呵地叫了出来:“奥,我是老胡子,你是小胡子,咱爷们正好是同行。” 没想到张大帅如此和蔼可亲,肖林渐渐放松下来…… 初次拜见长辈,只是认识一下,礼节性的交际,不需要多长时间,张作霖又身为奉系最高首脑,当然也没有闲功夫,肖林陪着他说了一会子话,就起身告辞。 张学良把他送到门口,过了一会拐了回来,进门后向着张作霖问道:“爹,您看肖林怎么样?” 张作霖身为东三省大帅,不是任何人想见都能见的,张学良今天特意把肖林领来,就是想给肖林一个机会。 “有点本事,可以用。”张作霖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这个人脑后有反骨,不能大用。” 张学良不由得一愣,这句话以前就听张作霖说过,当时说的是郭松龄,不想肖林又得了这个评价…… 离开客厅,张学良把王一民叫到跟前,向他询问着肖林的情况,尤其是文化局的动向。 让肖林去文化局,这是张学良一个小小的考验,如果他连这个小衙门都掌控不了,那也不值得重用。无论将来放在哪里,肖林都得具备起码的领导能力,基本的政治斗争必须能够应付。 至于工作业绩,倒没有指望肖林能够创造什么奇迹,文化局那个破地方,干不出什么成绩来。 王一民早就受命关注肖林,对其情况非常熟悉,当下一五一十把肖林最近的动向都讲了一遍。 “电影?你说他在拍电影?”张学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由得一动,肖林一向怪招频频,难道这次还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王一民对这部电影却说不清楚,张学良也就不再追问,这部电影到底有什么奥秘,将来自见分晓。 继续听着王一民的介绍,听说文化局已经被肖林控制,副局长黄欢也被降服,张学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点头;不错,基本的考验肖林已经通过,下一步如何安排,得早作打算了。 降服黄欢还有刘恩铭帮忙,张学良却觉得很正常;借势而为,这是成本最低,最合理的选择,肖林的反击手段无可指摘。 此人可为一方官! 至于张作霖提到的,肖林脑后生有反骨,张学良对此并不担心;一个小角色没有多大的能量,随他扑腾也跳不出自己的手心。 既然是人才,又能信得过,不能总放在褚玉璞手下。; 一四三章告别文化局 几摞高高的报刊杂志把写字台堆得满满的,中川腾博俯在其中,不停地写写刷刷。 在稿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中川仰起身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作为日本最大的报社——《读卖新闻》娱乐版的头牌记者,中川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总算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工作,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信手拿起几份小报随意的翻看着,作为一名敬业的记者,他对同行的动态非常关注,没事翻翻这些街边小报,即是一种放松,也是一种信息的搜集。 突然间,一幅火辣的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精致姣好,却衣衫不整茫然不知——“国际名模,《午夜凶铃》女主角小仓贞子更衣偷拍,《板山周刊》独家奉献!”…… 一家东京小报突然刊登了贞子的火爆艳照,紧接着,两家中小报纸对此发表了严正的谴责,反倒引起了公众的兴趣和注意,各家小报纷纷转载贞子的照片,吸引了无数的眼球。随着事态的不断升温,日本最具影响的报纸《读卖新闻》也参与进来,派出头牌记者中川腾博采访了贞子。 贞子在采访中痛哭失声,悲愤交缠泪不停…满面梨花带雨的照片很快登上了《读卖新闻》,旁边还配有她对此事的感言——伤害她没有关系,只是担心教坏了小朋友,不知道怎样面对大家…… 公众的义愤很快被点燃,异口同声地声讨无良的记者,偷拍事件更如火上浇油,沸沸扬扬,《午夜凶铃》的名字一次次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 十天后,天津。 黄欢已经退出了院门,吴嫂又追着送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卷钞票,喜眉笑眼地说道:“黄局长,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到家来了,连口水都没喝……” 今天黄欢上门,吴嫂仍是横眉冷对,不料人家却是来送房租的,把几个月的欠账一笔还清,这下子反而轮到吴嫂不好意思了,连声地聒噪兹哇着,不知道怎么客气才好。 “喝水就不用了,您要是方便,把胡同口这些东西拾捣一下吧,这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文化局的脸面上过不去呀。”胡同口放着一堆杂物,煤垛子、泥炉子、再加上几个破筐烂箱,本来就不宽敞的通道又被堵住了一半。 “好嘞,好嘞,我这就让小二收拾,晌午再买点白灰,把墙面也粉一遍,保证敞敞亮亮的,任谁都看着舒心!”黄欢谢了一声,转身走进对面的文化局。 院子里一群人正在忙碌着,有擦窗扫地的,有除草清垃圾的,就去对门还个房租的功夫,这边已经打扫出一个大概模样了。 不错! 黄欢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大声冲包新业问道:“包四眼,肖局长的办公室收拾好没有?” 这通忙碌是为了迎接肖林,他已经走了十几天,今天就要从日本回来,等一下黄欢还要赶去码头接船。 “已经收拾得了,您再去看看吧。”包新业正蹲在地上敲打着道砖,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好,我看看。”黄欢迈步走进肖林的办公室,心里却在暗暗嘀咕,包四眼这小子,现在真是牛了,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要是在以前,黄大局长有事问他,他立刻就得跳起来站好,规规矩矩的行礼回话。 自从跟着肖林之后,包新业的行情见长。这也难怪,谁让他的眼睛亮,第一个靠上肖林,别人不服也没用。 黄欢被敲打之后,知道肖林惹不起,只好服服帖帖地投降,不料肖林却不管杂事,把文化局这一摊子还甩给黄欢打理,对他这一亩三分地根本没兴趣。黄欢暗自欢喜之下,对肖林干脆敬而远之,惹不起你,总躲得起吧。 整个文化局只有包新业天天跟着肖林,总泡在升源电影公司里,黄欢好奇之下,私下里问过包新业一次,得知肖林在拍一部电影。 对此黄欢颇为不屑,年轻人异想天开,就爱鼓捣这些新鲜玩意,真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最后肯定碰个头破血流。 不料肖林电影拍完,立刻赶赴日本宣传推广,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卖出去上百个拷贝!随后传来的消息更令黄欢等人目瞪口呆,《午夜凶铃》在日本国引起了轰动,上映之后万人空巷,听说还有人在电影院被活活地吓死。 原来电影真的可以赚钱! 《午夜凶铃》赚了大钱! 更重要的是,还赚了日本人的钱! 自从这个消息传开,文化局一夜之间变成了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艳羡和询问的声音,黄欢也神气的不得了,就好像这部电影是他拍的一样。 昨天黄欢又被刘恩铭请去了市府,开始还有些惴惴不安,不料刘市长好像换了一个人,把他好一顿夸奖,再三勉励之下,又把文化局欠的款子和薪水全都补齐了。 这一切,都是《午夜凶铃》这部电影带来的,黄欢也当了好几年的副局长,一直都在坐冷板凳,直到今天才知道风光的滋味。 就这么在肖林手下当个副职也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声问候。 “肖局长!你好。” “肖局长,您回来啦!”…… 黄欢连忙走出屋子,抬头一看,肖林正在和大家打着招呼。 “肖局长,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我还说去接您呢。”黄欢快步迎了上去,离着老远就伸出了双手。 肖林伸手和他一握:“船到的早,我就直接回来了。” 黄欢连忙接过肖林手里的小包,把他让进了屋子:“肖局长,这间办公室条件太差了,您看要不要调换一下?” 黄欢有点尴尬,肖林刚来文化局的时候,他有意刁难,专门挑了这么一间破旧的办公室给肖林,现在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本想主动调换了,但是没有肖林的命令,又不敢擅自做主。 “不用,我用不着办公室了。”肖林微微一笑,看到黄欢茫然不解的样子,又解释道:“我马上就要调走了。” “您要调走?不会吧!”黄欢惊讶地叫了一嗓子,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愿让肖林离开文化局,楞了一下才又问道:“您要去哪?” 肖林脸上的笑意更浓,慢悠悠地说道:“兴隆县,我要去那里当县长。” ; 一四四章一文一武 去兴隆县当县长,这是去日本之前就内定的,张学良当时给了几个选择,肖林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挑中了这个位置。 今天回来,就是要安排一下文化局的事情。[] 黄欢还在发愣,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已经改了称呼:“黄老兄,我走之后,你就是文化局的局长了。” 这……! 黄欢心里一阵恍惚,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发慌,眼睛微微发潮:“肖局长,您真是大人大量,我黄欢枉做小人,对不起您……” 听说肖林要走,他立刻就担上了心事,文化局的局长又空了出来,这是他惦记了几年的位子,突然再次摆在面前,实在令人心痒难耐,患得患失。但他自知得罪过肖林,又不敢报太大的希望,只在那里后悔不已。 突然得知自己就是下任局长,黄欢只觉得喜出望外,对肖林更加感激不尽,这一刻简直恨不得拜到肖林的脚下。 “不要这样嘛,谁来当局长我说了也不算。” “不,我就认您,就是您拉了我一把!”黄欢的态度斩钉截铁,一方面是做戏表演,一方面也是真地感激肖林;以肖林的能量,最少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要在哪位大人物面前歪歪嘴,局长还是轮不到他做。 肖林微微笑了笑,也不和他争辩: “黄老兄,以后咱们兄弟多多联系,文化局还要靠你把握局面呀。” 肖林在文化局的时间虽短,却在这里花了不少心血,电影公司更是一棵摇钱树,有黄欢帮忙照顾,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最近他又写了两个剧本,准备交给庄英奇拍摄,旧时空里那么多优秀的影视作品,足够升源公司忙上两年。 “请肖局长放心,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 黄欢这会儿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又和肖林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肖局长,我要不是拖家带口的,真想和您去兴隆,在您手底下干,心里舒坦!” “你就不必去了,不过,我要向你借个人” 说着话,肖林走出房门,来到了院子里,向包四眼问道:“包新业,你愿意和我去兴隆县吗?” 肖林的手下大都是土匪出身,识上几个字的就算有文化,身边非常缺乏文职人员,马上要去兴隆当县长,总得有人帮他写写划划,包新业,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离开文化局的时候,包新业跟在了肖林的身后。虽然有家有口,不太愿意离开天津这座大城市,但他的生活实在太窘迫,穷怕了,肖林开出了一份高薪,立刻就乖乖地跟了过来…… 让包新业回去收拾安排家小,肖林则赶到了李景林的武馆。 以前李景林是督军,和肖林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互相之间的接触并不多,自从李景林下野之后,肖林反倒经常去他那里走动,和老爷子很亲近。这次离开天津,总要向他告个别,再和奉天的李叔白打个招呼。 “好事,去兴隆是一件好事!” 听说肖林要去兴隆县,李景林略一思索,随即兴奋地说道:“刘备也是从县令起家的,从小沛到新野,最后却成就了蜀汉霸业,贤侄,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兴隆县长呀!” 李景林已把肖林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言语之间毫无顾忌,肖林却是微微一愣,把自己比作刘备,过了吧? “贤侄,你去了兴隆,正好和天宏互相照应,他现在日子不好过呀……” 李天宏的第七师驻地在张家口,正好处于南口大战前线,国民军和讨赤联军正在这一带激战,第七师调过去之后,立刻投入第一线参加战斗,连打了几场硬仗,损失很大,现在刚刚撤下来,在张家口外围休整。 肖林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又陪着李景林说了一会子话,然后起身告辞。 李景林把他送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了肖林:“你等等,我还有事相托……登洲,你来一下!” 随着喊声,李登洲来到了门口,一见到肖林,立刻抱拳施礼问好,李景林又转过头向肖林说道:“登洲以前是我的警卫排长,你们都认识的,这孩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总憋在武馆里太可惜,你把他带走吧。” “伯父,您的意思……是让他跟着我?” 肖林有点不敢相信,李登洲是李景林的亲传弟子,就算要从军,也该去李天宏的第七师,李景林怎么会把他给自己呢? “不错,登洲跟着你,肯定更有出息。”李景林微微一笑,知子莫若父,李天宏有多大本事出息,他最清楚,比起肖林,恐怕还是差了些火候。 除了笼络肖林以外,李景林也是真心想帮肖林一把。自从下野以来,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和,欠着肖林的人情却成了一块心病,让李登洲跟着肖林,对他们两人都是一件好事。 “多谢伯父!” 肖林深深一躬,对着李景林拜了下去,心里异常兴奋;在牛头冲对十七团一战中,他亲眼见过李登洲的本事,那就是一个标准的兵王! 李景林师徒都是军人出身,又是学武之人,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说定,李登洲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向师傅磕了三个响头,就跟着肖林离开了武馆。 回到鸡肠子胡同,肖林仍在兴奋之中,今天的兆头很不错,一文一武连收了两名手下,再从天津的伙计里挑上几个,自己就有了一套人马。 黑子和王铁胆一定要带走,乔老板也是用顺了的,但天津这边却离不开他。 那么多买卖生意,全都是重要无比的造血机器,一定要维持正常运转。好在军子等人渐渐成熟,各自都能独当一面,工厂里还有德国人卢卡斯管着,暂时也不会出问题,再加上乔老板居中调度,就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供应。 “乔老板,点帐!” 想到资金的问题,肖林突然想点点账目,看看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乔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拿着个账本跑来了:“肖掌柜,天津各项生意买卖,本月一共盈利一万零八百二十块大洋,账面余额三万三千四百块大洋。” 肖林点了点头,乔老板这里只掌握着公子系列产品和梦巴黎的盈利,如果加上桑尼株式会社的进项,每个月的收入将达到惊人的四万块大洋,而且,这笔收入还在不断递增中! 一四五章离津向远方 肖林忙了两天,将各项生意买卖安排妥当,终于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又来到了张学良的公馆。 副官王一民接了出来,把肖林领到客厅,张学良正在那里等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汉公,我今天就要去兴隆,特意来向你辞行。”见到张学良,肖林收起平日的随意,正儿八经地鞠了一躬。现在两人之间除了私交,更要论公谊,随着身份的变化,这些细节也需要注意。 “哎——,在自己家里,不要这么客气,咱们还是朋友嘛。” 任人唯亲,最怕恃宠而骄,见到肖林谦逊有度,张学良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很高兴:“肖林兄,兴隆县可不好干呀!你愿意去关外吗?我给你换个好地方。” 张学良一直很奇怪,肖林为什么坚持要去兴隆。那里本来是国民军的地盘,刚刚才被奉系占领,一来离前线太近,随时都可能打仗,二来各方势力交叉缠绕,很不好处理。 “不用,不用……我这个人恋旧,对兴隆有感情。” 肖林随口推脱着,自己的根基就在兴隆,离天津也不远不近,那里就是最合适的基地,如果赤手空拳跑到关外,怕是什么都干不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太恋旧了可不好……好吧,随你了。” 张学良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一官一爵,都是国家重器,贸然轻授,很容易引起非议,这次就委屈你了,只做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不过虽然只是一个县长,却是兴隆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张学良的语调平和,但在不知不觉间,角色从朋友转换成了长官,对肖林的一番劝勉中充满了期望。奉系东征西讨,不断拓展地盘,政务上的人才也非常匮乏,如果肖林可堪大用,手下又多了一员心腹干将。 兴隆县虽小,正好是一个考验,倒要看看肖林有多大的本事。 肖林正在诺诺连声,张学良又对王一民问道:“一民,潘宝义是不是在兴隆县?” 王一民连忙答道:“是,潘宝义的178团正在兴隆县休整,除此之外,直鲁联军也有一个团驻扎在兴隆县,具体番号我这就去查。” “不用了,你给潘宝义发个电报,让他负责保护肖县长的安全。” 张学良摆了摆手,转头对肖林说道:“兴隆县现在是战区,各家部队挤在一起, 潘宝义是我手下的老人,如果碰上什么难处,就去找他帮忙。”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肖林虽是县长,却管不了这些当兵的,张学良怕他镇不住场面,特意给他找了个帮手。 肖林连忙点头称谢,心里却自有主意,求人不如求己,放着牛头冲这支人马在兴隆县,应该用不上这个潘宝义。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肖林起身告辞,张学良把他送到门口,突然说道:“肖林兄,如果前线军情紧急,你就尽快撤出兴隆,安全要紧。守土尽忠是军人的职责,不用你们这些秀才拼命……” 说着话,张学良拉起肖林的双手,紧紧握住,使劲摇动了几下,肖林心头一暖,手上也加重了力道,向着张学良点了点头…… 回到鸡肠子胡同,用过午饭,把行李装上了大车,肖林一行人准备动身出发。 牛头冲在天津人手众多,再加上熟悉的街坊邻居,相送的人群把小院挤得满满堂堂,肖林和大家一一打着招呼,逐个握手告别,来到众人的最后,赫然发现邵菊站在面前。 两天前,褚玉璞枪毙了一批革命党,却留下了邵菊的父亲刘克斌,就关在督军府的大牢里,这个结果虽然不太理想,但总算给邵菊了一个交代。 “肖掌柜,祝你一路顺风。”邵菊语气平淡,低着眼睛不看肖林。 自从那天冒犯了她,肖林一直觉得很内疚,总想找机会做个补偿,现在看到她一脸凄清的样子,突然一阵冲动,脱口而出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兴隆?” 反正扒过她的衣服,干脆负责到底好了,这丫头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没有其他的毛病,好好调教调教,平时再让着她点,也能在一起过下去。 邵菊身子一震,沉默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我要留在天津,想办法救我父亲。” 听到邵菊拒绝,肖林心里一阵轻松,又有点恼火,巴巴地送上门去,却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点下不来,却又发作不得………… 带着黑子等人离开鸡肠子胡同,一路向北出了天津城,快到杨村的时候,肖林不停地向道路两旁张望着,远远看到一辆灰色的卡车,立刻招呼车把式把大车赶了过去。 “老本,本斯特!” 来到卡车跟前,肖林高声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喊声,本斯特突然冒了出来。 “亲爱的肖,我等了你很长时间,这批货太贵重,害得我很担心。”本斯特一边唠唠叨叨地抱怨着,一边走到卡车旁,扯起帆布,一摆手说道:“你要的货都全了,点点看吧。” “好嘞!”肖林拍了拍本斯特的肩膀,伸手拉住把手,脚下轻轻一蹬,跳上了卡车,一口一口箱子挨着点验,这批军火花费巨大,不亲眼看看实在不放心。 这批武器用来武装牛头冲的土匪,现在应该叫做兴隆县保安团。 箱子里的各式武器摆放得整整齐齐,非常好数,一百具掷弹筒,一百支花机关枪,两门迫击炮,两挺重机关枪,再加上配备的弹药,把一辆五吨卡车塞得满满的。 自从与十七团一战之后,肖林对武器装备非常重视。他在战场上亲眼见识了掷弹筒的威力,一下子买了整整一百具,又购买了一批最新出产的花机关枪,以加强保安团的单兵火力,这个年代还没有自动步枪,只有这种较为原始的冲锋枪。 肖林验收完毕,跳下卡车,走到车前摇动着摇柄(老式汽车需要摇柄启动)。 “本斯特,这辆车借我用用。” 不待本斯特答应,肖林冲着黑子努了努嘴,随即钻进了驾驶室,等到黑子几个把行李搬上卡车,肖林一点油门启动了卡车,向着本斯特招了招手,缓缓向前开去。 “爱惜点啊,用完尽早给我送回来!”本斯特追着卡车的屁股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身影很快被车轮后高高荡起的尘土淹没。 “林哥,你还会开车?”黑子坐在肖林的身旁,好奇地观察着肖林的一举一动。 肖林正在努力熟悉着这辆卡车,没有方向助力,没有离合助力,换挡需要两脚离合……总之,这辆老爷车很不好对付。 “回头我教你,这就是个熟练活,慢慢摸索着就会了。”肖林说着话,手扶方向盘缓缓加油,突然一拨档杆,加速向前驶去…… 一四六章兴隆县 南口,指的是北京西北郊区昌平县的南口镇,这里是通往绥远的交通要道,燕山山脉的一个山口,地势险恶,易守难攻。 冯玉祥的国民军在1925年占据北京后,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用三个工兵营花了一年时间,修筑了一座南口要塞,正好卡在绥远铁路和出关山口上。离南口最近的出关通道是古北口,位于南口以北70公里,道路险阻,只有轻装步兵才能通行。 1926年4月,张作霖、吴佩孚、张宗昌、阎锡山等各派军阀,组成了“讨赤联军”,向国民军大举进攻,国民军被迫放弃天津、北京,撤至南口预设阵地防守,刘汝明的第十师和佟麟阁的第十一师担任南口正面防御,其他部队则部署在察东和晋北各地,对奉军和晋军作战。南口方面是主要战场,张作霖和吴佩孚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这一方面,并集中大炮和飞机轮番轰击。与刘汝明所部浴血奋战。 站在北洋军阀的角度,南口大战在战略上完全失败。敌友不分,自相残杀,就在南口大战打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南方广东革命政府也在励兵秣马,并派遣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和第七军一部为北伐先遣队,从广东肇庆出发,挺进湖南,揭开了北伐战争的序幕…… 在郭松龄兵败之后,冯玉祥受到各派军阀的夹击,主动下野,百般辩解自己未曾‘赤化’,又命令手下各部向吴佩孚输诚议和,但是吴佩孚心里太恨叛将冯玉祥了,一定要彻底消灭国民军;直系和奉系的主力部队与国民军在南口鏖战数月,损失惨重,南方各省极度空虚,以至于在北伐战场上节节败退,最终成就了蒋中正,也把冯玉祥彻底推到了敌对的一方,最后真的‘赤化’了。 南口大战揭开序幕之后,国民军在西线采取攻势,5月中旬,在晋北丰镇、阳高一带突然向阎锡山发起猛攻,大破晋军,占领大同,雁门关外要地尽为国民军占有。在东线则采取守势,在直系奉系的进攻下,逐步退却防御,魏益三的国民四军经过激战,在6月初退出兴隆县城,向张家口一带撤退…… 大战过后十余天,依稀还能看到战争的痕迹,离着兴隆县城不远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废弃的工事战壕,一堵被炮火摧毁的土墙上,还有累累的弹痕,几个乡下小子,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翻找着掉在泥土里的子弹壳。 前些日子打仗的时候,好些人都逃到乡下避难,现在刚刚消停下来,兴隆县里人气还没恢复,城门口虽然设着一个卡子,却半天都没人经过,几名哨兵背着枪晃来晃去,不时无聊地抬头向四下看上一眼。 远处突然荡起一股烟尘,高高地扬到天上,飞快向着县城卷来,就好像一条土黄色的巨龙,从天边逶迤而来! 这个阵势少说也得是上千人的队伍,几名哨兵立刻紧张了起来,纷纷手搭凉棚探头张望着。“是卡车!”一名哨兵已经看得清楚,不是什么大部队,而是一辆卡车在疾驰而来。 这辆卡车开得好快,拐弯的时候也不减速,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城门前,眼看就要撞到路障上,几名哨兵连忙乱躲乱闪,那卡车却‘吱’的一声猛然站住了,黑子把脑袋探出了驾驶室,向着众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学开车,不好意思……” 一名哨兵刚要开骂,哨兵班长却拦住了他,向黑子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包新业从另一侧跳下了卡车,上前递过一张路条:“新任兴隆县长上任,请开卡让路吧。” “县长?!”哨兵班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包兴业,然后接过路条检查着,这路条没有问题,上面的印章清清楚楚,肯定是真的。 把路条还给包兴业,哨兵班长绕着卡车转了一圈,在车厢后面楞了片刻,又转到前面的驾驶室。除了司机黑子,驾驶室里还有一个人,看面相年纪轻轻,穿着举止却带着几分官派,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脚下一双黑皮鞋,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 哨兵班长打量着肖林,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是新来的县长?这可奇怪了,兴隆县这边已经有县长了,姓任名怀松!” “奥?!” 肖林也觉得非常奇怪,皱眉思索了一下,取出一份委任状递了过去:“你看看吧,我是奉天行署任命的兴隆县长肖林。” 哨兵班长看了看委任状,又看了肖林一眼,再低头看看委任状,又抬头打量着黑子和包新业,犹豫了片刻,终于向后摆了摆手,几名哨兵连忙拉开了路障。 “任怀松在哪里?”车子启动之前,肖林突然又问了一句。 “西大街县府衙门,就在税务局的边上。” 哨兵班长的话音未落,黑子的右脚已经给上了油,偏偏左脚的离合松得太慢,卡车立刻发出了一阵轰鸣,紧接着弹跳了两下,突然向前冲进了城门。 眼看着卡车踉踉跄跄开进了县城,一名哨兵上前问道:“班长,任县长明明干得好好的,这个假县长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您怎么把他们放进去了?” “那怎么办?人家有路条,还能卡着不放?”哨兵班长白了这个呆瓜一眼,忍不住又指点了两句:“谁当县长关咱们屁事,刚才人家是客气,真要翻脸咱们兄弟就得吃亏,当兵吃粮,扛枪领饷,没吃枪子就少管闲事!” 这个班长是战场上滚过来的兵油子,对老兵身上的杀气非常敏感,刚才那辆卡车的车厢里还有十来个随从,个个都像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主儿,自己这三两个人和人家放对,非得被狠狠地收拾一顿不可…… 兴隆县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贯通其中,最后汇集在城中心的钟鼓楼,正好把城区分成了四块。黑子开着卡车从南门进城,到了钟鼓楼向左一拐,走不多远就见到了县府的牌子。 ; 一四七章报复 卡车停在县府门前的空地上,众人纷纷跳下车来,肖林叫过包新业,指了指县府衙门说道:“新业,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里堂而皇之挂着县府的招牌,门口还有两个警察在把门,看上去规规矩矩的,挺像那么回事,李逵碰上了李鬼,一定要问问清楚。 包新业应了一声,迈步向县府大门走去,肖林则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 兴隆城外不时可见破败景象,进了县城倒还显得整饬,街道整齐干净,明显有人打扫,偶尔看到几处被炮火摧毁的房屋,也有民夫正在修缮重盖。 县府门前的空地上,设着一处粥棚,虽然离放粥的时间还早,粥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年以来,直隶地界战火不断,又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相比之下,兴隆县这里还算少了。 看到周遭井然有序的样子,肖林心里暗暗奇怪,难道除了自己之外,兴隆县真的还有一个县长? 正在这个时候,县府大门处突然一阵骚动,包新业和看门的警察吵了起来,不等肖林这伙人上前,一个警察抬腿就是一脚,把包新业踢了一个跟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死小子哪钻出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县政府招摇撞骗……哎呦,哎呦,啊,你轻点!” 李登洲左右开弓,两手一带一叩,锁住了这两个警察的胳膊,左手微微加了点力,上脚踢人的那个警察立刻疼得歪嘴呲牙,一连串的连声讨饶。 纷乱中县府里又冲出几个警察,一看同伴吃亏,各提棍棒就扑了过来,却不料肖林这伙人下手极快,没等他们的棍子抡起来,直接就被打翻在地,接着又被死死地踩在地上,有不服气的仍想挣扎着站起来,免不了多挨上两脚。 冲在后面的两个警察看到势头不对,一个拔枪,一个吹哨,尖利的警哨刚刚响起来,脑袋上已经抵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见到肖林这些人亮出家伙,一群警察不敢再反抗,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趴了一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纷乱之中,县府里涌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目瞪口呆,恼怒不已。 地上的那伙子警察正在哀号不已,县府里出来的这群人也是大呼小叫,肖林却笑容可掬地反问道:“先别问我,我先来问问你,你到底是谁?” 被几支枪一起指着,中年人气势一馁,只得回道:“我是本县县长任怀松,这些都是任某的同僚,有什么问题吗?” “奥?这可太奇怪了。” 肖林脸上的笑意更盛,摇摇头地说道:“我是新任兴隆县县长肖林,从来没听说这里还有一位任县长,实在是失敬!” 任怀松脸色一变,楞了片刻才问道:“可有凭证?” 肖林拿出委任状递了过去,任怀松接在手里,反复查看了一番,默默无语地还了过来。 肖林随手收起委任状,脸色突然一变,厉声喝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的确是兴隆县长,承德市府委任的……” 任怀松有些紧张,言语间支支吾吾,肖林却是一愣,如果这个任怀松真是承德市府委任的,这件事的确很麻烦。 两个县长,一个是奉天委任的,属于张学良派系,一个是承德委任的,属于直鲁联军的褚玉璞系统,说起来大家都是奉系一家人,其实却各成体系,互不来往。 兴隆县,在地理上属于直隶,但却是奉系镇威军打下来的地盘,到底该归哪一家,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这种情况下,往往比得就是一个速度,谁先把这块地盘抢到手里,形成既成事实,别人总不好翻脸开打,一般也就顺其自然了。 这个任怀松动作倒快,镇威军收复兴隆县才几天,他把县府衙门就开起来了,这种情况下贸然起了冲突,事情搞大了,对肖林也没好处。 “任县长,我能看看你的任命文书吗?”肖林微微起疑,自己离开天津的时候,褚玉璞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也没有听人说起这个任怀松,必须得验验他的真伪。 “任命文书正在承德市府备案,暂时不在身边,过几天就会送到。”任怀松避开了肖林的目光。 备案中? 难怪你的动作这么快,抢着先把摊子支起来,然后再办理相关手续,八成就是这么回事!肖林心里更加怀疑,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任县长,我来兴隆任职是出于上命,虽有意外也不能擅自离开,咱们之间的冲突,就由上峰协调安排吧。” 任怀松的神情立刻轻松了许多:“对,对,上峰一场误会,搞得咱们这些小角色难做,实在没有必要……肖林兄,能不能先把兄弟们放了?” 任怀松向着肖林连连拱手,又左右看了看,一脸的尴尬之色。 肖林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帮流民闲人,正围在后边探头探脑。眼见得县府被砸了摊子,肖林一伙人又气势汹汹,有些人想帮忙却又不敢,有些人却只顾着看热闹。 “放了他们。”肖林一声令下,李登洲等人收起枪退后几步,一群警察扶腰搀肩,互相拉扯着爬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了两旁。 “你先等等。”肖林突然叫住了其中的一个警察,转头笑眯眯地叫道:“包新业,过来……他刚才踢了你一脚,你现在踹回去。” “这个,不用了吧……”包新业犹豫地看了肖林一眼,肖林却向着他摇了摇头,神色间毫不犹豫。正是斗气争势的时候,不能太过宽厚,这一脚,必须踹回去,给任怀松看看。 包新业摘下眼镜,深深吸了口气,向着那个警察点了点头,突然抬脚踹了过去!被几支枪指着,这个警察不敢躲闪,反倒十分配合的一跤栽倒在地,过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任怀松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牵动了几下,才挤出了一丝笑意:“肖林兄,请进县府叙话,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一四八章以退为进 县府一番叙话之后,肖林道声叨扰,自顾带着李登洲等人离去了。 任怀松一直送到大门之外,又拉着肖林客套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眼瞅着肖林等人乘着卡车已经离开,警察局长于闯凑了上来:“任县长,这家伙根本不像个县长,会不会是假冒的?” 任怀松皱着眉头一阵沉吟,肖林的举止做派的确处处透着古怪,和以前见过的官场中人全不一样,今天的一番接触中,时而老辣洞察,时而又意气率性,许多官面上的规矩也不清楚,也不知道奉天那边抽什么风,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做兴隆县长。 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也不寻常,除了那个包新业还像讲道理的样子,其他人个个匪气十足,一言不合就掏枪动手,强势逼人之至,要不是被这伙凶神恶煞逼着,任怀松又何苦如此放下身段,小心伺候这位奉天来的肖县长。 “肯定不是假冒的,他的委任状我看过了。” 任怀松摇了摇头,否定了于闯的怀疑,又接着嘱咐道:“老于,你派人盯住他们,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还有,去把张营长请来,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于闯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答应,转身离去安排布置,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领着直鲁联军的张营长来到了县府。 任怀松将两人让进密室,关窗锁门,闭户而谈。 任怀松是直隶系统一手扶植起来的,背后的靠山是直鲁联军第九师师长付昌杰,为了抢下兴隆县这块地盘,付昌杰派了一个团为任怀松保驾护航,眼下碰上了麻烦,当然要找他们帮忙。 兴隆县,已经被直鲁联军捷足先登,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去! 肖林是奉天派来的县长,却伸手捞到了直隶的地界,大家各为其主,少不了要斗上一斗,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赶出兴隆! “任县长,你放心,既然这个肖林敢来找麻烦,我今天晚上就把他抓起来!”张营长连连拍着胸脯。 直鲁联军一个团驻扎在兴隆,团长何封却在城外驻地,只留下张营长这一个营留守县城,不过当初已经对他交待清楚,如果县城有事,一定要支持任怀松。 “不妥,那伙人都带的有枪,冲突起来,万一出了人命不好收拾。”任怀松摆摆手说道:“最好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准备好了再动手……” 正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一声报告,于闯过去把门打开,正是手下那个挨踢的警察。 “报告县长,报告局长,那伙人离开县府后,去了东大街的远来客栈……”这个警察明显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说了两句就扶着门框大喘气。 听到这里,几个人兴奋地对视了一眼,知道了肖林落脚的地方,再怎么对付他,都可以随意设计。 “但他们只休息了一会儿,又开车出城了!”磕巴了半天,这个警察总算把话说完,任怀松几个却都是一愣。 出城了? 这个肖林急匆匆的离开县城,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镇威军的178团就驻扎在白水镇,如果他去搬来救兵,再想对付他就没那么简单,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几个人疑神疑鬼,猜来猜去,都摸不透肖林的意思。 此人背靠奉系系统和镇威军,如果解决不好,就会放虎归山留后患,必须尽快出手! 任怀松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于局长,你派人四下里盯着,一旦发现肖林的踪迹,立刻向我报告,还有,一定要盯牢远来客栈和白水镇……”…… 任怀松估计的不错,肖林之所以离开县城,就是为了回避风险。 突然碰上了任怀松,事出意外,难保对方采取非常手段,暂时退让一下,才是万全之策;更重要的是,要想顺利解决这个任县长,肖林也得有个时间缓冲,做好准备。 利用这个机会,正好摸摸兴隆县的情况,肖林干脆离开了县城,在兴隆地界里转了一圈,走遍了周围的十里八乡。 去年直隶大旱,又赶上军阀混战,兵灾更猛于天灾。沿途不时可见房倒屋塌,田地抛荒的景象,不要说经济生产,就是百姓的生存都难以为继,兴隆县这个烂摊子,不好搞。 唯一令人宽慰的就是麦收在即,田野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麦穗,已经垂下了沉沉的脑袋,有些性急的农户耐不住焦急,成熟一点就收割一点,麦田里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收获后的麦秸秆,好像一个患了癞痢头的斑秃患者…… 难怪这些农户心急,粮食,终归还是要收到库里才踏实,不要说过兵过灾,就是赶上一场大雨,也会糟践不少收成。 这季冬小麦收上来之后,可以缓解燃眉之急,最起码不会再饿死人。 肖林走访各处的时候,特意留心着有关任怀松的风评,又向天津托人打探他的来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长,摸清他的底细,再动作不迟。 两天后,肖林再次回到了兴隆县城,又住进了远来客栈。 在乡下奔波了几日,又脏又累,肖林叫小二抬来一只浴桶,痛快淋漓地洗了个澡。 回到民国一年多来,最不习惯的就是卫生条件,在旧时空里很平常的淋浴,现在却只是一个奢侈的传说,更不要说,刚当土匪的时候还没有卫生纸可用…… 洗完后套上一条大裤衩,舒舒服服地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房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包新业闯了进来。 “搞基呀你,进来也不敲门!” 肖林恼火地骂了一句,包新业却没听明白,手举一封请柬递了过来:“肖县长,任怀松请您赴宴。” 肖林接过请柬打开,上面写得清楚,邀请他于明天中午十二点去丹隆轩赴宴。 “新业,你怎么看?”肖林随手把请柬扔在了桌上。 包新业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肯定是一出鸿门宴,您可不能去!” “你说得不错,就是鸿门宴,不过,不去可不行……” 肖林说着话,眼睛闪动了几下,脑子里急速地转动着,考虑着对策…… 一四九章没有这个习惯 丹隆轩,坐落在县城中心钟鼓楼的西北角,是兴隆县里最好的馆子,西洋的装饰,东洋的菜式,只要进了这里,哪怕只吃一碗刀削面,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任怀松早早就来到了丹隆轩,和张营长一番安排计较之后,在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轻松地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着肖林上钩。 远到十里外的白水镇,近到一门之隔的隔壁包间,处处都已安排妥当。 白水镇那边,驻扎着镇威军的178团,这个团刚从前线下来,伤亡惨重,损失过半,说是一个团的编制,其实连半个团的兵力都不到,现在正在白水镇休整补充。这支部队和肖林都属于奉系,最可能为他撑腰,不过任怀松对此并不担心,直鲁联军的何封团长已经做好了准备,部队都摆在白水镇的正面,如果178团有所动作,肯定会把他们堵在县城外面。 何封团刚刚从山东调来,兵强马壮,装备齐整,对付一个残废的178团,应该不成问题。 县城里也经过了精心的安排,城门虽然没有封闭,却都加强了警戒,留守县城的张营长亲自坐镇,任谁都不可能掀起风浪。 至于丹隆轩这里,更是重中之重,楼上楼下,里三层外三层都有安排,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冲出来,将肖林制服! “任县长,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准备,那个肖林不会不来吧?”张营长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就把大半截烟头甩到了窗外,看得出来,他也等得焦躁不安。 “不会,时间还早,张营长稍安勿躁。” 任怀松斟了一杯茶,推到张营长面前:“他要是想当这个兴隆县长,肯定就会来的。” 自己抢先入主兴隆,已经扎下了根基,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如果再磨蹭几天,承德那边的任命一旦下来,自己更是名正言顺的兴隆县长,既成事实放在这里,他肖林只能灰溜溜地滚蛋。 一山不容二虎,躲躲闪闪的肯定解决不了问题,肖林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一定会来碰一碰的! 今天布了这个局,就是一个死结,肖林不得不来,来了就正好收拾他! 不过,直隶在名义上仍然属于奉系系统,肖林这个人,可打可骂不可杀,把他抓住以后,如何处置倒是个难题……最好能够降服,打消他争抢兴隆县的念头,但从上次简短的接触中,感觉此人不会轻易放弃。 天津和奉天都已托人打听消息去了,却一时还没有回信,也不知这个肖林到底背景来历如何,身后有没有硬梆的靠山。要是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就扔给于闯任他揉搓,一定要把他的棱角磨平磨圆,再不敢踏入兴隆县一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到于闯,门帘一挑,警察局长于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任县长,肖林已经出门了,马上就到。” 于闯的话音未落,窗外已经传来一阵引擎声,任怀松抬头一看,正是那辆熟悉的卡车,肖林他们来了! “他娘的,这辆道奇卡车可真不错,正宗的美国货。” 张营长探头向窗外望去,嘴里不住滋滋有声的感慨着,又指着刚刚跳下卡车的肖林问道:“他就是肖林?这小子够有钱的……哎呦,他们拿的是什么枪?好像是花机关呀!” 张营长脸色一变,起身急步下楼,任怀松和于闯都是一惊,连忙跟了上来:“张营长,出什么事了?” “他们手里的家伙太硬,有危险,不能这么放上来。” 张营长说着话,已经来到了一楼门口,对把门的三排长吩咐了两句,然后随意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眼睛却一直向门外看着,盯着事态的发展:“坐,他们只有十来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急布置完毕,张营长一阵轻松,酒楼周围埋伏着整整一个连,没什么可担心的。今天的运气真不错,一辆道奇卡车,好几支花机关枪,居然送上门来,让自己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小子派头真不小,手下的护卫居然人手一支花机关枪,看样子是巩县兵工厂新出的德仿mp18,这种枪少见的很,有钱也买不到,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到手的。 花机关枪,是当时对冲锋枪的一种俗称,在近战和狭窄地形里,这种使用手枪弹的连发速射枪械威力极大,把他们放到酒楼里来,简直是引狼入室………… 肖林跳下卡车,抬起头看了看丹隆轩的招牌,目光扫过二楼上几扇紧紧关闭的窗户,嘴角微微一笑,带着手下的护卫迈上了台阶。 “站住,进去之前必须交出武器!” 三排长带着几名手下拦了上来,手里都斜端着步枪,挡住了李登洲等人的去路。 “缴枪?我没这个习惯。”李登洲冷冰冰地回道,并不浮躁动气,声音沉稳而冷静。 三排长一愣,上下打量着李登洲,李登洲一身半旧的军服,没带军衔肩章,漠然的看着他。 再看向肖林身后其他的护卫,几名护卫都是单手持枪,擎着手肘,只要微微一斜,枪口立刻就能指向自己。这些人可不是仗势欺人的走狗家丁,明显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虽然不到十个人,气势上却不输于门口这一个排的卫兵。 “不缴枪不能入内,这是我们营长的命令!” 说着话,三排长一抖手里的步枪,卡啦一声拉上了枪栓,身后二三十人一起举枪,对准了肖林一行人,李登洲和黑子等人也纷纷端起了花机关枪,两边立刻形成了对峙。 拉动枪栓,拨动保险,子弹上膛,枪口互指,只要谁的食指轻轻一动,立刻就是一个死局! 肖林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把黑子的枪口压了下来,笑嘻嘻地对三排长说道:“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舞刀弄枪的,不让进就算了……任县长,你出来一下,我看见你了。” 任怀松一直躲在店里,观看着外面的动静,眼看快要火并,也正在着急之中,被肖林这一叫,连忙拉上张营长,一起走了出来。 ; 一五零章绿脚兵来了 丹隆轩里早有布置,包间隔壁就埋有伏兵,任怀松本想来个摔杯为号,当场擒下肖林,不料张营长临时改变部署,把肖林堵在了门口。任怀松对此莫名其妙,一场精心准备的大戏突然脱离了计划,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 这个肖林,果然有备而来! 任怀松是个文官,不知道花机关枪的厉害,但是肖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张营长又如此谨慎,他已经觉出一丝不祥的意味。 不过事到临头,也只有硬着头皮死撑下去,酒楼周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肖林一行却只有十来个人,任怀松实在想不通,他能有什么办法翻盘! 走出丹隆轩的大门,身边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任怀松更是胆气一壮,心里暗暗自责,实在太过胆怯小心了,就算肖林有准备,但已是笼中鸟,网中鱼,能掀起多大的浪头来! 想到这里,任怀松冷冷一笑,厉声喝问道:“肖林兄,你也太跋扈啦!我好意请你赴宴,闹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想闹成这样,没办法,你这里的规矩大,我的手下又不缴枪,这顿酒看来是喝不成喽!”肖林仍是笑嘻嘻地,扭脸叫过了包新业,突然变色说道:“新业,咱们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宣布吧。” 众人都是一愣,包新业已经掏出一副文书,展开念道:“兴隆县府民国十五年一号令,根据奉天行署的任命,及本县六十万百姓之共同意愿,特命令新任县长肖林兹日起行使县长权力,现任县长任怀松不具备相应资格,本应予以驱逐,念其在安置民生等工作中做出一定贡献,暂时留在县府待命……” 这份兴隆县府一号令是肖林的手笔,又经过包新业的润色,不文不白,不伦不类,偏偏肖林等人还认真无比,搞得正式隆重,任怀松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放肆!” 张营长已经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站了出来,指着包新业骂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滚一边去!” “您就是张振邦张营长吧,这里在议政务,您是军人,最好不要插手。” 肖林冷冷地顶了回去,一口就叫出了张营长的名字,张振邦的脸色不由得一变,这肖林,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啊,我当然两不相帮,不过要保个公平,谁想仗着拳头大说话,我就要管上一管!”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张振邦说着话,手臂一挥,丹隆轩二楼的窗户突然一起打开,一排枪口伸了出来,居高临下对准了肖林等人,眼看着占尽了上风,张振邦得意的一笑:“肖县长,直人治理直隶,我们就认这个规矩,您是奉天来的,还是回奉天去吧。” “你说得不错,直人治理直隶,兴隆县也该交给兴隆人管理,不过,我就是这兴隆县的人,根子就在这里。”说到这里,肖林加上了几分兴隆乡音,张振邦这些当兵还没什么,身后于闯等几个警察面色都是一变,看向肖林的目光都复杂了几分。 他们几个都是兴隆本地人,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肖县长也是兴隆老乡,这本乡本土的,还是透着亲近呀! “你们不信吗?我就是这兴隆县七里营的,赵老太爷叫我小兄弟……”肖林还在信口胡吹,于闯却又信了几分,七里营的赵老太爷家大业大,在县城里也有买卖,大家都是知道的。 任怀松看到情形不对,连忙厉声打断了肖林:“够了,我不管你是哪的,想凭一张文书赶我走,没那么容易。” “知道,你都布置好了嘛,张振邦营在县城坐镇,丹隆轩这里埋伏了一个连,白水镇那边有何封何团长看着,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就能赶回县城……” 肖林淡然说着,脸上还带着微笑,任怀松和张振邦却越听越惊,所有布置都在对手的监控下,难道肖林已经有了对策?不可能!除了白水镇的178团,镇威军最近的部队也在几十公里之外,就算想来插手干预,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张振邦和任怀松对视一眼,转头向肖林说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只要你愿意离开兴隆县,我放你一马!”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占着上风,干脆把肖林赶走,拖上几天是几天,等到做好了准备,他再回来也进不了兴隆了! 肖林却摇摇头,脸上的微笑更加灿烂:“我不走,我的帮手马上就到了。” 帮手? 张振邦和任怀松都是一愣,抬眼四顾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一阵阵整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传来,渐渐靠近! 这种整齐的步伐,只有队列行军才会产生,千百人踏着一个节奏行进,人未到,声先至,先声夺人! 不可能!听这声音从四面传来,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明显都有部队在行军,如果来者不是友军,兴隆县城实际上落入了他人之手。四门怎么会同时失守,一枪未放,悄无声息就丢了城门,要想做到这一点,得是一个团以上的兵力同时发起突袭,就是178团也没有这种实力! 错愕之间,张振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愣呆呆地看着街角涌出一支又一支部队,汇集在钟鼓楼下。 眼看着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丹隆轩,张振邦无力地低下了脑袋,大势已去,对方的拳头实在太大,把自己也顺便砸了个粉碎! 这支部队到底是哪来的?张振邦输的实在不服气,偷眼看去,军装也是镇威军的打扮,胳膊上的袖标却不一样,上面绣着三个黑色的小字——保安团。更特别的是,他们都穿着一水的绿色胶鞋,在灰色军装的衬托下,显得非常惹人注目。 这些胶鞋是天津成衣作坊的最新产品。 鞋,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军需装备,尤其对于步兵来说,一双耐磨的胶鞋,就像手里的武器一样宝贵,能够保护战士的双脚,大幅提高机动能力,适应高强度的训练和行军。 在这个年代里,硫化橡胶还没有出现,普通的胶鞋价格非常昂贵,只有南方少数几个省份出产橡胶,肖林特意购置了一批胶鞋底料,再配上帆布鞋面,做成了盗版解放鞋。 肖林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部队从此有了一个外号——“绿脚兵”。 ; 一五一章一山二虎 钟鼓楼下,保安团的部队集结完毕,团长邵得彪大步走了过来,向着肖林敬礼道:“肖县长,兴隆县保安团向您报到,请指示!” 邵得彪这个军礼敬的有板有眼,动作标准干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军中,手臂放下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 这份笑容八分都是真诚,另两分却是做给肖林和手下兄弟们看的。 肖林这次从天津回来,首先回到了牛头冲,他当上兴隆县长的消息,邵得彪第一个知道。 自家兄弟飞黄腾达,坐上了兴隆县长的位子,这是一件大好事,牛头冲也能跟着沾光,这一点,邵得彪看得非常明白。 不过肖林爬升的太快,论起来还成了邵得彪的上司,这种身份地位的转换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肚量,邵得彪年过不惑,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就算有些小小的芥蒂,也藏在心里,对谁都没说过,自己慢慢地调整适应。 反倒是肖林毫无觉悟,无论见到砦子里哪位兄弟,都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 为此邵得彪又找到肖林,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谈,既然为官,就得有个官派官威,私下里大家都是兄弟朋友,但是相处时要有个分寸,否则坏了规矩,惯出了毛病,到了场面上也会没大没小,不知高低,平白的闯祸丢人。 一番教训之下,肖林连连点头称是,但是出了门又忘在脑后,还和一众土匪们称兄道弟,没办法,一年前他还是个落难的洋学生,走投无路才投靠的牛头冲,在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兄弟面前,实在端不起县长的官架子。 邵得彪对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在人前背后维护着肖林的威信,今天到了兴隆县城,更把身份摆的板正,对肖林这个县长尊重异常,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保安团长。 “邵团长,保安团各部进展如何?” “报告肖县长,我团各部已经占领兴隆县城,控制了四座城门和齐鲁联军驻军兵营,以及县府、警察局、税务局、县高小等机关要地。” 听说保安团占领了驻军兵营,张振邦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击得粉碎,他手下一营三连几百号人马,除了埋伏在丹隆轩的,其他都分守在兴隆四门和县府兵营要地,这些地方落入了保安团的手里,他的这个营已经被人家一锅端了。 “老子今天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过,我也绝不缴枪!”说着话,张振邦拔出手枪,冷冷地指向了肖林。 被几倍于已的保安团包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决不能腿软拉稀,硬抗着也要抗过去,大家毕竟是友军,真要撕破脸都不好看。 当然,如果肖林逼人太甚,张振邦也不惜动手,就算血溅当场,也要拼一口气。 既想顾住面子,全身而退,又不想激怒对方,引火烧身,这个分寸很不好把握。张振邦到了此时,只想把自己手下的部队拉出兴隆县城,已经顾不上任怀松了。 “张营长不要紧张,不要冲动,小心走火!”肖林斜走两步,避开了张振邦的枪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走路吧……你的手下我们会放的,枪械装备一律归还。” 肖林的目标是任怀松,并不想和直鲁联军闹得太僵,只要把张振邦赶出县城就行了…… 张振邦退出兴隆县城之后,手下各部也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肖林信守承诺,没扣他们一人一枪,一个营的人马没有任何损失。不过,虽然没有人员物资上的损失,士气上却大受打击,被一支地方保安团连锅端,这是正规军的奇耻大辱。 胜败已分,再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张振邦整顿收拢队伍,向着团长何封靠拢过去…… 赶走了张振邦,肖林随即接管了兴隆县城,县府、税局和警局都继续运转,除了派驻保安团监督,没有任何人事行政变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保持稳定,另一方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想掺沙子也掺不进去。 任怀松被扣了起来,软禁在县府之中,肖林随即起草了一份电报,找到了保安团。 在肖林为保安团采购的诸多装备中,还有一台特殊的机器——无线电收发报机,他要利用这台电报机向天津发报。 来到民国之后,除了卫生纸,肖林最为怀念的就是旧时空里完备的通信系统,除了拴狗器一样的手机,还有即时通信的互联网,四通八达的速递……而在民国这里,电报就代表了最先进,最快捷的远程通信。(当时电话已经发明,但是非常原始,交换和传输技术的概念还没有出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民国慢悠悠的生活虽然惬意,却不符合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肖林以穿越者的敏感为保安团配备了电报机,虽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碰上任怀松这件事,终于用上了电报机,肖林给张学良发了一封电报,讲述了兴隆的情况,并请示下一步的安排。 兴隆之争,其实就是奉系和直隶的派系之争,肖林以县长的身份,能够控制兴隆的局面,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任怀松,虽然只是个冒牌县长,肖林却不便处置,只能将问题上交。 对于任怀松,肖林倒有几分惜才之情,来到兴隆没有两天,他已经发现,任怀松的工作做得不错。 一县之长有太多的日常管理工作,既琐碎又枯燥,肖林自觉并不擅长,也无此耐心,手边更缺乏可用之人,可惜任怀松和自己派系不同,否则收为己用,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等了没两天,回电来了,内容却匪夷所思,完全出乎肖林的意料。 电文先对肖林夸奖劝勉了一番,又对邵得彪的保安团提出嘉奖,但紧接着峰回路转,指示肖林一定要尊重友军,和任怀松县长通力协作,一起治理兴隆。 这份命令明显是在和稀泥,竟然默许兴隆有两个县长,肖林一时莫名其妙,不知道该如何执行。 一山不容二虎,张学良竟然会发来这么一份电报,真够糊涂的。 ; 一五二章窝囊县长的来历 手持电报,肖林不禁摇头苦笑。 张学良平日里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真的碰上了事情,却如此的莫名其妙。下属把问题报上去,完全不予解决,原封不动又推了回来,跟着这样的领导,不好混呀! 难道真是地位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不管是什么原因,难做的还是自己,两个县长一般高,人为制造出一对矛盾,大家什么都不用干了,只能忙着内斗不已。 就算要安抚直隶系统,给上任怀松一官半职就好了,哪怕是个副县长,也好处理的多。 难做归难做,命令还要执行,肖林把任怀松又请了出来,在县府里给了他一间屋子,挂上了任县长的牌子。左边是肖县长办公室,右边是任县长办公室,一县两长,紧紧地挨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兴隆特色………… 任怀松这个县长当的很窝囊。 他已经恢复了自由,在县府里也有了一席之地,但比被关着的时候还要郁闷。 名义上他也是兴隆县的县长,但有肖林压在脑袋上,处境尴尬不堪之极。不要说治理一县之境,就是在这县府院中,也没几个人听他的命令。 除了从承德带来的两个心腹铁杆,本地的官吏已经全部倒向了肖林,就连一手栽培提拔的警察局长于闯,也整天跟在肖林后面屁颠屁颠的,眼睛里再没他这个任县长。 忘恩负义的东西,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更为可气的是,肖林把自己当成了下属小吏,交派了一大堆的工作,不是安置流民,就是恢复民生,又把自己扔在县高小,搞起了女子国民教育。 堂堂一县之长,整日和些粗鄙不堪的村姑愚妇厮混在一起,实在是有损官体,有损斯文,有损任县长的身心健康,一想到那些村姑金灿灿如同玉米粒般的黄牙,任怀松简直连饭都吃不下去。 找到肖林一番抗议,肖林却有他的歪理——女子能顶半边天,接受教育后可以充当劳动力,搞好女子国民教育,对兴隆未来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希望任县长克服困难,继续努力…… 任怀松对此非常不满,这明明是在捉弄自己,女人嘛,能够下地干活,生孩子做饭就行了,读书认字有什么用。 但是肖林的要求却非常严格,国文,算术,样样都要学,还定下了结业考试的规矩。任怀松被折腾的头晕脑胀,苦不堪言,那帮村姑愚妇聚到一起就聒噪聊天,根本不认真上课,还都是些榆木脑袋,难得有两个机灵的,实在是太难教了! 当牛做马出苦力,任怀松苦闷异常,却仍在忍辱负重,等待着机会…… 这天下午,任怀松从县高小回来以后,直接拐进了肖林的办公室,肖林却不在,只有包新业坐在桌子后面,写写算算忙个不停。 一看到包新业,任怀松就觉着一阵不痛快,这个四眼眼镜只是肖林的秘书,但在县府里却风光无比,多少人排着队要拍他的马屁,就连自己这个任县长也得听他的调遣。 小人得志,鸡犬升天! 肚子里腹诽着,面子上却带着笑,任怀松客气地打着招呼:“新业,忙着呢?肖县长不在吗?” “肖县长出门了,不在兴隆县。”包新业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任怀松眼睛一亮:“奥?出远门了?得多长时间呀?” “五六天吧,很快就回来了。”包新业终于抬起头,从眼镜后面看了过来:“任县长,你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任怀松的脑子飞快转着圈,顷刻间已经编出了一条理由:“我想回承德老家看看,请两天假,您看能不能给个方便?” “行啊,早去早回就好,我这就给你开路条。”包新业答应的非常痛快。 接过路条,任怀松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匆匆离开县府,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城直奔承德。 他本是直鲁联军第九师师长付昌杰的幕僚,被委以重任,派到兴隆发展,却被肖林突然杀出,硬生生的抢走了县府大权,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实在没法向付昌杰交待,不把这块地盘夺回来,以后别想得到重用了。 不过,肖林手里握着枪杆子,硬碰硬肯定要吃亏,碰上这么大的麻烦,当然要找老上司帮忙…… 搭车赶路,急急而行,任怀松第二天中午赶到承德,进城之后,熟门熟路,直接来到了付昌杰的府中。 见到任怀松,付昌杰却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 “怀松,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说得任怀松鼻酸眼热,几乎要掉下泪来,当下向着付昌杰深深一躬,垂首拜道:“怀松有负重托,请付公治罪!” “不怪你,事情我都知道了。” 付昌杰摆摆手,示意任怀松起身落座,然后接着说道:“那个肖林来头太大,一时不防,败在他手里也有情可原。” 任怀松不禁一愣,这几天,他在兴隆县里耳目全失,消息闭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听着付昌杰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大人物牵扯其中,动静不小。 看到他发愣,付昌杰缓缓解释道:“为了这件事,张学良向褚督军拍了桌子……” 一句话让任怀松目瞪口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兴隆县,怎么把直隶督军和奉系少帅都扯了进来?! 一番解释下,任怀松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被扣押之后,事情很快捅到了张学良那里,少帅为此大发脾气,还逼着褚玉璞下令,让直鲁联军退出兴隆县,不过,最后都被付昌杰顶了回去。 有付昌杰在这里顶着,褚玉璞就和张学良打起了太极,有什么责任都往付昌杰身上一推,自己落了个干干净净,把张学良也搞得没了脾气,兴隆县正卡在承德和北京天津之间,这块地盘褚玉璞也不想让出去。 张学良虽然不满,却拿褚玉璞没有办法,付昌杰又不归他管,有劲使不上,只能干生气,无奈之下只好妥协,最后搞出来个一县两长的怪胎。 ; 一五三章第七师的困境 听说肖林的背景如此硬扎,任怀松不由得暗暗心凉,低头沉默不语。 这个对手,不好惹了。 肖林这个县长,竟然是张学良亲口点名任命的,想要把他扳倒,难度太大了。如果真把肖林赶出了兴隆县,等于一巴掌重重打在少帅的脸上,为了一个小小的县长,谁都不会去碰这个霉头。[] “怎么,怕了吗?”付昌杰突然淡淡问了一句。 “不怕……”任怀松悚然而惊,付昌杰的语气可不太对头,连忙又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您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就对了!张汉卿再厉害,也长不出三头六臂,还不是拿咱们没办法?!”说到这里,付昌杰忍不住卟哧一笑,非常得意:“你只管放手和肖林斗上一斗,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你顶着。” 有了付昌杰这句话,任怀松心头又是一松,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自己只管向前冲好了,管他什么张学良张学坏,堂堂少帅,还能跟一个小卒子计较不成?付昌杰已经下了军令,不夺回兴隆,自己的前途可全毁了。 “付公放心,我一定把这个肖林挤走。” 任怀松表态完毕,又开始诉苦:“不过,兴隆县现在情况很复杂,那个肖林手下有一支保安团,都是刚刚招安的土匪,兵强马壮,张振邦营长就吃了大亏……” 这些天被肖林逼着当苦力,虽然窝囊憋气,但也有相应的收获,任怀松有意无意中,已经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此刻一条条汇报出来,才突然发现,对手实力强大,而且早有布置,丢掉兴隆实在不能怪自己。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一番委屈没有诉完,已经被付昌杰打断:“好啦,不用再说了!真是骄兵必败,张振邦草包一个,竟然败在一群土匪手上!” 堂堂正规军,被保安团直接拿下,无论客观理由多么充分,付昌杰都难以接受。保安团他可见得多了,那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加土匪,没什么战斗力。 任怀松小心地提醒道:“付公,肖林现在羽翼已成,又控制着兴隆县城,很不好对付呀!” “没关系,官场政争,无非阴谋阳谋两途,归到底都是实力在说话,肖林虽有后台,根基却浅,只要在势头上压住他,就能把局面一点点扳回来……善斗者亦善造势,厚积薄发,水到渠成……”付昌杰说到这里,揉着下巴思索了起来,任怀松不敢插言,就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付昌杰沉吟片刻,已经做出决断:“这样吧,你今天就回兴隆,直接去找何封团长,想办法先挫一挫肖林的锐气,然后,把那个保安团解决掉!” “付公高明,只要把肖林的爪牙敲掉,自然就架空了他,有何团长相助,怀松一定为付公看好兴隆!”任怀松眼睛刚刚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担心地说道:“不过,保安团足足有一千多人,万一抵抗起来,恐怕不好收拾。” “那就消灭他们。” 付昌杰淡淡说道,顺手端起了茶碗:“一群土匪,既然能招安,自然也会造反,保安团造反作乱,被我军平叛消灭,谅他张汉卿也说不出什么。” “是,我这就回兴隆,还请付公赐一封手谕,我好去找何团长。”任怀松深深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离开付府,任怀松片刻不停,兴冲冲地向何封的驻地赶去………… 怀来和涿鹿两县,位于张家口和北京之间,在燕山环抱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永定河从其中穿流而过,两岸分布着一个个村镇,李天宏的第七师就驻扎在其中的一个小镇上。 靠山依水,小镇风景如画,但是人口只有一千多户,根本容不下一个师的驻军,第七师除了散布在百姓家里,把镇上的两座寺庙、一座教堂也全部占用,总算把师部和伤兵医院搭了起来。 住的地方还好凑合,吃的东西就没法糊弄了,部队的给养时断时续,小镇里也没有多少存粮,第七师的伙食都无法保证正常供应。再这样下去,只好纵兵抢粮了,都是本乡本省的直隶子弟兵,李天宏实在不忍心下这个命令。 除此之外,第七师刚从前线撤下来,轻重伤员无数,弹药消耗巨大,各种物资都非常匮乏,李天宏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师长,倒像一个大管家,每天都为这几千人的吃喝拉撒操心不已。 一切都是钱闹的,第七师现在的一切困难,都是用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能有两三万大洋,就能熬过这一关。 李天宏公子哥出身,从小对钱没概念,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对钱如此渴望! 这日晚间,李天宏正在师部呆坐,副官急匆匆走进来报告道:“师长,肖林先生来了。” “奥?快请……不,我出去接他!” 李天宏眼睛一亮,起身急步迎了出去,时间不长,陪着肖林走了进来。 “天宏大哥,你在这里好神仙呀!”肖林抬头打量着周围,李天宏的师部设在龙王庙,周遭都是虾兵蟹将龟丞相,仙气十足。 “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现在喝风咽沫,的确快成仙了。”李天宏苦笑一声,让着肖林坐下,然后急不可耐地问道:“兄弟,你是从天津来的吧,家父有什么交待吗?” 第七师在前线打死打活,流血拼命,好不容易撤下来休整,褚玉璞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拖欠给养和军饷,每次要钱要粮,都像挤牙膏一样,费了半天劲才要来一点点,过不了两天又陷入饥荒,全靠李景林不时接济,从天津派人送来军资,才能勉强维持下来。 褚玉璞有意刁难第七师,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他的意思,是要让第七师自生自灭,李天宏对此也无可奈何。褚玉璞以背叛李景林上位,自然也和李家结成了生死仇敌,要不是李景林下台不久,褚玉璞根基不稳,只怕早对第七师下手了。 一五四章强大的盟友 第七师惨淡经营,但仍是不断受到排挤,在褚玉璞步步紧逼,多方刁难之下,实力不断减弱。李天宏已经收到消息,第七师此番休整之后,仍要上前线当炮灰,再这么折腾上两回,只怕南口大战还没有打完,这点子人马就已经赔光了。 前途虽然渺茫暗淡,李天宏却顾不上担心,眼下这一关已经过不去了。数千人马窝在这个小镇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让他忧心忡忡,焦虑无比,幸好第七师对李景林忠心耿耿,虽然都在苦挨苦熬,军中倒没什么怨言。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肖林突然来访,李天宏的心里又跳了起来,天津到这里二三百里地,肖林肯定不是来闲逛的,八成是老父亲又筹到一笔款子,托他送来了。 正在满怀期待的时候,肖林却向着他摇了摇头:“不是,我最近一直在兴隆县,也有日子没见过令尊了。” “哦,是这样……”李天宏勉强应了一句,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一时沉默不语。 “天宏大哥,不用发愁,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有一点。”肖林察颜观色,笑眯眯地安慰着李天宏,他和李景林常来常往,早知道第七师的处境。 “奥?!”李天宏猛一抬头,脸上也有了光彩,但是楞了一下后,又苦笑着摆了摆手:“算了,不用啦,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肖林行事低调,诸多买卖生意都不为人知,在李天宏想来,一个小商人能有多少钱,就算公子火锅生意兴隆,拿出一千块大洋也就顶了天,这点钱实在太有限,还不够第七师两天的饭钱。 “有多没少的你先拿着,不够了我再想想办法。”肖林仍是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硬塞在了李天宏的手上。 李天宏推脱不过,只好接在手中,摇着头很是感慨。 “唉——,那就谢谢兄弟了,你挣点钱也不容易,我这当哥哥的实在不好意……”李天宏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好半天都合不拢,目光呆呆地定在手中的银票上。 再三辨认那一串数字,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是一张五万块的银票!李天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碰上假银票了,但仔细验看一番,不假,一点不假!这是一张盐业银行即到即兑的票子,走遍直隶南北几省,都和**的现大洋一样好用。 “兄弟,你这是……”李天宏手持银票,茫然不解地抬起头,事情太过出乎意料,他反而有些困惑。这笔巨款,就是李景林也拿不出来,不知道肖林从哪里搞来的,为什么又要送给自己。 “没什么,听说大哥你手头缺钱,我就筹了点款子送来了。”肖林还是平平淡淡的,好像说的是五百块大洋,而不是五万块大洋,不动声色中却在观察李天宏的反应。 五万块大洋,绝不是个小数目,把这么一大笔钱送给李天宏,是肖林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与以往开办的各种买卖不同,这是一笔风险投资,最后的结果和收益如何,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赤手空拳地穿越而来,肖林最大的劣势就是缺乏人脉,没有天生的血缘关系作纽带,或者多年交往的互相了解,谁都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在民国打拼一年多来,肖林总是觉得身单力孤,除了牛头冲的一群土匪,再没什么根基可依仗。 但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借助各方的力量共同发展,只凭一个人慢慢奋斗,不仅事倍功半,而且缺乏抵御风险的能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步走错,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赚钱就是为了花出去,肖林开办了诸多买卖生意,日进斗金,当然不是为了当个守财奴、富家翁,雪中送炭拉上李天宏一把,就能和第七师结为盟友,这笔投资,非常值得! “天宏大哥,除了这笔款子,我还购置了一批军需物资,东西虽然不多,也是一番心意,你派人去天津运回来吧……” 不等肖林说完,李天宏猛的站起上前,向着肖林深深一躬施礼下去:“兄弟,大恩不言谢,第七师八千官兵永远记得今日相助之情!” 自从李景林下野后,第七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人人都盼着这支部队散伙,患难之时正在彷徨无助,却蒙肖林伸出了援手,李天宏不由得感激涕零,很是激动。 肖林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这笔巨款肯定也是砸锅卖铁筹来的,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都是自己兄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如今在兴隆做县长,以后少不了还要仰仗天宏大哥。”肖林连忙起身,把李天宏扶了起来。 “好说,只要有用得着哥哥的,打个招呼我立刻就到!” 李天宏稍稍平静,却更是兴奋不已,转身大声叫道:“祰副官,通知警卫排,给我下河摸鱼,整两个好菜,我们兄弟要好好喝一杯!”…… 祰副官办事麻利,时候不大,一桌酒菜已经摆了上来,肖李二人推杯换盏,酒到杯干,渐渐都有些微醺。 一边聊着闲话,李天宏肚子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合计着如何使用那五万块大洋,这笔款子数额巨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期望值,不仅能够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还能有不少富裕,官兵们欠饷多日,总得给大家发上一些,还要留下一笔钱,维持日后的运转,再从黑市上购买一批武器弹药,重新装备一番,第七师又是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 肖林二两酒下肚,也觉得非常得意,这趟张家口之行效果非常好,钱没有白花。第七师,都是李景林的百战老兵,精锐善战,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强大的盟友,有百利无一害。 李天宏短期内都难以摆脱资金的匮乏,穷文富武,养着这么一支大军,消耗可想而知,只要不断地提供支持,就能逐步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自从来到民国,肖林使出浑身解数,开办了各种生意买卖,赚来的钱却不知道该花在哪里,以商养兵,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一五五章保安团 在李天宏处盘桓了半日,第二天肖林辞别而去,赶回了兴隆。 这趟张家口之行收获很大,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哪怕对远在奉天的李叔白,都有一个交待,毕竟,李叔白也是公子火锅的股东之一,虽然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分红。 和肖林一起开办的生意能为李家出力,恐怕是李二公子也没有想到的收获。 到了县城的时候,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多钟,肖林先回到县府转了一圈,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就出门来到了保安团的兵营驻地。 这处兵营原本属于直鲁联军,张振邦营被赶出兴隆之后,顺理成章地,保安团成了这里的新主人,除了官兵们驻扎在这里,邵得彪和曲南杰等人,几位主要的长官也都住在其中。 肖林此来就是为了拜访邵得彪他们,虽然官面上他是领导,但在私底下他还是大家的小兄弟,出门奔波了这几天,当然要和几位兄长报个平安。 一进兵营,肖林立刻被操场上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吸引住了,百十个精壮的小伙子手持木枪,两两捉对,正在练习拼刺。 为了爱惜衣服的缘故,小伙子们一个个都打着赤膊,枪枪到肉,喊杀震天,木枪飞舞中,碰在一起扑扑钝响,再加上脚下荡起的尘土,虽然只是在训练,却充满了冷兵器对抗独特的震撼,让肖林感到一阵阵冲动,恨不得也脱掉上衣,加入到其中。 不过想了想,终归还是放弃了这个冲动的念头,力与力的较量,技巧和身体素质的完美结合,才能造就一名合格的肉搏高手,这一点,肖林自知做不到了。 站在场边正看得热闹,一队士兵绕着操场跑了过来,领头的队长正是李登洲,到了肖林跟前,向他敬了一个礼,然后喊着口令继续跑了下去。 李登洲现在是保安团的训练营长,这位兵王各种作战技术样样精通,没有他玩不转的武器装备,邵得彪一到兴隆,就把李登洲借了过去,专门负责指导保安团的训练。 至于让这些士兵跑圈,却是肖林出的主意,体能训练的意义他虽然一知半解,但在旧时空里看过太多的影视作品,比葫芦画瓢,也知道这项训练非常重要。别的不说,**就是被红军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两万五千里一圈转下来,没有一副好脚板可坚持不住。 这个年代,交通条件在那里搁着,铁路公路根本没有几条,部队打起仗来,所有的运动穿插都要依靠步行,武装越野的速度,直接决定了一支部队的机动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肖林才特意为保安团配备了盗版解放鞋。 眼看一双双绿脚此起彼落,肖林心里暗暗得意,抬眼看见一个熟人,连忙招手把他叫到了跟前:“龅牙,这鞋穿着怎么样啊?” 在肖林刚刚上山的时候,龅牙还是马三儿手下的一个小喽啰,现在却已经当上了排长,当下对着肖林呵呵一笑:“老肖啊,这鞋可真不错,以前三五天就得磨破一双布鞋,现在……” 刚刚说到一半,龅牙突然向着肖林身后一个敬礼,怯怯地叫了一声:“团长!” 回头一看,邵得彪正严厉地瞪着龅牙:“你刚才叫肖县长什么?去,自己去操场跑十圈!” “大哥,不用这样吧。”看着龅牙转身朝操场跑去,肖林心里很是不落忍。 “这件事听我的没错,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邵得彪摆了摆手,又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好有事找你,走,去伙房,边吃边说。” 一阵军号响起,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两个人说着话朝食堂走去,操场上的士兵纷纷结束了训练,只剩下龅牙孤独地奔跑在烈日下,肖林偷偷向他摊了摊巴掌,抢上两步跟上了邵得彪。 随着人流走进食堂,肖林抬眼四下打量着,自从保安团进驻兴隆县,他还是头一次在这里吃饭。 “怎么样,还不错吧?”邵得彪看了看周围,得意地问道。 “不错!”肖林连连点头,食堂办得的确不错,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士兵们排成了几行长长的队伍,不时探头探脑地向前张望着,都对中午的饭菜充满了期待。 走到餐台前,看了看准备的饭菜,肖林扭头向邵得彪说道:“伙食标准是不是低了点?弟兄们训练强度这么大,身体怕吃不消啊!” “还行吧……都是白面细粮,有菜有肉的。”邵得彪抓起饭勺,在木桶里搅合了一下,从桶底捞起一勺子菜,饭勺里两块大肥肉藏在粉条中间,油光光地诱人无比。 这半年来,随着天津方面提供的军资越来越多,土匪们的生活标准也不断提高,早就摆脱了当初吃糠咽菜的阶段,都是苦日子里熬惯了的,保安团上下,从邵得彪到普通士兵,对现在的条件已经很满意了。 穷人乍富,还没有习惯大手大脚,邵得彪一向精打细算惯了,不愿给肖林多填负担。 肖林却对这种伙食标准不太满意,沉吟片刻,对邵得彪说道:“这样吧,每个月再加三千块大洋的伙食费,保证保安团的弟兄们吃饱吃好。” 话音未落,身边几个士兵已经发出了一阵惊喜的轻叫,又压抑着不敢大声喊出来,邵得彪瞪他们一眼,终于笑着呵斥道:“高兴了吧?还不快谢谢肖县长!” 一片欢呼声中,邵得彪的脸上也一直挂满了笑意。 保安团自从招安之后,再不能干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又不属于正规编制,无饷无粮,所有的后勤供给都由肖林提供,肖林在这支部队的话语权也越来越大。这个转换在潜移默化中自然完成,邵得彪倒没什么抗拒和排斥,反而处处维护着肖林的威信。 在食堂伙房里检视一番,肖邵二人也打上一份饭菜,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大哥,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什么事呀?”肖林一边吃饭,一边随意地问道。 邵得彪放下筷子,微微一笑答道:“何封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想举行一次兵演,点名邀请保安团参加。” 奥!演兵? 肖林心里不禁一动,自从把直鲁联军赶出了兴隆县城,他就一直等待着对方的反击,任怀松果然不死心,又找来了何封团为他撑腰。大家都是友军,直接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不太合适,就想出兵演这么一招,要和保安团掰掰腕子。 “好啊,这是好事,咱们保安团练了几个月的兵,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 一五六章苏民毅的逆袭 河北滦平,长山峪。 午后的阳光下,国民四军谭庆师正在酷暑下行军,时节刚到初夏,却偏偏热得出奇,士兵们一个个汗透军装,气喘吁吁,但在长官的催促下,仍然急急而行。全师六千多名官兵,排成的队伍见头不见尾,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前面的尖兵已经登上了山顶,后面的收容队还在半山腰打转。 山路崎岖,马匹不能乘坐,都交给卫兵牵着,师长谭庆和参谋长苏民毅并肩而行,随着大队一起爬上了山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到了山顶,两个人都累得够呛,站在风口,解开风纪扣,一边嘘气一边向四下看去。 “呼——,这天儿,一股子闷热,看样子要下雨了。”谭庆抬眼看了看天,又用马鞭指点着山下的古镇说道:“老苏,再翻过两个山头,就到长山峪前线了,今天晚上,就在长山峪镇子上休整吧。” 全师从张家口机动奔袭,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赶到了滦平前线,已经进入预定区域,比总攻的时间整整提前了24个小时,可以先休息一下。 “是。”苏民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自从在兴隆县败给牛头冲,他越发变得谨言慎行。 说起来,还是邵得彪手下留情,把新编十七团的俘虏都放了回来,才让他在上峰前有个交待,没有失去魏益三长官的信任,又被任命为谭庆师的参谋长。不过,苏民毅并不承情,这是他二十年军旅生涯中的奇耻大辱,无论谁敢当面提起,他立刻就会翻脸相向,怒火万丈。 “老苏,这一仗该怎么打,你说说看。”谭庆突然问道。 “嗯,五个师同时发动总攻,突破敌人的防线不成问题,但是打响之后,咱们可不能冲得太猛……” 南口大战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双方反复争夺之后,陷入相持,总体来说,东线一直对奉系直系采取守势,在对手不断的逼迫下,节节败退。 但在这个时候,张之江却抛出了一个精心策划的计划,以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和石友三和过之刚两支部队配合,准备在东线发起一场大反攻。这个计划,非常可疑,更像是一场丢车保帅的阴谋。 “对!咱们只是一支偏师,又不争什么功劳,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屁股绝不能离开兴隆……这一仗,蹊跷呀!”谭庆点了点头,陷入思索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国民军局势危急,张之江却在作战会议上信誓旦旦,号称要打回北京天津,简直就是在哄骗三岁的小孩子,之所以发动这次反攻,可能是为了掩护国民军主力撤退! 谭庆终于拿定了主意:“突破敌人防线后,咱们先攻下兴隆县城再说,真要是势头不对,转身撤回来也来得及!” 兴隆县的敌情早已掌握,那里只有两个团的守军,其中一个团还不满员,以谭庆师的实力,对付这样的敌手当然是手到擒来,至于什么保安团,已经自动被谭庆无视了。 国民四军盘踞山海关多日,谭庆对兴隆县的地形也很熟悉,县城周围根本无险可守,只有一堵矮矮的城墙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不过,在热兵器现代战争中,城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屏障了。 “师座高明!拿下兴隆县,进可攻,退可守,我师已立于不败之地!”苏民毅难得地拍了一回马屁,以坚定谭庆攻打兴隆的决心。这里头带着他的一点私货,只有攻打兴隆,才能击败保安团,活捉邵得彪,洗刷旧日的耻辱!…… 于此同时,兴隆县府,肖林正在接待镇威军178团团长潘宝义。 潘宝义长手长脚,皮肤黝黑,外表不像个军官,倒像个木讷憨厚的老农,但是说起话来却傲气十足,阴阳怪气。 “肖县长,您是军团长跟前的红人,我本来不敢巴结,但是上峰有令,让我保护你的安全,以后少不得打扰肖县长了!” “没事,潘团长不用担心,县城里有保安团,我的安全不用担心。”肖林一脸真诚的微笑,和和气气,人畜无害,却不软不硬地让潘宝义碰了个钉子。 “保安团?哼!” 潘宝义不屑地一笑,强忍着没有抬杠,抱着膀子看了肖林一眼,歪歪嘴说道:“明天下午就要兵演了,到时肖县长最好跟紧着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没法向军团长交待……” 肖林心里越发反感,淡然说道:“谢谢潘团长的好意,不过,潘团长还是专心兵演吧,可不要输给了保安团。” “你……哈哈,好,好,我倒要看看保安团有多大的本事!” 潘宝义怒极反笑,忍了忍才冷冷说道:“既然肖县长这么自信,倒是我多余了,哼哼,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有我178团在,何封也不敢动你” 潘宝义脾气古怪,和肖林一见面就拧上了,两人虽属一个派系,却互相看着不顺眼,话不投机,最后不欢而散,潘宝义自顾出城而去,回到白水镇,准备参加兵演…… 兵演定在第二天下午一点开始,肖林本想早点去,但偏偏杂事缠身,耽误了半天才到。 随着日本市场的不断拓展,天津的成衣工厂越做越大,在日租界里也越来越扎眼,已经被工部局和侨民团盯上了,要不是有真武太郎的身份顶着,特务警察早就上门了。 无奈之下,工厂只好开始转移,大举向兴隆搬迁,车队赶了两天路,今天中午刚刚抵达兴隆。 成衣工厂是最重要的造钱机器,肖林对其非常重视,一下子来了上百台机器,几百名工人,还有一个德国佬卢卡斯,这么一大摊子需要安置,肖林只好暂时放下兵演,跑来跑去一番忙碌,总算把大家安顿下来。 看看时间,兵演马上就要迟到,把剩下的琐事交给包兴业处理,肖林急忙赶到了兴隆县西门,和邵得彪汇合,一起出城赶到了兵演现场。 一五七章亮相兵演 出了兴隆县城不到五里,有一处小小的山包,是周围唯一的高地,一个月前,镇威军和国民军在这里发生过激战,周围的田地早已抛荒,被挑做了兵演的场地。 四周都光秃秃的,只在山包下有几棵杨树,树下一片树荫,用草席搭起了一座凉棚,再摆上几张桌子椅子,就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直鲁联军和镇威军的两拨参谋人员分成两边,泾渭分明,各自忙碌着,正中的一张桌子后面,何封和潘宝义两位团长冷冷坐在一起,等候着兵演的开始。 “娘的,这大热天的干等着,保安团还不来。”何封仰脸向天上看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闷热无比。 “不来正好,免得兵演输给他们,何团长面子上过不去。”潘宝义一张嘴就是夹枪带棒,把何封气得直翻白眼。 “扯淡!老子会输?别说保安团,就是你们178团也白给……” 正在这个时候,山包上的哨兵挥动了红旗,指向了县城的方向,从旗语上看,保安团来了,时间不长,一支部队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只有大概一个连的兵力,和另外两家参加兵演的人数相当,但远远看去,行军之中却有板有眼,尖兵、本队和后卫层次分明,完全是正规军的架势。 潘宝义本来不屑一顾,只看了两眼就有点发愣,这个行军阵型他太熟悉了,就是镇威军常用的标准操典,难道这支保安团也出自奉系? 何封却没那么惊讶,张振邦败走兴隆县城之后,向他详细描述过保安团的实力,虽然限于情报不足,所知一鳞半爪,但他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能够在突袭中迅速控制整个县城,让张振邦的一个营束手就擒,没有一定的综合实力,做不到这一点。 转眼间保安团已经到了跟前,潘宝义和何封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迎了出去。 保安团表现出来的素质,赢得了他们起码的尊重,如果保安团行军松松垮垮,不成阵势,他们两个绝不会相迎,不过,这只是第一印象,潘何二人并没把保安团当成真正的对手。 “何团长,潘团长,幸会……” 几个人互相介绍一番,简短寒暄,肖林向他们打着招呼,何封和潘宝义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地定在保安团的士兵身上。 这支部队的装备,太奢侈了,也太怪了! 全连配备一水的金钩步枪,还有一挺重机枪,十挺轻机枪,如此密集的火力强度,甚至超过了正规军的一个营。更奇怪的是,每个班还有一具掷弹筒,和两支花机关枪,这样的组合潘何二人从未见过。 保安团有花机关枪,何封早已听张振邦说过,但一直以为数量有限,只有警卫部队才配备,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已经是保安团的常规装备了。每个班多出两支花机关枪,在近战突击和巷战、遭遇战中都会占到极大的优势。 “邵团长,保安团全团都是这样的装备吗?” 何封心中暗暗怀疑,保安团把全团的家当都搬来了,所有的轻重机枪都集中在一起,就是为了在兵演中出出风头。 “何团长果然好眼光,一猜就中。”邵得彪的回答客客气气,虚实难知,又向潘宝义看了一眼。 潘宝义此时已经跑到了保安团队伍里,拦着一名掷弹筒兵仔细的研究着,保安团居然如此高密度的配备掷弹筒,令他非常震惊,镇威军和日本关系紧密,对日系武器都很熟悉,这种大正十年掷弹筒的厉害,他可非常清楚。 还有这些士兵脚下的绿鞋,既不像布鞋,更不是皮鞋,也显得非常古怪…… “潘宝义,干什么呢?你丢不丢人啊?” 何封叫了一嗓子,对潘宝义的失态很不满意,他对掷弹筒完全无感,只觉得保安团财大气粗,挥霍浪费,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掷弹筒是个新鲜玩意,何封听说过,没见过,更没有体会过它的威力,眼看它黑黝黝的短小矬笨,毫不起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保安团专门设置了掷弹筒兵,除了掷弹筒和弹药袋,身上只有一把匣子枪,一柄刺刀,何封对此嗤之以鼻,这根本就是一副花架子,彻底浪费了一名士兵,远不如花机关枪来得实在…… 一名参谋跑步上前,举手向众人敬礼:“各位长官,今天兵演共有四项内容,第一项科目,射击” 何封和潘宝义都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各有深意。保安团这一亮相,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本来以为是只小绵羊,一张嘴,却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獠牙。 潘宝义冲着何封一扬下巴,怪声怪气地劝道:“枪再多,也得打得准才行。老何,别怕,比比再说。” “老子怕个屁,老子就怕你输给保安团,连带着我丢人!”何封大怒,愤然反击,到了这个时候,何封反而有点后悔,真不该听任怀松挑拨,搞这个兵演,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可没脸见人。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丢人的,真的是正规军。 二十分钟后,射击科目对抗结束,保安团以微弱优势胜出! “再来,比拼刺!”何封怒不可遏,急于扳回一盘。 兵演的各项科目都是何封安排的,拼刺更是直鲁联军的强项,他手下都是山东大汉,高大强壮,一向擅长肉搏战,肯定能在这一次中挽回面子。 “这一场我不比了,观摩一下。”潘宝义突然宣布退出,这一场肯定赢不了何封,保安团也不好欺负,还是先看看再说。 护具,木枪都是事先准备好了,木枪头上本来就裹着布团,上面沾些石灰,中没中枪一目了然。 双方各出一个排,穿戴护具进入场中,气势汹汹地碰到了一起,不过是五六分钟的样子,直鲁联军有一半人被判中枪,退出了场外,剩下的被保安团分割包围,没能坚持多长时间,终于全军覆没。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何封颓然坐在椅子上,沮丧不已,潘宝义难得没有落井下石,语重心长地劝道:“何团长,你输的不亏,保安团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夫,明显受过高人指点……” 被保安团连赢两阵,何潘二人都感到压力巨大,莫名其妙地,结成了暂时的同盟。 ; 一五八章土木作业 (祝各位书友端午节快乐,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顺便求两个收藏推荐。这次分类强推的成绩很重要,如果收藏再不上千,我在编*辑那里交待不过去啦,还有一天的时间,只差30来个,请大家支持一下,谢谢!) 兵演刚刚开始,保安团就连下两局,这一结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连肖林也是喜出望外,难以置信。没想到,保安团练兵的效果这么好,单兵技术竟然能和正规军对抗。[] 当然,参加兵演的,是邵得彪手下最强的一支连队,但是对手肯定也经过了精心的挑选,在这一点上,大家半斤八两,谁都没占对方的便宜。 保安团个个笑逐颜开,其他人却非常的不痛快。178团没有参加拼刺科目,只在射击科目中惜败于保安团,还能勉强保持心态的平衡,但是直鲁联军的何封团却连败两场,大受打击。 何封尤其感到震惊,这个结果,太意外了! 张振邦已经提醒过他,保安团不好对付,但是何封下意识地,还是没把保安团看在眼里,一支部队的强弱,有太多的综合因素,不以胜败论英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今天的兵演却让他想得更深,射击和拼刺,更多比试的都是单兵素质,但决定这一切的,却是一支部队背后的综合实力。既要有称职的内行传授,又要有合格的管理做督促,后勤供给保证,训练的持续和一致,甚至还有实战的锻炼,这些综合因素都得达标,才能保证士兵的综合素质达到这个水平。 这一点,正规军甚至都无法完成,一支地方保安团却做到了,只要想想这后面的意义,就令人无比震惊。 保安团能够取得这两局胜利,肯定是多日艰苦训练的结果,一支地方保安团,这么辛苦地练兵干什么?他们依靠什么生存?…… 不过,眼下还顾不上想这些问题,兵演已经输了两场,再这么输下去,何封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想不到!这场兵演,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比下去,想办法扳回两场,才能过了这一关。 “第三项,土木作业……” 参谋刚刚报出第三个科目的名称,潘宝义已经叫了起来:“参加,178团要求参加土木作业科目!” 在各路军阀中,奉系部队最擅长炮战。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奉系财大气粗,装备领先,奉天兵工厂就能批量生产炮弹,这一点,其他的各路军阀远远不如。有矛就有盾,奉系部队既然擅长炮战,对防御性的土木作业也非常重视,178团尤擅此技,眼看着比到了自家的强项,潘宝义连忙跳了出来。 今天来参加兵演,潘宝义本把何封当成了对手,自觉射击和土木作业都要胜过对方一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料保安团风头太劲,四个科目已经拿下了两项,178团再不出手,怕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抢不到了。 “本科目以国民军为假想敌,假设其突破滦平防线,从西北方向进犯我兴隆县城,请三位团长各自挑选阵地位置,以无名高地为中心,构筑一处完整的防御工事……” 所谓无名高地,就是那个小土包,二三十米高的样子,勉强能算一块高地。 相比射击拼刺等纯粹的单兵技术,土木作业对一支部队的综合要求更高,非常考验指挥员的能力,哪怕是一条战壕构筑的方向,一个火力点位置的选择,都要依靠指挥员的经验做出判断。 “我先来,我挑正面。”何封率先抢下了正面阵地,这个地形中规中矩,难度最小,直鲁联军上来就占了一个小便宜。 “不好意思了,邵团长,我挑好了,北边侧翼。”潘宝义选择了无名高地的右侧侧翼,这个方向,正对着他驻防的白水镇,的确是非常紧要的一处阵地。 两人选好位置,也不急着走,一起看向了邵得彪,围绕这块无名高地,好位置已经被他们挑走,邵得彪如何选择,就看得出基本功了。 邵得彪并没有着急做出选择,反而迈步登上了山包,举着望远镜向四周查看。 “你猜他会选哪里?”潘宝义问。 “左侧侧翼呗,还能是哪儿?”何封答,不屑一顾。 “那地方不好,要是我,会向县城方向退上1000米。”潘宝义隐隐带笑。 话音未落,就见邵得彪指点着远处,正在下达命令,选择的就是潘宝义刚说的位置。 何封不禁一愣,如果只是邵得彪选中这个位置,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潘宝义却和他殊途同归,这里头就有点门道了。难道说,这真是一块非常合适的阵地选位吗? 抬眼向那里望去,平平常常地一片土坎,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比起其他的很多地方,都不利于防守。为什么?邵得彪和潘宝义都选中了这里? 何封又琢磨了片刻,突然茅塞顿开,这片土坎虽然不利防守,却正好卡在无名高地和县城之间,只要这里不失守,小山包就不会被包抄围困,成为孤军。有了这片阵地,就保证了无名高地和县城的联络,能够不断得到援助和支持,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 一子落,全盘活,此人很厉害呀! 何封远远向邵得彪看去,心里暗暗疑惑,一个刚被招安的土匪头,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军事素养? 疑惑归疑惑,兵演科目已经开始,三家人马各自忙碌起来,纷纷挥动铁锨铲子,挖筑着工事。何封一边催促着手下的士兵,一边不时向另外两家望去,如果大家修的战壕工事差不多,谁的速度快,谁就赢了。 “快,快!” 眼看着战壕渐渐成型,何封越来越急,正在焦急地催促,山包上的哨兵突然挥动了小旗。保安团第一个结束了工事修筑。 怎么可能?又是保安团速度最快! 对于土木作业,何封自知不如178团,但也不想输给保安团,奇怪的是,178团竟然也落在了保安团的后面。 虽然失望,何封却没有彻底死心,土木作业,终归不是比赛赛跑,除了速度,更重要的还是质量。 很快,何封团也完成了阵地修筑,比保安团落后两分多钟,反倒是最擅长土木作业的178团排在了倒数第一,整整落后何封团五分钟。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何封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三家联合组成的评定小组转了一圈,最后一致推举178团在土木作业科目中获胜,原因很简单,178团在阵地上挖了一个大型防炮洞。 看到这个防炮洞,何封也没什么话说,短时间完成这么大的手笔,178团的土木作业的确有独到之处。 一五九章被迫烂尾的兵演 虽然提不出什么异议,何封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场兵演下来,四项科目结束了三项,他的部队一分未得! 按照顶头上司,直鲁联军九师师长付昌杰的意思,这场兵演是为了打压178团,为任怀松撑腰,顺便再摸摸保安团的底,以后寻机将其消灭。不料,最后丢人现眼的,是他手下的直鲁联军,保安团却风光得意,出尽了风头。 保安团,保安团,只要能够打败土匪强盗,保护一方平安就行了,偏偏兴隆县的保安团和别人都不一样,竟然和正规军抢起了饭碗,实力之强还出人意料,一下子打乱了何封的计划。 如果这是保安团的真实实力,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部队,何封已经做出了判断,双方真要是对上了,最多是两败俱伤,搞不好保安团还会占上风!想要赶走肖林已经不现实,任怀松还得继续忍耐下去,只能依靠承德方面的支持,设法在县城里抢下一块地盘…… “下面进行兵演最后一项科目,实兵演练……” 参谋大声通报着兵演的进程,何封不由得精神一振,实兵演练,这是他精心准备的压轴戏,获胜的机会很大! 相比前三项科目,实兵演练的分量明显要重得多,这是对一支部队综合战力的全面衡量,保安团终归只是一群土匪,缺乏实战经验,肯定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只要在这场比试中胜出,仍然可以挽回面子!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何封抢步上前,大声说道:“潘宝义,这一场,咱们先来比划比划!” 先把178团打掉,保安团不足为虑! “行啊,要比就快点,好像要变天了。” 潘宝义说着话,仰脸向天上看去,刚才还是艳阳高照,闷热无比,转眼间周遭却刮起了小风,还越来越急,一块乌云从天边流淌而来,厚重黑低,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双方随即商议约定,178团主守,何封团主攻,两位主官各自安排下去,部队纷纷进入阵地,准备开始攻防演练。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奔来一匹快马,急匆匆地冲到了草棚前,一名传令兵跳下马,快步跑到潘宝义面前,举手敬礼:“报告团长,李副团长急报,今日上午10点,国民军在滦平一线大举发动攻势,突破我军长山峪防线,敌谭庆师所部正在迅速逼近,请团座速回白水镇……” “什么?!” 潘宝义大惊失色,白水镇离前线只有四十公里,不到一天的路程,敌军的刺刀已经抵在鼻子跟前了! “紧急军情,停止兵演!何团长,邵团长,肖县长,我先走一步……”潘宝义连忙下令,带着部队急匆匆地离去,天边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霹雳串串,惊雷连响! “哎——,别走啊,娘的,178团都是些兔子兵,一打雷就吓得直哆嗦……邵团长,咱们比试一下?”何封正在跃跃欲试,178团这一走,更觉得憋气恼怒,也顾不得军情紧急,又向邵得彪发出挑战。 “算了,马上就要真刀真枪打仗了,还搞什么兵演。”敌军犯境,邵得彪没有心情陪着何封胡闹。 “哼,这样的场面老子见得多了,打不过可以跑,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封总算找回几分优越感,刚刚卖弄了两句,邵得彪和肖林已经转身离去了………… 肖林赶回县府的时候,大雨已如瓢泼而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白雨。 县府里消息已经传开,都知道国民军又打了回来,气氛压抑而紧张。 迎面碰上了任怀松,肖林连忙叫住了他。 “任怀松,我不管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现在大兵压境,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办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心里有事,肖林不愿多兜圈子,一口就叫破了任怀松的心事,他在承德兴隆之间往返奔走,又和何封眉来眼去,肖林早就收到了风声。 “肖县长,肯定有什么误会了……”任怀松立刻面红耳赤,为了避嫌,今天的兵演他都没去观看,不料肖林早对他有了防备。 “误会不误会,将来自见分晓,不忙在这一时分辨。” 肖林摆摆手,又接着说道:“你立刻安排组织疏散,让百姓们投亲靠友,回乡下暂避,怎么都成,就是不能留在县城……” 在战争中,普通百姓是最底层的弱者,任由宰割,生灵涂炭;作为穿越者,肖林对此最不忍心,敌情一起,立刻就安排疏散百姓。这也是一份必要的谨慎小心,兴隆是他的第一块地盘,如果被打烂打残,伤了元气,会极大的影响发展速度,提前发动百姓转移疏散,可以尽可能的回避风险。 “出城?这么大的雨……好吧,我这就去办。”任怀松刚要推脱,却碰上了肖林冷厉的目光,心里猛跳了几下,连忙改口,转身下去安排。 肖林结识张学良和李景林等人后,什么督军、师长、市长、局长都见得多了,哪在乎任怀松一个小小的县长;平日里虽然和气,但大战之前陡显峥嵘,任怀松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县长竟然颇具威严! 雨,这场雨的确恼人! 看看天边的云层,厚墩墩的没有一丝缝隙,直隶大旱一年有余,这场雨来头不小,一时三刻停不了。 老百姓各家各户可以安排转移,但是肖林自己的摊子却刚刚铺开,成衣工厂连货带机器,被这场大雨一阻,已经撤不出去了! 不过,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大雨一下,国民军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沙河水位猛涨,也能迟滞敌军的速度………… 接下的一天,不断有溃兵经过兴隆县城,也带来了前线的各种消息,再加上各路情报汇总而来,敌情渐渐明朗。 国民军经过精心准备策划,以五个师另两个混成旅的兵力分成三路,于6月下旬突然在南口东线发动反攻,以滦平、隆化一线为主攻方向,并在古北口,喜峰口一带配合佯攻。讨赤联军准备不足,防线迅速崩溃,攻击正面形成一个三十多公里的巨大缺口,魏益三,石友三等部由此长驱直入,闯进直隶腹地,并迅速向纵深挺进。 取得战役的初步胜利后,国民军的进攻主力转头南下,向北京延庆怀柔一带袭扰,边打边走,一路奔袭。为了保证北京的安全,张作霖不得不从南口前线撤回部队,拱卫京师。 魏益三下属谭庆师所部,却一头冲向了兴隆,在白水镇一番激战,击败了守军镇威军178团,强渡沙河,攻克白水镇,178团残部匆忙撤往兴隆县城…… 整个直隶都被国民军搅得鸡飞狗跳,小小的兴隆暂时被长官们忽视了,除了命令坚守抵抗之外,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在国民军强大的压力,兴隆县几家人马终于停止了内斗,暂时结成联盟。 ; 一六零章一念之差 县府之中,直鲁联军、镇威军和保安团,三家部队的主官聚在一起,再加上肖林和任怀松两位县长,兴隆县军政头脑济济一堂,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形势严峻,来犯之敌整整一个师,兵力远远多于兴隆县的守军,偏偏白水镇已经失守,县城之前再无屏障,就像一个半裸的美女,充满诱惑地摆在国民军的面前。 “守土有责,阻击迟滞敌军……”各家收到的命令几乎都一样,不允许他们撤退。 这是当然的事情,兴隆背后就是京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北京陷落,政治军事上的损失难以估计,国际影响也无法挽回,这个后果,谁都承受不起;哪怕把兴隆这点子人马牺牲进去,只要能为后方争取时间,就算值得。 打也打不过,却又不许撤退,这可让人作难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守在县城里顶上两天,谭庆个老小子就得走人!”何封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高谈阔论,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全忘了这两天的狼狈。 何封的驻地在兴隆地界的边上,178团被袭后,他还在幸灾乐祸,洋洋得意,不料国民军的主力横扫周围各县,几支部队往来穿插中,顺便就盯上了何封团;何封迫不得已,只好向县城方向退了过来,和友军一起抱团取暖。 ““想得美,谭庆这家伙属王八的,咬着人就不撒嘴,碰上他你就知道了……”潘宝义还是一贯的冷嘲热讽,心里有数,嘴上却不说透。 白水镇的战况,别人不知道,潘宝义可非常清楚。178团依河而守,全力防御,但是谭庆死拼178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硬是强渡沙河,冲到了兴隆县城前面。如果打算绕城而走,谭庆就没必要强攻白水镇,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放过兴隆县,根本就不可能。 这支部队,就是冲着兴隆县城来的! 不过,潘宝义却没把这个判断告诉大家,178团现在伤兵满营,却受命守土兴隆,多拉几个帮手在一起,稍微觉得安全一些。 他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先让何封和保安团顶着,情形一旦有变,178团立刻掉头就跑! “扯淡,谭庆有什么可怕的,他以前也就是个团长,都是178团太怂……” 何封对潘宝义颇为不屑,镇威军因为有东三省做老窝,一旦形势不利就退出关外,所以缺乏拼命和勇敢精神,白水镇肯定也是一触即溃,被谭庆捡了个便宜。 这两人吵来吵去,肖林也无心去理,歪过身子向邵得彪悄悄问道:“大哥,你怎么看?” “我有些吃不准……” 邵得彪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从各方情报来看,国民军这次反攻虎头蛇尾,用意不明,几路进攻部队虽然气势汹汹,却缺乏后续接应和配合,不会和咱们缠斗……毕竟,打下一个兴隆县城,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要据守坚城,让谭庆占不到便宜,敌人自然会绕道而行。” “大哥,你的意思,和何封一样了?”肖林又问。 “不错,现在这个局面,守在县城是最好的选择。”邵得彪答。 “好,那咱们就留在县城。”肖林拿定了主意,既然能守住,当然没必要转身就跑。 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却达成了统一的意见,都同意据守县城。几位团长随即分配了防区,178团新逢初败,只剩下三五百人,被安置在县城中休整,外围阵地就交给了何封和邵得彪,以直鲁联军为主,保安团为辅,负责掩护。 “这是硬碰硬的打仗,保安团什么的,还是靠边站吧。”何封撂下一句话,直接抢过了外围阵地的指挥权。 邵得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大雨下了两天,终于渐渐变小,就在举行兵演的那块无名高地上,一支直鲁联军的部队正在忙着修整工事。这支部队是何封团的四连,一向以擅长防御著称,被何封委以重任,负责守卫无名高地,处在整个外围阵地的最前方。 哨兵举着望远镜四处查看,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发颤:“连长,敌人来了!” “慌什么?头回上战场啊?”四连长不满地喝骂了一声,战斗打响之前,士兵们的情绪会互相传染,这个哨兵慌慌张张的,一副害怕的样子,把别人也搞得紧张无比。 “连长,好多敌人啊,好多……”哨兵却仍是激动不已,伸手指着阵地前面,四连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立刻也愣愣地发起呆来。 天上飘着小雨,田野都在雨水的浸泡之中,突然之间,却被踏出了一个个泥泞的脚印,此起彼伏的脚步中,一支大军填满了旷野,数千人排成几支队伍,从雨地里穿行而过,逶迤向前。 这支部队,都穿着国民军的军装,肯定就是谭庆师的主力,他们明显也发现了高地上的守军,却没有任何慌张和停顿,只是稍稍绕开了一些,避开了火力有效射程,继续静静地行军,朝着兴隆县城前进。 “娘的,根本没把老子看到眼里!”整个阵地只有一个连,面对着近万人的大军,四连长心里一阵狂跳。 “排长,怎么不理咱们?”看到国民军只管行军,全都绕开了无名高地,哨兵不禁莫名其妙,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侥幸,难道,敌人只是过路,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还没到时候,会有人招呼咱们的”无名高地正卡在路旁,就算步兵绕过去了,后勤辎重也绕不过去,国民军肯定要解决这里的守军。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因为大军运转调动不易,为了高地上这区区的一个连,犯不上全师都如临大敌。 “准备战斗!”四连长下达了战斗命令。 视野中,一支敌军突然转向,排开散兵阵型,向无名高地扑来,这股敌军,足足有两个营的兵力,看来是想用一次密集冲锋就解决战斗。 ; 一六一章掷弹筒的威力 国民军一下子冲上来两个营,与其说是重视,不如说是轻视。 “娘的,老子今天要归位……”四连长用匣子枪捅了捅帽檐,一阵苦笑,国民军根本就没把这块小小的阵地放在眼里,拳头一抡,就想把守军砸个粉碎。不过,实力对比在这里搁着,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 拼吧,一枪不放就丢失阵地,团长何封肯定饶不了自己,在这里和国民军拼上一场,还有一线生机。 在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四连长早成了一块滚刀肉,越到了危急时刻,反而越激起了血性,面对几倍于己的攻击部队凌然不惧,顺手抓起一支步枪瞄了瞄,‘啪’的射出了一枪。 随着第一枪打响,全连纷纷开火射击,但是距离太远,子弹都不知飘到了哪里,没有造成任何杀伤,进攻部队继续缓缓前进,几乎丝毫不受干扰。 终于,一发流弹击中了目标,一名国民军的士兵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进攻部队却毫不慌乱,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他们还在节省体力,没有全力展开冲锋。 国民军这种沉稳的态度,是一种对敌人的蔑视,更是一种自信的镇定,只要逼近了防御阵地,一个集团冲锋就能解决问题。 这种无声的压迫反而更具威势,直鲁联军一轮排枪打完,敌人几乎毫发无损,越来越近,四连自己先慌了手脚,阵地上一阵骚动。 “连长,这个劲头不对呀,国民军要包咱们的饺子!” 放眼望去,几个方向都是敌人,一步步向阵地逼近,阵地上的枪声反而稀疏下来,士兵们怯战了!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军号,国民军展开了冲锋!两个营,六七百人的密集冲锋,像一道突然卷起的海浪,扑向了无名高地! 四连阵地上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唯一的一挺轻机枪已经打响,但就像扔进海浪里的一块鹅卵石,根本无法阻挡敌人前进的脚步。 太多了,到处都是国民军,以四连有限的火力,无法完成阻击。眼看着敌人来势汹汹,有的士兵还在射击,有的却已经逃出了掩体,在阵地上漫无目的地窜来窜去。 “撤吧,连长!赶紧撤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能硬拼啊,这样是送死!”……. 几名大小军官一起劝说着四连长,实力悬殊,军无斗志,这个仗,没法打了。 “撤,全连撤退!”四连长无奈地下令放弃。 命令一出,全连士兵纷纷退出阵地,一窝蜂般地向后狂奔,朝着身后的保安团阵地跑去。 没了最后的火力阻击,国民军的冲锋更加迅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已经涌上了无名高地。但是,国民军却没有任何停顿,撵着四连的屁股又追了过来。 国民军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兵败如山倒,被自家的败兵一冲,守军的二线阵地肯定要乱,一鼓作气冲上去,摧枯拉朽,直接就能消灭这股守军。 一前一后,追兵和败兵之间只有百十米的距离,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前后脚已经涌到了保安团的面前。眼看着直鲁联军的败兵乱轰轰地逃了过去,国民军士气大振,一阵阵喊杀声中,汇集在一起,冲向了保安团的阵地。 四连长‘扑通’一声跳进战壕,回头看了一看,追兵就在身后,连忙又蹬着一口弹药箱,向战壕后爬去。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眼前的形势一看就明白,被败兵这么挡着,保安团到现在一枪未放,肯定也无法阻挡国民军的冲锋。 这一仗已经打败了,无可挽回,现在只有逃命要紧。 “通,嗖——,通,嗖——“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四连长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保安团的阵地上腾起了一片片烟雾和火光,十来具掷弹筒正在连续发射! “快,快打,把这帮兔崽子打下去。”一个马脸军官在战壕里跑来跑去,不停催促着掷弹筒的射手,又一连串地下达着命令:“机枪准备,等我命令再开火,不要节约子弹,给我往死里打……” 每具掷弹筒都已经达到了射击速度的上限,一发又一发炮弹连续冲膛而出,不断地砸向涌来的国民军。 大正十年掷弹筒,是标准的曲射类武器,不用顾忌误伤面前的直鲁联军友军,火力杀伤有效半径8米,熟练的射手可以在一分钟内连续打出五发炮弹,虽然只有十具掷弹筒,却在阵地前沿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封锁。 在刚才的连续冲锋中,国民军的阵型已经有些混乱,数百人聚集在一起,正好成了掷弹筒下屠杀的目标,每一发炮弹都能造成几人、十几人的伤亡,连续的爆炸中,国民军不断成片的倒下。 这个时候,直鲁联军的败兵终于全部撤到了阵地后面,保安团的轻重机枪随即一起开火,一串串子弹又形成了一道弹丸的铁筛,侥幸没被炸倒的国民军又纷纷被击中,阵地前已经摆下了一两百具尸体。 这突然的打击过于凶猛,国民军竟然一时没有反应,前面虽然炮火隆隆,枪声大作,冲上去多少被打倒多少,后面却还有大股的士兵仍在向前冲锋,直到火力封锁带前才戛然而止,纷纷卧倒,从最初的慌乱中醒悟过来,架起机枪,和保安团展开对射。 “掷弹筒,掷弹筒,给我炸!”马三儿继续下令,敌人各寻掩体,卧倒在地,掷弹筒却正好是他们的克星。 “通,嗖——,通,嗖——” 掷弹筒再次发威,连续的炮弹不断射向国民军,一挺机枪立刻被炸翻,变成了哑巴。 “娘的,打得太偏了!”马三儿却恼火的很,十具掷弹筒一起开火,只打中一挺机枪,这个准头太差了。 掷弹筒没有任何瞄准装置,只靠射手的经验来瞄准,这批射手虽然练习了一段时间,却还是不能完全掌握其中的技巧。刚才对付密集冲锋的时候,只管朝着人群开炮,还没什么问题,现在需要精确射击,就显出实战经验的不足了。 ; 一六二章没有纵深就没有防御 在保安团的猛烈火力下,国民军终于抵挡不住,退了下去。 这次进攻,刚开始的时候十分顺利,几乎一枪未放就拿下了无名高地,正在得意的时候,却被精心准备的保安团迎头一棒,敲的头晕眼花。两个营的进攻部队,战损达到惊人的30,却没有找到敌人的任何漏洞,这一仗,输的非常惨。 守军的火力太强,这是国民军所有官兵的一致感觉,不要说参与进攻的那两个营,就是远在几里外的谭庆师主力,也都感受到了那片枪林弹雨的猛烈,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着战况。 掷弹筒的大规模运用,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如此凶猛的近战火力,国民军从未领教过,哪怕是亚洲最强大的日本陆军,恐怕也就是这个装备水平了,国内的军阀对战,从未出现过这样奢侈的战法。 当然,日本的陆军装备有一套完整的体系,各种破袭武器、轻重火炮都很齐全,在综合实力上还是遥遥领先,保安团只在近战火力上差强与其仿佛。 国民军的进攻部队退到了无名高地,暂时稳住阵脚和保安团对峙起来,指挥作战的赵副团长简单安排一番,随即匆匆来到了后方的师部,向谭庆请罪。 “师长,没想到敌人这么强,弟兄们实在冲不上去……” 谭庆骑在马上,半个脸都被望远镜遮住,嘴巴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向着保安团的阵地看了半天,才冷冷吐出几个字:“不怪你,回阵地去吧……等下,把苏参谋长请来。” 时间不长,苏民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谭师长,是不是吃了个亏?” “嗯,败了一阵,伤亡了两百人……你说得不错,兴隆县的这股敌人不好对付。” “伤亡这么大?”苏民毅有些吃惊,一场接触战就损失两百人,着实有些过分。 “嗯……怪我,我太轻敌了。”谭庆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闷气,脸色铁青,他刚才根本没把那点守军放在眼里,只想抓紧时间,一击而下,却造成部队大量的伤亡。 “老苏,听说兴隆县的保安团很能打仗,是不是?”谭庆突然问了一句,无论直鲁联军还是镇威军,战斗方式和实力他都很熟悉,否则也不会强行碾压,派出两个营发起密集冲锋,想直接干脆利索地吃掉敌人;不料,却碰上了一个铁核桃,一口下去把牙齿崩掉了两颗,这明显是一股新敌人,战法和装备都和别人不同。 问起保安团,苏民毅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但知道谭庆绝不是取笑,因此正色答道:“是,这个保安团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比正规军也不差,你知道的,我的新编十七团就败在他们手上……” 新编十七团被牛头冲打败,有着太多的客观因素,但是,一支正规军被土匪全歼缴械,无论如何都已经说明对手的实力,哪怕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保安团有能力和正规军对抗。 “师座,对这股敌人可不能大意!” “嗯,既然这样,就在这里耽误一下吧……去把方团长叫来。” 谭庆终于收起了轻敌之心,准备派出主力部队,好好和这股守军较量较量 不料,这一耽误就是一个多小时,方团长领命出击,连续两次试探进攻都被保安团打了回来,又伤亡了几十人。 谭庆不禁暗暗心惊,方团长手下是全师最擅长攻坚的主力,对付一处小小的外围阵地都如此费劲,兴隆县城岂不是无法攻克了?! “师座,这仗不能这么打,这股子敌人邪性,小炮打得太猛,机关枪跟下雨一样,根本冲不上去。”又一次退下来之后,方团长向着谭庆连连摇头。 “怎么,拿不下来了?!”谭庆微怒。 “再攻上几波,肯定能拿下来,他们最多也就一个营,能有多少弹药……不过,这样子硬拼不是办法,伤亡太大了,最好想想别的办法。”方团长建议。 别的办法?谭庆皱着眉头暗自思索着。 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就是架起山炮猛轰,守军阵地不过是壕堑工事,没有什么大型土木堡垒和永久火力点,只要一通炮弹砸过去,就能把对方的阵地炸个稀巴烂。但是,国民军一向缺乏重武器,谭庆全师也只有可怜的两门山炮,有限的炮弹还要对付兴隆县城的城墙…… 举着望远镜又观察了半天,谭庆终于拿定了主意:“方团长,你派一个营,继续对正面阵地保持压力,另外两个营左右迂回,从侧翼突破敌人的防线。” 兴隆县城外面是一片平原,四通八达,无论哪个方向都能迂回穿插,守军因为兵力有限,整个外围防线摆成了一道平行的线状防御,一字长蛇,只要突破一点,就能绕开这处难啃的骨头,然后分头合击包抄,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保安团的阵地上,部队正在利用战斗间隙整理装备,整修工事。虽然仗着火力强劲,几次打退优势兵力的进攻,但是保安团自己也有不少伤亡,更严重的是,弹药已经剩的不多了。 龅牙身上挎着两条子弹带,又从一个阵亡的战友身下抽出一只弹药袋,摸索一下,里面还有三四颗掷弹筒的炮弹。 “虎子,好东西,接着。”龅牙提起弹药袋,递给了身边一个掷弹筒兵。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一阵喊杀和枪声,抬头一看,左右阵地都已发生了战斗,国民军两路人马正在猛烈冲击着直鲁联军的防线。 “三爷……营长,直鲁联军守不住啦!”龅牙一路小跑,冲到马三儿跟前,指着远处向他叫道:“他们的阵地一丢,咱们可悬啦!” “看见了,怕什么?老子就没指望他们!”马三儿冷冷地看着两侧发生的战斗,不停地指点着:“看看,看看,这帮子废物,最多能坚持十分钟。”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说话之间,两侧的阵地已经失守。 “龅牙,给我带两个排,把东边那条战壕夺回来。”马三儿正在下令,头顶上突然传来一片凄厉的呼啸,两颗炮弹炸响在保安团的阵地上。 谭庆为了节省时间,终于挤出来十发七十五毫米山炮炮弹,砸向了这颗铁核桃。 ; 一六三章外围阵地的陷落 无论是保安团还是直鲁联军,都没有能够克制山炮的远程武器,国民军的炮兵肆无忌惮,把两门山炮直接推到了无名高地后面,利用山体的掩护,避开了保安团重机枪的威胁,在这里设置了炮兵阵地。 这里离保安团的阵地只有一千多米的距离,对炮兵来说,几乎就是在拼刺刀,大炮等于架在了对手的鼻子上,再打不准,实在说不过去。 这个年代的炮火瞄准还比较原始,实战中第一发炮弹都是稳炮,填补炮架和地面,以及驻锄和驻锄坑之间的空隙,对其命中率一般不作要求;但是国民军一向物资紧张,弹药匮乏,在训练中尤其重视首发命中,舍不得浪费宝贵的炮弹。 谭庆师的炮手训练水平不错,两门山炮,第一发炮弹都命中了目标,一左一右击中保安团阵地的侧翼,随即在炮手的不断校正下,十发炮弹正好把阵地梳理了一遍。 炮声刚停,马三儿从狭小的防炮洞里探出身来,抖掉肩膀上的泥土,左右扫视着阵地。战壕里到处都是防炮洞,全营官兵都躲了进去,不过,有一处防炮洞运气不佳,被国民军的炮弹直接命中,里面的人肯定都牺牲了,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太大的伤亡。 人员虽然损失不大,阵地却被炸得不成样子,两挺重机枪太过沉重,来不及转移,都被炮火炸毁了。 马三儿心疼地咬了咬牙,抬头向四外看了看,大声命令道:“各连上阵地,准备战斗!”炮火准备已经结束了,国民军的进攻部队正在快速逼近中。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从阵地后面跑了上来。 “马营长,团长让你立即撤退!” 马三儿左右两侧的阵地一丢,邵得彪就派出了传令兵,生怕马三儿打发了性子,跟国民军硬拼。保安团的精锐老兵全在马三儿这个营里,都经过和十七团的生死之战,可不能在这里拼光了。 “知道了,这就撤……二连三连先撤,一连跟着我在后面掩护!” 马三儿一边下着命令,一边打量着周围,附近的直鲁联军已经全线溃退,国民军集中力量冲向了自己。这次进攻非同小可,兵力充足,除了正面的一大群敌人,左右两侧也同时发动了进攻,同时,另一支部队正插向阵地的后侧,明显是要截断自己的退路。 “营长,三哥,你先走吧,你要是出了事,我们吃罪不起呀!”二连长和三连长苦苦相劝。 “快滚,别在这碍眼!”马三儿骂了一嗓子,从二连长手里夺过花机关枪,转身跳进了战壕。 国民军越压越近,已经开始冲锋,二连和三连快速先后退去,一连却突然猛烈开火,枪声大作,几具掷弹筒一齐发射,又在敌军阵中炸起一片片烟雾,趁着敌势稍阻,马三儿带着一连也向后撤去。 但是火力压制刚一解除,敌人又纷纷从地上爬起,快步追来,国民军接连损兵折将,已经杀红了眼睛,死死咬着马三儿不放。 马三儿带着一连边退边打,和国民军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纠缠在一起了。 一路向着兴隆县城狂奔,只不过四五里路的距离,很快就撤到了半路,但是身后的国民军越追越近,撵着保安团的屁股嗷嗷怪叫,子弹不停地从身后追来,不时有士兵中弹倒下。马三儿跳过一条土坎,转身抬手就是一梭子,正打在追得最近的一个敌兵的肚子上,离得太近,一串子弹在他肚子打出了一排弹孔,血还没有涌出来,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停,兔崽子们撵得太紧,在这里揍他们一顿!” 一连的士兵纷纷停步转身,就近寻找掩体开始射击,剩下的几具掷弹筒连续开炮,机关枪也轻快地叫了起来,迎头一片弹雨洒向了追兵。国民军在连续的全力冲锋之下,阵型也有些混乱,迎头突然碰上了这股密集的火力,立刻被打翻了一片。 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一连的伤亡也很大,能打响的掷弹筒和机枪没剩下几支,火力不足,蜂拥而来的追兵只是稍微一顿,又接着冲了过来。 “掷弹筒,掷弹筒!” 所有的士兵都在催促掷弹筒,在密集冲锋面前,掷弹筒的威力甚至大过了机枪,无论哪里吃紧,只要飞过去一发炮弹,当即就能炸倒几名敌人。 “虎子,右边,右边再给他来一炮!”马三儿冲着掷弹筒兵大喊大叫。 “虎子,这边!”龅牙也在催促。 “虎子,给我前边来一炮!” 几个方向敌人都已经逼近,虎子有些慌乱,只略略一瞄,就拉动了皮带开关,顾不得查看战果,急忙又拿起了一枚炮弹,塞进了炮膛,调转掷弹筒的炮口,又瞄向了马三儿的面前。 “虎子,不要啊!……”马三儿突然瞠目大叫,一脸惊惧,虎子刚才那一炮没有打响,是一颗哑弹! 虎子却已经拉动了皮带开关,仍在茫然地看着马三儿…… 一声巨响,掷弹筒炸膛! 一片血雾中,虎子剩下的半截身子重重栽倒,四散的弹片横飞出去,左右几名士兵也被殃及,直接被击中头胸要害,当场毙命。马三儿虽然离得稍远,却正对着炮口的方向,一片溅出的大小弹片正中他的腰腹和大腿,身子晃了两晃,倒了下去。 龅牙一把将他抱起,马三儿已经人事不知,伸手探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龅牙将马三儿抗上肩头,几十名士兵护着他,奋力向后逃去,几名受伤的伤兵自觉留了下来,端起机枪阻击着追兵…… 国民军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将外围阵地清理干净,从西北两个方向逼近兴隆县城。 在外围战斗中,尤以城北无名高地一线最为惨烈,国民军先后伤亡数百人,直鲁联军损失了两个连,保安团最为精锐的一营也伤亡惨重,营长马三儿身负重伤。 谭庆扫清外围之后,没有耽误任何时间,只稍作调整部署,就展开了攻城。 ; 一六四章炮击的节奏 兴隆县,只是一处小小的县守,但自古就是京津以北的重要门户,其城墙修建于明代,虽然并不高大,但在周围的一片平原上,仍然显得巍峨肃立。 但是走近观看就会发现,这座城墙早已年久失修,木质城门有些破旧,上面的城楼缺了一个角,屋檐上还有一片失火后的痕迹。更严重的是,拐弯的地方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裂开一道道缝隙,露出里面深黄色的胶泥墙胚,上面又生满了野草灌木,在连续几天雨水的浇灌下,生机盎然。 很明显,这座城墙外表虽然高大结实,内里的质地却已经破败,只要找准位置放上一个炸药包,就能把它炸毁。 随着热武器时代的来临,除了北京西安那种巨无霸般的高大城墙,一般的小城墙都已经丧失了功效,再也没人维护修缮,兴隆县的城墙也不例外。 谭庆站在西门外的阵地上,掏出怀表看了看,早上5点55分,离总攻的时间还有5分钟。 “师座,我走了,祝您旗开得胜!”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抬眼一看,苏民毅正在向他举手敬礼。 “去吧,埋伏得离县城远一点,不要暴露了。”谭庆回礼。 苏民毅点点头,转身跟上部队,带着一个团绕路穿插而去。 在谭庆本来的计划中,主力都摆在县城的北门和西门,东门也有两个营准备发起佯攻,正是经典的围三厥一,并没有封堵南门的安排。他只想打下兴隆落脚,并没有和守军死拼的意思,但是苏民毅却在战前主动请缨,自求带队去南门设伏。 谭庆对苏民毅的心思很清楚,只想着抓到老对手邵得彪,一雪前耻,正好这两天在保安团手下连连吃亏,谭庆也被激起了火气,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 兴隆之战开始了两天,却带给他太多的意外和恼怒,守军非但没有望风而逃,反而出乎意料的顽固和强大,给他的部队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攻到了敌人的家门口,只要攻破面前这道城墙,敌人肯定就会溃败了。 “开始吧。” 再次看看怀表,苏民毅轻轻一挥手,冷冷吐出了几个字。 一红一绿,两颗信号弹冉冉升起,在一片阴云中照亮了天际,只沉默了三四秒钟,周围突然响起了一串炮火的怒吼! 火炮,战争之神。 一门155毫米的榴弹炮,一炮就可以消灭大半个足球场上所有的敌人,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冲击波活活震死,在二战中,80的伤亡都是火炮造成的,曾经有一个德军营正在后撤途中,一颗苏联203毫米的炮弹落在部队正中,这个营直接被取消了建制,因为几百人非死即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在这个年代,75毫米的山炮就是恐怖的存在,其威力远非其他武器可比,一连串的炮弹接连炸响,城墙似乎正在不断地颤抖,突然,一发炮弹正中城楼,当即炸塌了一半,墙砖屋瓦飞溅出几十米开外。 随着炮手的不断校正,谭庆师仅有的两门山炮越打越准,几乎每一炮都轰击在城墙之上,到处闪着红光,到处腾着浓烟,到处飞着瓦砾。城墙抖动得更加厉害,哪怕谭庆身在几里开外,也能看到它在不停的摇晃,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除了两门山炮,还有几门迫击炮也开始射击,按照性能的分工,迫击炮主要轰击城墙后的火力点以及散兵阵地,并且封锁城墙后的援军,等到火炮准备一结束,步兵就要开始冲锋了。 与此同时,从北门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枪炮声,其他两个方向也开始了进攻。 多点进攻,是这次总攻的策略,在西门和北门两个方向上,各自都选择了两三个突破点,再加上东门的佯攻,肯定让守军顾此失彼。如果能够同时突破,敌军肯定防不胜防,有限的预备队难以阻止多点反攻,必然会造成全面突破,防线崩溃。 以多打少,当然要发挥自己的优势,谭庆只想速战速决,并不想打成一场消耗战………… 北门下的一座大型防炮洞里,曲南杰正在用土电话和城墙上的观察哨通话,随时掌握着战场上的敌情。(土电话是中国人的老祖宗发明的简易通话工具,有效通信距离100米,有兴趣的可以百度) 洞外炮声隆隆,洞顶的沙土涔涔而下,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抬头一看,李登洲背着一具迫击炮走了进来,黑子跟在后面,身上挂满了弹药袋。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太危险了!”曲南杰站起身迎了上去,从李登洲身上卸下了迫击炮,二三十斤的分量,入手只是微微一沉,倒并不吃力。 “没事,这炮打得都有点儿,我听着呢。”李登洲放下迫击炮,应了一句后,又翻起眼睛仔细听着洞外的炮声。 谭庆师是国民四军魏益三手下的部队,在郭松龄兵变之后才投到了冯玉祥手下,追根溯源,本来出身于津榆驻军,和李景林的部队都属于奉系。大家的操炮规典都一样,这些炮手训练有素,在李登洲这里正好有迹可循,通过着弹点移动的方式,基本就能判断出炮手的目的,和下一轮炮击的方位。 “三前两后,这一波打完了,黑子,跟我上城墙。”李登洲招呼一声,猫腰报起了迫击炮,又对黑子说道:“拿两颗炮弹就行了,其他的先放下。” “不能去,太危险了!”曲南杰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们,国民军的炮击还未结束。 “没关系,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登洲轻轻一扶曲南杰的手臂,微笑说道:“这个时候出去正好,有可能干掉他们的迫击炮,冒点险值得。” 曲南杰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如果能消灭敌人的迫击炮,会极大减轻防御的压力。 黑子卸下沉甸甸的弹药袋,取出两颗炮弹塞进怀里,跟着李登洲走出了防炮洞。 ; 一六五章城墙的争夺 李登洲和黑子一前一后登上城墙,一颗迫击炮弹突然在20米外炸响,两人脚下都是一晃,一片瓦砾碎石迸溅而来,打在了他们的身上和脸上,一股烟尘随即腾起,掩住了他们的身影。 烟尘稍散,一门迫击炮已经竖立起来,底座牢牢地抵在一块墙砖上,稳定非常。[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城墙外的远处,国民军的炮兵阵地上,几门迫击炮一字排开,正在不停的射击,李登洲瞄了一眼他们的周围,没有发现事先测距的参照物,国民军的炮兵阵地选得很蹊跷,先前做的功课没有用上。 李登洲不慌不忙,举起右臂竖起拇指,瞄了一瞄,随即闭右眼睁左眼,跳眼测距,在心里估算着距离,随即调炮、装弹一气呵成,炮弹滑入炮膛后重重地砸在底部的撞针之上,‘通’的一声射了出去。 300米开外,国民军的炮兵阵地上突然一声巨响,一门迫击炮当即被炸到了天上,不过转眼之间,又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再次掀翻了一门迫击炮。 “走,走,黑子,快走!” 李登洲第二炮刚刚射出,就伸手提起迫击炮,转身向后奔去,这两人身手敏捷,三步两步间连蹿带跳,已经撤下了城墙,刚刚钻进防炮洞,外面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国民军的炮兵开始报复性射击了。 如果刚才稍有犹豫,两人肯定就回不来了。 “干掉了两门迫击炮,还剩下两门山炮,一门迫击炮,不太好搞了……”李登洲往身上背着弹药袋,向曲南杰汇报着战果:“走了,我们去北边阵地上转转,等会儿再回来。”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放下土电话,向着曲南杰大声喊道:“曲副团长,敌人冲上来了!” 曲南杰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开始准备,几名机枪兵抬起重机枪,就要上阵地。 “慢着,重机枪不要上去。”曲南杰拦住了他们,重机枪威力巨大,非常宝贵,但是转移不灵,上了城墙就是活靶子,可不能白白损失在这里。 “掷弹筒准备,轻机枪准备……”随着曲南杰的命令,一排士兵登上了城墙………… “通知各部,炮兵和重机枪阵地后移,守军有迫击炮实行抵近射击,一定要提高警惕。” 谭庆看着乱作一团的炮兵阵地,脸色铁青,战斗刚刚开始,守军又给了他一个意外,300米的距离,敌人的炮手竟然两发两中,如此的战术素养,远远要超过他手下的这些炮兵。这一仗,难道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正在纠结的时候,前线部队已经展开了攻击,数百名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城墙扑了过去。城墙上随即闪出一片片耀眼的火光,枪声大作,守军开始阻击了。 国民军的轻重机枪立刻全力开火,力求压制对方,剩下的一门迫击炮也大显威力,连续快速的轰击着城墙上的守军。在火力掩护下,国民军不断推进,十余名敢死队员抱着炸药包,不顾一切地向城墙冲去。 突然,冲锋部队的阵型中腾起了一片片烟雾,炮弹就像下雨一般,向着国民军砸了下来,成片的士兵不停地栽倒。 又是掷弹筒! 国民军所有的机枪都在疯狂地吼叫,城墙上已经被弹雨覆盖,但是掷弹筒却躲在城垛后面,仍在不停地发射,火力压制无法完成。 国民军唯一的迫击炮不停地轰击着,但是掷弹筒兵却非常机动灵活,往往只打上两炮就换个位置,让迫击炮始终逮不到目标,只好放弃了精确射击,但是,一门迫击炮又无法完成火力覆盖,城墙上虽然爆炸连连,实际杀伤却非常有限。 在100米左右的距离,十几具掷弹筒就是十几门轻型迫击炮,再配上几支从垛口伸出来的轻机枪,居高临下的屠杀着进攻部队,国民军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终于向后退了下去。 “好厉害!” 谭庆心里暗暗吃惊,守军的防御非常老到,这一仗,打得很巧。 国民军突袭而来,只用了一天就清理了外围阵地,兴隆县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构筑坚固工事的时间。谭庆又亲自挑选西门作为突破点,集中了两个团的轻重机枪,再加上山炮和迫击炮,组成了强大的进攻火力,只要反复冲击,给守军带来巨大的杀伤,自然就能拿下城墙。 但是,守军却扬长避短,不和国民军硬拼,充分利用掷弹筒的抛射特点,只用了二十来个火力点就挡住了国民军的进攻,自身的伤亡却很小。 在无名高地一战中,谭庆就领教了掷弹筒的威力,但却没有料到,敌军的掷弹筒准备的如此之多。无法压制敌人的火力,城墙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面对这样的怪招,谭庆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守军都是这样的配置,强攻就会演变成一场屠杀,谭庆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混在军中,手下的部队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损失过大,必须得改变进攻方式。但是,直隶战局变幻莫测,又没有时间和守军纠缠…… 一名参谋匆匆跑来,举手敬礼报告:“报告师座,城墙西南角已被我师三团突破,三团长正在巩固阵地。” “奥?!” 谭庆眼睛一亮,心中狂跳了几下,急忙对副官说道:“传我的命令,让一团长再次向北门发起进攻,一定要给敌人最大的压力!” 命令既出,国民军再次集结兵力,向城墙扑了过去,迎接他们的,是又一轮的枪林弹雨………… 城墙西南角,一道缺口足有十几米宽,坍塌的瓦砾砖石落在泥地上,形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后,几十名国民军的士兵蹲站在树后墙边,举枪对着面前的街道,准备应付守军的反扑。 一番殊死搏斗,终于把城墙炸开一个缺口,只要再坚守十几分钟,等到全团的主力冲上来后,就能向纵深突破,一举击溃守军。 突然之间,四面八方涌出了一群绿脚兵,手里都端着一水的花机关枪,向着国民军猛烈开火! 快要顶不住了 兴隆三家守军虽然早做准备,但是国民军的动作之快,攻势之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料。只用了一天就清除了外围阵地,随即在第二天清晨就开始攻城。 面对国民军的攻势,三家守军大致划分了防区,保安团守西门,何封的直鲁联军守北门,潘宝义的178团守东门,南门暂未发现敌军,就只派了保安团一个连守在那里。[] 从接到敌情,到谭庆开始攻城,一共只有两天的时间,双方都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仓促上阵,就是一场激战,守军仗着地利和武器装备的优势,首战之中让国民军碰了个钉子,虽然有两处城墙失守,但都趁着敌人立足未稳,派上预备队把敌人赶出了县城。 但是,谭庆随即也改变了策略,稳扎稳打,从四面八方不断向县城施加压力。经过一天激战,终于成功突破了保安团和直鲁联军的结合部,从西北角攻破城墙,楔入县城,保安团和直鲁联军先后组织了十余次反扑,都没能把国民军打退,不得不退守构筑二线阵地,展开防御。 不过,在保安团和直鲁联军的共同挤压下,国民军的突入部队也没能及时扩大突破面,和守军在县城的西北角陷入了对峙状态,不断地冲锋和反冲锋,双方的伤亡都很大…… 何封腾腾腾大步走进指挥室,把头上的军帽一捋,‘啪’地一下扔在了桌子上:“他娘的,这个仗没法打了!谭庆这老小子吃定咱们啦!” 肖林和邵得彪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转头看向了桌上的地图,地图上红蓝两方的阵型犬牙交错,形势非常险恶,整条城墙防线摇摇欲坠;更严重的是,随着战斗进程不断地发展,已经变成了比拼实力的消耗战,敌军的兵力强大,再这么拼下去,早晚都会顶不住。 “咱们开始都判断错了,谭庆就是冲着兴隆县来的!”邵得彪扔下铅笔,面色沉重。 如果谭庆有别的打算,碰了两个硬钉子后,肯定就会撤走,但意外的是,国民军选择了强攻兴隆,不拿下县城誓不罢休,一着不慎,保安团已经陷入了困局,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但是两天的激战下来,保安团的伤亡也不断扩大,精锐老兵损失惨重,弹药消耗更是极快,已经捉襟见肘,处处吃紧了。 “老邵,不行咱们就撤吧!” 何封皱眉看着邵得彪,这一仗打下来,保安团的战力显露无遗,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要不是保安团派出预备队支援,西北角的城墙被攻破后,整条防线早就崩溃了。 保安团的那支预备队,着实让何封羡慕的流口水,一水的花机关枪,在抵头接脚的巷战中威风八面,比起普通的步兵连队,战斗力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晚了,现在想撤也来不及。” 邵得彪摇了摇头,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全身而退,敌人兵力雄厚,四面包抄之下,根本逃不出去,一旦中了埋伏,立刻就是全军覆没。 “哎——,那也不能在这里等死!” 何封吐出一口粗气,气哼哼地念叨着:“潘宝义那家伙呢?现在也不来开会,他还有几百人马,好赖也帮着抵挡一下……” 正在此时,一名保安团的传令兵跑了进来:“报告,胡连长急报,178团在十分钟前从南门出城,向延庆方向撤退……” “他娘的,潘宝义跑啦!”何封一拳砸在桌子上:“不行了,我也得走,兴隆县守不住啦!” 潘宝义的178团负责防守东门,他这一撤,东门立刻门户大开。 “老何,你等等,就算要走,也得合计合计……” 邵得彪正在劝着,又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报告,178团在七里营遇伏,已被国民军包围,陷入激战,胡连长请示是否救援。” “救个屁!让他死好了!”不等邵得彪说话,何封先蹦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种没义气的家伙,该着他中埋伏!” “去吧,告诉胡连长注意敌人动向,不要轻举妄动。”邵得彪下完命令,转头又对何封说道:“老何,反正也走不了啦,就在这拼一场吧,只要守到后天中午12点,情况肯定有变化。” “什么意思?”何封一愣。 “现在还不能说,相信我吧!”邵得彪说着话,转过头看了肖林一眼。 肖林向着何封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何封属于直鲁联军系统,是褚玉璞的手下,有些事情,不能让他知道的太早。 “准备巷战吧!只要顶住两天就行!” 几人随即分工安排,直鲁联军和保安团各抽一部,急速赶往东门,填补178团留下的空白,肖林则组织部队民工构筑街垒,设置火力点,开挖壕沟,在钟鼓楼、兵营和县府等处设置核心工事,外设铁丝网、拒马和鹿砦等障碍物,上挂手榴弹,埋设地雷和绊索,阻绝交通,清扫射界,做好了巷战的准备。 一旦城墙防线失守,仍然可以凭借几处核心工事作为支撑点,继续防御固守…… 晚上9点多钟,夏日虽然天长,现在也已经黑透,但山路之上却有一条火龙逶迤而来,见头不见尾,在夜色中缓缓移动。 第七师的士兵们人手一只火把,正在夜色中行军,几千人的队伍没有一个说话,都在急匆匆地赶路,除了喘气声、脚步声和枪械的碰撞声,只有手里的火把发出劈啪的轻响。 李天宏勒住马缰,向副官说道:“祰副官,传我的命令,全师在前面的山谷里宿营,休息6小时,凌晨3点20分继续出发!” 大队人马进入山谷,布置警戒哨,搭建行军灶,开始做饭,一天12个小时的强行军,连续赶了60公里山路,部队非常疲惫。 “师座,电报。”李天宏刚刚端起行军饭盒,祰副官拿着一份电报纸找到了他。 李天宏接过来一看,又是肖林发来的求援电报,三眼两眼看完,不由得暗暗点头,没想到,兴隆县的那点人马这么能打,居然在一个师的正规军面前顶了整整两天! “祰副官,回电记录。” 李天宏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来电知悉,望吾弟坚持最后三十六小时,我第七师正在全力行军,最迟于后天上午九点赶到兴隆……” 一六七章县府和钟鼓楼 就在李天宏在山谷中宿营的时候,兴隆县城的枪声终于渐渐稀薄下来,天早就黑透了。 这个年代,当然没有什么夜战装备,普通士兵也往往因为营养不养,患有轻重程度不同的夜盲症,再摸黑打下去很容易陷入混战,大家心里都没底,于是心照不宣地同时收手。[] 一天的激战下来,国民军再次扩大了西北角的突破面,已经威胁到了北门的侧翼,北门现在腹背受敌,势若危卵,很难撑过明早的猛攻。趁着晚上的时间,直鲁联军正在北大街一带构筑工事,准备进行二线防御。 但是最危险的却是东门,178团撤出兴隆之后,直鲁联军和保安团仓促接防,兵力捉襟见肘,在敌人的几次佯攻下都岌岌可危,到了傍晚的时候,谭庆终于发现了这个弱点,调动部队从东门猛攻,一度抢下城门,守军把最后的一批预备队都派了上去,才算躲回阵地,暂时稳住了防线。 如果谭庆明早继续猛攻东门,这里也很难守住,而县府就在东大街上,守军的临时指挥部也设在这里,所处的位置非常危险。 一天的战斗刚刚结束,肖林就和邵得彪一起安排转移,把指挥部一直撤到了县城南边的县高小。 县高小的一间教室里,窗外偶尔仍有枪声传来,忽远忽近,好像在提醒局势的危急,一屋子人却静悄悄的,远远站在郎中后面,连出气的声音都不敢喘大了。 郎中为马三儿换完药,拿起身旁的手巾擦拭着血污,转过身向着邵得彪摇了摇头,嘴里还是山砦时的称呼:“大爷,马三爷这个伤凶险的很,再不退烧,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话,郎中往边上一让,邵得彪、曲南杰和肖林几个一起上前,来到了马三儿的床边。 马三儿已经昏迷两天,还不见醒,肚腹和两条大腿上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刚刚换完药,已经有红色的血迹透了出来,斑斑点点,星罗棋布,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再往脸上看去,一张长脸烧得通红,连脖颈和胸膛上都变了颜色,手还没搭上他的额头,就感到了一阵阵火热的滚烫。 肖林不禁暗暗心惊,这个阵势,明显是外伤后的感染,马三儿的伤势沉重,又赶上天气炎热,再不消炎,就有生命危险。 盘尼西林、磺胺、头孢……这些治疗感染的抗生素都还没有发明,只有这么硬抗着了。 “找点白酒来,多给三爷擦擦头和手,物理降温吧……”肖林对着马三儿的警卫员嘱咐了两句,和众人一起退出了屋子。 一到屋外,远处的枪声愈加响亮,立刻把众人拉回到眼前的战斗中,虽然已近深夜,县高小里却仍是忙忙碌碌,为第二天的战斗做着准备。 “射击的要领就是三点一线,目标,准星,缺口……” 操场上突然传来了李登洲的声音,肖林抬头一看,他身边聚着几十个人,身穿便装,手里却都拿着步枪,正在听他讲解射击技术。 走到跟前仔细一打量,这群人大部分都认识,全是牛头冲老营里的土匪,还有不少从天津撤回来的兄弟,连王铁胆都混在其中,手里端着一支金钩步枪,两眼亮晶晶地瞪着李登洲,听得非常认真。 这群人,说起来都是牛头冲土匪出身,但几乎都没打过仗,现在形势危急,也不得不临阵磨枪,准备上阵了……不过,这样子的兵,能打仗吗? 走上前拍了拍王铁胆的肩膀:“铁胆,能听懂吗?” 王铁胆一回头,一看是肖林,咧嘴一笑,高兴地说道:“能!我现在就想去试试,亲手干掉几个敌人。” 一直在天津蒸馒头卖火锅,王铁胆已经憋了一年,现在临到打仗的时候,不但不害怕,还很是兴奋,脸蛋红扑扑的。 “好!好好学吧,战场上都是你死我活,多学两招有好处。”肖林鼓励了两句,转身退开,心里却一直在打着小鼓。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这一天,肯定是最艰苦的一天…………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刚亮,国民军就从几个方向同时发起了猛攻,只一波战斗,就拿下了北门和东门,稍作整固之后,又纠结部队继续向城内推进,与守军发生了激烈的巷战。 相比之下,保安团把守的西门却压力稍减,邵得彪随即抽调了两个连,赶到县府阵地封堵敌军。 但是此时的兴隆城防,就像一道即将崩塌的堤坝,堵住了这里,那里又冒出水来,国民军攻占北门和东门之后士气大振,几路部队分头合击,把守军逐步驱逐向后,县府渐渐陷入几面重围之中,无奈之下,不得不主动退出,国民军一鼓作气,在午后已经杀到了钟鼓楼前…… 钟鼓楼上,邵得彪举着望远镜看向四周,县城没有多大,四条大街四通八达,站在这里就能看到四座城门。 保安团主动退出县府阵地之后,又利用街垒节节抵抗,逐步消耗着国民军的锐气,终于在钟鼓楼前稳住了阵脚,两军暂时陷入了僵持,东大街上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又向北侧的骡马市阵地看去,骡马市,是北大街上的核心阵地,如果被敌人突破,钟鼓楼就会受到两面夹击。 从上午到下午,直鲁联军在那里坚守了七个小时,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小小的一块阵地上,到处都是炮火的硝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到处都是阵亡的尸体,两军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还没有分出胜负。 又是一波攻击开始了,敌军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比前几次的攻击更加猛烈,邵得彪不由得暗暗揪心,直鲁联军久战疲兵,面对这样的攻势,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骡马市后面五百米,就是保安团设置的街垒,这里,就是钟鼓楼的外围阵地。王铁胆趴在沙包后面,手心里全是汗水,却下意识地紧握着步枪,两只眼一眨不眨,愣愣看着前面阵地上的厮杀。 一六八章王铁胆的首战 钟鼓楼前面的街垒阵地,由保安团三营一连五排把守。 这个排是牛头冲大胜十七团后扩编的部队,除了几个基层的骨干军官,大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战场经验比老兵差得太远,经过两天拼杀,减员了十余人,又从老营的后备队里补充了一批新兵,王铁胆就这么上了战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比起老营的这批新兵,排里的其他士兵又算是老兵,起码受过几个月的训练,又经过这两天战斗的洗礼,打起仗来规规矩矩,有板有眼。 王铁胆这批老营的兄弟却差了太多,好多人以前从没放过枪,更不要说流血杀敌,躲在街垒后面看了半天,被骡马市上惨烈的战斗吓得腿肚子直抖。 炮火的轰击下,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起,而在近距离的巷战中,普通枪械也显现出了极大的威力,一枪从额头上打进去,前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弹孔,后面却破开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脑浆和鲜血四处飞溅,几名新兵再也忍耐不住,纷纷俯下身子吐个不停。 王铁胆也没了参战前的豪气,脸色铁青,好像又回到一年前那副场景,被马三儿一枪打在腿上,几乎丧命,恍惚之中,那条伤腿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不由自主轻轻哆嗦起来。 国民军的这次攻击尤其凶猛,迫击炮连续轰鸣,轻重机枪突突作响,敢死队一排排的被打倒,又一排排地冲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扑上阵地,直鲁联军的火力越来越弱,终于爆发出一片喊叫,士兵们纷纷转身跳出掩体,向后狂奔逃窜。 骡马市阵地失守,直鲁联军败下来了! “准备战斗!” 排长发出命令,士兵们纷纷拉动枪栓,眯眼瞄准,但是面前都是友军的败兵,一时却无法开枪射击。 ‘通——,通——’ 国民军的迫击炮追着屁股打了过来,开始轰击街垒,后面的追兵也死死咬着国民军,又疯狂地冲向了保安团的阵地,渐渐连眉眼都能看清。 这股子敌人,足足有两三百人,一个个端着枪疾步向前,只盼能跟在直鲁联军败兵的身后,尽快冲进保安团的阵地。 “射击!” 敌人越来越近,五排长毫不犹豫地下令,一排枪弹射出,把直鲁联军的败兵打倒了一片,败兵们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向左右避开,保安团的机枪随即开始吼叫,子弹像雨点般洒向了后面的国民军。 但是刚刚打出一排子弹,国民军的迫击炮已经盯上了这个火力点,两颗炮弹飞来,直接将机枪炸哑,弹片飞溅,正中五排长的胸口,五排长一声不吭地载倒在沙包上。 国民军的敢死队齐声呐喊,又一起扑了上来。 “快撤!快撤!快逃吧!”弹雨之中,直鲁联军的败兵已经神志不清,脑子里只剩下逃命的念头,狂奔着跳过街垒,向后逃去,嘴里还在疯狂地大呼小叫。 王铁胆一愣神间,身边的战友已经纷纷起身向后逃去,不知是谁还向着他大声喊叫:“撤,撤,再不跑就没命了!” 王铁胆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左右一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同伴,前面国民军却蜂拥而来,越冲越近,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连忙跟着败兵向后逃去,一枪未放的步枪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没命令不能撤……”一名老兵大声喊着,想要拦住逃兵,手里的花机关枪仍在不停地扫射,突然间身上连中几枪,抖动了两下,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墙角下,二十来个逃兵站成一排,面如死灰,在军法队的枪口下瑟瑟发抖。 邵得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肖林问道:“兄弟,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刚才的战斗过程,邵得彪在钟鼓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平时,早就毫不犹豫行了军法。但是这批逃兵大多是老营的兄弟,第一次上战场,多少有些情有可原,而且很多人都是肖林手下的可用之人,尤其是那个王铁胆,是一直跟着肖林的心腹,如何处置,还得征求一下肖林的意见。 “这个…….”肖林也有些犹豫,虽说军法无情,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作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恐怕逃得比谁都快。 “大哥,大敌当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讲理**,终归还要讲情,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枪毙,肖林琢磨了一下,缓缓说道:“可以这样,让他们将功赎罪,把丢掉的阵地躲回来……”…… 钟鼓楼下,二十几人组成的敢死队排成一列,正在领枪。 肖林拿起一支步枪递给王铁胆:“拿好了,兄弟,这次可不能再丢掉了!” 王铁胆接过步枪,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涌了出来,也不去擦,哗啦一声拉上枪栓,转身入列。 就在此时,保安团仅有的两门迫击炮突然开火,十几具掷弹筒在旁边配合,国民军刚刚占领的街垒上一片硝烟,火光翻腾! 硝烟稍散,街垒前突然杀出了一群敢死队员,王铁胆冲在最前面!…… 从清早厮杀到午后,国民军的进攻势头渐渐趋缓,终于在钟鼓楼前停了下来,守军被挤压的越来越紧密,防御也变得越来越强,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伤亡之大,让谭庆心疼不已。 兴隆之战,伤亡已经近千,打成了一场烂仗,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国民军都得不偿失。 守军出乎意料的难缠,城墙被攻破后并没有崩溃,反而层层设防,和国民军打起了巷战,这个结果,谭庆实在没有料到,如果早知道敌人这么顽强,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攻打兴隆。 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仗打到这个份上,投入的代价已经太大,就此认输实在不甘心,几天的激战下来,部队消耗太大,必须尽快拿下兴隆,进行休整。 好在战斗还算顺利,已经攻陷了半个县城,照这么发展下去,早晚都会取得胜利。 奇怪的是,明明是必败之局,守军却还在坚持,死守硬拼,就是不撤,有些不对劲。 多年军旅生涯,谭庆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却找不到来源。 魏益三和石友三的主力部队奔袭京津,直鲁联军和镇威军都被调了过去,兴隆县周围100公里内再没有敌人,实在想不通危险会来自哪里。 一六九章演戏 谭庆正在狐疑不定,趴在地图上苦苦地思索,一名副官走了进来,递过一封电报,接过电报展开细看,谭庆的眉心渐渐凝起了一个大疙瘩。 电报是顶头上司魏益三长官发来的,内容很是简短,主要说明了国民四军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并对谭庆师作出了指示:“国民四军自即日起结束反攻,转为撤退,计划于昌平、兴隆一线向滦平以西撤退,谭庆师务必尽快结束兴隆之战,原地固守,掩护主力部队的侧翼……”[] 大军团作战,任何调度转换都需要时间安排,从攻击转为撤退,绝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国民四军又在敌人的腹地之中,腾挪中稍有不慎,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滦平反攻,国民四军和石友三、过之刚数万人马全力出击,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行动,短短三五天内,突然又虎头蛇尾,从攻击转为撤退,简直是形同儿戏。在敌军的反扑下,极有可能招致惨重的损失。 毋庸置疑,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自从冯玉祥下野后出走苏联,国民军群龙无首,在多方围攻下暂时结成了一个整体,但是内部却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张之江号称联军总司令,胳膊肘却总是拐向他的国民一军,这次参加反攻的几支部队,都是国民军的外围部队,魏益三是奉系降将,石友三和过之刚也一向与张之江不和,这几支部队,无疑是被国民军当成了弃子! 谭庆暗暗庆幸的是,自己足够谨慎小心,一出滦平就呆在兴隆不动,这才算为全军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尽快拿下兴隆县城,扫清障碍,国民四军还有望全身而退。 军情如火,谭庆再不犹豫,当即组织部队,于傍晚时分再次向兴隆守军发起了猛攻………… 在炮火连续的轰击下,钟鼓楼的顶层已经坍塌,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底座在矗立在县城中央,砖墙残瓦上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得耀眼,阵阵暮风裹着硝烟,一团团飘过战旗的周围。 肖林抬头注视着飘扬的战旗,久久都没有说话,这面战旗是奉系的北洋五色旗,已经是第三次重新插上钟鼓楼。看到这面战旗,所有的士兵就知道,县城没有失守,钟鼓楼还在守军的手中。 犹豫了一下,肖林和身旁的邵得彪商量道:“大哥,要不把三连撤下来吧,钟鼓楼不要了。” 刚刚接到李天宏的电报,第七师马上就要进入兴隆县界,估计明早6点就能赶到,眼看着援兵将至,肖林已经不愿死打硬拼,凭着剩下的半个县城,再坚持一晚上没有问题。 “再撑一小时,再撑一小时就撤。”邵得彪转头看着肖林,突然问道:“兄弟,你想不想吃掉谭庆这个师?” “吃掉谭庆?!” 肖林吃惊不小,请来第七师,只是为了救命,想不到邵得彪这么大的胃口。保安团这边只有不足千人,哪怕加上第七师的援兵,也不过和谭庆差不多的兵力,想要吃掉对方,难度太大了。 邵得彪眼睛里微微放光,缓缓说道:“国民军已是疲兵,只要第七师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肯定能打垮谭庆,咱们再拖上一拖,给李天宏一点准备时间……” “好,我这就给李天宏发报!”肖林已经明白了邵得彪的意思,兴奋地一拍巴掌,转身就走,如果能消灭谭庆师,这一仗所有的损失都是值得的。 按照邵得彪和肖林的预定计划,保安团坚守钟鼓楼直到天黑,才在最后一波攻势前主动退出了阵地,既保存了实力,又最大限度的迟滞了国民军的攻势。攻下钟鼓楼后,天色已经黑透,国民军只好暂缓进攻,巩固阵地,调动部队,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一天的激战下来,钟鼓楼终于失守,直鲁联军退到了县城的东南角,保安团据守西南角,两家的地盘只占到县城的三分之一。 钟鼓楼是兴隆县城的标准,失守之后,部队的士气也受到了影响,直鲁联军那边,今天晚上明显有些嘈杂慌乱,但是保安团还基本维持着镇定,没有太大的变化。原因很简单,保安团的骨干军官都已经得知,李天宏的救援部队明天就要到了。 从马三儿的临时病房出来,肖林和邵得彪一起巡视着阵地,只剩下最后一天,这个时候出点娄子可就前功尽弃了。 随着战斗的发展,国民军和保安团的阵地犬牙交错,个别核心阵地还孤悬在外,虽然不大的地盘,两人却整整转了一个多小时。 从西向东一路走来,渐渐接近和直鲁联军的结合部,这里紧临着钟鼓楼,最容易出现问题,邵得彪特意安排战斗力最强的一营一连在这里把守。 不料,这里的阵地上却有些混乱,一阵阵骚动,一队队士兵往来奔赴,猛地一看,倒像是要撤退的架势。 “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邵得彪脸色一沉,拦住一队士兵问道。 士兵们正在面面相觑,龅牙从后面小跑着上来,向邵得彪和肖林敬礼说道:“报告团长,报告肖县长,这是我们连长安排的,给对面的直鲁联军演场戏看看。” “演戏?演什么戏?”邵得彪和肖林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龅牙凑近几步,笑嘻嘻地小声说道:“我们连长说了,明天第七师的援兵就到,国民军肯定要败,这场大便宜可不能让直鲁联军白捡,让我们摆个撤退的阵势吓唬吓唬他们……” 肖邵二人楞了楞才明白过来,眼看胜利在望,一连长想把直鲁联军吓跑,好独吞国民军这块大肥肉。 兴隆之战,直鲁联军出了3分力,保安团却出了6分力,要不是保安团在这里顶着,何封早就撤了。但是今天钟鼓楼一丢,直鲁联军的军心已经不稳,一连长演上这么一出,何封可能真的被吓跑。 一七零章最后的疯狂 仗还没有打赢,自己人先勾心斗角起来,邵得彪颇为不满,当下微微一皱眉,斥责道:“胡闹,大敌当前,还搞这些小动作,太小家子气了……” 正在此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报告道:“团长,何封带着部队到了南门,直鲁联军要跑啦!”[] “你们干得好事!……我去把何封追回来。”邵得彪脸上微露怒意,骂了龅牙一句,转身就走。今晚明晨还要继续坚守,直鲁联军这一走,保安团的压力太大了,谭庆师好几千人马,放开胃口也未必吃得下,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大哥,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肖林却伸手轻轻一拦,小声劝道:“这一仗打完,咱们还要在兴隆立足,何封和咱们早晚都是对头……” 邵得彪小心谨慎,仍想拉着直鲁联军一起,求稳求胜,肖林却已经下定决心赌上一把,尽量把此战的利益最大化,如何处置直鲁联军,事关兴隆战后政治角力的布局,冒一点风险,值得! “嗯那好吧,我去调整防御部署,直鲁联军这一跑,今天晚上有得忙了。”邵得彪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自从入主兴隆以来,肖林和邵得彪一军一政,两人配合渐渐默契,在具体的军事指挥中,肖林很少干预邵得彪的部署,现在肖林既然表态,邵得彪也不再坚持。 两人转身离去,肖林却悄悄向着龅牙竖起了大拇指,这家伙,还是蛮可爱的,直鲁联军这一跑,等于白出了一场力气,便宜了保安团。 直鲁联军这一撤,留下的窟窿太多,保安团的兵力有限,也补不上去,只好在南大街设下一道防线,把自己的侧翼护住了事………… 夜色之中,第七师正在向兴隆县城前进,全军上下偃旗息鼓,没有一支火把照明,就靠着天上隐约的星光引路。一路行来,几千人马拉成一字长蛇,依靠着队列的前后牵引,几个小时的夜行军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掉队,果然不负精锐之名。 渐渐接近大路,第七师却突然一拐,又从山野中插了过去,进入了一片树林。 “全师就地休息,禁止烟火,不许喧哗……”李天宏下完命令,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 大军长途奔袭,疲惫不堪,士兵们简单吃了些干粮,纷纷就地躺倒休息,树林里很快响起了一片鼾声。 李天宏左右看了看,嘴角挂上了无声的笑意,今天的穿插非常成功,一路渗透,已经摸到了谭庆的鼻子底下。这里离兴隆县城只有不到二十公里,等到部队休整完毕,就可以对国民军发起奇袭! 南口大战,现在正是扑朔迷离的混战阶段,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乱中取胜,第七师又会重新崛起!…… 天色渐亮,城南的枪声响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平息,何封带着直鲁联军撤离县城后,很快就被国民军追上,几番交战纠缠在一起,已经陷入了重围。 得知直鲁联军逃离县城,谭庆更是意气风发,这一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只要凭借强大的兵力碾压过去,保安团必定土崩瓦解。 “传令各部,无论谁抓到了保安团长邵得彪,都不许私自处置,第一时间给我送到师部来……还有那个副团长曲南杰,县长肖林,都要抓活的。” 几天的战斗中,保安团的战斗力有目共睹,哪怕是身为敌手的国民军,也对这支杂牌部队很是佩服;人才难得,谭庆已经起了爱才之心,想将这几个人收为己用。 “开始进攻吧。”谭庆淡然下令,今天,一定会攻克兴隆县城! 将军令出,三军效命,国民军又展开了新一天的攻势………… 上午十点,钟鼓楼后的阵地上,国民军又一次发起了冲锋,和以前不同,这次进攻猛烈异常,整排整连地密集冲锋,从四面八方冲击着保安团的阵地。 这处阵地,仍然由保安团三营一连五排把手,王铁胆就在这个排,不过,几天的激战下来,排里的兄弟伤亡不断,几乎换了一半,排长也换了两任。 “娘的,国民军抽疯啦,怎么和咱们拼起命来了?!” 新任五排长大声咒骂着,心头疑惑不解。攻守双方几天反复交手,彼此的路数都很熟悉,谁想把谁一口吃掉都不容易,巷战之中,国民军如此不计代价地密集冲锋,事出反常,必有怪异。 不过,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敌人如此凶猛的扑上来,这一次,阵地看来是守不住了! 弹如雨至,保安团唯一的一挺轻机枪仍在奋力反击,终于把敌人压在了地上,但在连续的扫射下,枪管已经变得通红,不得不停止射击,更换备用枪管,国民军立刻抓住机会,又从地上跳起来向前猛冲,离着阵地越来越近。 “掷弹筒,掷弹筒呢?!”五排长连声大吼,却没有人回答,左右一看,几名掷弹筒兵都抽出了匣子枪,正在用短枪继续战斗。 几天的激战下来,炮弹全打光了。 王铁胆伏在沙包后面,一枪一枪不停地射击着,上膛,瞄准,开火……所有的动作已经成了机械的操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把子弹一颗颗尽快打出去。看着成群的敌人越冲越近,心里才恍惚地闪过一个念头,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但是下意识地,手里仍在不停的射击着,似乎也忘记了害怕。 “别打了,敌人撤了!”五排长突然在王铁胆耳边一声大吼,王铁胆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国民军竟然退了下去! “娘的,雷声大雨点小,搞什么名堂!”五排长也是困惑不已,国民军刚才只要一鼓作气冲上来,阵地肯定就丢了。 话音未落,一连串的炮弹又呼啸而来,国民军又开始了炮击。 这一次的炮击几近疯狂,山炮,迫击炮反复地轰炸,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把保安团的阵地炸的火光四起,乱石横飞。这样的炮火密度,在几天的战斗中空前绝后,比城墙和钟鼓楼的炮击都要凶猛。 “准备战斗,敌人马上就要冲锋了。”五排长大喊着,炮火准备结束后,敌人肯定要冲锋,光是炮击就这么大架势,这次冲锋的强度可想而知 几百米后的二线阵地上,三营长却一拍大腿:“不好,国民军要跑了!” 一七一章反攻——转败为胜 (明天就要下推荐了,下周裸奔,恳请大家支持,求各种点推收,谢谢。) 李天宏的第七师在早晨九点发动了攻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个时间,是精心选择,反复商榷的结果。 如果在清晨发动攻击更具备突然性,但是,第七师远途而来,人困马乏,地形战况也不熟悉,需要一段白天调整,多准备三四个小时,就能更加从容地调度兵力,接近敌军,最大限度地发挥奇袭的突然性。 九点钟,国民军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攻势,方圆几十里的战场,部队全面展开,几番厮杀下来,锐气渐挫,这个时候突然受到攻击,最容易造成判断失误,发生胡乱。 以一个师对一个师,李天宏并没有打算包围谭庆,必须上来就把敌人打垮打乱,直接解除对方的抵抗能力。 这个任务并不难,国民军毫无防备,部队展开在县城四周几十里的范围内,只要能完成突破分割,切断敌军的指挥系统,剩下的就是各个击破,聚而歼之。有保安团的守军配合,可以直接把攻入县城的国民军吃掉。 计划拟定,第七师从西北方向悄悄接近县城,在上午九点以优势兵力突然发起猛攻,连续击溃守军两支侧翼部队,攻取了县城西北角无名高地…… 负责掩护侧翼的部队刚一受到攻击,谭庆就已经接到了警报,不等他做出反应,侧翼阵地已经接二连三地丢失,虽然敌情不明,他还是做出了判断,这支敌军兵力雄厚,所图极大,不但要解救城内的守军,还要趁势消灭他的部队。 谭庆随即做出调整,一方面调动预备队进行防御,一方面收拢县城内外的进攻部队,做好撤离的准备。 但是第七师攻势如虹,片刻不停,直接从城墙北侧切入了国民军的阵营,将谭庆的部队分割成了两块,不等谭庆的部署调整完毕,处处主动出击,把刚刚集结的国民军又再次冲散,失去了联系………… 钟鼓楼后的阵地上,连续的炮击终于结束,五排的士兵从碎石泥土中爬出掩体,茫然地四下张望着。奇怪,这么猛烈的炮火准备,敌人为什么不发起冲锋呢? 一名传令兵从后面跑上阵地:“五排长,营长命令你们上去看看,敌人可能跑了。” 敌人跑了?!怎么可能?! 五排几十号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的钟鼓楼,沉静,一片沉静,似乎孕育着无穷的杀机。 “谁上去看看?谁敢上去老子给他报功!”五排长左右问着,没人搭腔。国民军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猛攻,就这么跑了,谁信?这样子上去,等于是送死啊! “排长,我去。”王铁胆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死就死了,一定要争口气,把逃兵的帽子摘掉。 “好!有种!老子亲自给你掩护。”五排长提起花机关枪,和王铁胆一起跳出了街垒。 猫腰向前一阵猛冲,两人扑倒在一堵断墙后面,五排长端起花机关枪,向着王铁胆摆摆手,王铁胆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了前面的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就是双方阵地间的火力封锁带,王铁胆拼命狂奔,等着枪声的响起…… 腾地一下扑倒在弹坑中,王铁胆大口喘着粗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平安冲过了火力封锁带,国民军好像……一直没有开枪? 小心翼翼地摸上国民军的阵地,王铁胆再三确认,突然转过身,向着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跑啦,敌人跑啦,咱们打赢啦!!!” 喊声未落,保安团阵地后涌上来数百名战士,向着钟鼓楼后的北大街冲去,一片片的喊杀声中,保安团开始反攻了………… 国民军被第七师分割成两块,城北是谭庆的指挥部和预备队,以及各种辎重部队,大量的作战部队却被包围在县城里面,两千多人各自为战,失去了指挥系统,也没有情报来源,更没有后勤和支援,只是凭着本能尽力反击着。 但是第七师和保安团却不急不躁,一处处耐心拔除着钉子,从上午一直打到晚上,联手绞杀着被分割成小股的国民军,国民军的阵地连连失守,傍晚时分,据守县府的最大一股敌人被消灭,国民军终于全面溃败,大批士兵当了俘虏,剩下的残兵败将从东门等处逃了出去。 谭庆的部队却撒得太开,手边只有一个团的预备队,勉力自保,无力救援,等到天黑才算收拢完毕,只有苏民毅的一个团没有回来。 何封从南门逃走之后,被苏民毅拦住一番激战,抵抗不住,终于分散突围,苏民毅率领着部队四下追击,跑的太远,失去了联系…… 谭庆的师部内,几名主要将领正在开会。 “师座,已经探查清楚了,这股敌人是直鲁联军的第七师,师长李天宏。”晕头转向打了一天,副师长总算搞清了对手是谁。 “第七师?!” 谭庆的脸色越发难看,大家都是奉系出身,这个对手他略知一二,不好对付。 “师座,撤吧,部队的伤亡太大,这个仗不好打了,再这样下去,全师都危险。”见到谭庆面色不善,一团长越发小心翼翼。 谭庆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能撤,魏长官有令在先,咱们得守住兴隆,再说,民毅还带着三团没有回来……这样吧,先退到白水镇,守住沙河渡口,只要保住这条退路,咱们国民四军就能留点种子……” 说到这里,谭庆的声音越来越低,消沉不已,几天的激战,今日的大败,部队减员将近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损失都是精锐的作战部队,现在手里这几千人,一小半都是辎重部队和后勤人员,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大减。 必须尽快找到苏民毅,把他的那个团带回来。 趁着夜色,国民军主动撤离了兴隆县城,向着北面的白水镇退去…… 就在同一天,吴佩孚的直系部队撤下南口前线,奉系精锐部队接替攻击任务,展开了对南口守军的总攻,担任正面防御的刘汝明和佟麟阁部损失惨重。 在老辣的张作霖面前,张之江还是不够斤两,一招金蝉脱壳使出来,却早被老帅看透,调集主力部队猛攻南口,截断了国民军的退路。 一七二章野心勃勃的计划 保安团的指挥部在城南的县高小,第七师攻克县府后,就把师部设在了这里。 肖林和邵得彪、曲南杰一起走进县府,李天宏和几名第七师的将领迎到门口,一番亲热寒暄。[] 谭庆师大败而走,兴隆县城和保安团转危为安,消灭敌军两千余人,这一仗,胜的酣畅淋漓。胜利会师之下,双方的主要将领见面,气氛热烈欢畅。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还不是庆功的时候,谭庆师的主力尚在,南口大战风云变幻,仗还没有打完。 走进会议室,大家坐定之后,开始了第一次联合军事会议。 李天宏向着肖林等人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向众人问道:“首战已经得胜,下面这一仗该怎么打,大家说说看。” 第七师副师长彭凯旋率先说道:“今日一战,谭庆所部损失惨重,肯定应该乘胜追击,彻底把他打残打垮,消灭他们。我建议第七师明早进军白水镇,咬住谭庆的主力,保安团则负责巩固后方,消灭县城周围的国民军溃兵,还有,把孤悬在外的苏民毅一部吃掉。” 众人对视一眼,不少人都微微点头,彭凯旋这个方案中规中矩,正是当前局面下理所当然的选择,谭庆师现在实力大减,只有趁机消灭他,才能获得此战的最大收益。 “兄弟,你们大战之余,对付苏民毅怕是有些吃力,要不要帮忙啊?”李天宏笑着向肖林问道。 “不用,这一仗打下来,兄弟们眼界心气都高了不少,对付苏民毅没有问题。”肖林微笑,摇头拒绝,别人不敢说,邵得彪拿捏苏民毅,一捏一个准,这道大菜保安团准备自己独吞,就不和别人分享了。 “嗯,一定要先把他击溃,然后就随你整治了。” 李天宏嘱咐一句,皱皱眉头又说道:“这一仗还得速战速决,我已经接到情报,魏益三的主力部队正在向兴隆退却,张汉卿带着六个师紧紧追在后面,马上又是一场大战。” “天宏大哥,我对军事不是内行,但是打仗和做生意一样,也讲究一个以小博大,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收益……”肖林点了点头,向众人看了一眼说道:“今天收音机里播报了一条战况,不知各位注意到没有,今日凌晨,镇威军对南口前线发起了总攻,国民军已经危在旦夕。” 肖林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吸气声,众将一天都在忙着厮杀,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件大事。国民四军在北直隶四处奔袭,正在风光得意的时候,怎么突然风云变幻,镇威军又占了上风。 脑子快的,已经在思索这背后的含义,南口大战,牵涉直隶、山西、绥远等几省,直系、奉系、晋军、直鲁联军和国民军等各家军阀,纵横交错好大一盘棋,战局突然间发生倾斜,局势立刻又要大变! “南口总攻,老帅投入了十一个师的兵力,国民军的防线随时可能崩溃,从各方情报来看,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再加上石友三和过之刚的部队,都在向兴隆撤退,看来,国民军是要总退却了。” 肖林越说思路越清晰,侃侃而谈:“谭庆退到白水镇,就是为了守住沙河渡口,为魏益三保住后路。如果咱们追上去,他肯定会死守硬拼。到那个时候,谭庆师几千人龟缩在小小的白水镇,变成了一个铁核桃,想要吃掉他,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种局面下,再和谭庆硬拼并不划算。” 听到肖林话里有话,李天宏怦然心动,眉头一挑,问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肖林一笑答道:“南口大战,国民军败局已定,早晚都要撤出直隶,国民四军现在一心只想逃跑,如果第七师攻打白水镇的沙河渡口,等于封住了他们的退路,魏益三和石友三肯定要拼命,这个冤大头,天宏大哥还是不要当为好。” 李天宏不由得连连点头,死守敌军退路,把国民四军堵在沙河南岸,这当然是大功一件,但是面对魏益三石友三几万人马,第七师恐怕也得拼光拼尽,到那个时候,便宜的只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其他援兵,他李天宏的牙齿也已经被崩光,只能在一旁当看客。 损失实力,只得一个虚名,这种傻事没人去做! 李天宏眼睛闪动了几下,又问道:“兄弟,那你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肖林又笑答道:“国民军既然肯定要跑,那一切都好办。谭庆守在白水镇,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早晚都要撤退……我建议,第七师稍作休整后,绕开白水镇,另寻渡口渡过沙河,从后面包抄过去,等到谭庆撤退途中,再突然截击突袭,拦阻消灭。” “好!好主意!” 李天宏一拳砸在桌案之上,到这个时候,他的胃口已经不至于一个谭庆师残部,还有魏益三和石友三的几万人马,再加上南口正面撤下来的国民军,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混水摸鱼,乱中取胜的机会又来了! 前年直奉第二次战争,父亲李景林抓住机会,一路直取天津,在乱战中大肆收编直系败军,从一个师猛地膨胀到十万大军,没想到短短两年,同样的机会又放在了他李天宏面前。 幸好,自己率领第七师连续几天长途行军,抢先进入兴隆,占据了先机,有这几天的缓冲时间,足够他安排布置,大干一场。 “好,我决定,第七师在兴隆县休整一天,明日出发,向沙河上游滦平一带寻找渡口,从侧后包抄谭庆部队!”李天宏说着话,向自己手下众将看去,众将纷纷点头,并无异议,这个策略,又比副师长彭凯旋的计划高明了许多。 下完命令,李天宏又转头向肖林请求道:“兄弟,我部轻装远来,弹药补给不足,希望你能帮助解决……嗯,今天抓到的俘虏我一个不要,都给你做补偿了。” 一天的战斗下来,第七师抓到了近千俘虏,但是想要收编这些士兵,却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突然间,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机会,李天宏已经不把这些俘虏放在眼里了。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军粮和弹药,想要抓俘虏,或者缴获武器,只管在追击国民军的途中夺取。 一七三章退烧 听说李天宏愿意用俘虏换取给养,邵得彪的心里猛跳了两下,转眼看着肖林,只盼他立刻答应。 保安团现在有三百多名俘虏,再加上第七师的近千名俘虏,一共就是一千多人,又能组成一个保安团。谭庆的这支部队,最早属于郭松龄手下的津榆驻军,都是奉系多年征战培养出来的老兵,如果能够收编这批俘虏,再稍加整训,就是一支精锐之师。[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得到这批兵员补充,兴隆之战的损失就全补回来了! 肖林没有让邵得彪失望,微笑点头,答应了下来:“行啊,第七师远来相助,给养弹药本来就该我们出,总不能让天宏大哥白跑一趟,做了亏本买卖。” 用给养和弹药换俘虏,其间得失肖林早算得清楚,无非都是花钱的事情,正巧他肖林别的没有,偏偏不缺钱。 麦收刚刚结束,粮价正低,收上一批粮食,给第七师赶制一批炒面干粮,就把给养的问题解决了。 弹药方面稍稍有些麻烦,保安团打的都是富贵仗,强调火力压制和覆盖,几天的激战下来,弹药已经不够用,没有余量接济第七师;不过,保安团自己正好要补充弹药,可以向天津方面再打一份电报,让本斯特加送一批军火送来应急,就能满足第七师的要求。 “天宏大哥,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你一定得答应我才行。”肖林笑吟吟地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李天宏点指着肖林笑道:“你呀,真不愧是生意人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算盘打得啪啪响,说吧,只要我能做到,肯定答应你。” 李天宏此来兴隆,本来只是为了报答肖林相助之情,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没想到,一场鸿篇大戏突然拉开了帷幕,自己又正好站在聚光灯下,舞台中央,此时的李天宏,心情大好特好,不是一般的好说话。 “没别的,我就想请第七师晚走一天,带着我们保安团一起过沙河,去察哈尔草原上看看。”肖林说的平淡,好像在讨论旅游线路。 李天宏眼睛一亮,突然问道:“国民军肯定会走察哈尔吗?你怎么判断的?” “很简单,排除法,其他的路都走不通,国民军只剩下内蒙草原这一条路了。”肖林仍然很平淡,这个道理实在不难,他只不过提前考虑了一天,自然早就想清楚了。 李天宏皱眉之间,已经明白了肖林的意思,国民军四面受敌,山西、河南、直隶、东北……几乎所有的路线都被封死,只有向绥远、包头一带撤退。草原无险可守,供给不易,大部队从这里撤退,更容易受到追兵的冲击和绞杀,几乎是死路一条;但是,国民军又无可选择,不得不踏上草原,这个机会,简直是第七师的天赐良机! 兴奋地喘了两口粗气,李天宏重重点了点头:“好,既然兄弟有这个志向,我一定成全你,抓紧时间准备吧,咱们一起到草原上走一趟!” 一番议定之后,肖林等人告辞而去,离开了县府…… 长官们开会的时候,县城里的士兵们却早就闹开了锅,当兵的没有那么多心事,大战余生,当然要享受胜利的喜悦。 第七师还罢了,保安团完成了转败为胜的大逆转,尤其兴奋,一群群的士兵从城南转到城北,一处处阵地挨着看下来,数数缴获的武器弹药,再看看抓到的国民军俘虏,整个保安团都陷入了狂欢中。 县城内各处的战斗都已经结束,顽抗到底的敌军要么被消灭,要么当了俘虏,再没有国民军的据点。但是枪声却时断时续,一直没有停止,兴奋不已的保安团士兵正在对天开枪,发泄着内心的喜悦。 肖林等人离开县府后,向着钟鼓楼走去,耳边一阵阵枪声传来,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曲南杰抢前几步,叫住几名士兵盘问一番,转身向邵得彪和肖林解释道:“是咱们的士兵在庆祝胜利,朝天开枪,好像有些失控了。” “立刻弹压!”邵得彪皱起了眉头,保安团这支部队,身上的匪气还是太重,友军还在城里就这么闹腾,没惹出麻烦已经是万幸。 肖林停在了国民军的炮兵阵地上,这处阵地,就在钟鼓楼东面不远,国民军撤退的时候,把所有的炮弹都打了个精光,只留下了一地的炮弹壳。这一仗,保安团缴获了长短枪数百支,轻重机枪十余挺,但是山炮迫击炮却一门都没见到,国民军对这些大炮小炮都很爱惜,宁愿损失人命,也要尽量把炮都带走。 在曲南杰的弹压下,保安团的士兵渐渐冷静了下来,枪声终于不再响起………… 县高小的一间教室里,马三儿躺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他已经连续发了三天高烧,身上的伤口红肿发炎,警卫员看着干急却没什么办法,只好每过十分钟,就用白酒替他擦一遍身子,物理降温。 毛巾蘸了些白酒,伸向了马三儿滚烫的额头,一滴酒水悄悄滴下,落在了马三儿的嘴角,缓缓流了进去。马三儿舔了舔嘴巴,含糊地哼了一声,当时却把警卫员吓了一跳。 “三爷!你醒了!?”警卫员兴奋不已。 “酒,还要酒……”马三儿声音微弱,却语气坚定。 警卫员又往他嘴里滴了两滴,然后说道:“三爷,您刚受伤,不敢喝啊。” 马三儿两滴酒入喉,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又对警卫员说道:“酒!还要酒!尽量多些,尽量多找点来,快去!!!” 这个警卫员跟随马三儿多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连忙冲出屋子…… 肖林等人一进县高小,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进了房间一看,屋子正中摆着一个大木桶,旁边翻倒着两个酒坛,空空如也,屋子里只剩下警卫员一个人,马三儿却不在床上。 正在错愕间,木桶中哗啦一响,马三儿探出头来,醉眼朦胧中,咕咚一声吞下嘴里的酒水,人却认得十分清楚:“大哥,二哥,肖林兄弟,你们来了好酒!我好困,想睡觉。” 颤颤巍巍,赤条条从木桶中站了起来,淋漓的酒水顺体而下,淌过马三儿肚腹和大腿上的伤口。邵得彪和肖林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了他,马三儿跨出木桶,一头扑倒在床上,转眼间鼾声如雷。 “混账,还不去叫郎中。”邵得彪大怒,叱骂着马三儿的警卫员。 过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一进门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抢步上前,搭脉查看,众人围在身后,紧张异常。 片刻之后,郎中笑呵呵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惊喜的光芒:“三爷的脉象平稳,退烧了……” 一七四章准备出发 大战结束,一番忙碌,转眼间第二天就滑了过去。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天,战场的形势却更加清晰,魏益三和石友三、过之刚败像已显,转头狂奔后撤,张学良和直鲁联军的部队紧紧追在后面,不断缠斗,双方且战且走,离着兴隆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 战局,正在按照肖林等人的预计发展。 斗转星移,一夜无话,又一天来到了。 夏日天亮的早,刚刚五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整个兴隆县城都是静悄悄的,东门里却突然闪出了一支队伍,迎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这支队伍的前面,是老营的几百名兄弟,和天津撤回来的那批工人,押着几十辆大车,车上都是各式机器和物资,兴隆县,正在进行大转移。魏益三的国民四军正在向兴隆快速逼近,这一次,肖林根本没打算防守,直接把各种瓶瓶罐罐抢先运走,向牛头冲山砦转移。 老营的后面,是一列长长的俘虏兵,在保安团两个连的押送下,上千人的俘虏老老实实,跟在队伍里默默前进。这批俘虏,是保安团此战的最大收获,都是珍贵的老兵,留在县城里风险太大,当然也要第一时间撤走。 半年前血战十七团的时候,牛头冲还是一群土匪,虽然将整个十七团缴械,却没能收编多少俘虏,没办法,从士兵变成土匪,这个弯拐得太大,没几个人能接受,邵得彪无奈之下,干脆把那些俘虏都遣散了事。 但是现在,牛头冲已经变成了保安团,虽然不如正规军的名头响亮,但也是一条可选的出路,对这批俘虏,保安团就不会放弃了。不过现在军情紧急,来不及做转化收编工作,只好先把他们押到牛头冲山砦里,先关起来再说。 牛头冲山砦,远离大路,躲在燕山的山沟里,人员和物资藏到那里,匆匆过境的魏益三肯定无暇顾及。 老营在紧张地转移,保安团其他各部同样忙碌。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军团的大混战,兴隆县城已经决定弃守,保安团要跳出去和国民军打一场运动战,在出发之前,有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做。 大批的干粮正在赶制,都是牛油炒制的炒面,既耐饥又方便,如果条件允许,倒在饭盒里用水一冲,上火一煮,又是一份北方风味的面茶。 武器弹药重新归拢完毕,已经分发到单兵,唯一的一辆卡车也早已腾空,准备为全团提供补充弹药。 第七师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就等着天津方面的物资运到,大军就可以开拔了。 肖林几封电报连续催促,本斯特回电物资早已出发,今天上午就能运到,肖林心急之下,干脆来到了南门城墙上,等着车队的来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批弹药物资能否及时运到,事关保安团下一步的整个计划,焦急地等待中,终于见到远远一片烟尘,一支车队疾驰而来。 这支车队由八辆卡车组成,车前都插着镇威军的小旗,转眼间已经开到了近前,停在了城门外。 “林哥,这支车队太威风了,带到草原上肯定好使。”黑子看着这列车队,眼中放光。 “不行,这次肯定没戏了,没那么多汽油。” 路途遥远,这些卡车都是油老虎,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机械化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肖林遗憾地摇摇头,又笑着说道:“不过你放心,咱们迟早会有自己的车队的……” 正在说话间,头前车门一开,跳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向着这边大声喊着:“老肖,黑子,你们好呀!” 肖林抬头一看,又惊又喜,来人竟然是李叔白和郭裕秋! “你们怎么来了?不上课了吗?也不先打个招呼!”肖林大步迎了上去,当胸给了李叔白一拳,亲热非常。 “放暑假了,我们刚回天津,听说你这里正热闹,就跑来看看。”李叔白笑呵呵地解释着。 奥,原来是这样!肖林抬眼打量着李叔白,几个月不见,李叔白稍见黑瘦,却更加结实,目光神态中已经隐隐可见军人的沉稳。 “在奉天过得怎么样?在讲武堂习惯吗?老兵有没有欺负你这个新来的?”肖林一连串地问着,李叔白半路插班进入讲武堂,不知能不能适应军旅中的生活。 “还好,刚去的时候有点欺生,熟了之后就没什么了……我现在正忙着补课,有些跟不上。”李叔白仍是一脸微笑,看来过的还不错。 肖林又向着郭裕秋点点头,笑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一起到草原上走一走吧,呼伦贝尔大草原,北国风光,一定要看一看……” 正在说着话,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好像是城南七里营的方向。 几个人都是一愣,一起抬头向南看去…… 七里营外,枪声大作,几十个国民军的败兵匆匆而逃,慌乱之中不辨东西,一头扎进了一片树林,不料迎面就是一片弹雨,保安团在这树林里竟然有埋伏。 白富生扑倒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埋头躲避着纷飞的子弹,过了好半天,子弹的呼啸声终于消失,周围却响起了一片脚步声,刚刚抬起身子,已经被一支步枪抵着了脑袋。 “连副,你来看看,我逮着个上尉!”一名保安团的士兵用步枪指着白富生,大声向后面叫着,随着声音,一对大龅牙突然出现在白富生眼前。 “咦,这家伙我认识,肖县长还救过他一命。”龅牙上下打量着白富生,确认无误后命令左右:“把他带回去好生看着,再去告诉肖县长一声……” 听说白富生又被抓了俘虏,肖林特意赶到了战俘营。 “白参谋,我们又见面了。”肖林绷着脸面容严肃,一点也不敢笑,生怕白富生误解;没办法,每次见面白富生都是俘虏,实在是太尴尬了。 白富生向着肖林点了点头,然后默然无语,垂下了眼睛,肖林既是敌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比肖林更尴尬,无话可说。 一七五章顺其自然 兴隆之战开始以后,苏民毅率领一个团守住南门外的道路,与逃跑的直鲁联军何封部一场激战,两天内追杀出去几十里地,才调头返回。 走到半路,苏民毅就发现不对,连着派出几波传令兵,都没能和谭庆联系上,他和师部的联系被阻断了。狐疑不定中小心向前,终于碰上了几波溃兵,才知道县城战局发生了逆转,谭庆师大败而走,不知去向。[] 不等做出调整,第七师和保安团已经发现了他,调动部队围堵上来,苏民毅被包围在七里营,一番激战后突围而出,却只能绕城而走,向着沙河上游撤退。在突围中,部队遭到了保安团和第七师的连番阻击,不断损兵折将,白富生就这么当了俘虏,成了肖林的阶下囚。 白富生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肖林站在他面前,静静地一直不说话,僵持了几分钟,白富生不安地扭动了两下, 抬起头来偷看了一眼肖林。 肖林向着他微微一笑,说道:“白参谋,我想邀请你加入保安团,行不行?” “不行!苏长官对我恩重如山,他如今正在难处,我不能背叛他……”白富生拒绝的很干脆,正在激动地说着,肖林却打断了他。 “说得不错,苏民毅现在正在难处,我也想帮他一把,所以才要白参谋做个介绍,从中斡旋。” 肖林背手而站,眼望窗外西北方向,淡淡说道:“苏民毅现在正逃向滦平沙河上游,我们的部队马上就要追上去了,他恐怕逃不了多远。” “肖林兄,你,你真的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白富生一惊之下,冲口就问,问完之后却颓然地低下了头,两军交战,自然毫不留情,如果换做自己,也不会放过这股残兵败将。 “白参谋,你对形势还是没搞清,看看吧。” 肖林将一摞战况情报摔在桌子上,白富生捡起一份份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一片青灰之色。 南口失守,刘汝明大败而走,张之江率先逃窜,魏益三和石友三等部正在向兴隆仓皇撤退,直系、奉系、晋军和直鲁联军四面出击,处处分割包围,将近三十万国民军崩溃在即。 “苏民毅已经无路可走,我是在帮他,不是在害他。就算我不打他,放他走人,他又能跑到哪去?察哈尔?热河?还是绥远?”肖林一声声问着,声音不高,却好像一柄柄大锤砸在白富生的心上。 白富生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不会投降加入保安团,也不会作这个说客,我是个军人,军人有军人的原则……再说了,苏长官不会听我的……” 肖林微微一笑,问道:“奥?那你准备怎么办呢?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 白富生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如果肖林兄愿意放我一马,我发誓以后退出军界,再不当兵。” 肖林想了一下,又笑道:“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离开之前,要和我一起打完这一仗。” “肖林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们一起出征,放心,不是让你投降,你是一名俘虏,我要亲自押着你。”肖林说着话,笑眯眯地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又问道:“怎么,这一仗的结果,你不想看看吗?”…… 白富生跟在肖林的后面,顺着南大街一路向县府走去,越往前走,越接近前几天的战场,到处都是断墙残壁,弹坑累累,当日战斗的激烈程度,仍然可以想象。 看到白富生满脸惊讶之色,肖林微微一笑:“还是不服气?这一仗你们输的不冤,小心了,后面还有让你吃惊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钟鼓楼,看到废墟上的五色战旗,白富生默然无语。这面战旗,已经被战火弹孔侵蚀的残缺不全,却仿佛有诉不完的骄傲和尊严,在风中劈啪作响地飘荡。 钟鼓楼的废墟下,卡车车队刚刚卸货完毕,几十吨的物资弹药堆积如山,上面遮盖着油布,排列得整整齐齐;白富生瞪大眼睛,前后查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惊。 “肖林兄,这些弹药是你们的,还是第七师的?”白富生忍不住发问,敌人的后勤物资这么充裕,这一仗输得的确不冤枉! “都是我搞来的,大家一起用,不用分那么清楚。”肖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句,引诱着白富生,想要收服别人,就得拿出点实力给人家看看。 “太奢侈了,这么多弹药,足够一个整编师一个月的用度,或者打两场中等规模的战役。”白富生参谋出身,对后勤物资最是熟悉,粗粗一估,已经算出了这批物资的规模。 “不错,我们就是要打一场大仗。” 肖林应了一句,走上前对车队队长说道:“回去告诉孙小姐和本斯特,尽快准备第二批物资,运到……运到什么地方到时再说,我给他们发电报。” 车队队长敲了敲车窗上贴着的特别通信证,得意地说道:“肖县长,您就放心吧,我们华远公司的车队,走遍直隶没人敢拦,到处都是通行无阻,哪儿都能给您送到!” “呵呵,下次可不一定是直隶了。”肖林一笑,又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把你们油箱里的汽油倒出来些,够回去就行了。” 车队队长接过银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立刻眉开眼笑,顺手塞进兜里,招呼着手下找来几根皮管,塞进油箱里,伸嘴一吸,然后在底下接上油桶,松开手,汽油就哗哗地流了出来,不多时,凑够了两大桶汽油。 “肖县长,走了啊!”车队队长摆摆手,踩下油门,车队离开了兴隆。 “肖林兄,你这是干嘛?”白富生看得莫名其妙。 “多搞点汽油,好去追上苏民毅。” 肖林应了一句,命令手下将两桶汽油抬上了自家的卡车,白富生还在看着卡车发愣,肖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领一双胶鞋吧,今天晚上就撤出兴隆,咱们要出远门了。” 一七六章坝上 “木兰秋狝”,本系满语。 所谓“木兰”,汉译为“哨鹿”,是清帝行围的一种方式,据《满汉大辞典》记载,猎人在黎明前隐藏在森林深处,头戴鹿皮帽,口中吹起木或桦皮制的长哨,模仿鹿鸣求偶声,以此引诱鹿以及猛兽为觅食而聚拢,给猎人创造好时机,伺机狩猎捕杀。 所谓“秋狝”,意指在秋天打猎,一般在每年的七、八月份进行,古代称秋天打猎为狝,春天打猎为搜,夏天打猎为苗,冬天打猎为狩。[] 从承德向北,出围场县来到坝上,就到了塞罕坝的木兰围场。 清帝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后,巡幸塞外,看中了这块“南拱京师,北控漠北,山川险峻,里程适中”的漠南蒙古游牧之地,以喀喇沁、敖汉、翁牛特等部“敬献牧场,肇开灵圃,岁行秋狝”的名义,设置了木兰围场,将木兰秋狝定为祖制,史称“肄武绥藩”。自嘉庆后,清王朝国力渐衰,木兰秋狝无疾自终,坝上围场渐渐荒芜,除了三五家蒙古牧民,方圆百里再没有人烟。 吐力根河从草甸上蜿蜒而过,坝上地势平缓,河水反复曲折,就像艺术体操的飘带,在草原上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圆弧,来到一道低矮的山丘前,掉头一转,从山后绕了过去。 牧民查木罕斜倚在山坡上,叼着一段草根正在晒太阳,夏日的坝上稍稍有些燥热,但比内地还要凉爽许多,查木罕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羊群,又歪下头接着打瞌睡。 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尖利的声音向他大声喊道:“查木罕,快起来!要过兵了,汉人的军队来了!” 查木罕抬头一看,来的正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连忙一翻身跳了起来,转眼间,几匹快马已经奔到了面前。 “走,快走,赶快躲到桦木沟去,汉人肯定找不到那里!”查木罕一家人急促地交谈几句,就赶着羊群匆匆离去。 查木罕一家人消失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支狼狈的队伍,七八百人个个都是满面油汗,气喘吁吁,步枪拄在手里当做拐杖,军装破烂成条,几乎衣不蔽体。 登上矮矮的山丘,士兵们突然一声欢呼,不等苏民毅的命令,纷纷扑下山去,冲到吐力根河边,数百人一起俯下身子,咕咚咚大口牛饮。苏民毅也顾不上长官体统,蹲在人群中,仰头灌下一饭盒的河水,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实在是渴坏了,从浑善达克沙地穿越而过,部队已经断水两天,再不找到水源,大家都要渴死了! “凉,水好凉啊!” 士兵们喝饱了水,又像下饺子一样跳入了河中,纷纷洗起澡来,河水冰凉,大家皱眉挤眼,怪相百出,却没有一个人上岸。苏民毅也不去约束,部队从兴隆一路连打带逃,几乎没有任何休整,难得放松一下,就随他们去了。 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脸,苏民毅转头向副官说道:“在这里打尖休息一下吧,做顿饭填饱肚子再说。” “参谋长,部队已经断粮了,没法做饭。”副官小声回道。 断粮了?!从兴隆和师部失去联系开始,全团没有得到过任何给养补充,还不断和追兵作战,几乎已经弹尽粮绝了! 苏民毅猛地觉得胃里一阵火烧,水喝饱了,肚子里没食儿,反而更觉得饿。 “多派几支搜索队,到处找找看,这草原上有牧民,每家都有上百头牲口……”苏民毅说着话,抬手指向四周的草原,胳膊上的臂章显眼异常——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 “是!” 副官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安排,苏民毅心里却有些不安,自从踏上坝上草原,百里内都难见个人影,牧民们不知都躲到哪去了,搜索队能找到吃的吗……?…… 草原空旷,查木罕一家赶着牲口大车,在天边匆匆而行。 一阵阵古怪的轰鸣传来,时远时近,好像一头怪兽在咆哮。查木罕四下张望,发现远处扬起一道烟尘,不禁脸色一变,又连声催促着家人,这里离桦木沟已经不远,只要赶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走,快走!”查木罕的催促声中,轰鸣声越来越近,几匹蒙古马一阵躁动,明显有些惊惧, 不等他们跑远,一辆卡车从身后追了上来,黑子猛地拉了一把方向盘,拦在了牲口群前面,十几名保安团的士兵随即跳下车来,手里的花机关枪一起指向查木罕一家人。 “¥%%##&&……” “*#%^&,&¥##%” 蒙汉语言不通,双方鸡同鸭讲,查木罕一家人正在又惊又惧,这群汉人士兵已经冲向羊群,纷纷下手,一只只肥羊被扔上了卡车。 在草原上,羊群就是牧人的财产和粮食,一家人都靠这些牲口过活,查木罕怒目圆睁,奋力甩开女人死死拉着的手,向着领头的汉人士兵冲了上去。不料突然之间,他就像一截木桩般被扔到了地上,脑袋上又被几支枪一起抵住。 连着抓了几十头羊,汉人士兵纷纷跳上卡车,顺手甩过来一只钱袋,然后一阵轰鸣,扬长而去。查木罕捡起钱袋,疑惑地捏了两下,打开一看,眼睛突然瞪得溜圆………… 晚间的宿营地上,篝火上架着一只又一只肥羊,被烤得滋滋作响,油滴直冒。 黑子从篝火上取下一只烤好的羊,用刺刀顺着骨节处一划,一条羊腿就被整齐地卸了下来,割下四条羊腿后,摞在一起送到了肖林面前。 肖林从地图上抬起身来,向着黑子点了点头,转身对白富生说道:“白参谋,吃饭了!刚烤好的烤全羊,正宗的草原风味,来尝尝吧。” 白富生也不说话,举起一条羊腿,闷头大吃大嚼。 从兴隆一路追到坝上,跟着保安团走了两三百里的路程,眼看着国民军节节败退,被杀得落荒而逃,白富生这几天实在太憋屈,心情不好。 一七七章闪电河边 手捧着鲜美的羊腿,肖林吃得兴高采烈,白富生却味同嚼蜡,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身为苏民毅的爱将,魏益三帐下的老兵,白富生虽然当了俘虏,还是替国民四军操心不已,魏长官和苏民毅现在处境险恶,让他忧心忡忡,食不知味。[] 魏益三和谭庆在兴隆会师后,渡过沙河继续北上,过滦平,走隆化,一路退到围场县,却始终无法摆脱张学良的追兵。 本来国民四军还不至于如此狼狈,偏偏半路里杀出李天宏的第七师,一直缀在魏益三的身边,不断地骚扰威胁,钝刀割肉慢慢拉,大仗不打,小仗不断,就这么拖着国民四军始终走不快。一旦魏益三派出大军攻过来,他们又迅速脱离接战,一个圈子兜下来,突然又绕到了国民四军的前头。 这个仗打得实在窝囊憋气,身后十万追兵,魏益三没有时间和李天宏纠缠,自顾向后不断退却,但是第七师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不时扑上来咬一口就跑,国民四军的给养和侦查都受到极大的影响,部队的状态越来越差。 十来天下来,国民四军没打什么大仗,一直在跑路,部队却减员不断,在张学良的追击下,溃兵不断,派出的小股部队也往往一去不回,再没了消息,十之**,都被第七师顺手吃掉了。 魏长官这里情况不妙,苏民毅那边却更狼狈。 苏民毅带着一个团绕到沙河上游,从滦平渡河北上,喘息未定,南口前线已经全面崩溃,直系、奉系和直鲁联军从西南两个方向蜂拥而来,苏民毅只好兜了个圈子,又朝着东北方向往谭庆部靠拢过去。 但是保安团和第七师又追了上来,死死卡在苏民毅和谭庆中间,逼着苏民毅穿过浑善达克沙地(离北京最近的一处沙漠,是京津一带沙尘暴的来源),从西面绕向了坝上草原。 但是,这一切好像都在第七师和保安团的算计之中,这也难怪,虽然天大地大,似乎到处都可去得,但实际上,一支部队的行动受到太多客观因素的制约,能够选择的方向并不多。 苏民毅刚刚从浑善达克沙地中走出来,立刻又被保安团盯上了,保安团和第七师励兵秣马,积极准备,似乎要对苏民毅发起最后一击,恐怕,苏长官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白富生正在胡思乱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 白富生神色复杂地抬眼望去,这辆卡车,给苏民毅和国民军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在空旷平坦的草原上,汽车的高速和机动几乎无法克制,保安团将这辆卡车用到了极致,侦查,机动,运输,几乎处处都有它的身影,这一趟出去,不知道又带回来什么。 傍晚的暮色中,两道雪亮的车灯耀人双眼,直接开到肖林面前,轻盈地停住,车门一开,黑子跳了下来。 “林哥,抓到个俘虏。”黑子笑嘻嘻地报功。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开着车不要和敌人交手,万一把车打坏了,耽误我的大事。”肖林却很不满意,数落着黑子。 “没开火,这是个掉队的,又饿又渴,把我们几个的水壶都喝光了……”黑子一边辩解着,一边拉过身后的国民军士兵,这个士兵一身泥土,脏秽不堪,眼窝黑青深陷,充满血丝,木呆呆的有些神志不清。 白富生走上两步,把手里的羊腿递了过去。 俘虏兵一把抢过,狼吐虎咽,不一会儿就把大半只羊腿吞进了肚子,抬眼之际,突然叫了出来:“白参谋,您,您怎么在这?” “我也是俘虏。”白富生抿抿嘴角,淡然应了一句,又问道:“你是三营七连的吧,苏长官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在沙漠里就掉队了不过,肯定也不好,全团没水没粮,恐怕撑不了多久……” 正在此时,曲南杰匆匆走了过来:“兄弟,李天宏来电,苏民毅部今天下午渡过吐力根河,与第七师一部发生遭遇战,被击退后转向东北,即将抵达闪电河塞谷上一带,李天宏请我部合力并剿,将其消灭在闪电河河畔……” 肖林一把扯过地图,和曲南杰一起俯下身子,细细看了起来,白富生犹豫片刻,也凑到了跟前。 大比例的行军地图标示得十分清楚,塞谷上正在闪电河、土力根河、百岔河和萨岭河之间,几条河流弯曲交汇,正是一处无处可逃的死境! “曲二哥,你怎么看?”肖林向曲南杰问道,这次出兵塞北,邵得彪留在兴隆看家,草原上就以他和曲南杰为首。 “苏民毅已经弹尽粮绝,士气不振,没必要再磨下去了,趁这个机会解决他们吧。”曲南杰微微一笑,又接着道:“南口前线的国民军已经溃败,从锡林郭勒到归绥(今呼和浩特),整个蒙古草原上到处都是溃兵,李天宏也等不及了。” 肖林点了点头,曲南杰说得不错,将近三十万国民军犹如羊群般涌入草原,这次盛宴必须尽早赶去参加,不能再耽误时间。 “好!命令部队,立刻向塞谷上开拔,消灭苏民毅!” 保安团的士兵们停止休息,拔营起寨,开始出发,白富生面色木然地跟在队伍里,犹豫再三,紧走两步,拦在了肖林面前:“肖林兄,事已至此,我想去劝劝苏长官……”…… 闪电河,是滦河上游的别称,河床宽浅,水流迂缓,自古以来就是连接承德和内蒙地区的水上交通线,滦河经过长城的地方,就是著名的喜峰口。 一番激战后,苏民毅带着部队一路狂奔,终于在闪电河边甩掉了追兵,回头看看远处再没有敌人,士兵们立刻纷纷扑倒在河畔的草地上,喘息不定。 检点伤亡损失,收拢武器弹药,一群士兵又跳下河滩围坝捕鱼,部队已经断粮了,再不搞点东西吃,实在是熬不过去。 闪电河水清河浅,鱼虾稀少,几十名士兵忙活了半天,才捕到十几条筷子长短的小鱼,苏民毅见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吩咐熬些鱼汤了事。 一碗鱼汤下肚,更觉得饥火上升,正在恍惚间,一名哨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报告参谋长,白富生白参谋回来了……” 一七八章收编 民国15年7月9日,广州东校场。 会场上人山人海,党政军及各界人士五万余人,正在举行国民革命军北伐誓师大会。[] 国民政府代主席谭延恺授印,中央党部代表吴稚晖授旗,新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中正谨受宣誓毕,正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 “中正今兹就职,谨以三事为国人告。第一必与帝国主义者及其工具为不断之决战,绝无妥协调和之余地。第二求与全**人一致对外,共同革命,以期三民主义早日实现。第三必使……” 国民军誓师北伐后,随即大举出征,第四军张发奎等部于7月12日攻克长沙,北伐战争正式拉开序幕。而此时,北中国的南口大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各路北洋军阀总计八十余万部队正在拼死自相残杀………… 闪电河边,苏民毅和白富生一夜未眠,两人并肩坐在河边,默默地看着流淌的河水。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又已经考虑了一夜,天色已经大亮,现在,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白富生偷眼看了看苏民毅,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参谋长,天亮了,要是再不给回信,保安团就要发起攻击了。” 苏民毅身子一震,回头向宿营地看去。 早起天凉,数百士兵又饿又累,歪七扭八地蜷缩在草地上,枪支都枕在脑下,哨兵也在抱着步枪打瞌睡,显得疲惫不堪。这支部队已经弹尽粮绝,就算保安团不来攻击,再坚持不了两天,也要自己崩溃了。 再抬头向四周看去,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是一个平和的早晨,但是苏民毅知道,保安团和第七师的部队就在周围,只需一声令下,就会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将自己这支部队彻底歼灭。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其实没得选择。 “富生,咱们就算要投降,也该向第七师投降,这保安团实在……”苏民毅摇了摇头,话里竟然有了转弯的余地。这可实在不容易,昨晚白富生回来之后,刚一透出劝降的意思,苏民毅差点就把他枪毙了。 “参谋长,咱们不是投降,是接受收编。” 白富生先抠起了字眼,把苏民毅的心理障碍去掉,然后接着说道:“这件事我考虑过,保安团的名字虽然不好听,但实力却不弱,那个肖林和张汉卿关系莫逆,背影很深,能量也很大,第七师好像也要靠他接济给养…” 看了看苏民毅的脸色,白富生又接着说道:“参谋长,老话说得好,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肖林这股势力刚刚崛起,正是用人的时候,跟着他们,弟兄们不至于吃亏,要是投到别家门下,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苏民毅不禁皱起了眉头,白富生一番话,终于打动了他。 虽然两败于保安团,苏民毅心底还是看不起这群土匪,要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也不会考虑接受收编。但是,白富生最后一番话却打动了他,身为降将,无论到那里都是杂牌,和人家嫡系出身的不能比,也许,这个保安团才是正确的选择………… 闪电河下游的一处河畔,几棵白桦树下,肖林和李天宏席地而坐,正在扯天说地,聊得兴高采烈。 “这是刚收到的电报,褚大督军命令我固守涿鹿,严防国民军向北京袭扰……南口大战打胜了,褚玉璞生怕第七师去摘桃子, 嘿嘿,他可没想到,我已经跑到坝上来了!” 李天宏抖动着一张电报纸,又笑呵呵地对肖林说道:“兄弟,这还多亏了你呀,机缘巧合,让我逮住了这个机会!” 肖林笑着点头:“嗯,傻人有傻福嘛。” “你小子!”李天宏重重一掌拍在肖林背上,却不真恼,一扬下巴问道:“你那个说客去了一夜了,怎么样,苏民毅会投降吗?” 肖林摇了摇头:“不知道,苏民毅这个人脾气很拗,我提的条件太苛刻,他也许不会接受。” 军阀混战中,胜者收编对方的败兵,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遇到成建制的部队,一般都是先掺沙子再打散。苏民毅的部队虽然不断减员,但还有七八百人,以保安团的实力,就算吃掉对方,也会消化不良,必须将其彻底改编,这就是肖林的条件。 “不接受就揍他,揍到他接受为止,放心吧,这件事我帮你帮到底,苏民毅这个团就归你了!”李天宏得意非凡,气壮如牛。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在草原上转了十来天了,也该捞块肉吃吃啦……对了,后续给养什么时候到,第七师的军粮可不多了。” 从踏入草原后,第七师连连出击,没费多大力气,已经吃掉了国民军两千多人,照这样下去,第七师很快就会膨胀到一个军,想想后面还有将近三十万国民军的败兵,李天宏的心情就好得出奇,并不眼红苏民毅这七八百人马。 更关键的是,第七师的给养还要依赖肖林提供,吃了人家的嘴短,自然要替肖林帮忙。 “再有两天就到了,不会耽误下一步行动……” 正在此时,一名哨兵匆匆跑了过来:“报告,白富生回来了,还带来了国民军的代表!”…… 白富生往来奔波几趟,终于促成了对苏民毅的收编,保住了几百名兄弟的性命。 全团七百六十二名兄弟,集体脱离国民军,加入保安团,苏民毅本人出任保安团参谋长一职。 因在战中,苏民毅所部暂不进行改编,跟随第七师辎重部队行动。这支部队,还存在不稳定因素,只能当做保安团的后勤部队使用,放在强大的第七师身旁,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保安团,也需要一支大规模的后勤部队,几番战斗下来,保安团已经抓到了上百名俘虏,肖林又舍不得将他们遣散,有了苏民毅这支部队,正好可以用来押解俘虏。 在内蒙草原上,肯定还会抓到更多的俘虏,缴获更多的物资,一股脑都扔给这支后勤部队,能极大减轻作战部队的压力。 一七九章多伦会议(上) 肖林收编苏民毅的时候,张学良率领十万追兵撵上了北逃的国民军,围场县一场激战,将过之刚所部歼灭大半,残兵败将四散而逃,在草原上犹如大风雪中走散的羊群,被潜伏在侧的恶狼一只只扑倒。 第七师和保安团卡在浑善达克沙地南边,正好封住了国民军西撤的道路,有败军经过,不需开火打仗,只要摇摇滋滋冒油的烤羊腿,再送上两碗莜面,一股股敌人就乖乖地当了俘虏。[] 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和石友三的国民六军见势不妙,集中兵力向西猛扑而来,第七师和保安团却不硬拼,沿着闪电河和浑善达克沙地南缘一路打打撤撤,退到了多伦和正蓝旗一线。 多伦,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繁华重镇,其地名来自蒙语,意味七个湖泊,自古就是汉地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文明冲突与融合的最前沿,从清代至民国,多伦逐步发展为拥有4000家商号,20万人口著名塞外商埠,是蒙古地区最大的一座商业城市。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7年后,吉鸿昌将率领察哈尔抗日民众同盟军血战多伦,一举打破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肖林、李天宏、李叔白和郭裕秋说说笑笑,沿着纵横交错的商业大街一路走来。自从李景林下野之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血缘关系才是割不断的亲情,李天宏再没了当初的小肚鸡肠,和李叔白的关系日渐亲密,这次来草原,特意把兄弟带来历练历练。 众人来到了山西会馆前面,这处会馆,是内蒙地区唯一的外省会馆,坐北朝南,四进院落,飞檐高挑,青砖琉瓦,正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建筑。 一群人迈步走进朱红色的过厅正门,打量着两侧的泥塑彩雕,门楣上四个阳文大字,肖林随口念出,感慨不已:“晋境胜地,太好了,今天晚上总算不用睡帐篷啦!” 郭裕秋扑哧一笑:“肖林兄,你就爱开玩笑,就算不睡帐篷,也不能睡到戏台子上啊。” 会馆是同乡商人集会,议事和娱乐的场所,一般都建有戏台,故此郭裕秋有此一说。 “戏台子不能睡,就睡到大殿里去,和关老爷作伴。”李叔白笑着接了一句。 关羽是山西运城人,晋商会馆必拜关帝,此为惯例。果不其然,众人往里走不多远,已经见到了关帝塑像,面带金黄,是关羽成神之后的形象。 “好啦,我就把师部设在这里,肖林兄弟,你也搬来算了,大家说话议事方便。”李天宏左右打量一番,已经相中了这处山西会馆。 “好,咱们就凑凑热闹。”肖林答应得很痛快,连续几天的战斗下来,正有很多事情要和李天宏商议…… 晚间时分,第七师和保安团众多将领都来到山西会馆,在院中古树下团团而坐,一边乘凉,一边聊着军情。连战连捷之下,众将都是兴高采烈,兴奋不已,只有苏民毅等降将略显局促,坐在外围沉默不语。 “兄弟们,静一静。”李天宏拍拍巴掌,院子里立刻静了下来。 “今天刚刚收到情报,国民军从南口前线败退后,大部从张北退进了察哈尔,宋哲元却带着两个师穿过大马群山,抵达太仆寺,抄到了咱们的屁股后面。看样子,是想接应魏益三和石友三,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说说看。” 众人都是一愣,腹背受敌,历来是兵家大忌,第七师只有不足万人,难以抵挡几路国民军的合击,按理应该主动避让才对。但是,多伦是魏益三西逃的咽喉要路,从这里再往西,就是宽广的锡林郭勒草原,再没了浑善达克沙地的阻挡,如果国民军逃到了那里,就像鸟进密林,鱼入大川,再也难以逮住。 连续十几天的缠斗下来,魏益三和石友三日渐疲惫,眼看正是收网的时候,这个时候把他们放过去,实在是功亏一篑,太可惜了。 “师座,卑职以为,我部应与张汉卿取得联络,合力并剿,尽快解决魏益三和石友三,然后再调头对付宋哲元。”第七师参谋长发表意见,几名将领也随声附和,这个方案中规中矩,正好可以解决当前的两难局面。 李天宏和肖林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如果和张学良的奉系主力合作,第七师和保安团固然没有风险,但是,也得不到多大的收益了,这个方案并不足取。 “如果守在多伦,国民军肯定要和咱们拼命,否则,他们就得横穿浑善达克沙地,你们觉得,这两个结果,哪一种对咱们有利?”李天宏目光一闪,问向手下众将。 众人都是一愣,和国民军硬拼肯定不划算,但是就算国民军进入沙漠,对第七师也没什么好处,以现有的后勤供给能力,还不足以支撑第七师一直追到沙漠里去。 苏民毅更是浑身一震,浑善达克沙地的厉害他曾经领教过,虽然不是寸草不生,但却人烟全无,后勤供给等于没有。当初他还是从外围斜穿而过,只从沙漠的边缘走了一小段,如果魏益三的大军横穿而过,恐怕会全军覆没在沙漠中。 “裕秋,你怎么看?”李天宏突然向人群外围的郭裕秋发问。 这一问大有深意,郭裕秋之父郭松龄原是津榆驻军副司令,整个国民四军,说起来都是他的部下,就连魏益三也是郭松龄手下最为忠心的大将,生死之交,关系最是亲近。 军旅之中,带上一个弱女子麻烦颇多,李天宏却不厌其烦,把郭裕秋带到了草原上,除了照顾兄弟的意思外,也想利用郭裕秋的身份,不战而屈人之兵。 郭裕秋柔声答道:“军中大事,我也不懂,不敢乱说。不过,如果大哥有什么需要,我愿意尽力帮忙。” “好,既然这样,就请你写一封信,我想和魏益三联系一下……”李天宏刚说到一半,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伏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一八零章多伦会议(下) 参谋一进来,打断了正在进行的会议,众人一起向李天宏看去,不等参谋说完,李天宏已经勃然大怒:“怎么搞的?徐本超,你是吃干饭的吗?竟然连丢了三道阵地!” 被师长这么劈头骂在脸上,五团团长徐本超连忙站了起来,茫然不解,李天宏又向着他一顿斥骂,好半天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今日下午,国民四军突然向正蓝旗上都镇一带发起猛攻,一场鏖战下,负责防御上都镇的第七师五团节节败退,自闪电河至金莲川,几道防线连续失守,被国民四军一个团突袭猛进,一直插到正蓝旗的腹地。 踏入草原后,第七师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以逸待劳,一个团对一个团,短短两个小时就败退二十余里,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就是在和敌人比赛逃跑,难怪李天宏暴跳如雷。 “你不要再开会了,立刻赶回去,一定要把国民军堵住,如果上都镇失守,我枪毙你!”李天宏动了真怒,对徐本超下了死命令。 本以为高枕无忧,大家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开会,没想到国民军的攻击如此犀利,正蓝旗如果被突破,第七师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魏益三随时可能冲进锡林郭勒草原。 徐本超匆匆而去,李天宏仍不放心,又调兵遣将,向正蓝旗派去了两营援兵,忙乱一番后,总算安排妥当,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李天宏端起茶杯,漫无目标地随口问道:“呼——,国民军这个团挺厉害的!番号多少,团长叫什么?” “二十五团,团长郝梦龄。”参谋连忙回答。 参谋生怕触怒李天宏,声音不大,但是院子里这会子安安静静,众人都听得很清楚,肖林的身子猛地一震。这个郝梦龄,是不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抗日名将呢? (郝梦龄,河北藁城人,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在魏益三部历任营长、团长、旅长,抗日战争任卫立煌部中将军长,1937年10月16日,在山西大白水前线“忻口会战”中壮烈殉国,追认陆军上将。) 在旧时空的时候,肖林在武汉上的大学,学校就在汉口,离郝梦龄路并不远,周末还曾经拜访过郝梦龄的墓地,对他的生平略知一二,此刻一一想来,似乎,好像,……此郝梦龄也许就是彼郝梦龄! “老苏,这个郝梦龄你认识吗?他老家是哪的?给我讲讲他的情况。”肖林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扭头向苏民毅求证。 苏民毅很不习惯肖林这种自来熟的亲昵,哼哈了两声,才边想边说道:“啊,我们挺熟的,他今年28岁,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就是直隶本省人,好像是石家庄那片的……” 就是他了,肖林已经肯定,自己碰上了历史名人! 更重要的是,郝梦龄现在才28岁,不过是魏益三手下的一个团长,正在大军重围之中陷于困境……想到此节,肖林不由得心痒难耐,垂涎欲滴。 自从被招安后,牛头冲从三五百人枪迅速膨胀成一千多人的保安团,又刚刚收编了苏民毅的一个团,这一趟草原之行下来,更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规模,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部队最缺乏的就是统兵的将领。 “老苏,你能不能做做郝梦龄的工作,把他拉到咱们保安团来?”肖林病急乱求医。 “肖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试探我吗?” 苏民毅脸色一红,微微有些着恼:“我苏民毅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既然加入了保安团,就绝不会首鼠两端,左右摇摆,军人的气节,我,我……” 说到这里,苏民毅不由得一阵气结,向保安团投降,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还没有绕过这个弯来。 “好了,好了,你老苏是阵前起义,弃暗投明,和军人的气节无关……”肖林拿这个古板的旧军人没有办法,胡乱安慰了两句,忍不住又劝道:“帮帮忙吧,老苏,我很欣赏这个郝梦龄!” 苏民毅疑惑地看了肖林一眼,终于不再生气,很明显,肖林并没有其他意思,是真心打上了郝梦龄的主意。不过,这就更奇怪了,郝梦龄只是一个普通的团长,肖林为何偏偏对他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难,办不成,郝梦龄这个人性格坚毅,又对魏长官忠心耿耿,肯定不会投降的。” 苏民毅说到这里,沉默片刻,又接着说道:“肖县长,我肯定不会背叛保安团,但我,我对魏长官心中有愧,实在不想去挖魏长官的墙角……” “好啦,好啦,不难为你了,咱们有言在先,不会让你打国民四军,但是碰上了石友三,你可不能下软蛋。”肖林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撇下苏民毅,转头向李天宏说道:“李师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消灭国民四军二十五团,活捉郝梦龄。” 李天宏正在和手下议事,被肖林这一嗓子叫得很是奇怪,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活捉郝梦龄?” “不错,这个人和我们保安团关系很深……只要帮我抓住他,我愿以一万块大洋,不,两万块大洋相酬!”肖林开下天价,对郝梦龄志在必得。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李天宏眼睛一亮,嘴里却打起了哈哈:“什么一万两万的,兄弟之间,帮忙是应该的……放心,我帮你对付这个郝梦龄!” 两万大洋,对李天宏的诱惑极大,肖林为什么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他并不关心,一口应下之后,又向肖林问道:“肖县长,你对下一步的计划有何看法?” “众位都知道,我是卖馒头出身的,馒头要一口一口吃,要不然就会噎着。”肖林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相比第七师,国民军的实力强大,咱们想要一口吞下不现实,最好还是分而治之。既然魏益三选择从正蓝旗突破,干脆就放他走人,狡兔死,走狗烹,留着他有好处。咱们只要截住石友三的国民六军,就可以对上面交待了……” 一八一章纵敌和出卖 正蓝旗,桑根达来镇,国民四军临时军部。 魏益三手持一份电报,微带苦笑,摇头不已。[] 这是吴佩孚发来的电报,同意接受国民四军投诚,命其自行南下,向河南撤退。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了!国民四军正在重围之中,从塞外到河南,几千里的路程,如何过得去? 南口大战进行至此,国民军连遭惨败,已经分崩离析,各路人马纷纷向内蒙地区撤退,走脱不及的,被包围之后,往往就地接受收编,脱离国民军,投靠了新东家。自战役发起后,张自忠和韩复榘先后投靠晋军,庞炳勋和高桂滋投靠直系,魏益三左思右想,也选择向吴佩孚输诚,为自己找寻后路。 没办法,魏益三并没有大多的选择。 魏益三本来就是从奉系破门而出,与张家父子恩怨纠缠,再掉头投降奉系,恐为少帅张学良所不容。同样的原因,直鲁联军还栖身于张作霖的羽翼之下,也不可能接收国民四军,至于远在山西的阎锡山,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来想去,只有投靠吴佩孚的直系。 事情办得很顺利,几封电报一打,拜托几位下野的大佬从中说合一番,吴佩孚很快给了回信,同意接收国民四军,并准备派出部队接应魏益三,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局势又突然起了变化。 因为南方告急,吴佩孚退出了南口大战! 对广东政府,吴佩孚历来视之为乌合之众,北伐发生后,开始的时候并未重视,仍率直系主力猛攻南口国民军,及至接到湖南守军惨败的消息,武汉形势告急,吴佩孚才仓促率直系主力南下,把刚刚收编的魏益三部扔在了塞外,任他自生自灭。 这下可把魏益三闪得不清,自从兴隆北上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灭顶之灾的危险。 张学良的十万追兵跟在身后,热河的吴俊生率领镇威军六军团直下张家口,以拊国民四军之背,晋军商震一部又从大同杀出,阻断了西南的退路,国民四军眼看已经陷入重围之中。 当下之计,必须尽快转移撤退,但往哪里去呢? 北上东去都是奉系的地盘,当然不能自寻死路,南边敌军重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往西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但是,第七师却在西进的道路上卡着! 第七师,第七师!魏益三正在暗自念叨着,副官走了进来,向他说道:“报告军长,第七师送来了一封信,是郭裕秋小姐给您的。” 郭裕秋?魏益三一愣,接过来这封信,展开细细看着,脸上渐渐现出喜色………… 一场小雨过后,草原上空旷凉爽,夜空中不见月亮,只有满天繁星流动,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银河,把大地映照得光明一片,潺潺流动的闪电河上泛起了片片星光。 “来了,来了……”河岸上几名第七师的士兵突然轻声叫了起来,一起伸着胳膊指向远方。夜色之中,远处突然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国民四军一万多名官兵臂缠白毛巾,排成长长的几列纵队向闪电河走来,到了河边停下脚步,向着河对岸晃动着火把。 一名第七师的联络官迎了上去,向着对方叫道:“口令!” “西征。……回令!” “送客。”联络官报完口令,又向对岸喊道:“过来吧,我们已经让开阵地了……” 一声令下,国民军的士兵们纷纷脱下鞋袜,跳入河中,此起彼伏的脚步把星光水波踏得粉碎,整整半个小时,万余人的队伍才渡过闪电河,然后排成行军队列,向着空旷黑暗的草原走去。 国民军离开之后,两侧的草原上突然闪出几支队伍,反向跨过闪电河,趁着夜色向桑根达来镇潜去…… 黎明时分,天色还未大亮,石友三的国民六军突然遭到了猛烈攻击,第七师犹如神兵天将,从桑根达来镇杀了过来。 桑根达来镇,是友军国民四军的防区,国民六军没有任何防备,几道例行的警戒哨一冲而过,营房外突然枪声大作,整连整排的士兵还在被窝里,就莫名其妙当了俘虏。 第七师数千精锐虎狼之师,从中部突入国民六军的阵营,只用了半天时间,将措手不及的石友三击溃,一万多人的部队四散而逃,石友三带着两三千残部狼狈退出战斗,向着西边的锡林郭勒草原逃去。 这一结果,就是李天宏和魏益三的交换条件,放国民四军走路,却把国民六军卖给了第七师………… 就在第七师突袭石友三的时候,魏益三的国民四军梯次通过了上都镇,担任全军后卫的,是郝梦龄的二十五团,远远地坠在主力的后面。 国民四军大部已经安全通过上都镇,郝梦龄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在了地上,过了上都镇,就要进入锡林郭勒草原,就有了腾挪转换的空间,部队相对要安全许多。 突然,身边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枪声,随即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二十五团遇袭! 郝梦龄立即组织反击,集中火力向着敌军杀了过去,主力部队还未走远,只要冲破敌人的封锁,和大部队在一起就安全了。 不料,这股敌人的火力非常猛,连番的猛烈轰击下,二十五团被死死地压在原地,动弹不得,郝梦龄接连组织了几次冲锋,都被打了下来。既然一时走不了,干脆就地寻找地形依托,组织防御,郝梦龄并不觉得担心,只要魏益三派出主力部队接应,自然能够击退这股敌军,安全撤走。 果不其然,等的时间不长,对面的枪炮声突然销声匿迹,敌人撤走了,一支友军随即接应而来。 一见郝梦龄,兄弟部队的王团长就取笑道:“小郝,你怎么搞的,全军一万多人都没事,偏偏到了你这里出问题,哎——,到底是谁打你,搞清楚没有?” “不知道,这股敌人火力很猛,打了就跑,不像是第七师的。”郝梦龄回答得老老实实,心里却非常奇怪,对手和自己打这么一仗,损人不利己,为什么呢? 卡文,晚上再更 [] 这两天有点卡,只好晚上更了,不好意思!!! 一八二章顽抗到底,彻底消灭 保安团一击即走,暂时放过二十五团,掉头投入了对国民六军的截击。 魏益三的主力尚在,歼灭二十五团的时机还未成熟,内蒙草原广阔无垠,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要做的,是赶去参加围歼石友三的盛宴。[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在第七师的凶猛扑击下,国民六军的建制完全被打散,石友三仓皇逃窜,已经是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身边只剩下两三千人马,其他的上万败兵,凭着本能,一群群向着正蓝旗和多伦一带涌来。 向西才有一线生机,国民六军的官兵很清楚这一点。 闪电河边,数百国民军迎头碰上了保安团的一营,相持不久,便夺路南逃,一营紧咬不放,一路向南追歼,追到上都镇外,逃敌又被预伏在那里的苏民毅打得掉头北窜,与迎面赶来的一营短兵相接,展开肉搏战,南北夹击下,一个营的国民军大部分当了俘虏。 只要是五百人以上的大股敌人,肖林通通都不碰,保安团的兵力有限,时间有限,大股敌人吃不下,嚼不烂,没必要浪费力气。反倒是第七师的牙口更好一些,专挑着五百人以上的敌军下手,和保安团的配合非常默契。 几十公里的范围内,数十股大小规模不同的败军狼狈而逃,保安团放大捡小,专门挑着几十人、两三百人的逃敌下手,歼灭一股,再截住另一股,就像站在瀑布顶端的北美棕熊,将经过身边的大马哈鱼一条条攫而食之! 到了傍晚时分,国民六军大部被歼,剩下的数千人马终于闯过上都镇,丢盔卸甲地逃进了锡林郭勒草原。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保安团派出一股股小部队,向四周散开,继续搜索着敌人的残兵败将……… 夕阳下的呼痕淖尔(蒙语,姑娘湖)像一道半弯的月牙,清澈荡漾,不淤不漫,好像人间仙境,湖边却一片杀气腾腾,保安团即将行刑枪毙俘虏。 十几名国民军的军官一字排开站在湖边,眼蒙布条,双手绑在身后,对面是一排持枪肃立的保安团士兵,向他们怒目而视。 保安团的士兵横端步枪,看押着两百多名国民军的俘虏,俘虏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一动也不敢动,偶尔有胆大的,偷偷向肖林扫上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他们的周围,满地都是炸成碎片的炮管炮架,一片狼藉。 今天傍晚,保安团在战场外围发现了这支国民军的炮营,一共六门75毫米山炮,都用骡马拖拽,正在草原上艰难跋涉。 这伙炮兵明显是掉了队,身边也没有步兵掩护,可能是为了躲避追兵的缘故,逃跑的线路出人意料,就凭着人拉马拽,竟然带着沉重的大炮一路逃到了姑娘湖,却正好给保安团送上了一份大礼。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不赶紧接着,是要遭雷劈的,肖林收到消息后,立刻调动部队赶了过来,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姑娘湖, 随即发起了进攻。战斗的进程没有任何悬念,没有步兵保护的炮兵,在近战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保安团只一个冲锋,就将这支国民军彻底拿下。 但是,最后关头却出了岔子,国民军把炸药填入炮膛,将所有的大炮都炸毁了!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保安团的士兵,直接将国民军排以上的军官全抓了起来,押在姑娘湖边,只等肖林一声令下,就要把他们全部枪毙! 肖林四下看了看,喉结滚动几下,终于没有喊出行刑的命令。 和战场打仗不一样,眼看着十几条鲜活的生命站在跟前,只要自己的嘴巴轻轻一动,这群国民军的军官立刻就会送命,肖林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决心。 “兄弟,时候差不多了。”曲南杰轻声催帐着,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周围的士兵有些骚动。 “二哥,杀俘虏是不是不好啊?”肖林仍在犹豫。 曲南杰摇了摇头:“这不一样,他们不是普通的俘虏,既然打败投降,就要交出武器,故意破坏就要承担罪责,到哪里都是这个规矩,不能改的。” 肖林默然无语,他心里也知道曲南杰说得对,‘缴枪不杀,优待俘虏,顽抗到底,彻底消灭。’这是保安团早就颁布的军令,已经传达到每个士兵,决不能在自己手中变成一句空话,任由敌人破坏武器,以后的仗就没法打了。 抬眼再向湖边看去,一排国民军军官静静站立,默默等待着最后的命运。肖林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痛惜,都是有骨气的汉子,有原则的军人,可惜,用错了地方。 保安团正缺乏炮兵,如果能把这些人收入麾下,对自身实力又是一个极大的增强,但是这些西北汉子桀骜不驯,并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犹犹豫豫中,肖林又向曲南杰说道:“二哥,咱们再商量商量,中国人自己打内战,没必要那么认真……” 两人小声商议了半天,肖林终于拿定了主意,向左右交待了一番,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行刑!” 枪声猛起,一众俘虏惊惧的目光中,国民军炮营的正副营长先后栽倒在地,当场毙命,其他的连排长却安然无恙,但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我军的政策非常明白,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但是谁要顽抗到底,这就是下场……” 一番演讲后,肖林缓步走到湖边,在两具尸体旁默默站了片刻,向左右说道:“让俘虏们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吧,再竖个牌子,方便他们的家人来收尸……” 都是真正的军人,肖林对这两人很是尊重,如果可能,实在不想杀他们,但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杀,身为部队之首脑,一举一动都在众人注视之下,反而不能随心所欲,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苦恼。 “把俘虏带回去交给苏民毅,登记造册,严加看管。”肖林继续下着命令。国民军炮兵的水平他早就领教过,都是优秀的射手,这批俘虏,就是保安团炮兵部队的基础。 一八三章横扫塞上三百里 锡林郭勒草原深处,天地间只剩下万里青葱,阵阵疾风吹动下,野草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壮阔的塞外风光,令人胸襟开朗,气爽神怡。 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打破了四周的空寂,一辆卡车疾驶而来,‘吱’的一声停在了河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从车上跳下几个人来,向着西边张望一番,然后抬着一具尸体放在了地上。 卡车离去后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支行进中的部队,向着河边缓缓走来…… 几名尖兵走在队伍前面,为后面国民四军的大部队探路,四下里张望一番,已经看到了天空中飞舞的几只鹞鹰。 尖兵班长是内蒙子弟,对草原最是熟悉,当下脸色微微一变,向后招了招手,带着两名兄弟向着鹞鹰的方向走去。鹞鹰,草原人尊其为圣鸟,是死亡的使者和代表,如果有鹞鹰在蒙古包上空盘旋,就意味着那里的主人已经死去。 渐渐走近,一股浓烈的尸臭笼罩着四周,草原风虽然强劲,却驱不散这浓浓的腥臭,顺着气味一直摸过去,分开草浪,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面前。 这具尸体已经微微**,身上的衣服却还完好无损,正是国民四军的军装,前胸口袋里鼓鼓囊囊,似乎装着什么东西,尖兵班长犹豫了一下,蹲下身解开尸体口袋上的扣子,把手伸了进去…… 举着这封信又看了一遍,魏益三心中将信将疑。 信写的很短,内容含含糊糊,从其中的意思来看,却是郝梦龄在与张学良暗通曲款! 笔迹当然不认识,不过这并不奇怪,很多人写信的时候都请人代笔,何况这种往来文书,自然要找书记官润色一下。 “认过尸没有?”事关重大,魏益三向副官详细确认。 “去了好几个人,已经确认,死者就是二十五团的,还是个少尉。”副官小心地报告着。 果然是郝梦龄的手下! 魏益三面沉似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被步枪击中腹部,判断为失血过多而死……草原上现在到处都是败兵,为了抢钱抢吃的,向自己兄弟下手也不稀奇。” 魏益三一阵烦躁,向副官问道:“二十五团现在在哪里?” 副官答道:“二十五团担任全军后卫,落后军部三十公里,在还在镶黄旗境内。” “全军开拔,向那日苏木进发,命令二十五团向军部靠拢……”不管是真是假,把二十五团放在身边看着,应该就不会出问题了………… 苏木,是蒙族地区的行政单位,大致和乡镇相当,但因为蒙古地广人稀,人口则要少得多。 国民四军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那日苏木,二十五团却被第七师缠住,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迂回过来。 镇子上有限的粮食牲畜都被大部队搜罗一空,二十五团来到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些吃的,士兵们正在忙着埋锅造饭,眼看要填饱肚子了,大家很是开心。但是,郝梦龄却闷闷不乐,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退入锡林郭勒草原已经五六天,郝梦龄一直觉得怪怪的,冥冥中好像有人专门和他作对。 这些日子,国民四军一直在败退,始终没有站稳脚跟,收拢部队,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始终存在被歼灭的危险。 二十五团也一直跟随国民四军的大部队行动,但是阴魂不散的第七师追上来以后,缠着他郝梦龄不放,一次次主动开火攻击,百般挑衅,给二十五团造成了很大损失。 从正蓝旗到那日苏木,二十五团且战且走,部队减员将近三分之一,弹药军需都损失很大,终于在两天前的一次战斗后,被迫进行机动转移,和大部队分隔开来。 一开始,郝梦龄还没太在意,打仗这种事情,一时不顺利没有关系,只要把握住机会,迂回过去,就能重新和大部队取得联系。 但是郝梦龄很快发现,这回的麻烦大了,第七师和保安团似乎瞄上了他,专门针对二十五团,无论如何机动腾挪,就是无法冲破第七师的拦阻,和主力部队汇合。魏益三长官的态度更是奇怪,救援二十五团失败后,干脆不管他郝梦龄的死活,自顾带着大部队从那日苏木撤走了。 郝梦龄无奈之下,一口气向北兜出去一百多里,然后一个急行军又绕了回来,把保安团和第七师远远甩在了身后。 郝梦龄计划在那日苏木稍作休整后,尽快出发,只要赶上国民四军的大部队,二十五团就安全了………… 草原之上,保安团的士兵排成行军队列,正在快速向那日苏木进军。 卡车缓缓驶过部队身旁,各连各排的炊事兵纷纷跳了上去,再把固定在木架上的大号行军锅搬上卡车,向远方驶去。 他们要赶到前面为部队做饭。 快速、勇猛地追击,可以迫使敌人不能进行有组织的抵抗,被歼灭于运动之中。时间紧迫,部队来不及打尖做饭,只好发挥卡车的作用,让炊事兵到前面路上先把饭做好,然后发到战士手中,边走边吃。 必须尽快赶上郝梦龄的二十五团,趁其混乱将他消灭在败退途中。 追击的方向,路线,和第七师的协同方式,都早已经确定,那日苏木,就是二十五团的葬身之地! 魏益三主力与二十五团之间的联系,由第七师负责阻断。保安团则以最为善战的一营进行跟踪追击,全团主力采取平行追击,向郝梦龄的侧翼高速挺进,在一营的配合下,分割、围歼二十五团…… 只用了八个小时,一营奔行一百余里,接近了那日苏木。 尖刀排首先发现了二十五团的两名侦察兵,不等下命令,战士们已经奋起直追,二十五团侦察兵见势不好,转身就跑,却被来自身后一串机枪子弹打倒。 一营绕过敌人的掩护部队,直接抓住了二十五团团部,郝梦龄走避不及,被迫应战。 与此同时,保安团主力部队正在跑步前进,队伍里除了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唰唰的脚步声,手榴弹、步枪、铁锹的碰击声外,没有别的声音……经过一天的强行军,终于穿插到那日苏木以西,完成了对二十五团的包围! 一八四章郝梦龄 那日苏木前线,保安团的阻击阵地上,新任副排长王铁胆抱着机枪连续扫射,一串串子弹打得国民军不敢抬头。 枪身在王铁胆怀里急剧地左右摆动着,一个弹夹打完,机枪突然不响了,连续几千发子弹的射击,枪管已经变红发烫,无法使用。眼看着国民军又冲了上来,王铁胆灵机一动,掏出家伙往枪管上撒了一泡尿,机枪重新嘎嘎欢叫起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保安团一口气杀到了那日苏木西侧,穷追二十五团主力不舍。在第七师和保安团优势兵力的合力并击下,本来就缺兵少将的二十五团渐渐不支,终于被分割包围,四散溃逃…… 路边闪过几名侦察兵,黑子连忙踩下刹车,从车窗中探出身子问道:“兄弟,前沿指挥部在哪里?” 这辆卡车保安团的士兵全都认得,当下抬起胳膊指着远方,热情地答道:“上午就在西边二里的地方,不过,可能已经向前推进了……” 卡车向前一路开去,道路上都是国民军丢弃的各种装备物资,枪支、弹药、背包、伤兵、帐篷、鞍具、军锅、甚至肩章符号,丢得满地都是。一直走出七八里路,终于追上了曲南杰的前沿指挥部。 不等卡车停稳,肖林已经跳下车来,急匆匆地冲进帐篷,向曲南杰问道:“抓到郝梦龄没有?!” 曲南杰微微一笑,向着角落一指说道:“抓到了,人就在这里。” 肖林一惊,连忙顺着曲南杰的手指看去,正和郝梦龄的目光碰在一起。郝梦龄身材中等稍高,唇上留着一字板胡,相貌精明强干,眼神中微微带着敌意,冷冷地看向肖林。 “郝将……郝团长,这次可真是得罪了!”肖林激动之下,差点叫出旧时空的称呼,一脸仰慕的神情。 郝梦龄微微一怔,他虽然是国民四军中杰出的青年军官,也算是小有名气,但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名将。这个小伙子进门之后颐指气使,明显是保安团的首脑人物,不料一听自己的名字,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倒让他措手不及。 肖林随即吩咐下去,将军中携带的各式食物取来,又烤了两头肥羊,找来两坛马奶酒,设宴款待郝梦龄。 郝梦龄坐在酒席之上,更是摸不着头脑,战俘一个,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待遇? “郝团长,您对战局有什么看法?”肖林找着话头,和郝梦龄搭讪,想听听这位未来的将军对时局的见解。 郝梦龄却会错了意,想了一下才答道:“保安团这一仗打得不错,战斗勇敢,不怕孤立突出,能吃苦,耐疲劳。我们二十五团马不停蹄,人不下鞍地跑了两三百里,一天只敢停下来吃一顿饭,还是被你们追上了。” 从多伦一直到那日苏木,郝梦龄和保安团多次交手,对这个对手很熟悉。火力强大,纪律严明,机动灵活……总之,战斗力不亚于正规军,郝梦龄自问已经尽力,还是输在他们手下,男子汉大丈夫,输就是输,没必要找客观原因来推脱责任。 肖林端起一杯酒,送到郝梦龄面前,满面带笑说道:“既然这样,郝团长愿意加入我们保安团吗?苏民毅您认识吧,他是我们的参谋长。” 郝梦龄勃然变色:“既然战败被俘,愿杀愿剐都随你们,想让我郝梦龄投降,想都别想!” 肖林随即一番好言相劝,苦口婆心,郝梦龄却软硬不吃,根本不理这个茬。搞到最后,倒把肖林的火气惹了上来,一脚将酒壶踢到一边,叫来几名士兵把郝梦龄绑了下去。 见到肖林前恭后倨,变脸比翻书还快,曲南杰不禁暗暗好笑,特意叫过那几名士兵,吩咐了一番:“先关起来吧……嗯,对郝团长客气一点,吃喝用度上不要委屈他了。” 肖林却在闷闷地发呆,眼看一代名将不能为之所用,实在是郁闷无比。呆了一阵子,心态渐渐平和,心思也慢慢变得清明;当下之计,只有先把郝梦龄带回兴隆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想办法不迟。 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死缠烂打,用尽下流招数,也要把郝梦龄留在保安团…… 消灭了二十五团后,保安团再也心无旁骛,和第七师一起在草原上往返扑杀,截击着各路国民军败兵。 从南口败退下来的国民军败军,少量入晋,大部分都进入了内蒙草原,在镇威军和直鲁联军的追击下,国民军各路败兵不断向绥远靠近,战场也随之不断西移。在这种情况下,阎锡山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为防止镇威军假道灭虢,阎锡山特意委派商震为绥远都统,总揽归绥军政事务,并在三天内连续向张作霖发了四封电报,声称晋军可以独立解决西北军事,谢绝镇威军继续西进。 同时,阎锡山还与逃入绥远的各路国民军眉来眼去,愿意加入晋军的双手欢迎,不愿意加入也没关系,礼送出境,一路把你护送到包头,从河套地区入陕甘,直接送回西北老家。 战局发展至此,吴佩孚的直系已经从‘讨赤联军’中退出,阎锡山又变得敌友难辨,张作霖对贫瘠的内蒙草原也没多大兴趣,命令张学良率领镇威军班师回朝,历时四个多月的南口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南口大战,参战各方兵力达到惊人的八十一万,是民国时期最为惨烈的大战之一,不可一世的北洋军阀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抵挡国民革命军的北伐。 经此一战,冯玉祥的国民军几乎被消灭殆尽,四十万部队烟消云散,幸运的是,因为‘讨赤联军’内部出现分歧,国民军在最后关头缓过一口气,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刘汝明等部损失不大,为西北军保留了珍贵的火种。 一个多月后,冯玉祥从苏联回国,五原誓师,组成国民军联军,在北伐战争中给了北洋政府最后一击。 一八五章前途 离离草原之上,四周都是乌沉沉的一片,只有朵朵篝火跳动在夜色中。 篝火周围,士兵们笨拙地模仿着新学的蒙古舞,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当’的一声,几只饭盒用力地碰在一起,乳白色的马奶酒荡起一朵酒浪,从饭盒外洒了下去,肖林和李天宏举起空空的饭盒,向周围的将士们示意。 南口大战终于结束,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保安团和第七师正在把酒言欢,共庆胜利。 放下饭盒,肖林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沫,从兴隆一直打到归绥附近,在草原上整整呆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习惯了马奶酒的酸涩,只觉得香醇,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李叔白和郭裕秋又端起酒碗,先敬兄长,再敬肖林,酒过三巡,向兄长请求道:“大哥,我想和裕秋去兴隆转转。” 这次来到草原,李叔白和郭裕秋一直呆在第七师,和肖林接触并不多,眼看着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却和肖林分手在即,就想去兴隆多呆一段时间。 “嗯……好吧,你记得再回天津一趟,回家看看。”李天宏答应得稍微有些勉强。 自从来到草原后,李叔白一直在他身边,几场实战下来,李天宏顺便考校了兄弟一番,竟然惊喜地发现,李叔白颇具军事天赋,对行军战斗一点即通,往往有独到精准的见解。 这个兄弟,果然不愧是李家将门后代,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天宏本想把李叔白带到张家口去,在军中好好培养一下,此时却碍于情面,不得不放他走。 “多谢大哥!”李叔白很是兴奋,向着兄长再三致谢,又拉着肖林喝起酒来。 几碗马奶酒下肚,阵阵草原风吹过身旁,众人一阵神清气爽,倍觉轻松。李叔白眼珠一转,突然向肖林问道:“老肖,你说再过十年,咱们会是什么样子?” “再过十年?” 肖林被问得一愣,顺口开起了玩笑:“嗯,再过十年后,清明时节小雨纷纷,草原上都没有行人,我买了些蜡烛元宝,向着多伦出发,正好在路上碰到你们……” 听到肖林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一起闭口静听,郭裕秋忍不住先问道:“林哥,你买蜡烛元宝干什么,那不是上坟用的吗?” “是啊,你们一见到我也说了:林哥,你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给我大哥上坟……” “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李天宏正听得认真,突然一嗓子叫了起来,哭笑不得抬起巴掌,在肖林后背上重重拍了一记,肖林这个笑话绕了半天,却拿他开起了玩笑。 “兄弟,来,碰一个!”有心报复,李天宏当然不会放过肖林,和他兴致勃勃地拼起酒来,这一趟草原之行收获颇丰,庆功酒更要多喝两杯。 两人一碗接一碗,全都一饮而尽,马奶酒尽管开怀畅饮,喝不醉人。 “天宏大哥,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肖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心里却非常关心。为了培养第七师这个盟友,肖林花费了太大的代价,万一李天宏一步走错,免不了前功尽弃。 “我?我当然回张家口了,那里是我的驻地嘛。” 李天宏嘿嘿一笑,忍不住又得意地说道:“我准备把承德也拿下来,再向上面要一个军的编制,没办法,手下三万人马要吃要喝,一个张家口可供不起……” 草原上一场大战,李天宏连俘虏带收编,部队已经膨胀到将近三万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下一块地盘。主政张家口和承德两市,手握一个军的部队,这就是李天宏的如意算盘。 张家口本来在国民军的手中,既然胜利了,第七师要尽快赶去接收,否则动作慢了,万一落在别人手里,少不了又是麻烦多多。而承德,本来是直鲁联军付昌杰的地盘,但是付昌杰的第九师已被魏益三歼灭,承德现在没有主人,李天宏又打上了它的主意。 “天宏大哥,你这个计划是不错,但是,褚玉璞会同意吗?”肖林平静地看着李天宏,这位李大公子,一向素有大志,野心勃勃,李景林下野后渐渐沉稳,但刚刚打了两场胜仗,又变得轻狂起来。 李天宏一愣,恍惚片刻才问道:“兄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肖林这一瓢凉水来得正好,李天宏此刻已经清醒过来。 第七师自作主张杀上草原,抢在其他人前头吃了个肚满肠圆,连人带枪通通拿下,实际兵力已经达到一个军,如此作为,褚玉璞肯定再难相容,刁难排挤还是小事,就怕他给自己定个罪名,派出部队来围剿。 以第七师的这点人马,对抗直鲁联军的二十万大军,肯定无法自保,当下之计,还得找个靠山才行。 肖林那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现在这个局面,最好主动向老帅输诚,如果奉系愿意接纳,褚玉璞就不敢向第七师用强……” 不等肖林说完,李天宏兴奋地一拍大腿:“兄弟,你和我想的一样,想要对付褚玉璞,还得靠镇威军帮忙……不过,我李家得罪过张家父子,恐怕张汉卿不会信任……” “没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第七师现在实力大增,正好可以平衡褚玉璞的直鲁联军,老帅和汉卿会想通这个道理的。” “不错,你说得很对!”李天宏眼中放光,微微点头。 “依我看,褚玉璞也蹦跶不久了,南方革命军正在北伐,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局面还会起变化,向张家父子靠拢才是正途。”肖林又出惊人之语,依靠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进行分析,褚玉璞,这个人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肯定没有大的作为,根本不用怕他。 李天宏却听得十分认真,北伐战争现在如火如荼,肖林当日所作论断一一兑现,此人眼光高明,对天下大势判断极准,多听听他的意见,没坏处。 说到这里,肖林不由得微微一顿,自从出兵草原,他和张学良就少有联系,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疏忽。 无论是他这个兴隆县长,还是手下的保安团,都是草根出身,根基浅薄,张学良就是最大的靠山。如果没有少帅相助,无论哪家大佬发力,都能轻松地碾平保安团,让自己粉身碎骨,除了尽快发展自身实力,这条粗腿还得抱紧…… 一八六章归来 南口大战结束时,段祺瑞早已黯然下野,在在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等巨头的协商下,原颜惠庆内阁复职,并摄行总统职权。 但经过这么多的政潮、政变和军阀混战后,北京国府的法统已经沦丧殆尽,这个所谓的摄行内阁残缺不全,彻底沦为了共和的装饰,风雨飘摇,再也无人感兴趣。所谓宪法与国会,内阁与政统,已经被各路大佬扔进了垃圾桶,一切都要凭借实力说话,中华大地陷入了各路军阀的末日狂欢中。[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1926年的夏末,军阀混战发展到了**,到处都是烽火和硝烟,除了北方的南口大战,南方也处处都是纷争,湖南的赵恒惕与唐生智打得头破血流,广西的桂系李宗仁、白崇禧正在悄然崛起,四川的各家大小军阀互相打得不可开交,广东国民政府的北伐军攻克汀泗桥,进而占领大武汉,吴佩孚不得不于9月10日退往河南,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枪声遍地、炮声隆隆,黎民百姓辗转流离,家破人亡,国家变成了群雄逐鹿的兵马场。 兴隆县城北门外,人头攒动,鼓乐喧天,上千人的欢迎队伍排列在道路两旁,准备迎接保安团的胜利归来。县长任怀松在人群里钻进钻出,满头大汗,尽心尽力地组织着欢迎仪式。 直鲁联军撤出兴隆的时候,他跟着何封一起逃出了县城,却被苏民毅一番追杀,几乎全军覆没,任怀松也和大部队走散了,九死一生之余,总算孤身从战场逃脱,保住了一条性命。 到处东躲西藏,在老乡家里躲了半个月,才听说保安团已经反败为胜,打败了国民军。任怀松将信将疑之际,再三确认,抱着一线希望又回到了兴隆县城,刚到县府,立刻就被包新业抓个正着,又过上了当牛做马出苦力的悲惨生活。 正在忙着,包新业挤到他的身旁说道:“任县长,还有位置没有,又来了两支欢迎队伍,你看着调整一下。” “是,是,我这就安排。”任怀松一叠声地答应着,态度恭谨,不认识的人看了,还以为包新业是县长,他是秘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这个县长当得郁闷无比,任怀松却无处可去。 直鲁联军第九师被魏益三歼灭后,老上司付昌杰已经垮台,丢掉了一个师的部队和承德地盘,孤身逃往了天津,在褚玉璞那里,还不知道如何过关,后台老板已经自身难保,任怀松犹如丧家之犬,只好暂时赖在兴隆,做好县长的本职工作。 指挥着县高小的娃娃们往左站站,再把扫盲班的婆娘们向右推推,总算腾出来一块地方,一群打扮怪模怪样的汉子婆姨涌了上来,手里举着高高的横幅标语,兴高采烈地地向着周围指指点点。 这伙子汉子婆姨好像是成衣工厂的工人,个个脸色健康,穿着整齐,和兴隆县的土著明显不一样,中间还裹着几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 任怀松皱着眉摇了摇头,自从回到兴隆后,县城里每天都会增加很多新面孔,有从燕山周围聚拢来的流民,有从天津搬迁来的工厂,还能碰见些大城市的洋学生,到了现在,竟然还有洋人出现在这个小县城里。 这一切,都是县府秘书包新业在一手操办,很多事情任怀松并不知情,只是眼看着一件件新鲜古怪的事情发生,却说不出其中的名堂。 正在胡思乱想,身边突然一阵喧闹,人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远处看去。 “来了,回来了!!!” 七嘴八舌中,一阵震天的锣鼓响起,远处大路上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向着县城缓缓走来。看到这支队伍规模如此之大,许多人都是一愣,除了留守的部队,保安团出征的时候只有六七百人,但眼前这支大部队,足足有三四千人! 众人愕然之际,保安团的留守部队已经列阵出迎,邵得彪和马三儿站在最前面,早早地就举手行着军礼,向着出征归来的将士致敬。看到保安团如此态度,大家也都放下了疑虑,向着远处的队伍欢呼起来,这支部队,肯定是自己人。 越走越近,人们终于看清,来得就是保安团,为首的正是肖林!…… 肖林回到兴隆后,一直忙碌了好几天才安生下来。 大战之余,百废俱兴,民生百姓,样样需要操心,好在保安团出征的这些日子,家里留守的这些人做了很多工作,为兴隆县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从日本发回的电报来看,整个奢侈品市场已经被覆盖。兴隆县的成衣工厂已经恢复了生产,规模又比当初大了很多。除了奢侈品衣帽,成衣工厂已经开始涉足其他纺织类轻工产品,扩大生产规模,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销售网络。 不过从往来的电报中,肖林发现日本市场存在很多隐患和问题,需要尽快解决,于是发电给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命令他们尽快返回国内,商榷下一步的经营计划。 部队上的事情更多,草原一战,保安团毙伤敌军一千余人,收编苏民毅等部共计一千三百余人,俘虏二千七百余人,缴获轻重机枪数十挺,长短枪两千余支,迫击炮三门,花机关枪十二支,战马一百余匹……。这么多的人员物资装备,不要说消化,就是清点分配管理,都花了很大力气。 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俘虏,经过一遍遍的筛选,从将近三千人中大浪淘沙,挑出了三百人补充进保安团,剩下的就组成了一支劳改营,由保安团进行武装看押,强制劳动。这三千人都是百战老兵,除了个别无法改造的兵油子,大部分都是宝贝,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其慢慢消化。 俘虏中最珍贵的,无疑就是未来的名将郝梦龄,肖林当然没有忘记他。 很快,肖林发布命令,任命郝梦龄为劳改营营长。 一八七章改编 九月中旬,秋老虎最是威力强大,炎炎烈日如火如炉,把华北大地烤灼得一片滚烫,兴隆县城外的田野上,数千条精壮的北方汉子只穿着都犊鼻短裤,浑身的腱子肉被晒得黢黑,挥汗如雨,正在辛苦地挖沟筑渠。 一声清脆的哨子响起,劳改营的战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镐锨,转身向着树荫下奔去,炊事班抬来了几大桶绿豆汤,咕咚咚灌下一碗,肚子里有了水分,浑身的汗珠立刻涌了出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郝头,来一碗吧。”一名国民六军的战俘军官端起一碗绿豆汤,递给了郝梦龄。 虽是炎热无比,郝梦龄仍然军容板正,一身没有军衔领章的夏装军服整整齐齐,任由汗水浸得湿透,当下谢了一声,伸手接过碗来,将扣得紧紧的风纪扣解开,仰起头一口气喝下了半碗,然后喘了口气,向四周看去。 经过两周来的辛苦劳作,一条新开的沟渠已经初见雏形,穿过田野伸向远方,已经快和沙河连为一体,这番辛苦,总算值得了。 “郝头,你说说看,兴隆县这伙人真够狠的,把咱们当牲口使唤,这大热天的,硬是逼着咱们挖了一条河出来!听说过两天还要让咱们去修路,你可得想个办法堵回去……” 那战俘军官还在发着牢骚,郝梦龄已经淡然打断了他:“修路就修路吧,修桥铺路,兴修水利,都是有利民生的善举,比打打杀杀的强。” 说着话,郝梦龄已经站起身走开,只留下那战俘军官在身后恼怒地发着牢骚:“装模作样,让你当个战俘营的营头,就把马屁拍到了天上,那肖林也听不见,没用的!” 听他说得阴损,几名二十五团的俘虏兵一起怒目相向,磨拳擦掌就要上去动手,郝梦龄却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带着战俘营修路筑渠,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牢骚怪话,都宁可默默地承受。 刚被发布为战俘营营长的时候,郝梦龄根本不愿配合,肖林却并不强迫,只是送来了一份发展兴隆经济的民生计划书,内容详尽,目光长远,虽然有些地方郝梦龄看不太懂,但却已经感到了肖林的诚意。 计划书的结尾,写着八个大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个肖林,果然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似乎是真心想做些事情。 计划书里,包括了兴修水利和交通的内容,点名让战俘营承担这个任务,郝梦龄考虑再三,终于默默接受下来,带着战俘营开上了工地。 这些日子下来,虽然身后一直有机枪和刺刀看守,郝梦龄却难得地心情舒畅,把全部心思都扑在了筑路之上,已经忘记了战败的尴尬和耻辱,只想为民生多些实事,至于那些不理解自己的声音,就由着他们去吧。 正在和技术员探讨着工程安排,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郝梦龄抬头一看,保安团的士兵押着一队战俘回到了工地,交接完毕,又点了一串战俘的名字,押着他们离开了。 其他的战俘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保安团又来挑人了,如果能够通过筛选,就可以离开战俘营,到保安团当兵拿饷了…… 兵营训练场上,被选中的战俘分成几组,正在进行各种测试。 首先是体检,每个士兵的身高体重和健康状况都要检查,甚至包括常见的传染病,除了这些还要进行体能测试,体质太弱的先回战俘营劳动锻炼,把身体养好了再来;通过之后,再进行军事技能考核,按照兵种的不同,射击、投弹、拼刺等等技术,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 这两项测试合格后,还有严格的政治思想考核,考官们面色严肃,向着俘虏们不停地提问,诸如以往的经历,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要加入保安团……等等等等,各种问题。回答完毕后也不置可否,只用笔在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 肖林站在窗前,向训练场上看了一会子,对邵得彪说道:“大哥,挑选可以再严格点,部队扩充得太快,我怕出问题。” 经过一场大战,保安团原来的老兵只剩下七八百人,却收编了苏民毅等部上千人马,再掺进去这么多俘虏,肖林心里有点发虚。 “可以,先把架子搭起来就行,俘虏们可以慢慢转化,到时再填进去。” 邵得彪点头称是,想了一下又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军官不足,改编受到了很大影响,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 保安团正在忙于改编,收编的部队被打散,重新分配到各部之中,还没有彻底融合消化。保安团原来只有三营九连,现在却有两千多人,已经无法满足要求,必须扩大编制。 除了现有的两千多人,战俘营里还有将近三千俘虏,再从社会上招收一些新兵,保安团将膨胀到接近六千人的规模,在肖林和邵得彪等人的计划中,保安团将拥有十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工兵连和一个骑兵连,如此庞大的规模,各级军官的缺口很大。 但是,保安团原有骨干有限,很多人出身土匪,素质有限,大量的基层军官被火线提拔,连王铁胆都当上了排长,再让他们免为其难担任更高的职务,对其个人,对部队,都是一种不负责的态度。 当然,也可以提拔降将,但是前提必须是保证忠诚,这只能通过时间来检验,决不能操之过急。 “大哥,你干脆去一趟奉天算了,奉天讲武堂刚毕业了一批青年军官,看看能不能招收些人才。”肖林想了一会儿,提出了解决方案,可惜著名的保定军官学校已经停办,否则不必舍近求远,到奉天去招收军校生。 “我?我走不开呀,干脆你辛苦一趟吧。”邵得彪摇头,部队上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实在忙不过来。 肖林也是摇头微笑,又把问题推了回去:“我也不行,还得你去……我要去北京一趟,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八八章嫡系 肖林和李叔白郭裕秋一起,来到了北京城。 除了黑子,肖林身边谁都没带,就连包新业也留在了县府。一来兴隆事务繁忙,包新业实在走不开,二来北京城里达官贵人无数,自己一个小小的县长还带着秘书,平白地招人笑话。[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这句话在北洋政府时就适用,而此时的北京城,更是大佬云集。 随着北伐军高歌猛进,一路攻陷河南信阳,把战火烧到了淮河流域,北洋各位大佬这才发现,北伐军总司令蒋中正已经羽翼丰满,鸟化鸾凤。 继承了孙中山的衣钵后,继续打着‘联俄联共’的大旗,蒋中正已经逐渐取得了新政权的法统地位,汪精卫、胡汉民、李宗仁、李济深、唐生智等人都不得不拜在其门下,更可怕的是,蒋中正在黄埔亲手训练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战力强悍,所向披靡,威风不可一世的北洋军阀碰上了真正的敌人。 危机四伏之下,自然同仇敌忾,北洋各路军阀暂时放弃了争斗,团结在实力最为强大的张作霖旗下,派出代表齐聚北京,共同商讨成立‘安**’,以对抗日益逼近的北伐军。 奉系重新在北洋政府中当权,北京的一些政客本想劝张作霖出任大总统一职,以捞取从龙之功,换得晋身之阶,但是张作霖却只愿担任‘安**总司令’的名义,无他,国家未安,共和总统又有何用处? 肖林等人来到北京后,直接找到了张学良。 之所以叫上李叔白和郭裕秋,只因肖林有些心虚。 第七师和保安团横扫坝上草原,将国民四军和国民六军打得落花流水,各自大肆收编败兵,这么大的动静,张学良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为将者无令自战,肆无忌惮地扩大实力,正犯了携兵自重的忌讳,很容易引起当权者的猜忌。 李天宏的顶头上司是褚玉璞,张学良和他没什么交集,肖林却是正牌少帅嫡系,不把这个疙瘩解开,怕是以后再没好日子过了。 自从加入了镇威军系统,肖林和张学良已经上下有别,见面之后总有些尴尬和不便,有些话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叫上李叔白和郭裕秋,变成了朋友之间的私人聚会,气氛也就缓和了许多。 果然,报上名号没有多久,张学良亲自接出了大门,热络亲切,将三人请进了客厅。 一番寒暄之下,张学良对郭裕秋尤其热情,又请出自家夫人于凤至相见,和肖林几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带着郭裕秋进内宅去了。 “汉公,嫂夫人怎么来北京了?” 肖林随意聊着闲话,一颗心却已经放在了肚子里,民国时代虽然风气渐开,但大帅府的长媳岂是平常人说见就见的,于凤至能和他们说上这几句话,已是多少人削尖脑袋都得不到的际遇。 说起来,这还是沾了郭裕秋的光,其父郭松龄尸骨未寒,张学良见了她,自然勾起故人之情,感慨万千,隐隐还有一股内疚感。 “家父刚刚进京,拙荆就着跟来了,好照顾他老人家。” 张学良似乎对于凤至有些敬畏,解释了一句,就绕开话题,又开起了肖林的玩笑:“肖林兄,你可是黑胖了不少,看来草原上的牛羊肉把你养肥了啊!” 没想到张学良直接把事情挑明,肖林跟着干笑了两声,偷眼看看张学良的神态,轻松坦然,这句话看来就是一句玩笑,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 看来是过关了,肖林心头暗喜。张学良的弱点他已经摸清,此人感情大于理智,只要能够打动他,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哪怕当日郭松龄起兵造反,他仍是一心一意想救郭松龄性命,放着郭家小姐就在身边,不利用一下,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当初保媒拉线的一番苦心。 “汉公,当初国民四军围攻兴隆,我保安团经过死战,才……” 肖林还想解释两句,张学良却一摆手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孤军困守兴隆,为大军争取了时间,又能奋勇追杀逃敌,比正规军都强了太多!” 张学良还在批讲之中,肖林已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调子是这么定的,自己竟然成了大功臣,白白地担了半天心。 “肖林兄,你我既是同僚,更是私交好友,有什么事情尽管放手去做,不必瞻前顾后,直鲁联军如果再找你的麻烦,只管跟我说……当初为了兴隆县长的任命,让你受委屈了。” 张学良说得平淡,肖林心里却是一震,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想歪了。 自己就是张学良的嫡系,哪来的那么多顾忌!当然应该摇旗呐喊,敢打敢拼,冲在前头才是正理! 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有鬼。肖林来到民国后,虽因形势所迫投入张学良派系,但对少帅却谈不上忠诚,只想借助这位超级boss发展自己的实力。 所谓功高震主,拥兵自重,都是君臣间实力失去平衡后才产生的问题,肖林一个小小的县长,手下只有一支保安团,实力太过弱小,根本就不可能威胁到张学良的地位,当然也无所谓猜疑之意。 “没什么委屈,任怀松已经被我拿下了。”肖林得意地一笑,只觉一片轻松,少帅对自己很关心,以后可得改改,多请示,多汇报,决不能再疏远了。 “好!兴隆虽小,却是出关的咽喉,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张学良点头微笑,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这个七品芝麻官当了几个月,想不想换个地方?” “不用,不用,兴隆大战之后百废待兴,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我暂时不想离开。”肖林连忙摆手拒绝。换地方?那可不行,升官对肖林没什么吸引力,发展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兴隆的摊子刚刚铺开,现在就换基地,等于前功尽弃。 “好吧,那就先维持现状。” 张学良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还要做好准备,随时可能调离兴隆,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不可能让肖林兄这样的大才埋没的。” 一八九章家宴 肖林被说得好奇,忍不住问道:“汉公,你想让我去哪里?” “这个还不好说,我还没有想好,实在不行,到时再给你几个地方自己挑嘛。”张学良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你先办好兴隆的事情就对了,等我有了时间,会去兴隆看看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好啊!太欢迎了!”肖林一半是故作兴奋,另一半也是真的高兴,领导来视察,一般来说都是好事,趁热打铁,要点好处才是真的。 “汉公,我这个兴隆县归属不清,顶头上司是承德市府,自从到了兴隆,褚玉璞没给过我一分钱,大战之后,百姓民生都要安排,处处都要花钱,能不能先拨点钱下来。”肖林哭穷,没办法,兴隆县的确缺钱。 “这个好办,老帅已经把承德收回来了,以后该有的资金,一分也少不了你的……至于眼下嘛,让奉天行署先拨一笔款子,五万大洋,够不够?” 喜出望外之下,肖林连声致谢,要到这笔钱,这趟北京就算没白来。 又聊了几句闲话,张学良向李叔白问道:“听说你大哥和褚玉璞有些误会,是不是?” 李叔白连忙答道:“啊,是,褚督军对我大哥有成见,几个月都没发兵饷了,还……” “好了,都是自家人,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我回头帮着调和一下就是了……不过,承德是塞外重镇,老帅另有安排,第七师暂时只能驻扎在张家口,你给天宏带句话吧。”张学良笑眯眯地随口说着,似乎在唠家常。 肖林在旁边却听得明白,李天宏肯定已经拜过码头,张学良这是在答复了。让李叔白在中间传话,倒正好避开了嫌疑,说到底,第七师还是褚玉璞的部下,张家父子也不好老下脸皮,直接和李天宏联系。 从张学良话里的意思来看,他并不排斥李天宏的输诚,答应替他消除褚玉璞的威胁。不过,李天宏这么贸然贴了上去,一时也难以得到信任,承德的地盘还是没给第七师。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保住了第七师的三万人马,至于部队番号和军饷,恐怕还得李天宏自己想办法。 李叔白却蒙蒙憧憧,只是点头答应,并没有肖林想得这么多,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李叔白完全没有感觉。 趁着话缝,肖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张学良:“汉公,魏益三有一封信给您。” 魏益三败退草原之后,一直跑到绥远才躲过了‘讨赤联军’的追击,上万人马困守在沙漠草原之间,度日艰难,吴佩孚又日渐式微,难以依仗,无奈之下,又想重新投靠奉系。 左思右想之下,魏益三也相中了郭裕秋这条路子,郭松龄和张学良什么关系,魏益三最是清楚不过,当下写了一封信,送到郭裕秋那里,辗转又落到了肖林手中。 张学良楞了一愣,接过打开,细细看了起来,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终于‘啪’的一声,把信拍在了桌子上。 “看看,看看,他魏益三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思悔改,把责任都推到茂宸(郭松龄字)身上,哼哼,茂宸之所以起兵造反,都是这些人撺掇的,成功了就跟着升官发财,失败了就把脏水都泼到茂宸身上……小人,一群无耻小人!” 张学良越说越气,站起身来在屋子了走来走去,突然停下脚步,对肖林说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他魏益三当初有胆子造反,就不要怕今天为难,躲到绥远也就罢了,只要他敢入关一步,我立刻派兵剿灭了他!” 肖林默默点头,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魏益三当初跟着郭松龄一起造反,既然想重新投入奉系门下,为自己辩解两句很正常,何必这么较真。这可是一位能征惯战之将,手里还有上万人马,都是奉系的精锐老兵,就这么推出去不要,简直是拿军国大事赌气。 事不关己,肖林也不再劝,他已经发现,只要牵扯到郭松龄,张学良立刻就会失去理智,这个死穴倒可以利用一番…… 一番谈论后,时间已近中午,张学良安排下去,就在府中设下家宴,留肖林等人用饭。 既是家宴,夫人于凤至也来相陪,和郭裕秋坐在一起,不时轻声细语地让箸劝菜,对她很是亲切。 刚才匆匆一面不敢细瞧,这会在饭桌上坦然相对,肖林偷眼打量着于凤至,相貌典雅,笑容温和,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是个端庄内敛的性子。 “多吃点肉,年轻姑娘家家的,太瘦了也不好看。” 于凤至夹起一块烧鸭,放在郭裕秋碗中,又转头对李叔白微笑道:“叔白,嫂子想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李叔白连忙放下筷子,正坐答道:“嫂夫人有什么吩咐,叔白一定照办。” “等你们回到奉天,我想让裕秋搬到帅府去住,你可舍得?” 郭裕秋温文贤淑,正当花季妙龄,却遭遇人生惨剧,父母双双死于兵变之中,早勾起了于凤至的爱惜之意,有心带在身边照顾。 “好!大姐这个主意好!既能照顾郭小姐,大姐身边也有个伴,一举两得!”不等正主表态,张学良已经拊掌赞同,笑呵呵地叫起好来。 于凤至比张学良大三岁,贤良淑德,张学良却是个风流跳脱的性子,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断,内疚之下,对这位发妻最是敬重,一向以大姐相称。 不止张学良一个,整个帅府都对于凤至尊重异常,因为儿子有负于凤至,张作霖对长媳也格外爱护,老帅一旦发怒,各位夫人和公子都不敢上前,只要于凤至轻轻一劝,张作霖立刻就会消气。 “裕秋能得嫂夫人垂青,叔白当然求之不得,就怕她不懂帅府规矩,给嫂夫人添麻烦。” “哎——,哪有那么多规矩,裕秋知书懂礼,大家喜欢她还来不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三言两语敲定此事,李叔白又再三致谢,平日里他总在讲武堂中,郭裕秋孤身呆在奉天,有于凤至看护,他也感到放心不少。 一九零章知君最是梁夫子 第二日一早,肖林来到了梁启超的府邸。 这次来北京,首先是为了和张学良进行沟通,但是拜会梁启超更加重要。[] 随着自身实力的不断膨胀,以牛头冲为班底,从商至兵,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已经初见雏形,虽然现在还显得很稚弱,但却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发展速度十分惊人,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悄然变成了小具实力的一方豪强。 发展太快,随之产生的问题就很多,肖林积攒了越来越多的困惑,对未来感到十分迷茫。 刚到民国的时候,只想多赚几个钱,混个温饱安逸,仿佛把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不敢面对未来的苦难。但现在,却已由不得肖林逃避,不由自主中早卷入了历史的漩涡,决不能再蒙蒙憧憧地走一步算一步,必须有个长远的打算和计较。 闲来无事的时候,肖林总在拼命回忆,‘九一八’事变到底是哪一年发生的,想来想去却总是没个结果,唯一能够肯定的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前路叵测,偏偏又感到力不从心。肖林前世只是个宅男混混,自身的素质能力有限,最擅长的都是些歪门邪道,但现在,数千人的生死荣辱系于一身,又得在多方势力中合纵连横,自身发展中更是千头万绪,来不得半点虚假……如此种种问题,以肖林的能力,已经有些应付不来,必须求教于高人,排疑解惑。 这些问题不解决,后续方向不明,早晚都会撞墙,再不用提什么雄心壮志。来北京之前,肖林已经书信联系梁启超,将自己遇到的问题一一列出,今天更是登门拜访,要直接向这位当世大儒请教。 到了梁府之后报上名号,等的时间不长,老熟人徐志摩迎了出来。 “肖林兄,你来得正好,家师的几位弟子在这里,正好介绍给你认识。” “梁老先生的弟子,那不就是你的师兄弟了,都是诗人吗?”听说还有别的客人,肖林也没在意,随口问了一句。 “家师前辈泰斗,门下弟子才俊辈出,各行各业都有,我只是最不成器的一个罢了……肖林兄,这几位都大有身份,你可别失礼啊!”徐志摩和肖林接触较多,深知此人行事古怪,不可以常理捉摸,万一得罪了哪位客人,枉费了老师的一番苦心。 肖林有求于人,岂会看不出徐志摩的一番好意,当下笑了笑说道:“志摩兄放心,我今天来的时候,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早把尾巴夹起来了,保证谁都不得罪!” “尽胡扯,走吧。”徐志摩笑骂一句,带着肖林走进了梁府花厅。 刚到花厅门口,屋子里就传出一阵高谈阔论的声音,隐隐似乎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肖林不及细想,迈步进屋,已经看到梁启超坐在正中,连忙上前两步,深施一礼。 “梁公,后生小子肖林特来拜访,先生这一向身体可好?”梁启超对肖林颇为爱护,肖林对这位前辈巨匠也很敬重,这一声问候,的确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梁启超笑呵呵地站起相迎,肖林连忙上前两步搀扶,老先生身体不好,得照顾着一点。 “小兄弟,刚才还在说你的名字,你正好就到了。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老夫的忘年交肖林,要不是他,我就下不了协和的手术台喽!” 随着梁启超起身,屋子里其他人也赶紧站了起来,听到介绍后,纷纷向肖林点头微笑。 梁启超又指着客人向肖林介绍道:“这几位都是老夫的知交良朋,张君励、蒋百里、张东荪、石醉六、顾云鹏……” “老师如此称呼,方震(蒋方震,字百里)万万不敢,肖林兄,当日老师手术之时,多亏你仗义援手,方震在此多谢了!”蒋百里虽比肖林大了二十来岁,却完全是平辈论交的架势,向着肖林深施一礼,再三致谢。 蒋百里是民国时期的著名军事理论家,教育家,文武全才,16岁的时候考中秀才,1901年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时获步兵科超等第一名(前三名都是中国人,第二名蔡锷,第三名张孝准,同为梁启超弟子,张孝准此时已逝世),日本天皇亲授军刀。 留学日本的时候,蒋百里通过蔡锷结识梁启超,并拜在其门下,一生以弟子礼相执,视为恩师,既然肖林与梁启超有旧,蒋百里对他也格外亲近。 肖林早已经目瞪口呆,蒋百里,这个名字他还是听说过的,没想到竟是梁启超的弟子! “不敢,不敢,蒋先生,能见到你真是太荣幸了……” 肖林心里暗暗起疑,前些日子还从报纸上看到蒋百里的消息,在吴佩孚那里担任总参谋长,怎么一转眼间,又跑到北京来了。 不及细问,梁启超一个个又介绍过去,肖林虽然搞不清这些人的来头,却早已收起了轻慢之心,徐志摩说得不假,梁启超的弟子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一番寒暄后,众人落座叙话,肖林寻了个话缝,和蒋百里搭讪起来。 虽然对蒋百里的生平事迹不知所以,肖林却能肯定,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牛人,既然有幸结识,当然要和他套套近乎。 一番攀谈,才知道蒋百里已经离开吴佩孚部两个多月,特意来北京遍访师友,然后要去上海加入孙传芳部。 听说蒋百里要投靠孙传芳,肖林只感到一阵阵的羡慕妒忌恨,只可惜兴隆县保安团的水太浅,容不下这尊大神,否则的话,就是绑,也要把蒋百里绑到兴隆去。没办法,蒋百里刚刚辞去十四省联军总参谋长的职务,兴隆县保安团,实在没有合适的位置对应。 不过,将来还有机会,中学历史课本上讲得明白,孙传芳很快就会被北伐军打败,兔子尾巴长不了,蒋百里既然投在他的部下,迟早还得另换东家。 对蒋百里有竞争力的,只剩下了北伐军和奉系,其他人都不足虑。 一九一章苦忆端州笑语融 几句客套过后,梁启超师徒众人又接上话题,各抒己见,评议时政,话题大多围绕着正在进行的北伐战争。 肖林也不说话,只在旁边默默听着,这种场合,他这个后生小子还插不进嘴,只管不住地打量着众人。[] 座中诸人大多大都留着各式胡须,看不准具体年龄,但大体上以中年人居多,民国时代就是这点不好,只要是男人,不论老幼都往往留着一部胡子,凭白显得老相了很多。 和他们比起来,徐志摩的确是个小师弟,也在一旁恭敬地坐着,不时和肖林低声说上两句,介绍着这些人的来历身世。 “过激主义不来中国则已,来则必定无法救药,国民党取北洋军阀而代之,完全是换汤不换药,最好还是另起炉灶,造成一个新的势力……”消瘦的张东荪扶了扶眼镜,情绪激动。 徐志摩在旁边介绍着,此人是清朝末年进士出身,留学日本拜在梁启超门下,也是立宪派中的人物,曾经担任孙中山的秘书,现在是燕京大学的教授。 “是啊,以军事推翻宪政,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就算北伐可以成功,国家也很难走上轨道,人民一样不能安居乐业……”张君励留着一抹一字板胡,两眼烁烁放光,显得精明强干。 此人早年留学日德,清政府翰林院庶吉士出身,曾任浙江交涉署长,《时事新报》总编,是新儒家思想的代表人物,哲学家,与大师熊十力、梁漱溟等人同为新儒家思想的代表。 “哎——,推翻满清政府,建设中华民国,结果反而是军阀割据,这些年来,中国困惫于混乱的泥泞之中,辗转为外侮所乘…”石醉六年近半百,最为年长,似乎有些消沉。 肖林对他本来不以为意,徐志摩在耳边悄悄一番介绍,却令肖林悚然而惊! 此人也是秀才出身,在长沙时务学堂拜梁启超为师,后赴日学习兵工技术,并入东京士官学校学习,归国后获得炮兵科举人,负责整理全国兵工厂,在辛亥革命中担任黄兴部参谋长,并在护法战争中担任蔡锷部参谋长,最近刚刚接受唐生智的邀请,担任军事教育长,开办中央军事政治学校长沙第三分校…… 看着石醉六,肖林的口水终于流了下来。这个人,简直是军中全才,擅长兵工,精于炮兵,战争经验丰富,还是军校的校长,虽然名气没有蒋百里大,但实际能力不比蒋百里差! 肖林正在发愣,徐志摩又悄悄介绍道:“那个顾云鹏,原来也是留法学生,但是家资豪阔,现在已经退出政坛,投向实业和金融,是中南银行董事长,盐业银行和金城银行的总经理,四大行联合储蓄会副主任,德茂集团公司董事长……” 看着座中诸人,肖林不由得一阵眼晕,已经忘记了拜访梁启超的初衷。 梁启超身边都是些什么资源啊!如果能够把这些人撮合到一起,军政教育,财务金融,样样都不缺,直接就能干一番大事,比起自己在兴隆的小打小闹,起点可要高得太多! 实在不行,自己也拜梁启超为师算了,有了这些师兄弟帮忙,何愁大事不成! 不过,以自己的底子,恐怕难入梁启超的法眼…… 肖林正在胡思乱想,蒋百里却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肖林兄,你是在奉系中任职吗?” “是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县长,做些基础工作。” 肖林连忙答话,顺口又反问道:“蒋先生,您为什么不去奉天任职呢?” 既然暂时无望得到蒋百里,肖林心态已经归于平静,拐弯抹角打听着情况。 “奉天?” 蒋百里一愣,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我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去奉天,我和张作霖有私怨……” 蒋百里从日本归来之后,加入盛京将军赵尔巽的督练公所担任总参议,大致相当于省军区的参谋长,为组建新军事宜,与当时的巡防营统领张作霖结怨。 至1910年,蒋百里又从德国深造归来,清廷特下上谕——举人蒋方震以二品顶戴交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任用,蒋百里再入奉天,和张作霖矛盾日深,辛亥革命爆发户,蒋策动东三省独立,更和张作霖结成死仇,张作霖亲率部队追捕,蒋百里躲在火车的厕所里才逃过一劫,几乎把性命丢在奉天。 吴佩孚初始组织十四省讨贼联军时,就是为了对付奉系的张作霖,蒋百里欣然入幕,担任总参谋长,不料只过了半年不到,直系奉系化敌为友,联合组成了讨赤联军,张作霖从敌人突然变成了友军,蒋百里苦谏吴佩孚不从,一怒之下挂印而去,辞去了总参谋长一职…… 听说蒋百里和张作霖是生死仇敌,肖林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蒋百里绝不会加入奉系,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忧的是,自己说起来也是奉系一派,想要招揽蒋百里,又多了一道门槛阻拦。 “蒋先生,兴隆保安团正在改编整军,问题很多,久闻您治军有道,能够指点一二?”退而求其次,哪怕一时不能得到此人,多拉拉关系也是好的,蒋百里是有名的军事理论大家,保定军校的校长,真要是指点两招,保安团肯定受用不尽。 “保安团?” 蒋百里又是一愣,神色稍微有些尴尬,堂堂保定军校校长,数十万大军的参谋长,怎么都和保安团挂不上钩。 “不好意思啊,我这次来京,除了拜会老师以外,主要是为了操作新月社南迁上海一事,时间不多……” 蒋百里还在推辞,肖林却听得一愣,新月社?这不是徐志摩和胡适他们搞的诗社吗?自己还是其中的挂名成员呢! 疑惑之下向徐志摩看去,徐志摩笑呵呵地说道:“你不知道吧,百里兄文武双全,也是咱们新月诗社的重要骨干……百里兄,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明明在北京闲着没事,干嘛不到处走走看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叫上小曼,咱们一起去兴隆看看。” 一九二章千年兴衰谈笑中 徐志摩大包大揽,蒋百里只得苦笑摇头,对着肖林连连解释。 诸多客套,肖林压根就没听进去,只顾着诧异不已。历史人物和心目中的形象根本对不上,蒋百里竟然是个文人墨客,徐志摩又和他关系莫逆,这一切完全都不搭界,难怪他一时接受不了。[] 其实这还是肖林孤陋寡闻,蒋百里虽是军人出身,却是一个标准的儒将,诗词文章,书法学问,样样都拿得出手,所著的一部《欧洲文艺复兴史》,一百年后仍然不断再版发行。 至于徐志摩,更是因为同门之情,和蒋百里早已结为至交,历史如果不发生改变,几年后蒋百里被蒋委员长关进监狱,感情充沛、容易激动的徐志摩还背起铺盖,喊着嚷着要进去陪他坐牢。 “肖林兄,你没有误会就好,都怪志摩这张嘴,我的确没有任何怠慢之意……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兴隆看看,也许到了乡下,还能得到两首好诗。”蒋百里再三解释,肖林却浑不在意,自己的要求的确有些唐突,难怪蒋百里推脱,最后能够答应下来,多亏了徐志摩帮忙。 “哪里,哪里,能劳动蒋先生大驾光临,兴隆县蓬荜生辉!” 肖林一边客气着,一边又转身向梁启超说道:“梁公,借着这个由头,我想请您老去兴隆转转,乡下地方别的没有,总比这城里凉快些……还有,在座诸公如果没事,也到兴隆去踏踏青如何,有汽车接送,一两天就转回来了。” 说着话,肖林不停地向石醉六看去,对这位军事全才很是期待。 “我就不去了,你们谁愿意去,一起凑个热闹好了。” 梁启超笑着摆摆手,又掏出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肖林:“你的信我已经看了,这是回信,有点长,你拿回去慢慢看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直接提出来,咱们这么多臭皮匠,总能商量个答复给你。” 肖林连忙起立致谢,双手接过信封,却不便当场打开,郑重收好又问道:“梁公,以中国的现状,能否找到一条富强的捷径?” 肖林这一问略显突兀,以他的身份,似乎还用不着操心这个,但是这几人涵养都很深,面子上倒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梁启超却是微微一笑,此子果然心志不俗,换句难听话来说,就是野心勃勃。 肖林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时间不等人,不说‘九一八事变’,就是‘七七事变’也只剩下十年时间,日本就要全面侵略中国,大难在即,中国却是个贫弱的农业国,根本没有实力与其对抗。 现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说到底打的还是工业基础和社会协调能力,能够生产出来足够的武器弹药,并运送到前线,在持之以恒的消耗中比拼实力,这个过程,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捷径,只靠一两场局部战役的胜利,改变不了整个战争的走向。 想要改变历史的进程,必须寻找一条富强之路! “这个问题,不只你一个人在考虑,从几十年前甲午战败,一直到去岁的五卅惨案,几代中国人都在寻找答案,但是很遗憾,最后的答案是没有……一国之兴衰,都是百年千年沉淀的积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其中,就是一篇大文章了。” 梁启超说到这里,蒋百里等人纷纷整冠正坐,恩师有教,自然应该凛然而受。 梁启超温和地问道:“小兄弟,我先问你个问题,中国在历史上曾经强大过吗?” 肖林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汉唐盛世的时候,欧洲各国还在黑暗的中世纪,哪怕到了宋明两朝,中国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只是在鸦片战争后,中国才沦为列强瓜分的对象。” “很好,那我问你,汉唐盛世从何而来,泱泱中华为什么又会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个……” 肖林不禁为之结舌,题目太大,千头万绪,叫人如何说起?犹豫了一下,才边想边说道:“中国之所以落后,是因为西方发生了工业革命,从政治、经济、科学技术各个方面超过了中国,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列强船坚炮利,只是问题的表象,根本原因不在这里。” 梁启超微笑道:“王阳明有言,知行合一,相互作用,同生共济,但究其根源,还是知为本,行为体。一个民族是否强大,根源在于其文化是否先进,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是否领先于这个时代…… 中华之兴盛,始于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孔墨诸子,遗泽千年,所谓汉唐盛世,都是汉文化先进性的体现,并不是哪一位君王将相的个人之功。在那个时候,西方列强还处于中古时期,自然远远落后于中国。” “老师所言极是,民族自立的根本还是文化,只凭借一时的强兵利器,难以长久兴盛。” 张君励插言道:“我在欧洲游历的时候,从巴黎到梵蒂冈的街头,都见过古埃及的方尖碑,3000多年的历史,依然精致完美,巍峨高耸,可见古埃及当日兴盛,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其他文明。可惜,这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思想魂魄,终归还是被历史淘汰,连这些方尖碑都成了列强的战利品。” 肖林点了点头,顺手盗版了一句旧时空的格言:“是啊,所有的资源都会枯竭,只有文化才能生生不息。” 不料肖林会说出这么精辟的话,众人纷纷向其点头示意,梁启超更是拊掌大赞。 “说得好,从历史的长远角度看,民族的兴衰比拼的还是文化的力量。华夏之衰落,自董仲舒独尊儒术已经种下根源,儒家思想虽然不断发展,但渐渐沦为皇权的统治工具,至满清时代达到高峰,思想禁锢,体用分割,沦落是迟早的事情。” 梁启超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又接着道:“宋朝以后,程朱理学渐渐一家独大,但在这个时候,西方社会却兴起了文艺复兴运动,思想、艺术、科学理论不断突破,经过四五百年的积淀,才促成了工业革命和资本主义的成熟,此消彼长,中国终于远远落后于世界潮流……” 一九三章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梁启超的论调太为怪异,肖林一时还绕不过这个弯,楞了楞才问道:“梁公,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输在了但丁和达芬奇手上?” 梁启超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艺术是思想文化的结晶,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底蕴,汉文化自春秋以来,领先世界千年,汉赋、唐诗和宋词,都是其中杰出的代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顶峰,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自宋代以后,随着国运的衰落,艺术领域逐渐陷于僵化,偶有亮点,也难以改变整体的沉闷态势。而西方社会自文艺复兴后,逐渐摆脱了野蛮和黑暗,经过积淀和升华,已经拥有了完整的文化价值观念,崛起是迟早的事情。”[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说到文艺复兴,蒋百里也忍不住插言道:“正是,文学艺术都是文化的表象,根源还在思想,但丁和达芬奇不但是诗人画家,更是哲学家,再到培根、笛卡尔、莱布尼茨、孟德斯鸠、伏尔泰、卢梭、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马克思……西方世界几百年涌现了太多哲学家和思想家,正是一个西式的诸子百家,文化的喷涌,思想的碰撞,使得社会蓬勃发展。而我们中国,却在满清的高压禁锢下,大兴**,愚民而不教,这样的国家,当然会被人欺负……” 梁启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华夏文明,从五胡乱华到蒙元入侵,再到满清入关,自古以来多次受到外族侵略,却一直保持着文化的传承。为什么?只因我们的文化远远领先于这些异族,哪怕一时战败,也会将其融合吸纳,像蒙古人那样拒不接受汉文化的,很快又被赶回草原。 但到了鸦片战争后,情势却已经完全不同,汉文化从根本上受到了冲击,所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士林(张君励字,新儒家思想代表人物)肩上的担子最是沉重,日后还须努力求索,既不必妄自菲薄,又不可夜郎自大……哎——,国难沉重,百姓大都陷于生计,总得留下几颗脑袋替大家思考问题。” 张君励连忙站起身来,向着梁启超施礼道:“张君励必定牢记今日的教诲,不负老师厚望!” “坐下吧,咱们随便聊聊,不用这么正式。” 梁启超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外来文化的冲击,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颠覆了帝制,政治制度为之一变,整个国家都建立在西方的架构体系之下,无论是议会法院、还是大学工厂,都是从西方的舶来货,国民的价值观念也不得不随之发生变化,这个融合的过程,既困难又痛苦,但不得不做,中国,的确已经落后了。” 一番长篇大论,肖林难得地听了进去,却越听越是灰心,忍不住又问道:“梁公,中国现在积弱已久,难道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吗?” “当然不是!中国现在虽弱,将来必定强大,自从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国家民智已开,对各种先进文化兼收并蓄,去芜存菁,思想的解放是两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崭新局面,再加上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我敢断言,中国在未来的数百年间必定重新崛起! 我只是想告诉你,中国之弱,是多年沉淀的结果,从根本上弱于列强,就像一个久卧在床的病人,想要恢复健康,必须慢慢调理身体,想要吃上一颗十全大补丸,立刻生龙活虎,那只是演义传奇里的故事!” 梁启超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稍作停顿,紧接着又说道:“我从你的来信中看到,你对武力十分鼓吹推崇,这一点,对中国并不合适。国家固然需要强大的国防力量,但对内部来说,最好不要进行暴力革命。革命产生暴君,暴君再产生革命,几千年的历史都在这个怪圈中打转,如果不能破解,免不了新瓶装旧酒,再回到老路上去,辛亥革命轰轰烈烈,却把国家拖入了军阀混战,这一点已经说明了问题……” 梁启超说到这里,肖林在心里暗暗腹诽,这位老爷子,果然不愧君主立宪派出身,对改良情有独钟,这个问题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啦,先不和他纠缠。 “老师,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蒋百里却突然跳了出来:“老师所论,不免倒果为因之弊,立宪改良,难免隔靴搔痒之嫌,老师当年参与戊戌变法,并不是败于慈禧一人之手,而是中国没有这块土壤,失败是注定的事情。以中国之现状,必须有一强力政府,完成国家统一,改良社会,促进经济,才能结束军阀割据,建设一个强大的国家!” “百里此言大谬!当今世界,以英国最为强大(当时英国不比美国国力差),究其原因,就是英国完成了不流血的光荣革命,国家的元气得以保存,矛盾和斗争都在相互制约中得到平衡,并没有与过去的传统割断联系,无论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没有成为破坏力量……” 梁启超说起立宪之事,当即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颇有些当年论战八方的感觉。 看到老先生有些激动,顾云鹏悄悄拽了拽蒋百里的袖子:“百里兄,你怎么和恩师论战起来,不怕老师生气吗?”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蒋百里直言回了一句,转头又向梁启超说道:“老师,这个问题我还有不同看法……” 师徒二人相争不下,其他人也都加入了讨论,除了顾云鹏商人身份,没有多说话,其他人个个都在高谈阔论,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话题也越扯越远,从中国说到日本,从甲午说到北伐…… 肖林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座中诸位都是高人,争辩起来引经据典,针锋相对,十分精彩,看来,梁启超师徒间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讨论。 在旁边听了老半天,肖林才突然醒悟过来,今天是来向梁启超讨教的,却无意中搞成了一场辩论会,现在这个局面,好像已经跑题了。 肖林关心的,只是如何尽快壮大实力,以应对将来的局势,这个问题,看来只有留待以后解决。 不过,肖林任然相信,以穿越者的优势,应该能够找到一条投机取巧的捷径。 一九四章上了一堂历史课 梁府客厅之内,梁启超和蒋百里的师徒之争仍在继续。 蒋百里正在侃侃而谈:“以学生之见,老师不应对宪政仍然报以幻想,当前最为重要的,是实现国家的统一,建立一个自主自强的现代主权国家。[] 国民成立已经十五年,一直在进行政体与国体的探索,但遗憾的是,除了贿选就是军阀混战,民国十二年颁布的宪法已经失效。孙中山去世前曾经说过:‘护法可算终了,护法名义已不宜援用,今日应以革命精神创造国家,为中华民国开一新纪元。’在当前的情况下,社会各方对于军阀政治和议会政治都已彻底失望,必须重新选择一条新的道路。” 梁启超摇摇头道:“以武力实现国家统一,十余年来的立宪努力将毁于一旦。以南方政府的北伐军来看,这是一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党军,通过民族主义和群众运动的结合,党军体制将获得极大的民意支持和合法性,大大降低了对于多元化宪政的依赖,进而会倒向一元化的集权政治。从前是约法至上,此后是党权至上,从前谈法理,此后谈党纪,民主宪政将荡然无存。” 张东荪(梁启超弟子,哲学家,政治活动家)插言道:“老师所言极是,北洋军阀政治固然不堪,南方政府也未必可取,在国体和政体的选择上,南方革命党的立场始终摇摆不定,如果北伐真的成功,国家还是会陷入军绅政权衍生的派系政治。” 肖林对历史不甚了了,其他人却都明白张东荪的意思。 在民国十几年的制宪斗争中,革命党一向没有明确的态度,多是基于派系斗争需要的选择,原本基于国家共同利益寻求妥协的制宪讨论,始终为狭隘的派系之争所裹挟,共识的达成与宪制的实行遥遥无期。 对于国体模式的选择,辛亥革命之初,孙中山等人表示支持联邦制和总统制,但在南京政府成立后(孙中山临时大总统时期,不是后来的南京政府),国民党又转向了中央集权,袁世凯得势,国民党又重新支持地方分权,孙中山称自己‘亟亟从事于联省制’,不过一年之后,广东军政府再度恢复,孙中山又鲜明反对联省、主张北伐统一。从总体上看,革命派在国体问题上的立场较多受制于时局的影响,当他们掌握权力时,更多倾向于集权,而一旦失去政权,则往往转而支持分权或联邦。 对于政体模式的选择,除宋教仁之外,包括孙中山在内的多数革命党人都倾向于美国式的总统制政体。最初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也大体采取了这一模式。但1912年的《临时约法》却最终确立了议会内阁制的政体,并扩大了参议院的权力和对于行政权的制约。这一变化的发生,是革命党试图凭借自身在国会的优势地位,来限制即将掌握政权的袁世凯,无形中却破坏了内阁制之中立法权与行政权应有的协调,此后的政体争端也由此开始。 蒋百里皱皱眉头,接话说道:“就算如此,建立统一国家也是最为紧迫的问题,中国现在一盘散沙,缺乏一个至高无上的共同体,军阀割据与议会政治失败的背后,根本原因在于缺乏统一主权权威和现代国家建构的不足。当前情况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并非一部文本意义上的宪法,而是政体与国体的选择,如何构建一个对外独立,对内统一的现代民族国家……” 争论随即再次展开,在梁启超师徒的唇枪舌剑中,肖林对民国的历史颇有所悟。 在不发达国家中,军人干政是政治现代化进程中的一种必然,北洋军阀政治的形成,来自于清末以来中国政治现代化的危机。在西方的冲击之下,中国的传统社会迅速解体,并陷入严重的主权危机中,君主官僚制度与儒家思想想结婚的传统权威机制无法与现代化相适应,最终崩溃瓦解。但是辛亥革命只完成了破坏,却没有完成建设,新的权威主体尚未建立,整个国家陷入了空前的政治真空中,作为晚清以来最早的现代化力量,具有高度组织性的现代军队,成为当时最为有效的替代性组织。 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与北洋军人走上了历史前台,承担起重建国家政治权威的历史使命。但由于袁的决策失误,引发了二次革命与护国战争等新的危机,使得政治军事化进一步获得了合法化外衣,最终导致了权威的崩溃与军阀政治的开始。 军阀组织对于私人纽带关系过度依赖,袁世凯去世后,因为政治强人逝去,北洋内部的凝聚力迅速减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组织上的分裂,由于缺乏一个系统的、一致的政治意识形态,军阀组织无法获得有力的政治认同,难以承担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历史重任。在一次次的分裂与混战中,北洋政府逐渐耗尽了它原本具有的合法性与政治资源。 在军阀政治与宪法政治走向没落的同时,另一种替代性的可能也在增长。面对民国十余年来的主权沦丧与国家分裂,国人开始了新的探索,试图在军阀与代议制之外寻找实现国家统一的新道路。 以五四运动为开端,民族主义的浪潮也在这一时期开始席卷中国,尽管这一时期存在着社会震荡和政治分裂,但在民族目标方面产生了明确的共识,国家统一成了头等大事。人们期望通过统一的实现,摆脱列强干涉和恢复民族权利。 也就在这时,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为中国提供了榜样,在西方民主宪政之外,以另一种全新的模式构建现代国家。以苏联体制为模范,孙中山开始了“联俄”、“容共”等尝试,并改组国民党,通过新型“党军”组织的创设,发动了北伐战争,以推翻并取代旧式军阀的统治,实现国家统一。 北伐战争顺应了时代潮流,胜利是注定的事情。 一九五章故人来访 一场大讨论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梁府设下简单的家宴,招待众人用饭。 饭桌之上,肖林不断和众人套着近乎,对蒋百里和石醉六尤其热络,蒋百里对他还算客气,石醉六却有些冷淡。 “石先生,对于军人和政治的关系,您是怎么看待的?”肖林毫不气馁,仍然不停找着话题。 石醉六看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肖林兄又是如何看呢?” 肖林犹豫了一下,边想边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梁先生的观点不同,当今世界秩序遵循的仍然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军事力量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中华民族要强大,必须战胜一个帝国主义国家!” “奥?比如……?”石醉六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日本。” 肖林回答地非常干脆,又补上一句解释:“我个人以为,日本在不久的将来,就是中华民族的死敌!” 石醉六上下又看了肖林两眼,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垂下眼睛专心吃饭。 害怕肖林觉得尴尬,徐志摩悄悄劝道:“你别在意,石醉六就是这个性子,外冷内热,我们师兄弟都知道他这个脾气……他冲你点点头,就是同意了你的观点,已经很给你面子啦。” 原来这位就是个冷面人,肖林心里踏实了很多。想想石醉六的资历,管过全国的兵工厂,当过黄兴和蔡锷的参谋长,现在又是黄埔长沙分校的校长,在自己这个后辈小子面前,的确有傲气的资本。如果能够得到此人相助,就好像刘备请到了诸葛亮,终于能够和天下英雄抗衡…… “梁公,今天能够得到您的教诲,肖林受益匪浅,晚辈有太多的困惑,还想当面请教。再次恳请梁公赏光,到兴隆一游,汽车接送,只需两三天的功夫,就能打个来回……” 蒋百里已经答应去兴隆,肖林又打上了石醉六的主意,对这个冷面人,贸然出口相邀,万一碰个钉子就不好挽回,干脆曲线救国,从梁启超身上想办法。蛇无头不行,只要梁启超这位大神同意去兴隆,这帮弟子八成都要随侍左右,然后再慢慢沟通联络不迟。 “好啊!老师,您这几年一直没出过b省,也该到处走走了,全当放松一下,对您的身体也有好处。”徐志摩喜动不喜静,最好热闹,他已经决定去兴隆,又热情地鼓动着梁启超。 “好吧,那就走一趟!先说好啊,只能去两天,我在清华还要代课。”梁启超对这个小弟子最是疼爱,当下笑呵呵地答应下来,徐志摩说得也对,这么多年没离开b省,静极思动,也该到处走走看看。 搞定梁启超后,肖林再向其他人发起邀请,事情果然变得非常顺利,众人几乎都未推脱,纷纷答应下来,就连石醉六也是直接点头,没有任何磕绊。 “好,明天一早,我乘汽车来迎接梁公,诸位兄长都住在哪里,顺路一起都接上……” 敲定出行细节,用罢午饭,肖林告辞离开梁府,回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趴在桌前一番忙碌,写好一份电文,叫过黑子送去电报局,发回兴隆大本营。既然费尽力气才把梁启超等人请到兴隆,当然要做些准备,展示出兴隆的与众不同。 黑子前脚刚走,客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酒店的服务员在门口喊道:“肖林肖先生吗?有客人找你。” 起身开门一看,来得都是老熟人,张学良的副官王一民,部将齐恩铭、裴春生、高维岳……这几个人都是津榆驻军出身,郭松龄反奉的时候拒不参加兵变,被抓起来送到t区李景林处,肖林对他们多有照顾,不仅好酒好菜款待,又送上船票路费,因此结下了交情。 “肖林兄,你也太过不够意思,既然来了b省,也不和大家打个招呼,让我们回请你一顿。”齐恩铭性格最是爽直,对肖林买舟赠饭之恩念念不忘。 “听说诸位都已高升,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哪敢去打搅各位将军。”肖林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这几个人,因为在郭松龄兵变中立场坚定,纷纷被提拔重用,副师长当了师长,师长当了军长,都是手握兵权的实力人物,算得上奉系中的少壮派,又因为和肖林一样,都是少帅张学良的嫡系人马,在奉系各个派系中最为风光。 “我们算不了什么,还是一民最厉害,你还不知道吧,一民现在当上锦衣卫了。”裴春生拍了拍王一民的肩膀,笑着对肖林解释道:“奉天行署刚下的任命,王一民攫升少将军衔,新任军事情报局局长。” “组长,筹备组组长,军事情报局还在筹建阶段。”王一民连忙笑呵呵地解释着。 肖林不由得一愣,情报局局长?这可真是个重要岗位,张学良插手这里,在奉系内部的势力又得到了增强。 自从组建安**后,张作霖不断调整着奉系的组织结构,一连发布了七个方面军番号,少帅张学良还是第三方面军的军团长,又兼任了东北讲武堂的监督,等于和蒋中正一样,拿下军校校长的位子,在奉系中权势更重。 在郭松龄兵变后,张学良难咎其责,一度灰头土脸,颇为难堪,但在张作霖的力挺下,兵变的负面影响渐渐消除。所有人都已看出,老帅仍然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张学良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非常稳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一民作为张学良的同学,最为信任的副官,一被外放,就直接官升两级,抗上了少将军衔的牌子,还负责筹建军事情报局这种特务机关,权柄之重,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好啊,以后你就是天子近臣,权倾朝野,兄弟们都靠你照顾了。”肖林笑呵呵地和王一民打着哈哈,心里暗暗摇头。王一民虽然谨慎缜密,却是一副直来直去的军人性格,并不是搞特务工作的材料,张学良可谓用人不明。 绿色小说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一九六章指点 肖林随口一句调侃,王一民却露出一丝苦笑:“肖林兄不要取笑,我现在正在头疼呢……” 这几年来,随着奉系势力的不断扩张,情报工作的重要性逐渐凸显,到安**成立后,张作霖终于决定设置一个专门的机构,以搜集整理各方势力的情报,这才有了军事情报局的诞生。[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如此重要的部门,只有交在少帅手里才放心,组建筹备等等诸多事宜,统统都由张学良负责,王一民也因此上位,担任军事情报局筹备组组长,顺理成章的,将来会担任第一任局长。 对这个新成立的军事情报局,敏感的都已嗅出其中的特别意味,奉系内部不少人感到眼热,都盯着王一民的一举一动。偏偏此人谨慎周密,虽然大权在握,也不见他如何张扬,还是一贯的严谨本分,让人挑不出毛病。刚刚官复原职的杨宇霆知道插不进手,干脆也就放弃不管,连杨总参议都放弃了,其他人自然再无二话。 但是大家却不知道,王一民这些日子也在坐蜡,他本是军旅出身,从没涉足过情报领域,骤然担任要职,却完全搞不清该如何下手操作,和肖林聊不到两句,就倒起了苦水。 “我现在是一头雾水,还想请肖林兄指点。情报局马上就要成立,人手却怎么都不够,要想有足够的情报来源,就要有相应的人员渠道,但如果都算在编制里,方方面面也说不过去,不可能让情报局安排这么多人……” 在这个时代里,情报工作是很超前的理念,无论是国外的中情局和克格勃,或者是本土的军统和中统,统统还没出现,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借鉴,到底该如何运作这个军事情报局,王一民一直还在摸索尝试。 “情报工作,除了成本高昂的间谍活动,更要注重信息的搜集整理,哪怕是公开发行的报纸,也可以从中得到很多情报,还可以培养探子和下线,以弥补人手的不足。” 肖林想着说着,比照着后世的一些论坛经验,替王一民出着主意:“有了信息来源后,要组织专人进行分析,从千头万绪中找到有价值的信息,设立奖罚制度,刺激手下的积极性,只要干什么都有规矩,日子久了自然就能摸索出一套办法。” “还有呢?”肖林讲的都在道理上,王一民听得聚精会神,刚一停顿,立刻就出声催促。 “还有,还有就是,打铁先要自身硬,情报部门位置关键,人员的选择宁缺毋滥,一定要忠实可靠,最好有家有室,待遇要好,可以直接从奉天讲武堂挑选一批新毕业的学生……再一个,对权力不用抓得太紧,用力过猛会招来反击,可以请奉天总署进行监管,这样可以避免猜忌,还显得咱们坦荡,日子久了也不容易出事。” 王一民重重地一拍巴掌,点头说道:“肖林兄这几句话,让一民茅塞顿开,只有这样,才能把情报局办好!” 肖林微微一笑,所说的这些制衡之术,都是现学现卖,刚刚从梁启超那里搬来的,简单的一个发挥,就让王一民眼前一亮。 “军事情报局这个位置,生杀予夺,权力极大,身上背负的责任也就很大,又往往处在是非漩涡的焦点,如果心态摆得不正,很容易惹来祸端,你是汉卿身边的老人,既不要忘记了三军团的出身,又得对整个奉系负责,这中间的关系,一定要注意平衡。” 肖林仍在谆谆嘱咐,具体如何开展工作,摸索一番总能渐渐找到方向,但王一民直来直去的性格,却未必适合这个位置,如果为权柄所迷惑,很容易走向偏执,到那个时候,就离取祸之道不远了。 聊了一会子,肖林又提醒道:“所谓军人,首要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眼光应该放远一点,除了关注国内各家势力,对国际形势也要留心。东北的形势复杂,俄国和日本都在其中经营多年,势力交错,将来免不了和我们发生冲突,军事情报局应该把这一块的工作当成一个重点。” 王一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样思路就清晰多了,安**政府即将成立,奉系的权力重心正在向北*京倾斜,当然,奉天作为大本营,地位仍然非常重要,军事情报局干脆分成两块,在北*京和奉天同时组建两套班子,奉天分部主要负责对俄对日的外部情报,北*京分部负责对国内情报的收集,如此分工后,责权明确,工作也会顺畅许多……” “好啦,你们两个阴谋家,不要再开小会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轻松一点多好,何必搞得这么憋气。”齐恩铭在旁边听得不耐烦,出声打断了王一民。 肖林微微一笑,向他问道:“恩铭兄,我还正想问呢,今天各位兄长怎么凑得这么齐,一起跑到我这来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京津一带现在都是部队,老帅调集了几十万人马,准备和北伐军大干一场,再休整些日子,我们几个都要上前线了。”齐恩铭大大咧咧地答道。 “和北伐军作战?”肖林心里一动,自己的历史知识实在太差,竟然搞不清这一仗到底是谁打赢了,按理说,应该是北伐军,要不然北伐谈何胜利,但是,东北军也一直没被消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一仗不好打,南方这些乱党叛军势头正猛,武昌之战打得很惨,吴佩孚和张宗昌都有些抗不住了,只有靠咱们东北军出手……”裴春生对北洋政府最是忠诚,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北伐军的敌视,但是语气却显得有点信心不足。 南口大战历时四五个月,无论奉系直系还是直鲁联军,都已经疲惫不堪,在这种情况下和北伐军作战,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麻烦事,冯玉祥最近由苏俄回到了国内,本已烟消云散的国民军也随之死灰复燃,9月17日,冯玉祥在绥远五原誓师,将所部改编为国民联军,宣布参加北伐。 五原誓师后,国民军残部纷纷来投,虽然不复当初声势,但短短几天也凑起了五六万人马,基督军(冯玉祥信奉基督教,所部亦称基督军)突然变成了国民党,与北洋系统彻底决裂。 一九七章青年军人振兴会 猜不透战局的结果,肖林心里忐忑不安,天下大势,终归也会影响到兴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最好都是未雨绸缪,做好准备才是上策。 “春生兄,以您的观点来看,对北伐军这一仗能打胜吗?”[] “这个……很难说。” 大战在即,这种时候不宜多讲话,万一被扣上一顶未战先怯的帽子,直接送到军法处都有可能,但是座中没有外人,裴春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亮明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的东北军,战斗力下降的太厉害,跟一年前根本没法比,真要跟南方叛军对上了,恐怕不是对手。” 自从去年郭松龄兵变后,津榆驻军的精锐部队几乎损失殆尽,军校派将领都受到牵连,中低级军官严重匮乏,再加上郭松龄、姜登选等名将的殒命,可以说,从兵到将,整个东北军的实力都下降了一个层次。 从前张学良屡战屡胜,仰仗的是郭松龄和津榆驻军的老底子,这套人马现在换了个遍,少帅还能接着打胜仗吗? “春生说得不错,现在部队里的问题太多了,派系林立,山头众多,除了老帅,几乎谁都指挥不动。”高维岳也跟着发起了牢骚,很是感慨:“就拿我手下的十八师来说,副师长是参谋总处直接委任的,一向只听杨宇霆的命令,眼里简直没我这个师长!” “关键还在上面”齐恩铭稍微一顿,随即直言道:“自从郭松龄兵变后,老帅不再信任咱们军校派的将领,反倒对当年的老兄弟大加重用,说句不恭敬的话,那些人大都是绿林出身,打个游击,劫个粮草什么的还行,领导一支现代正规军队,根本就不够格。” 议论到张作霖身上,众人一时都是无语,这几人都是患难之交,素知齐恩铭对张作霖一向忠诚,倒是谁都没有多想,况且,齐恩铭所说的也是事实,在奉系内部,任人唯亲的现象的确很严重,从少帅张学良开始,都是一脉相承。 整个奉系系统的组成极为复杂,没有什么共同的意识诉求,完全依靠张作霖的威信维系,内部派系斗争严重,在东三省的时候还好一点,自从出关之后,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发生分裂,郭松龄、李景林和张宗昌都是现成的例子。 “肖林兄,我们今天来寻你,正是为了这个事情。” 齐恩铭肚子藏不住话,直接挑明了来意:“这两年东北军的人心散乱,不思团结,几十万人马暮气沉重,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统一全国,几十年的基业都要毁于一旦,形势所迫,为了加强部队的凝聚力,我们几个组织了一个青年军人振兴会,特意来邀请你参加。” 军人社团?! 肖林心里猛地一跳,没想到东北军中也有这种组织,对于没有党派信仰的奉系来说,不失为一条加强内部联系的纽带。 听齐恩铭话里的意思,这个青年军人振兴会还在初期阶段,成员应该也不多,倒是一个不错的平台,如果加入其中,肯定对自己的发展有利,只是不知道,张家父子能否容忍部队中存在这样的社团组织。 “好,既然几位兄长看得起我,肖林当然从命。” 肖林痛快答应,随即又问道:“不过还请介绍一下,振兴会的会长是谁?” “嗯……是我,我是会长,他们几个都是发起人。”齐恩铭说着话,用手一指其他几个人,连王一民都包括了进去。 肖林沉默片刻,边想边说道:“恩铭兄,这里头有些问题,我觉得,你应该辞去会长,请张汉卿来担任这一职务。” 对各种党派,张作霖一向手段严厉,想在他的部队里搞串联,做小动作,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拉着少帅一起玩。 听说让张学良来当会长,齐恩铭几个的反应不一,有少帅出头,振兴会的发展肯定变快,但却打上了张学良的烙印,不利于吸收士官派和元老派的军官。 最后还是肖林的一番话,打消了他们的顾虑,振兴会的几位发起人都出自三军团,本身已经带着张学良的标签,就算不请张学良入会,也不过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反过来说,大大方方把少帅请来,二十五岁的年轻中将,正是青年军人的杰出代表,别人反倒说不出怪话。 “好,就这么定了,回头咱们几个一起去找汉卿,总得给咱们这个面子。” 裴春生略略有些兴奋,感慨着说道:“振兴会成立快一个月,一直没有几个成员,如果能够说服军团长,肯定会有一个大发展!” “春生兄,振兴会现在有多少人?”肖林发问。 “没多少,主要成员都是三军团出身,大概有十多个人。”裴春生回答。 “这么少……”肖林思索了片刻,又追问道:“振兴会的宗旨是什么?” 振兴会成员这么少,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纲领宗旨,因而无法吸引足够的人员参加。 “振兴东北,振兴奉系。”齐恩铭抢着答道。 “这个格局还是小了,既然叫做青年军人振兴会,就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以振兴中华为宗旨。” 肖林微微摇了摇头,又皱眉说道:“在内战中打来打去,实在没什么意思,眼界应该放开一点,不要老盯着武力统一全国,除了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敢断言,中日在不久即有一场大战,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北,这才是东北军人最紧迫的任务。” “好啊!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以振兴中华为宗旨,这两句总结得非常好!”齐恩铭和裴春生几个互相对视一样,眼中都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肖林也很是得意,张作霖正在组建安**政府,代表着国家正统,在他眼里,南方革命军就是乱党叛军,所谓保家卫国,肯定符合他的胃口,应该能够得到支持。 一九八章回到兴隆 酒店之中,肖林几个仍在谈论着振兴会的前景。 “振兴会的成员太少,可以多发展些中下级军官,再去奉天讲武堂挑些学兵,青年人有热情,有干劲,是奉系未来的发展骨干,这种社团对他们的吸引力最大……”肖林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奉系将来的前景并不美妙,九一八之后,很快就被赶出了东三省,从此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齐恩铭几个越说越是兴奋,自从郭松龄兵变后,军校派受到牵连,被打压得太狠,有了振兴会这个平台,就可以将大家重新团结起来,不断发展新生力量,又可以重新对抗元老派和士官派。 又聊了好半天,将振兴会的发展模式梳理一遍,齐恩铭几个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去,王一民却借故拖在后面,单独留了下来。 “肖林兄,我还有一件为难之事,想和你商量……”王一民欲言又止。 “一民兄,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只管说。”肖林和王一民交情不错,互相的印象也很好,见他为难的样子,心里已经准备帮忙。 “是这样,军团长的大烟抽得越来越厉害,谁劝都不听,只瞒着老帅一个人,不知肖林兄有没有好办法?” “这个……一定要戒掉,让底下的弟兄们知道了,以后还怎么打仗?”将为军之魂,如果统帅就是个大烟鬼,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话虽然说得坚决,肖林却拿不出什么具体办法,这个忙,实在不好帮。 吃喝嫖赌抽,这个排序很有讲究,从轻到重,正好概况了男人常见的几种毛病,一旦沾上毒瘾,这个人基本就没救了,想要戒毒,非常困难。 郭松龄兵变后,张学良染上了鸦片,几个月来毒瘾越来越重,要不是有于凤至和王一民遮掩,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身为奉系高级将领,东三省的少帅,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堪称一大丑闻………… 第二天上午,肖林接上梁启超等人,向兴隆出发。 条件有限,只能用卡车接送这些大人物,肖林心里很有些过不去,特意将卡车重新布置了一番,不仅洗擦一新,还在车厢里摆了几张软凳,临时改造成了载客车辆。 如果在旧时空,这种配置绝对会招来警察,但在这个年代,乘坐卡车出行已是时髦的壮举,就连一向挑剔的陆小曼也没什么怨言,坐在车厢里左顾右盼,很是新奇,一直没找徐志摩的麻烦。 从北*京到兴隆,不过140公里的距离,只是这个年代道路状况不好,卡车走走停停,一直到午后才出了密云。 一年来京郊战火不断,不时可见战争的痕迹,田野荒芜,人烟稀少,到处都是一副破败景象,自从出了京城后,梁启超等人的面色就一直不好。 “哎——,凄惨,凄惨,百里,醉六,你们看,习兵事于国家何补?”梁启超感慨之余,又教训起两位从军的弟子,蒋百里和石醉六一脸尴尬,无言以对。 卡车拐过一个弯,已经驶入了兴隆地界,正在行进间,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广阔的田野,密密麻麻,都栽满了一人多高的包谷,黄绿色的包谷穗沉甸甸地弯下了头,偶有熟透的几穗裂开道道缝隙,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粒。 “老师,这边倒是一片秋收的喜人景象,令人心旷神怡……”徐志摩最为感性,连片的田野风光已经感染了他,似乎马上就要吟上两句。 “不错,不错,民以食为天,兴隆的气象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众人的夸奖声中,肖林心里却有些矛盾,这茬玉米是他强行推广种植的,为此还和任怀松大吵一架。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良种化肥,水利设施也跟不上,华北平原上很多地方一年只种一季麦子,要休耕好几个月,以恢复地力。肖林来到兴隆后,正好是麦收季节,当即安排下去,在全县范围内推广玉米种植,麦收后种上,到现在正好成熟,紧接着就可以种植冬小麦。 这一安排充满了功利性,没有化肥补充地力,土地长年无休,只会越来越贫瘠,到最后肥田变薄田,薄田变荒地,从长远看不利于农业的发展。 但是肖林却顾不上那么多,眼前马上就要饿肚子,几年后的事情哪顾得上,粮食的问题不解决,兴隆的局面就不会稳定,任何雄心壮志都是一句空话。 没有化肥,可以靠修筑水利来弥补,华北平原旱地太多,严重地影响土地的收成,只要水利跟上了,也能大幅提高农业产量。 再说了,中日大战过不了几年就要爆发,兴隆也许就变成了沦陷区,没必要考虑那么长远。为官一任,就先管这一任的事情,有什么问题留在将来再解决。事急从权,现在还没有掠夺性开发这个词,尽快积攒实力才是正理。 卡车一路驶来,离着兴隆*县城越来越近,道路上出现了一队队的战俘,正在整修公路。 这些战俘都穿着军装,身上也没什么明显标记,梁启超等人都误以为是部队,不禁连声赞扬,对兴隆的驻军观感大好。老爷子兴致勃勃之下,肖林只好嘿嘿赔笑,不好意思直接戳破,将这份功劳都算在了保安团头上。 蒋百里和石醉六却看得明白,对视了一眼,蒋百里小声问道:“肖林兄,你们保安团哪来这么多俘虏,怕是有上千人吧。” “是,是,都是南口大战抓来的,一共两千七百多人,一部分在修路,一部分在修水利,还有一部分在整编训练。”肖林回答得很实在,有很多军事问题要向这两位请教,没必要藏着掖着。 “两千七百人?!” 蒋石二人都是一愣,蒋百里随即问道:“仔细说说,你们的仗是怎么打的?” 对一支保安团来说,这个战果太过惊人,勾起了这两位军事大家的兴趣。 “好嘞,这要从三个月前说起……”肖林随即侃侃而谈,将兴隆之战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介绍得非常仔细。费了牛劲把梁启超师徒请来,八成都是为了蒋百里和石醉六,能够引起他们的关注,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肖林一番讲述完毕,蒋石二人都是暗暗点头,沉默片刻,石醉六淡然说道:“有点意思,到了兴隆,我去你们的保安团看看。” “好啊,太欢迎了……”肖林一句话没有讲完,卡车突然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众人都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九九章张库大道 肖林身子往前一扑,连忙伸手扶住车框,‘啪啪’拍了两下驾驶室的顶棚:“黑子,怎么开车的……嗯,哪来的这么多骆驼?” 前面不远处正在修路,道路通行不畅,各式汽车、大车和牲口队伍,挤在一起动弹不得;不知什么时候,卡车钻进了一支商队之中,周围全是驮满了货物的骆驼,有两匹骆驼还在卡车前前优哉游哉地晃悠着,难怪黑子急刹车。[] 肖林前后看了看,道路已被堵死,半天都不见队伍移动,看来一时是过不去了,不由得暗暗着急。 卡车周围围满了骆驼,不时嘶叫两声,空气中充满了牲口的异味,陆小曼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脸厌恶的神情,顾云鹏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支商队,眼中烁烁放光。 离着卡车不远,一匹骆驼上坐着一条黑脸汉子,胡子拉碴,举止气度都像这个商队的头脑,顾云鹏攀着车框站起身来,向他大声招呼道:“哎,老乡,你们这是打哪来,又向哪去啊?” “嗯,问我们啊,我们从唐山来,出张北去库伦(今乌兰巴托)。”黑脸汉子打量了顾云鹏一眼,客客气气地举手拱了一拱,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戒备。 “果然是张库大道的商队……走吧,聊聊去。”顾云鹏一拉肖林,跳下了卡车。 肖林蒙蒙憧憧跟在顾云鹏后面,不知道他在闹什么玄虚,比起自己来,这位实业大亨,金融巨子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一见到商队就兴致大发,非要上前和人家聊个明白。 见到顾云鹏和肖林过来,黑脸汉子连忙从骆驼上跳下来,几个人寻了个干净地方,随手搬来两块石头就地坐下,随即聊了起来。 一番攀谈,黑脸汉子渐渐放下戒心,打开了话匣子,却意外的健谈:“我叫冯自礼,祖上就是跑口外的,到我这一代,已经在草原上做了二百年生意, 关内的丝绸布匹、纸张铁器、砖茶生烟,在草原上都能卖上价钱,回来的时候收些蒙古人的牲口药材,俄国人的银器皮毛,在关内也非常好销,来回都不走空。一年走上两趟下来,就可以混个吃喝不愁……” 肖林开始并不在意,听到这里微微有点意外:“冯大哥,听你话里的意思,从直隶去库伦做生意的人很多呀!” “那是!草原上东西金贵,见了什么都稀罕,无论什么玩意儿,只要能运过去就能卖钱,直隶一省走张库大道的,少说也得有两三千家买卖。” “这么多?!”肖林耸然动容。 “肖林兄,你守在金山旁边,自己还不清楚吗?”顾云鹏有些意外的样子,微微笑道:“我看你修筑道路,以为你早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原来都是误打误撞啊!” “这位肖先生,您是……?”冯自礼听出不对,对肖林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肖林汗颜笑道:“呵呵,我是本县的县长……我就是觉得,要想富,先修路,其他什么都不懂……” “这条路修得好,一旦修筑完毕,双向可通载重车辆,从天津唐山来的货物,都可以直接过兴隆出张北,直上张库大道,包你这个兴隆*县,以后真的生意兴隆!” 难道无意中真地挖到了金矿?和蒙古人做生意,有那么赚钱吗?肖林被说得兴奋,追着顾云鹏问道:“云鹏兄,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张库大道,有那么厉害吗?” “厉害,当然厉害,詹天佑修了中国人的第一条铁路,就是连接北*京和张家口的京张铁路,和张库大道正好接上……” “这么厉害?!”肖林终于吃惊了,詹天佑的名字历史课本上就有,京张铁路的名字更有着特殊的含义,看来,自己对张库大道的确是轻视了。 向着顾云鹏和冯自礼再次请教,肖林终于了解了张库大道的前后来历。 张库大道,号称用白银铺就的草原商道,具有重要的经济政治价值。 这条连接草原和关内的道路,历史可以追溯到元朝,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在清末明初达到了顶峰,1909年,京张铁路竣工,1918年,张库公路通车,张家口由此成为驰名中外的陆路商埠,最高年贸易额达1亿5千万两白银,以对库伦和俄罗斯的贸易为主,号称‘旱码头’。 肖林不知道的是,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1929年国民政府与苏俄断交后,蒙古也关闭了所有通商口岸,张库大道随之衰落。 “冯大哥,既然有京张铁路,你们为什么还走兴隆呢?”肖林心里颇为兴奋,无商不富,如果兴隆商贾云集,自然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听说肖林就是本地的县长,冯自礼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当即摆摆手道:“哎——,火车也不是那么好搭的,还得绕一个大弯儿,直接从兴隆过去,起码省下一半的路费,还不用来回折腾。听说兴隆修了路,我们商队就想抄个近道,不想在这里卡住了。” 肖林压住激动,又追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条路修好了,但要收些过路的费用,你们还会从兴隆走吗?” 不知不觉中,肖林又把后世的经验搬了出来,如果修上两个收费站,向过往车辆商队收取费用,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收入? 冯自礼一愣,尴尬说道:“哦,只要费用合理,应该没问题,这个年头,哪里没有税所卡子,做生意不容易呀。” “冯大哥放心,不会乱收费的,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肖林还在兴奋地说着,顾云鹏却悄悄拉了他一把:“肖林兄,这回你可想偏了,你这里不是必经之路,不宜设卡收钱,多了把商队都吓跑了,绕路另走,少了又顾不住人员开销……” “是,云鹏大哥,那我该怎么办呢?”这一趟来兴隆,蒋百里和石醉六还没什么动静,顾云鹏却最先带来惊喜,肖林不知不觉改了称呼,和他套着近乎。 顾云鹏微微一笑,点了肖林一句:“兄弟,想要赚大钱,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干。” 肖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云鹏大哥,等到了兴隆,我还得好好跟你谈谈!” 俄罗斯,一向缺乏轻工业产品,在旧时空里二十世纪末,因此诞生了无数的倒爷,在中俄两国间经商致富,自己一个穿越者的身份,竟然把这么好的榜样都忘记了。 既然张库大道就在身边,干脆做个民国时代的倒爷,以肖林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组织一支商队并不是什么难事,把生意做到外蒙和俄罗斯去,钱途肯定一片大好! 第二百章纪念碑 聊着天时间过得飞快,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前面的道路已经通畅,随着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肖林三言两语,快速和冯自礼交换了通信地址,随即告辞回到了卡车上。 “怎么,相中这个冯自礼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顾云鹏点头称赞道:“眼光不错,这个人经验丰富,关系众多,对你会有用的。” 肖林尴尬一笑,嘴巴动了动,却又强自忍住。 路上这一场简短的谈话,让肖林对顾云鹏刮目相看,此人不愧是商业大亨,眼光独到,心思敏捷,为人处世都十分老辣,如果能拉着他一起做生意,肯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 但是,这种人做事都是谋定而动,很少头脑一热做出冲动决定,贸然相邀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像顾云鹏这种敏锐的商业人士,最善于从平常的小事中寻找商机;他到兴隆来,绝不只是游玩散心,如果看到什么合适的机会,不用邀请也会出手;既然现在没有表态,就说明没有合作的意向,闷着头上去,只会碰上一鼻子灰,还凭白被他看轻。 老要张狂少要稳,和顾云鹏这种老谋深算的人物比起来,肖林太过年轻,必须要沉得住气。 耐心等等,再等等,在肖林这个穿越者的运作下,兴隆有太多特殊的地方,不信顾云鹏不上钩! 过了修路的阻断处没多远,邵得彪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按着肖林的嘱咐,十几个人迎到城外十里,一壶清茶,几张矮凳,就是最简洁的欢迎阵势。 梁启超师徒却很是满意,随即下车休息打尖,坐在矮凳上休息一会,端上两杯清茶,神气清爽了许多。 肖林特意揣摩过梁启超的脾气,这位大神,见多了清朝帝王的排场,又是文人的性格,对铺张的仪式肯定不感冒,最好就是一切从简,反而显得亲切随意,今日一试,果然中的。 这还多亏了肖林事先安排,否则以梁启超师徒的名气,引来千八百人迎接,一点都不稀奇。就是到场的这十几个人,在他面前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除了梁启超,邵得彪等人对蒋百里和石醉六也很是仰慕,大家都是军人出身,谁不知道保定军校的校长,还有大名鼎鼎的石醉六。 任怀松也在迎接的人群中,他对军人没什么兴趣,却是梁启超的崇拜者,绕在老爷子身边打了几个转,总算逮着个机会搭上了话,梁启超问了他几句,才得知他也是兴隆的县长。 梁启超不由得大感兴趣,又细细问起了任怀松的来历,任怀松受宠若惊,问一答十,把自己的师承经历交待得清清楚楚。听说他是直鲁联军派系,梁启超很是开心,专门又把肖林叫到跟前,好一顿夸奖。 “好,好,你们这样就好,不同派系,却能求同存异,和睦相处,可谓深得共和之精髓!” “呵呵,那是,那是,我们兴隆最讲民主,大家都能‘共和’。” 对梁启超的夸奖,肖林老实不客气直接收下,任怀松却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和睦相处,可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在刺刀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说法也不对,所谓共和,和民主还不是一回事。” 梁启超摇摇头,又笑着解释道:“所谓民主,强调的是少数服从多数,共和的重点却是保护少数,任何一极都不能压迫另一极,从而形成利益制衡。比如美国,不管各个州的大小和人数多少,在参议院里都是一州两票,就是一种少数对抗多数的机制……” 梁老先生有教,肖林赶紧洗耳恭听,这样的文人才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代表,既有直面现实的胆识和担当,又有理性的清明和良知,几天接触下来,肖林可谓获益匪浅…… 抵达县城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卡车刚刚开进城门,众人的眼前就是一亮。 兴隆,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生机勃勃,人气兴旺。 兴隆之战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随着整修与重建,大战的痕迹已经消失,沿着南大街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正在新开的店面和商家,生意兴隆,人潮往来。和其他的地方不同,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人气足,精神旺,县城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就像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洋溢着一股活力和朝气。 梁启超也被这股气氛感染,兴致勃勃地叫停卡车,和大家一起徒步行走在街头,感受着,观察着…… 一路来到钟鼓楼前,这里在战火中被摧毁,只留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底座伫立在街道正中,一群民夫正在日头下忙碌,搬石运土,砌砖抹墙,虽然汗流浃背,却仍是干劲十足。 顾云鹏上前叫住一个中年汉子,递过去一支烟卷:“老乡,你们在干什么呢?这么大太阳,也不歇歇,可别中暑了。” “不用,不用,那边有绿豆汤,管饱喝,不会中暑的……这是县府派下来的活儿,修个脊梁背,拜祭死人呢。”见到这群人气度不凡,中年汉子有些局促,抹抹手接过烟卷,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舍不得抽,又夹在了耳朵上。 “不是脊梁背,是纪念碑,纪念兴隆之战阵亡的将士。”肖林哭笑不得,一边纠正着中年汉子,一边又向梁启超解释道:“几个月前这里打了一仗,死了好些人,在这里立个碑纪念一下。” 梁启超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黯然说道:“唉——,内战不息,这个碑修得又有什么意义!” 肖林脸色不禁有些尴尬,兴隆之战,固然是保安团的涅槃之战,得意之战,但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在军阀混战中死去的将士,本身就轻如鸿毛。 “梁公,这个碑叫做兴隆之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用来纪念双方阵亡的将士,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 对西方的人文精神,梁启超一向很熟悉,肖林的这句话含义太过超前,他却一听就明白,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脸色稍和。 在这座纪念碑上,肖林耍了小小的个心眼,没有文字说明,一切都含糊了事,左右都能解释得通,既鼓舞了保安团的士气,又显示了博大的胸襟。 二零一章接风洗尘 梁启超和肖林说话的工夫,顾云鹏仍在和那个中年汉子攀谈着,又递过去一支烟卷,一起点上吸着,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陌生人很快拉近了距离。 “云鹏就是这样,跟谁都能谈得来。”梁启超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催促,顾云鹏眼睛却亮,聊了没几句转身追了上来,跟着众人一起迈步向前。 顾云鹏问道:“肖林兄,我听那个民夫说,他们都是难民营的,在这里做工挣钱,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肖林答道:“是,大战刚过,兴隆县的流民太多,不得已都安置在难民营,也算是条出路。” “奥?有多大规模,这笔开销可小不了吧。” “一万多人吧,男女好少都有。” 梁启超师徒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上万人的吃喝消耗,需要巨大的维持成本,兴隆一个小小的县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有点意思,我倒想去看看这个难民营。”梁启超说着话,两眼直直盯着肖林,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这个少年人,莫不是好大喜功,粉饰政绩? “好啊,明天就可以去。”肖林答应地非常痛快,这个要求正中他的下怀,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梁启超师徒请来兴隆,可不是为了陪他们游山玩水。 天色已晚,舟车劳顿,众人一路来到东大街远来客栈,这里早安排好了几间上房,梁启超师徒安顿休息,肖林暂且告退。 到了晚饭时间,兴隆众人再次来到客栈,把梁启超师徒请到丹隆轩,为他们接风洗尘。 今天晚上,兴隆文武悉数亮相,都在席中作陪,桌子上坐得满满堂堂,只在蒋百里身边还有一个空位,蒋百里微微有些不解,小声向肖林询问,肖林却笑眯眯地卖起了关子。 “百里兄,稍等片刻,我请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您的老相识……喏,就是他。” 说着话的工夫,从门外进来一人,身材高大,军容整洁,一字板胡威风凛凛,肖林向着他一指,蒋百里皱眉再三打量,终于一口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郝梦龄,你怎么在这里?快过来坐!”蒋百里激动之下,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向郝梦龄伸出了手。 郝梦龄出身保定军官学校,正是蒋百里的门下弟子,两人分别的时候,郝梦龄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现在却留起了一部胡子,难怪蒋百里半天认不出来。 做保定军校校长的时候,蒋百里已经三十多岁,到现在面貌变化不大,郝梦龄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立正敬礼:“校长,多年未见,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您!” 两人不及叙话,蒋百里又是一番引见,将恩师梁启超等人介绍给郝梦龄,到了肖林的跟前却跳了过去,在他想来,郝梦龄肯定和肖林等人都是旧识。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跳入耳中,郝梦龄举起的手臂一直没有放下,不住地向众人敬礼,寒暄之余,心里却在暗暗疑惑,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为什么出现在兴隆,又如何和肖林搅到了一起。 “锡九(郝梦龄字),听说你在魏益三军中,我还一直在担心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蒋百里对这位爱徒十分看重,一向寄予厚望,根本没想到他会是保安团的俘虏。 “这个,一言难尽”郝梦龄脸现愧色,嗫嚅而谈 肖林知趣地转过身子,和梁启超商量起了行程安排,老先生时间有限,在兴隆逗留不了多久,想到哪里走走看看,最好事先敲定。 梁启超师徒的意见稍有不同,蒋百里和石醉六要去保安团军中看看,梁启超对此却没什么兴趣,一番商量后,最后干脆决定分头行动,各自寻找感兴趣的目标。肖林对此双手赞成,梁启超师徒各擅所长,术业有专攻,在兴隆又呆不了两天,还是分头行动最为经济。 “小兄弟,我就不去保安团了,军事上的事情我也不懂,让百里他们去就行了。” 梁启超笑呵呵地嘱咐着肖林:“不过,我却有一个建议,想要建设一支强军,必须注重军人的文化教育,战争,从来不是只凭蛮力定胜负的。” 肖林连连点头称是,在这一点上,的确是保安团的弱项。这支部队的骨干大都出身土匪,就算是东北军的老兵,素质也没有多高,对各种军事技能掌握不足,很难胜任现代战争,从今以后,必须加强部队的文化教育。 一桌酒席吃完,蒋百里和郝梦龄那边仍在低声说着什么,肖林竖起耳朵,依稀听见两句。 “校长,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我也早就厌了,能静下心来做些民生实事,我觉得挺好的。” “锡九,你这么想我都理解,不过,你是个优秀的军人,最终的归宿还在战场上,要不要我向肖林求个情,把你带到上*海去?” 听到这里,肖林心里扑腾一跳,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掉郝梦龄,自己是一千个不同意,但如何回绝蒋百里,却是个麻烦事情。 “不用,我身为一团之长,就得和弟兄们同甘共苦,二十五团的弟兄们都在战俘营里,把大家扔下一个人跑掉,我实在做不出来……再说了,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不用校长费心了。” 军人的骄傲,让郝梦龄拒绝了蒋百里的好意,也令肖林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先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你早晚还会再带兵的……” 当天晚上席散之后,把梁启超师徒送回客栈,肖林把保安团的各位军官召集在一起。明天梁启超师徒要分头行动,肖林当然要陪主客梁老先生,却对蒋百里和石醉六念念不忘,特意要准备一下。 蒋石二人都是军事大家,亲临部队一线观摩指导,对保安团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他们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众人商量议定,直接安排一场兵演,把保安团的家底彻底亮出来,让这两位提提意见。 对于保安团的战斗力,肖林心里有数,经过几场生死之战,保安团已经不弱于北洋军阀的正规部队,再加上装备精良,火力强大,应该会让蒋石二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个标准还差得太远,蒋百里曾经留德深造,见识过世界第一精锐的德国陆军,以保安团的实力,还不足以令他惊艳,肯定能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见。 二零二章血汗工厂难民营 第二天一早,肖林陪着梁启超等人来到了难民营。 直隶去年大旱,又接着兵灾不断,造成饥民无数,两三个馒头就能换一个大姑娘,无数的农民生活难以为继,只好外出讨饭,沦为流民。[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些流民没有什么统一的目标,哪里能够混上一口饭吃,就自发地向哪涌去,以京津等大城市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民潮,兴隆也被覆盖其中。 肖林主政兴隆后,和任怀松达成共识,在流民安置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下了不少的功夫。 除了人道主义之外,这也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中国巨大的人口基数,既是一个劣势,又是一个优势。流民,代表着失去土地的人口,代表着潜在的劳动力,代表着源源不断的兵源,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肖林当然不会放过。 在县城北门外的空地上,围起了一片巨大的场地,简易的棚户帐篷中,上万流民栖身其中,这里提供一日两餐的粥饭,还有专人负责卫生防疫,避免传染病的流行。 不过,这里只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勉强能够维持生存,要想得到更多的食物,就得付出劳动。 从新入营的难民看起,一路走走停停,梁启超师徒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些流民的经历,实在太过凄惨。 再往前走,难民营里的气象渐渐起了变化,妇女老幼都被组织起来劳动,制衣做鞋,忙碌不停,上前攀谈两句,才知道都是营里派下来的活计,只要按照要求完成工作,就能换取收入,维持生计。 刚开始的时候,梁启超师徒还未在意,既然提供食宿,让这些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也很正常,但是一圈转下来,众人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特别之处。 除了新入营的流民,整个难民营几乎没有闲人,哪怕是半大的孩子也在做工,这座难民营就是一座巨大的手工业工厂!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青壮男子都不见了,除了身体过于羸弱的,难民营里几乎找不到一个成年男子。 再向前面走去,众人赫然发现了一座仓库,不时有完成工作的难民来这里交货,经过验收后得到酬劳,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进到仓库里一看,一箱箱货物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几乎要堆到仓库的天花板上。 “肖林兄,生产这么多衣帽鞋袜,你都拿来做什么?”顾云鹏最是敏感,首先提出疑问。 “都拿来卖啊,大都销售到日本,我这都是纯手工制作,工艺精良,价格低廉,很有竞争力。” 肖林避重就轻,回避了制作假货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发展,日本市场上的各种假货不断被人识破,桑尼株式会社也在不断转换品牌,展开了一场经济领域的游击战,制假范围不断扩大,几乎涵盖了日本市场上所有知名品牌。至于被识破的假货牌子,干脆降低价格涌进了低端市场,甚至直接批发给小贩送上了地摊,以迎合那些虚荣至上,钱包干瘪的顾客。 与此同时,桑尼株式会社又开创了几个自有品牌,投入了巨大的广告成本,以著名影星贞子小姐为代言人,打出了自己的牌子。 仗着劳动密集型的低廉成本,桑尼株式会社推出了大量纺织类产品,蚕食着日本的轻工业市场。 “你的产品竞争力在哪里?”顾云鹏很是疑惑,对大多数商业活动来说,最大的难点都是销售环节,能否打开市场直接决定了一个企业的命运。 “质优价廉。”制假贩假一条龙,各种歪门邪道肖林都没有提,只强调了成本的优势,这个说法也不错,这座难民营就是一座血汗工厂,以最低廉的报酬,换取难民的劳动,从而降低了商品的成本,增强了竞争力。 顾云鹏却兴致勃勃,拉着肖林再三盘问,肖林推脱不得,模模糊糊地透漏了一些日本市场的细节,听说肖林在日本拥有自己的销售渠道,顾云鹏不由得大感兴趣。 经过一番调研,顾云鹏终于认可了肖林的商业能力,他最为看重的,就是肖林的拓展能力,竟然把生意做到了日本,在强大的现代工业面前抢下一块蛋糕。 肖林的各项生意虽然顺风顺水,但大都是盗版旧时空的经验,通过作弊完成原始积累,随着他手下的商业帝国越来越庞大,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所经营的各种产业,横跨餐饮、娱乐和轻工业,涉及和几方的合作与分成,从生产到销售都缺乏人才,急需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 “肖林兄,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兴致勃勃探讨起合作的问题。 两人经过一番探讨,很快得出结论,纺织类产品在日本市场已经趋于饱和,不适于再加努力,更合适的目标是俄国市场,决定合力开发俄国市场,那里轻工业产品匮乏,正是一片商业的处女地。 意向达成,细节留在以后再讨论,陪着梁启超接着转了下去,一直出了难民营,两个人才又得着机会说话。 “肖林兄,我知道你志向不小,兴隆现在的局面也不错,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后头的关卡还多着呢。” 顾云鹏半是劝诫,半是感慨,显然触动了心事:“这十几年来,我投入了半生心血,欲以实业报国,开办工厂,购置机器,也赚到不少钱,但是国家却既然贫弱,我想和你说说这里面的得失教训,不要再重蹈覆辙。” 肖林连忙点头称是,顾云鹏随即说道:“你以手工和轻工产品入手,这个起点肯定不错,只有轻工发达,才能带动重工发展。但你一定要提防,不能事事逐利,要全面发展各类企业,如果陷入对利润的追逐,从长远看是一种短视的行为……工业要强大,只以一家工厂,一种商品无法支撑其根本,必须建立一整套的工业体系,才能和列强对抗!” 二零三章保安团的弱点 对抗列强?! 肖林微微有些失态,不料顾云鹏眼光如此犀利,竟然直指他心中的宏图大计。 这个念头,肖林从未对手下提起,以兴隆现在这点微弱实力,想要和列强对抗,不啻于痴人说梦,不料却被顾云鹏一口叫破。 再看顾云鹏的神情,却是一脸郑重诚恳之色,全无半点嘲笑之意,肖林心中随之一定,此人是个务实型的人物,并没有因为实力弱小而轻视自己。 想想也是,顾云鹏能在商界闯出那么大的名堂,眼光胸襟自有过人之处,沙里淘金才算本事,既然拿定主意和自己合作,肯定是看好未来的前景,他是来做天使投资人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非常舒服,再不用藏着掖着,肖林将遇到的各种瓶颈问题一一道出,向顾云鹏诚恳地请教,只是对那些歪门邪道避而不答。 随着话题的深入,顾云鹏终于大致了解了肖林的经贸系统,心里不禁暗暗称奇,这套运作模式匪夷所思,明显是野路子出身,却偏偏能够获得成功。 他也感觉到了,肖林的话里还有些未尽之意,那些应该才是他成功的杀手锏,不过却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愿深谈。对此顾云鹏也不在意,任何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总有些独到的经营手法不会示之以众,这一点能够理解。 当下也不深究,只耐心回答着肖林的问题,两人既然达成了合作的意向,算是商业伙伴,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 “只要你的资金不缺,人才和技术不是问题,我在商界这么多年,总还有些关系,回头给你推荐些人来,你自己考核录用就是了。” 人才和技术,是肖林最为纠结的地方,顾云鹏却丝毫不以为意,以兴隆现在的规模,这两样的缺口没有多大,只要他伸手帮忙,就能轻松解决:“人我可以给你找来,能不能留住就看你的本事了,除了待遇问题,还得让人家有所发展,整个事业起来了,大家也都跟着有奔头,这样才能把人留住……” 一路聊着回到县城,再次来到丹隆轩用午饭,午饭后把梁启超送回客栈休息,肖林又拉着顾云鹏继续谈话。 这次身边无人打搅,两人将合作的模式一一敲定,顾云鹏手下有好几家大型的织造印染厂,可以为兴隆提供各种纺织品原材料,从轻工纺织类产品入手,夹以其他日用商品,共同开发蒙古和俄国市场。 合作内容谈好,肖林告罪离开,坐上卡车,急急地来到了保安团的军演场地,直接找到了蒋百里和邵得彪等人。 “百里兄,今天这场军演效果如何?” “不错,保安团的战力出乎我的意料,可以和直奉的主力部队一较长短,很难得了。”蒋百里点了点头:“这支部队有血性,这是最难得的地方。” 比起一向战斗意志薄弱的东北军,保安团自诞生后就死战不断,已经锤炼出一股杀气和傲气,虽然只是一场军演,也被蒋百里敏锐地捕捉到了,相比之下,保安团精良的装备反倒不那么重要。 得到蒋百里的肯定,肖林心里颇为得意,陪着他说了两句话,又东张西望地到处寻找着石醉六:“石先生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他在那边呢。”邵得彪连忙指向一旁。 顺着邵得彪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石醉六的身影,正和李登洲坐在一块大石上促膝谈话。 “这个小伙子不错,醉六对他很欣赏,跟他聊了半个小时了。”看到肖林意外的神情,蒋百里微笑解释着。 李登洲是保安团的训练营长,在这场兵演中角色重要,不知又有什么惊艳表现,引起了石醉六的兴趣。 肖林连忙走了过去,向着石醉六施礼问好,一番寒暄,石醉六还是淡淡的应着,站起身来的时候,却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了李登洲:“这个送给你,我的一点心得,对你应该有帮助。” 李登洲腾地站起立正,面色严肃地敬礼致谢,双手接下小册子收好,随即一言不发。 这两位倒是一对冷人,正好投脾气,难怪石醉六看着他顺眼。 “给你的什么?”肖林悄悄向李登洲打听。 “石先生的著作,军事训练守则,还没有问世,就送给我了。”李登洲掏出小册子,递给了肖林。 粗粗地翻看一遍,其中论述颇为精辟,肖林点了点头,又还给李登洲:“好好总结一下,结合保安团的训练进行推广吧。” 转过头来,肖林又向邵得彪求证军演的效果:“邵大哥,怎么样?” “不错,不错,蒋先生和石先生不愧是军事大家,提了几个问题都在点子上,我们几个很受启发。”邵得彪和曲南杰几个都连连点头,又向肖林解释了一番。 这次军演的效果不错,给蒋百里和石醉六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两人也指出了保安团的最大问题,在后勤供给上存在缺陷,从而影响了部队的机动性,以及连续作战的能力。 这两人果然目光敏锐,只凭一场兵演就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保安团克敌制胜的法宝,就是相对强大的火力,对后勤补给的要求非常高,这一点的确是保安团的软肋。 保安团装备有大量的花机关枪和掷弹筒,在战斗中要消耗大量的弹药,只凭单兵携带,根本不能满足要求,严重影响了战斗力。在兴隆守卫战中,这个缺点还不太明显,在草原的追击战中就暴露无遗,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继续提高部队的装备水平。 只有经过大量的实弹射击,才能培养一个合格的射手, 保安团的日常训练中,各种弹药的消耗也非常快,但是所有的子弹炮弹都依靠外购,因此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陪着石醉六说了一会子话,肖林问道:“石先生,我想开办一家兵工厂,都需要什么条件?” 石醉六曾经总揽全国的兵工厂,堪称这方面的专家,肖林对兵工厂非常渴望,这才向他请教。 二零四章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 梁启超师徒在兴隆逗留了几天,随即返回北*京,过了十来天,在保安团兵营附近的一条偏僻的小街内,无声无息地挂上了一块招牌,‘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悄悄开业了。 外人看到这块招牌,都觉得摸不着头脑,这家厂子低调而神秘,似乎和军队有关系,望文生义,应该是供军人实践学习的工厂,却搞不清究竟生产什么。好奇地停下打量两眼,厂子里机器轰鸣,人来人往,似乎很红火的样子,正要仔细看个究竟,早有荷枪实弹的卫兵上来盘问,把这些闲杂人等通通赶开。[] 一辆卡车突然拐过街口,停在了工厂的门前,肖林和邵得彪等人跳下车来,从厂子的大门里迎出来几个人,和肖林等人一一握手寒暄。 “介绍一下,这位是厂长王家瑞,英国维多利亚大学毕业,电气专家,这位是技术监理郑永锡,英国习菲尔大学毕业,冶金专家……”这几位专家都是早年公派留洋的技术人才,通过石醉六和顾云鹏介绍而来,不仅懂技术,还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肖林为他们开出了令人乍舌的高薪。 互相介绍完毕,众人一起迈步走进厂子,在王家瑞的引导下开始参观。 走进第一间房子,王家瑞对众人介绍道:“这里是工艺实习厂的修械所,主要负责修理各种武器,可以修理保安团的各类步枪,轻重机枪和掷弹筒……” 修械所里一共十几个人,摆着几台机器和成堆的残破枪械,保安团几次大战下来,积累了大量的废旧武器,足够他们忙活一段时间。 万事开头难,这个修械所就是兵工厂的雏形,邵得彪和曲南杰几个很是兴奋,一台台机器仔细地看着,时不时提些问题,王家瑞一一给予解答。 “各位不要心急,只要坚持下去,修械所总有一天能造出步枪机枪,甚至大炮。” 王家瑞微笑说道:“我们计划一年后实现对常见枪械的仿制,当然,现在修械所还很简陋,机器设备和技术人才都严重不足,这中间需要一个积累和摸索的过程。” 肖林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大家放心,修械所将建立一家实习工业学校,第一期计划招收一百名青年学生,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学习技术,为修械所培养熟练工人,同时,我们还挑选了十三名优秀青年,送到汉阳兵工厂技术学校深造,一年后就可毕业,成为修械所的技术骨干,到了那个时候,修械所就有能力仿制各种常见枪械……” 汉阳兵工厂,是这个时候全国最为先进的兵工企业,还开办有国内独一无二的兵工技术学校,肖林经过精挑细选,从上万难民中挑出了十三名文化青年,通过石醉六的关系送到这家学校进修,为未来的兵工企业打下人才基础。 这十三名文化青年,都受过现代西式教育,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家室亲人都落户在兴隆,忠诚度不用担心。 肖林又接着说道:“至于机器设备,会根据需要逐步添置完善,因为在部队中枪弹消耗最大,在下一步的计划中,修械所将优先生产保安团使用的各种子弹。我们已经和天津华远公司签下合同,委托订购了一套德制子弹机,日产子弹两万粒,一旦投产,完全可以满足保安团的日常训练使用。” 听到这个消息,保安团几位军官都是一喜,日产子弹两万粒,平均下来,每名士兵每天都有四五发子弹,保安团从来没有这么阔气过。 曲南杰一向谨慎,皱眉思索了片刻,向肖林问道:“肖县长,我听说子弹很难造,机器买来后能正常投产吗?”在正式场合,邵得彪和曲南杰等人对肖林一向尊以官称,上下级的关系摆得很正。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得问王厂长。”各负其责,肖林直接点将,叫过了厂长王家瑞。 “问题不大,这套子弹机是最新式的自动机械,技术难度并不大。” 王家瑞胸有成竹,慢悠悠地解释道:“唯一可能影响生产的因素,是没有充足的上游原材料,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对应的解决办法,请跟我来……” 在王家瑞的引导下,众人离开修械所,来到了铜元分厂。 这间铜元分厂,是肖林新辟的一条财路,也是子弹生产的原材料基地。 在这个年代,除了银制的大洋,市场上还流行着各种铜元,从东三省到河南,再到绥远浙江,各省铜元的制式存在很大的差异。在山西绥远等省份,从民间收购三文的旧式制钱,就可以铸造一枚市面上流通的二十文铜元,中间巨大的币值差异,是阎锡山等地方军阀一贯的敛财手段,肖林的这个铜元厂,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私铸钱币当然属于非法勾当,但在这个年代里,各方军阀势力犬牙交错,其中却有空子可钻,无论是绥远还是山西,都不属于奉系的地盘,肖林私下里搞些小动作,挖的是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墙角,奉系内部一时也不会有人管他。 在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中,铜元分厂的规模最大,分为提铅、炼铜、融化、铜模、印花、碾片、校准和铳光八个车间,为节省经费起见,专门从杭州订购了一批制造铜元的旧机器,锅炉一部,一百马力的汽机一部,共有各类职员工人一百余名,日产铜元十几万枚。 机器的轰鸣声中,一枚枚崭新的铜元被铸造出来,装箱运走,通过各种走私渠道流入绥远山西,为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 几个车间走下来,曲南杰等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玄机,铜元分厂似乎与军工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除了赚钱以外,还可完成军工企业的技术积累,为子弹生产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离开铜元分厂,最后参观的是罐头分厂,这里专门制造部队所需的各种食用罐头,并向社会销售。 这家罐头分厂,主要是为了解决保安团的后勤供给问题,用铁皮罐头代替军粮,方便存储、运输和携带,可以极大地提高保安团的机动能力。 一圈转下来走出大门,肖林等人一起站住脚步,回头盯着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的牌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家工艺厂,就是未来兵工厂的雏形,有制造枪械弹药之实,而无招惹是非之嫌,假以时日得到发展,必定会成为保安团武器装备和后勤供给的有力保障! 二零五章天下大势 民国十五年(1926年)九月,北伐军战胜直系吴佩孚后,又发动了对孙传芳所部的进攻。 9月3日,国民革命军右路军总司令朱培德率二、三、六军攻赣,东路军总司令何应钦率第一军攻闽,北伐军与五省联军战端即开,孙传芳率领二十余万人马入赣,设指挥部于九江军舰之上,于北伐军决一死战。[] 双方经过两个多月的激战,北伐军于11月7日占领南昌,并一路风卷残云,相继平定江西福建等省,彻底扫平了长江以南地区,孙传芳率领着残兵败将一路逃到江苏境内。 就在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时候,革命党内部的斗争却越演越烈,以汪兆铭(笔名精卫)为首的国民党左派和蒋中正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党权政权争持不下,矛盾的焦点体现在迁都的争执中,左派主张国民政府和中央党部迁往武汉,蒋介石则坚持主张迁都南昌,两派人马斗个不停,因而暂时放缓了北伐进攻的脚步,连战连败的孙传芳这才算喘了一口气。 经过南昌战役,直系军阀的后起之秀、‘馨帅’孙传芳已经元气大伤,除了去年刚刚从奉系手里抢来的安微,起家的五省地盘只剩下江苏一省,在北伐军强大的压力下岌岌可危。走投无路之下,孙传芳只好向奉系输诚示好,并亲身赶赴天津拜见张作霖,投靠在安**的旗下。 十一月间,张作霖、张宗昌和孙传举行了天津会议。经过一番调和折衷后,终于取得协议,由褚玉璞所部直鲁联军南下江苏,接手宁沪防务,支援孙传芳,孙传芳则以江苏督军一职作为回报,如若夺回江西福建,则仍然属于孙传芳的地盘。 这这个计划中,孙传芳无疑是最大的输家,为了请来救兵对抗北伐军,将最为富庶的江苏拱手送给了褚玉璞,可谓打掉牙齿和血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北伐军势头正盛,江苏反正也守不住了,还不如送给褚玉璞落个人情。 对于褚玉璞来说,将直隶地盘让给张作霖,但得到江苏一省作为补偿,从表面上来看,这个交换非常划算。宁沪一带,是中国最为富庶的地区,江苏督军,堪称各省之首,面对这个超级胡萝卜,褚玉璞不由得利欲熏心,全然忽视了其中的风险。 张作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把直鲁联军推在前面打头阵,直接掌控了直隶地区,再加上刚从国民军手里抢来的察哈尔,地盘又扩大了两个省。 1926年11月,张作霖正式就任安**总司令,张宗昌、孙传芳充任副总司令,各路北洋军阀终于联起手来,励兵秣马,准备共同对付北伐军,褚玉璞更是磨拳擦掌,准备下江南和北伐军大战一场,直隶的形势随之一变………… 1926年的年底,中国大地上风起云涌,一海之隔的邻国日本也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第123代大正天皇去世了。 日本的冬天很冷,东京街头人迹稀少,位于八王子市的武藏陵墓地却人山人海,肃穆异常。寒风之中,皇陵显得无比萧瑟,随着大正天皇的灵车缓缓驶来,国民纷纷把头深深低下,学生们挥动着手中的太阳旗,向大正天皇做最后的告别。 天皇作为日本的最高统治者,虽然一直没有中断传承,但是政治地位却在不断的起伏中。 在日本的历史上,第100代后小松天皇时期,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统一了南北朝,因为一休(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的主角)之母为南朝权臣之女,足利义满勒令一休在京都安国寺出家,以免天皇血统中出现南朝后代。 从一休的时代开始,到乱世结束后的江户时代,幕府将军都是天皇前面的一座大山,天皇与政治彻底无缘,只拥有制定年号的权利,直到明治维新,天皇才重新掌控了日本这条大船。 自明治天皇起,日本的政体出现了巨大变革,明治天皇去世后,唯一的成年独子嘉仁继位,以易经“大亨以正,天之道也”一句改元大正,从1920年原敬内阁成立,日本有了第一次民主体验――“大正民主”,这其中,以原敬为领袖的原敬内阁、两次护宪运动、普遍选举权的确立等都是其标志**件。 大正前期,日本抓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契机,国家大致平稳发展,自关东大地震一连串天灾**后,日本在大正后期逐渐走向“悲惨的堕落”。 日本在走向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过程中,社会结构模式中残留的封建成分比重过大,其后的经济发展又背离了资本主义近代化的方向,终于酿成了军国主义浩劫。 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对农业制度进行了不彻底的改革,建立了一种畸形的土地制度——寄生地主制,农民未能获得土地,并陷于贫困破产境地。农村成为“国内殖民地”,国内市场极为狭小,这是日本走上军国义扩张道路的经济根源之一。 而在工业方面,日本的大企业不是由手工工场发展而来,而是通过政府扶持而成,明治维新后政府推行“殖产兴业”政策,通过引导封建领主、地主商人向金融资本转化,形成了以财阀为核心的近代化工业体系。1880年,日本政府又颁布了“官业下放令”,把官营企业转让给和政府联系紧密的大资本家。 如三菱、三井、住友、大仓、古河等,分别在航运、煤矿、金融、制丝、纺织等部门获得了经营特权,逐渐发展为财阀集团,并构成了日本近代资本主义的核心,他们是同藩阀、官僚密切结合在一起的官商,在国家扶植下发展而来的财阀。 由于国内市场狭小,财阀集团只有借助于政府去开拓海外市场,而开拓海外市场就势必要加强军备,日本的整个经济结构都围绕军事工业而展开,走上军国主义独裁是其必然归宿。 大正天皇生有四子,裕仁很早就被立为皇太子,并于1921年摄政,在大正天皇去世后,裕仁随即继位,改元昭和。 ah ef=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二零六章黄埔分校 二战结束以后,在美国人撰写的各种资料里,对裕*仁都进行了美化,将其塑造成一个被军国主义分子绑架的傀儡,一辆失控马车上无奈的车夫,并大肆渲染其个人魅力。美国之所以庇护裕*仁天皇,甚至帮助裕*仁逃脱战争审判,主要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在占领日本期间和随即发生的东西方冷战时期,打出天皇的招牌可以让美国人更方便地统治日本,为保持日本国体寻找理由。 在今天日本的教科书里,裕*仁仍被描写成“从心底祈求和平,力图避免那场全面战争的君王”。但实际上,裕*仁天皇是一个拥有无上权力、勃勃个人野心,可以决定千百万人生命的政治领导人,是二次世界大战名符其实的战争罪犯![] 和英国女王不同,裕*仁天皇绝非只是宪法上的君主,而是日本不折不扣的最高元首,应该对日本在二次世界大战中犯下的罪行承担直接责任! 裕*仁上台之后,与日本陆军强硬派结盟,拼命削弱政府的党派内阁制,帮助日本军*方击倒了日本各民主政*党,走上了野心勃勃的军*国主义道路;紧接着,推行基于以天皇为核心的反民*主思想,对反对派政*治人士进行无情的打击。 随着日本脆弱的民*主力量发生崩溃,裕*仁自己的地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日益加强,成为日本人心目中活着的日照神,日本政坛最杰出的领袖,三军最高统帅;日本军方可以绕开政*府内阁,直接对天皇负责,裕*仁和少数的幕后权臣对日本国策的制定有决定性的权力。 在明治天皇时期,日本确立了军队统帅权,简而言之,军队完全不受政*府控制,直接效命于天皇,埋下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种子。在这个基础上,日本又推出了“现任武官制”,即内阁陆军大臣,海军大臣必须由现役军人担任,从而实现对内阁的要挟,军队一旦与政*府发生矛盾,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双双辞职,这一届内阁只好倒台。 在大*正天皇执政期间,“现任武官制”被内阁废除,但在裕*仁天皇上台后,一切又充满了变数………… 1927年元旦前夕,黄埔军校长沙第三分校。 1926年12月,黄埔军校第三分校在长沙开办,公录取学生1200余人,分步兵、工兵、炮兵、政治4科,校址设在长沙小关外教场坪。校务委员会常务委员为汪*精*卫、唐生智、石醉六,石醉六为校长,余范传为教育长,夏曦为政治部主任。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长沙分校军事课有学科典范令、战术、兵器、筑城、地形、军制、通信等各种教程,教官多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术科战斗教练到连,均采取日本式,学期定为一年毕业。苦于保安团军事人才不足,肖林挑选了三十余名下级军官送来长沙,通过校长石醉六的关系推荐入学。 校园里贴满了革命标语,到处**,一群左*派学生聚集在操场上,正在聆听政治部主任夏曦(共*产*党*员)的讲演,夏曦在学生中的威信很高,讲话从来不用讲稿,动辄都在几小时以上,学生们却听得毫无倦容。 王铁胆怀里抱着一本《军制要论》,斜穿走过操场,正好看见两个兴隆籍学生挤在人群后面,随即走上前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你们两个,又来听政治讲演,快回教室学习去。” “让我们听听吧,夏主任讲的历史唯物论,很精彩的。”这两个学生仍是恋恋不舍。 “不行!赶紧回去学专业课,再和政治扯在一起,小心我告诉肖县长,把你们送回兴隆去……” 王铁胆担任学员队长,见到这两个兴隆学生不守肖林定下的规矩,当然要管。 拉着这两人来到教室,三十几名兴隆籍学员凑在一起,摆开书本开始攻读专业课,窗外不时传来阵阵口号,这些兴隆学员却充耳不闻,只顾学习军事知识。 “革命的向左转,不革命的滚出去!” 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口号,石醉六铁青着脸庞走了进来,看到这些正在专心研读的学生,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一些。 “王铁胆,肖林给你们的信。”肖林一直在和石醉六书信联系,偶尔也带两封信给王铁胆他们。 石醉六回到办公室,要通了校务委员会主任唐生智的电话。 “唐总指挥(唐生智时任国民革命军前敌总指挥),长沙分校的政治气氛过于浓厚,左*倾共派操纵学生,国*共失去平衡,这样下去没法办好教学……” “醉六兄稍安勿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电话里传来了唐生智的声音:“现在武汉和南昌方面斗争非常激烈,汪*兆铭和蒋中正势同水火,整个湖南都在漩涡中心,革命是大势所趋,谁都不能免俗……” 放下电话,石醉六只觉得心烦意乱,唐生智说得明白,现在国民党内部斗争激烈,这间小小的学校也卷入了党派之争,想要专心做好军事教育,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 整个学校里,上千名学生分成左右两派,每日里都在斗来斗去,通过杂志和小报进行论战,以各种手段试图说服对方,只有兴隆籍和唐生智部队的带职学员,还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算作学校里的逍遥派。 信手拿起毛笔,两行旧诗滑落纸面: 昔似登山马,今成向夕晖。 意深风自默,天远命争微。 ………… 北*京中*南*海,张作霖父子正在议事。 按照和孙传芳的协定,褚玉璞很快就要让出直隶地盘,再加上察哈尔特别区,两个省都要安排一批大小官吏,张作霖父子正在商量此事。 对于低级职位,老帅张作霖不做太多干涉,只牢牢把握着两省的督军都统职位,直隶督军就交给老伙计吴俊生,至于察哈尔特别区的都统,老帅却有些犹豫。 察哈尔,人口稀少,地方贫瘠,除了张家口和多伦,几乎没有什么富庶之地,说起来也是一省之地,却没几人愿意来当这个都统,高不成,低不就,老帅的夹袋里一时没有合适人选。 最后还是张学良提了个建议,任命高维岳为察哈尔都统,此人出身张学良手下的三军团,在郭松龄兵变中立场坚定,正该提拔重用。 二零七章青年才俊 北洋军阀时期,各路军阀的统治直接建立在军队的基础上,一省督军为最高首脑,军政一把抓,以军代政,垂直管理。 在奉系的地盘里,各省都采用督军制度(热河和察哈尔叫都统),地位远远凌驾于省长之上,少数省份更干脆由督军兼任省长,军人彻底把持了行政系统,比如吉林,就是由张作霖的把兄弟张作相一肩挑起督军和省长两副担子。[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督军制度是军阀政治的直接体现,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由于督军的权力过大,一省的军政大权都在其掌握之中,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王国,很容易失控,所以督军或者都统的选择非常重要。 察哈尔特别区与绥远外蒙相邻,地方贫瘠,战略位置却很重要,属于奉系的‘边境’地区,选择高维岳坐镇察哈尔,张作霖对这个人选还算满意。 高维岳此人,毕业于东北讲武堂,属于标准的军校派,一向勤勉谨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以他为察哈尔都统,虽嫌能力稍微差了一点,但看守东四省(那时还有个热河省)的西大门还是足够了。 察哈尔都统定下人选之后,由张学良牵头,汇同奉天行署、参谋总处及高维岳等人,一起议定察哈尔其他重要官员的安排…… 过了两天,张学良一封电报把肖林叫到北*京,直接请领了中*南*海。 中*南*海,和北海合称西苑三海,原本属于皇家园林,民国建立后一直处在中国的政治中心,十几年间走马灯似地换着主人,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张作霖…… 肖林和张学良并肩而行,沿着南海湖边一路走来。 虽是冬日,南海的景致依然秀美,一池湖水碧波荡漾,枯柳垂藤点缀岸边,瀛台周围红砖碧瓦,楼宇错落,两人的心境都是一阵轻松畅快。 “肖林兄,听说你手下有几千人马,怎么样,这支部队能打仗吗?”张学良笑呵呵地引出话头。 “保安团的战斗力很强,不弱于安**任何一支部队。”这种问题没必要藏着掖着,肖林回答的实事求是。 “好大的口气!牛皮既然吹到这了,到时可别给我丢人。”张学良明显不太相信,这也难怪,一支保安团而已,怎么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汉公,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你这支保安团快有正式番号了。” 张学良微笑解释道:“高维岳即将出任察哈尔特别区都统,奉天行署决定,由你担任察东镇守使,兼察哈尔实业厅长,参谋总处拟将你部保安团改编为一个乙种师,归高维岳的第九军节制……” 张学良还在解释着,肖林却已经睁大了眼睛,察东镇守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番询问才知道,察东镇守使是一级军职,直接受都统调遣,整个察哈尔只有两个镇守使,大概相当于军分区司令员。 这个消息太过突兀,肖林不禁一阵愕然,看到他木呆呆的样子,张学良却会错了意,反过来安慰道:“不要紧张,这次改编会尽量照顾你,枪械军饷都按照编制进行核发,只要招募到足够的兵源,一个师的部队就拉起来了。”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说起来是高维岳推荐,其实却是张学良授意,奉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经过半年多的考察,他终于决定重用肖林。 察东镇守使把守东四省门户,责任重大,既然把肖林放在了这个位置,必要的支持决不可少。在奉系内部,如果手里没有部队,很难在军中有所作为,张学良没有亏待肖林,要枪给枪,要饷给饷,任他扩军拉起一支部队,站稳察东镇守使的脚跟。 至于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如何,张学良没报太大的希望,奉系坐拥几十万大军,还轮不到一支保安团上阵。 “请汉公放心,肖林一定不辱使命!”这个察东镇守使,是察哈尔数得着的实权位置,能够得到军中要职,自己才算真正融入奉系,发展空间完全打开,而保安团得到正式编制,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站对阵营就有这点好处,奉系扩张速度快,职务空缺多,个人发展的机会就多。 “高维岳正在部队交接,过两天就要去张家口,以后就是你的上官,你抽个时间去拜见一下……”张学良和肖林讨论着察哈尔的形势,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回到了住处,随即摆下家宴招待肖林用饭。 夫人于凤至正好在家,也在席中作陪,几个人闲话两句,听说肖林马上要出任察东镇守使,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等到肖林告辞走后,于凤至又详细打听着肖林的情况,诸如年龄、家庭、经历等等,见她问得仔细,张学良不禁有些好奇:“大姐,看你问这么多,该不是又准备说给哪家的姑娘吧?” 在奉天各家显贵的家眷中,于凤至颇有人缘,再加上人又热心,平日里常做红娘,逢着合适的青年男女,往往撮合一番,张学良也知道于凤至这个爱好,因而有此一问。 “不错,八叔的大女儿思瑜你还记得吗?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八婶已经跟我说了几次,碰上合适的要帮思瑜留心,我看这个肖林还不错,人才长相都说得过去……” 于凤至口中的八叔,正是张作霖的结拜八弟张作相,此公一妻六妾,子女众多,年长的几个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只有长女张思瑜仍未婚嫁。 早年间张思瑜曾经订下一门亲事,等了几年,才发现对方人品不正,由张作相做主悔婚,赔了男方家里一笔钱才算了事,但一来二去,张思瑜的终身大事却被耽误下来。在这个年代流行早婚,张思瑜二十三岁还未出阁,可算是老姑娘一个,父母为此操心不已,这才遍托亲友帮忙。 “这两个,倒也合适,就是不知道他们本人是否愿意……”张学良说着话,脑海中浮现出张思瑜俏丽的身影,作为张作相的长女,她的家庭条件可谓得天独厚。不过,肖林如果出任察东镇守使,就是少将军阶的青年才俊,奉系的后起之秀,倒也配得上她。 “这事儿还得撮合一下,回头我把思瑜叫来,你再把肖林请来……”张学良夫妇暗中密谋商议起来…… “子钦(高维岳字)兄,肖林特来拜访!” 高维岳站在大门前,笑呵呵地拱手相迎,肖林连忙施礼下去,举止间已经换上了下属的态度。两人一路谈笑走进高府,肖林的耳朵却一阵阵地发烫,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不知是谁在背后议论自己。 二零八章察哈尔的形势 有关察哈尔的任命,高维岳前几天已经得到消息,早就做下了功课,等到肖林上门,一番指点之下,肖林对察哈尔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察哈尔特别区设立于民国三年,类似省一级行政区域,但级别规格低一个档次,下辖锡林郭勒盟10旗、察哈尔左右翼8旗及境内各牧厂(官牧群,又称旗群)和兴和道。兴和道下辖张北、独石、多伦、丰镇、凉城、兴和、陶林、商都、集宁、宝昌(今太仆寺旗)等10个县。[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特别区地方行政长官为军政合一的察哈尔都统,都统署驻张家口,这块地盘原来属于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南口大战后被直鲁联军和奉系占领,李天宏的第七师原来就驻扎在张家口。 根据天津会议的协定,直鲁联军即将南下江苏,把直隶一带的地盘让给奉系,李天宏等部也要撤出张家口,由高维岳担任都统,接管察哈尔特别区。 察哈尔都统署下设察西和察东两位镇守使,察西镇守使驻守多伦,负责对绥远山西一带的防务,察东镇守使驻守张家口,负责对蒙古和关内的防务,这就是肖林未来的职责。 除此之外,都统之下设兴和道尹,治理民政,兼受蒙旗事务,并有政务厅、财政厅、实业厅、全区警务处、警察厅、审判处等机构,以治理全区行政事务,因为肖林擅长经营实业,又兼上实业厅长的职务。 说到细处,高维岳扯过一张地图,指点说道:“察东镇守使扼守东四省门户,责任重大,贤弟上任之后,首先要加强长城一线的军备,为老帅守好出关退路,一旦西北形势有变,不至于措手不及,危及奉系根本。” 高维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点着,冯玉祥自从加入北伐之后,率部入陕,在西安城下击败了刘镇华的八万镇嵩军,西北军声势复起,给河南的吴佩孚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山西的阎锡山本着“认清对面,才能与对面处,了解周围,才能往中间站”的一贯原则,在北伐战争中暂取中立态势,不得罪任何一方。为了拉拢阎锡山,张作霖电请其担任‘安**副总司令兼晋绥总司令’,但是阎锡山洞明世事,看出北洋军阀已是强弩之末,一边和盘踞绥远、陕甘的冯玉祥修好旧隙,一边与张作霖虚与委蛇,口头答应加入安**,却一直没有宣布就职,又派出山西老同盟会员赵丕廉,以出席上海全国教育会议为名,赶赴武汉南昌,与北伐军暗中接洽,静观待变…… 对于阎锡山的种种小动作,张作霖也有所察觉,一方面通过政治手段对阎锡山施加压力,一方面又调整察哈尔防务,将高维岳所部第九军调至多伦,以防备晋军和西北军侵袭。 “不过暂时也不用担心,晋军虽然多次扩军,但精锐不过十几万人马,还要防备冯玉祥和吴佩孚,对咱们的威胁不大,有我的第九军驻守察哈尔,阎锡山绝对不敢出娘子关一步。” 高维岳指点地图,为肖林分析着察哈尔的形势:“贤弟担任察东镇守使,还有另一件要务必须谨慎处理。察北地区与外蒙接壤,形势复杂,和苏俄红*军不时发生摩擦,如何应付,还得依仗贤弟多多费心。” 听说要和苏俄北极熊打交道,肖林不由得挺直了身子,细细查看着地图。 整个察哈尔一共一百七十余万人口,堪称地广人稀,在地图上的形状像一个蘑菇,北大南小,北面属于蒙古游牧民族聚居区,草原和沙漠混杂在一起,与外蒙接壤的边境线足有二百公里以上,非常漫长,这里都是察东镇守使的管辖区域。 “子钦兄,外蒙边境经常发生冲突吗?”肖林对这段历史完全是个白脖,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要和北极熊掰腕子,心里稍微有些发毛。 “是的,察哈尔以前是冯玉祥的地盘,一向和苏俄关系紧密,通过张库大道进行各种贸易,咱们赶走国民军以后,和苏俄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察北又是蒙古游牧民族,和外蒙关系紧密,政府在那里控制力很弱,边境上非常混乱。” 察哈尔地区有很多苏联和蒙古商人,成分复杂,有的是苏俄政府支持的红色商人,有的是逃亡中国的白俄遗老,因为观念差异和利益纠纷,各种矛盾不断,甚至因此引发过边境冲突。 “这个问题,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见招拆招就是了,反正要把边境守好。”肖林一边说着,一边尽力回想着历史,在二十年代末,北极熊在蒙古地区应该还算克制,如果真的发生冲突,先狠狠地打上一个耳光,再扔上两个甜枣应该就没事了。 “贤弟说得不错,咱们是军人,既然守土察哈尔,就必须扎好边境的篱笆,不能被老毛子小看了。” 高维岳一边称赞着,一边用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肖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还得怪李景林和郭松龄等人,这些人连续背叛奉系,使得老帅对军校派不再信任,虽然委任高维岳为察哈尔都统,但又塞进来几个外人担任重要职位,对他进行掣肘。 察哈尔副统是是士官派的包恒远,兴和道尹刘恩格是汤玉麟的亲信,属于元老派的人物,就连察东镇守使也是张学良亲自安排,交给了这个肖林。 相比之下,高维岳最在意这个察东镇守使,察哈尔副统地位虽高,却被都统直接压制,实权不大,兴和道尹只管行政事务,更是不值一提,但是察东镇守使却是实权要职,半个察哈尔都在其管辖范围内,这个位置没能交给自己的心腹,高维岳心里很不舒服。 好在高维岳和肖林的私人关系不错,又都属于张学良的嫡系,高维岳相信,只要笼络住肖林,就能控制察哈尔的局面,肖林此人虽然有些本事,但在军中根基尚浅,应该蹦不出自己的手心。 二零九章亦师亦友 肖林和高维岳一将一帅,就察哈尔的形势进行了一番讨论,高维岳少不了劝勉几句,肖林自然谦谨以对,两个人处得还算融洽。 因为兴隆还有一摊子事情,肖林和高维岳约定,自己先回兴隆准备半个月,农历新年前到张家口上任。高维岳对此欣然同意,现在张家口还在直鲁联军控制之下,他的第九军还在调动之中,此事不必着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议事完毕,高维岳又将青年军人振兴会在京的骨干邀来,一起到全聚德吃了一顿烤鸭,齐恩铭、裴春生等人都欣然赴约,大家在一齐聚了一场。这个青年军人振兴会,是高维岳和肖林之间的另一根纽带,借着这个由头,两个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散席之后,肖林孤身离去,转到电报局发出了两封电报。 再过几天,高维岳就要赶赴察哈尔上任,从直鲁联军第七师手中接过张家口防务,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要提醒李天宏一声,免得他措手不及。 除此之外,肖林又给邵得彪发了一封急电,命他暂停弹药分厂的建设,随着子弹机的购置,兴隆军人工艺实习厂又接连建起无烟火药、炸药和硝酸车间,弹药生产初具雏形,但现在只好暂时停下来,为后面的搬迁做准备。 兴隆作为肖林建立的第一个基地,就算肖林离开,也不会直接放弃,但是兵工厂这种紧要部门,却肯定要搬到察哈尔去,再继续大兴土木地搞建设,就属于浪费了。 除此之外,还要抓紧对战俘的收编工作,再从难民营招收一批新兵,张学良和高维岳都说得明白,自己手下即将拥有一个师的番号,三个整编步兵团的编制,趁这个机会正好抓紧扩军,加强保安团的实力。 两封电报都由电报局发出,为防走漏消息,都使用了暗语,忙完这一切,肖林来到了梁启超府上。 一见梁启超,肖林赶忙施礼,又递上了带来的几样礼物:“梁公,这是五品叶的东北老山参,最是补肾固原,对您的病情大有好处。” “小兄弟,你能记得来看老夫就好,何必弄这些虚礼。”梁启超随手接过,放在一边,又拉着肖林坐下,笑呵呵地不以为意。 “梁公,小兄弟这个称呼我实在担当不起,以后您就叫我的名字吧。”肖林连忙又站了起来,对梁启超执礼甚恭。 刚刚认识梁启超的时候,肖林没什么感觉,只是被他在历史上的名气吸引,有些好奇罢了,但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才感到此公渊博如海,深不可测,学识胸襟都属人中翘楚。兴隆之行,更是蒙他耳提面命,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肖林对梁启超已是师礼相待。 “哎——,小兄弟,不要这么拘谨,称呼什么都不重要,你我忘年之交,不必在乎这些虚礼。”梁启超却不改口,仍是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着,肖林也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以来,肖林几次旁敲侧击,想拜梁启超为师,梁启超却总是一副糊涂样子,一直把他当成朋友对待,让肖林无机可乘。不过,他对肖林很是爱护,一向答疑解惑,谆谆教导,无师长之名,有师长之实。 “梁公,您给的两本书我都看了,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向您请教一下……” 梁启超离开兴隆的时候,以自己所著的《中国史论述》相赠肖林,并嘱其多读史书,博览中外,还开列了一份相关的书单,对肖林充满了期望。 要是搁在一年前,肖林肯定当面感谢收下,转过身就会把这份书单扔进垃圾箱,但是自从主政兴隆之后,对自身素质的不足认识越来越充分,这才强逼着自己日夜苦读,硬是生吞活剥,把梁启超的这本文言大作反复看了数遍。 照着梁启超开列的书单继续研读,困惑之处越来越多,但是形势所迫,又不得不努力思考学习,他本来是一个废材混混,现在却担负着数千人的命运,不吃些苦头怎能担当大任。 一老一少说古论今,纵谈环宇世界,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梁启超摆下家宴,招待肖林用饭。 席中聊起梁启超众弟子的情况,才知道蒋百里最近很不得意。 自从兴隆一别后,蒋百里赴浙江孙传芳处入幕为僚,当时北伐军正与吴佩孚激战于武昌城下,蒋百里为孙传芳献上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趁着两军交战,自江西突出奇兵,腰斩北伐军,占领长沙,断其归路;中策是趁着北伐军围攻武汉,孙传芳率海路大军溯江西上,解吴佩孚武汉之围,而后北伐军跟吴佩孚南北对峙,孙传芳相机而动,从中取便;下策是屯兵江西,以逸待劳,以候北伐军。 从战略上来说,蒋百里的上策十分高明,中策也是一条好计,如果孙传芳果能够采用,战局肯定会发生变化,北伐军当时有锐气而无韧性,实力薄弱,后劲不足,在吴佩孚和孙传芳的合击之下,必定铩羽而归,搞不好连两广大本营都得赔进去,如此一来,北伐的结果殊难预料。 但是在孙传芳的眼里,上中下三策却正好颠倒过来,最后偏偏采纳了下策,坐拥二十万大军于壁上观,看着吴佩孚被打败。 孙传芳之所以犯下这个战略错误,是因为形势判断有误,在他的心目中,吴佩孚才是争天下的主要对手,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到北伐军和吴佩孚两败俱伤,他再出兵平定局势,南中国半壁江山可定,就此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殊不知,今日之国*民*党,已不是孙大总统时期,北伐军击败吴佩孚后迅速坐大,腾出手来再入江西,南昌一战,把孙传芳的五省联军彻底击败,蒋百里的一腔抱负也付之流水…… 用完晚饭,肖林和梁启超继续畅谈,一直到了深更半夜,两人仍是全无倦容,直到夫人催促,梁启超才去休息,当夜把肖林留在府中安歇…… 二一零章张家姐弟 夜色之中,北*京顺承郡王府内灯火通明,银安殿大厅内乐曲悠扬,轻歌曼舞,正在举行舞会。 这场舞会由张学良夫妇举办,规模不大,只邀请了些奉系在京要员的家眷,以及军中的年轻将领。[] 肖林坐在厅中一角,和齐恩铭、王一民几个信口聊着,偶尔抬眼看看舞池中的红男绿女,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舞会里的气氛轻松而舒缓,令他想起了大学时代,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无忧无虑,几个朋友,一把吉他,就能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大厅另一侧的酒水台边,于凤至正在和一位青年军官小声交谈着。 “喏,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我说的肖林,你看怎么样?” “不错呀!人长得挺精神的,和我大姐还算合适。”青年军官点点头,眼睛里闪闪放光,显得很兴奋。这个青年军官外表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模样,比肖林还要小上几岁,肩膀上却赫然扛着亮闪闪的中将牌子,堪称年少得志,熟识的人们早已认出,他就是张作相的次子张延枢。张延枢自幼聪敏,颇受乃父器重,九岁的时候被送入东北讲武堂,和张学良同学,二十岁的时候任上校团长,随即又被送到日本千叶县步兵学校进修,一年前刚刚毕业,攫升为中将师长,是奉系年轻一代中的拔尖人物。不过,张延枢虽然已是中将师长,但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是好事。今天来到舞会后,于凤至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一旁,为他大姐张思瑜说亲,张延枢立刻双手赞成,兴致勃勃地加入了红娘一组。“嫂子,先别和大姐戳破,我去和这个肖林聊聊。”张延枢向于凤至打了个招呼,迈步朝肖林走去,于凤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转身来到一群女宾之中,在张思瑜身边坐下,和她轻声谈笑着,目光却不时向肖林那边瞟去。“蔚久(张延枢字),快来一起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察东镇守使肖林,咱们青年军人振兴会的成员,这位是张延枢张蔚久,第五方面军十二师师长……” 高维岳的介绍声中,肖林连忙站起来,和张延枢握手致意,意外的是,张延枢热情的有些过头,握着他的手来回摇晃个不停,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肖林不放,对他很感兴趣。 “久仰大名啦!今天有幸结识肖林兄,延枢不胜荣幸!” 坐定之后,张延枢一边寒暄着,一边仍在不停打量着肖林:“肖林兄主政兴隆期间,政通人和,业绩卓异,还率部大败魏益三的国民四军,可谓文武全才……” 听张延枢这么一说,肖林心里很是奇怪,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和张延枢素不相识,所谓久仰大名无非是一句客气话,不料,张延枢对他真的很了解,各种事迹如数家珍……什么时候,自己的名气变得这么大了? 被张延枢看得浑身不自在,面子上却丝毫没带出来,肖林端起红酒,和张延枢‘当’的一碰,笑呵呵地说道:“蔚久兄过奖了,兴隆之战只是侥幸得胜,在各位兄长面前不值一提……” 大家都是年轻人,言语投机,张延枢又有意结纳,时间不长,几个人已经变得非常熟络,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聊了一会儿,舞池中又响起一首乐曲,张延枢扭脸向女宾那边看了一眼,对肖林等人说道:“各位兄长,咱们去跳一曲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站起走向各位女宾,肖林谁也不认识,茫无目的地落在后面,张延枢却热情拉着他,来到了张思瑜面前。 场中众人大都互相认识,都知道张延枢和张思瑜是姐弟关系,本来还有几个人想邀请张思瑜跳舞,见到张延枢在跟前,都知趣地转身避开,肖林对此却毫不知情,莫名其妙中,已经站在了张思瑜面前。 张延枢看了张思瑜一眼,眼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身请起另一位女宾,一起走向了舞池。 肖林左右一看,几乎所有的女宾都有了舞伴,但不知为什么,面前却剩下一位漂亮的姑娘,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没人邀请。肖林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微微一躬发出了邀请。 “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张思瑜抬眼看了看肖林,一时没有说话,自家兄弟搞的这些小把戏,她早就看在了眼里,这个臭小子,又在替自己瞎操心。 有心拒绝,但看到肖林一脸诚意,张思瑜不愿让他难堪,犹豫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站起身向肖林伸出了手。 最初的尴尬过去,两人一边走向舞池,一边小声聊了几句,算是互相认识了。 随着乐曲迈动着舞步,不过片刻的功夫,张思瑜就发现肖林不擅长交谊舞。 “肖林先生,您不喜欢跳舞吗?” “我很喜欢舞会的气氛,认真而尊重,给人的感觉很好,只是平时太忙,没有时间学,哎呦,对不起……”说话分心,肖林不留神踩到了张思瑜。 “没关系,跳舞只是娱乐交际的手段,不用学得太好。” 肖林礼貌亲切,张思瑜对他的好感度大增,变得热情了许多:“这样吧,我来教你,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轻轻相拥,舞动在场中,肖林的交谊舞有些基础,再被张思瑜一带,两个人的舞步渐渐合拍。 一个转身,经过张延枢身旁,肖林突然看到,张延枢对着张思瑜嬉皮笑脸,张思瑜却对张延枢怒目而视。 “嗯?怎么回事?!”肖林疑惑之下,皱眉看了张延枢一眼,如果是他行为不端,就没必要和他交往了。 “他是我弟弟。”张思瑜冲口答了一句,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妥,脸上已经泛起了绯红。 远处大厅的一角,张学良夫妇站在一起,看着场中正在跳舞的肖林,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一起轻轻点头,露出了微笑。 二一一章招兵忙 舞会结束后,和齐恩铭等人在一起闲聊,肖林才知道张思瑜姐弟的身份,听说他们是张作相的子女,微微有点吃惊,张作相的名气毕竟太大,他原来就听说过。 这一对姐弟给人的感觉还不错,虽然是标准的官二代,却没有传说中的骄娇之气,也算是很难得了。[] 转过天来,肖林把这对姐弟忘在了脑后,这场舞会,只是肖林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沉浸在轻松惬意之中。 在北*京盘桓两日,参谋总处终于批下了部队番号,安**第九军四十五师,肖林随即回到了兴隆…… 再过几天就要去张家口赴任,兴隆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必须安排妥当才能离开。 兵工厂要搬走,部队要带走,成衣工厂和难民营却暂时不宜带走,否则搬迁的成本太大,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充实兵员,挑选人才,为四十五师打好基础。 兴隆北门外,难民营的大门处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无论来投靠的流民有多少,兴隆难民营从没关过门,一直为大家提供吃食,这大半年下来,已经把名声远远地传了出去,方圆百里都知道这个地方,流民越聚越多,已经超过两万人的规模。 因为人气兴旺,日子久了,在难民营门口自发形成了一处集市,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日用玩意,针头线脑,居家过日子却离不了这些。后来在任怀松的提议下,县府干脆把这里整饬一番,向所有商贩统一发放牌照,把这处集市管理起来了,行市的规矩一出,这里更加兴旺,竟然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大集。 眼看着就要到农历春节了,城里的住户,城外的难民,还有附近村里的乡亲,都开始置办年货,这处集市越发的热闹,各种吃食买卖都涌了进来,就连城里的老户们也养成了习惯,闲逛的时候都到这里来转转。 集市中间的空地上,高高竖起几支竹竿,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招兵”,下面搭着一个简易的木台,一个穿着少校军服的龅牙军官在台子上大声宣讲。木台之上,还摆着一溜木盘,里面堆满了簇新的铜元,高高的冒尖,另一溜大筐里装满了雪白的大馒头,热气腾腾,到处都是一股清香的麦香,十几个精壮小伙子站在大筐旁,见到过往的难民,就笑容可掬地递过两个馒头。 难民营里虽然一天放两顿粥,但那粥水稀得厉害,几乎能照出人影,见了这实实在在的细粮馒头,路过的难民都再也走不动道,一边举着馒头大口吃着,一边抬头听那个龅牙军官讲话,不多时,周围已经聚起了一大群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老乡们,这年头没皇上了,民国也不兴科举,想要读书出人头地,除非去上洋学堂,不过小家小户的,可供不起洋学生,还得给孩子另找出路。” 众人瞩目之下,龅牙得意异常,嘴里滔滔不绝地大声喊叫着:“现在兵荒马乱的,种地做生意都不容易,就算给人家当长工做伙计,一辈子都要给人做牛做马,不如来当兵落个实在,只要加入我们保安团,立刻就发安家费,一个铜子的饷钱也不会欠大家的,扛枪干上几年,就够你买了二亩地,娶个媳妇啦!” 说着话,龅牙伸手抄起一把铜元,哗啦啦地又洒进木盘,阳光一照,铜元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晃得周围的流民一阵眼花。有几个身子壮实的动了心思,围上去向着龅牙轮番发问,不一会都聚到文书跟前开始报名。 有人带头,更多的流民围了上来,报名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有人真的领到了一把铜元,围观的流民气氛更加热烈,很快把报名处围得水泄不通。 肖林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龅牙微微一笑,这小子虽然没喝过几两墨水,但是胜在心巧脸厚,一番大实话的效果非常好,三言两语就把流民动员起来了。 正在此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对母子的争持声。 “走,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这就跟我回家去。” “我不回家,我要当兵!娘,我都十九岁了,天天和一群老娘们做衣裳,实在丢死人了!” 肖林回头一看,这对母子明显是难民营里的老户,身上的衣服都是成衣厂下脚料做成的,看来小伙子想当兵,母亲却拦着不让去。 上前一问,果然是这样,这家人姓王,小伙子叫做王立贵,父亲参加了库伦商队,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听说今天保安团招兵,王立贵偷偷跑来想要报名,母亲追过来拦住了他。 “这位先生,您说说这事闹得,孩子他爹不在家,我又拗不过这孩子,要是依着他当了兵,万一被子弹敲了脑壳,这么大的儿子不白养了!”母亲说着话,瞟了王立贵一眼,眼圈微微发红,王立贵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 “大嫂,您家孩子识字吗?……奥,上过私塾就好办,您怕他当兵有危险,还有别的出路……”肖林一边介绍着,一边带着这母子二人来到了兴隆*县府。 县府的大门旁边,贴着一张大幅告示,是保安团辎重教练所的招生广告,这个教练所开设辎重勤务,兵站业务,以及战术、筑城、地形、兵器、卫生的等课程,学制两年,为保安团培养后勤人员。 “大嫂,不如让孩子上这个学校,既不用直接上战场,又满足了他当兵的愿望,您看怎么样?” 肖林热心地为这母子二人出着主意,看到他们还有些犹豫的样子,笑笑说道:“你们考虑一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抬脚刚要离开,王立贵追上两步,向着肖林深深一躬:“谢谢您!” 肖林向他微微一笑:“和家里人好好说,他们会支持你的。” 向着王立贵摆摆手,肖林转身走进了县府大门。 二一二章和李天宏的商议 肖林刚刚走进县府大门,包新业迎了上来,凑到跟前小声说道:“肖县长,李天宏李师长来了。” “奥?在哪里?快带我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包新业在前面引着路,和肖林来到了会议室,倒上茶水,然后转身退出屋子,顺手把房门带好关上。 李天宏正在屋子里面等着,见到肖林进来,立刻笑呵呵地站起身,伸出手说道:“兄弟,冒昧前来,打搅了。” 肖林伸手和他相握,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李天宏虽然笑容满面,但眼神脸色都带着几分焦虑,两只眼睛血丝密布,通红干涩,明显是内火上攻,心事重重。 两人重新落座,肖林端起一杯茶水送到李天宏的面前:“天宏大哥,两个月不见,你可瘦多了。” “哎——,没办法,哥哥碰上难处了。” 李天宏仰起脖子,咕咚咚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灌进肚子,然后抹了抹嘴巴,看着肖林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求你帮忙的,事关重大,电报上说不清楚,我特意又跑了这一趟。” “天宏大哥,咱们兄弟之间,不用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您言语一声,我肯定麻溜办好。” 肖林一边安慰着李天宏,一边揣测着他的来意。随着安**不断调整部署,天津会议的内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直鲁联军即将退出直隶,李天宏肯定也是为此而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天宏重重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又说道:“哎,我已经接到参谋总处的命令,五天后退出张家口,向徐州一带集结,我今天就是来料理后事的……” 李天宏所部虽然名义上属于直鲁联军,但一直和褚玉璞貌合神离,抛开宿怨不提,第七师在南口大战中抗命出战,疯狂收编国民军的败兵,又大大得罪了褚玉璞。 这几个月来,褚玉璞没给第七师调拨一枪一弹,还处处刁难李天宏,要不是有张学良从中调和,褚玉璞早就和李天宏火并了。好在第七师占据张家口地盘,守在张库大道这条黄金商路的起点,开办了数家商会,财源广进,收益颇丰,还能维持全师三万人马的开销用度。 但是现在形势有变,直鲁联军要退出直隶,南下江苏,江苏富甲天下,褚玉璞手下众将全都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南下,到那个花花世界中大捞一票,只有李天宏不愿放弃张家口地盘,忧心忡忡,为此发愁不已。 李天宏纵然心有不甘,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得乖乖地执行命令,开始进行撤出张家口的准备。 “我在张家口经营了几个月,花了无数心血才刚刚打开局面,开办的几家商会日进斗金,是第七师赖以生存的资金来源,就这么放弃了,实在不甘心!” 李天宏说到这里,一双眼睛充满期望地看着肖林:“听说兄弟即将出任察东镇守使,执掌张家口大权,我想把这一摊子托付给你,别的瓶瓶罐罐也就算了,一定要保住这几家商会,给第七师留点家底,如果兄弟愿意,以后咱们一起来做这个生意,你占一半的股份……” 穷文富武,第七师三万人马,各项开支加起来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没有稳定的财政收入,这支部队很快就会土崩瓦解,李天宏为了保住张家口商会,忍痛拿出股份拉肖林入伙。 肖林看出李天宏有些舍不得,不由得微微一笑:“天宏大哥,你这就见外了,就算兄弟之间帮忙,我也会尽力照顾你的商会,股份什么的都不用提……不过,如果天宏大哥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保证大哥天天发财。” “啊?这个,是……”听到肖林这么说,李天宏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脸上微微一红。 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肖林一向经商有术,善于敛财,能够和他合伙做生意,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点点股份算不了什么,将来的前景才更加重要。 思路清晰后,沟通就顺畅了许多,两人商量一番,很快议定了商会的安排。 这件心事一去,李天宏稍感轻松,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慢悠悠地叹道:“兄弟,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如果能挺过这一关,将来必有回报的时候。” 直鲁联军下江南,李天宏是最大的输家,丢了地盘不说,还得率部跟随褚玉璞南下,和北伐军对抗,前途叵测,一片渺茫。 “天宏大哥,能不能想个办法,不去江苏?”作为穿越者,肖林当然知道北伐军的厉害,对第七师的命运很是担忧。 “军令如山,在劫难逃。等到了江南,褚玉璞肯定把第七师当做炮灰,这点子人马非得赔个干净!”李天宏语调低沉,情绪低落。 “不行!第七师决不能去江苏,南京肯定会被国民党占领,褚玉璞必败无疑,到了那个时候,第七师就会全军覆没。”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这点历史知识肖林还是清楚的,褚玉璞下江南的结局,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第七师是肖林最重要的盟友,当然不能眼看着他们往坑里跳,一定要想办法帮上李天宏一把。 “第七师总在褚玉璞手下,早晚都是个麻烦,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甩开他,依我之见,两害权衡选其轻,既然直隶留不住了,干脆去河南。” 肖林皱着眉头边想边说,思路越来越清晰:“张学良马上要去河南,正在用人之际,我建议第七师主动请缨出兵河南,加入张学良麾下,就此脱离直鲁联军。” “河南?!嗯,不错……”李天宏两眼不由得一亮,皱眉细细思索。 北伐军分为左右两路,江苏是右路战场,由直鲁联军负责,河南是左路战场,由张学良的奉系部队负责,和吴佩孚一起对抗武汉的北伐军左路部队,以及陕甘的冯玉祥所部,多方周旋之中,总比做褚玉璞的炮灰强,如果能就此得到张学良的信任,第七师总算有个归宿。 去河南还有一个好处,那里地处中原,四通八达,离直隶又近,真到了危急时刻,转身就跑也来得及,第七师容易保全。 二一三章激将 兴隆西门外不到五里,有一个毁于战火的围场,就是保安团战俘营所在。 战俘营的大门紧闭,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哨兵,显得肃杀紧张,围墙里面却一阵阵喧嚣,热闹非常。 围墙里面的场院之中,数百名战俘排成几队,一起看向高台之上,高台上面堆满了一箱箱崭新的军装,周围站着些保安团的士兵,几名参谋手捧花名册,正在大声点名。 随着一声声点名,战俘们依次走上高台,从保安团士兵手中接过新军装,然后又在参谋的指引下,重新列队站好,大家全都乐呵呵的,有那性子急的,已经开始试起了衣裳。 保安团即将改编为安**四十五师,马上要撤离兴隆,战俘营也要解散,这么多老兵当然不能放弃,经过筛选,最后一批战俘集体加入了保安团。 场院的一角还站着四五十个战俘,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一个个流里流气,表情木然,手里捏着一把铜元,眼睛向着这边一扫,眨巴两下,又赶紧压低目光,脸上却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 这几十个战俘都是老兵油子,身上的痞气太重,被保安团彻底淘汰,每人发些路费遣散了事。 房间之内,肖林正在和郝梦龄谈心。 “锡九(郝梦龄字)兄,再不要提什么解甲归田,你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战场才是你的归宿,为国尽忠是你的职责,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我绝不同意!” 战俘营即将解散,肖林最为牵挂的就是郝梦龄,特意亲自来游说,以四十五师二团团长相邀,却被郝梦龄一口拒绝,恼怒之下,又把旧日的无赖嘴脸摆了出来。 “听肖林兄的意思,如果我不加入四十五师,就打算把郝某人关一辈子喽?”郝梦龄说着话,两眼直直盯视着肖林,神色不怒自威。 “锡九兄不要误会,肖林虽然不才,也有志救国于水火,御外侮于边陲,当初强留锡九兄,就是想让你看看兴隆的气象,看看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几个月来,只凭战俘营这些人,就为民生做了多少实事,这一点锡九兄应该最清楚,还有兴隆几十万百姓,数万流民,现在都能安居乐业,所有这一切,不正和锡九兄的愿望一样吗?” 肖林慷慨激昂之中,首先感动了自己,向着郝梦龄轻轻摆手,脸上的表情越发诚挚:“说了这么多,只请锡九兄放弃对肖林的偏见,以军人的职责为重,加入四十五师,如果锡九兄愿意,就负责察旗的防务,为国家卫戍北疆,这样安排,锡九兄总可以接受了吧。” 肖林一番长篇大论,郝梦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不禁低头不语。 这几个月在战俘营里,白天干活,晚上读书,脾气棱角渐渐磨平,郝梦龄的心态平和了许多,对当日的被俘之辱已经看得很淡,平日里挖渠修路之余,对肖林的印象也渐渐加分,浑然忘了自己战俘的身份。 但在他的心目中,依然看不起保安团,苏民毅来劝降几次,都被他翻脸赶了出去,军人的骄傲,使他不可能选择投降。 不料保安团摇身一变,成了安**四十五师,正牌的奉系部队,肖林更是出任察东镇守使,身份地位都和往日不同。郝梦龄恰恰也出身奉系,原来就在张学良手下的津榆驻军,再向肖林的四十五师投降,等于是重回奉系娘家,变成名正言顺的事情了,许多老弟兄也因此加入了保安团。 发觉这一点后,郝梦龄不禁有些紧张,暗自提着心劲,今天肖林一提话头,就直接堵了回去。 但是,肖林却不依不饶,耐心地劝个不停,郝梦龄的心里渐渐有些动摇…… 再三思索,郝梦龄终于一咬牙,向肖林摇头道:“作为军人和对手,我很尊重贵部保安团,对兴隆的各种作为也很佩服,肖林兄又好意相劝,我本来应该听从,但是……但是自古以来,军人都以战死沙场为尚,马革裹尸为荣,我郝某人堂堂七尺男儿,哪有投降祈生的道理?!” 说到这里,郝梦龄啪地一拍桌案,胸膛起伏,气息不定,显得非常激动。 肖林看了他一眼,扶起歪倒的茶杯,平静说道:“锡九兄,我对你很失望,非常失望……我本以为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却不料锡九兄胸襟气度如此狭隘偏激,自私自利,简直不值一提!” 自从被俘以来,肖林对郝梦龄一直很客气,从未如此声色俱厉地指责,听他言语犀利,郝梦龄两眼一瞪,脸上怒气大盛。 左右卫兵连忙上前,肖林却毫不介意,摆摆手把他们赶开,接着说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国家羸弱,战火流离,正是男儿报国之时,你却以大好年华,有用之身,沉浸于个人荣辱中不能自拔,以私人恩怨而定大节立场,这副格局,难道不是狭隘自私吗?” 一连串的质问下,郝梦龄脸上腾的一红,紧接着又变得惨白,颓然坐下,半晌无语。 肖林平静了片刻,淡然接着说道:“出任四十五师团长一事,锡九兄既然不愿,我本不该苦苦相逼,但这并不是你我之间的私事,而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所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素来仰慕锡九兄大才,欲以北疆边陲,上千官兵相托,还请锡九兄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不迟。” 郝梦龄额头青筋跳动,牙关紧咬,内心挣扎不已,苦思半晌,抬头看时,肖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站起来到门口张望一番,不见肖林的影子,却碰上了自己的亲信,原二十五参谋长贺赞,捧着一套军装走了进来。 “贺赞,你怎么这身打扮?”见到贺赞穿着一身簇新的中校军服,郝梦龄疑惑不已。 “团长,我已经加入四十五师了,要去三团担任团参谋长,以后不能照顾您了。”贺赞放下手里的军装,像个勤务兵一样,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一番,衣帽鞋袜归置整齐,然后对着郝梦龄敬了一个军礼。 “团长,这套上校军服是肖将军让我送来的,他是个好人,您再考虑考虑吧。”说完话,贺赞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郝梦龄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 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呆立良久,郝梦龄缓缓地拿起了那套上校军服…… 二一四章赶赴张家口 经过一周的忙碌,保安团终于完成改编,部队番号为安**第三方面军第九军四十五师,察东镇守使肖林兼任师长,受第九军军长高维岳统辖。 这个师长的名号,本来应该安在邵得彪身上,但是奉系高层对邵得彪一无所知,不愿这样一个陌生人担任师长要职,为防止奉系趁机往四十五师掺沙子,肖林干脆把师长兼上了,邵得彪出任四十五师的副师长。[] 在整个奉系系统内,这样的情况都是惯例,官当得再大,也得兼着军中的实职,否则地位就不稳固,比如察哈尔都统高维岳,就兼任第九军的军长。 邵得彪对此也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地尽着副师长的职责,在他的帮助下,整个四十五师渐渐成型。 按照参谋总处的要求,四十五师共有三个整编步兵团,一个工兵营,一个炮营,以及其他附属部队,一共七千人的编制,但是四十五师这些日子大肆招兵买马,实际兵员已经将近万人,快赶上一个甲种师的兵力了。 这些士兵都有用处,四十五师将炮营进行升格,直接改成了炮团,又设置了教导大队、骑兵营、特务营和辎重营等机构,把多出来的三千人分得干干净净。 所谓教导大队,在实际编制和武器装备上和普通的步兵团完全一样,由邵得彪兼任队长,如果遇到战事,可以直接当做一个团使用。 除此之外,教导大队还担负着为部队培养基层骨干的任务,凡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新兵,都直接送入教导大队服役,并筛选其中的优秀分子,加以培养,作为四十五师的后备军官。有了这个教导大队,保安团就不会缺乏班排骨干,哪怕是带着一群新兵,也能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骑兵营一共有二百多匹马,大多是从国民军手里夺来的,在察哈尔草原上,骑兵具有机动灵活的特点,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兵种。 特务营则是四十五师特有的编制,这支部队是在肖林的提议下建立的,虽然在军事方面一知半解,但是肖林有着旧时空的经验,深知情报工作和特种作战的威力,力排众议设立了这支特务营,由李登洲担任营长。 虽然这支特务营还很原始,离开展特种作战遥遥无期,肖林对这支部队却寄予厚望,在他的长远计划里,未来的情报系统也要从特务营脱胎而生。 比起别的部队,特务营有意加强了情报、袭扰、游击和夜战方面的训练,淡化阵地战正规战,在这个年代中,绝对是军中的一个异类。 辎重营却是四十五师中最阔气的部队,拥有十辆卡车和上百匹骡马,经过草原一战,肖林对汽车在战争中的作用认识深刻,特意从天津购置了十辆五吨卡车,把四十五师武装成了半机械化部队。 另外的三个普通步兵团,也全部是满员配制,一团团长曲南杰,二团团长郝梦龄,三团团长马三儿,再加上参谋长苏民毅,四十五师的架子终于搭了起来,做好了向察哈尔进发的准备。 这天早上天色刚刚放亮,在县城北门外,肖林正和送行人等告别。 大军调动需要时间,兴隆这边还有些杂事,眼看着就要到农历春节,肖林先带着一个团的先遣部队赶赴张家口,邵得彪和包新业等人特意来送他。 和众人一一话别,最后来到了任怀松面前,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起了玩笑:“老任,还是你厉害,硬把我挺走了,以后咱们不用斗了,你就是兴隆唯一的县太爷。” “取笑,取笑,肖将军取笑了,要不是肖将军庇护,我任怀松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还说什么县长不县长。” 因为承德付昌杰倒台,任怀松被迫投靠肖林,这些日子合作下来,已经和包新业等人渐渐合拍,是个合格的县长。 “老任,我身边一直缺人,包秘书迟早要去张家口,以后兴隆就交给你了。这里的难民营还得开下去,百姓都需要安置,我到了张家口后,和蒙古的贸易更加方便,对成衣工厂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你可得帮我看好这个摊子……” 和众人告别之后,肖林转身走向等在一边的郝梦龄,两个人并肩上马,一起扬蹄而行,向着张家口进发…… 张家口,顾名思义,自古就是出关要塞,明朝时筑有张家堡,守备张珍在北城墙开一小门,称为“小北门”,因门小如口,得名“张家口”。 这里是察哈尔特别区省会,北傍长城,南接平川,三面环山,地形险要,清水河由北向南,将市区分为东西两部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逐渐成为蒙汉民族贸易交往的中心,尤以皮毛生意著称,号称“皮都”。 张库大道的兴盛,吸引了为数众多的国外资本。这个时候,在张家口的外国商行有英国的德隆、仁记商行,德国的礼和、地亚士商行,美国的茂盛、德泰商行,日本的三并、三菱商行以及法、俄、荷兰的立兴、恒丰等商行,总数达44家,除了天津口岸、上海洋场之外,张家口是全国另一个著名的外商聚集之地。 肖林带着四十五师二团一千余人马,一路北行,两天之后来到了张家口。 进入市区之后,放眼四下打量,远处都是起伏低矮的群山丘陵,正是燕山余脉,路过的街道倒还宽敞,只是脏乱不堪,不难看出,城市的市政管理非常混乱。 过往的行人看到肖林这支队伍,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离着老远就转身跑开,部队沿着街道向前走着,前面不断传来劈啪之声,两旁的商户纷纷关门落锁,如遇盗贼。 路人侧目之中,肖林带着部队默默穿过城区,来到了西北郊的水母宫军营,把部队安置下来后,又赶到了位于明德北街的察哈尔都统署,拜见都统高维岳。 问起路上碰到的怪事,高维岳无奈地笑了笑,对肖林解释道:“不奇怪,不奇怪,不仅是你,我的第九军进城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外省的人不了解咱们,说奉系部队都是土匪,军纪松弛,抢男霸女,咱们的名声不太好听……” 听高维岳一番解释,肖林这才恍然大悟,奉系老帅张作霖就是土匪出身,再加上张宗昌和褚玉璞的部队纪律松弛,的确干了不少坏事,连带着把整个奉系部队的名声都败坏了。 二一五章匪患严重 “贤弟,你今天总算到了,这可太好啦!察哈尔这里就是一团乱麻,事事都每个头绪,我这几天正在头疼,只盼着贤弟早来张家口,为我分些肩膀上的担子。”高维岳笑容满面,对肖林很是热情。 肖林笑道:“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还请子钦兄指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察哈尔地方军务,主要针对山西绥远的晋军和西北军,有第九军部署在多伦一带,足可以应付,不用担心。” 高维岳说到这里,淡淡瞟了一眼肖林,接着说道:“但还有一件麻烦事情,察哈尔这里匪患严重,地方不宁,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还请兄弟辛苦一下,首先将地方治安整肃安定……” 在高维岳看来,让四十五师剿匪是对肖林的照顾,这支部队刚刚成立,肯定没什么战斗力,肖林又是察东镇守使,和山西绥远中间还隔着一块察西地区,对阎锡山的防务就不用四十五师的部队了。 “子钦兄,察哈尔的土匪很厉害吗?”听说察哈尔土匪强悍,肖林不禁来了兴趣,牛头冲是山贼,这帮家伙是马匪,说起来还算半个同行。 “不错,从民国初年,察哈尔就没有断过土匪……” 高维岳从头说起,将察哈尔的匪情介绍了一番。 因为蒙汉混居,又临着富庶的张库大道,察哈尔地区一向土匪横行,到处打劫商队,绑票抓人,喊项要钱,烧房害命。 自从民国初年,沙俄就多次鼓动外**立,并大力扶植帮助蒙族独立分子,察哈尔多次经过匪患,这些年又有很多军阀混战中的败兵逃入草原,再加上铤而走险的老百姓,察哈尔的大小土匪已经多达数百支。 这些土匪主要盘踞在张库大道的两侧,离外蒙越近,土匪也就越多,大一些的几股土匪都有名号,比如小和字、大吉扎布、二张飞、荣三点、四喇嘛、五八音等等,匪首既有汉人也有蒙人,情况各不相同。 “前几日刚刚收到报告,大吉扎布洗劫了府门镇,打死打伤商民四十余人,绑去男女人票十名,焚烧房屋一百余间,凄惨满目,着实可怜……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总得把这伙子土匪的气焰打下去,让百姓过个安稳年!” 高维岳为人正直古板,说起民情疾苦,不知不觉中已然动容,微微有些激动。 肖林被他情绪感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敬礼说道:“请高都统放心,四十五师一定荡涤匪寇,还察哈尔一个太平!” 议事完毕,由高维岳陪着,肖林拜见了察哈尔副统包恒远,这位说起来也是一位现管的主官,身为下寮,理应主动拜会。 包恒远身为士官派人物,见到高维岳和肖林却很热情,似乎全忘了门户之争,三个人又在一起聊了好半天,才各自散去…… 来到张家口两天后,肖林总算安顿下来。 四十五师的驻地选在城西北的水母宫,这里在卧云山脚下,风景秀美,离市区也只有几里的距离,建立兵营非常合适,高维岳早就划出了一大块地方,连山带水足有两千亩的面积,当做四十五师的驻地。 紧挨着四十五师兵营,有一套独家的院落,主人是张家口的一个富户,在市区里另起了宅院,平时都不常来,察东镇守使暂时没有衙门,就租下了这个院子,临时安置在这里,供肖林的办公起居之用。 肖林随身带的有行李,高维岳又送来一些家具用器,警卫连一番忙碌,把各样东西搬了进去,黑子等人都分配房间住下,就算暂时落住脚了。 转天起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中午吃过饭,肖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歪在床上刚想歇一会儿,黑子就跑了进来:“林哥,你可回来了,来了好多人拜年!” 肖林一愣,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按道理是祭灶的日子,这个时候来拜年,算是谁家的规矩,难道说,察哈尔这个地方的风俗和别处不同? 穿上大衣,和黑子一起来到前院大堂,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位宾客,穿着打扮有蒙有汉,看样子还不是一路来的,四十五师的几名参谋正在招呼他们,不时好奇地打量着那几个蒙古人。 大门处又传来一阵鞭炮声,烟雾起处,一头头披红挂彩的牛羊被赶了进来,一个汉人走在前面,十来个身穿蒙古袍的汉子跟在后面,见到肩扛少将肩章的肖林,一起躬身施礼。 “成吉思汗的子孙向肖林将军拜年,恭祝肖林将军健康长寿!” 一群蒙古汉子乱轰轰中,肖林更觉得迷糊,这到底搞得哪一出? 就在此时,领头的那个汉人走上前来,向着肖林一躬到地:“肖林将军有礼了,我叫乌尼伯英,是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的特使,您刚刚上任察东镇守使,护佑草原平安,锡林郭勒盟世代吉祥,德王为了表达对将军的敬意,特意送上牛羊两百头,骏马二十匹,各式皮货一百件……” 这份礼物不轻,肖林隐隐动容,能一下拿出这种手笔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听这个乌尼伯英的意思,他只是个跑腿的,后面有一个德什么亲王。 “你是蒙古人?”肖林两眼直直盯着乌尼伯英,此人穿着打扮全是汉人装束,没有一丝蒙古人的气息,难怪自己上来把他当成了汉人。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乌尼伯英圆脸塌鼻,的确是一副蒙古人的长相。 “肖将军说的是,我是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人,不过,我是北*京大学的毕业生,在北洋政府内务部工作过几年,我还有个汉人名字,叫做吴鹤龄。”乌尼伯英的汉语说得非常地道,一口正宗的京韵京腔,举止做派都显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好,我就叫你吴鹤龄吧,这样顺口一些……听你说,这些东西都是德什么亲王送来的?”肖林问。 “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如果嫌名字太长不好记,肖林将军可以直接称他为德王。”吴鹤龄恭谨地回答道。 二一六章德王 德王是谁,肖林一无所知,听这个名字,应该是蒙古的王公贵族,自己刚刚到任,就找上门来,明显也是个有心之人。 不过,这么直接闯到镇守使行署拜年送礼,正主又不现身,肖林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不愿糊里糊涂收下礼物,连忙推拒:“我们都有军饷俸禄,不缺这些钱物,心意我领了,东西还是请拿回去吧!”[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十几名蒙古汉子躬身不起,各个满脸堆笑,领头的吴鹤龄笑着说道:“肖林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德王的规矩,但凡新官上任,都要送上见面礼,元宵和中秋另有心意…….好啦,礼物送到,我就该回去交差了,告辞!” 说完吴鹤龄又施一礼,一众蒙古汉子跟着聒噪不已,把带来的货物往院子里一堆,转身直接就走。 跟在他的后面,其他的客人们也纷纷上前,向着肖林寒暄两句,递上礼单告辞而去,只留下满院的牛羊,咩咩哞哞叫个不停。 黑子一伙年轻人连忙上前,牵牛抓羊,笑闹不停,猛地面对这么一大群牛羊,都觉得新鲜的很。 从头到尾,这个吴鹤龄都显得礼貌恭谨,但却自行其事,根本不考虑肖林的感受,搞得声势浩大,很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这么多牛羊,过年不缺肉吃了。” 一头大公羊想往外跑,黑子双手扭住了它的双角,和这个大家伙较上了力气,猛一使劲,摔了它一个跟头。 “让二团来些人,把这些牛羊赶走,过年的时候给大家改善生活!”肖林吩咐了一句,黑子欢呼一声,转身跑出了院子。 肖林转身走进大堂,才看到这里也堆满了礼物,看来都是那些客人带来的,就手打开礼单,一份份地翻看着,都是些陌生的名字,顶着商会店铺的名号,送上的礼物却价值不菲,除了草原上常见的牛羊牲口,还有不少现洋奉票(张作霖发行的纸币),加起来算一算,也是老大的一笔财物。 翻到最底下,是吴鹤龄留下的礼单,逐条看过去,肖林的突然一愣,除了刚才说得那些礼物,礼单上还有一项写得清清楚楚——皮帽1677顶。 肖林的随行人员加上二团的官兵,所有人员一共1677名,德王就正好送来这么多帽子,一人一顶,丝毫不差。刚刚进入张家口,连这个德王是什么人都没搞明白,对方却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肖林越想越不对劲,这分明是来示威了,看来这个蒙古亲王极具势力,在察哈尔能量很大,不能小瞧。 思索片刻,肖林对左右吩咐道:“去,把德茂商会的祰原会长请来。” 李天宏离开张家口后,把他的副官祰原留在这里,照看第七师的几家商会,脱下军装,改成了民办的生意买卖,在肖林的照拂下继续经营,这个人对察哈尔的内情很熟悉,向他问问最合适。 工夫不大,祰原来到了镇守使行署,正是午饭时间,祰原满面红光,酒气熏人,明显刚从酒桌上下来。 走到门口,祰原抓起一把积雪揉了揉脸,脑子清理了一些,小心进门见礼之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几家商会都在肖林手里捏着,怎么客气都不为过。 肖林把今天碰到的事情一说,祰原楞了楞,随即满脸激动的恭贺说道:“恭喜,恭喜,恭喜肖将军,还是您的威名远扬,一来察哈尔,连德王都给您送礼示好。” 肖林轻轻皱了皱眉头,听祰原话里的意思,德王能给自己送礼拜年,就算很给自己面子了,想不到察哈尔还有这样的人物。 看他有些不悦,祰原连忙解释道:“肖将军,您从关内来,自然不知道德王,他可是蒙古有名王公贵族,成吉思汗黄金家族血统,民国政府亲授的札萨克和硕杜稜亲王,执掌锡林郭勒盟全盟旗务,……” 肖林不禁微微一惊,察北地区汉人稀少,主要都是蒙古游牧民族,德王既然执掌锡林郭勒盟,等于察北地区的土皇帝,难怪如此嚣张。 “德王为人如何?”肖林皱眉问道。 “这可是个大人物,手眼通天,不仅在草原上颇具威望,和政府里很多大人物也有关系。” 祰原说到这里,微微压低了生意:“而且德王黑白通吃,和苏俄、日本都有来往,此人一向鼓吹蒙古民族独立自治,黑白通吃,草原上很多蒙匪都是他暗中支持。” 肖林微微不悦:“既然有这样的事情,你们第七师为什么不管?” 祰原连忙解释道:“第七师只控制张家口一带,拿他也没办法,再说德王身份特殊,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招惹他会惹恼所有的蒙古人,如果局面失控,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肖林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又拿起那几份礼单递给祰原:“你帮我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 祰原粗粗一翻,向着肖林笑道:“肖将军,这都不是正经生意人,顶着个商会店铺的名字,其实背后都是有名的土匪,比如这个阿巴嘎商会,就是蒙匪大吉扎布名下的产业,这个又是四喇嘛的铺子,都是公开的秘密,这几股土匪,一向和德王关系密切,受他的庇护。” “呵呵,好,好,我刚刚上任,土匪就大摇大摆找上门来了,不收拾他们一下,还不反了天去!”肖林怒极反笑,心中暗下决心,德王一时不好动他,先把他这些帮凶羽翼铲除了再说,既然送上门来,就先拿大吉扎布和四喇嘛这两股蒙匪开刀。 “祰副官,你给我说说,大吉扎布和四喇嘛的老巢在哪里?” “肖将军,大吉扎布他们可不好对付,他们都是骑兵,在草原上往来如风,谁也说不清他们的老巢到底在哪里。不过,其他的情报我还有一些,他们平时的活动范围,主要的落脚地点,和他们有关系的商会牧场主。” “好,咱们准备一下,一定要把这两股蒙古消灭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水母宫外表看上去非常平静,二团的官兵自己动手搭房盖屋,似乎在一心一意地忙着修建营房设施,专心准备过年,但在暗中,特务营的侦查员们一批批地离开张家口,悄悄地洒到了草原上…… 二一七章钓鱼 内蒙的冬天寒冷异常,气温已经降到摄氏零下二十度,寒流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一路南下,裹着片片雪花呼啸在坝上草原。 眼看着一场大风雪即将来临,牧民查木罕带着钉锤家什来到羊舍,把顶棚围栏都重新加固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又再三仔细检查,确认没什么纰漏后才转身离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几个月前,查木罕的牛羊被绿脚兵强行买走,但给了他一大袋子银洋,算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查木罕又用这些钱买了更多的牛羊,重新开始放牧生活,不料前些日子又碰上了蒙匪,把他的牛羊抢走了大半,查木罕一家人的生活正在艰难。 来到蒙古包前,查木罕猛地一愣,心扑腾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刚才忙着修理羊舍,周围的风声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蒙古包前面停着一辆卡车。 卡车看上去很眼熟的样子,周围站着几名端着枪的士兵,赶紧向他们脚下一看,都穿着绿鞋子,就是几个月前碰上的那群绿脚兵,查木罕喘了两口大气,把心重新放进肚子里,这群绿脚兵虽然是汉人,但还算讲道理,比起土匪来好了太多。 几名绿脚兵不会讲蒙语,和查木罕大眼对小眼就这么看着,表情还算和善,查木罕挑起毡帘,做了个手势请他们进去,绿脚兵却摆摆手拒绝了,又向着查木罕打起了守势,让他自己进蒙古包。 忐忑不安地走进蒙古包,里面果然坐的有人,见到查木罕进来,一个会蒙语的小伙子主动站起来打着招呼:“您就是查木罕大叔吧,我们是察哈尔驻军四十五师,来坝上草原剿匪的,路过这里讨一杯奶茶喝,打搅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萨仁,快给外面的几位老爷送些奶茶,大雪的天别冻着了!” 查木罕一叠声吆喝着他的老婆,一边怯怯地打量着几位客人,都穿着汉人的军装,腰里背上都带着**的家伙,其中一个脸黑黑的小伙子以前见过,就是上次开卡车的司机,还给过自己一袋银洋。 见到黑子在这里,查木罕的心里更加踏实,提起奶茶给大家都续上,又站起身要去杀羊款待大家。 “查木罕大叔,不用忙了,我们马上就走。” 会蒙语的小伙子拦住了查木罕,扭头向黑子看了一眼,又接着说道:“他是我们的连长,带着部队来草原剿匪,听说大吉扎布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您能给我们讲讲他吗?” “大吉扎布?!不,这个人的名字不要提,不吉利,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代表死亡的鹞鹰也跟到哪里。”查木罕的眼神一阵闪躲,在草原上,谁不知道大吉扎布的恶名,自己就刚刚被他的手下抢走了一大群牛羊。 小伙子和黑子嘀咕了两句,黑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当的一声扔在了查木罕面前。 “查木罕大叔,你不要担心,没人知道我们来这里,无论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会保守这个秘密,这些钱就是送给你的。”小伙子抓起钱袋,哗啦啦地摇着,银洋碰在一起,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音。 查木罕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犹豫片刻,贪婪终于战胜了恐惧,伸手抓过钱袋,凑近身子说道:“大吉扎布有一千多人马,老巢在浑善达克沙地里面,高格斯太河的源头三棵树……”…… 农历腊月二十八,所有的商会店铺都在准备过年,平日里川流不息的张库大道,也难得的冷清下来,路口一家客栈门前,一早上都没有几波客人经过,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面,不时抬眼向远处张望着。 这家客栈是大吉扎布设在张家口外的眼线,明里做的是规矩生意,暗地里却负责为蒙匪踩盘子掌眼,打探消息,客栈里面从掌柜到伙计,都是从三棵树老营派来的。 一个伙计走到跟前,向着外面张望一番,到处白茫茫的,没有一个人影,转过头向老板劝道:“掌柜的,别等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买卖可做,咱们趁早关门上路,赶回三棵树老营,可别耽误了年夜里那顿好酒好肉。” “你知道什么,店里几个月都没做过大生意,大当家的对咱们很不满意,再不干上两票大的,过了年后,都得调到沙漠里吃沙子去,这场大风雪刚过,路上积雪未融,正是赶路的好时候,肯定还有些商队经过……” 老板不满地白了伙计一眼,转过头又向远处张望着,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你看,我说的什么,可不是来了一支商队?!” 伙计半信半疑之间,抬眼向远处看去,大路上果然出现了一溜驼马,足有近百匹牲口,都驮着沉甸甸的货物,晃晃悠悠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时间不长,商队已经来到客栈,领头的几个商量一番,就在这里打尖休息,牲口们交给伙计照看,商队的汉子们一起涌进大厅,叫了些炒饼酒肉吃喝起来。 客栈掌柜绕着牲口们转了一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上去摸了摸,带的都是些铁锅瓷器,还有茶砖布匹,都是草原上紧俏的东西,数量可真不算少,如果通知大吉扎布干上一票,半年内都不愁吃喝! 心怀叵测地回到大堂,客栈掌柜举着一壶好酒,笑呵呵地来到了商队头领这一桌:“马上要过年了,还得出远门,可实在太辛苦啦!几位大爷看着面生的很,是打张家人过来的吗?” 商队头领年纪不大,看上去像是哪家大户的年轻子弟,留着一副一字板胡,言语虽然和气平淡,却自然而然地带着几分气势:“讨生活嘛,就是这样,听说库伦那边生意好做,趁着年初跑上一趟,赚两个幸苦钱。” 这位商队首领虽然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答复客栈掌柜的问题,但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冀南口音,再支着耳朵听听,整个商队都是一水的直隶口音,已经泄露了他们的来历,客栈掌柜陪着说了几句话,找了个由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郝梦龄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一八章上钩 在路口客栈停留了一个小时,这支庞大的商队休息完毕,重新收拾上路,客栈掌柜里外忙活着,满脸带笑,殷勤备至,一直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年轻的商队头领一直笑眯眯的,似乎对他的小意周到很是受用,翻身上马之后又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目送商队消失在远方,客栈掌柜转身进屋,关门闭窗,叫过几个心腹吩咐一番,时候不大,几匹快马冲出客栈,向草原深处奔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第二天上午,客栈的大门一直紧紧关着,不再做生意,院子里面套好了大车骡马,伙计们收拾停当,准备赶回三棵树老营过年。客栈掌柜把大堂的房门关好落锁,转身跳上大车,得意地咳嗽一声,正要吩咐出发,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 客栈掌柜的脸色一变,不及吩咐手下,腾地跳下大车,三步两步来到大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向外一看,立刻就楞在了那里。 公路之上,一辆辆卡车呼啸而过,在积雪上压出道道车辙,转眼就从客栈前面驶了过去,卡车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密密麻麻,面无表情,车厢中间隐约还藏着什么重武器,好像是重机枪和迫击炮。 大眼一数,共有十来辆卡车,排成一字车队向北而去,突然看到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部队,客栈掌柜虽然穿着厚实的羊皮靴子,脚底还是不由自主冒出一股凉气。 “快,快备马!巴口,你立刻赶回老营,通知大当家的,先别动手……” 扭身缩回头来,正在一叠声地吩咐着,突然通的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客栈老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不等爬起身子,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一双双绿脚站在了他的面前………… 商队离开路口客栈后,沿着张库大道一路向北,过张北,走康保,穿化德,第三天下午时分来到了镶黄旗境内,这里就是著名的浑善达克沙地南缘,离着大吉扎布的老巢三棵树只有不到一百公里。 暴风雪后,草原上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虽然不见多少暖意,但却令人心情开朗,张库大道沿着丘陵山势左转右转,路边偶尔见到几户牧民的房屋,在沙漠边缘孤单的伫立,雪地之上,一丛一丛的莲针、大片大片的沙竹支起身子,根脉深深地插入沙土下面,给荒芜的荒原带来片片生机。 远处的一片沙丘被积雪覆盖,洁白肃穆,两名蒙古骑兵站在上面,像是两个小黑点,显得分外显眼,默默向着这边看了一会,转身消失在沙丘后面。 邵得彪放下望远镜,抬手拦住了队伍:“停止前进,做好战斗准备,给二营发报,命令他们立刻向我部靠拢。” 蒙匪的探子已经不再掩饰行迹,看来马上就要动手,该把牙齿亮出来了! 果不其然,这边刚刚布置完毕,空旷的草原上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马蹄奔涌中,一群群蒙古汉子从荒野中冒了出来,纷纷纵声呼啸,兴奋异常,黝黑的面庞上眼睛里冒着火光,就像草原上遇到了羊群的恶狼。 这群汉子大都二三十岁的年纪,都是精壮骁勇的战士,只有人群中的那个中年人脸上皱纹深深,好似刀砍斧削一般,下颌的胡须拉里拉碴,微微有些花白,两眼却像鹰隼般犀利,好像成精的头狼,正是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匪首大吉扎布。 “大吉扎布,你看,好大的一支商队,这下可发财啦!” 说话的是俄日勒和克,脸上带着一条深深的刀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向勇猛凶狠,深受大吉扎布喜爱,他的这番话明显得到了伙伴们的认同,周围的蒙古汉子们纷纷乱叫,跟着大吉扎布一起向前冲去。 “上啊,杀光他们!”大吉扎布举起手来,朝天当的开了一枪,纵马向前奔去。 周围到处都是草原沙漠,前后几十里都没有村镇人烟,这支商队已经无路可逃,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就在这里把他们收拾了,免得别家蒙匪来抢。 近千名马匪一起全力冲刺,蹄声如雷,整个大地也随之微微震颤,如同乌云般向着商队卷了过去,远处的商队却纹丝不动,十几辆大车围成一个圆阵,摆出了防御的阵势。大吉扎布暗暗点了点头,这伙人还算镇定,在蒙匪们气势汹汹的威压下没有四散奔逃,看来今天要真枪实弹地干一场了。 这种场面大吉扎布见得多了,并不担心。碰上蒙匪后,许多商队都会选择困兽犹斗,拿起枪来拼死抵抗,但最后都被杀得干干净净,大吉扎布今天带来了七八百人,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匪,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突破那道薄弱的圆阵。 蒙匪们往来奔弛中,从四面八方向着商队压了过去,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圆阵前一千米的距离。一千米,奔弛的快马只需两分钟就能冲过去,然后展开血腥的杀戮,俄日勒和克吸了吸鼻子,充满渴望地大叫一声,高高举起马刀,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眼看离着圆阵越来越近,大吉扎布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些敌人实在太镇定了,到现在为止居然一枪未放,圆阵里面也安安静静,就像没人一样。 下意识地一拉马头,大吉扎布凭着本能放缓了脚步,皱眉盯着圆阵,心里急速地判断着,这种情况实在太奇怪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守在对面圆阵里的,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正规部队。 “停,停,俄日勒和克,快回来……” 大吉扎布刚刚喊了一声,对面的大车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个麻袋,露出了一支又一支蓝汪汪的枪口,后面的水冷枪管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重机枪!大吉扎布两眼猛地一缩,心头狂跳,不等他做出反应,对面突然闪过一道道火舌,重机枪开火了。 二一九章大吉扎布的覆灭 一辆大车后面一挺重机枪,随着爆裂的枪声,圆阵周围突然闪出十几道耀眼的枪口焰,好像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正在高速冲锋的蒙匪猛地一阵混乱,好像被一柄柄无形的重锤击中,几匹健马向前一栽,把马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被后面奔涌的马蹄踏得没了气息。[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被一串子弹击中胸膛,俄日勒和克的身子突然向后荡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耸立在马上,子弹划过,失去意识的身体随即重重摔下马来,一只脚却还在马镫里扣着,被拖拽着继续前行,身上血红掺杂着污泥,转眼间已经不成人形。 圆阵里面,机枪手沉稳地转动着枪口,一串串钢铁弹丸呼啸而出,连续不断地倾泻在密集冲锋的马队身上。前面的蒙匪人仰马翻,不断栽倒,后面的蒙匪却仍在源源不断的涌上,发现情形不对,连忙带转马头斜刺跑开,纷纷碰在一起摔倒在地。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蒙匪们终于停止冲锋,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但是子弹又从身后追来,继续收割着性命。 看到成片的蒙匪连连倒下,大吉扎布眼中几乎滴下血来,难怪敌人这么晚才开枪,这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重机枪开火之后,蒙匪们凭着惯性又冲出了一大截,离着敌人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现在转身想跑,却老半天都逃不出重机枪的射程。 他们不是羔羊,而是老练的猎人,而大吉扎布自己,就是猎杀的目标! “撤,快撤!” 大吉扎布连声高叫,带着蒙匪们向后退去,这个时候再不走,所有的家底都得扔在这里。 在他的带领下,败退下来的土匪渐渐汇成一团,向着远处的沙丘涌去,那支商队的机枪虽然厉害,但是肯定追不上快马,只要退入了浑善达克沙地,自然就安全了,至于今天吃的这个大亏,只好以后再找机会补回来。 眼看就要到了沙丘底下,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大吉扎布扭头一看,不由得心胆欲裂,公路上驶来了十余辆卡车,已经追到了蒙匪的身后,车上一支支枪口正在肆意地喷吐着火舌。 有些悍勇的蒙匪停下马头,回身对着汽车开枪,但立刻就招来密集的火力,瞬间就把他们打倒在地,其他的蒙匪们早已乱了阵脚,只顾四散逃命,但是马匹怎能跑过四个轱辘的汽车,被一一个追上击毙。 十余辆卡车在荒原上往来纵横,把蒙匪们冲得乱作一团,马达轰鸣中,两辆卡车调头向着沙丘前面驶去,要挡住蒙匪们的退路,大吉扎布顾不得收拢手下,拨转马头,向着沙漠中夺路而逃。 一口气逃出七八里地,仗着地形熟悉,大吉扎布终于摆脱了追兵,在一个水泡子跟前停下,下马饮饮牲口,检点跟在身后的手下,只剩下区区几十个人。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枪声,渐渐的越来越近,败兵们正向这边逃来,把敌人也引来了,顾不得马匹还在打着响鼻喘粗气,蒙匪们重新上马,向着远处逃去……. 大吉扎布一路奔逃,夜深时分终于回到了三棵树,穿过两座山包,跨过冰冻的高格斯太河,老营的土围子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之中。 “开门,我大吉扎布回来了!” 旷野之中,大吉扎布的吼声传出了老远,土围子上面却静悄悄地没人搭理,只有一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连着叫了几声,一直没有回应,大吉扎布隐隐觉得不妙,轻轻一夹马肚,向后退了几步,从腰里拔出了手枪。 “当——”,突然一声枪响,大吉扎布的眉心爆开一个弹孔,身子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载下马来,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匪首就此毙命。 其他的蒙匪不及反应,周围已经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不到两分钟就被全部击毙,只留下几十匹战马到处乱窜。 土围子上面,李登洲放下手中的步枪,转身走下围墙,跳上一匹战马,带着手下向那些奔逃的战马追去…… 不断有零星小股的蒙匪逃回土围子,李登洲干脆打开砦门放他们进来,然后直接缴械,这些蒙匪跑了一夜,又累又饿,好容易逃回老巢松了一口气,稀里糊涂就当了俘虏。 在郝梦龄对付大吉扎布的时候,肖林率领一个营的部队抄了三棵树的老巢,留守的蒙匪大都是些老弱妇孺,绿脚兵突然杀了出来,直接攻破土围子,然后在这里摆下口袋,静等败退的蒙匪入网。 直到第二天上午,还不时有小股的蒙匪逃回来,因为天色已亮,能够看到土围子周围的战斗痕迹,这些蒙匪还算机灵,没有直接晕头晕脑地闯进来,和绿脚兵发生了一些战斗,但是绿脚兵早有准备,将他们一一歼灭。 下午时分,郝梦龄赶到了三棵树,除了二团的部队,还带着一大群蒙匪俘虏,和数百匹缴获的战马,这一仗,大吉扎布匪帮被彻底歼灭,四十五师几乎没有伤亡。 大吉扎布在草原横行十余年,积累颇厚,这次端了他的老巢,四十五师顺手大捞一票,一番清点下来,丰厚的战利品让肖林喜出望外。 蒙匪们使用的都是苏制的马枪,枪管截短,重量较轻,可以单手射击,是后世卡宾枪的雏形,正好适合骑马中使用,四十五师足足缴获了几百支,都被直接调给了骑兵营。 除了马枪,还缴获了一大批马匹和马刀,有了这些物资,骑兵营可以直接扩编,提高四十五师在草原上的机动能力,汽油太过珍贵,骑兵在草原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三棵树蒙匪的老巢里,还找出了一大批金银财物,包括几十根金条和上万块银元,正好当做四十五师剿匪的经费。 草原上马匪横行,大吉扎布只是其中之一,要想彻底肃清察哈尔地界,还得经过多次战斗,有了这些缴获的物资,四十五师就不用干赔本买卖了。 二二零章三棵树、俘虏、年夜饭 傍晚时分,到处都笼罩在一片沁人的暮色之中,落日的余晖洒向浑善达克沙地,在众人背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肖林和郝梦龄信马由缰,边走边聊,几名卫兵远远地跟在后面,绕着三棵树缓缓而行。 肖林纵马登上一个土丘,放眼向四周望去,但见荒野寂寥,冰河如镜,一带起伏的低山之下,正是大吉扎布的老营土围子。[] “锡九兄,大吉扎布的眼光还不错呀,三棵树果然是块风水宝地,沙漠里找这么个地方可不容易。” 这块绿洲深藏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中间,除了许多水泡子和淖尔(蒙语湖泊),还有数不清的沙泉从沙地中冒出,形成上百条小溪,最终汇集成为高格斯太河,水资源十分丰富,在沙漠之中显得非常珍贵。 “不错,此地南控镶黄旗,北望阿巴嘎,正好处在锡林郭勒盟南端,只要控制了这里,就可以掌握整个锡林郭勒草原。”郝梦龄却是一副军人思维,关注焦点在此地的战略意义,在他的心目中,只惦记着如何加强北疆防务。 肖林心里不由得一动,又放眼向四周打量起来,三棵树这里位置隐秘,正是一处合适的军事基地,兵工厂可以放在这里。 四十五师属于东北军系统,自设兵工厂是个犯忌讳的事情,厂子的规模现在还小,又顶着修理枪械的名义,暂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在肖林的计划中,要在这一年内大力发展军工,一旦兵工厂的规模变大,很容易招来猜忌,惹是生非。 兵工厂马上要迁来察哈尔,却一直没有选好合适的位置,张家口那边人多眼杂,日子久了难免走漏风声,但如果放在三棵树,保密工作就好做的多。 郝梦龄的建议也很中肯,内蒙一带形势复杂,四十五师不能都猬集在张家口周围,需要在草原和内地之间建立一个桥头堡,以加强对察北地区的控制。 “锡九兄,你看这里能够改造成一座军事要塞?” “很简单,把这个土围子略加改造就行了。” “不不不,要搞就搞个大的,我想以这个土围子为中心,建成一座大型的军事基地……” 两人谈得投机,边走边说之间,已经来到土围子跟前,肖林指点着后面起伏的丘陵,描述着一处想象中的永久性工事,作为这个军事基地的屏障。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参谋快步跑了过来,向着肖林敬礼说道:“报告师长,所有战俘已经审讯完毕,共计匪徒七百五十二名,老弱妇孺四百四十八名,所有匪徒正在押至刑场,请师长批准行刑。” 大吉扎布在草原上恶名卓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的手下也多是悍勇恶匪,为了震慑其他的蒙匪,肖林已经下过命令,通过审讯进行甄别,凡是正式的土匪一律枪毙,只有老营里的老弱妇孺可以活命。 抬头看时,绿脚兵正押着一大群俘虏向后山走去,在机关枪的威压下,数百名俘虏不敢有丝毫异动,只能乖乖走向自己的葬身之地。 肖林和郝梦龄对视一眼,转头对参谋说道:“先等一下,这些人我还有用,不能都杀了……这样吧,枪毙所有排长以上的头目,其他的送进战俘营。” 肖林之所以留下这批战俘,并非大发善心,而是另有原因,修建军事基地需要大量劳动力,这批战俘正好可以当做苦力使用。 听到战俘营三个字,郝梦龄的眼角轻轻跳了两下,向着肖林扫了一眼,没什么异样表情,郝梦龄这才扶了扶头上的大檐帽,轻轻出了一口气。加入四十五师以来半个多月,郝梦龄渐渐进入了角色,就好像他一直在这支部队中一样,不提战俘营这几个字,几乎都忘记了那份经历。 两人转身走进土围子,后山传来了一阵枪声,不用问,肯定是在枪毙蒙匪军官,蛇无头不行,处死这些军官之后,其他的战俘也就老实了。 和郝梦龄分开之后,肖林回到临时指挥部,拟了一大堆电报交给参谋发出。 在草原上一番厮杀,今天正好是农历年三十,打上几封电报给大家拜拜年,在这个年代显得时髦又新鲜,肖林的这一招,脱胎于旧时空的新年贺卡和拜年短信。 张学良、梁启超、李景林、蒋百里、石醉六、高维岳、李叔白……能想起来的都要问候一番,利用春节和大家联系联系,除了这些人,肖林特意又给兴隆发了一封电报,一来拜年,二来催促他们尽早动身,及时赶到察哈尔来。 忙忙碌碌中,转眼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窗外已经黑透,土围子里亮起了篝火,不时又炸起几声脆响,却不是枪声,而是过年的鞭炮,肖林向外瞟了一眼,正好看到黑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林哥,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等着您呢!” 为了歼灭大吉扎布这股土匪,二团只能在沙漠里过春节,除了必要的警戒哨兵,所有官兵今天晚上都要聚餐。 “好啊,走,跟弟兄们乐呵乐呵去。” 肖林跟着黑子一起走出屋子,向篝火处走去。 土围子里面房间全都矮小简陋,容不下二团这一千多人,干脆就在场院里点起篝火,大排筵宴,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年夜饭,放眼望去,整只的肥羊在火架上兹兹流油,到处都是牛羊肉食,奶茶奶酒,颇具草原特色。 离着场院老远,就听到一阵激昂的歌声,上千名士兵一起唱着岳飞的《满江红》,歌声中充满了慷慨豪迈,走进场院,肖林一眼就看到郝梦龄,正站在高台上和大家一起放声高唱。 “……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一曲唱罢,郝梦龄看到了肖林,鼓掌向士兵们喊道:“兄弟们,请肖师长为大家讲几句话,好不好啊?” “好啊!” “欢迎!” 淳朴的士兵们回答地非常响亮,如雷的掌声中,肖林跳上了高台,看了众官兵一眼,大声说道:“军人的天职是保国为民,现在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就是我辈军人没有尽到责任。欲置国家于磐石之上,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必须官兵用命,奋勇拼杀……” 二二一章观念的改变 肖林在草原上剿灭大吉扎布的时候,兴隆这边也在清理匪患。 自从牛头冲招安进驻县城之后,身份转变为保安团,面对当年的同行,邵得彪采取了毫不犹豫的打压政策,不断剿灭各路土匪,大半年下来,兴隆地界的土匪越来越少,大股的土匪失去了生存空间,不是覆灭就是转投他方,只剩下些小股的土匪躲在燕山之中。[] 四十五师即将撤离,但有些家当还留在兴隆,为了能够放心离开,邵得彪又一次发起剿匪,带着曲南杰的一团进入燕山,一口气扫荡了十多个砦子,兴隆地界彻底安定下来。 大年初一的中午,邵得彪和曲南杰回到了县城。 见到马三儿和包新业,邵得彪寒暄两句,直接问道:“三弟,包秘书,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肖师长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辛苦什么!天天蹲在家里养膘,快把我憋死啦!”马三儿重伤初愈,这次剿匪没让他去,一说起来还是牢骚满腹,邵得彪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扭头看向包新业。 包新业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从包里掏出一份电报,嗫嚅说道:“肖师长昨天刚来过一份电报,催咱们尽快到察哈尔去……” 邵得彪没有注意他神情,点头说道:“那好,收拾一下,明天就出发。” “可是……我们已经回过电报了,过几天再动身。”包新业的神情越发尴尬,偷偷向马三儿瞟了一眼,这封回电都是马三儿的主意,包新业只是个文职,对部队上的事情插不上话。 “为什么?!是苏参谋长下的命令吗?”邵得彪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和肖林不在,兴隆以苏民毅为首,但是邵得彪却不理解,苏民毅为什么要推迟动身的时间。 “没什么,是我给肖林兄弟打的电报,老苏忙着兵工厂那一摊子,不知道这事儿。” 马三儿摆摆手,大大咧咧接过话头,又解释道:“咱们队伍上都是兴隆本乡本土的,提着脑袋辛苦了一年,马上离开老家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也得让大家好好过个年,跟家里的老少爷们聚一聚,等过了初五再走不迟……” “胡闹!” 邵得彪突然一拍桌子,打断了马三儿,一叠声地怒骂道:“你是第一天当兵吗?军令如山,你倒在这里唧唧歪歪,一口一个肖林兄弟,这是你能叫得吗?!” 看到邵得彪突然发了脾气,马三儿瞪着一双牛眼左右看了看,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曲南杰连忙上前劝住了暴怒的邵得彪:“大哥,您先别生气,我来劝劝他……” “兄弟,这件事是你办得左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肖师长有命令,咱们就该毫不犹豫地执行,有什么意见和疑问事后再提。” “二哥,我也是一番好意呀,现在正好大过年的,肖林……肖师长那边又不打仗,什么察哈尔米哈尔的,早去两天晚去两天,有什么关系?!”马三儿颇为委屈。 “混账东西,还敢顶嘴!什么道理都不懂,还以为自己是土匪吗?”邵得彪怒骂了一句,叹了口气,又接着教训道:“老三,你作战勇猛,这点大家都知道,但这两年在砦子里沾染了一身匪气,必须尽快改了,一支部队,无论在战时还是平常,都要养成令出即行的习惯,这样才有战斗力,身为下属,更不能对上峰的命令讨价还价,那样只会干扰上峰的判断和计划。” 曲南杰想得更加深刻,点点头说道:“不错,咱们自从招安之后,一年多来一直非常顺利,从保安团改编成正规部队,把局面搞得这么大,但是队伍里的骨干大都出身牛头冲,身上的毛病不少,要想真的干出一番大事业,还得好好整治一番,把身上的这股土匪印迹去掉。” “南杰,你的意思是?”邵得彪和曲南杰最为默契,听头知尾,已经猜出个大概。 “别的先不说,咱们几个最好先改了口,不要再把砦子里的称呼挂在嘴边,我建议以后除了在家里,咱们都以军职相称,官兵们听着也像个样子。” 曲南杰说到这里,伸手拉住了邵得彪和马三儿:“大哥,老三,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公事,和咱们兄弟之情无关,还请不要误会。” 曲南杰的声音平静,两眼却莹莹闪光,有些忐忑,有些激动,能从这个含蓄内敛的汉子嘴里吐出‘兄弟之情’四个字,已是十分难得。 马三儿却是个粗线条,全然忘了自己正在挨训,一叠声地抗议道:“那怎么行啊,大哥二哥叫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改不过口来!” “改不了也得改,要不然就撤了你这个团长!” 邵得彪厉声喝了一句,又扭头向曲南杰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用力一握,摇晃了几下:“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用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马三儿军靴脚跟一碰,立正敬礼,正色说道:“是,邵副师长,曲团长,三团团长马三儿向你们报道。” “滚你的,少在这儿跟我耍宝。”邵得彪骂了一句,终于笑了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部队中的种种问题,邵得彪也一直在考虑,曲南杰的建议正好说在了他的心里。 四十五师现在虽然一团兴旺,但同时也面对着更大的挑战,更多的风险,从燕山牛头冲走出来的这些兄弟,如果不能及时调整自身的心态,迟早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结拜兄弟,模仿的都是《三国演义》里面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但三国鼎立形成之后,关羽失荆州,张飞横死,刘备夷陵惨败于东吴,蜀汉就此一蹶不振;以这种方式维系一支部队,乃至一方势力,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刚开始的时候虽然能够加强凝聚力,但给未来的发展埋下了太多的隐患,必须加以改变。 “老……马团长,你手下的士兵都回家过年了吗?”猛一改口,邵得彪也有些不习惯,差点叫出老称呼。 二二二章进京拜年 “报告邵副师长,没有,所有官兵只允许白天探家,晚上必须归队!” 马三儿面孔绷得紧紧的,昂首挺胸,军容严谨,大声吼着回答,然后突然松弛下来,笑嘻嘻地向邵得彪问道:“大哥,必须得这么说话吗?太累了!”[] “那也得改口,再敢在正式场合叫我大哥,小心我关你禁闭。”邵得彪呵斥一句,又接着问道:“对了,肖师长有回电吗?” “没有。”马三儿摇头。 “那你赶紧回部队去,给你一天的时间做准备,明天这个时候必须出发,一小时也不能耽误……我这就去给肖师长打电报,自请处分。”邵得彪说着话,向着包新业点了点头,一起朝外走去。 马三儿的电报已经发出了一天,肖林却一直没有回电,这可有点不太对头。 和肖林认识快两年了,邵得彪对他很了解,别看肖林爬上了察东镇守使的高位,但是性格方面变化不大,没事总爱和兄弟们打打屁,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总的来说,有些过于念旧,对手下兄弟也太过宽厚。 马三儿拖延动身的理由非常牵强,只是为了留在兴隆过年,邵得彪暗自揣测,如果换做自己是肖林,肯定会立即严辞回电,命令各部即刻动身。如果肖林真这么做了,虽然对老兄弟有些苛刻,不给面子,但邵得彪肯定会双手赞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算察哈尔那边没什么紧急军情,也不能惯这个毛病。 但是肖林那边却一直没有回电,邵得彪只好采取主动。 “大哥,这是我闯的祸,我担着好了,没你什么事呀!”马三儿一把拉住了他,急切之下,又忘记了改口。 邵得彪淡淡斥责道:“当然跑不了你,但这个事情还是怪我,进山之前没把一切安排好,主将的责任没有尽到,怎么能全怪下属…你呀,脑子里还是缺根弦,好好再想想其中的道理。” 说到这里,邵得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给大家出了个难题,肖林那边之所以一直没有回电,恐怕就是抹不开马三儿的面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这可不行,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一军主帅必须杀伐果断,拿出些气魄才行,肖林身为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身系几千兄弟的身家性命,必须要有上位者的思维方式。但他原来只是大家的小兄弟,面对砦子里的老人,总有些心理障碍,想要打破这个怪圈,必须得自己出手,帮他一把。 从牛头冲到察哈尔,邵得彪的家人老小,兄弟众人,前途都托寄在四十五师身上,为了这支部队,他和曲南杰几个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与此相比,一点点虚荣面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包秘书,你记录一下,我以四十五师副师长的身份,提请处分建议。” 邵得彪拿定主意,叫过包兴业记录电报,思索之间,一字一句地念道:“四十五师三团团长马三儿抗命不尊,玩忽军纪,建议撤去团长职务,暂以代理团长身份留任三团……” 邵得彪却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确冤枉了肖林,肖林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就离开了三棵树,根本就没看到马三儿的那封电报。 卡车穿过张家口,没有任何停留,一路向着北*京驶去,肖林坐在卡车上,手里捧着一封电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张学良发给他的急电,命他即刻进京,必须在大年初二以前赶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这封没头没尾的电报,让肖林好一阵猜测。 难不成是北*京的形势有变?肖林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了,这件事应该就发生在这一两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却记不清楚。这件事是肖林心里藏着的一个重大秘密,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一定被别人当成疯子,还可能招来无妄之灾,只好不动声色,静观待变,如何利用这件大事带来的契机,他还没有想清楚。 但是琢磨一番,又否定了这种可能,这几天的军情电报都有老帅的消息,张作霖正在北*京忙得不可开交,过年的时候也不回奉天,应该不会出事。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前线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肖林又在脑海中把最近的军情过了一遍。 现在这个时候,安**和北伐军正在河南安徽一带对峙,孙传芳在江苏苦苦支持,不断向张作霖求援,褚玉璞忙着调集部队,张宗昌又派出部将毕庶澄配合,集结了二十万大军,随时准备南下,春节前后,各处都没有大型战役发生,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北伐战争,一直是悬在肖林头上的一个阴影,面对强大的北伐军,奉系应该是打了败仗,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察哈尔,影响他自己的发展。 张学良发出这封电报,到底是为了什么?肖林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来到察哈尔后,只剿灭了大吉扎布这股土匪,这么件小事总不至于让张学良如此着急。 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应该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了,从特务营里挑些合适的苗子加以培养,专门向这方面发展。 忐忑不安中,天色渐渐已晚,卡车一路驶入北*京,来到了梁启超府上,肖林和这位老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只要进京,都住在他的家里。 见到肖林半夜上门,梁启超并没感到奇怪,从察哈尔到京城几百里地,肖林跑这么远的长途,几点到都有可能。 “梁公,今天是大年初一,晚辈特来给您拜年,祝您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一见梁启超,肖林连忙深施一礼,自己大老远从察哈尔跑来,赶在初一给他拜年,这份礼貌应该是没得挑了。 “多谢,多谢,我也祝你新年万事如意,事业有成。” 梁启超笑着应了一句,招呼肖林坐下,又笑呵呵地打趣道:“小兄弟,你来北*京,不会只为了给我拜年吧?” 不管肖林话说得多漂亮,梁启超洞察世事,又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破绽,但不管怎么说,肖林能记着一到北*京就来看他,也算诚意十足,梁启超并不在意。 肖林呵呵一笑,对梁启超解释道:“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梁公,我来北京的确有别的事情……” 二二三章奉系大佬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肖林来到了中*南*海居仁堂。 居仁堂是中*南*海诸多建筑中最为华丽的一座,由慈禧修建,耗资500多万两白银,原名海晏堂,袁世凯就任民国大总统后,把这里改为自己办公会客的地点,更名居仁堂,建国之后被拆除。[] 走进居仁堂的两层小楼,迎面就是一座宽敞的大厅,金碧辉煌,富贵奢华,仿佛在无声地宣讲着旧日的荣耀。 稍显突兀的是,今天这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宴会厅,几十张圆桌把大厅里塞得满满堂堂,只留下后方一个小小的主席台,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各式精致的餐具,宫藏细瓷,西式玻璃杯,都在灯光下面闪闪发亮。 除了些服务人员,大厅里面没有几个人,肖林目光左右一扫,已经看到了张学良,正在和一个半老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走上两步候在一旁,张学良一转眼间却已看到了他,扬起手来笑呵呵地叫道:“肖林兄,过来,过来,什么时候到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那个中年人正和张学良说到紧要处,被突然打断,很不高兴,盯着肖林上下看了两眼,一脸不悦的神情。 “汉公,给您拜个晚年。” 肖林含笑施礼,又向着那个中年人点点头:“我看您正在说话,不敢打扰。”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东四省的陆军总长,张景惠张叙五先生,这位是新任察东镇守使肖林……” 肖林在公文军情中,也见过张景惠的名字,但他的历史知识太差,对此人毫无印象,听说张景惠官居陆军总长,心里不由得一热,就想上前套套近乎。 不料张景惠突然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瞟了肖林一眼,又向张学良说道:“既然汉卿的小朋友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说完话,张景惠根本不搭理肖林,自顾扬长而去,脸上还隐隐带着一股怒气。 张景惠是张作霖起家时的副手,拜把子兄弟,排行老四,比老七张作霖还大四岁,是奉系内数得着的元老派,张学良年幼的时候一向以四伯相称,现在却当着后生小辈直呼其名,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汉公,这,没事吧?” 肖林不知端倪,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和张景惠素不相识,一见面就闹得这么僵,凭空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怕他,陆军总长是个虚职,没什么实权,不能把你怎么样。” 也不知张学良刚才和张景惠说了些什么,心里明显带着气,一个没忍住,当着肖林就发起了牢骚:“这帮老家伙都这个样子,你越敬着他们,他们就越来劲,一个个尾巴都竖到天上去了……” 肖林这才明白过来,张学良和张景惠并不和睦,彼此之间好像矛盾很深,这两位都是奉系大佬,一位是老帅把兄,元老派巨头,一位是少帅公子,学院派后台,互相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奉系内幕消息,李景林本来都告诉过肖林,但他一直没见过真人,也就没什么直观印象,刚才突然见到张景惠,差点热乎乎地贴上去。 幸好,幸好,自己只在脑子里想了想,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张景惠自己就走掉了,否则热脸贴个冷屁股,丢人败兴不说,还被张学良小瞧轻看。 这是一个站队问题,在任何体系之内,墙头草都不受欢迎。自己跟着张学良发迹,身上已经打上了少帅亲信的标签,想要六面光八面圆,和所有人都搞好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自己对张景惠太过热情,只会搞得里外不是人。 “肖林兄,今天家父举办新年酒会,我要代父迎客,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帮我招呼客人吧。” 张学良这会子越看肖林越顺眼,直接把他当做亲信支使起来,面对张景惠的无礼,肖林稳重大度,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令张学良非常欣赏。 “是。” 察颜观色,肖林已经看出张学良的亲近之意,连忙朗声应了一句,跟在他的身后迎向大门,心里暗自庆幸,这次真是侥幸过关,什么都不做,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越接近权力中心,离风暴的漩涡就越近,自己的政治经验太差,在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中,只要一步踏错立刻就是粉身碎骨,以后可得谨慎小心。 肖林跟在张学良身后,站在居仁堂的门口迎接客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军职最少都是少将以上,行政起码是省级官员,全都是奉系内部的高层人物,身份尊贵,这些人见了张学良,个个都要寒暄几句,免不了也要打量肖林几眼。 在新年酒会之上,张学良以少帅身份代替张作霖肃客,这本是对客人的尊重,应有的规矩,但肖林跟在后面,却显得不伦不类,有好奇心重的,已经在打听肖林的来历。 随着宾客不断来到,肖林又碰到了几个老熟人,齐恩铭、裴春生、王一民,还有察哈尔的正副都统,高维岳和包恒远,见到肖林跟在张学良身后肃客,这几人也都面露诧异之色,惊讶无比。 到了十点半左右,来的客人们身份越来越尊贵,肖林又见到了几位奉系的大佬,吴俊生、汤玉麟、韩麟春、常荫槐……全都是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大佬级人物,肖林一时也认不全这些**oss,只管默默地跟在张学良的身后。 “吉林督军,张作相将军及夫人到!” 随着门口司仪的高声唱名,大门外走进了几个人,为首的这位四十几岁模样,体型稍稍有些发胖,浓眉大眼,面色和善,唇上却留着一道一字胡,平添了几分威严,正是吉林督军张作相。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八叔,您老人家来啦,八婶,您可越来越年轻了。” 张学良与张作相夫妇熟不拘礼,居然开起了玩笑,突然又一扭头,莫名其妙地狭促一笑,对肖林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八叔张辅臣,这位是他老人家的夫人赵静宣……” 二二四章张作相和杨宇霆 跟在张学良身后一上午,肖林一直基本都是个隐身人,除了齐恩铭几个熟识的,其他人最多点点头,没和他说过话。这么些客人,张学良也没给他引见过哪位,偏偏到了张作相这里,却大鸣大放地互相介绍起来。 不知道张学良在搞什么玄虚,肖林顾不得琢磨,连忙上前施礼问好:“辅公,伯母,晚辈给您两位见礼。”[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刚刚经过张景惠那场教训,又碰上了同属于元老派的张作相,肖林心里特意提着小心,虽然礼貌有加,却又刻意保持距离,对张作相夫妇微微一笑,随即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只在一瞬间的工夫,眼角的余光扫过张作相夫妇身后,已经看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都有些熟悉的样子,肖林心里一动,这两人好像是张思瑜姐弟,忍不住偷眼瞄去,正好和张思瑜的目光碰在一起,张思瑜的脸蛋一红,急忙扭头避到一旁。 张延枢看了大姐一眼,又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怪兮兮的表情,他和肖林算得上老熟人,只是父母还没有开口,不便上来打招呼。 几个小辈的这番做作,都落在了张作相夫妇的眼里,张作相眉头轻皱,赵静宣却满脸都是笑意,盯着肖林上下打量个不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孩子稳稳当当,是个有担待的。” 没想到赵静宣对自己如此亲昵,肖林尴尬地呵呵一笑,心里头却是一阵迷糊。 “这孩子”,这个称呼实在太过陌生,肖林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了,没想到,张作相的夫人会这么称呼自己,头回见面,大家有这么熟吗? 张学良在旁边看得暗暗好笑,这里面除了肖林不明就里,张作相一家人却全都知根知底,夫人于凤至已经上门保了大媒,要把肖林和张思瑜撮合在一起,今天,张作相夫妇就是相女婿来了。 他把肖林紧急叫到北*京,一大半的原因都是为了这件事,借着新年酒会的机会,让张作相夫妇看一看肖林,如果不满意,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神不知鬼不觉,平平淡淡过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免得丢了张家的面子。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肖林和张思瑜之间很是暧昧,看赵静宣的样子,更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件事,八成有戏! 肖林站在那里,张作相夫妇的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正在尴尬奇怪之间,耳边响起了张作相的声音。 “早就听说贤侄的大名,兴隆治理的井井有条,草原一仗又以弱胜强,大败名将魏益三,可谓文武全才,今天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不简单!” 于凤至保媒之后,张作相早就托人打听过肖林的底细,但这个人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无乡无家,来历不明,只听说是南洋归国的华侨,在国内光棍一根,这种身世,让张作相有些放心不下。 知道肖林被张学良重用,张作相又找到张作霖打听情况,张作霖却也有褒有贬,一方面肯定肖林的能力,一方面又隐隐暗示,此人有些捉摸不定。今天和肖林乍一见面,就看到他和女儿眉来眼去,张作相心里更是不喜,难道说,这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暗情? 女大待嫁,肖林的条件还算不错,张作相的心情复杂,很是矛盾,但他一向为人宽厚,仍在和和气气地和肖林叙话。 “让辅公见笑了,后生小子……” 没想到张作相对自己如此熟悉,肖林心里更是奇怪,正要说两句场面话谦虚一下,门口的司仪又叫了起来。 “安**参谋总长杨宇霆将军到!” 肖林等人的谈话立刻被打断,抬眼看去,大门外又走进了几个人,为首的这位四十来岁的模样,四方脸,厚嘴唇,明明生得一副憨厚相貌,两只眼睛却精光四射,透出一股精明强干的神情。 “杨参谋长,快请进,快请进,家父一直在等着您!”张学良抢步上前,对杨宇霆很是热情,握着他的双手不停寒暄,脸上挂满了笑容。 杨宇霆在奉系内位高权重,几乎就在张作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辈分却嫌稍低,比起元老派诸人都略低半辈,只比张学良大个十几岁,张学良见了他,一向都以职务相称,免得彼此尴尬。 “惭愧,惭愧,这大过年的家里俗事太多,耽搁了半天,劳汉卿兄久候了。”杨宇霆两眼笑成了一道缝,目光中的锋芒全收了起来,只咧着一副厚嘴唇呵呵直笑,一副直爽亲切的表情。 少帅和参谋长亲切叙话,早有记者凑趣上前拍照,镁光灯闪起了一团团烟雾,张学良和杨宇霆脸上的表情更加亲切,双手互握,老半天都不松开。 张学良为人处世一向率性随心,这副做派肖林还是头次见到,没想到他对杨宇霆忌惮如此之深,竟然委屈自己的性子刻意示好,不过演技实在太差,就连肖林也一眼看出,他显得颇为做作。 因为郭松龄造反的缘故,张学良也跟着受到牵连,平日里的气焰低了不少,对张景惠之流还不放在眼里,碰上了杨宇霆这位实权大佬,就得让上三分。但实际上,张学良和杨宇霆的矛盾最深,两人政见一向不和,各为士官派和学院派首脑,因为郭松龄兵变身亡,张学良更是深恨杨宇霆入骨,两人之间沟壑早深,根本不可调和。 肖林默默站在一旁,不懂声色地打量着杨宇霆,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来到民国快两年的时间,肖林多次听过杨宇霆的大名,从张学良到李景林,再到高维岳、齐恩铭这些普通将领,都对杨宇霆很不满意,耳渲目染之下,在肖林的心目中,也把杨宇霆想象成了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卑鄙小人。 但是今日一见,这个形象却有些颠覆,从面相上来看,杨宇霆这个人精明有余,却不像阴狠深沉之辈,和传说中并不相符。 想想也是,肖林加入奉系后,接触都是些学院派军官,和杨宇霆一向不和,这么多年争权夺利下来,早就有了成见,难免夸大其辞,对这个人,还是应该继续观察一下,再做评价。 二二五章授勋 中*南*海居仁堂里,新年酒会已经开始。 如雷的掌声中,张作霖身穿一身笔挺的大元帅礼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迈步登上主席台,两眼缓缓扫过大厅,神情平淡,目光清晰,只是一个眼神,就令众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张作霖的身材不高,北人南相,年轻时生得清秀帅气,老来虽然有些微微发福,但远远谈不上魁梧,但他此时身着戎装,往众将面前一站,整个人仿佛都变得高大起来。 这是一股气势,一股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如虎踞龙盘般充满了整个大厅,令台下众人都产生了错觉,好像张作霖的身材突然变得魁梧高大。 “今天是大年初二,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又和大家相聚于此,雨亭(张作霖字)感慨颇多。” 张作霖清咳一声,收起脸上的微笑,声音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自辛亥革命起,民国已经建立一十六年,国家未见强大,反而陷于多灾多难,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军阀割据,全国都是一盘散沙。时至今日,国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南方乱党乱军主动挑起战争,妄图将我中华出卖于苏俄,当此危难之局,只有依靠我们东北军人挺身而出,平灭乱军,安定天下,还国家一个朗朗乾坤,还百姓于安居乐业……” 张作霖的讲话充满了感染力,不停被阵阵掌声打断,肖林和齐恩铭、王一民几个熟识的将领坐在角落,随着大家一起拍着巴掌,在肖林听来,张作霖这番讲演有些偷换概念的嫌疑,但在这种场合之下,当然不能去揭穿。 “来,让我们一起举杯,为新的一年共勉,不畏流血牺牲,誓死完成统一大业!” 在张作霖的祝酒词中,众人一起站了起来,高高举杯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肖林却在心里暗暗感慨,可惜张作霖一代枭雄,还是看不清天下大势,直到这个时候,仍在做着打败北伐军,统一全国的美梦。 肖林仗着穿越者的身份,知道历史的走向,还能保持一份清醒,其他人却没有这个作弊手段, 在张作霖描绘的前景刺激之下,一个个都显得兴奋不已。 统一全国,一直是各路军阀的梦想,多年以来,奉系第一次接近了这个目标,天下英雄已然十去七八,只剩下北伐军一个对手,只要打败他们,就能问鼎天下,再定乾坤,到了那个时候,在座诸位个个都是开国元勋,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娘的,真恨不得现在就上前线,跟北伐军好好干上一场,等到老帅坐了天下,我也弄个封疆大吏当当,尝尝滋味。”齐恩铭一口喝干杯中酒,笑呵呵地和高维岳开起了玩笑,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他的羡慕之情。 他们几个都是军中少壮,深得张作霖父子信任,最近屡得升迁,如果奉系真得了天下,肯定跟着风光得意,对向外扩张最为热衷。 高维岳在仕途上先行一步,出任察哈尔都统,正想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听到齐恩铭话里有些艳羡之意,连忙左右看了看,岔开了话头:“我记着以前开酒会的时候,也会邀请直鲁联军的将领,怎么今天一个都不见?” 肖林放眼看去,果然发现,大厅里坐得都是奉系内部的将官,没有一个直鲁联军的将领,就连张宗昌和褚玉璞这种大佬级的人物,都没参加这个酒会。 “子钦兄慎言,这里面水太深,少说为妙。”裴春生最为谨慎,连忙出声提醒高维岳,高维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些日子以来,直鲁联军和奉系越发貌合神离,张宗昌和褚玉璞不断扩军,手下已有三十万人马,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和奉系不断产生摩擦,快要变成第二个李景林。老帅也越来越不信任张褚二人,这次把褚玉璞赶到江苏,只怕不会再放他回北方。 老帅的用意不难猜测,面对气势汹汹的北伐军,把直鲁联军顶在前头先拼一场,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奉系再出来收拾局面,应该就是这么个计划。 正在此时,司仪高声宣布道:“下面进行酒会第二项,为过去一年中的有功将领授勋,请念到名字的登上主席台……” 授勋?没想到军阀也搞这一套,肖林正在好奇地看着热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台去。”看到肖林发楞,王一民连忙在他腰里捅了一把。 迷迷糊糊走上主席台,站在一溜将领中间,肖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出风头了。 左右瞄了一眼,授勋的一共十二名军官,整整齐齐站成一排,都扛着少将中将军衔,能熬到这个资格,全是奉系军中的老人,台上台下互相都认识,只有肖林一个生面孔混在中间。 司仪一个个介绍着这十二名军官,到了肖林这里,特意强调一番:“肖林少将,现任察东镇守使,第三军团第九军四十五师师长,在去年南口大战中,以一团兵力据守兴隆孤城,大败国民四军谭庆师,为歼灭魏益三石友三所部做出杰出贡献……” 对肖林这张新面孔,大家都非常好奇,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他就是刚才跟在张学良身后的迎宾,随着司仪的介绍,都记住了肖林的名字。 这十二名将领由张作霖亲自授勋,轮到肖林的时候,特意勉励两句,然后将一块硕大的勋章挂在肖林胸前。 张作霖本来并不欣赏肖林,但张学良却力挺此人,不断提拔,加以重用,肖林也真不含糊,一年来屡建功绩,十分抢眼,搞得张作霖对他的观感也有些转变,也许,这还真是个人才,先用用看吧。 大厅里最前面一张圆桌旁,张学良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肖林被授予勋章,是他亲手导演的一出好戏,就是为了让张作相一家人看看。 旁边的一张圆桌后面,张作相注视着台上的肖林,面无表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正在琢磨什么。 二二六章说亲 居仁堂中的新年酒会刚刚结束,华宴已散,数百位奉系军政要人各自告别,离开了中*南*海。 随着张作霖出任安**总司令,奉系的权力中心转到了北*京,奉系内部的高层人士,十之**出席了这场酒会,大都记住了肖林的名字,同时,也把他划在了张学良的亲信之中。[] 不过对这些大佬来说,肖林还是一个小人物,区区察东镇守使,在奉系里面根本排不上号,最多算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少壮军官,将来的成就如何,还很难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肖林兄,先别急着走,有事找你。”众人散去之后,张学良偏偏留住肖林,带着他来到偏厅,随即转身自顾离去:“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独自坐在偏厅等了半晌,张学良总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夫人于凤至。 于凤至找自己干什么?肖林觉得有些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站起相迎,施礼问好,和张学良夫妇一起重新落座。 见到肖林稳重自若的样子,于凤至暗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肖林兄弟,趁着今天得闲,大姐和你说两句知心话,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思瑜你也见过,是张作相督军的大闺女,各方面条件跟你正合适……” 随着于凤至的一番介绍,肖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为自己说亲,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肖林一时楞在了那里。 “不,不用,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还年轻,不想成亲……”几乎是下意识的,肖林直接一口回绝,几乎没有犹豫。 张学良一直笑呵呵地坐在旁边,听到肖林这么说,脸色一变说道:“唉——,尽胡扯,你今年已经二十六了,还年轻什么,该考虑一下个人的事情了。” 年轻人脸皮薄,遇到这种事情往往都会推脱一番,于凤至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当下也不在意,继续劝道:“是啊,无论家世人品,还是相貌脾气,张思瑜样样都没得挑,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肖林兄弟,你可得珍惜这个机会,八叔(张作相)对你也很满意,已经说好了,只要请你父母来北*京一趟,双方见个面,尽快把亲事办了……” “这件事肯定不行,我父母远在海外,来北*京太麻烦了……”肖林一阵头晕,他的父母现在还没出生,根本没地方找去。 “没关系,两位老人家不是在新加坡吗?给他们发一封电报,坐上轮船十来天就能赶到天津,到时候我和汉卿亲自去接,委屈不了两位长辈。”于凤至继续温言相劝。 “真不行!我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适合出远门……”肖林拒绝得依然斩钉截铁。 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于凤至和张学良对视一眼,略略有些奇怪。 张学良想了一下说道:“肖林兄,如果你父母实在来不了,能不能找个别的长辈,结婚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该走的礼数还是要走到,在这一点上,八叔是专门强调过的。” 对于肖林来历不明的身世,张作相一直不太放心,特意强调要见见肖林的父母。 “没有,我在国内没有长辈。”肖林还是摇头。 “肖林兄弟,你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熟能生巧,于凤至这几年保媒说亲无数,其中关节分寸一向拿捏的老辣异常,只要她出马做红娘,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少有失手的经历,不料今天到了肖林这里,却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思转动之下,怀疑肖林已经有了心上人。 这一瞬间,记忆好像被突然拧开的水龙头,肖林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俏丽的身影,旧时空的那个女朋友,邵菊、孙抒音、贞子……这些姑娘突然一起涌到了眼前。 “没有,没有,我是光棍一条,没人疼,没人爱……”肖林自从来到民国之后,先后结识了几个女人,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走到一起。 “汉公,大嫂,这件事太大,容我考虑一下,过两天再答复你们。” 在张学良夫妇愕然的目光下,肖林眼神闪躲,告辞离开了居仁堂。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梁启超府中,就连向老先生请安的时候,都显得若有所思,心神不定。 梁启超看出异样,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好像有心事?” “梁公,是这么回事……”面对梁启超,肖林没有任何顾忌,将酒会上碰到的事情倒了个干干净净,从遇到张景惠说起,一直讲到于凤至为他说亲。 说着说着,肖林突然闭上了嘴巴,今天从头至尾,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此时终于找到了原因。 回想遇到张作相一家人的情景,一个个神头鬼脑,表情古怪,明显都知道说亲的事情,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原来他们早有预谋! 肖林终于反应过来,难怪于凤至一说提亲的事情,他就感到如此反感,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梁公,我就看不惯这些豪门贵族,居高临下,没有一点待人接物的诚意……”愤愤不平之余,肖林向梁启超发着牢骚。 “对这些细枝末节,小兄弟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看这是一件好事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得挑喽!”梁启超轻轻摇头,笑吟吟地看着肖林。 “这个……”肖林不由得一阵语塞。 肖林和张思瑜只在舞会上见过一次,对她的印象还不错,通情达理,对人体贴照顾,性格相貌都是上上之选,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就这么放弃了,的确非常可惜,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自己一直非常纠结。 肖林矛盾之余,无力地辩解道:“梁公,我们没有感情基础呀!” “感情基础?” 梁启超一脸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这些时髦词语的含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呀,都和徐志摩一样,搞什么自由恋爱,感情至上,你说说,感情基础到底有什么用处?” 二二七章拜师、提亲 春节未过,北*京的各家报纸登出了一条花边消息,国学大师梁启超重开门墙,再收弟子,察东镇守使肖林拜在他的门下,正式确立了师徒名分。 对于这则消息,京城文化界颇不理解,梁启超这几年潜心学术,足迹不出清华校园,一向是文人风骨的典范,怎么突然又和政界人物搅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摇头叹息的有之,讽刺挖苦的有之,都对梁启超晚年失节,附庸权贵惋惜不已。[] 以梁启超的身份名望,老帅张作霖也得待为上宾,就算要到政府中谋一高官职位,也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偏偏垂青于一个小小的察东镇守使,大家实在不能理解。 面对各方面的风风雨雨,梁启超却淡然处之,毫不避讳,逢人问起都坦承其事,并不多做解释,只给亲朋故旧写了几封信,将这个消息一一通知。 大年初五,北*京街头充满了新年气氛,一早上起来鞭炮声不断,跨过重重亭台楼阁,一直传到中*南*海里的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的后院里,角落处还可见到红彤彤的鞭炮碎屑,张思瑜蹲在雪地里,嘴里不时小声地自言自语,正在摆弄面前的一个雪人。雪人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翘着长长的胡萝卜鼻子,瞪着圆圆的煤球眼睛,好像正在专心听她说话。 “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像块木头一样,好几天了也没个动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思瑜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扭头看去,兄弟张延枢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怪异的笑容。 难道被他听见了什么?张思瑜心虚之余,满脸绯红,拍拍心口呵斥道:“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这么冒失,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很少见大姐这么凶的样子,张延枢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有客人来了,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说着话,张延枢又是一脸古怪的神情,笑眯眯地盯着张思瑜,不住地挤眉弄眼。 “这有什么稀奇,大过年的,家里就没断过客人。”张思瑜不以为意,淡淡回了一句,转身捏着雪人的鼻子,使劲按了两下。 “今天这位客人可不一样,是梁启超梁老先生,父亲还亲自接到大门口……” 张延枢的话音未落,只听扑哧一声,雪人的鼻子断成了两截! 姐弟两个溜到后堂,顾不得兄弟嘲笑的眼神,张思瑜瞪了他一眼,在他背后拍了一记,把他推到了客厅窗外。 “梁老先生学问最好,你去听听他说什么……”咬着耳朵嘱咐一句,张思瑜转身离去,羞涩不已。 客厅之中,张作相和梁启超刚刚落座,梁启超在正中端然而坐,张作相在主位侧坐相陪,言语举止非常客气。 张作相虽然贵为一省督军,但在梁启超面前摆不起任何架子,此老名声太响,民国政府的历届总统都对他非常客气,比起袁世凯等人,张作相自觉还是差了些斤两。 “久闻梁公大名,张某人仰慕之至,但素闻梁公清雅,恐污先生视听,再三犹豫,未敢登门,今日能得梁公大驾光临,张某人惶恐不已,不知梁公有何见教?” 张作相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梁启超,心里暗暗揣测着他的来意,此老风骨极硬,一直不和政界人物来往,今天却突然上门找到自己,兴奋之余,张作相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是吉林督军,和梁启超没有什么交集,张作霖才是安**政府的当家人,以梁启超的身份,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直接和张作霖打交道,没必要来找自己。 想到这里,张作相心里微微一动,这两天的报纸他已经看过,梁启超刚刚收肖林为徒,此老今天上门,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正在猜测之间,就见梁启超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张督军不必客气,老朽今日登门,只为小徒肖林提亲。” 奥,果然不出所料!张作相不由得暗暗点头,对自己感到非常佩服。 以梁启超的身份,他的弟子自然可以配得上张家,只是没想到老先生会为肖林出头,不但收其为徒,还巴巴地上门来提亲。 面子里子都有了,张作相一阵得意,哈哈笑道:“好,好,既然梁公开了金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尽快挑个宜于婚嫁的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刚刚说到这里,只听窗外‘扑通’一声,不知是谁把花盆踢破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回到自己家中,梁启超刚刚进门,肖林就迎了上来。 “梁公,事情怎么样了?” 肖林问得很直接,这件事与其说是他的主意,其实都是梁启超在导演。 以前一直想拜梁启超为师,但是老先生总是装糊涂,这次事情逼在头上,为了排除障碍,满足张作相的条件,梁启超破例收他为徒,肖林等于占了个大便宜。 “办好了,你等着成亲吧。” 梁启超慈祥地看了看他,笑眯眯地说道:“男婚女嫁,人生大事,既然和张家小姐成亲,就要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不能有别的糊涂心思。” 对这门亲事,肖林开始显得有些排斥,老先生特意又嘱咐了两句。 肖林正色应道:“请老师放心,我一定善待张家小姐,不敢违背老师的嘱托。” 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肖林还是存有一定的功利之心,来到民国两年来,一直都在努力打拼,却总感到自己的能力太差,力量太弱,对权力也越发的渴望,娶到张作相之女为妻,会为自己增添极大的助力。 在现实面前,肖林早放下了浪漫情怀,宅男心思,这样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过了几天,报纸上又登出一则简短的消息,察东镇守使肖林即将大婚,女方为吉林督军张作相的长女张思瑜。 这则消息藏在一堆广告之中,很不显眼,引起的关注也远远不如肖林拜梁启超为师,但个别心思敏锐的已经感觉到了,这两件事之间隐隐有什么关系。 肖林年纪轻轻,却已身居察东镇守使高位,又拜梁启超为师,娶张作相之女为妻,人脉关系,社会地位都急速膨胀,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二二八章保护费 张作相祖籍锦州,出身农民家庭,虽然跟随张作霖一路发迹,官至吉林督军,但生活上一向简朴,对家人要求甚严,几位儿女成亲的时候都从简办理,到了张思瑜这里也不例外。 而肖林这边更不愿张扬,和张家商量一番后,直接定下成亲的日子,农历春节过后不久,举办了一个简单而热闹的婚礼,肖林就带着新婚妻子赶回了张家口。 按照张家口老人的说法,每年的正月底二月初,还是猫冬的时节,草原上的大小河流尚未解冻,一冬的积雪未化,张库大道上行走不易,不适宜商队通过,这条黄金商路暂时正在休息。 不过这个时候,张家口的各家商行已经忙碌起来,为开春后的贸易做着准备,无论是本省外地的商行,还是洋人开办的外资商行,仓库里面都堆满了各地运来的货物,募集牲口车辆,招揽伙计人手,只等天气转暖,就要组织商队出发。 经过一冬的消耗,库伦和苏俄都急需大量的商品,只要把货物运过去,倒手之间就是几倍的利润,这个商机一定要抓住。 但有一点不得不防,张库大道历来匪患严重,从张家口到库伦,一路上要经过二三十家土匪的地盘,往年间为了对付土匪,商队们都要聚在一起,共同组织武装押运,自己出人出枪,以保护自身安全。 今年却有个新鲜事,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发出布告,由官方挑头组织大型官方商队,并派出部队护送,保护大家的安全,不过这并不是无偿服务,所有加入其中的商行,除了正常的税金以外,还得付出货物总值百分之五的‘保护费’。 货物总值的百分之五,这个要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正好有些肉疼,却又有些心动。 肖林上任初始就赶上了春节,到现在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张家口各界人士的生活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对这位新任察东镇守使也没什么感觉,不料他第一招举措就冲着各家商行,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商人们奔走辛苦,时时算计,冒着各种危险才能赚到些利润,突然被坐地刮走一笔,谁也不会甘心。 刚刚听说这个保护费,各家商行都是一片骂声,明里暗里都在反对,私下串联,公开指责,都口口声声不愿交这笔钱。俗话说兵匪一家,到了荒无人烟的草原上,这些大头兵会不会真替自己拼命,就怕马匪一来,那些当兵的跑得比谁都快,这种事情大家都见得多了。 还有一点也不放心,从张家口到外蒙,中间要经过大片的蒙古聚居区,只在名义上属于察哈尔,但一向是蒙古人自己控制的地盘,德王等人才是当地的土皇帝,察东镇守使管不到那里去,真的碰上了事情,怕是指望不上护送的部队…… 各家商行疑虑犹豫之间,都选择了等待观望,想看看别家是如何选择,自己再做决定不迟,镇守使督署衙门一时冷冷清清,没有几家商行报名。 不料刚过两天,突然传出消息,德茂商行第一个缴纳了保护费,加入了官方商队。 德茂商行是李天宏的第七师开办的,仗着背景硬扎,实力雄厚,短短半年时间就发展成为张家口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在业内地位举足轻重,他这一带头,立刻就引起了连锁反应,大家又重新评估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的举措,有些心思敏捷的已经转过念头,跟风加入了这支官方商队。 草原上土匪猖獗,往年里各家商队虽然谨慎小心,但遭抢遇劫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只要被土匪抢到了,肯定货款尽失,血本无归,运气不好的还会有些人员伤亡,再赔上一大笔抚恤金。就算一路来回全都平平安安,也要为了商队护卫花上一笔不菲的开销,如果这些钱真能省下来,交上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也不算多。 有人带头,官方商队不断扩大,很多的小商行也坐不住了,往年为了平安通过张库大道,他们都要跟着大型商行一起行动,出人出钱又出力,一样要受到种种盘剥,如果官方商队能够保证信誉,把钱交给谁都是一样,于是乎,更多的商行找到了镇守使督署衙门,交上保护费,加入了官方商队。 各家商行热火朝天的准备之际,一场倒春寒卷过了草原,气温突然又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寒冷异常,但是有经验的老客们却满是兴奋,他们知道,只要这场寒冷过去,草原上马上要迎来早春,商队就可以出发了。 这天晚上,肖林坐在书房之中,正在翻看各家商行的名册,包新业坐在对面,向他仔细解说着。 “肖将军,现在一共有五百多家商行加入了官方商队,占了张家口各家商会的七成以上,只剩下一百多家商行没有报名,名单都在这里。” 包新业说着话,拿起一份卷宗递到肖林面前。 肖林接过来打开一看,名单列得清晰简明,一目了然,包新业这些日子果然花了不少心思,满意之余,肖林向着他微微一笑,点点头以示赞许。 包新业受到鼓励,微微有些兴奋,滔滔不绝地解释道:“这些没加入官方商队的,又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心存侥幸,准备自行冒险的小商行,他们不愿承担高昂的护送费用,一般都跟在大型商队后面,凭着谨慎小心以求自保,但在大股土匪面前,他们往往都是最先被扑杀的牺牲品。” “这些人先不要管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教训一番,他们自然分得清轻重。”肖林不以为意地随口吩咐一句,又信手翻到了第二页。 包新业点点头,又接着解释道:“第二种情况是那些外资商行,他们的商队往往一起行动,都招收了很多雇佣兵,武器精良,战斗力很强,不惧怕小股土匪,又因为身份特殊,大股的土匪一般也不招惹这些洋人,免得惹来麻烦,所以他们在草原上很少出事。这帮子洋人在中国横行惯了,平日里连正常的税金都不交,对咱们组织的官方商队也不屑一顾。” “这可有点意思,经商不上税,到了我这里可行不通……”肖林说着话,陷入了沉思。 包新业静静地等了一会子,直到肖林回过神来,又接着说道:“第三种情况,就是剩下的这十几家商行,他们都有苏俄和蒙古背景,和草原上各方势力关系复杂,土匪们根本就不会抢他们,所以也没有加入咱们的官方商队。” 肖林点了点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拿过纸笔,边写边说道:“这封电报你连夜发往兴隆,让任怀松立刻找到张老花子,给他找点事做……” 自从牛头冲招安之后,张老花子是兴隆地界最大的一股土匪,虽然没有招安,却和肖林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些黑*道上的人物,自有他的用处,肖林一直也没有对他下手,现在,该是张老花子出场的时候了。 包新业接过电报刚要走,肖林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再给郝梦龄和曲南杰打一封电报,命他们继续向北推进,尽快扫平张库大道周边的土匪……咱们既然收了保护费,就得让大家看看成效!” 与其派出重兵保护商队,不如干脆把土匪们直接剿灭,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肖林在书房中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虽然夜深人静,卧室里面仍然亮着灯,张思瑜一直在等着肖林,还没有休息。 新婚燕尔,肖林微微有些歉意,轻手轻脚推门进屋,然后随手掩上房门,把冷风全都关在了屋外,满室皆春。 二二九章达里冈爱 剿灭大吉扎布之后,郝梦龄稍作休整,又率部沿着张库大道一路向北,不断剿灭草原上的各路土匪。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接连消灭了数股土匪,就连恶名卓著的大吉扎布也被歼灭,四十五师突然名声大噪,草原上的各家蒙匪不敢掠其锋芒,纷纷望风而逃,郝梦龄却毫不手软,带着部队一路追击,不知不觉中,已经深入锡林郭勒草原。[] 追着蒙匪五八音的屁股,郝梦龄从阿尔山一直向北,一直追到阿巴噶右翼旗,周围渐渐都是隔壁荒原,还有淙淙山脉伫立在高原之上,问过当地的向导,这座山叫做察罕齐老山。 五八音带着数百名蒙匪,一路退入察罕齐老山之中,郝梦龄毫不犹豫,又跟着追了上去。 低矮的山峦之上,处处都是未融的积雪,部队穿山而过,沿着道路向北而行。 尖兵排的几名士兵互相搀扶着,气喘吁吁地登上一座山丘,抬眼向远处一望,突然都楞在了那里。 “排长,排长,你快来看,我们是不是跑到外蒙古来了,好大的一片草原啊!”一名年轻的士兵转过身子,大声叫喊起来。 “草原?让我看看。”尖兵排长奋力登上山顶,眼前突然一阵畅快,只见北方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壮丽辽阔,比锡林郭勒也不逞多让。 尖兵排长事先做过准备,知道此处的地名,但面对这壮丽辽阔的景色,还是一阵沉醉,喃喃说道:“别胡扯,这是咱们中国的地方……,传令兵,立刻报告郝团长,我尖兵排已经赶到达里冈爱牧场边缘!” 达里冈爱牧场,位于锡林郭勒盟与外蒙之间,面积大约二万三千平方公里,自清康熙年间就成为清廷最大的皇家牧场,隶属于内务府上驷院,由察哈尔商都牧场总管兼理达里冈爱牧场事务,由驻扎张家口的察哈尔都统兼任总管,既不属于内蒙古六盟,亦非库伦办事大臣辖区。 但在民国初年,外**立人士海山和蒙匪巴布扎布率军进驻达里冈爱牧场,宣布脱离中国管辖,自此之后,这里就是中蒙领土争端的前沿,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1943年,外蒙将达里冈爱改建为‘苏赫巴托尔省’。 此时的达里冈爱,处于**立分子实际控制之下,面对可能引起的争端,尖兵排长不敢自作主张。 听说五八音退入了达里冈爱,郝梦龄并没感到太过意外,这些蒙匪能在草原上生存,背后都有人支持,盘踞在达里冈爱的**立分子,和他们一向纠缠不清,五八音走投无路之下,逃到那里是唯一的选择。 带着部队穿过察罕齐老山,停在达里冈爱草原边缘,郝梦龄一边安排部队休息,一边向肖林发出了一份紧急电报,汇报前线军情,并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达里冈爱草原水草肥美,上万牧民游牧于此,对地广人稀的蒙古人来说,这里的人口密度已经很大了,都布勒吉是这片草原上最大的集镇,张库大道正好经过这里,在贸易的带动下,逐渐发展成为达里冈爱的首府,以蒙古王公松木彦贝子为首脑。 整个达里冈爱只有一万多人口,也没什么正规部队,只有首府都布勒吉有几百人枪,用以防备草原上的土匪,这里属于中蒙争议地区,没有苏俄驻军,防御力量非常薄弱。 而郝梦龄此次北上剿匪,除了他手下的二团,还带着刚从兴隆赶来的教导大队一部,也有半个团的兵力,加起来一共两千多人马,如果发起进攻,拿下都布勒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郝梦龄所顾忌的,是攻打达里冈爱带来的国际影响。 谁都知道,蒙古人的后台是苏俄老毛子,贸然攻打达里冈爱,会不会激怒苏俄,进而引发大规模边境冲突,这个后果太过严重,郝梦龄也不敢擅作主张。 电报发出之后,郝梦龄无心吃饭,独立纵马登上一处高岗,向着北方远远张望,心情矛盾万分。 作为一名成熟的将领,郝梦龄深知政治的复杂性,不得不审慎地面对现实。国家羸弱,和苏俄相比毫无抗争之力,看惯了太多的委曲求全,郝梦龄已经失去了信心,给肖林发的这份电报,不过尽力而为而已,不敢报太大的希望。 但在他的心底,仍然充满了战斗的渴望,只盼立刻策马杀向都布勒吉,收复国土,以圆军人热血豪情之志! 正在呆立之间,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跑来,郝梦龄心头不由得一跳,拨转马头迎了上去。 “师长回电了吗?他怎么说?”患得患失之间,郝梦龄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那参谋满脸带笑,大声回道:“师长回电:只管放手去打,万事有我,务必全歼五八音匪帮,生擒松木彦贝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 郝梦龄突然提高了声音,心头一阵狂喜,没想到,肖林竟有如此魄力担当! 集结部队,向着达里冈爱草原深处行去,郝梦龄一马当先,走在全军的最前面,意气风发之余,心底突然浮起了一个念头,跟着肖林这样的人物,也许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都布勒吉城中,贝子府内,松木彦正在接见匪首五八音。 五八音名为蒙匪,其实却是松木彦豢养的一头恶狼,一向替他冲锋陷阵,立下了不少功劳,现在落难逃来,松木彦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当下好言安慰道:“不用担心,咱们这里天不管地不收,借绿脚兵一个胆子,也不敢追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爆豆般的枪声,两人一阵错愕,连忙站起身向外走去,迎面正碰上几名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贝子爷,大事不好,绿脚兵打来了!” 攻城战由教导大队担任正面主攻,在这群精兵强将的猛烈冲击下,只用了十分多钟就冲破守军防线,松木彦和五八音仓皇出逃,却被二团围城警戒的部队抓获,绿脚兵几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达里冈爱的首府——都布勒吉。 二三零章各方反应 四十五师突袭达里冈爱,蒙古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接被郝梦龄包了饺子,没有一人一马逃脱,直到都布勒吉陷落后几天,蒙古人才收到消息。 这些年来,中国内部一直忙于军阀混战,无暇顾及达里冈爱,这块地方已经被外蒙看成了自家地盘,加以经营。不料中国人突然翻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派军队攻下了都布勒吉,消息传到库伦,立刻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达里冈爱属于争议地区,发生些纠纷没关系,就怕中**队胃口太大,继续向外蒙进军,蒙古人惊恐之余,连忙向苏俄后台老板求助。 外蒙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卡在西伯利亚铁路的腰眼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苏俄对其非常重视,接到达里冈爱事变的消息,立刻向北洋政府发出了严重抗议。同时派出一支部队赶赴都布勒吉。 都布勒吉,郝梦龄正在焦急地等待电报。 今日早间接到情报,苏俄库伦驻军已经出动,以两个连的兵力正向都布勒吉赶来,看来,苏联人是想直接把中**队赶走。 苏联人只派两个连来挑战,这倒并不奇怪,边境冲突,容不得调兵遣将,迅速反击才是第一位的,现在考验四十五师的,就是看你敢不敢先开第一枪! 这次是直接面对老毛子,郝梦龄再次犹豫不定,又向肖林发出电报,等待指示。 “报告团长,肖师长回电:可战可走,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将苏军消灭后再走,由郝梦龄前敌自决,但若主动求战,务求必胜,如若战败,提头来见!” 肖林的意思很清楚,这一仗,可以打,也可以不打,但一定不能战败,否则在外交上就会处于极其不利的态势。 “好!命令部队,准备作战!”郝梦龄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就在中蒙俄三方往来交涉之际,达里冈爱突然又响起了枪声,中**队以绝对兵力优势包围了苏俄援军,消灭数十人,俘虏一百余人………… 北*京中*南*海居仁堂中,张作霖居中而坐,几位奉系巨头正在议事。 张景惠一脸慷慨激昂,愤愤不平:“这个肖林,真是无事生非,现在和南方乱军作战正到了紧要关头,却又捅了外蒙这个马蜂窝,还嫌不够乱吗?” 他这一番话,博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不少高官将领纷纷点头附和,摇头叹息,像肖林这种军中的少壮派一向尚武好斗,凭白地挑起争端,万一激怒了苏俄,奉系可没有这个实力两头作战,既和南方北伐军交手,又和苏联红军对抗。 黑龙江督军吴俊生却唱起了反调:“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老毛子现在越来越嚣张,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黑龙江和苏俄接壤,同样纠葛冲突不断,更因为苏俄控制中东铁路矛盾重重,吴俊生对苏俄一向没有好感。 “那也应该换个时候,等咱们打败了南方乱军再说,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年轻人,总是不顾大局……”张景惠仍是不住摇头。 吴俊生一时无可反驳,默然不语,此时直鲁联军已经南下江苏,张学良也出兵河南,一场大决战即将开始,这个时候和苏俄发生边境冲突,的确殊为不智。 众人吵作一团,张作霖却一直皱眉沉思,一声不吭。 就在此时,旁边的杨宇霆突然说道:“没那么严重,达里冈爱本来就是中国的领土,部队进入剿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照这个调子和苏俄交涉,事态不至于失控。” 张学良已经去了河南,察哈尔所有军情都直接和参谋总处联系,早在几天前,肖林的军情报告已经送到了杨宇霆这里,他对达里冈爱事变的前因后果都非常了解,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想法。 说到这里,杨宇霆扭脸对张作霖说道:“大帅,这是肖林发来的一份文件,松木彦贝子宣布自愿脱离外蒙控制,重新加入锡林郭勒盟,这件事情利用好了,未必不是一个机会……现在社会各界爱国情绪高昂,咱们打出收复达里冈爱的旗号,能够博得全国各方面的同情,站在民族国家的大义上,北伐军再对我们发起进攻,就坐实了乱党乱军的罪名,于民心向背大有好处……” 听到杨宇霆这番分析,张作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我们的主要敌人还是北伐军,没必要和苏俄发生正面冲突,实在不行,可以命令四十五师主动退出达里冈爱,向苏俄和外蒙做出姿态,建议通过谈判解决达里冈爱争端,呼吁各方保持克制,以和平方式解决矛盾,不要让事态进一步升级,苏俄现在正在忙于国内建设,也不愿和我们发生大战,只要我们先让一步,这件事肯定能够和平解决。” “不错,就这么办了,邻葛(杨宇霆字)不愧是小诸葛,见识主张果然高人一筹!”张作霖颇为赞赏,连连夸奖着杨宇霆,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帅谬赞了!” 杨宇霆谦逊一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不动声色。旁人看来,他这是大将风度,喜怒不行于色,其实杨宇霆心里知道,这个风头并不是自己挣来的,这些主意观点都是肖林向他提出的。 杨宇霆奇怪的是,肖林既然早有解决达里冈爱事变的策略,为什么不直接上报张作霖,以肖林的身份,通过张学良解决此事才是正途,却偏偏在自己这里转了一手,好像是在对自己有意示好。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人都是一个人物,出手果断,行事老辣,对国际国内形势都看得很准,是个人才………… 苏俄远东赤卫军吃了一个大亏,连忙调集兵力,以两团兵力在飞机坦克的护卫下再次扑向都布勒吉,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城,四十五师已经撤离了达里冈爱。 二三一章路卡 在苏联援军到达之前,郝梦龄主动退出了达里冈爱草原。 勒马驻足,回首凝望,士兵们从身边鱼贯而过,郝梦龄却如同一尊石雕般,静静伫立在察罕齐老山脚下,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肖林的嘱咐——“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重点打击**势力,分化瓦解其动摇分子,为外交创造有利条件……”[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部队都已转过山峦,郝梦龄又呆立良久,这才拨转马头赶了上去。 苏军出动坦克飞机,以两团兵力大张旗鼓而来,却在达里冈爱扑了个空,如同重重一拳打在空处,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一直追到察罕齐老山,都没有发现中**队的影子,苏军不得不停下脚步。再往南走,就是毫无争议的中国领土,苏军指挥官也不敢擅自直接进入,只好暂时命令部队停下,向上峰进行请示。 在二十年代末期,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苏俄的国防重心不断向欧洲倾斜,并没有兴趣和中国爆发一场大规模冲突。 中苏双方随即展开了多轮谈判,就达里冈爱问题争吵不休,北洋政府意外地发现,苏俄的态度并不十分强硬,似乎也不想把问题扩大化。 经过反复争执,中国方面终于释放了苏军俘虏,达里冈爱问题渐渐趋于缓和,张库大道商路重新开放…… 正蓝旗,张库大道,路口客栈。 这家客栈原来是蒙匪开设的黑店,自从大吉扎布覆灭之后,被绿脚兵收缴占有,并在这里设置了一道关卡。 附近几十里都是沙地丘陵,遍布沟壑山峦,哪怕羚羊也难以穿过,更不要说驮着货物的牲口,使得这个路口变成了张库大道的一处咽喉,过往车辆必经此处,在这里设置关卡,谁都绕不过去。 两道路障拦住了去路,道路两旁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过关的商队,这些商队早早从张家口动身出发,本想尽快赶到库伦,把货物卖个好价钱,却不料被绿脚兵拦在了这里,已经耽误了好几天。 这些草原客商,平日里一向彪悍恣意,争勇斗狠,被凭白地拦在这里,更是恼怒异常,不时有性子急的越众上前,要和守卡的绿脚兵理论一番,但当他们看到了那一排黑洞洞的机枪时,又都老老实实地退了回来。 一条黄脸大汉退了下来,旁边早有相识的叫住了他。 “老张,消停点吧,连洋人的商队都被拦住了,咱们还闹腾什么劲?” 那叫老张的黄脸大汉微微一愣:“真的?要是洋人也不能过,我没话说,不过,这伙子绿脚兵有那么硬气吗?连洋人也敢得罪?” “可不是,东洋人,西洋人,十几家商队都在客栈里面,一家也没让走……听说,咱们都要等在这里,给衙门办的官方商队让路。” 听到说起官方商队,周围一圈人全都表情古怪复杂,既有愤愤不平之色,又带着些羡慕和后悔,那黄脸汉子‘呸’地吐了一声,小声骂道:“他娘的,早知道我也加入这个官方商队了,吃了几天沙子,还得在这里老老实实等着,非得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这生意做得憋气死啦!” 加入官方商队,必须缴纳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大家都是舍不得这笔钱,才会早早出发上路,不料天寒地冻的,却都被堵在了这里,干等着官方商队过去。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同样的货物,早到几天就是好几分的利润,察东镇守使设了这么一个卡子,等于生生地控制住了各家商队,谁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各家商队虽然省了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却在生意场上丢了先机。 客栈之中,十几家外资商行的代表正在和此处关卡的接待人员进行理论。 这些外资商队装备精良,人多势众,本来没把这处关卡放在眼里,只想凭借武力硬闯,但到跟前一看,守卡的足有两个营的正规军,还配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等重武器,这些外资商队只好放弃了强行闯关的念头,派出代表前来交涉。 商行代表怒气冲冲,带来的翻译狐假虎威,四十五师的接待人员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神情,把各家代表气得暴跳如雷。 “不要吵了,你们几个我都知道,英格兰的仁记商行,德意志的地亚士商行,日本三并商行,是不是?你们都安分点,要想顺利过关,先把这几年欠的税费补上。”突然出来了一名负责人,肩扛少校军衔,一副龅牙嘴脸,一副尊荣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却盛气凌人地站在那里,指使着一帮子洋人。 “都来看看吧,凡是名单上的,都得把税费交了再说。”哗啦一声,龅牙少校抖开了一份巨大的告示,转身‘啪’的一声,贴在了墙壁上。 一众洋人连忙围了上来,在名单上寻找着自家商行的名字,大家基本都没有失望,这些外资商行多少都有些问题,十家里面最少有八家都在名单上。 四十五师这一招太狠了,把商队堵在半路上讨要拖欠的税费,这些外资商行组织的都是大型商队,连人带牲口,哪家都得上百人马,全都堵在这家客栈里,每天的开销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些商行代表都在暗暗发狠,一定要通过本国政府施加压力,想要补上这笔钱,没门! 龅牙坐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抖着腿,只看这些洋人的神情,他们心里那些打算就不难猜测,不过不要紧,来的时候师长专门交待过了,以后日子还长,慢慢恶心这些洋人不迟。 村上正男是日本三菱商行的代表,个子矮小,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头,扶着眼镜在名单上反复找了几遍,都没有看到三菱商行的名字,得意之下,连忙来到了龅牙的跟前。 “中校先生,我们三菱株式会社在中国一向遵纪守法,没有拖欠任何费用,是不是可以直接过关?” “不欠费啊,不欠费好啊,只要检查通过,立刻让你们过关。”龅牙的回答很热情,笑容里却隐隐带着一丝奸诈。 二三二章交涉 各家商队被堵在路卡之后,已经耽误了好几天,却一直无法过关。 商场如战场,眼看着时间都耽误在这里,这些大小商队已经闹腾了好几次,但在蛮不讲理的部队面前,都被弹压下去,挑头的还因此吃了官司,以‘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被四十五师扣押,又缴纳了一笔款子才把人保了出来,如此一来,再没人敢于闹事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硬来不行,就改软磨,各家商队又派出代表和四十五师交涉,大家在客栈里等了半天,负责人龅牙中校才姗姗来迟。 一众商队代表立刻涌了上去,围着龅牙七嘴八舌地说着好话,软语相求的有之,据理力争的有之,诱之以利的有之,危言恐吓的有之…… 偏偏这位龅牙中校软硬不吃,正是所谓的滚刀肉,歪不歪斜不斜地往椅子上一靠,无论大家说什么,总是摆着一张鼻孔朝天的臭脸,令人憎恶之极。 “不行,现在不能过关!” 面对群情汹汹的商队代表,龅牙却是满脸的不耐烦,一口把大家顶了回去,又突然直起了身子,指着大伙教训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前面正在剿匪呢,危险的很!本营长既然奉命把守这处路卡,就得保证大家的安全,所有人通通不能过关!” “长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条道多年跑熟了的,肯定不会出事,放我们先过去,好不好?” 说话的这位,是一家张家口本地商行的代表,他们和德王关系密切,自然不怕草原上的马匪。 龅牙突然一瞪眼,厉声斥责道:“那怎么行?!做什么事都得有规矩,让你过去了,别人怎么办?” 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代表皱皱眉头,一脸严肃地责问道:“中校先生,既然前面在剿匪,为什么这几天还有很多商队通过了路卡,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龅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冷冷问道:“你呀,你是英吉利国仁记商行的吧?欠的税费都补齐了吗?” 英国佬愤愤不平地回答道:“当然,我们两天前已经补交了所有税费,为什么还不让我们通过,你们言而无信!” “不要胡说啊,那些过关的都是官方商队,他们有正规部队提供保护,不怕土匪,这些早有告示说明,你们既然不加入官方商队,就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吧。” 各家商行的代表一阵错愕,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被堵在这里,都是为了那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但令人无奈的是,这一招玩得很高明,不在明处强行收钱,只在暗中下绊捣乱,剿匪护商的理由光明正大,大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算这些商行个个背景强硬,也无从发作理论。 “长官,那我们还得等多久啊?”一位代表陪着笑脸问道。 龅牙突然变得一脸和气,安慰道:“快了,应该快了吧,听说前线战事很顺利,最多再有两三个月就太平了。” 两三个月?!一众商行代表面面相觑,要真耽误这么长时间,不如现在扭头转回张家口。 一片沉默中,突然有人开口问道:“长官,如果我们加入官方商队,能不能立刻过关?” 龅牙点头微笑道:“那当然可以了,官方商队吗,都有我们四十五师负责安全,办理手续之后,当天就可以过关。” 问话那人立刻答应下来:“好嘞,我们长兴商行刚刚决定,这就加入官方商队。” “我们晋远商行也加入官方商队!” “我们也加入……” 各家商行代表纷纷反应过来,既然绕不开这处路卡,干脆交钱了事,以后也省心得多。 四十五师似乎早有准备,龅牙吩咐一声,立刻就摆起了摊子,为各家商行办理手续,登记,收钱,发路条,一气呵成,一场剑拔弩张的交涉突然转为喜剧收场。 看到各家商行都向四十五师妥协,那十几家外资商行也沉不住气了,负责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也纷纷派出代表排在了队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老外虽然没听说过这句中国俗语,但其中的道理却非常明白。生意场上只有利润,没必要斗气,为了这趟春季贸易,这些外资商行都投入了巨大的成本,先把这趟生意做下来,至于吃得这个哑巴亏,回来再向本国政府求助,慢慢交涉不迟。 三菱商行的村上正男排在最后,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好容易才轮到他,当即上前向着办理人员微微一躬,递过了一份刚刚填好的申请表。 办理人员刚要接,龅牙突然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等等,三菱商行的村上是吧,不能给你们办。” “为什么?”村上正男一愣。 龅牙微微一笑,好像看着老鼠的猫:“前两天检查你们的货物,发现了违禁物品大烟土,村上先生不会忘了吧?” 那次货物检查是龅牙亲自带队,按着肖林的指示,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往三菱商队的货物里面塞了二两烟土。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那是有人恶意陷害,我们商行从不经营烟土生意。” 村上脸色潮红,激动地辩解着:“而且中校先生应该知道,总共只发现了二两大烟土,最多算作那名雇员的私人行为,不代表我们商行。” 龅牙摇摇头:“那可不行,肖林将军你知道吗?就是新任察东镇守使,前几天刚刚发布了禁烟令,你们三菱商行就顶风作案,私贩烟土,可撞在我们肖将军的枪口上了,你们先等几天再说吧!” 村上正男非常窝火,前两天进行货物检查,竟然在三菱商行一名中国籍雇员的行李中发现了二两烟土,这件事十分蹊跷,八成就是四十五师栽赃陷害,不过奇怪的是,三菱商行并没有得罪这支中**队,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总共也就二两烟土,这些中国士兵却如同破获了一起大案,天天来找麻烦,现在又为这个,不放三菱商行通过路卡。 (说两句闲话吧,因为本书成绩实在太差,半渡已经在准备新书了,但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一直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写着这本书,所以更新变慢,见谅!) 二三三章为什么选择三菱开刀 张家口,水母宫,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 肖林正在灯下给张学良写信,包新业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肖将军,正蓝旗路卡来电,按照您的命令,已经扣住了三菱商行的商队,下一步如何行动请指示。” “奥,好呀。” 肖林眉毛一挑,接过电文细细看了起来,龅牙倒真是个人才,虽然相貌长得磕碜了一点,办起事来却非常麻利,让人放心。 “给龅牙回电,再把三菱商队扣两天,等到日本鬼子真急眼了,再放他们过去。” 肖林想了想又问道:“张老花子有多少人马?能不能吃掉三菱商队?” 张老花子在兴隆混得十分艰难,突然接到肖林的电报,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却都是实打实的承诺,为他勾勒了一幅锦绣前程,既不改编他的人马,也不限制他的行动,只要甘为四十五师的马前卒,干些肖林不便出手的脏活,广阔的蒙古草原就任他驰骋。张老花子当即毫不犹豫,带着手下几百号人马潜入了察哈尔,现在就藏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三棵树。 “他一共五百多人,长短枪三百多条,不过缺乏重火力,不一定是三菱商队的对手。”包新业对往来军情全都烂熟于胸,张口就答了出来,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看到肖林正在皱眉思索,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巴。 肖林站起身,在窗前站立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命令特务营配合行动,化妆成马匪加入张老花子一伙,一定要吃掉三菱商队……告诉李登洲,一定要注意隐藏身份,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包新业再也忍不住,终于劝道:“肖将军,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得罪日本人,后果很难预料呀!”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包新业在其中穿针引线,从头至尾非常了解,从一开始,肖林就是有目的地设计三菱商行,现在还要下狠手吃掉他们的商队,包新业隐隐有些担心。 “冒险?冒险也值得了,总得找人开刀立威,三菱商行最合适!”肖林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在前世旧时空里,肖林既不哈日,也不仇日,对抵制日货并不坚决,看着《蜡笔小新》和《哆啦a梦》也会呵呵直乐,但对于三菱公司,肖林却一直非常抵制。 作为一个车迷,肖林曾经研究过一些著名车标的来历,比如德国宝马,其商标非常有特色,蓝天、白云、螺旋桨,正代表了宝马公司的来历,他们以前就是德国著名的军工企业,专门生产飞机引擎,所以走遍西欧,在荷兰和法国等饱经二战苦难的国家,宝马车一直销路不畅。 而三菱公司,就是著名的零式战斗机的制造商,正牌的军工企业,但三菱汽车在中国却销量不俗,这也是令人无奈的现实。不过肖林现在是穿越者的身份,已经拥有了一定的能量,当他决定要找一家外资商行开刀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就选中了三菱。 至于得罪日本人的后果,肖林并不在乎,日本人在察哈尔的势力并不太强,对他影响不大。更重要的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张作霖晚年和日本人逐渐交恶,以至于最后被谋害于皇姑屯,对日本人强硬一些,正符合老帅现在的心意,有了张作霖这个超级**oss支持,拿下一个三菱商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瞻前顾后…… 龅牙办事果然牢靠,按照肖林的吩咐,慢慢地将各家商队放过路卡,只不断找着三菱商队的麻烦,一直又拖了好几天,硬是从村上正男那里讹诈了两条小黄鱼(金条),才发下路条,放三菱商队过关。 三菱商队通过了路卡,龅牙笑呵呵地向着村上正男摆手喊道:“村上君,你的开路以马斯,撒由那拉喽!” “嗯——!” 村上正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瞪了龅牙一眼,转身向手下喊道:“快开车,快走,尽快赶上大股商队!” 看着大队人马消失在地平线,龅牙得意地微微一笑,三菱商队几百号人现在已经落单,想要平安通过浑善达克沙地沙地,根本不可能…… 两天后,北*京中*南*海。 张作霖正在接见他的日本顾问浦野英光。 “大帅,我代表大日本驻京总领事严重抗议,我国商人在察哈尔境内遭到马匪袭击,打死打伤二十余人,所有货物被洗劫一空!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恶性案件,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浦野英光声色俱厉,激动异常。 “哎呀!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张作霖一脸惊讶,连连劝慰道:“你放心,我会严令查办此案,一定抓到凶手,依法严办……不过,草原上这些蒙古马匪,一向猖獗的很,搞什么满**立运动,不听中央调遣,我们也无能为力呀。” 三菱商队一出事,肖林的报告就打到了北*京,张作霖早就知道这回事,也想好了应对之辞。 “肯定不是满**立分子干的,因为……” 浦野英光正在猛地摇头,突然一阵语塞。 满**立运动,是川岛芳子的老爸肃亲王,和川岛芳子的养父川岛浪速一手炮制的,他们怎么可能向三菱商行下手? 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拿不上台面,现在就当着东北王张作霖的面,要是承认日本人是满**立运动的后台老板,非得让张作霖赶出去不可。 浦野英光顿了一下,岔开话头:“为了确保抓到真正的凶手,我们要求派出观察组赶赴察哈尔,监督这起案件的侦破,如果必要,华北住屯军可以派出人员协助。” “嗯——,这个嘛,可以派观察组,但不能出动军方人员,浦野顾问,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察哈尔是中国的地界,要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同意华北住屯军参与此案,外界的压力会很大的。” 张作霖一边和浦野英光打着太极,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肖林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当然不能全给他挡着,也要给他点压力,看他能不能妥善应对。 二三四章东北第一大忽悠 围绕着察哈尔三菱商队事件,张作霖和日本顾问浦野英光反复争执,足足讨论了两个多小时,才算达成了一致意见,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张作霖笑呵呵地端起了茶杯。 “浦野顾问,时间不早了,今天留下吃个便饭吧?” 端茶送客,浦野英光久居中国,这个讲究还是知道的,随口答道:“不用……奥,好的,我想和大帅谈谈‘满蒙新五路’的计划,正好一起说说。” 最近一段时间,奉系和日本之间矛盾很多,浦野英光今天中午突然接到察哈尔事件的消息,立刻把其他事情放在一边,找到张作霖进行交涉,等到这件事说完,才发现正事都没有办。 张作霖脸上笑意不减,却摇摇手说道:“下次吧,下次,今天晚上我要参加顾维钧总理的宴会,就让犬子学铭陪浦野顾问一起吃饭吧。” 一听浦野英光又提起‘满蒙新五路’,张作霖就是一阵头大,这是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抛出的一个计划,实际来源于参谋本部提出的方案,致力在长春、敦化、索伦、延吉和吉林等地修筑五条铁路,加强对满蒙一带的控制,并为与苏联会战进行战争准备,这个计划一旦实施,整个东北就会立刻变成冒烟的活火山。 对这个计划,张作霖根本没打算同意,但是日本人却不依不饶,这些天一直缠着他不放,搞得老帅也非常头疼,幸好察哈尔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分散了日本人的注意力。 “大帅,先不要走!这是‘满蒙新五路’的计划书,请今天就签字!” 浦野英光一伸手,拦住了张作霖,又威胁道:“大帅,郭松龄造反的时候,你就答应允许日本修筑‘满蒙新五路’,现在怎么能反悔?我**部对‘满蒙新五路’志在必得,如果你不合作,日本军队将帮助你的敌人蒋中正!” “呵呵,何必这么紧张呢?拿来我看看。”张作霖笑呵呵地接过文件,翻看起来。 浦野英光又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胡萝卜:“大帅,为了帮助贵国政府消灭南方乱军,田中首相特批了五百万日元,只要您在‘满蒙新五路’文件上签字,就可以充作奉系的军费。” 这个年代的日元非常值钱,五百万元堪称一笔巨款,张作霖微微一愣,点点头说道:“好,好,我签了就是。” 张作霖终于松口,令浦野英光惊喜异常,连忙送上了钢笔。 接过钢笔,张作霖点点刷刷,一页页文件签了下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签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啪’地把钢笔一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顾不得计较张作霖的态度,浦野英光如获至宝,小心地收好文件,随即告辞离去。回到日本领事馆,急匆匆地找到了南满铁路社长山本条太郎,向他报功。 听说成功和张作霖签约,山本不由得喜出望外,从浦野英光接过文件,兴奋地查看起来,一页页翻着,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疙瘩。 “浦野君,这份文件为什么会签成这样?完全不符合正规程序!”说着话,山本叫过浦野英光,指着文件向他责问道。 顺着山本的手指看去,满心喜悦的浦野这才发现了问题,每一页上都不见张作霖的名字,只有用黑钢笔画的一个圆圈,连忙抢过来翻到最后一页,还好,张作霖在这里总算签了一个字——阅。 “上当了,我明天再去找他!”浦野英光磨了磨牙,又气又怒。 第二天一大早,山本和浦野一起来到中*南*海,却不料扑了个空,大帅府的参议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了进去,却告诉二人,老帅一早就去天津了。 山本和浦野下了狠心,一起在中*南*海门口堵了三天,终于堵住了张作霖。 “大帅,你为什么在文件上画圈,还只签了一个阅字!”一见到张作霖,浦野就激动地责问着,委屈地几乎要掉下泪来,没想到,张作霖堂堂安**总司令,竟然会跟自己耍赖! “不要急嘛,这叫圈阅,表示我已经初步同意,这么大的事情,当然需要慎重一些了。”张作霖和颜悦色,耐心地劝慰着浦野。 “大帅,现在怎么处理?这份文件你必须签,否则后果自负!”山本几乎要跳了起来。 “签啊,为什么不签?” 张作霖微微一笑,转头喊道:“何侍从长,把那份密约拿来……这是我准备的密约,已经签好了,你们拿去吧。” 事情来回变换得太快,山本和浦野都有些晕晕乎乎,从何侍从长手里接过文件,两个人一时都没明白过来,张作霖这么变来变去,到底在搞什么玄虚。 一式三份的文件崭新洁净,两个人打开细细查看,不错,这次张作霖既没画圈,也没只写一个阅字,而是端端正正地签着自己的大名。 “两位好走,我还有事,告辞了。”张作霖摆摆手,自顾转身进了中*南*海,不再理会山本和浦野。 张作相跟在旁边,也知道‘满蒙新五路’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追上张作霖问道:“七哥,你怎么真的签了?” “怎么可能,我忽悠那两个小鬼子呢……不过,日本人为这几条铁路开出了五百万日元的价码,要是能把这笔钱搞到手就好了。” 张作霖说着话,突然微微一笑说道:“老八,要是我真的顶不住了,就把事情推到你那里,由你应付这些小鬼子,好不好?” “七哥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张作相答应得非常干脆…… 拿到张作霖亲笔签署的密约,山本条太郎急匆匆地赶回了日本,向首相田中义一报喜。 这份密约很长,但每一页山本都看过,就是‘满蒙新五路’的条款,和日本人提出的方案大同小异,完全可以接受,而张作霖也没有再耍花招,在每一份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文件送上去之后,山本颇受了一番夸奖,刚得意了没两天,突然又被田中召到了首相官邸。 “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田中再没了前两天的和蔼可亲,把一份文件甩在山本面前,用手指点着上面不停的咆哮着。 山本拿起文件一看,在两大段说明文字中间,竟然藏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本协约签字后尚须两国政府正式签字才能生效’。 二三五章繁荣 保护费刚刚推出的时候,反对的声音一片,但到了五月间,随着张家口各家商行的商队返回,大家都是喜气洋洋,再没有丝毫怨气。 虽是交了百分之五的保护费,但大家得了个省心方便,自家的成本也降低不少,自然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整个张家口,提起肖林都是一片赞扬之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跟着商队一起回来的,还有苏俄和蒙古的客商,再加上各省往来的商人,张家口城里城外的客栈全部爆满,就连很多居民也把空房租了出去,一样赚到了不菲的外快。 张家口街面上人气兴旺,各色人等比往年多了几乎一倍,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些商人有的来自京津直隶,有的来自山西陕西,有的甚至来自于黄河以南,整个北方,几乎半个中国的商人们都聚到了张家口,一起参加张库大道的商业盛宴。 随着消息的传开,人人都听说张家口今天组织了官方商队,只要交纳百分之五的保护费,就能到草原上跑一趟,带回来的,是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放着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在这里,各地的商人都在开动脑筋,看看本地产的货物,有什么能卖到蒙古去赚大钱。 听说老毛子那里日子过得苦得很,凡是平日里生活用得上的,在那里都当宝贝一样地抢,从吃喝到穿用,各种货物纷纷涌到了张家口,全看中了这里的商机。 而那些刚刚回来的商队,也都被丰厚的利润刺激,急火火地要再跑一趟,再重新组织货源实在太麻烦,正好张家口这里货物充足,干脆直接批上一些,转身又向库伦出发。各种货物周转得愈发快了,在水母宫附近干脆发展出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简易的窝棚仓库里面,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不少商人们都是在这边看看风色,但各处商人聚集,互通有无,自然比平日多出了许多商机,还没等到那些草原上归来的商户来,大家已经做成了不少生意。 做成生意交割货物之后,都赶紧安排人抓紧赶回去备货再运来,这边生意太好做了,这种发财的良机万万不能错过。 外地商人的大量涌入,让整个张家口一下子沸腾起来,很多人手中没有现货,货物都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后才能到来。 但商机无限,南北商人们在茶馆,在客栈,在各种地方彼此交流洽谈,先达成了若干的意向,很多人算算尽管还没见到现大洋,可这次已经没有白来,铁定是发财了。 至于那些有车马牲口的商行,更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凡是想去草原上做生意的商人,都抓紧给自家的货物预定行脚,免得生意落空,看到这里的生意如此火爆,不少实力雄厚的客商都生出了自建商行的念头。 有了自家的商行,就可以招揽伙计,购置车辆,组建自己的商队,现在张库大道已经太平,只要给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交上些保护费,就能大摇大摆地的出塞行商,脑子灵光的,早就开始张罗着这条发财之计。 沿着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出去,半条街上的店铺位置都变成了黄金宝地,只不过一个月的功夫,租售的价格就翻了几个跟头。这里临着衙门,各种手续办理方便,整条街又平整干净,仓库和搬运的苦力都是现成的,让人更觉方便。但大多数客商还有些吃不准,不愿意投入巨资买下这些商铺,而以租赁居多,这么多人一抢,更把这些铺子的租金都抬到了天上,而且不断地向周围蔓延。 张家口的商业突然蓬勃发达,已经在周遭打响了名气,就连承德多伦一带的富户,没事了也来张家口转转,看看有什么时髦好货,置办下来。 商机无限,自然也提供了打量的饭碗,直隶周遭还有不少流民的生活没有着落,纷纷涌向张家口,出卖劳力,换几个辛苦钱。 人流、物流、金银汇聚张家口,让这边突然有了爆炸一般的繁荣。张家口的餐饮服务行业,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四月还好,到了五月初各种吃食的价钱飞涨,无论是粮食菜蔬,还是鱼肉蛋类,几乎都是一天一个价钱,高昂的利润更把周围的米菜商贩喂得肚圆,就连草原上的牧民也跟着沾了光。 刚到五月,整个张家口各家商行的货物都被倒了几手,仍在有更远地方的商人正在运货而来,这样爆炸性的繁荣让肖林始料不及,他原来也想到开春后会红火,但却没估计到会如此火爆。 为了配合管理,绿脚兵干脆直接在街头巡逻,维持治安,抓捕小偷骗子,凡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人等,一概都送去做苦力。 开始的时候,看着大批的士兵全副武装的在路上巡逻,商人们都有些害怕,但绿脚兵的纪律严明,维持治安尽职尽责,从不敲诈商贩,大家才纷纷放下心来。 书房中,包新业正在向肖林报账。 “肖将军,现在每天交钱的商人都排大队,得尽快增设几个办手续的地方。” 肖林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苦笑道:“从来没想过,居然钱多得收不过来。” 这一个多月来,随着商业的繁荣,张家口各项税费收入极高,单单保护费一项,就收入了六万块大洋。 正在这个时候,李登洲走了进来,向着肖林敬礼说道:“肖将军,最新情报,山西督军阎锡山准备接受南方政府条件,加入北伐!” 肖林楞了一下,连忙抢过电文,细细看了起来…… 1927年4月20日,冯玉祥在西安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之职,并率部东出潼关,于5月26日攻占洛阳,6月1日攻占郑州。并与北伐军第八军唐生智部会师。阎锡山看到这种局面,怕出手太迟会失去日后分享北伐胜利果实的地位,于6月5日接受南方革命政府的委任,因其控制山西和绥远,即将所部改称为晋绥军。 二三六章晋绥名将 1927年春季,褚玉璞率直鲁联军开到南京,孙传芳将宁沪防务移交,江苏督军一职,也交与褚玉璞继任,又由毕庶澄驻守上海、自率总部人员退驻扬州。不料直鲁联军立足未稳,国民革命军即展开了浙、皖钳形攻势,于3月下旬先后攻克上海、南京,直鲁联军溃不成军,褚玉璞仓皇北逃,孙传芳也被迫渡江北撤。 国民革命军占领南京后,蒋中正又派张群劝孙传芳反正,参加北伐,孙传芳不从,国民革命军于是继续渡江北进,于5月攻占蚌埠、徐州。于此同时,张学良率安**三四方面军入豫,威胁武汉,而国民党方面经过‘四一二’事变,处于分裂状态中的宁汉两方各自为战。武汉方面以唐生智为总指挥,组成三个纵队北伐,进军河南,在漯河、临颍击败奉军主力,与冯玉祥部会师郑州、开封,随后进入豫东与直鲁军作战,取得两次兰封战役的胜利,并肃清豫境吴佩孚残余势力。张学良兵变之后渡过花园口铁桥,北撤直隶. 河南既定,阎锡山再无后顾之忧,眼看天下大势将定,连忙赶来登上最后一班车,于1927年6月挂起青天白日旗,就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参加北伐。 就是在这个时候,北伐军内部却形势突变。 宁汉双方斗争愈演愈烈,4月12日,蒋中正发动**政变,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形成所谓的"宁汉分裂",宁汉双方各以正统自居,互相攻讦,手中又都掌握着军队,都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为了调停宁汉纠纷,冯玉祥连续倡议召开了郑州和徐州会议,宁汉双方各退一步,武汉方面分共清党,南京方面蒋中正下野,成立南京国民党中央特委会,促成宁汉合流。 武汉汪精卫发动‘七一五政变’之后,标志着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失败,也意味着北伐战争的性质转变,中国共*产*党自此开始建立自己的武装,发动了南昌起义、广州起义等一系列武装暴*动,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宁汉合流的真正赢家是南京方面,除了蒋中正暂时下野,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攫取了实际权力,所以很快就遭到了汪精卫一派的抵制,爆发了更加激烈的政治斗争,国民党元老胡汉民也被架空,去职出国,武汉方面大将唐生智和张发奎则发表通电,坚决支持汪氏。 南京特委会遂命令李宗仁、程潜北上讨伐,在谭延闿、朱培德等实力派的支持下,打败了唐生智的部队,唐生智下野,部队被李宗仁收编,两湖地盘尽入桂系之手。同时,张发奎则借追击叶挺、贺龙南征军之际,杀入广东,与李济深争夺地盘,与黄绍竑激战于广州城下,汪精卫失去了军队的支持,最后只好愤而辞职。 南方闹成了一锅粥,却把阎锡山害得不轻,北伐军攻克郑州、徐州之后,就开始内乱不断,把他顶在了和奉系对敌的最前线。 而张宗昌和褚玉璞败于江苏之后,又丢掉了直隶地盘,无奈之下掉头杀入河南,循陇海线一路西进,攻向了盘踞在郑州一带的冯玉祥所部,失去了南方北伐军的支持,冯玉祥和阎锡山只好暂时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安**。 阎锡山倒向北伐军之后,震惊最大的莫过于老帅张作霖,昨日信誓旦旦共同‘讨赤’的盟友,今天一转眼就变成了‘革命军’。山西方面态度的公然转变,使得奉系的形势更加恶化。 为了以壮声势,张作霖于6月18日在北*京就任安**海陆大元帅,潘复出任安**政府总理(北洋政府最后一届总理),发表讨赤通电,并派遣阎锡山的同学,军政府参议署长丁国翰赶赴太原,明为奉上‘安**副元帅’一职进行拉拢,实为窥探阎锡山的动向。 阎锡山对丁国翰热情招待,表示易帜只为自保,无意与张作霖为敌,转劝张作霖放弃安**称号,改易‘东北国民革命军’,与南方言和,至于今后是否向奉系用兵,则始终未作承诺,丁国翰不得要领,无功而返。 随着这些大佬巨头纷纷活动,北中国的形势一月三变,肖林也产生了浓重的危急感。 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内,四十五师几位高级将领齐聚一室,正在研讨形势。 迎面墙上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苏民毅手执指挥棒,正在介绍前线的形势。 “冯玉祥占领郑州之后,张学良即率领三四方面军由河南向北撤退,李天宏所部第七师也在其中,阎锡山派出徐永昌部出兵井陉,作出进攻态势,但一直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使得张学良从容渡过滹沱河,在沙河以北的望都、曲阳、定县、新乐一线布防。” 听说张学良和李天宏脱险,肖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安**二十万人马败出河南,正在披靡千里而撤,如果晋绥军拦腰截击,恐怕立刻就是一场大败。 阎锡山不愿独立对抗奉系大军,一直在坐等徐州北伐军沿陇海线西进,倒放了张学良一条生路。 “阎锡山虽然按兵不动,坐失战机,但却一直在忙着调兵遣将,已经面对奉系摆出了作战姿态。” 苏民毅又介绍道:“根据可靠情报,傅作义率第四师、李服膺第十四师前出蔚*县,兵锋指向石家庄和保定。同时,商震率领晋绥军第一军,第七军以及两个骑兵师,三个炮兵团已经摆在娘子关一线,而徐永昌率晋绥军第二、三、四、六各军几骑兵第八军三个师,三个炮兵团陈兵井陉,随时可能沿京绥铁路东进,察哈尔的形势非常紧张。” 听说察哈尔正面的敌将是徐永昌,肖林心头不禁一紧,徐永昌,原来是冯玉祥手下的国民三军代理军长,山西籍贯,刚刚投靠了阎锡山,此人现在名声不显,但在将来却大放异彩,中原大战晋绥军总指挥,抗战中担任军委会军令部长,和军政部长何应钦,军训部长白崇禧,政治部长陈诚并称军委会四巨头,并代表中国政府在密苏里号上接受日本投降,堪称一代名将。 二三七章南下 肖林穿越而来,对于李景林之流从没听说过,但徐永昌是日本投降时中国的代表,当然知道他的大名,虽对其事迹不为了了,心底却隐隐一阵心慌。 还好,晋绥军的另一员名将傅作义对着石家庄,和察哈尔应该没有交集,暂时不用担心. 纵观自己手下,四十五师的主要将领大都出身于牛头冲,和徐永昌、傅作义等人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真要是展开厮杀,恐怕不是对手。 而双方的兵力更加不成正比,因为和冯玉祥结盟,山西周围再没有敌对势力,晋绥军将近二十万人马都摆在面对奉系的前线,兵力远远超过了察哈尔,只凭高维岳的第九军,必然寡不敌众,守不住防线。 眼前的形势如此险恶,又是肖林从未遇到过的困境,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张作霖安**的几十万大军。 但是,张作霖要对付的可不光只有一个阎锡山,北伐军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与此同时,张宗昌和褚玉璞的直鲁联军,正和冯玉祥的西北军缠斗不休,如果现在爆发战争,只能任由高维岳和肖林自己对抗晋绥军。 这个时候,苏民毅正在总结发言:“综上所述,徐永昌能征惯战,手下又有十余万精锐部队,一旦沿京绥铁路东进,我军很难战而胜之……”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肖林心中担忧,面上却平静似水,安坐不动。 将为军之胆,身为一师之长,还在讨论军情的时候就显得慌乱,只会让手下信心不足,不管有没有主意,先定住心神再说。这个道理是他最近才悟出来的,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肖林勤勉之余,早扔掉了前世那些痞气,经常反省思考,也在成长之中。 “既然是这样,我说一点个人意见吧。”郝梦龄突然插言,向着肖林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请示的意味,肖林正想听听他的意见,当下点点头,抬头静听。 “也不用过于悲观,阎锡山虽然蠢蠢欲动,但现在还没有发作,老帅也在尽力安抚他,我们还有一段准备时间。” 郝梦龄自从远征草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已经摆脱了被俘降将的阴影,和大家融为一体了,他和苏民毅又本是旧识,不怕得罪,言语中也没太多顾忌:“虽然徐永昌的兵力数倍于第九军,但纵观晋绥军的态势,其主要目标却放在京津地区,张家口承受的压力没有那么大。” 曲南杰摇摇头道:“张家口位置关键,晋绥军要想攻打北*京,很可能兵分几路,先打张家口,从侧后威胁京津。” 郝梦龄接道:“不错,正是要他分兵,只要徐永昌不是全力来攻张家口,我们就有可能给他碰个硬钉子,逼他绕开察哈尔。” 听到这个方案,肖林眼前一亮,随着对蒙商贸的扩大,张家口这里摊子已经铺开,正在发展的节骨眼上,要是能保住这里,打上一仗完全值得。 “锡九兄,如果徐永昌执意要打张家口,我们怎么办?” 郝梦龄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从苏民毅手中接过指挥棒,指点说道:“如果晋绥军大举进犯察哈尔,只有两个进军方向,一是沿多伦走正蓝旗和浑善达克沙地,从外围包抄张家口,这一路补给困难,我军以逸待劳,又有高维岳的第九军配合,不足为虑。” 郝梦龄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所担心的,就怕徐永昌依托京绥铁路东进,强攻宣化,从张家口南面进攻,将我军和奉系后方的联系拦腰截断,如果这样,恐怕张家口就难以守住了,当今之计,必须尽快加强宣化方面的防御。” 众人随着郝梦龄的指点,看向地图上的宣化,一起暗暗点头,郝梦龄果然眼光不凡,宣化正是张家口防御的关键。 问题是,四十五师兵力有限,难以守住宣化,如果打成一场消耗战,是肖林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这样吧,锡九兄尽快拟一份军情报告,由我亲自发给参谋总处,并转张汉卿,将咱们的分析报上去。张家口的防御,不仅关系着察哈尔一省的得失,还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形势,我想老帅会派部队协助宣化的防御。” 肖林说到这里,又接着命令道:“阎锡山虽然还没有动,但是有备无患,四十五师各部从即日起开始进行准备,在宣化以北修筑防线,以防万一,另外,多伦方向的防御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有必要,四十五师可以配合高维岳,参加多伦方面的防御……” 从邵得彪到几位团长,肖林一一布置了任务,整军备战,以往万一,好在大军作战不是说打就打的,阎锡山就算想动手,也得有个准备缓冲的时间,正好给张家口留下了准备时间。 军事会议开完,肖林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出远门。 徐永昌一代名将,自己手下只有一个郝梦龄,太过年轻,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得找两个帮手才行,要和徐永昌匹敌,恐怕只有石醉六和蒋百里才够资格。 自从孙传芳兵败江苏,蒋百里一直在上海隐居,听说最近心灰意冷,过得很不得意,自己来个三顾茅庐,好赖要把他请到张家口来,哪怕不担任什么职务,帮帮忙也好。 至于石醉六那里,最近已经断了消息,因为宁汉之争的缘故,武汉两湖战火不断,石醉六的黄埔长沙分校正在漩涡中,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而王铁胆等人,已经在那里学习了一年,现在两湖形势混乱,也让肖林放心不下,也想亲自跑一趟,把他们都带回来算了,至于石醉六,也趁机再联络一下感情,拉拉关系。 说走就走,肖林第二天就离开了张家口,带着黑子等几名保镖,都换上一身便装,赶赴北*京,只在梁启超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乘火车南下,直抵长沙。 二三八章突然的招揽 肖林等人一路舟车,到达长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下车伊始,就发现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紧张,车站处对过往旅客的盘查十分仔细,大街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黑子,去买几份最近几天的报纸。” 接过一摞报纸,肖林快速地翻看着,已经明了了事情的原委——1927年5月21日,驻守长沙的武*汉政*府辖军许克祥,发动**事变,捣毁了中*共控制的“湖南总工*会”、“农民协*会”等激进组织,宣布拥护蒋中正的南*京国*民政*府,史称“马日事变”。 “走,快到学校去!” 一目十行看完报纸,肖林不禁心急如焚,难怪最近消息阻隔,没有收到王铁胆等人的书信,原来长沙发生了如此巨变。而长沙黄埔分校,正是国*共斗争的前沿阵地,在学生和教员中,都有不少左翼分子,许多人已经参加了共*产*党,又是部队系统,在这场事变中绝难幸免!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长沙小关外教场坪,长沙黄埔分校就在这里,到了学校门口,就见到了国民革命军三十三团的大幅布告,这里已经被许克祥控制了。 守门的士兵一口湘音,大声向他们吆喝道:“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管制区,闲杂人等不许出入!” “老总,我兄弟在这所学校上学,特意从北方赶来看他。”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多日,此时虽然言语客气,气度却不凡,那哨兵上下打量他几眼,回头把排长叫了过来,一番周折之后,又报上石醉六的名字,守门的哨兵再三盘问,终于领着他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肖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 肖林加入梁启超门下后,和石醉六等人已经算是师兄弟,交情和往日不同,石醉六起身相迎,那名士兵看了他们二人两眼,不敢打搅,转身出门而去。 见到石醉六样子还好,肖林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追问道:“听说长沙发生事变,学校里怎么样?我们兴隆籍的学生都好吗?” “还好,还好,兴隆籍的学生一向远离政治斗争,在这场大祸里得以保全,只可惜,有不少师生卷入其中,我也无法回护。”石醉六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马日事变当天,长沙黄埔军校就成为许克祥控制的重点,派出部队进入学校,当夜枪杀左*派学生20多人,逮捕50多人,政治教官夏曦等共*产*党*员连夜转移,学校里的正常教学已经中断。 “学校里这两天正在排查左翼分子,兴隆籍学生一向洁身自好,专心学习,应该能够平安过关,学校里现在虽然实行军事管制,等上几天风头一过,自然就会平缓下来,你不用担心。” 石醉六摇摇头,接着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两天,我就要辞职离开长沙了……许克祥枪杀20多名学生,还抓走了数十人,身为校长,无法回护学生的安全,我只有辞职一条出路,以谢众人。” 对于左翼共*产主张,石醉六并不赞同,但无论参加哪个党派,都是他的学生,中国未来的军人,就这样被残酷杀害,石醉六痛惜不已,已然萌生去意。为了搭救被捕的学生,又向唐生智递上了辞呈,以辞职为要挟,但几天时间过去,唐生智没有做出任何答复,石醉六已经下定决心,辞去校长一职,离开长沙。 此时宁汉合流在即,汪精*卫即将发动‘七一五政*变’,早就下定决心分*共清*党,哪怕有一百个石醉六要辞职,也难以挽回形势,让唐生智放出被捕的左翼学生。 意外之下,肖林心头狂跳,虽然尽力压抑,眼中还是闪出了丝丝热切,向石醉六问道:“既然这样,先生准备去哪里呢?” 论起来两人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师兄弟关系,但是石醉六年近半百,肖林在他面前不敢托大,只以先生相称。 “去意突生,漫无方向。” 石醉六随口答了一句,仍然有些消沉,他在黄埔长沙分校苦心经营一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心灰意冷,失望之极,恨不得买舟西渡,远离这个纷乱的国家。(在真实的历史上,石醉六于1928年至1929年旅居德国,长年住于柏林) “既然如此,先生可愿赴察哈尔一游?肖林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盼得先生教诲!” 急切之下,肖林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我现为察东镇守使,辖下半省之地,上百万人口,要想治理好,着实不容易,我身边的几个人,大多出身绿林土匪,眼界胸襟都颇有不足,带领四十五师上万人马实在有些勉强,希望先生能够帮我!” “这个,……。” 肖林留意着他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我也绝不是勉强先生,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张家口格局太小,容不下先生大才,有什么想法,先生只管说。” 石醉六一时沉吟不已,也不做声,默默思索,表情变幻,肖林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自张家口南下,本来是为了招揽蒋百里,顺便来看看王铁胆等人,到了长沙才知道这里局势严重,石醉六已经辞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才贸然开口,的确有些鲁莽,如果这次不能留下石醉六,不知道他又将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石醉六原为蔡锷黄兴的参谋长,擅长军工,又担任黄埔分校的校长,这样的人物,足以和徐永昌抵敌,对于这位大才,肖林实在太过渴望,以前之所以没有招揽,实在是自己的庙太小,容不下这条真龙,恰巧石醉六正在失意之中,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效果如何,就看石醉六的反应了。 石醉六眉头紧皱,思忖半晌,缓缓抬起头来,转脸看向肖林,肖林知道他做出了决定,脸上带笑,心中忐忑,问道:“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二三八章意外的招揽 肖林等人一路舟车,到达长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下车伊始,就发现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紧张,车站处对过往旅客的盘查十分仔细,大街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黑子,去买几份最近几天的报纸。”.. 接过一摞报纸,肖林快速地翻看着,已经明了了事情的原委——1927年5月21日,驻守长沙的武汉政府辖军许克祥,发动**事变,捣毁了中*共控制的“湖南总工*会”、“农民协会”等激进组织,宣布拥护蒋中正的南京国民政府,史称“马日事变”。 “走,快到学校去!” 一目十行看完报纸,肖林不禁心急如焚,难怪最近消息阻隔,没有收到王铁胆等人的书信,原来长沙发生了如此巨变。而长沙黄埔分校,正是国*共斗争的前沿阵地,在学生和教员中,都有不少左翼分子,许多人已经参加了共*产*党,又是部队系统,在这场事变中绝难幸免!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长沙小关外教场坪,长沙黄埔分校就在这里,到了学校门口,就见到了国民革命军三十三团的大幅布告,这里已经被许克祥控制了。 守门的士兵一口湘音,大声向他们吆喝道:“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管制区,闲杂人等不许出入!” “老总,我弟弟在这所学校上学,特意从北方赶来看他。” 肖林出任察东镇守使多日,此时虽然言语客气,气度却不凡,那哨兵上下打量他几眼,回头把排长叫了过来,一番周折之后,又报上石醉六的名字,守门的哨兵再三盘问,终于领着他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肖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 肖林加入梁启超门下后,和石醉六等人已经算是师兄弟,交情和往日不同,石醉六起身相迎,那名士兵看了他们二人两眼,不敢打搅,转身出门而去。 见到石醉六样子还好,肖林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追问道:“听说长沙发生事变,学校里怎么样?我们兴隆籍的学生都好吗?” “还好,还好,兴隆籍的学生一向远离政治斗争,在这场大祸里得以保全,只可惜,有不少师生卷入其中,我也无法回护。”石醉六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马日事变当天,长沙黄埔军校就成为许克祥控制的重点,派出部队进入学校,当夜枪杀左派学生20多人,逮捕50多人,政治教官夏曦等共*产*党*员连夜转移,学校里的正常教学已经中断。 “学校里这两天正在排查左翼分子,兴隆籍学生一向洁身自好,专心学习,应该能够平安过关,学校里现在虽然实行军事管制,等上几天风头一过,自然就会平缓下来,你不用担心。” 石醉六摇摇头,接着说道:“你今天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两天,我就要辞职离开长沙了……许克祥枪杀20多名学生,还抓走了数十人,身为校长,无法回护学生的安全,我只有辞职一条出路,以谢众人。” 对于左翼共*产主张,石醉六并不赞同,但无论参加哪个党派,都是他的学生,中国未来的军人,就这样被残酷杀害,石醉六痛惜不已,已然萌生去意。为了搭救被捕的学生,又向唐生智递上了辞呈,以辞职为要挟,但几天时间过去,唐生智没有做出任何答复,石醉六已经下定决心,辞去校长一职,离开长沙。 此时宁汉合流在即,汪精卫即将发动‘七一五政变’,早就下定决心分共清党,哪怕有一百个石醉六要辞职,也难以挽回形势,让唐生智放出被捕的左翼学生。 意外之下,肖林心头狂跳,虽然尽力压抑,眼中还是闪出了丝丝热切,向石醉六问道:“既然这样,先生准备去哪里呢?” 论起来两人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师兄弟关系,但是石醉六年近半百,肖林在他面前不敢托大,只以先生相称。 “去意突生,漫无方向。” 石醉六随口答了一句,仍然有些消沉,他在黄埔长沙分校苦心经营一年,最后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心灰意冷,失望之极,恨不得买舟西渡,远离这个纷乱的国家。(在真实的历史上,石醉六于1928年至1929年旅居德国,长年住于柏林) “既然如此,先生可愿赴察哈尔一游?肖林才疏学浅,常感力不从心,盼得先生教诲!” 急切之下,肖林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我现为察东镇守使,辖下半省之地,上百万人口,要想治理好,着实不容易,我身边的几个人,大多出身绿林土匪,眼界胸襟都颇有不足,带领四十五师上万人马实在有些勉强,希望先生能够帮我!” “这个,……。” 肖林留意着他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我也绝不是勉强先生,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知道张家口格局太小,容不下先生大才,有什么想法,先生只管说。” 石醉六一时沉吟不已,也不做声,默默思索,表情变幻,肖林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自张家口南下,本来是为了招揽蒋百里,顺便来看看王铁胆等人,到了长沙才知道这里局势严重,石醉六已经辞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才贸然开口,的确有些鲁莽,如果这次不能留下石醉六,不知道他又将去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石醉六原为蔡锷黄兴的参谋长,擅长军工,又担任黄埔分校的校长,这样的人物,足以和徐永昌抵敌,对于这位大才,肖林实在太过渴望,以前之所以没有招揽,实在是自己的庙太小,容不下这条真龙,恰巧石醉六正在失意之中,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效果如何,就看石醉六的反应了。 石醉六眉头紧皱,思忖半晌,缓缓抬起头来,转脸看向肖林,肖林知道他做出了决定,脸上带笑,心中忐忑,问道:“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ah ef=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二三九章再觅良将 石醉六淡然说道:“你我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一年来肖林兄在北疆的作为,也多有耳闻,石某人身为一介军人,有机会为国家戍边守土,不能不从。” 这番话说得很严肃,很正式,肖林大约猜出了他的决定,喜悦之下,仍有些不敢相信:“先生,您这是答应去察哈尔了?”.. 石醉六点头道:“石某人辛苦半生,一事无成,正当困惑之际,蒙肖林兄不弃,自会尽力而为。” 肖林大喜过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扶着石醉六的臂膀说道:“能得先生相助,肖林必定发愤图强,不负先生之志!” 石醉六考虑了这么长时间才做出决定,内心也经过权衡利弊,再三犹豫,反复的矛盾斗争,他之所以答应肖林,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对国民党的失望。 作为辛亥革命和护法战争的元老,石醉六对政治革命充满了热情,但国家不能从“推翻满清政府走向建设中华民国的积极方向反而是军阀割据,中国困惫于混乱的泥泞之中辗转为外侮所乘,损失不计其数”,他自认为这是他“习陆军的最凄惨的结果”,已近日多次表示“绝对不愿以国家性质的职业作为攘利争权的勾当”。 自民国建立以来,十几年来内乱不已,石醉六反省之余,认为不统一则权利分割,统一有可能导致权利专卖,所以感到建立党军的意义重大,国*共两*党相互关系与民族的利害密切相关,民族主义若为两党共同重视,民族必活必利,否则必害必死。石醉六在“思想上对社*会*主义原有深厚同情的指望”。但在中国现状上他主张明确而强化三民主义的步骤,因为三民主义不明化就很难强化,不强化则国民党不振,而党治将不是以弱致而败就以强取而亡。 北伐战争爆发之后,石醉六对其报以极大的希望,并积极投身其中,出任长沙黄埔军校校长,眼看着北伐节节胜利,正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国民党却逐渐偏离了联俄联共的轨道,自整理党务案,到四一二事变,七一五事变,分党清共,宁汉合流,此时的北伐,已经演变成了国民党新军阀取代北洋旧军阀的战争,从革命战争蜕化为军阀混战,中国离宪政越来越远,这样的现实,为石醉六难以接受。 石醉六顿了一下,突然说道:“肖林兄,我可以去张家口,不过你得答应一个条件,我不担任军中任何实际职务。” “可以,可以,能够经常向先生请教,我就心满意足了。”肖林满口地答应下来,别说这个条件,哪怕石醉六要星星,他也会搬个梯子上房去摘,石醉六的名气太大,又和奉系没什么来往,四十五师还真没有合适的职位安排,只要把他带到张家口就好,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将来形势的发展,石醉六也不会甘于一直坐在板凳上。 石醉六点点头,终于确定下来:“好,那就一言为定。” 马日事变祸及长沙黄埔分校,让石醉六心灰意冷,二十余名青年学生死于枪口之下,已令他心生去意,正在彷徨之际,肖林却突然抛出了橄榄枝。 上次见面的时候,肖林还只是兴隆的一名县长,虽然把一县之地治理的气象不凡,但格局还是太小,石醉六也没有在意,不料分手之后,肖林北上察哈尔,竟然不惧苏俄强大的武力,一度收复达里冈爱区域,引起了石醉六极大的关注。 百余年来,中国在列强的压迫下节节退让,签署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民国初建,虽有徐树铮收复外蒙的惊艳之举,但很快又被迫丢掉,肖林敢于挑战强大的苏俄,正好燃起了石醉六心中埋藏的血性,对他的举动颇为赞赏,评价很高。 答应肖林去察哈尔,与其说是石醉六的选择,不如说是无奈之下的逃避,宁愿戍守北国边疆,不忍看华夏大地军阀混战。 肖林最初的忐忑和兴奋过去后,骤然放松,对石醉六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请先生尽快准备,咱们过几天就离开长沙……对了,这里局势不稳,把王铁胆他们也带走吧。” 黄埔军校学制一般都不长,长沙分校都是一年毕业,王铁胆等人来这里快到一年的时间,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长沙黄埔军校正在漩涡中心,肖林当即作出决定,没必要非得拿那张毕业证,直接把人都领回四十五师。 四十五师正缺军官干部,在长沙黄埔的这三十几名兴隆学员都是宝贝疙瘩,肖林正准备重用,以对四十五师逐渐换血,提高官兵素质,可不能在长沙出现什么意外。 石醉六点点头道:“没有问题,学校里正在动荡,已经有上百名学生离校,兴隆学生在政治上又都清白,说走就能走,这样吧,咱们准备一下,两天后离开长沙……” 事情果然很顺利,兴隆籍的学生既不属于国民党,也不属于共*产*党,当局对他们并不关注,虽然三十几名学生一起肄业离校,但在动荡的局势中也没人在意,王铁胆等人很快办好了手续,在肖林的安排下坐上北去的火车,赶回兴隆,再去张家口军中。 车站上,肖林正在和王铁胆等人告别:“上车吧,回去了先到教导大队报到,我和石先生过几天就回去。” “肖师长,你们要去哪,这里太乱了,可得注意安全。”肖林身为奉系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说起来和北伐军是敌对关系,如果走漏消息,立刻就会被抓起来。 “没关系,我马上也要离开长沙,去上海一趟。” 肖林拍拍王铁胆的肩膀,又说道:“你们也要小心,一定要把队伍带好了,这三十多人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自从牛头冲入伙,肖林就和王铁胆结识,一向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兄弟,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多加培养,王铁胆一向办事麻利,也经过战场上的洗礼,现在又有了黄埔分校深造的经历,肖林对他很看重。 “肖师长,你去上海干什么?”王铁胆和肖林多日不见,听说他不和自己一路回去,很是舍不得,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肖林一皱眉,佯怒道:“走你的人吧,这是你该问得?” 王铁胆嘿嘿笑了笑,挥手作别,转身上车,列车一声长鸣,喷出一股白烟,离开了长沙车站…… 几天之后,肖林和石醉六出现在上海街头。 曹操有一句名言——“得陇望蜀”,正是肖林现在心情的写照。 他这次南下长沙,本来只是听说两湖形势紧张,担心王铁胆等人,不料却意外请到了石醉六,堪称计划外的收获,让他非常得意。兴奋之余,对招揽人才更有信心,又惦记起了战略大师蒋百里。 心里存着这个打算,但自觉分量不够,肖林就找了个机会,试探了一下石醉六的意思,想利用这位大师兄的身份,帮着自己和蒋百里说说话,没想到石醉六一口就答应下来,没有任何犹豫,让肖林的心里充满了对名人的憧憬。 大家都是梁启超的弟子,虽然天各一方,却一直保持着联系,到了上海之后,很快在租界找到了正在寓居的蒋百里,不料刚把来意一说,蒋百里就把头摇个不停。 “去察哈尔?不去,我要留在这里,看蒋中正如何收场!” 蒋百里入幕苏传芳所部,败于北伐军,竟然和蒋中正斗起气来,对他颇有成见:“蒋中正名为革命,实为新式军阀,这样的人如果掌握大权,必是中国之灾难,我不能离开南方。” 虽然寓居上海,蒋百里这些日子一直和武汉唐生智保持着联系,力图推动其反蒋,只不过事关机密,没有和肖林石醉六二人明说。 肖林不知如何去劝,石醉六却猜到了个大概,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政治意见和观点相近,几十年的交情,怎会不明白蒋百里的想法,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就算你看不惯蒋中正,但他现在羽翼已成,你留在上海也难有作为,不如到北方转一转,也顺便看看梁师,听说这一年来,梁师的身体可大不如前了。” 这一招非常高明,明着告诉蒋百里留在上海也是耽误时间,不会有什么作为,又拉出恩师梁启超,打起了亲情牌,一时之间,蒋百里也无言以对。 被石醉六启发,肖林灵机一动,又加了一把火:“百里兄,徐志摩再过一月就要新婚,你和他莫逆之交,怎么能不去观礼?干脆早些到北京去,就当去散散心如何?” “志摩要结婚?和陆小曼吗?” 蒋百里一愣,脱口反问了一句,见到肖林点头,沉默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和你们去北*京走一趟……不过,过些日子我还要回南方来。” 二四零章谈兵稍带儒酸气 坐在北去的火车上,肖林一边和蒋百里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主意。 自从在梁启超府上结识蒋百里之后,因为后世的名气太大,肖林对他特别关注,多方打探之下,对蒋百里的生平更加了解。.. 必须承认,蒋百里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堪称国士无双,但是肖林绞尽脑汁,却想不起蒋百里后来都有什么著名的事迹,最后得出结论,此人后半生和蒋中正不和,不为国民党重用,以至于建树不大,空有一腔大才,却没有足够的成就可匹配。 史书中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往往由于各种目的和春秋写法进行了扭曲,普通大众没有时间去仔细调查,往往一知半解。蒋百里最为人熟知的,是他曾经担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但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从1912年12月5日至1913年9月,其中1913年6月18日自杀未遂,并深受重伤。 可以说,蒋百里对保定军校的意义在于开拓和精神,不能把他和保定军校绑定起来,所有的保定军校的功过都放到他身上。如叶挺是1919年毕业的,按照两年制来看你,应该是1917年入学,可以说和蒋百里没有什么关系。事实上国民党的高官中陈诚虽然也是保定军校,则是1922年毕业,那个时候距离1923年的军校停办已经不远了。理论上说保定军校属于比较正规,而黄埔军校则相对速成性质,但是黄埔系之所以出了更多人才,其实是时代背景的原因。所以评价一个人物要看时代背景。 “百里兄,北伐之战暂时归于胶着,你怎么看将来的形势?”肖林出手阔绰,又带着些随从,直接买的头等票,包下了两个包厢,在这里说话全无禁忌,直接议论起天下的大势了。 身为穿越者,了解历史走向是最大的作弊器,但可惜的是,肖林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差,眼看着北伐形势风云变幻,张家口渐渐吃紧,肖林却苦于不了解这段历史的具体走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才急着向蒋百里这位战略大师讨教。 “孙传芳坐失战机,北伐军已经占据大势,安**虽然声势浩大,却只能暂取守势,以求自保,从长远看,这场战争可能会陷于胶着。” 蒋百里入江苏后,曾为孙传芳献上中下三策,劝他趁着北伐军和吴佩孚激战于湖北之际,出兵包抄北伐军,这的确是军事上的高明之策,如果孙传芳正确地判断形势,听从他的计划,北伐战争的走向还很难说。但是,孙传芳却过于轻视北伐军,妄想收取渔翁之利,以至于坐看北伐军坐大,对这场失败,蒋百里一直耿耿于怀。 “那么百里兄以为,晋绥军会如何动作呢?” 蒋百里的判断和历史虽有偏差,但相去不远,肖林对此却早知大概的结果,对此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的,还是阎锡山是否会对察哈尔出兵,张家口这一亩三分地是否安全。 “阎锡山处事历来顺水推舟,从不逆流而上,北伐大势已成,晋绥军不会一直作壁上观,多半会主动出击,向京津进军。” 蒋百里说到这里,看了肖林一眼:“当然,张家口地理位置特殊,阎锡山肯定也不会放过这里的。” 听到这里,肖林心头不禁一沉,阎锡山和一般的军阀可不同,无论军政哪个方面,都自有他的一套办法,晋绥军虽然现在名声不响,但在将来的抗日战争中却大放异彩,战斗力非比寻常,更何况,还有徐永昌这样的名将为帅。 对蒋百里的判断,肖林并不怀疑,此公由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然后又游学于德国,1905年回国后,虽然没有真正的参与具体的指挥作战,基本上就是各路诸侯的高级幕僚,先后被赵尔巽、段祺瑞、袁世凯、黎元洪、吴佩孚、孙传芳、等聘为参谋长或顾问(在真实的历史上,后来还在唐生智和蒋中正手下干过),等等诸如这类的角色,颠沛于诸侯,但他30岁就担任保定军校的校长,起点极高,可以说年少有成,战略眼光极高。 真正让蒋百里青史留名的,还是其所著《国防论》里的观点,在很多方面和毛公的《论持久战》暗合,与历史走向也惊人的相似,倍为后世推崇。 蒋百里和蒋中正虽然同为军校校长,但是成就大不相同,蒋百里为人心高气傲,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做保定军校校长的时候,更是拔枪自射,险些丧命,他只是一个军事人才,如果有合适的机缘,不断积累,逐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将军,但在中国的各家军阀中却被孤立,不能发挥作用。 “看来,不得不和徐永昌打一仗了!” 肖林用拳头在掌心轻轻砸了一记,紧皱着眉头,只感到身上的压力越发沉重,晋绥军沿着京绥铁路一线布置了十余万大军,这一仗的对手过于强大。 肖蒋二人说话的时候,石醉六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突然问道:“肖林兄,担上心事了?” “是啊,如果徐永昌大举来攻,我怕张家口守不住。” 石醉六淡淡一笑道:“那也不用担心,守不住就不守好了。” 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肖林眼前豁然开朗,困扰自己多日的心事,突然全都消失不见,守不住就不守,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懈怠,却大智若愚,正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他不多的历史知识中,隐约还记得晋绥军的名字,这支部队虽然不以纪律严明著称,但在历史上也没有什么恶名,就算把张家口让给他们占两天,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与此相反,如果真在张家口打一场恶仗,恐怕就会给城市带来巨大的破坏。 他不禁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了答案,却依然不敢确定,又向石醉六请教道:“请先生详解指点!” “所谓战术,一曰破、二曰分、三曰围、四曰歼。” 石醉六向着蒋百里点了点头,微微致意,又接着说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不动如山,就是指敌人的防御体系。移山很难,整个拔除敌人防御体系一样很难。可是要找出山间的通路却是可行的,正如哪怕敌不动如山,亦能在防御体系中找出个攻击点。 高明的将领,不应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尽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所谓破,就是突破,即在敌防御体系中找出个点,加以攻击而形成突破。其中之重点就在两个字——虚实。 虚实可分两种。一是识虚实,就是能分辨何谓敌之薄弱环节,这是作为军队指挥官的一项 基本素质,算不上高明。二是造虚实。高明的将领在于善于制造敌人虚实,也就是说善于调动敌人。敌人被调动,原来不动如山的防御体系才会露出破绽和弱点,这样才能找到薄弱环节加以攻击。 所谓分,就是分割,即形成突破后将敌防御体系分割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小块。可分为实分和虚分两种。实分就是真实地分割敌军,虚分就是假装要分割敌军迫使敌人撤退。无论是真是假,其要点都在于制造态势,也就是在形成突破后制造出一个插入防御体系内部的箭头。 所谓围,就是包围,即在分割敌军后选择其中一块形成包围。其要点在于孤立分割后的一部敌军。 所谓歼,就是歼灭,即歼灭所包围的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虽然晋绥军兵力远远超过察哈尔的第九军,但如果徐永昌大举进攻察哈尔,在战斗中可能产生各种机会,到时就看双方将领能否抓住了……” 和蒋百里不同,石醉六已经亲口答应了肖林的招揽,这几天来没事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着察哈尔的局势,对肖林担心的这些事情,早就胸有成竹,今天恰又当着蒋百里的面,正好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 石醉六又说道:“当然,要想取得这一仗的胜利,必须调动各方力量,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条件,四十五师虽然自成系统,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张作霖手下的一支安**部队,放着东北军这么大的一个后台,怎么能不利用呢?” 蒋百里点头插话道:“不错,阎锡山这几年虽然声威大振,但以晋绥军的兵力,不可能彻底击败奉系部队,想从张作霖手里夺取北京,只凭他们自己可办不到。” 肖林不禁连连点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是奉系系统内部的一个小军阀,怎么尽想着独自对抗阎锡山了,还得找老帅少帅诉诉苦,实在不行,再去找老丈人张作相帮忙,总得过了这一关。 看到肖林一点就透,石醉六很是高兴,又接着提出了一个问题:“阎锡山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并不可怕,不过要想打赢这一仗,必须先做好自身的准备……” 二四一章政治委员 肖林和蒋百里、石醉六等人一路上谈兵说政,时间变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两天过去,已经来到了直隶地界,驶入了石家庄。 石家庄是京汉线上的一个大站,火车在这里停靠二十分钟,一进入站台,肖林等人就发现车站上的情形不对,这里有很多士兵,身上的军装也不是安**的制式。 “这是晋绥军的部队!石家庄被阎锡山占领了!” 肖林曾经远征绥远,对晋绥军最为熟悉,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部队的来历,没想到这几天坐在火车上消息断绝,直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看来,阎锡山正在步步紧逼,早晚要发动对奉之战,奇怪的是,老帅为什么不做出反击? 虽然狐疑不定,却苦于没有任何消息来源,肖林更加想不明白了。 “我估计,张作霖还对阎锡山抱以幻想,害怕过于强硬,把他逼到对立的方面去。”蒋百里思索片刻,做出了判断,他虽然对蒋中正不满,但又和张作霖一向不和,说到底,身上还有些书生意气,和人打交道往往归于失败。 不过,蒋百里的眼光非常高明,这个判断离事实不远,肖林回到北*京之后,下车伊始,很快就搞明白了石家庄事件的来龙去脉。 早在6月3日,山西即改悬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阎锡山同时把所属12万晋军改编为北方国民革命军,由大同、娘子关两路移动,不过阎对张作霖仍维持良好的关系,他有代表常驻北京,张作霖也有代表驻太原。6月5日,阎锡山致电张作霖声明,晋军出动系因奉军北退,担心临时不易布防。仅驻东天门,现已停驻井陉,不再前进。 同日,太原召开国民大会,经过阎锡山的御用党部和民众团体游说,拥其担任国民革命军北方总司令,并通电请山西省党部分共清党,拥护南京国民政府等议案。第二天,阎锡山就任总司令职,通电服从三民主义,并发表就职宣言。 “今兹三民主义,已深入北方民众心坎,一切反革命之势力,已到最后崩溃之时期,凡我南北真实之革命同志,急宜集中革命势力,以打倒军阀帝国主义,俾统一的国民政府,得以早日实现……” 6月28日张作霖派邢士廉赴太原与阎商议解决时局的办法,奉军在京绥路增加兵力两旅,防阻商震所部。但在阎锡山的忽悠下,老同学邢士廉的任务未完成,阎驻北京之代表李庆芳则向张提取消大元帅府的主张,张、阎之间藕断而丝未连。 阎锡山是一个微妙的人物,在革命党中他是参加开国的人物之一,民国元年就坐上山西都督的宝座,他和这把宝座好像如胶似漆,坐了上去就分不开。北方在民国初年是北洋军阀的天下,他亦附和北洋军阀,亦步亦趋。不管是革命党人,或是北洋军阀,阎老西坚守一个原则,他就是山西,他和山西是不可分的。在北方,皖系也好,直系也好,奉系也好,他表面上都和他们虚与委蛇,可是都不卖身投靠,因此北方派系此起彼落,对他都毫不发生影响。 7月17日晋绥军徐永昌突然出兵,占领石家庄,奉军退走正定,在正定、定州、保定布置三道防线。22日,张作霖向山西代表提出晋军撤出石家庄的强硬要求,在保定、德州之奉军准备进攻河南冯玉祥军队。25日张作霖和张宗昌分别派遣代表赴太原向阎锡山提议,请撤走石家庄驻军以便奉鲁军南下进攻冯玉祥军,阎置之不理。 虽然阎锡山连连紧闭,张作霖却仍不愿与他翻脸,只因在北方群雄中,阎锡山处境较为自由,阎锡山从辛亥革命后就稳坐太原,只求保住山西。虽然只占据山西绥远一个半省,但可以闭关自守,待时而动。他不是没有野心,不过很能含蓄,守份待时,现在变成了各方所争取和拉拢的对象,奉张拉他,南方的革命军也暗中和他连络,尤其是西北方面的冯玉祥也和他敷衍。 对阎锡山和南方革命政府的判断失误,成为安**政府的一大隐患,张作霖一直对山西抱以幻想,在大敌当前之时又出了几手昏招。 安**政府成立之后,张作霖连续发出几道政令,以收拢人心,在《和平革新令》中,更宣称“自今更始,一切外交内政均已民意为归……与孙*中*山多年交谊,宗旨本属相同,凡属孙之同志一律友视,对甘心赤化者问罪兴伐……” 张作霖之所以发出这条政令,是因为看到南方国民政府抛弃了联俄联共的主张,开始**清党,如此一来,和蒋中正又成了拥有共同意识形态的朋友,何必再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蒋中正虽然背离了北伐的初衷,但却以统一中国为目标,又怎会和安**讲和。 7月7日,安**政府决定裁撤京畿卫戍总司令一职,由军事、内务两部办理所有维持治安事宜,派高金山接受卫戍区域防务。 19日,张作霖又统一北方海军,任命张宗昌为海军总司令,沈鸿烈为第一舰队(东北舰队)司令,吴志馨为第二舰队(渤海舰队)司令。 临阵换将,本是兵家大忌,晋绥军大兵压境,安**对京津防务却没有及时加强,却在不断忙于平衡安**内部的各派势力,即可以说是老帅的无奈之举,也可以说是他的一个漏招。 在晋绥军的压力下,直隶的形势越发紧张…… 河北怀安柴沟堡,西距煤都大同120公里,东距张家口不足百里,自古以来就是晋察蒙三省交汇之处,四十五师正在这里修筑工事,以防止晋绥军进攻。 路旁的山梁上,肖林和蒋百里、石醉六等人正在查看周边的地形,手举望远镜四下张望,偶尔指点着正在辛苦工作的官兵,不时地议论着什么。 蒋百里是肖林硬拉到张家口的,在北京呆着的那两天,他忙着和奉系官员见面,请命建议加强察哈尔防御,每天从早忙到晚,只又晚上回到梁启超府中,才能见到蒋百里一面,但是蒋百里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在肖林的邀请下,终于和他一起来到了张家口,全当是走动散心。 肖林像一块橡皮糖一样,想尽办法贴在蒋百里周围,没有别的原因,此公的名气太大,正是肖林稀缺的人才,这次蒋百里来北京,当然尽量要和他套套近乎。 山梁之上,已经完成了好几处永久性工事,看到官兵们这些日子的工作效果不错,肖林很是兴奋,对石醉六和蒋百里喜道:“柴沟堡可以算作张家口的西大门了,我们的工事修筑的这么坚固,应该能守住察哈尔了吧。” 石醉六微微一笑:“肖林兄,四十五师在东北军中也算精锐了,但要对抗强敌还嫌不足。” “奥,还有哪里要改进?” 肖林自恃的,是利用穿越者的便利,自四十五师成军之际就按照后世的经验来建设,强调火力和机动性,虽然只学了一个皮毛,也比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军阀部队精锐得多。 “这支部队无魂,比起南方党军还有很大差距。” 石醉六轻轻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我在长沙这一年,耳渲目染,对北伐军了解很多,这支部队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以党治军,思想统一,纪律严明,亮相比较起来,四十五师身上的匪气还是太重,高下自分。” “这个……” 肖林一时无话可说,他从后世穿越而来,当然知道思想政治工作在军队中重要性,无论如何,那支即将在八一南昌起义的部队百折不挠,最后夺取天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那支部队的指导理论要远远先进于各家军阀,在思想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肖林对此却一直有所抵触,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奉系军阀的一员,为了保证自己实力的发展,对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有些排斥。政治思想是一柄双刃剑,如果用不好,反而会引起极大的混乱,他可不希望手下的这支部队逐渐‘赤化’,出现大量的倒戈投共事件。 说到底,还是他的政治理论水平太差,不知道如何对抗革命思想的宣传,因此在四十五师中,政治教育一直没有抓紧,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四十五师虽然装备相对精良,却和其他的军阀部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就像石醉六说的那样,这支部队无魂,战斗力不强。 “石先生,这个问题怎么办才好呢?”肖林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石醉六明显早有考虑,张口就答:“很简单,模仿南方党军,在军中建立政治指导制度……你不用担心,在初期阶段只管宣传些爱民守纪,报效国家的东西就够了,部队里的战士文化水平大都不高,光这些就够他们消化两年,将来如果要继续建设这个方面,再找些人才帮你总结理论就好。” 也是啊,在这个年代,很多军队中都设有政治委员一职,比如冯玉祥所部的西北军,就有大量的共*产*党*员担任政治委员,自己也完全可以照猫画虎,把政委这个职务建立在四十五师之中,对部队的建设大有好处,也能在实际工作中培养干部。 二四二章再见德王 仔细琢磨后世的经验,肖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在军中设置政治委员的确有说不尽的好处。 除了能加强部队的凝聚力,还有利于对整个部队的掌控,万一部队主官受伤或者牺牲,也有人能够承担领导责任,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一条可以借鉴的经验。.doulaidu. 王铁胆等人从长沙黄埔分校回来以后,现在还在教导大队集中管理中,没有分配到部队中去,当初四十五师组建的时候,一个萝卜一个坑,提拔了一大批中层基层军官,等到王铁胆等人现在回来,反而没有合适的位子给他们了。 对从长沙黄埔肄业的这批人,肖林非常重视,打算以他们为骨干,逐步实现对部队干部的换血,对他们的使用当然也很重视,可不愿随便安个参谋一类的头衔,就把他们扔在部队里,现在既然有了设置政治委员的主意,肖林立刻就联想到了长沙黄埔的这批学生。 从长沙黄埔一共带回来三十多名兴隆籍的学生,加以分配,正好为四十五师提供了一批合适的政治委员。 这批学生,一年来在黄埔耳渲目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都有点政治水平,用来管理四十五师,足够了。 “训练,训练,部队不抓训练,就没有战斗力。” 石醉六淡淡接着说道:“除了军事技术的操练,一定要注重对部队的训导,对士兵们既要训以战斗之法,还要训以做人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礼,这里面的道理,你慢慢体会就是了。” 石醉六所讲的这些带兵之法,虽然浅显,但所站的角度很高,令肖林觉得既新鲜又兴奋,这些道理,都是他以前从未听过的,只因他从军以来,老师就是邵得彪这几位,比起石醉六境界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当然谈不到这个高度。 肖林主意拿定,点点头坚决地说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在营连之中设置政治委员,尽快把训兵之道抓起来!” 蒋百里和气地看了他一眼,又提醒道:“还有一件事也要抓紧,上次咱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要想对付晋绥军,察哈尔自己首先得是铁板一块。” 来到张家口后,蒋百里虽然对奉系和安**的争斗并不在意,但却非常关心边境的形势,特意向肖林提出了稳定察哈尔的几条建议,并一直督促着肖林落实。 肖林微笑应道:“百里兄放心,我明天就要去见德王,如果一切顺利,一定能把草原上的这颗钉子拔掉!”…… 锡林郭勒草原草原上,多见流动的蒙古包,少见固定的房屋建筑,这是因为蒙古族都是游牧民族,在草原上居无定所,所以很少建房,更因为人烟稀少,也没有多少市镇。 但德王府却是周围百里内难得一见的大院落,虽然只是黄泥土墙,但建筑式样却完全仿照这元上都的模式,充满了蒙古特色,其所在百灵庙,更是草原上著名的繁华市集。 这天午后时分,锡林郭勒盟长,徳穆楚克栋鲁普亲王正在府中与幕僚吴鹤龄议事,几名下人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启禀王爷,有一支汉人军队朝着百灵庙来了!” 德王眉头一皱,推开炕桌,跳下地来,两手一张,早有下人伺候他穿上长袍,迈步出门登上了砦墙,吴鹤龄等人连忙跟了上来。 远处空旷的草原上,一支部队正在缓缓而来,足足有上千人马,不动声色,却又暗藏杀机,好像一只收起爪牙的猛兽,正在沉着地靠近了猎物。之所以收起爪牙,是因为拥有强大的自信,如果猎物敢于逃跑,只要轻轻一击就能将其扑杀。 “果然是绿脚兵,竟然逼上门来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德王虽是血统纯正的蒙古人,却自幼接受儒学教训,汉文化水平很高,一口汉话韵味十足,成语用得非常准确。 吴鹤龄有些慌张,一连串地说道:“这伙人真是无法无天,难道北京政府都不约束他们吗?怎么办,王爷,要不要赶紧撤走,要不就关门,不许他们进入百灵庙?” 德王白了吴鹤龄一眼,这家伙,外表看着精明强干,肚子里却是个草包,这支部队足有上千人马,似乎还带着重武器,不远千里专门找来,竟然想堵住大门不让他们进,实在是个馊主意。 至于逃走,更是根本想都不用想,来的这支部队里有不少骑兵,就连驰骋于草原的大吉扎布,也被他们一直追到达里冈爱歼灭掉,凭着德王府中的这些老弱,想要在草原上逃脱绿脚兵的追逐,完全不可能。 吴鹤龄实在是个绣花枕头,太蠢笨了,中兴蒙古的事业依靠这些人,看来是困难重重呀! “杀牛宰羊,准备欢迎汉人部队!”德王转眼间就拿定了主意,不管这支部队来意如何,只管以礼相待,他就不相信,这些人敢于对他堂堂蒙古王公动粗。 德王的身份放在这里,走到北*京也得受到张作霖的礼遇,绿脚兵在草原上往来驰骋,他也早就摸清了这支部队的来历,无非是察东镇守使手下的四十五师,还得受安**政府节制,别看他们背枪架炮的,德王并不感到半点紧张。 “回王府,准备接见汉人军队的首领!”传下命令,德王带着吴鹤龄等人转身回到了王府,收拾整理一番,等着汉人部队的使者上门。人倒架不倒,蒙古人虽然再没有成吉思汗时代的荣光,但在一伙武夫面前,撑起贵族的荣耀,还是能够做到的。 果然,这支部队进入百灵庙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德王府拜见。 “王爷,察东镇守使,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 听到下人的报告,德王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张家口大兵压境之际,肖林竟然跑到锡林郭勒草原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有请……不,我亲自去接他们。”绿脚兵进城的时候,德王呆在王府佯装不知,已经把架子拿得十足十,现在人家到了王府门口,再不去迎接一下,实在是作态过度,有些失礼了。不管怎么说,肖林身为察东镇守使,也算是个有身份的大员,去迎一下不算过分。 带着吴鹤龄等一伙随从人员迎出大门,迎面正碰上肖林等人,早知四十五师绿脚兵的大名,德王上下打量着肖林,脸上已经堆起了笑意。 “您就是肖林将军吗?果然是英雄出在年少,英姿飒爽,人中龙凤呀!不愧是张作相的爱婿……” 绿脚兵气势汹汹而来,本身已是失礼之举,德王只盼在气势上压倒肖林,让这位少年权贵碰了大大的钉子,知道谁才是锡林郭勒的主人。故此虽然在寒暄,一番话听着客气,却皮里阳秋,隐隐带刺,讥讽肖林以妻出头,年少而窃居高位。 “四十五师执行公务,正好路过这里,一直仰慕亲王殿下的大名,肖林特来拜见。” 肖林一边说话施礼,一边上下打量着德王,也许是为了以示隆重,德王特意穿着一身蒙族盛装,气派俨然,却稍显守旧,与时代脱节。 不过,此人的目光闪烁,眼神犀利,显出他也是个厉害角色,这个人的身份贵重,四十五师中无人可以抗衡,不得已,肖林才专门跑了这一趟,来到锡林郭勒草原。 “包秘书,把那份文件拿上来。” 随着吩咐的声音,包新业递上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肖林接过来,直接又递给了德王,又施了一礼笑道:“德王殿下,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已经查明,锡林郭勒盟人员吴鹤龄等,共计七十九人与悍匪大吉扎布等有染,这是大吉扎布手下匪徒的供词,还有其他相关证据,请德王过目,等一下,我们就要执行法纪了。” 吴鹤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不料几名绿脚兵上前一架,已经把他控制在王府门前。 “你……放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到我这里来抓人!……” 德王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肖林却仿佛充耳不闻,转脸对黑子吩咐道:“百灵庙这里人员复杂,多派些人保护王府,一定要保证德王的安全,万一有马匪伤害了殿下,我为你是问!” 交待完毕,肖林转身就走,把气急败坏的德王留给了一伙子大头兵,在他的喝骂声中,闯进了王府。 软禁德王,剪其羽翼,大战之前,先把这颗脓包挤掉,才好专心对付晋绥军,这件事虽然办得鲁莽,却是不得不为之。 吴鹤龄等人身为德王羽翼,一向和大吉扎布往来密切,要想往他们身上安个罪名,几乎不用费脑子,只不过,因为德王在蒙古人中威望甚高,以前一直没人敢捅这个马蜂窝。 别人不敢惹他,肖林却不在乎,只因他是穿越者的身份,奉系的形势会越来越危急,只要能打胜仗,得罪个什么德王云王的,没什么关系。 二四三章手榴弹 离开王府,肖林回到了四十五师的军营之中,心情一片大好。 四十五师剿灭大吉扎布等蒙匪时,早就掌握了诸多证据,德王虽然身为锡林郭勒盟长,却一直暗中扶植勾结草原上的蒙匪,以培植蒙古自立势力。 但是德王在蒙古族中威望极高,虽然有这些证据,也难以彻底扳倒他,所以肖林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才突然出手,一举剪除了德王的羽翼,自吴鹤龄以下,一口气抓了七八十人,只留下德王一个光杆司令软禁在王府中。 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肃靖草原,为四十五师打造了一个安全的大后方,在对晋绥军作战的时候,才能心无旁骛,专心对敌,无论是撤退包抄,还是迂回反攻,都可进退有余,莽荡荡千里草原,任由绿脚兵往来驰骋。 在帐篷中刚刚坐下,黑子急匆匆走进来报告道:“肖师长,德王要见您。” “奥?他沉不住气了?” 肖林微微一笑,吩咐道:“把他带来吧,客气一点。” 这回是德王求着要见自己,当然要拿捏一下,军营里的帐篷虽然简陋,却正好亮亮军威,摆摆架子。 黑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时候不大,又进来敬礼报告道:“肖师长,德王一名带到。” 肖林起身走出帐篷,正碰上了黑着脸的德王。 “肖师长,我对贵军今天的行为表示强烈的抗议,不要忘了,这里是锡林郭勒,自古就是蒙古族的聚居之地,但你们汉人一直欺压我们,违背了百年来的盟约,令蒙古人渐渐式微,今天更悍然出兵,依仗武力进占百灵庙,难道说,你们想让我们亡族灭种吗?!”德王这半天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一张口就是长篇大论的指责,激动异常。 “德王殿下,你完全说错了!” 肖林一口就顶了回去:“蒙古人的衰落,都是满清所为,明末的时候,蒙古一族共有一千二百万人,但经过二百年清朝的统治,至辛亥革命时只剩下五十多万人,这里面的原因,德王不会不知道吧。” 满清虽然号称和蒙古人是“亲兄弟”,但却一直采取种种手段压制着这个民族,自康熙年间,清朝就大力在蒙古推行喇嘛教,并强制规定——凡有兄弟八人者,七人须当喇嘛,凡有兄弟五人者,四人须当喇嘛,仅有一人可为娶妻生子的平民。 这种政策,造成了蒙古族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 当喇嘛有红黄缎子穿,又可坐享优厚的俸禄。女子没有充当喇嘛的福气,但又难找得相当的配偶,于是都做了内地人泄欲的对象。因为由本部内地来的文武官吏及军队、商人,都以道远不能携带家眷,他们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临时太太。一方面是七八个蒙古男子仅有一个妻子,一方面是一个蒙古女子,有若干的内地人为她的临时丈夫,事实上形成一个乱交的社会。 因为男女卫生都不讲究,染上淋病、梅毒以后,惟有听其自然,当时活佛即患梅毒,烂塌了鼻子。蒙古人中大量人群患有花柳病,所占的百分比极大。 德王愣了一下,又努力劝说道:“肖将军,看来你也了解我们蒙古的历史,那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作对呢?汉人政府就这样防制我们,使我们即将灭种,无法生存,所以,有些蒙古人想要独立也是可以理解的……” 肖林一脸诧异的神情,愕然反问道:“德王殿下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满清政府防制你们的,怎么说是汉人?我们汉人和你们一样,同样受到了满清政府的压迫和虐待……至于吴鹤龄等人通匪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谋求蒙古自立,在德王看来都是有情可原,不过我要提醒殿下一句,任何想要分裂国家的行为,都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当然,德王一定是受他们蒙蔽,并不知情……”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德王费尽口舌也未占到上风,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军营,回王府去了。 第二天,肖林将大部队留在百灵庙继续稳定形势,自己带着少量人马赶往了三棵树。 这几个月来,三棵树的兵工厂大干快上,发展很快,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爆发,如果兵工厂能够提供一些新式武器,对提高四十五师的战斗力有了画龙点睛的效果,对此,肖林报以很大的希望。 到了三棵树,在兵工厂找到了厂长王家瑞,又碰上了早就赶到的石醉六,对于这位军工专家的,肖林非常重视,特意把他请到三棵树,为自己这间兵工厂提提意见。 因为搬到了察哈尔,这家厂子改名叫做四十五师军人工艺实习厂,但所作所为,干的都是兵工厂的活。 众人寒暄之际,石醉六悄悄对肖林说道:“早听百里说你素有异志,我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撑起了这么大一个摊子。” 这间兵工厂是肖林最大的秘密之一,外人都不知道,要不是石醉六加入了这个圈子,也不会让他来这里,难怪他猛的一见,吃惊不小。 “呵呵,一起走走吧,还得请先生多提意见。”肖林有些小小的得意。 在王家瑞等人的陪同下,大家一路参观着兵工厂。 在肖林的不断投入之下,又经过几个月的积累,这家兵工厂已经初见规模,光其中的工作人员,就达到一千二百多人,其中最大的两个分厂,还是铜元分厂和子弹分厂。铜元分厂是兵工厂自身的造血机器,为厂子赚取经费,因此一直受到极大的重视,而从华远公司定制德制子弹机已经投产,日产子弹两万发,流水线作业。 看完这两个车间,王家瑞又领着大家来到了武器试验场,一番安排之下,首先为肖林演示的是仿制的硝酸铵炸药。 在这个年代,硝酸铵炸药是一种新型的技术,具有特别的优点,成本低廉,安全高效,是大量生产炮弹和炸弹的基础。王家瑞演示的,既有普通的硝酸铵炸药,还有速燃抛射火药和引信定时慢药,都是炮弹规模化生产中用到的各种火药。 对于火药,肖林就是个外行,只是听着技术人员的介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知道这种仿制的硝酸铵炸药非常重要。 第二个演示项目,肖林却能看懂了,演示的是铸铁手榴弹。 手榴弹,是步兵非常实用的一种近战武器,肖林对其颇感兴趣,一番试炸后,第一个兴冲冲地来到试验物前,检验着爆炸效果。这次试验的效果很好,铸铁弹体爆裂成了数十片弹片,杀伤力很大。 “肖将军,铸铁手榴弹经过多次试验,已经基本成型,可以考虑投入实际生产了……” 王家瑞的介绍声中,肖林拿起一枚手榴弹,来回打量着。 “王厂长,为什么这些手榴弹都是甜瓜形的,没有木柄手榴弹呢?” 王家瑞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是根据部队的实际需要,因为四十五师大量使用掷弹筒,所以迫切需求一种两用的手榴弹,既可以徒手投掷,又可以通过掷弹筒发射,所以才研制了这种甜瓜形手榴弹。” “好,好,这样子就解决了掷弹筒的弹药问题,你可为四十五师立了一大功呀!” 肖林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四十五师装备的大量掷弹筒,使用的炮弹都要从日本外购,不但价格昂贵,还容易受人所制,严重地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兵工厂现在可以仿制这种手榴弹,的确具有重要的意义。 “不过,能不能生产些木柄手榴弹呢?用以装备普通士兵,我想,这种手榴弹的成本总要低一些。”肖林因为穿越而来,对木柄手榴弹怀有特殊的情结,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也正在考虑之中,木柄手榴弹除了降低成本,还有一些特殊的优点。”王家瑞不认识石醉六,不知道跟前还有这样一位专家,只顾着耐心向肖林这个门外汉解释着:“木柄手榴弹因为加了一个手柄,所以投掷距离要远远超过圆形手榴弹,而且,如果遇到坡地等特殊地形,木柄手榴弹也不会回滚,能够准确的杀伤目标……” 肖林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偷眼向石醉六瞧去,看他也在微微颔首,心里明白,王家瑞正好说到点子上了。 “放手干吧,王厂长,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要尽快把手榴弹生产规模化,也许很快就能用上了!” 大战在即,肖林对兵工厂生产的掷弹筒炮弹充满了期待,这是四十五师手中的利器,只有充足的弹药保证,才能确保战斗的胜利。 “只要肖将军支持,我一定能把厂子办好,不过,咱们厂里人才力量不足,我通过以前的同学,联系了两名法国技师,想聘请他们来咱们厂子里供职,不知道行不行?”王家瑞知识分子脾气,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提出了要求。 肖林却一阵感动,这个年代的人无论什么信仰,大都比较耿直,除了搞政治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个王家瑞一心扑在工作上,有这样的人负责,肯定能把兵工厂办好。 二四四章形势之变 检验完兵工厂的产品,肖林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张家口。 三棵树一行收获不小,除了检验了家底,肖林还牵头组织一个“兵器委员会”,自任秘书长,兵工厂的厂长王家瑞任副秘书长,又邀请石醉六担任顾问。.. 这一招才是肖林的真正的目的,石醉六不肯在军中担任实职,也不能总这么悬着,干脆利用他对军工的了解,先送上一个顾问的虚职,如此慢慢过渡,总要把他套牢。 至于这个兵器委员会,也不完全是个摆设,兵工厂现在还挂着军人工艺实习厂的牌子,在军中的地位太低,不符合其实际情况,机构职能不理顺,就不能充分发挥这家兵工厂的作用。 回到张家口后,肖林一门心思扑在整军备战上,除了督促四十五师抓紧练兵,还找到察都统高维岳,进行了一番长谈沟通,探讨如何对付晋绥军的挑衅。 对于察哈尔的严峻形势,高维岳也非常担心,两人一拍即合,又联名察哈尔副统包恒远等大员,一起向参谋总处打了一份报告,提请加强察哈尔和京津地区的防务。 报告打上去后没两天,就有消息反馈回来,参谋总处同意了察哈尔的请求,拟调三军团齐恩铭的十一军进驻宣化,以防备晋绥军进攻察哈尔。 听到这个消息后,肖林和高维岳都松了一口气,齐恩铭身为张学良的爱将,手下的十一军也是奉系中的精锐,足有二万多人马,有这么一支部队加入察哈尔防御,虽然比徐永昌的实力还不如,但也能对抗一番了。 但奇怪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没见到齐恩铭进驻宣化,雷声大,雨点小,十一军总是渺无踪影,等了足有半个多月,肖林和高维岳一番打听,才知道老帅准备发起对北伐军的反攻,十一军接到了紧急调令,在保定一带集结,准备南下开封。 这件事来得突然,让察哈尔众将空欢喜一场,又听说张学良即将带兵出征,肖林急忙赶到了北*京………… 北*京顺承郡王府,原为清代礼亲王代善孙勒克德浑的府邸,在顺治年间,勒克德浑晋封顺承郡王,成为清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世代传承,在京城西边留下了这座华贵的王府。 张作霖入京之后,占用顺承郡王府为大帅府,除了中*南*海以外,平时都居住在这里。 这天午后,一辆卡车拐过街角,停在了郡王府的门外,副驾驶这边的车门一开,肖林跳了下来。 时节正值盛夏,华北地区的天气很热,卡车里又没有后世的空调,肖林在日头下赶了一上午路,额头和背心都汗涔涔的湿透了,跳下车来,反而觉得畅快了许多,不由得深深喘了两口气。 看到肖林穿着少将军服,一名哨兵已经迎了上来,向着他敬了一个礼:“长官,请出示证件。” 肖林点了点头,从上衣兜里掏出证件递了过去:“麻烦兄弟报告一声,察东镇守使肖林求见张汉卿张军团长。” 那哨兵接过证件翻看了两眼,又递还给肖林,转身走进岗亭,拿起了电话向上报告,时候不大,张学良的新任副官徐春接了出来,把肖林带进了王府。 看着肖林的背影,那名哨兵羡慕地咽了口吐沫,对同伴说道:“大刘,你看刚才这个少将,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怎么派头就那么大?” 那大刘呸了一声,对这哨兵骂道:“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凭什么跟人家比,那份派头是战场上拿人命垫出来的,不用呲牙瞪眼,就能把你小子的魂吓飞!” “是啊,是啊,他说话倒挺客气,但就那么看了一眼,我这心里就直打鼓……” 肖林这时还未走远,这两人虽然压着声音,还是被他听见了只言片语,不由得微微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来到民国已经两年多,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没有了当初的生涩之感,就像一个民国的土著。 但这都是表面上的现象,肖林心里明白,他和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有很多事情,这个时代的人都以为非常重要,肖林却根本并不在乎,他的着眼点,在于将来的对日作战,“九一八事变”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安**和北伐军的争斗,根本就不重要。 只可惜,老帅张作霖却不这么看,又在策划着对北伐军发起反攻,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察哈尔很难抵挡晋绥军的进攻,实力受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要想在“九一八”的时候有所作为,必须保证四十五师不断发展,所以,对晋绥军的这一仗,还得打好。 老帅到现在仍对阎锡山抱以幻想,仍在集结部队,准备和北伐军死磕,却至晋绥军于不顾,这个选择,在战略上无疑是错误的,当然,并不是肖林比张作霖还高明,只因为踏实穿越者,知道奉系不可能战胜北伐军。 这次来京,就是要尽量劝说张学良,通过少帅影响张作霖,对北伐军暂时采取守势,转而对阎锡山下手,肃清北方。如果能够实现这个目标,既保存了奉系的实力,又能解除察哈尔的压力,成全肖林自己。 但是,如何才能说服张学良,肖林心里也没个底。 跟着副官徐春来到王府花厅,张学良正在这里等着他,两人见面寒暄几句,肖林就直接问道:“汉公,听说我军即将发起龙潭之战,消息可靠吗?” “不错,蒋中正为了对付唐生智和张发奎,南京方面把徐州和鲁南的部队都撤了回去,国民党内部正在兵兵乓乓打得热闹,孙传芳已经趁机收复了长江北岸地区,这个机会非常难得,老帅决心趁机消灭江浙一带的北伐军,夺回南京和上海,把那些革命党赶回两广去。” 因为宁汉之争的缘故,蒋中正已经暂时下野,出国去了日本,江浙北伐军群龙无首,南京处于无政府状态,看起来的确是个反攻的好机会。张作霖已经做出安排,以张学良和张宗昌所部进攻河南,并派渤海舰队进攻吴淞,配合孙传芳。 具体的战场形势对安**也非常有利,江浙一带的北伐军因为内乱,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李宗仁的桂系部队布防在芜湖一带,何应钦的第一军在镇江一带,都把枪口对准了唐生智所部,南京里面却变成了一座空城,对孙传芳的防御非常空虚。 “汉公,这一仗不能打呀!蒋中正虽然下野,部队的实力却没有损失,孙传芳自从去年败于北伐军,只剩下些残兵败将,肯定不是北伐军的对手。” “你说得不错,不过,这件事很复杂,老帅已经下定了决心,恐怕难以改变成命。”在肖林这个亲信面前,张学良说话没什么顾忌:“反攻江南,是孙传芳的主意,他想要拿回五省地盘,老帅也节制不住……管他呢,就由着他折腾去吧,反正东北军只派出渤海舰队配合,主力未动,打赢最好,打不赢也无所谓。”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只是肖林开始没有想到,对于军阀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部队和地盘,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部队,地盘守不住,没有地盘,部队养不起。孙传芳败于北伐军之后,不得已投在张作霖门下,在奉系的庇护下生存,倒有点像是投奔刘备的吕布,蜗居于小沛,很不得意,眼看着突然国民党内乱,突然出现了一个机会,当然要全力一搏,试图夺回江南地盘。 可惜的是,这是一场徒劳的努力,孙传芳也算是一代枭雄,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一场表演了。 肖林沉吟片刻,摇摇头叹道:“汉公,我敢断言,孙传芳必败无疑,这支部队虽然实力不比当初,但也能作为山东的屏障,就这么扔在浙江,太可惜了。” “必败无疑?!你怎么这么肯定?”张学良奇怪地看了肖林一眼,心里一阵犹豫。 龙潭之战,奉系部队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老帅也对其报以很大的希望,眼看着国民党内部乱作一团,当然想趁机战而胜之,就此翻身。因此奉系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出兵河南,配合浙江战事,一旦孙传芳攻击得手,奉系主力从河南直下武昌,就能彻底扳回一年来战场上的劣势。 当然,经过年初的一场较量,奉系部队在河南和江苏两败于北伐军,已经不再轻言武力统一全国,比起北伐军,奉系部队的战斗力实在太差,这一点,张学良自己就有亲身的体会。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要配合孙传芳的反攻,只能暂时把晋绥军采取忍让,以至于徐永昌都占领了石家庄,老帅却一忍再忍,又派出使者赶往山西,想把阎锡山拉回安**的阵营。 这已经是安**全国性的战略安排,几条战线都在为龙潭之战做配合,肖林却口口声声的,说孙传芳必败无疑,那么,老帅对全局的布置都错了吗? 二四五章冢中笑尔书生气 顺承郡王府内,肖林和张学良继续谈论着局势。 “汉公,就算孙传芳拿下江苏,也难以吃掉李宗仁和何应钦,自从去年南昌战役,孙传芳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现在虽然号称十万之众,却都是些拼凑的二流部队,李何二人却都是善战之将,哪怕一时失手,只要回过神来掉头反攻,孙传芳还是在江南站不住脚。”soudu. 对张学良的问题,肖林避而不答,反倒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后防不稳,就不宜战线过长,安**大举进攻江浙,败则挫动战线,进退失据,而就算取胜,却又从东北到江南拉出一字长蛇,首尾难以两顾,这个大亏,去年咱们已经吃过了,以我个人的意见,当前应当首先解决山西问题,彻底平定北方,咱们再和南方革命党决一死战……” 奉系一年前曾经饮马长江,占领上海和浙江,但因为战线过长,被孙传芳的五省联军赶回了长江以北,又丢掉了徐州,那一场败仗,就是奉系由盛转衰的开始,这个惨痛的教训,张学良当然记忆深刻,不由得站起身来在花厅里来回踱了两圈,皱眉苦苦思索。 不得不承认,肖林说得很有道理,前车之鉴,不过就是一年前的事情,怎么能在同一条沟里跌倒两次呢? 对于北伐军的战斗力,张学良已经领教过了,年初的一场较量,他本人败于河南,褚玉璞败于江苏,奉系部队明显不是人家的对手,时至今日,自张作霖以下,已经不再做武力统一的美梦,老帅张作霖也因此发出《息争令》,向南方革命政府示好。 最好的结果,就是划江而治,然后徐图发展,再做打算。 也许,肖林说的才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选择。 但是,想要采取这种选择,必须要有极大的勇气和控制局面的能力。 北伐军正在内乱之中,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趁势而击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比夺取胜利还要困难。 配合孙传芳发动龙潭战役,是为了政治服务,如果和南方政府谈判议和,能够占据有利形势。 张学良停下脚步,已经拿定了主意,尽管他也承认肖林说的有其道理,但是,龙潭战役是多方巨头议定的决策,根本不可能改变。 安**政府是一个多方势力的联合体,内部有太多的矛盾和利益要平衡,孙传芳客居山东,褚玉璞败回直隶,这些人都急着打败北伐军,对山西的阎锡山根本不感兴趣。 更麻烦的是,安**政府内部经济政治问题不断,都急需发动一场对外战争,以转移内部矛盾。 连年内战,军费浩大,而张作霖一直仰仗的财政大员王永江,却在去年辞职回乡,扔下了一个烂摊子,京津银行业最近纷纷关门歇业,更令经济恶化,犹如雪上加霜,奉票(张作霖发行的纸币)连连走低,不过几年间,和银元的兑换价格几乎贬值了十倍。 (王永江,大连人,奉系重要成员,曾出任财政厅长,奉天省长等职务,1926年借病回乡,一年后病故。在奉系的政务系统中,王永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他的离去和辞世,对张作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除此之外,日本人的态度近来也非常暧昧,对于东北军进关,日本人最先是支持的态度,但随着奉系不断败于北伐军,日方的态度逐渐转变,他们害怕的是,张作霖的部队都被北伐军消灭干净,最后南方政府统一全国,如此一来,日本在东四省的权益就会受到影响。 所以最近以来,日本方面不断催促张作霖停止扩张,退回关外,并不断催促老帅落实各项协议承诺,但张作霖却一直在和日方打着太极拳,不断地忽悠…… 只有取得一场对北伐军的胜利,才能在站直腰杆说话,无论如何,都得利用国民党内乱这个难得的机会,打一个漂亮仗。 “易经有云:‘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可失时’,肖林兄,这一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打了。” 张学良向着肖林摆摆手,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向父亲建议一下,暂时放缓三、四军团南下的速度,静观江浙之变。” 肖林点了点头,没有再劝。 肖林加入奉系已经一年多了,从没对军政大事发表过意见,这次劝说张学良,也是再三考虑的结果。 身为下属,如何与上司相处是一门艺术,给领导提意见,是这门艺术的手段之一,而选择沉默不语,是另一种手段。 发现问题很容易,清谈高论也很容易,沉默是金也很容易,但如何选择,里面却大有学问。 肖林要在奉系混下去,如何和张学良相处非常重要,俗语说伴君如伴虎,张学良又一向年轻气盛,为免猜忌,肖林很少乱讲话,免得什么时候犯了忌讳,稀里糊涂自毁靠山。 而且,奉系内部关系复杂,肖林只是一个新人,虽然担任了察东镇守使,但在各个大佬眼中,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贸然议论事务,说不定就会莫名其妙地得罪某人,白白树敌。张学良的身份特殊,自己是一个武将,没事在少帅面前搬弄是非,大放厥词,没什么好处。 少说话,多做事,这是新人必须遵守的原则。 从新人到老鸟,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搞好人际关系、熟悉工作环境、提升业务能力、摸清领导脾气,才是关键的。 一年下来,情况渐渐不同,自己也快熬成了老资格,总是在军政大事上一言不发,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因此,肖林今天第一次提出了建议。 但是张学良没有采纳。 对此肖林早有思想准备,也不着急上火,没有再劝。 给领导提意见,并非一定要让他按着自己的意思办,如果是那样,实在太不成熟了,这和面子无关,只要能够表明我的姿态,显示我的能力,足矣。 如果一味强劝,张学良肯定暗中火大,就算勉强接受,万一事态发展偏离了自己的设想,不用说,后果非常严重。就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中,也显得老帅少帅加上几位巨头,外带参谋总处,等等这一大帮子人的智力水平都低于自己,无形中就得罪了一大片,所以,意见提完就好,听不听是张家父子的事,肖林不会再说,最多通过老丈人再劝劝老帅。 这一切,是做人做官的道理,如果不懂这些,只能当一个高级幕僚,却不能为一方主官。 张作霖发起龙潭战役,要考虑的问题肯定很多,只是自己不在其位,想不到罢了。 这次劝谏的方针,集中了蒋百里和石醉六等战略大家的意见,老成谋国之议,现在正是决定奉系命运的关键时刻,如果张氏父子能够采取这个建议,集中全力先解决北方,整个形势就会有一个新的变化,奉系也就拥有了和北伐军抗衡的本钱。 但是,在张学良这里就碰了个软钉子,还要坚持发动龙潭战役,历史的大方向果然是各种合力的结果,根本不可能靠个人撬动。 所在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就不同,旁人很难理解。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不管怎么说,张学良还是听进了自己的意见,对配合龙潭战役有所顾虑,打算留力以防阎锡山,这,就足够了。 再通过别的渠道和关系,对老帅加以影响,修正安**的方针,尽力使事态向着有利于自身的方面发展,不要忘了,肖林的老丈人张作相深得张作霖信任…… 当天晚上,肖林就给吉林发了一封电报,对张作相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意见,从整个大势的分析,到张家口的具体防务,事无巨细,通通向老丈人描述了一番,想要让张作相影响老帅,起码得说服张作相。 张作相的回电很快,又向肖林询问了一些具体问题,随即答应下来,尽快找机会劝劝老帅张作霖。 对于结果,肖林没有报太大的奢望,只要老帅能够放弃对阎锡山的幻想,分出一些精力以备和晋绥军开战,这就足够了。 过了两天,肖林又接到情报,阎锡山又晋绥军做出了扩编,将部队分成了三个军团,第一军团军团长商震,第二军团军团长徐永昌,第三军团军团长杨爱源。 如此一来,晋绥军一共辖有十二个军,十七个师,两个骑兵师,七个独立旅,共拥众二十余万人,这十二个军中,其中第八军为骑兵军,另有炮兵集团和一个直辖第四师,师长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傅作义。 晋绥军的编制和奉系类似,其军队组织和调动都非常秘密,阎锡山的统御自有一套,保密防谍工作都做得很好,肖林得到消息,已经有些晚了,越发感到了形势的紧迫。 阎锡山这次扩军,无疑就是大战前的准备,看来,他很快就会动手了。 风起于晋绥,草动云飞。 二四六整顿军纪 在北*京这几天,肖林还参加了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礼,他虽然对陆小曼无感,但看在徐志摩的面子上,还是备了一份厚礼专门赶去,在婚礼上,又看着梁老先生把徐志摩教训了一番。 徐志摩风流才子,感情生活一波三折,早年因与才女林徽因相恋,和原配夫人张幼仪离婚,但不料林徽因却拔慧剑,斩情思,主动退出了这段感情。徐志摩失落之余,恰巧结识了有夫之妇陆小曼,遂将满腔的热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身上,两人苦恋数年,终于修成正果。soudu. 婚礼结束后,蒋百里就想离京返沪,肖林正不知如何挽留的时候,梁启超的健康状况却突然严重恶化,为了看护恩师,蒋百里又留了下来。 梁启超原来就有肾病,时常尿血,自己曾经笑言,只要小便的时候不睁眼去看,就和正常人一样,可知其病情严重。这两年经过调理,本已渐渐好转,但就在一个月前,老友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突然辞世,给了梁启超一个沉重的打击,以至于病情加剧,就此卧床不起。 王国维,国学大师,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等人并称清华四大导师,在二十世纪末红极一时,时人但论读书,多引王国维三重境界之说,其中多有附庸风雅之辈,不一而足。 王国维的自尽,多少和北伐军有些关系,他是一个中国的传统文人,眼见数千年纲常崩溃于一旦,马列西学汹涌而来,当此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终于殉道于传统文化。 过了几天,梁启超的病情稍见好转,眼看着晋绥军步步紧逼,肖林就向梁老先生告辞,走的时候,又邀蒋百里同去,得到老师的同意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张家口。 卡车驶入察哈尔地界之后,不断碰上检查的哨卡,随着形势越来越紧张,张家口明显加强了戒备,以防止晋绥军的侦查人员,对过往的商旅行人一律仔细盘查,凡是拿不出路引的,直接就关押起来,深加追究。 检查虽严,肖林这辆卡车当然畅通无阻,不料到了张家口市区边上,却被堵在了一个路卡前。 这里离水母宫只有十多公里,正是繁华热闹的地段,因为张库大道商路的兴旺,过往车辆商队极多,路卡这一堵,排出的队伍足有几百米,看样子最少得半个小时才能过去。 这会天色已经晚了,等候检查的行人商队排成了两列长长的队伍,口上风大,晚风一吹,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看到这辆卡车上插着四十五师的小三角旗,路人们的眼光中都闪过敬畏的神色,向着这边瞟上两眼,纷纷窃窃私语。 黑子把头探出窗外,向前张望了一番,转脸对肖林说道:“肖师长,咱们往前开开,加个队吧。” “算了,还是等等吧。”肖林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这辆卡车在附近常来常往,很多人都认识,跑到前面加队,影响不好。 这只是小节,肖林心里很清楚,光凭按规矩排队,并不能得到民心,但是排队总比不排强,一支部队形象的建立,正是由点点滴滴的小节构成。 跟着队伍缓缓移动,前面却突然一阵骚乱,远远看去,好像是一家商队和守卡的士兵起了冲突。 “我去看看。”眼看着那边动起手来,肖林再也坐不住,跳下车向前走去,耳旁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蒋百里也跟了上来。 向着他点头一笑,肖林脚下加快步伐,不多时就来到哨卡前面,几个人正和守卡的士兵撕扯着,叫骂声中,一名士兵扬起枪托,把为首闹事的那个汉子砸倒在地。 士兵们仍在不依不饶,又追过去架起那汉子,抽出绳子就要绑,肖林上前两步,拦住了他们:“怎么回事?” 肖林不认识这些士兵,士兵们却都认得肖林,见到师长突然出现,几名士兵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一时没人答话,挨打那汉子看到肖林一身将官服,知道来了主事的,连忙抢步过来哭诉道:“长官,我兄弟从唐山来,遭贼把路引丢了,在这里被老总们扣住,怎么都不放人,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这汉子情绪激动,前言不搭后语,肖林听得糊涂,反问道:“你是哪里人?来领人带的有保书吗?” “小人就是张家口本地人氏,为了领我兄弟,专门在警察局开的保书,但老总却不认,非要二十块大洋的保金,因此才争执起来。” 肖林脸色一沉,转头向士兵们问道:“他说的可属实,你们长官是谁?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一名班长模样的士兵走上两步,敬礼道:“报告师长,我们是三团二营的,事情倒是大差不差,但这家伙嘴里不干不净,弟兄们气不过,因此才动起手来。” “既然有了保书和保人,为什么还不放人,谁让你们收保费的?” “报告,弟兄们都是奉命行事,这是我们营长的命令。”那班长有些慌张,连忙答道。 “胡闹,去把龅牙给我叫来!” 当着蒋百里的面,一进张家口就闹了这么一出,肖林的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三团二营的营长正是龅牙,这家伙又给自己惹事! “长官,长官,您可得管管,绿脚兵的这个卡子死要钱,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呀!”那挨打的汉子已经看出来,肖林是个大官,连忙趁机告状。 肖林心里老大的不耐烦,这人实在没眼色,还在给自己添乱,又把绿脚兵的名声也裹了进来,但这个场合偏偏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先别急,事情总会查清楚,要是我们的错,一定给你个交待。” 时候不大,报信的士兵领着龅牙匆匆跑来,一见到肖林,龅牙连忙举手敬礼:“师长……” 肖林直接打断了他:“我来问你,保费这个章程是你搞出来的,还是另有其人,收了多少人次了?” 龅牙来的路上明显做了准备,当下脖子一梗说道:“报告师长,这是我的主意,也没收多少,只有不到一千块大洋……师长,这事是我的不对,您别责怪弟兄们,要不我把钱都退出来就好了。” “你想的倒好,光退钱就行了吗?先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几名士兵犹豫了一下,龅牙先瞪起了眼睛:“他娘的,没听到吗?师长要行军法,赶快的,拿棍子上来揍我!” 士兵们这才把他拉了下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棍,在龅牙嘴里塞了一根木棍咬住,然后噼里啪啦打了下去。 “嗯,演戏吗?这几棍不算,从头再打。”肖林冷冷瞪了那名行刑的士兵一眼,他是龅牙的部下,手里的木棍高高举起,带着风声猛的落下,棍头却当当地先着地,卸掉了大半的力量。 那士兵不敢再作假,终于实打实地开始下棍,龅牙却是个滚刀肉,虽然疼的一耸一耸,涕水横流,却咬着木棍死扛,一声不吭。 自从成为四十五师的师长,肖林第一次对部下用肉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今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了维护四十五师的形象,他本人还老老实实的排队,不料手下却搞出这些名堂! 看龅牙的神情举止,不用说,这件事八成和三团团长马三儿有关系,竟然已经收了近千大洋,可见这个保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四十五师已经成军半年多,但身上的匪气还是太重,尤其以马三儿的三团为甚,肖林也知道这个情况,但一直事务繁忙,没有彻底整治,不料却搞出这么一出。 水至清则无鱼,四十五师出身土匪,肖林也没有指望,一下子把部队改造成路不拾遗的模范军,只希望潜移默化,逐步改变部队的风气,看来,战前必须整治一下部队了,否则这个样子,怎么和晋绥军作战? 不过大战在即,这件事却不能扩大化,马三儿在部队里位置特殊,动他不合适,肖林也拉不下这个脸,只好拿龅牙来立威。 二十军棍一会就打完了,肖林向着那告状的汉子点了点头,上前对龅牙说道:“所有扣着的通通放人,道歉,再写一份事件报告交到师部,这件事不算完,还得给你处分。” 出了这么档子事情,肖林也不再矫情排队,直接过了卡子,向督署衙门驶去,坐在卡车上,肖林沉默半晌,向蒋百里问道:“百里兄,我今天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打得匆忙了。”蒋百里淡淡一笑。 肖林默然。 今天这件事,本可当做一个契机,达到在大战前整顿军纪的效果,可这么急急忙忙把龅牙打了一顿,没几个人看到,对部队的震慑不够,十成的效果只达到五成,的确有些失误。 看来只有想些办法弥补,就这件事发一份全军通报,再给龅牙一个处分,当然,马三儿也得敲打敲打,却不能用力过猛…… 诸般事宜,头绪纷杂,肖林还在皱眉思索,卡车突然“吱呀”一晃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已经驶入了察东镇守使督署衙门。 (感谢书友feilixxu111的慷慨打赏,本书第一位弟子级粉丝诞生!) 二四七章突然开战 肖林回到张家口后,第二天就收到了龙潭战役爆发的消息。 1927年8月23日,孙传芳兵分三路,由浦口、大河口和扬州三处渡过长江,进逼南京,与李宗仁的桂系部队激战于栖霞山,27日,何应钦率第一军参战,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龙潭,孙军抵抗不住,渐呈败象,至31日,终于全线溃败,死伤万余,被俘万余,其余部队丢弃所有装备,仓皇逃回江北。 孙传芳所部从渡江到战败,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如此痛快的脆败,远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消息传开之后,晋绥军明显受到了刺激,加快往来调动部队,跃跃欲试。 在晋绥军的压力之下,安**也在不断调兵遣将,加以应对,好在通过肖林的努力,张作相和张学良等人又反复劝说,老帅张作霖也提前有所动作,最为精锐的三四军团没有出兵河南,还留在直隶境内,一番调动后,很快摆出了一道防御阵型。 除了直隶,察哈尔也处于晋绥军的正面,偏偏这里只有高维岳的第九军驻防,其他援兵一时调动不及,反而压力最为沉重。 高维岳将第九军的主力摆在多伦一线,又命肖林的四十五师驻守张家口,确保省府安全和全军的退路。 虽然肖林以往战绩彪炳,但不管怎么说,四十五师都是一支杂牌部队,高维岳对其战斗力还是不放心,就依着察东镇守使的职责,把四十五师放在了二线,高维岳的这个举动,虽然显得有些轻视四十五师,却也是一番好意,里面明显有照顾的意思。 肖林对这个安排当然没异议,虽然守土有责,但他却不愿和徐永昌硬拼,如果晋绥军来势太猛,就连张家口他都有放弃的打算。 但要放弃张家口,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不经苦战而放弃大城,罪责不小,参谋总处那一关都过不去,搞得不好,还会被扣上个畏战的罪名。 这些日子以来,张库大道的官方商队已经停了下来,随着最后一支商队到达蒙古,四十五师在草原上的部队纷纷撤回张家口,开始整军备战。 张库大道的商队是四十五师的摇钱树,费尽力气剿灭蒙匪,就是为了打通这条商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肖林不会下这个命令,但是察哈尔的战争气息越来越浓,只好忍痛割爱。 大部队撤了回来,只在百灵庙留下了一个营,以便控制德王和蒙古部落。 自从进驻百灵庙后,德王不得不选择和肖林合作,整个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渐次安抚,又有两股蒙匪望风而降,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 对德王采取这种措施,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从长远看隐患不小,但眼前即将爆发大战,只好采用这种临时手段,只求稳定后方,有什么弊端,也得在一两年后才会爆发,打败了晋绥军,慢慢整治不迟。 肖林又特意选了些贫弱的小部落,给些急需的钱粮物资,雪中送炭,以收其心,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渐渐加强着对察北地区的控制。稳住蒙古草原,就多出了闪转腾挪的余地,否则一旦张家口有失,四十五师就只能退出关外。 除此之外,从锡林郭勒南下,可以直接威胁晋绥军的后路,这个伏子非常重要。 重要的物资和工厂都转移到了三棵树,那里是四十五师的老营基地,有着浑善达克沙地的保护,地形不明的晋绥军很难直接攻入。 开设路卡,加强张家口的戒备,也是战前不得不做的准备,如果这个时候还任由晋绥军的情报人员随意出入,敌人对察哈尔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仗也不用打了,至于路卡带来的负面影响,只好以后慢慢弥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进入九月中旬,晋绥军突然停止各种动作,平静下来。 这天午后,天气凉爽,陪着蒋百里和石醉六一起吃过午饭,肖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书案之上,堆着一摞厚厚的军情文书,都是包新业整理后放在这里,等着肖林批复,大战在即,军中的各种准备工作全面展开,身为主官,部队的调整,物资军火的调配,弹药的补充,都得一一分拨明白,过眼核实。 作为秘书,肖林对包新业用的越来越顺手,此人办事勤勉,虽然没什么惊人的才干,却胜在稳妥可靠。政务管理,并不需要高水平天才,只要兢兢业业,尽心办事,反倒比诸葛庞统还要好用。 一份份仔细查看,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等到最后一封文件圈阅,脑袋微微有些发沉,肖林伸了个懒腰,就势在后间的小床上躺下假寐,不料刚一挨枕头,就沉沉睡去。 窗外突然起风了,不断地卷动着窗户,呼啸着,咆哮着,就像一个冲锋的战士。 北国大地,千里焦土,弹雨纷飞的战场,漫山遍野的士兵,枪声、炮声、呐喊声,无数的人正在拼死搏杀,肖林渐渐看得清楚,对面的敌人都是一身黄色的军装,都是日本人! 到处是血,到处尸横遍野,百姓们被绳索绑缚着,排成长长的队伍,被牵到一个万人坑前,一阵机枪响起,大家纷纷倒下,栽进坑中,肖林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想要大声叫,却叫不出声音,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人死死地按住……突然,身后卷起一阵狂潮,无数的华夏儿女手持钢枪,向着对面那群日本人冲了过去! “肖师长!肖师长!”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喊声,把肖林从梦境中拉了回来,睁眼一看,包新业满脸焦急地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肖林心里一沉,睡意全消。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晋绥军动手了,刚刚接到的消息,晋绥军攻占柴家堡,张家口和多伦之间的联系被切断。” “什么!” 肖林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柴家堡失守,驻守多伦的高维岳第九军就陷入了敌人的重围之中,已经变成一支孤军,在几倍之敌面前,几乎没有突围的可能。 包新业不敢说话,只是向旁边闪了闪身子,露出后面的一名青年军官,带着连长的军衔,满面都是羞愧,军装上沾满了火药黑灰,还带着几处血迹,也不知他负伤了没有。这连长肖林认识,叫作杨海翔,他的连队就负责柴家堡的防务。 哐当一声,窗户被狂风猛地一推,重重地甩了出去,一阵冷风突然灌了进来,让他立刻清醒了许多。 “敌人有多少,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柴家堡离张家口只有不足百里,如果派出汽车,一个小时多点就能赶到,如果及时发动反攻,还有机会夺回阵地。 杨海翔沉痛回道:“敌人最少有一个团,上午九点发起突袭,我连措手不及,不到半小时阵地就丢了,请师长治罪!” “敌人占领阵地后,有什么动向?”上午九点发生的战斗,现在组织反攻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肖林暗暗定住心神,又继续询问。 杨海翔回答道:“我们全连一共剩下了十几个人,撤下来的时候,敌人也没有追击,好像在整修阵地。” 肖林沉默了片刻,转头向包新业问道:“多伦那边有没有电报?宣化和蔚县,还有北*京方面,都有没有消息?” “都没有。”包新业摇头。 “立刻给高维岳督军发电报,还有,北*京参谋总处,大帅府都要发电,报告柴家堡军情……还有,传令部队紧急戒备,防止敌军再次发起进攻。” 肖林站起身来,又轻轻拍了拍杨海翔的肩膀,说道:“敌众我寡,能率部守御二十分钟就算完成了任务,你下去休息吧,柴家堡丢失的责任在我。” 杨海翔眼圈一红,向着肖林敬了个礼,激动地说道:“师长,尽快下命令反攻柴家堡吧,我愿意担任先锋连的向导!” 肖林却转身来到了窗前,迎着劲风站在窗口,默默地向后摆了摆手,杨海翔不敢再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阎锡山终于下手了,意外的是,竟然首先选中了自己! 从年初到九月,晋绥军蓄势如此之久,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就是一场大战,恶战。 徐永昌果然善于用兵,隐忍多日,突然挺进察哈尔腹地上百里,一举攻占柴家堡,在多伦和张家口之间砸下了一颗钉子,硬生生地把第九军和四十五师分割开来,要完成这个目标,必须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计划,特意挑选的时机和路线,如此处心积虑,当然所谋极大。 柴家堡只是第一步动作,徐永昌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还得好好分析一下。 张家口?不像,既然柴家堡已经打响,张家口的防务肯定加强,晋绥军远道而来,想要进攻重兵把守的张家口,恐怕咽不下去,还会崩掉几颗牙齿。 可以肯定的是,多伦的高维岳腹背受敌,极其危险,这支部队,恐怕就是徐永昌的猎物。 不过,仗着这些日子多有准备,多伦的防务也很强,只要把第九军缩成一个铁核桃,晋绥军短时间内难以吃掉高维岳。 (要上架了,这是最后一章公共章节,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求首订,多谢!) 二四八章难局(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四八章难局(上)—— 兵营之内,一阵骚动。*** 柴家堡遇袭的消息,随着集合的号声,很快传遍了水母宫军营,劈啪作响的军旗之下,士兵们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部队,过往的经历让士兵们坚信不疑,能够打败这支敢于进犯的晋绥军,取得胜利,一张张黝黑朴实的脸上,焕发着出征前的兴奋,充满了对功勋的渴望。 一支支连队集结完毕,随即在邵得彪的安排下,进入张家口郊区的城防阵地,敌军既然敢于突袭柴家堡,很难说会不会再派一支部队,摸到张家口来。 整个张家口*市区都进入了戒严状态,在绿脚兵的巡察之下,所有的商铺全都关门歇业,闲杂人等不许上街,敢于违令喧哗闹事的,立刻加以拘捕,必要时可以开枪。 敌情不明,小心无大错。 督署衙门内,道路都由青石铺就,身着戎装的军官们川流不息,靴声囊囊,一起向会议室快步赶去。 会议室内,四十五师营以上军官济济一堂,苏民毅、曲南杰、郝梦龄、马三儿等将领神情严肃,坐在长方形的会议桌旁,柴家堡守将杨海翔虽然只是个连长,但刚从前线下来,因此坐在众人的末尾。 肖林一身少将军服,居中而坐,面沉似水,右侧邵得彪,左侧石醉六,穿着一身便装,有些中低阶军官见他面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水母宫驻军有限,算上刚刚设置的营级政治委员,到会的一共二十多人。肖林抬眼一扫。将领们已经全部到齐。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晋绥军突袭柴家堡,阵地已经丢失,我决定立即发动反攻,探探这股敌人的虚实” 敌人突袭柴家堡。然后就地整修工事,变攻为守,明显是要阻断张家口和多伦的联系,总不能就让晋绥军如野营拉练般轻松,想要占据柴家堡。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不管敌人有什么目的,刚刚进驻柴家堡几个小时,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先反攻一阵再说,不求战而胜之,最起码试探一番,看看这支敌军的战斗力如何。 自曲南杰以下。众将一起抬首挺胸,纷纷主动请缨。 肖林目光环视众人,最后落在曲南杰身上:“敌情不明,又切断了第九军和我师的联系,第一仗关系士气,不容有失。只有曲团长最为合适,我命令,一团在一刻钟后出发,乘汽车赶往柴家堡,对敌发起反攻,不论胜负,都要在今晚结束战斗。不与敌纠缠。” 四十五师分驻各地,此时都不宜擅动。只有一团驻守水母宫,正好担任反攻任务。 自从草原剿匪。郝梦龄等部队一直风光无比,曲南杰的一团战斗力最强,却因为承担张家口的防务,从未出鞘,曲南杰虽然不说什么,肚子也也早憋着一股劲,今天面对强敌险情,肖林又把重任放在了一团肩头,更把他的斗志撩拨起来,只是他性子一向沉稳,虽然兴奋,面上却看不出来,稳稳当当地站起身,朗朗说道:“请师长放心,我一定和这股敌人好好过过招,看看他们的斤两!” 说着话,肖林又把目光投向了杨海翔:“杨连长,还能参加战斗吗?” 杨海翔只觉得热血沸腾,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连剩余六十余人,还有一战之力,愿意担任反攻柴家堡的先头部队!” 肖林来到他的面前,颔首赞道:“好!胜不骄,败不馁,可谓强军,对晋绥军的第一枪,就交给你杨海翔了!” 部队集结完毕,整装待命,曲南杰又向肖林敬了个礼,带着杨海翔等一团的将领,转身大步走出会议室,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军官的命令呼喊,枪械的撞击声,然后又是一片汽车的引擎喇叭作响,曲南杰带着部队出发了。 这桩事情安排完,肖林心中稍定,又接着说道:“除了柴家堡,还有六七处重要关口由营以下部队驻守,现在都没有收到军报,不知道有没有失守,为防万一,二团一营即刻赶赴张家口西郊防御工事,配合一团行动,敌暗我明,没有准确情报,不许贸然出击。” 柴家堡距离张家口只有四十公里,派出一营接应曲南杰部,万一战事不利,不至于全线崩溃。 郝梦龄心中一凛,晋绥军二十万大军,突然发动一定是雷霆之势,目标绝不可能只限于一个小小的柴家堡,万一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张家口就危险了。 一支支部队调动安排下去,会议室中将领渐渐变少,只剩下石醉六和苏民毅几个,应急救火的事情办完,几人这才有时间分析军情。 晋绥军的这次行动非常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发动之际,直接深入高维岳第九军后方百里以上,一击而定柴家堡,充分显示了徐永昌的指挥水平,如此劲敌,对在座诸人都是一个全新的考验。 突然,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肖师长,高维岳督军回电。” 肖林和石醉六对视一眼,张口说道:“念!” 柴家堡失守之后,还是第一次收到军情电报,终于可以综合各方信息,了解晋绥军的动向。 “自今日午后,多伦周围出现多支小股敌军,并发生小规模冲突,经侦查,第九军周围共出现晋绥军四个师的番号,都属于徐永昌所部二军团,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暂时处于对峙之中,四十五师宜加强张家口防务,确保省府不失……” 晋绥军突然袭击柴家堡,正好把高维岳堵在了多伦,从他电报里看,明显把四十五师当成了薄弱环节,千叮万嘱,念念不忘,对他面前的几万敌军却浑不在意。 肖林心如电转,瞬息间已经做出了判断,却没有急着说出,转脸向石醉六问道:“石先生,您对当前的形势怎么看?” 石醉六淡淡说道:“派出多支小股部队袭扰,就是为了迟滞第九军,以防包围圈未成,高维岳壮士断腕,突围而走,从晋绥军的动向来看,明显是以多伦为目标,张家口暂时无忧。” 这个判断不难,苏民毅明显也想到了,在一旁点头称是,看到这两人的判断都和自己一致,肖林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不管高维岳如何危险,张家口起码暂时安全了。 晋绥军夺取柴家堡,就是为了封堵援军,截断高维岳的退路,这一步棋,够狠! 要想进攻张家口,只能依靠奇袭,但是柴家堡的枪一响,这种可能性已经消失,张家口背靠热河直隶,就算抵挡不住,也可以从容撤退,进攻的价值不大,徐永昌没这个打算。 “还没有北*京方面的消息吗?”肖林又向那个参谋问道。 那参谋答道:“没有,我们分别给大帅府和参谋总处发报,先后三封,一直都没收到回电。” 在心里大概估算一下,从收到柴家堡失守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已经发出了三封电报,十分钟一封,可算频繁,但北*京方面还没有回电,却有些奇怪。 肖林疑惑之余,忍不住向石醉六看去。 石醉六略一沉吟,微笑说道:“依我之见,大帅府里现在恐怕正忙着呢,咱们小小一个柴家堡失守,事情太小,还排在后面,耐心再等等,就会受到消息。” “奥……不错,不错,石先生说得有道理!”肖林连连点头,阎锡山蓄势数月,既然动手,肯定全线出击,保定、涿州等地,无论哪一处失守,都会威胁京城的安全,老帅张作霖大概忙不过来,正在疲于应付。 “继续发,五分钟一封,把高维岳督军的电报也转过去,一有回电,立刻通知我。”肖林摆了摆手,让那参谋下去,柴家堡失守是小事,多伦和第九军陷入重围,难道参谋总处也会置之不理? 安**的精锐大都集结于邯郸一带,京津一带也有不少部队,如果顺京绥铁路来援,几天就可抵达察哈尔,高维岳面对强敌而不惧,所依仗的大概就是这一点。 说起来这还是肖林的功劳,如果张学良率领三四军团南下郑州,阎锡山趁虚搞这么一下,安**立刻就会阵脚大乱。 石醉六的判断果然不错,十几分钟后,大帅府和参谋总处的回电相继发来,肖林终于对战局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1927年9月,阎锡山在冯玉祥所部的配合下,向安**发起大举进攻,兵分五路,一改正面激战之成法,多以奇兵旁击截杀,第一路由天镇向东南趋宣化,第二路由蔚县袭南口之后,第三路出石家庄,在正定与奉军十五军激战。第四路在石家庄以南,沿京汉线,预备牵制大名之直鲁军,第五路则突袭柴家堡,将高维岳装进了口袋。 当天晚上,曲南杰率四十五师一团反攻柴家堡,晋绥军依仗工事,固守不出,双方激战数场,直到深夜,晋绥军一直防守严密,无机可乘,曲南杰随即撤出战斗,退至张家口西郊,和柴家堡展开对峙。(……) 二四九章难局(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四九章难局(下)—— 凌晨时分,派遣到到处的侦查兵终于回报,除了柴家堡,另一处要冲兴和也已失守,张家口和第九师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报告师长,兴和的晋绥军兵力不少,最少有一个乙种师。” “敌人有什么动向?……许参谋,立刻给高维岳督军发电,通报兴和军情。”兴和防务属于第九军,败退的官兵大概已经赶到了多伦,高维岳应该知道了这个情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知他一声。 “敌人没有进一步行动,正在连夜赶修工事,设置防御。” 肖林沉吟片刻,命令侦察兵再去探查,务必确定敌情。 “石先生,晋绥军连夺柴家堡和兴和,看来是想关门打狗……咱们要不要组织反击?” 石醉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兴和离着张家口又远了一些,敌情不明,连夜反攻,也许就中了敌人的圈套,无论如何,晋绥军的兵力远远超过四十五师,以少打多,不得不小心从事。 两人正在说话,曲南杰回来了,晚间反攻柴家堡的时候,正赶上一场大雨,曲南杰身上的军装都已湿透,还沾着些泥土硝烟的痕迹。 “肖师长,柴家堡的敌人可不少,我换了三个地方先后进攻,看晋绥军的样子,最少有一个旅,三千多人的样子。” “去烧一碗姜汤来。” 肖林向参谋吩咐一声,又端起一杯热茶递给曲南杰:“伤亡大吗?这股子敌人战斗力如何?” 曲南杰接过茶杯,抿着喝了两口,然后放在桌上:“不好对付,这股敌人都是老兵,夜战也能沉得住气。枪也打得准。损失了几十个弟兄。” 夜战一晚,只伤亡了几十人,曲南杰并没有出尽全力,没有重武器的配合,贸然进攻严密防御的阵地。等于让士兵去送死。 探明了柴家堡的敌情,就算完成任务。 “撤退的时候,敌人有没有追赶?” “没有,晋绥军一直稳守阵地,虽然远远超过我部兵力。却没有追击。”曲南杰摇头。 风雨交加,天黑路泥,敌退而不追,敌军的指挥员取舍有道,不是平庸之辈。 天亮之时,电报往来,各方军情渐渐汇集。肖林终于对整个的战场形势有了了解。 随着晋奉之间日渐紧张,晋方所买军需用品在天津被扣,京绥铁路路款停止发付,奉方不断索求归还石家庄,于此同时,奉系部队又频繁调动。派出张学良、张作相、于珍、赵倜等高级将领分路巡察,以上种种迹象,严重刺激了阎锡山,以为张作霖即将对山西动手,随即抢先发动了对奉战争。 晋绥军三个军团兵分五路,展开攻势,南边几路或者主攻涿州、保定。或者牵制安**主力,和察哈尔关系不大。但北路的柴家堡也是晋绥军的一个主攻方向,对安**的压力很大。 进占柴家堡和兴和的晋绥军。是丰玉玺的第六军,大约一万多部队,在他的配合下,徐永昌调动主力,以两军四师完成对高维岳的包抄,第九军陷入重围,根据侦查情报,自雁门关至龙泉关一带,晋绥军的后续部队仍在沿着京绥铁路推进,李生达所部第五军抵达繁峙一带,兵威直逼张家口的南大门宣化。 综合各方情报,晋绥军在察哈尔投入了第二、第三军团四个军的部队,共计八万余人,而察哈尔只有高维岳和肖林的三万余人,兵力对比将近三比一,局势非常严峻。 晋绥军展开进攻后,张作霖连夜电召众将,至当天下午,张学良杨宇霆、张作相、韩麟春、张宗昌等大将纷纷到京,并联名致电阎锡山,促请避免战争。阎锡山随即回电,语气含糊,推脱责任,称“此次误会非出我方之自动……已严责大同驻军切查”,同时却严令各部加快行动,继续向安**发起猛攻。 翌日,山西驻京代表南桂馨等人秘密离京,并发布誓师讨奉之艳电,与张作霖彻底决裂。 10月2日,张作霖发表讨阎通电,晋奉战争正式爆发。 夜半十分,中*南*海居仁堂的一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虽然几个窗户都开着,大吊扇转个不停,屋子里还是烟雾腾腾。 因为张作霖本人抽烟,部下众将也大都嗜烟如命,像张作相和杨宇霆几个不好这口,也只能强忍着,时间已是深夜,这两人都是满眼血丝,微微红肿,说不清是被烟雾呛的,还是熬夜熬的。 杨宇霆捂着嗓子咳嗽两声,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却不入肺,从嘴里直接吐了出来,说也奇怪,自己也熏上这么一根,满屋子的烟味似乎都闻不到了,咳嗽两声,向张学良问道:“汉卿,听说你和芳宸韩麟春字又发了一封联名电报,阎锡山回电没有?” 张学良摇摇头:“没有,我和芳宸所发微电电文于微日发出,10月5日,故称微电,和艳电等同理,洋洋万言,却如石沉大海,看来阎百川铁心要和咱们开战,这一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说到这里,张学良微微一愣,一个月前他就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孙传芳即将发动龙潭战役,安**占尽主动,不料转眼间主客突变,轮到晋绥军来进攻安**。 “哼,记得上年山西为冯逆所迫,围攻大同,蹂躏雁代,晋北不保,太原垂亡。阎锡山信使往还,叠电告急,摇尾乞怜之态,如在目前。” 韩麟春早年留日,又担任清政fǔ陆军讲武堂教务长,文化素养较高,之乎者也,骈句排比,都是信口而来的习惯,谈吐和一般丘八都不相同:“我军力攻南口,转战千里,直趋绥北,兵无宿粮,马无积秣,方才剿灭叛军,不料阎锡山狼子野心,认贼作父,倒行逆施,反颜事仇……大帅,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借此一战彻底剿灭,难解三军心头之恨!” 张作霖微微点头,却把目光投向了杨宇霆:“邻葛兄杨宇霆字,战事突起,你有何良策?” 杨宇霆号称奉系第一智囊,大战突然爆发,安**仓促应战,这种情况下,老帅对杨宇霆的意见最为倚重。 “这一仗来得仓促,晋绥军气势汹汹,宇霆不才,有四策可以破敌。” 杨宇霆毫不推辞,两眼闪光,扫视座中众人一圈,朗声开口道:“第一、津浦线由第一方面军扼要防守,对南方革命军暂取守势,不宜轻启战端。第二、阎锡山此次反奉,系以冯玉祥为后援,此路最为重要,安**二七两个方面军,应依照原定步骤,努力向河南郑汴发展,以断冯、阎之联络。此路指挥,仍以张宗昌和褚玉璞担任为宜。第三、晋绥军二十万人马对京绥铁路一线展开猛攻,其意图却在吸引我部兵力,相机夺取京汉线,涿州和保定才是敌军的主攻方向,察哈尔只为分战场,因此我军宜坚守京汉线,先守后攻,将晋绥军主力歼灭于涿州一带,这一方面的战斗,应以汉卿为总指挥。第四、至于京绥铁路和察哈尔方面,责成高维岳等部坚守抵抗,如必要,可以向张家口一带靠拢,同时,东四省部队全部入关,以辅忱张作相字的五军团为察哈尔援兵,择机与徐永昌决战……” 张作相不由得微微点头,杨宇霆果有大才,三言两语间,已将纷乱的局面梳理得清清楚楚,只要照着他说的这四策执行,立刻就能稳住形势。 不过按照杨宇霆的这个机划,察哈尔就变成了次要战场,虽然形势岌岌可危,却要从千里之外的吉林调兵相救,高维岳所部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张作相想到这里,张口说道:“邻葛兄,从吉林调五军团援助察哈尔,大部队长途奔袭,军需物资的集结调动都需要过程,没有七八天的工夫难以成行,恐怕远水解不了尽渴,是不是抽调三四军团一部,就近援助察哈尔?” “无妨,张家口非可守之地,没必要在这里和晋绥军硬拼,只要命令四十五师肖林所部节节阻滞敌军,争取时间就可以,必要的时刻,可以放弃张家口。” 作为战略大家,杨宇霆和石醉六不约而同,都提出放弃张家口,这座城市的确不利于防守,反倒是附近的南口、怀来等地都是合适的战场。 张作相沉吟片刻,又问道:“就算如此,那高维岳的第九军怎么办?总不能把这支部队就扔在多伦。” 杨宇霆摇头道:“第九军两万余人,无关大局,为将者该断则断,取舍之道最为重要,绝不可因小失大!” 两人渐起争论,其他众将也议论纷纷,支持谁的都有,议到最后,老帅张作霖一锤定音。 “邻葛说的很有道理,京汉路才是决战之地,但如果张家口过早失守,北*京和关外的压力太大,另外第九军是咱们的老部队,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从三四军团调一个师驻宣化,协助四十五师防务,尽快反攻柴家堡,救援高维岳。”(……) 二五零章破解(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零章破解(上)—— 张家口西郊城防阵地上,肖林召集众将,在一团的指挥所内召开紧急军议。( 敌情渐渐明朗,参谋总处的作战命令已经下达,下一步就看前线如何执行了。 三言两语把情况介绍完毕,铺开地图,就手用马鞭指点,肖林对众人说道:“如果情报无误,我部正面之敌为晋绥军丰玉玺的第六军,三个旅一万余人,兵力稍多于四十五师,柴家堡西南大约三十公里处,晋绥军李生达的第五军攻占繁峙,正沿京绥铁路向东推进,预计明天下午抵达宣化,进攻张家口南侧。” 苏民毅对着地图看了一会,第一个说道:“战斗刚刚打响,丰玉玺和李生达就突进百里,明显蓄谋已久,从这两路敌人的动向来看,意图非常明显,丰玉玺部主守,截断我部与多伦的联系,防止四十五师增援高维岳,而李生达部主攻,从南面威胁张家口的侧翼,并截断从直隶来援的安**,其目的是为了配合丰玉玺,确保柴家堡的安全。” 声势,就凭他们这两万多人,想要攻占张家口,斤两还差得太多。”邵得彪说到一半,抬头问道:“肖师长,高维岳督军那里军情如何?” 比起四十五师,李生达和丰玉玺的兵力明显处于优势,但张家口深处察哈尔腹地,长途奔袭之下,四十五师又有了防备,不可能一鼓而下,只要安**的援兵赶到,李生达立刻就会困于坚城之下,进退两难。 晋绥军的目的,还是多伦的第九军。 要想援助多伦,要么走兴和大路,三天可以到达。要么走柴家堡小路。翻山越岭,绕过浑善达克沙地一角,大约五六天的路程,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肖林没有直接回答邵得彪的问题。默默递给他一份电报。 这份电报是高维岳刚刚发来的,他被徐永昌的四个师包围,不见了前两日的镇定,连连督促四十五师出兵相援。 这也怪不了高维岳,参谋总处刚刚下达了作战计划。安**的主力都集中在京汉线一带,集中兵力与晋绥军的第一军团商震部决战,虽然没有明说,无形中高维岳的第九军已经成了弃子。 抬眼向西看去,黑压压的乌云翻滚,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邵得彪匆匆把电报看了一遍,又递给了其他人传看。皱眉想了片刻,问道:“肖师长,多伦岌岌可危,安**的三四军团近在咫尺,难道不派援兵吗?” 肖林点点头:“派了,参谋总处今早下令。由李天宏的第七师北出南口,支援察哈尔,估计后天可以抵达宣化,正好赶上阻击李生达。” 情况已经很明朗,李生达和丰玉玺进逼张家口,做的就是两手准备,如果安**防御空虚。他们就势直下张家口,以此为根据。进一步威胁京津,如果安**的援兵及时赶到。他们就采取守势,节节阻击,固守柴家堡兴和一线,以便主力从容进攻多伦,既然李天宏的第七师已经赶来,估计晋绥军会采取第二套方案。 想要援助高维岳,就得过了丰玉玺这一关,昨天晚上敌人刚到柴家堡,又下着大雨,如果以四十五师全力进攻,也许还能夺回阵地,现在敌人已经构成防线,站稳了脚跟,一个旅的部队依托工事据守,已经不太好对付了。 不过肖林并不后悔,昨天晚上敌情不明,贸然出击,以几千将士的性命孤注一掷,一旦失败,就是全面溃败,这种侥幸心理,是一军统帅的大忌。只能说在这场对弈中,晋绥军先声夺人,占了先手,肖林的应对中规中矩,不能算做失误。 骤逢强敌,反倒激起了肖林的斗志,朗声对众人说道:“邵副师长说得不错,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在多伦,李生达所部只是佯攻,现在高维岳督军那里情况危急,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众人一时沉吟不语,马三儿却大声接过话头:“这还犹豫什么,既然有李天宏帮咱们看着老窝,咱们就全力进攻丰玉玺,打通柴家堡,把第九军接出来就是了。” 四十五师和李天宏大都是老熟人,听说他们来援张家口,都感到十分高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第七师帮忙,马三儿的胆气立刻壮了不少。 苏民毅微微一笑,向马三儿说道:“马团长斗志可嘉,不过咱们兵力有限,就算加上第七师,一共也就两万多人,自保张家口有余,但想要突破柴家堡防线,难度不小。” 李天宏自从年初出兵河南,为求张学良信任,一向冲锋在前,和冯玉祥几场激战下来,第七师减员严重,只剩下一万五千多人马,已是一支疲兵,就算和四十五师联手,面对李生达和丰玉玺,并没有任何优势。 马三儿伸出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指,向着地图上面一戳:“没关系,丰玉玺刚来一天,前面的阵地也许搭好了,纵深肯定还是虚的,只要我们集中兵力猛攻一点,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就能把这群王八蛋击溃……” 相比马三儿,苏民毅考虑的更加全面,当下摇摇头反驳道:“这恐怕不妥,我们的目标是援助第九军,在柴家堡就拉开架势死战,到了多伦还怎么打仗,不要忘了,后面还有整整四个师的晋绥军,五六万人。” 马三儿被他说得一愣,想要争辩两句,却讲不出什么道理,把一张马脸憋得通红。 “马团长,参谋长说得有道理,你先别急,再考虑一下。” 曲南杰见马三儿发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了两句,又转过头对肖林说道:“肖师长,我以为当前情况,应以少量部队守御张家口,利用固有工事阻击来犯之敌,主力以兴和为突破口,和多伦第九军两头夹击,兴和腹背受敌,必将崩溃,只要我部和高维岳配合得当,完全能够掩护其脱险。” 肖林轻轻点头,曲南杰的这个计划他也想到过,徐永昌两个军四个师,调动不易,还没有完成对多伦的合围,只要第九军及时跳出包围圈,再冲破丰玉玺的封堵,就有可能脱险。 当下之计,是要尽快确定援助第九军的路线,和高维岳配合行动,打通第九军后撤之路。 相比柴家堡,兴和道路平坦通畅,有利于大部队激动撤退,只要三天就能从多伦撤回张家口,选择这里突围,更为合适。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个方案看上去不错,但好像还有疏漏的地方。 肖林沉思片刻,又向郝梦龄问道:“锡九兄,你的意见呢?” 比起牛头冲众人,郝梦龄的军事素质要高了不少,这种事关全军生死的大计,一定要听听他的意见。 “兴和敌人将近万人,依托阵地防御,急切难以拿下,柴家堡离那里不过十余公里,半天时间就能赶到,如果柴家堡之敌增援,兴和之战陷入纠缠,徐永昌的大部队赶到,第九军就会全军覆没。” 肖林心中猛的一凛,难怪心里觉得不踏实,潜意识的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柴家堡和兴和的守敌摆成掎角之势,攻其一部,另一部必救,大举进攻兴和,丰玉玺也必然派部队增援兴和,还是无法解围,想要打通到多伦的联系,必须解决柴家堡之敌的威胁。 如果兵力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分割包围,就能各个击破,但是四十五师兵力有限,又没有地利优势,难以实现这个战略。 照现在情况来看,张家口虽然暂时无碍,但四十五师和第九军同枝同脉,高维岳又和四十五师一向配合融洽,决不能见死不救。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面对晋绥军设下的难局,众人一时都没有好的办法。 想要破局,必须另出奇招! 邵得彪等人虽然从军多年,但以前职位不高,经验有限,郝梦龄又过于年轻,也没指挥过这种大规模战役,众人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由自主的,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石醉六。 石醉六坐在桌前,一份份检看着军情文件,感到了众人的眼神,抬头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肖林身上:“肖师长,从繁峙到宣化,可有我军防御部队?” 肖林点点头:“怀安长城一线,驻有我部三团一营,利用地形优势,能够阻击延缓李生达的部队,但敌我兵力悬殊,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营?能守多长时间?” 肖林回头看了看邵得彪,邵得彪点头答道:“以这个营的战斗力,最少能抵御两个小时,如果拼死不退,可以坚持四到五个小时,不过要是这样,这个营估计就打没了。” “不错了,李生达善于用兵,能在他手底下坚持三个小时,四十五师这一段训练的效果很好。” 石醉六先称赞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不过要想救出高维岳,就得让李生达顺利通过怀安,长城防线最多只许坚持半小时!”(……) 二五一章破解(中)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一章破解(中)—— 怀安古长城,始建于战国时代,为了抵御匈奴而修建,历经秦汉等各朝不断扩建,至明朝万历年间筑成,逶迤于群山之间,肃立于北国之巅,古风盎然。) 这里自古就是战场杀伐之地,直到近代热兵器兴起,才渐渐变得平静,不料今天一早,古战场上再次响起了枪声。 一场激战之后,晋绥军击溃守敌,夺取咽喉要地香炉山,士兵们还在打扫战场,第五军军长李生达率领着一群手下将校,沿着石阶登上了香炉山烽火台。 站在长城烽火台上,李生达举目四望,只见天地茫茫,远山苍苍,令人胸中豪情荡起,首战得胜,意气风发之余,举起手里的马鞭指点着周围问道:“诸位,知道长城为什么修在这里吗?”不等有人回答,又自顾解说道:“怀来县制设于唐朝,北望绥远,西瞰山西,东顾直隶,自古就是鸡鸣三省之处,兵家必争之地,拿下这里,就打开了察哈尔的西大门,我第五军万余将士只须一日急行军,就可直叩张家口!” 参谋长魏斌击节赞道:“早知军座文武全才,熟读经史,没想到对地方掌故也如此熟悉,我军一战而定怀来,守敌溃不成军,张家口的那些土匪兵只怕已经望风而逃了。” 今日进攻香炉山阵地,虽然遭到了一定的抵抗,但当晋绥军展开阵型发起强攻后,只一个突击就冲上山顶,四十五师一个营的守军仓皇败退,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李生达摆摆手,正色道:“未必,未必,大战在即。所谓骄兵必败。不能轻敌!” 嘴里咬得紧,心里却有些痒痒的,魏斌这番话虽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也有他的三分道理,驻守张家口的是安**四十五师。早就听说这支部队由土匪招安而来,师长肖林原来是个小商人,因与张学良交好而上位,今日一试,果然战斗力有限。 张作霖父子用人任人唯亲。小人窃居高位,这样的部队焉能不败? 说起来,这也是各家军阀的通病,哪怕在晋绥军内部,同样存在这种现象,山西军政系统内,一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跨”。阎锡山祖籍五台,历来重用老乡,他的亲信多为五台、定襄等地的晋北人,李生达却出身晋东南,其部下官佐多为晋东南人氏,甚至还有不少外省人。因此在晋绥军内部,第五军一直属于外围部队,比如这次进攻安**,阎锡山就亲自点将,命令第五军佯攻张家口,配合徐永昌消灭高维岳。 佯攻,就意味着沦为配角。李生达刚刚晋升中将军长,正想在这场大战中表现一番。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那徐永昌也是个外来户。但因为加入晋绥军的时候就带着几万人马,立刻被任命为二军团军团长,在这一战中又担任北路军总指挥,比他李生达威风太多了。 “军座,轻敌固不可取,但纵敌逸机也是为将者的大忌,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最忌犹豫不决,这个机会您可得抓住呀!”魏斌两眼放光,极力相劝。 李生达转过身来,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军座,阎总司令命令我第五军佯攻,配合徐永昌行动,但是四十五师土匪出身,战斗力羸弱,只要我军雷霆一击,定可一战而下张家口,这件功劳已是我第五军囊中之物,不知军座愿不愿取?” 魏斌比喻的形象,李生达不由得怦然心动,如果能以本部第五军攻占察哈尔省府张家口,的确是大功一件,无上荣光。 李生达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五期,和傅作义是同班同学,从军之后逐步升迁,却一直官运不顺,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校营长,但因西北军进攻山西,李生达率部死守大同五个月,因此得到阎锡山赏识,连跳数级,攫升为第五军军长,晋北镇守使。 发迹于战场,当然还想再铸辉煌,当年大同一战,李生达以“善守”而成名,今日张家口一战,也许又能博得一个“能攻”的称号! 至于佯攻配合徐永昌的任务,只要顺利拿下张家口,自然完成。 犹豫了片刻,李生达终于询问道:“魏参谋长,张家口城防如何布置?” “根据我军侦查得知,敌四十五师一部据守城区,另以两团各守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在后,宣化和泥河子分据西郊北郊,其阵型为倒三角品字形防御。”魏斌蹲下身子,顺手捡了几块小石子摆了一个示意图,虽然简单,却也一目了然。 “李天宏的第七师动了没有?” 李天宏的第七师驰援察哈尔,这是早就掌握的情报,要想攻占张家口,必须把这支敌人也考虑进去。 “没有,李天宏的第七师出京之后,就停在昌平不走了,已经耽误了整整两天,据说是后勤出了问题。”魏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支部队出自于直鲁联军,不属于老张的嫡系,闹些纠纷矛盾很正常……军座,趁着第七师还没赶到,赶快下决心吧!” 李生达没有答话,转身来到垛口前,默默地凝视着远山。 时节已是早秋,山风猎猎,略带凉意,顺手解开脖领处的风纪扣,一股清风立刻扑进了胸膛,但他还是觉得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眼前这个机会看起来诱人,但事出反常即为妖,几十万大军正在生死大战,无不各逞巧计,机关算尽,突然之间,敌人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会不会是个陷阱呢?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李生达培养出一种能力,对潜在的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 但是思前想后,又看不出危险在哪里! 第五军除了军部直属的工兵、骑兵以及辎重部队,还有直辖十五师三个团,陈长捷第九师三个团,霍原壁二十七旅三个团,共计两师一旅九个团,一万五千多人,再加上柴家堡丰玉玺的第六军,兵力上远远超过了四十五师,只要敌人援军不到,李生达有把握一战而下张家口。 战争终归要靠实力说话,只要以雷霆之势碾压过去,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被轧的粉碎。 拿定主意,李生达转过身来,对魏斌说道:“魏参谋长,命令陈长捷部加快行军,务必于明日晚间赶到宣化,对敌守军发起进攻,霍原壁旅于明晚十点前赶到泥河子,即时发起进攻,军部直辖十五师担任预备队,跟随进军,相机而动。” 魏斌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劝道:“军座,这样分兵进攻,主次不清,恐怕会陷于缠斗,张家口敌人主力支援上来,我军反而尴尬。” 四十五师守军摆成了一个倒三角形防守阵型,各点之间可以互相呼应配合,防御很是坚固,李生达却偏偏选择了两点平推,敌人只要死守一点,再以张家口城防部队支援一点,反过来又会形成兵力优势,如此一来,胜负难料。 李生达微微一笑:“没关系,正是要把敌人主力调出张家口,这一仗务必速战速决,没时间慢慢拔钉子,我准备跳过泥河子和宣化,直接中心开花,攻占张家口城区!” 魏斌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生达的用意,张家口处于奉系地盘腹地,铁路运输快捷,如果不能及时攻克,安**就可以从关外调兵支援,再加上李天宏的第七师随时都会赶到,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军座,中心开花固然效果最佳,但也最为危险,万一遭到敌人反啮,攻击部队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李生达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丰玉玺的部队就在柴家堡,只要我们两军加以配合,就能吃掉四十五师的主力,这一仗不但要拿下张家口,还要彻底消灭敌人的守军,确保我北路军后侧安全。” 如何破解品字形防守,是所有军校都会讲述的内容,李生达当然熟知各种方法的优缺点,他之所以选择中心开花,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按照阎锡山的命令,李生达的任务是佯攻张家口,封堵牵制安**的援兵,配合徐永昌歼灭高维岳所部,现在临阵改变作战计划,一定不能影响这个战略意图,否则就算拿下张家口,也功不抵过,难逃罪责。 因此李生达才决定两路出击,同时进攻泥河子和宣化,然后中央突破,直捣张家口城区,如此一来,敌人的主力部队都被卷入了战斗,再也无力顾及多伦,柴家堡与兴和自然稳固。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德国人的一句名言,用在这里最为恰当。 至于被敌军反啮包围的风险,李生达却毫不在意,自己直辖的十五师素来精锐,第九师的陈长捷此公在平津战役中据守天津,因而为国人熟知,但在这个时候,他还只是李生达手下的一员年轻战将,晋绥军中的后起之秀又骁勇善战,从今天香炉山这一战来看,四十五师的战斗力有限,不是第五军虎狼之师的对手。 既然下定决心要打,就不再瞻前顾后,李生达谈笑之间,一个严密的作战计划已经成型,马鞭一扬,对魏斌说道: “传令,部队停止休息,连夜向张家口进军!”(……) 二五二章破解(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二章破解(下)—— 宣化南门外,有一个紧邻着城墙的小村子,这里原有二三十户人家,眼看着要打仗,村里的住户逃了个精光,四十五师三团以此为据点,构筑起了城防阵地。*** 村外向着大路的方向,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麦子早已收割,玉米还未长起,地里光秃秃的一览无余,赫然还堆放着几道鹿角和铁丝网,以阻挡冲锋部队。 天色渐暗,空气中飘荡着薄雾,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打破了傍晚的沉静。 “轰隆!轰隆!” 一连串炮弹砸了过来,倾泻在田野之中,不时有地雷被引爆,转眼就把鹿角和铁丝网炸开了好几道豁口,像几条被斩断的长蛇,痛苦地扭曲着,翻滚着。 五分钟的连续炮击,将步兵的前进道路清扫完毕,炮火随即向后延伸,集中轰击着后面的小村,小村立刻被腾起的烟尘笼罩,砖石横飞,墙倒屋塌,好像一艘暴风雨中的小船,即将沉没。 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军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喊杀声,几百名晋绥军的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小村冲了上去………… 作战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肖林目光一挑,向电话看去,一名参谋早已上前抓起话筒,凑在耳边大声喊道:“喂,喂,我是前沿指挥部,什么?你再说一遍!……好的,我这就报告师长。” 那参谋将话筒拿开,转身对肖林说道:“师长,宣化来电,晋绥军今天傍晚向宣化发起猛烈进攻,战斗非常激烈,敌军番号为陈长捷所部第九师。” 终于来了! 肖林不惊反喜。走上前接过话筒:“是马三儿吗?情况如何?怎么。你马三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今天也叫起苦来了……我不管你有多困难,一定要坚持守下去,坚守一天,算你完成任务。坚守两天,我给你记功,坚守三天,我给你记大功……如果一天之内就丢掉宣化,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马三儿的大嗓门在电话里十分清晰。几乎是吼叫着说道:“是,我马三儿保证死守宣化,人在阵地在!” 挂了电话,肖林轻轻吐出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陈长捷的名字在后世就听说过,没想到刚一开打。就和这位名将碰上了,以一个团对一个师,以马三儿对陈长捷,坚守一天的任务实在太重了。 但是现在别无选择,要想完成整个战斗计划,坚守宣化是关键的一步。只能靠三团硬顶着了。 看到肖林不安,石醉六微微一笑,劝道:“不用担心,如果拉开了放对,马团长可能不是陈长捷的对手,但他最为勇猛顽强,为你军中第一猛将。最适合结硬寨,打死仗。坚守宣化两天没有问题。” 听他夸奖马三儿,肖林稍觉放心。转头对邵得彪说道:“马三儿要是能守两天,就把三团团长的帽子还给他,咱们部队里,还真缺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 邵得彪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赞同,前些日子因为整顿军纪,马三儿官降一级,以团副代理三团团长,如果能够在此战中立功,重当团长名正言顺。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参谋走了进来,向着肖林举手敬礼:“肖师长,高维岳督军来电,晋绥军已向多伦发起进攻,外围阵地于今天下午失守,敌军已经逼近城区。” 肖林心中一紧,第九军经营多伦防御日久,工事完备,不料只一天的工夫就陷落了外围阵地,可见敌人攻势猛烈。随即问道:“敌人投入了多少兵力?多伦情况如何?” “敌人以十二军两个师主攻多伦,第七军的两个师向多伦侧后方运动,现在已到达白家庄一带。”那参谋说着话,拿着几面彩色小旗在地图上插好标记,注明敌我态势,只见多伦上面插着一面红旗,周围却插着四面蓝旗,马上就要形成合围。 邵得彪也在看地图,一边皱眉思索着,一边缓缓说道:“徐永昌包而不围,还留着个口子,是想把高维岳逼出多伦,在运动中消灭。” 肖林点点头,同意他的推断,第九军驻守多伦多日,城防坚固,徐永昌如果强攻城区,免不了一场恶战,需要多长时间先不说,就算最后吃掉第九军,自身的伤亡也少不了,因此才没有包围多伦。 现在这个局面,弃城而走,退路却被丰玉玺阻断,徐永昌追击掩杀上来,很有可能发展成溃败;困守孤城,又会陷入重围,早晚还是全军覆没。 只有尽快打通和多伦的联系,才能掩护第九军撤出险境。 “给高维岳督军发电报,我部正在积极行动,掩护第九军撤退,请第九军继续坚持固守,并调动准备突围,两天后东进兴和,前后夹击,消灭敌人守军。事关重大,请高督军谨慎运作,决不能让敌人察觉我军的意图。” 等那参谋记录完毕,肖林又吩咐道:“再给李天宏师长发一封电报,请第七师继续滞留昌平,做出假象迷惑敌军,并做好准备,一旦察哈尔时机成熟,立刻赶赴战场。” 那参谋下去后,肖林转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石先生,您在指挥部稍坐,我和邵副师长去接裴春生。” 石醉六点点头:“你们去吧,现在天已经黑了,今天晚上正好行动。” 肖林拿起桌上的军帽,戴好之后,向石醉六敬了个礼,和邵得彪一齐走出了指挥部…… 夜色之中,京绥铁路宛如一条长蛇,穿过口外高原,离着兴和三十公里处的一个转弯处,绿脚兵戒备森严。 四十五师的教导大队一共两千余人,沿着铁路线两侧洒出去老远,又横向派出警戒部队,把戒严区域一直扩展到五公里以外,这一带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更是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车轮声,渐渐的,夜色中出现了两道雪白的车灯,一列火车驶了过来。到了转弯处,几名绿脚兵举着小旗迎了上去,对着车灯不停打着信号,在旗语的指示下,列车渐渐减速,然后喷出几股白烟,停了下来。 这列火车前半截都是封闭的箱式货车,后面几节敞篷的车厢,却用竹篾围得严严实实,又套上厚实的帆布,看不出装的是什么。火车停稳之后,封闭的车门被吱呀呀推到两旁,闪出了许多安**的士兵。 早就等在跟前的绿脚兵一起上前,抬着钢架跳板搭在车厢的底板上,和火车上刚到的士兵一起,七手八脚地撤去周围的伪装,小心翼翼地把一门又一门大炮推了下来。 裴春生现任安**炮兵司令,这列火车由热河出发,运载的是裴春生手下的炮兵二旅,整整五十多门大口径山野炮,火力强大。 要想顺利攻克兴和,必须借助于重武器,有裴春生的大炮帮忙,才可能在敌人增援之前,迅速解决战斗,炮兵部队调动不易,肖林专门求到了张学良头上,才把裴春生调了过来,又特批了整整一列火车,进行运输机动。 肖林和邵得彪等人走上前来,正好迎着刚刚跳下火车的裴春生,他身后也带着几名部下将校,其中就有这个炮旅的旅长邹作华,肖林和裴春生本来就是老熟人,领着大家互相介绍一番,很快彼此就认识了。 “肖林兄,这个地方安全吗?咱们尽快转移吧,我这个炮旅可是张军团长的宝贝,一定不能出问题。”裴春生向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漆黑一片,黑暗中好像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肖林点点头答道:“放心好了,卸车完毕立刻动身。” 炮兵虽然威力巨大,但却不能独立作战,现在敌众我寡,如果这个炮旅被晋绥军发现,肯定会招来敌人步兵的攻击,趁着夜色正浓,得尽快找地方隐蔽。 炮旅的士兵为主,教导大队帮忙打下手,几千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一列火车卸空,除了各种口径的大炮,还有成箱堆积的弹药。 在向导的指引下,部队沿着荒野一路向北,跨过一片盐碱沙地,趟过一条只到脚脖的小溪,从一片树林旁进入了一个山谷。 来到山谷深处,肖林示意部队停下,对裴春生介绍道:“就是这里了,此地名叫拐子沟,是我专门挑的地方,除了少量蒙古牧民,很少有人知道。” “这里不错,几千人藏个三五天,也不会被人发现。”裴春生四下张望,山谷隐秘,了无人迹,不由得很是满意。 这里离兴和不远,但肖林早有安排准备,晋绥军远道而来,不了解情况,肯定找不到这里。要想取得最大的战果,就得出其不意,把这支炮旅藏在兴和的鼻子底下,在关键时刻突然出击,肯定能给晋绥军一个惊喜。 部队开始准备安顿宿营,一阵忙碌后,肖林对裴春生说道:“裴司令,有邹旅长留在这里,你和我回张家口吧,我留下一个步兵团在这,这里的安全不用担心。” 藏在拐子沟就得野营露宿,没必要让裴春生在这里受罪。 “不用了,我去张家口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这里。” 裴春生却摆摆手,谢绝了肖林的好意:“你赶快回去,尽快组织反攻,别总让我在这里吃罐头干等。” 肖林点点头,微笑说道:“我会尽快的,不过现在还不行,还要再等等。”(……) 二五三章慢敌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三章慢敌—— 在晋绥军诸多年轻将领中,陈长捷素以骁勇善战着称,打过不少硬仗恶仗,最后往往都能战而胜之,几乎从未吃过败仗,因此深受阎锡山赏识。_虽然只有二十多岁,资历尚浅,却连连攫升,担任第九师少将师长要职。 不料在小小的宣化,陈长捷却碰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 四十五师开始备战以后,马三儿的三团就负责宣化的防务,经过两个月的准备,已经把这里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宣化城区周围筑有城墙,马三儿在城墙内挖掘了许多藏兵洞,里面备有大量沙袋,城墙一旦被炸毁倒塌,立刻涌沙袋填补,挨着城墙,还挖有一圈大型陷阱,晋绥军苦战后突入城区,又往往落入陷阱之中,不少三晋儿郎还在莫名其妙之中,就把性命丢在了这里。 在城墙后面百米之处,还筑有第二道防御阵地,高墙之前遍布散兵壕和小型炮兵掩体,阵地前挖有四米多深的外壕,壕沟前利用树根作成鹿角,道路上设置拒马,每个城墙拐角处还设有永久性机枪掩体,每处掩体配置轻重机枪十余挺,选点巧妙,不留任何射界死角,任何一处城墙被突破,都在其火力封锁之中。 从头天傍晚激战到第二天黄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晋绥军虽然几次攻入宣化城中,但都被马三儿组织反击赶了出去,直到入夜时分,陈长捷才暂时停止进攻,第一回合的战斗,以马三儿略占上风结束。 李生达指挥部内,一名参谋正在汇报军情:“报告军座,前线紧急军情。宣化和泥河子进攻受挫。部队伤亡严重。” “奥?”李生达身子一耸,微微有些意外,昨天香炉山的守军一击即溃,不料今天却变得厉害了。 参谋长魏斌插话道:“困兽犹斗,宣化和泥河子是张家口的门户。敌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想要一战而下不太现实,军座,您本来的计划就是引蛇出洞,宣化打的艰苦一点。才好把四十五师的主力调出张家口。” 李生达不禁释然,魏斌说的有道理,守军经营察哈尔多日,工事完备,弹药充足,仗着地利之便顽抗一时,早在他的判断之内。只要不断向其施加压力,自然能够将张家口的守军调出来,然后中心开花,一举奠定胜局。 沉吟片刻,李生达下令道:“电告陈长捷,我把炮营再调给他。明早五点对宣化展开进攻。……除了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方向有没有动静?” “张家口周围已经戒严,检查非常仔细,咱们的侦查人员进不去,不过从外围观察来看,敌人正在加紧修筑防御阵地,好像在做巷战的准备。” “巷战?荒唐!丢了宣化和泥河子。张家口必然守不住,打巷战有什么用?” 李生达冷冷一笑。接着说道:“缩在窝里不出来,还是因为打他不疼。电告陈长捷,明天早上四点发起进攻,务必突破宣化城防!”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李生达早就研究过四十五师的底细。这支部队出身于土匪,前身是兴隆县保安团,虽然在草原上一仗打得不错,把魏益三和石友三打得狼狈不堪,但那时国民军刚刚从南口前线败退,痛追落水狗,打打顺风仗,这种胜利说明不了问题。 真到了比拼实力的时候,这支部队肯定缺乏韧性,从他们摆出的防御阵型来看,僵硬教条,其将领的指挥才能也一般。 只要宣化告急,就能把张家口的守军调出来。 整个一天都在辛苦赶路,李生达却沉浸在兴奋之中,丝毫不觉疲惫,轻轻捏了捏两眼之间的鼻梁,又对魏斌说道:“命令直辖十五师向宣化侧后运动,于明天中午之前赶到预定位置,一旦张家口守军来援宣化,立刻截击包围。”…… 在李生达的严令下,陈长捷于次日凌晨再次对宣化发起了猛攻,晋绥军远道而来,携带的火炮弹药有限,却在这场战斗中投入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炮弹,把县城当做省城来打。 于此同时,霍原壁对张家口西面的泥河子发起了猛攻,投入了整整一旅的兵力,驻防泥河子的郝梦龄在压力之下顽强据守,浴血奋战。 在这两处战场上,晋绥军都占有兵力优势,四十五师以寡敌众,十分被动,只是凭借着强大的火力装备,利用地利与敌抗衡,但随着战斗不断展开,晋绥军渐渐适应了四十五师的战术,不断蚕食着守军的阵地,向城区内缓缓推进,其中尤以陈长捷所部最为凶狠,两天下来,他和马三儿都拼出了火气,往往为了一处据点险要反复争夺,双方的伤亡都很大。 张家口指挥部内,肖林正在调兵遣将。 “苏参谋长,请你率领辎重营巡视城区,有趁机作乱违纪者,直接抓捕,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再调一团二营和三营两部,于南郊小李庄集合。”肖林分拨命令,又转眼看向了邵得彪:“邵副师长,给你两个营的部队,能不能给陈长捷来个狠的,打个反击?” 邵得彪一身戎装,早已收拾利落,朗声回答道:“一个营就够!” 肖林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次反击不是为了击退陈长捷,只是为了给他个教训,把声势搞大一点就行,戏不要演过了。” 在宣化告急的时候发动奇袭反攻,出兵援助马三儿,这是早就定下来的策略,其中的战术要旨众将都已熟知,此举事关重大,只有邵得彪这种老成之将,才能把握好其中的火候。 “请师长放心,我心里有数。”邵得彪点点头,谢过肖林提醒,转身向几员手下喝了一声:“吹集合号,出发!”随即大踏步走了出去。 嘹亮的军号响起,早已集结的部队鱼贯出城,都是一身蓝布军装,远远看去,如波似涛,眼看军威严整,肖林的心里稍感放心,该做的布置都做了,下面就看敌人会不会上钩。 尽人事,听天命,此计成与不成,要看李生达和丰玉玺如何反应,晋绥军如果中计,这一仗就赢了一半,如果不吞这个诱饵,重头再想办法。 自从开战以来,他一直都在惴惴不安中渡过,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终于该收网了。此时的心情,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急不可耐想要揭开色盅,看看自己到底摇了个几点。 “石先生,咱们也行动吧。” 略略平静心情,肖林正正军帽,对石醉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醉六点点头,和肖林一起走出指挥部,除了被邵得彪带去两个营,张家口内的城防部队都在列队等候,两千余人齐刷刷地站成几个方阵,看到肖林出来,一齐把胸膛挺得老高。 “四十五师的将士们!” 肖林迈步登上高台,站在猎猎军旗之下,高声喝问道:“我军自从兴隆起兵,血战178团,大败国民四军,驰骋坝上草原,收复北国边陲,啸傲察直两省,塞外千里,大小战斗百余次,无不以少胜多,可曾有过一败?!” 众军大声回道:“不曾!” “今日敌军虽众,却奔袭数百里而来,强弩之末,疲兵劳军,可是我钢铁雄狮的对手?” “不是!” “醉卧沙场,马革裹尸,诸位想随我建功立业吗?” “愿随师长破敌!” “好!全军出发,向兴和出发!” 肖林跳下高台,翻身上马,向手下众军高声叫道:“消灭丰玉玺,同饮庆功酒!” 士兵们一起举起手中的钢枪,如同一片繁密的树林,一起指向了天际:“消灭丰玉玺,同饮庆功酒!” 两千余人的部队形成一道铁流,在军旗的指引下奔腾向西,滚滚如龙,气冲霄汉,经过肖林一番鼓动,士兵们对即将而来的战斗都充满了渴望。 这是一支士气高昂的部队,过往的经历使得他们都坚信不疑,会在肖林的带领下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一张张黝黑冒汗的脸上,焕发着兴奋和希望,因为胜利意味着荣耀,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出人头地。 肖林面色坚毅,心中却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随着四十五师的部署渐渐展开,张家口只剩下一支辎重营驻守,虽然有两千多人,却大都是负责后勤的辎重兵,里面还有大量的新兵,比起野战部队,战斗力差了太多。 张家口现在摆的就是一出空城计,如果李生达和丰玉玺全力来攻,非常危险。 虽然有意退出张家口,但为了完成救援高维岳的计划,张家口却不能马上失守,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丰玉玺的主力调出兴和再说。 要想保证张家口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进攻,让敌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今天派出邵得彪这支疑兵,正好为李生达出了一道难题。以李生达的本领,自然能够看出邵得彪兵力不足,如此一来免不了疑神疑鬼,不敢来攻城,只要让他感到一丝犹豫,今天反攻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军对阵,双方主将就像在对弈下棋,如果看破了对手的意图,自然就能占得先机,在张家口这一战中,敌人的所有行动都没有超出石醉六的判断,已经站在了陷阱边缘。 他到底会不会往下跳,这一仗究竟会输会赢? 骑在马背上,正在沉思之际,石醉六纵马追了上来,淡淡说道:“士气可用,天时属我,此战必胜。”(……) 二五四章入嗀(上)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四章入嗀(上)—— 夜色深沉,空气湿热潮闷,晋绥军的阵地上人来人往,士兵们忙碌不停。( 兴和周围的一线阵地已经筑好,重点放在东西两侧,既要防备高维岳从西边强攻突围,又要防备张家口方向派来援兵。 紧挨着县城周围,二线阵地也已经初具雏形,头戴大檐帽的军官不时大声地吆喝着,催促士兵加紧构筑阵地,兴和县人口不多,又因为战乱跑了很多百姓,所以招不到足够的民夫,士兵们接连辛苦了几天,还是没有彻底建好城防工事。 蛛网般的散兵壕中,有一座刚刚搭好的放炮洞,里面立着十几根巨大的木柱,又用同样的木料搭起了顶棚,上面再盖上一层厚厚的泥土,看起来虽嫌简陋,实际上却非常的结实,只要不被大口径的野炮直接命中,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里是丰玉玺的指挥部,和晋绥军其他的将领不同,丰玉玺没有上过军校,从军之始只是一个大头兵,因为骁勇善战被一步步提升,爬上了中将军长的高位,因此丰玉玺有个特别的习惯,喜欢呆在部队一线,哪怕当了军长,也总是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前沿附近。 他的这个习惯,却让手下的参谋们苦不堪言,第六军的军部总共几十个人,都挤在这间低矮的防炮洞中,空气闷热,人声繁杂,电报滴答,几名年轻的女报务员忙碌不停,额头上涔满了细密的汗珠,都顾不上去擦一下。 丰玉玺静静站在桌前,手里捧了个搪瓷缸子,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幅大比例军用地图,好半天都一动不动。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他耳中就像美妙的音乐,从军十几年来。最喜欢这种战场上紧张的气氛。 一名女报务员来到他的身前。看他正在出神,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军座,李生达军长来电。” “念。”丰玉玺仍在盯着地图,眼皮都没抬一下。 “玉玺兄勋鉴。顷得前线确报,我部自前日始攻宣化及泥河子,守敌几欲不支,仅仗张家口之援军而支撑,现其后防空虚。一击可破,盼我兄速遣第六军助战,为百帅阎锡山字百川,部下称其为百帅,与张作霖称雨帅类似尽取口外之地,如公有必胜之志,生达绝无退缩之理。临书待命,翘首以盼兄之虎贲,李生达叩。” “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李生达,尽跟老子掉书袋。你给我讲解一下。” 丰玉玺骂了一句,抬起头瞪着那个女报务员,一脸不快。 “李军长的意思,大概,大概是催您进攻敌人……”那个女报务员容貌姣好,性格却绵软,被李生达这么一骂一瞪。紧张的厉害,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下去吧,下去吧。” 副军长卢光连忙过来打圆场。英雄救美,从哪女报务员手里接过电报,摆摆手命她退下,然后对丰玉玺说道:“军座,李生达又在催咱们出兵,看来他是碰到硬骨头,啃不动了。” “宣化打了几天了?”丰玉玺不动声色。 “整整两天,刚刚突破外围阵地。” 卢光从鼻子里嗤笑一声,说道:“哼哼,百帅明明让他佯攻,他偏偏去强攻,想抢功劳也不是这个抢法,咱们不用理他,守住自己的烧饼炉不糊,看热闹就好了。” 丰玉玺却不答,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在瞭望孔前停下脚步,向外看去,夜色之中,黑黝黝的群山耸立远方,正是张家口方向。 “高维岳的第九军有什么动向?”丰玉玺也不回身,眼睛看着窗外突然发问。 “第九军还缩在多伦,不管徐永昌怎么吓唬,都不动窝,看来是想死守待援了。” “高维岳既然不动,咱们就该动动了,都是友军,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看着李生达和敌人拼命。”丰玉玺突然转过身子,向着卢光挑了挑眉毛。 “军座,您的意思是……?”卢光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眼看着宣化即将攻克,四十五师崩溃在即,正好趁这个时候冲上去痛打落水狗,不能让李生达一个人把功劳全占了。 克名城,定口外,这份功劳着实不小,完全可以媲美消灭高维岳的大功,机会放在眼前,难怪丰玉玺心动。 想想也是,丰玉玺和李生达都是正牌的山西将领,却在这场战役中不受重用,守在这里封门堵路,为徐永昌做嫁衣,打下手,难怪他们都看上了张家口。 说来都怪百帅对徐永昌太偏心,他不过是个刚刚归顺的外来户,却被委以二军团军团长的重任,高维岳的第九军两万多人马,这块肥肉谁不想咬一口,也都分给了他。对此军中早有牢骚,虽然不敢明着拆台,但趁着方便抢一份功劳,任谁都不能责怪什么。 正在琢磨着,丰玉玺冲他得意地一笑:“李生达打仗一向鬼精鬼精的,他看好的买卖,错不了,咱们跟着去凑凑热闹……老卢,你跑一趟吧,从柴家堡调两个团交给你,今天晚上就出发,绕过泥河子,直捣张家口!” 卢光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多谢军座栽培!” 他已经明白了丰玉玺的用意,趁着四十五师和李生达打得热闹,第六军突然中心开花,十之**,能够抢先攻占张家口,让他带队指挥这场战斗,等于送给他一份天大的功劳。 “张家口到底是个大城市,不能轻敌,你把炮营也带去吧。还有,一开始不要暴露意图,先向宣化方向行军,半路上再掉头转向张家口。”丰玉玺说着话,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道行军路线,拐过泥河子,绕过宣化外围,直扑张家口南侧。 “军座高见,请您放心,我一定小心从事。”卢光点点头。心领神会。 之所以要兜这么个圈子。除了迷惑四十五师守军,也对李生达放了一颗烟幕弹,等到了宣化边上再突然发动,兵贵神速,一举拿下张家口。李生达再想来争功,也跟不上了。 兴奋之余,卢光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提醒道:“军座,我部奉命把守柴家堡与兴和。我从柴家堡带走两个团,那里就剩下一个团,万一敌人来攻,不太安全呀!” “这个不用担心,安**的部队都守在北*京城周围,敌人在察哈尔只有高维岳一支孤军,他既然还在多伦没动。柴家堡就没有大碍。再说了,咱们在兴和还有一个师,离柴家堡不过三十余里,万一有事我可以派兵支援。” 卢光又提醒道:“高维岳虽然还在多伦,四十五师离的可近,抬脚就能到柴家堡。” 丰玉玺嘴角微微一撇:“四十五师?一支土匪兵而已。早被打残废了!李生达的第五军不是吃素的,四十五师能顶到现在就算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别人……你尽快动身,万一陈长捷提前占领宣化,咱们的计策就不灵了。”…… 在丰玉玺的命令下,卢光赶到柴家堡,抽调了两个团的部队连夜动身。一路急行军绕过泥河子,朝着张家堡南面的宣化赶去。 卢光地形不熟。虽然一路小心掩饰,仍然泄露了行踪。不仅被地头蛇四十五师发现,也被正在进攻泥河子的晋绥军二十七旅发现,层层上报,很快把这个情报送到了李生达那里。 拿着刚刚送来的情报看了又看,李生达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自从进兵宣化以来,战事一直进展的不顺利,眼看着就要攻克宣化,张家口却赶来了一支援兵,出其不意的一场反攻,反让陈长捷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宣化这里陷入胶着,眼看着还得两天才能分出胜负,此时又收到情报,吉林的张作相所部正在集结,准备南下支援张家口,如果被敌人的援军赶到,这次作战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李生达这才下决心邀请帮手,再三恳请丰玉玺派兵参战,只要能够顺利拿下张家口,给他分些功劳就是,不料丰玉玺扭捏再三,总算出兵,却直接跑到宣化来了,这里面的意味可不太对头! 丰玉玺的部队处在张家口以西,正对着泥河子,此时李生达手下的二十七旅正在那里激战,丰玉玺既然派兵参战,不就近支援二十七旅,进攻泥河子,跑到宣化来干什么?! “老狐狸!拿我当枪使!” 李生达皱眉思索片刻,自顾骂了一句,然后叫过参谋长魏斌:“命令陈长捷加紧进攻,尽快击溃正面之敌……霍原壁的二十七旅,暂时退出对泥河子的进攻!” 魏斌正在点头记录,突然猛一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退出进攻?!军座,霍原壁旅苦战两日,突破了敌人两道阵地,就这么放弃退出来,太可惜了!” “泥河子并不重要,退出来没什么可惜。” 李生达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放着的那份情报:“丰玉玺都绕到宣化来了,咱们还在泥河子死拼,太过实心眼了!” 魏斌拿起电报看了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军座,丰玉玺这是要抢入张家口呀!” 李生达点点头:“不错,丰玉玺舍近求远,一路跑到宣化来,里面肯定有鬼,我敢打赌,他们根本不会靠近宣化,半路就得拐向张家口。” “军座,那还等什么?张家口现在已经空了,赶紧让二十七旅追上去,抢在他们前头赶到张家口……想从咱们碗里抢食儿,他老丰还嫩了点!” “不用急!昨天支援宣化的敌人并不多,张家口应该还有守军,呵呵,四十五师这支土匪兵还真能打,卢光一时拿不下张家口的,咱们只要跟在他后面,趁乱反而能捡个便宜。” 两天苦战,李生达再也不敢小瞧四十五师的战斗力,如果早知道这样,当初也许就不会选择强攻张家口。(……) 二五五章入嗀(下)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五章入嗀(下)—— 凌晨时分,早上四点多钟,正是最黑的那段时间,离着泥河子不远的一座偏僻山村,安安静静的沉浸在睡梦之中。 村头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这阵势,最少也得上千人。 “娃他爹,快起来看看,外面好像过兵了!”媳妇心慌的紧,连忙推醒沉睡的男人,然后跳下炕头,冲到灶台处摸了两把锅底灰,一股脑地抹在脸上。 “不用怕,是绿脚兵。”男人轻手轻脚地出屋,扒着院门向外看了半晌,别的没看清,已经看到了那一双双独特的绿鞋。 “奥,那还好点。”媳妇稍觉安定,绿脚兵的名声她也听说过,一年来剿匪安民,倒是从没祸害过百姓,这半夜进村虽然蹊跷,总比来上一群外省兵好的太多。 “你先带孩子去后院躲躲”男人还是有些心虚,回过头来嘱咐着,自家媳妇儿也有几分姿色,万一被这伙当兵的糟蹋了,跟谁说理都没用。 “咚咚咚!”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夫妻两个心头都是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敲门声越发的急切,还是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把媳妇向后院一推,然后憨起嗓子,装作没睡醒的声音叫道:“谁呀?来了,来了!” 院门一开,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向这男人一抱拳,微笑说道:“打搅老兄了,在下肖林……” 这个小山村藏于群山之中,却有一条小路直通泥河子,再往西去,就踏入泥河子战场,部队有暴露的危险。肖林带着两千多人马潜伏在这里。无声无息,可谓静若处子,一旦战场上出现机会,又能迅速出击,动若脱兔。 小村里没有什么大户人家。这座小院被改成了临时指挥部,高高的天线架在房顶上,门口的卫兵戒备森严。 房东夫妇已经不再害怕肖林,反倒对他有些好奇,这个大官既年轻又和气。倒和自家兄弟有些相像。 “娃他爹,肖林兄弟当的什么官呀?我听那些当兵都叫他‘湿长’,这么威风,比乡长还大么?”房东媳妇正在小院里淘米做饭,却扬起脸来看着房檐上的天线发愣,这个肖湿长养的是‘电报鸡’,不知道会不会打鸣下蛋。 “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过世面!”男人正在灶台上忙活,不屑地瞪了婆娘一眼:“乡长算个屁呀,就是咱们兴和县长见了肖师长,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老弟……” 夫妻两个说的兴奋,不知不觉中声音越来越高,却被堂屋里的肖林听个正着。不由得暗暗好笑,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县长,哪怕张家口的市长也不放在眼里。 他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地图,地图上插满了红蓝两色的小旗。红色代表己方,蓝色代表敌人。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很像是后世的战棋游戏。 自从穿越以来,为了生存曾经苦苦挣扎,当土匪,做奸商,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了百姓眼中神秘的贵人。不过随着身份地位的改变,担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此中冷暖唯自知,并不像外表那样风光得意。 在以往的各次作战中,都由邵得彪进行指挥,肖林仍在学习之中,直到来到察哈尔后,邵得彪才逐步退到了配角位置,这次对晋绥军作战,就是肖林第一次独立掌兵。几天的激烈战斗下来,前线遭到敌人的猛攻,伤亡很大,更令肖林惴惴不安,为将者一声令下,千万人为之慷慨赴死,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要不是有石醉六做主心骨,恐怕早就把援兵派了上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初出茅庐刚上阵,对手却远非平庸之辈,阎锡山、徐永昌、傅作义、陈长捷……比起这些民国时代的名将,肖林自知差距不小,要不是占着穿越者的便宜,早被这些大佬蹂躏至死,连骨头都剩不下。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必须打好这一仗,否则只会沦为平庸之辈,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幸好请来了石醉六和蒋百里,在这两位战略大家的帮助下,一个精妙的作战计划已经布置完成。敌我双方你来我往,经过第一回合的较量,表面上不分胜负,四十五师却留有余力,调动敌人渐渐入嗀…… 在夺取张家口的诱惑下,丰玉玺终于按捺不住,派卢光带领一支部队加入战局,不过让肖林意外的是,这支部队没有进攻泥河子,反而绕路奔向了宣化。 敌人的这个动向完全出乎肖林的意料,肖林苦苦思索,揣测着丰玉玺的意图。敌人最大的可能,肯定是奔袭张家口,当然也有可能选择支援陈长捷,共同进攻宣化,或者干脆绕到张家口西面,直接夺取出关要塞大胜关,以封堵四十五师的退路。 如果敌人强攻张家口,该如何应付?如果选择宣化为突破口,该如何应付?如果卢光奔袭大胜关,又该如何应付?……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战局渐渐展开,接下来就看双方将领的调度,因势利导,随机应变,在肖林的计划中,丰玉玺的援兵应该压向泥河子,其压力由驻守在那里的二团承担,不料敌人突出怪招,绕城而去,反倒给肖林出了一个难题。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肖林的思路,抬头一看,郝梦龄陪着蒋百里走了进来。 “百里兄,锡九兄,你们怎么来了?前线有什么变化吗?”肖林连忙站起相迎。 郝梦龄身为蒋百里的弟子,一向对其非常尊重,听说蒋百里闲居张家口,特意把他接到泥河子军中,几天前晋绥军霍原壁旅进攻泥河子,这师徒二人率部抵御,一直没让霍原壁占到半分便宜。不料前线战事正酣,他们却突然来到了这里,肖林因此才有这一问。 比起弟子郝梦龄,蒋百里和肖林之间更随意些,一边脱去沾满泥土的外衣,一边回答道:“嗯,霍原壁的二十七旅退兵了,泥河子战斗刚刚结束。”这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明显刚刚赶路而来。 “真的吗?”肖林更加疑惑,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看蒋百里,蒋百里却正等着他的目光,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怀疑。 这个消息太过意外,要不是蒋百里说的,他也不会轻易相信,晋绥军出人意料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一场大战打到半截,突然转身就跑,这又是什么招数? 思索片刻,肖林又问道:“霍原壁旅既然退出战斗,接着又去哪里了?”这么大一股敌人,一定要掌握他们的动向。 “绕过泥河子,跟在卢光的后面朝宣化去了。” 郝梦龄接过话头,看到肖林皱眉沉思,又接着说道:“我和蒋校长觉得,这两股敌人都是奔着张家口去的。” 肖林心里腾腾跳了两下,四十五师的主力大都调了出来,张家口现在防务空虚,如果这两股敌人都直接扑过去,可真的危险了! 设身处地把自己想象成敌人,以两个旅的兵力奇袭张家口,只需要派出一支前锋部队冲击城防,再以两个旅的主力随后冲杀,就能轻松攻占张家口。 张家口危急,怎么办?派哪支部队回援? “锡九兄,你的二团伤亡如何,能不能赶回张家口防御?” 郝梦龄朗声答道:“回援张家口没有问题,不过,蒋校长还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肖林不由得眼睛一亮:“奥?请百里兄指教。” “四十五师自与晋绥军开战,示弱于张家口,拒敌于泥河子,苦战于宣化,这诸般苦心孤诣所谋为何?”不等他人回答,蒋百里又自顾解释道:“肖林兄所谋,无非是调出丰玉玺的主力,打通和高维岳的联系,把第九军救出险境,现在敌人果然中计,柴家堡兵力空虚,肖林兄此时不宜回援张家口,反应趁势攻击敌人的薄弱环节,以定胜局。” “听百里兄的意思,是要以二团进攻柴家堡吗?” 肖林摇了摇头,说道:“就算能够拿下柴家堡,这条道路到多伦也太远,绕路不说,还都是山野小路,不利于大部队行军,高维岳如果从这条路撤退,敌人很方便掩杀截击,第九军还是难逃一败。” 蒋百里微笑道:“没关系,示弱于张家口是虚,进攻柴家堡也是虚,用兵之道,就在于虚虚实实,让敌人无法判断我军的意图,柴家堡是通往多伦的咽喉要地,丰玉玺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给予足够的压力,就能把兴和的敌人调出来。” 肖林精神一振,思索片刻,却仍是有些担心:“那张家口怎么办,敌人足足有两个旅,如果失守太快,四十五师就成了无根之木,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无妨,可让郝梦龄带一个营包抄敌后,袭扰卢光和霍原壁所部,肖林兄再命邵得彪加以配合,可以拖住敌人两天,为攻击柴家堡赢取时间。” 蒋百里伸出两只手指,一边比划着一边解说道:“两天之后,肖林兄可以电请李天宏驰援张家口,以报张家口安全,至于宣化,必要的时刻可以放弃,不会动摇我军的根本……” 在蒋百里的建议下,肖林终于下定决心,以其直属部队两千多人,再加上泥河子二团一部,对柴家堡突然发起了猛烈进攻。(……) 二五六章奇袭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六章奇袭—— 第二天中午时分,郝梦龄的一营和邵得彪先后遣使来报,他们已经粘上了进攻张家口的敌人,骚扰进袭,始终保持接触,等到晋绥军全力来攻的时候,又仗着地形熟悉一轰而散,不与卢光硬拼。( 军报中又提到,随着四十五师渐渐展开布局,部队调动往来频繁,晋绥军也有所察觉,这两天频繁派出小股侦查部队,又洒出大量的探马和侦察兵,四处窥探,狐疑不定。 肖林对此早有思想准备,随即找到了骑兵营长鹿喜民,鹿喜民是西北军降将,原为石友三部下,在草原之战中归降,肖林看他擅长骑兵作战,破格提拔为骑兵营长。 “骑兵营自成军以来,扫荡蒙匪,叩关边陲,一向威风八面,但从没和正规军交过手,现在察哈尔大战已开,希望鹿营长能再立新功,给四十五师树个榜样。” 肖林连激带勉,三两句话就把鹿喜民撩拨的热血沸腾,又命令道:“骑兵营自今日起加强巡逻,务必清除晋绥军的信使和侦查兵,掌握从柴沟堡到宣化的通道,使敌人变成聋子、瞎子和哑巴……” 四十五师财大气粗,肖林又特别重视,把电台配备到了每个团,晋绥军却没这个条件,只有师一级单位才有电报机,如果截断了敌人各部之间的通信联系,又为胜利的天平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 两军对垒犹如黑白对弈,此举正合一句棋谚——“棋从断处生”。 鹿喜民兴冲冲地去了,骑兵机动性强,最适合封杀敌军的侦察兵,这份功劳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处理完此事。肖林又给邵得彪回电。命他全力调动手下的部队,队伍拉长,声势做足,一旦接战火力全开,不要吝惜弹药。总之,要给晋绥军演上一场大戏,却又要露出些细微的破绽,故布疑兵。 蒋百里和石醉六都曾说过,李生达善于用兵。邵得彪手下本有两个营,郝梦龄又派去了一营,三个营不过一千余人,无论怎样掩饰,李生达都能看出这是一支偏师,免不了疑神疑鬼,猜测四十五师的主力在哪里。肖林也会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随后将对柴家堡发起猛烈进攻,儿他真正的意图,却被掩盖的更加隐秘难料。 “再给参谋总处发电,并转发大帅府和三军团司令部,我部已经完成战略部署,即将发起反攻。接应高维岳第九军撤退,请协调吉林张作相督军所部,驰援察哈尔以抗徐永昌主力……另,李生达与丰玉玺部正在逼近张家口,以卑职愚见,晋省实力不足,长途奔袭。接济困难,利在速战。故提议我部撤出张家口,退至南口等险要地点。严阵固守,以待晋军之疲……” 一场大戏即将展开,必须知会各方,加以配合,肖林准备放弃张家口,这是察哈尔的省府所在,不提前说服张家父子,免不了一个弃守要地之罪。 电文发出,却没有时间等着北*京的回复,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部队已经展开,这一仗必须要打。 “命令郝梦龄所部在泥河子集结待命,等候师部直属部队一起出发,务必于今日下午抵达目的地,对柴沟堡之敌展开进攻。” 最后一份电报发出,肖林转过身子,向着石醉六一笑:“石先生,请你坐镇此处,率曲南杰的一团等候战机,我带着师直属部队去柴沟堡。” 郝梦龄的二团调走了一个营,进攻柴沟堡力不从心,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到十分,肖林决心亲自上阵。 中午时分,肖林带着部队突然来到泥河子,沿途所经之处,不时能看到些放弃的沟壑工事,附近还有些断垣残壁,上面都布满了弹痕,可见这两日战斗的激烈。 由此推想,宣化那边的战事肯定更加残酷,只有马三儿这种拗脾气,才能在陈长捷的压力下死顶到现在,掐指一算,整整三天仍未失守,得给马三儿记一次大功。 按照计划,马三儿部今天开始将梯次退出战斗,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宣化让给陈长捷,这一仗下来三团伤亡不小,再拼下去这个团就残废了。 失守宣化,放弃泥河子,疑兵张家口,反攻柴沟堡,底牌一张张地揭开,不知道晋绥军会做出什么反应。 郝梦龄深谙带兵之道,虽在苦战之余,但刚刚接到命令两个小时,已将部队集结完毕,肖林到了以后,立刻召集主要将校,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军议。 攻击目标早已明确,这次会议要确定具体作战计划,不等肖林点将,王铁胆第一个站了起来。 “锡九兄,贵部这两天坚守泥河子,辛苦了,柴沟堡这仗先休息一下,由我们特务营打头阵。”王铁胆刚刚出任特务营代理政治委员,头一次参加这种战前会议,年轻气盛,上来直接就抢任务。对部下之间的这种竞争,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肖林从不干涉,有意无意间还在暗中引导,以保持部队的火力。 “这可是攻坚战,特务营不太合适。”郝梦龄“好意”提醒。 “多谢郝团长关心,我们已有安排,就算拿不下柴沟堡,也要剥他一层皮……”王铁胆眼中精光闪动,话说的虽然客气,却毫不掩饰争强好胜的意图…… 柴沟堡始建于唐代开元年间,为了抵御外族入侵,在此先后筑垣建堡,东有沙家屯,西有渡口堡,南有李新屯,北有满洲坡堡,将柴沟堡拱卫在中间,共有两屯三堡,都由砖包土墙所筑,自成防御体系,是京绥之间一处重要的战略据点。 沙家屯,是西出柴家堡的第一处关卡,于明代万历五年修筑,周长二里五十七步,土筑砦墙,高三丈五尺。外有护城沟。沟中有水。这座砦子正卡在出塞的道路之上,周边有牛心山、大尖山等峰峦,设有墩台联络,林木稠密,地形险要。 午后慵懒的阳光下。两辆卡车疾驶而来,到了沙家屯门前,从车上跳下几个身穿晋绥军军装的士兵,为首的是个中尉军官,走上两步来到砦墙前叫门。因为正在和安**打仗。沙家屯早已关门封路,不许行人通过,但这队士卒都是自家兄弟,几名士兵张望一番,把守门的连长叫了过来。 口外天凉,虽然还是秋天,砦墙上的风却如小刀般冷冽。那连长缩着脖子向下看了看,领头的中尉军官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军部有令,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入沙家屯,你们是哪部分的?来干什么?” 那中尉仰起脸来,不顾阳光刺眼。挥手笑道:“王连长么?俺们是军部辎重营的,前几天来过柴沟堡,现在归卢副军长调动。这不刚和安**开了一仗,伤了几十个兄弟,前线不好救治,这才把人送回来。老兄,帮忙开个门吧。弟兄们伤的重,早点救治还能保住命。” 那姓王的连长翻着眼睛使劲地回忆。却想不起这个中尉到底是谁,数万人的大军之中。中尉车装船载,根本数不过来,就算和谁有过一面之缘,也是转头就忘。 不过这个中尉应该是自己人,一口山西话说的非常地道,话里话外又显得对军中的内情很熟悉,这个王连长知道,卢副军长的确刚刚来过柴沟堡,带走两团人马上了前线,见仗之余,有弟兄受伤合情合理。 但是话说回来,砦门守卫责任重大,军令如山,不敢违背。 他摇了摇头,向砦墙下喊道:“对不起了,兄弟,实在是爱莫能助。上峰管的严,没有接到命令严禁通行,你们开的有卡车,再跑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老王,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兄弟们正在流血,眼看着就不行了,都是咱们山西子弟兵,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说着话,那中尉一把扯开卡车上罩着的帆布,露出车厢里一排排担架,伤兵们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缺手断脚,到处血迹斑斑,隐隐还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砦墙上几名士兵都面露不忍之色,大家都是当兵的,兔死狐悲,谁敢说自己没有这一天?就这么看着自家兄弟死在面前,谁都受不了。 几个人一起撺掇,那王连长也有些心软,想了一下,又帮那中尉出了个主意:“这样吧,你们先候在门外,我立刻派人去柴沟堡送信,只要上峰点头让你们进堡,我立刻开门,你看行不行?” 那中尉低声和左右商量几句,又抬头苦笑道:“老兄,沙家屯到柴沟堡还有十几里路,你派人去送信,一来一回天就黑了,柴沟堡的何团长同不同意还两说!你等得,我等得,这些受伤的兄弟们可等不得,人命关天,求老兄看在同乡的份上,帮着想想办法吧!” 王连长正在为难,旁边一名士兵说道:“连长,咱们沙家屯也有军医,可以先给这些兄弟们看看,只要不让他们进门就行。” 王连长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既能救治这些伤兵,又能趁机查看一下虚实,真伤假伤,让医生看一下就知道了。 命令传下去,军医很快就赶来了,四十来岁的年纪,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身上背着一个大药箱,王连长命人取来一只大吊篮,几名精壮士卒一起使劲,把这个军医放下了砦墙。 墙下那中尉立刻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把军医领到卡车边上,转了半圈,突然伏下身子半天不动弹,好像在查看伤兵的伤势。 过了一会儿,那军医转过身来,向着砦墙上大声喊道:“开门吧,都是自己人,有几个伤重的马上要做手术!” 到了这个时候,王连长再无怀疑,命人放下吊桥,打开了砦门。 两辆卡车打着引擎,一前一后地开进了砦门,王连长已然下楼,看那中尉年纪轻轻,已经和自己同样的官职,肯定是军校毕业生,前途远大。既然卖了人情给他,有心套套近乎,刚刚迎上去,却看到自家军医摆着一张苦瓜脸。 军医身旁躺着一个断腿伤兵,刚才一直在低声呻吟,此时却突然双目炯炯,正向他瞪视着。王连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未有何反应,那伤兵身子一扭,担架下突然冒出一条好腿,活蹦乱跳,又伸手在假腿中一抽,扯出一支花机关枪。 “中计了!” 王连长心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眼前爆出一串耀眼的枪口焰,花机关枪不停地吼叫着,将一串子弹接连打进他的胸膛……(……) 二五七章智将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七章智将—— 巧夺沙家屯之后,肖林毫不耽误,接着又对柴沟堡发起了进攻,以郝梦龄的二团负责正面作战,师部直属部队为策应,轮番冲击晋绥军的阵地。 晋绥军的主力都被卢光带走,剩下的一个团大部驻守柴沟堡,还有一个营分散在两屯三堡之中,绿脚兵一个不落,仗着兵力优势分割包围,不到两个钟头,又拿下了兵力薄弱的李新屯。一个连的守军大部被歼,连长战死,剩下的十几名残兵败将趁着夜色逃脱,四散而去。 战斗刚刚结束,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肃清残敌,救治伤兵,搜集弹药武器,四周还有几处炮火的余焰在燃烧,腾起一股股浓烟,火光闪处,肖林迈步登上了砦墙,身后跟着王铁胆等几名将校。 “肖师长,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王铁胆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挑起话头,肖林停下脚步,转过身笑道:“有什么想法就直说,说错了也没关系,咱们军中直来直去,不用搞这些铺垫。” 被说破心事,王铁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反觉一阵释然,说道:“晋绥军虽然占有两屯三堡,但柴沟堡才是敌人的根本,晋绥军的防御重点也放在那里。我部攻占沙家屯后,正该集中兵力攻打柴沟堡,只要拿下此处,其他几处敌人肯定不战自溃,卑职以为,今晚长途奔袭李新屯似无必要……” 肖林面带微笑,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在长沙黄埔分校苦读一年,王铁胆的军事素养大幅进步,一番评讲颇有见地,和石醉六战前的分析隐隐暗合。 李新屯孤悬两屯三堡之南。守敌只有一个连。不过是疥癣之疾,无足轻重,对战局影响不大。如果按照正常的路数,的确应该置之不理,集中兵力猛攻柴沟堡晋绥军主阵地。力争在敌人援军赶到之前解决战斗,一举奠定胜局。 兵贵神速,四十五师隐忍数日,突然发起反攻,当然应该以有限兵力攻敌要害。挽回不利局面,王铁胆的想法有他自己的道理。 不过,王铁胆还拘泥于一战一时,目光不够全面,奔袭二十里攻占李新屯,是肖林和石醉六反复商榷之下走出的一步好棋,看似平淡。其中却意味深长,王铁胆没有看出来。 随着部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要面对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肖林从一个宅男混混变成统兵上万的一方诸侯,自身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触,对人才的渴求和培养特别重视。 王铁胆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一向活络精明,对这个嫡系亲信,肖林一直有意栽培重用,破格把他提拔为特务营的政治委员,就是要给他压压担子,眼前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借助石醉六的精妙安排。帮助王铁胆学习提高。 “铁胆,我军现有两千余人。柴家堡正面守敌不足两营,如果放手进攻。应该能够拿下柴沟堡,但如此一来,敌人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王铁胆楞了一下,随即答道:“肯定会全力反扑,与我军在柴沟堡决战。” “不错,柴沟堡位置重要,不容有失,一旦被我占领,丰玉玺和李生达就会放弃进攻张家口,调集第五军第六军主力围上来,这两个军将近三万人马,我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就算保住柴沟堡不丢,也难以彻底击败敌人。” 部署已经展开,不需要再对王铁胆保密,肖林说得兴起,对整个战局详细点评:“我军最重要的任务,是接应高维岳督军撤退,从多伦到柴沟堡路途遥远,难以摆脱敌人的追兵,如果后路被李生达截断,大家都被堵在柴沟堡,这里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因此,我军虽有能力攻占柴沟堡,却偏偏不能真地打下来。” 王铁胆似有所悟,眼睛眨了眨说道:“师长,我明白了,我军进攻柴沟堡是假,待机夺取兴和才是真!” 刚开始他只是有所不解,向肖林请教,经过这一番启发,已经猜到了整个的战略部署,恍然大悟之下,只觉得既兴奋又佩服。 见利能忍而不取,可谓智将,肖林之所以进攻柴沟堡,是因为丰玉玺从此处调兵奔袭张家口,露出了破绽,四十五师随机应变,攻其必救而调动敌人,以造成有利的战场形势。 “不错,要想骗过丰玉玺,就得把戏做足,让他以为我军的目的就是柴沟堡。咱们这两千多人,得伪装成全师的主力,李新屯虽小也不能放过,反而要大张旗鼓的打下来,拉开大战一场的架势。这和说谎是同样的道理,细节必须真实,如果放着李新屯不打,就会暴露我们的兵力不足。” 肖林讲解完毕,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转身命令道:“通信参谋,给高维岳督军发电,请他撤出多伦,向柴沟堡方向佯动,并并于明日晚间转向兴和……再通知郝梦龄进行夜战,对柴沟堡正面之敌增大压力,一定要把他打疼,打的他去向丰玉玺喊救命……”…… 柴沟堡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开,丰玉玺最先收到报告。 十几名败兵站在丰玉玺的面前,一个个局促不安,枪也不知丢在了哪里,有两个还跑丢了鞋子,可见逃跑时的狼狈。丰玉玺却无心和他们计较,突然听说柴沟堡遇袭,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打击太过意外,必须尽快拿出应对之策。 问起李新屯失守的经过,一伙子败兵纷纷添油加醋,把三分的敌人说成十分,以减轻丢失阵地的责任,一番夸大其辞的描述,反而让丰玉玺更觉糊涂。 柴家堡刚刚发来求援电报,正面阵地遭到敌人的猛烈进攻,敌人的弹药就跟不要钱似的,子弹像下雨一样稠密,从敌人的火力来看,差不多有两个团的兵力。丰玉玺却不知道。四十五师的装备远远超过了安**的一般水平。郝梦龄手下虽然只有两个营,却打出了两个团的气势。 四十五师的主力还在宣化和泥河子,柴沟堡却冒出来两个团,李新屯还有一个团,这股子敌人又是哪来的?也属于四十五师。还是别的地方赶来的援军? 柴沟堡虽然位置重要,但离多伦太远,当初从柴沟堡调兵,丰玉玺也曾仔细考虑;想来想去,都觉得敌人不可能对柴沟堡下手。这才派卢光带走了两个团。没想到敌人就是这么不开眼,这边刚一离开,那边就一头扎了过来…… 咬了咬牙,丰玉玺把思路硬生生拽了回来,救兵如救火,其他的暂时顾不上,先派部队援助柴沟堡才是正事。敌人差不多有一个旅,援兵派少了还不行,丰玉玺犹豫了一下,命令调集了两个团,火速赶往柴沟堡。 自家这边安排完毕,丰玉玺又给李生达发了一封电报。危急时刻,只有请第五军加以援手,拉自己一把了…… 听说柴沟堡出现一个旅的不明敌军,李生达也是大吃一惊,但细细思索一番,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股敌人肯定还是四十五师,察哈尔战斗正酣。往来军情一天三报,从没听说有敌人的援兵接近。这股敌人就是四十五师的主力。 泥河子战斗已经结束,敌人能够抽出一个团。再加上一直潜伏的主力,才凑起了这支部队,丰玉玺的手下又是草木皆兵,免不了有些夸大敌人的实力。 确定四十五师逆袭柴沟堡,李生达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从与肖林交手,李生达总有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虽然宣化和泥河子都在激战,却总感觉对手未尽全力,还有一支主力部队没有暴露,好像一个危险的猎手,藏在黑暗中引而不发。 第九师与敌人纠缠了三天,陈长捷终于送来捷报,将守军逐出宣化,取得了一场艰苦的胜利, 对于这场胜利,李生达已经等得太久,现在虽然到来,却嫌有些太迟,想要独占攻克张家口的大功,已经不可能。 更令人担心的是,宣化守敌虽然损失惨重,却不是溃败而逃,他们是按照预定计划撤出战斗,主动放弃宣化。四十五师肯定还有什么更大的企图,李生达这两日左思右想,一直在揣测敌人的用意。 直到丰玉玺派兵抢进张家口,李生达才隐隐有所警惕,卢光一走,柴沟堡兵力空虚,四十五师很有可能盯上这里。 果不其然,敌人的主力突然出现在柴沟堡,接连攻取沙家屯和李新屯,柴沟堡主阵地岌岌可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既已出手,就失去了隐蔽和突然,反倒没那么可怕,李生达悬着几天的心终于放下,准备堂堂正正打上一仗。那个肖林也算有几分谋略,勉强能当个对手,反攻宣化,袭扰卢光,用两路疑兵配合主力,突然奔袭柴沟堡,几乎就要得手。 如果柴沟堡有失,李生达也难免责任,要不是他强攻张家口,事态也不会发展成这样,说不得,这种时候还得拉丰玉玺一把,不能看着柴沟堡失守。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四十五师奔袭柴沟堡,也意味着一个难得的机会,趁着敌人后防空虚,抢先攻克张家口,就能一举奠定胜局。霍原壁的二十七旅,再加上陈长捷的第九师,万余人马攻打一座空城,不在话下。 至于柴沟堡方面,李生达决定亲自去救,直辖十五师是他起家的老底子,虽然已经做了军长,却还兼着十五师的师长,这支部队一直担任预备队,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总算等到敌人冒头,决不能再放跑了。这个肖林太过讨厌,短短几天就带来太多麻烦,李生达暗暗下定决心,要去掉这个心腹大患,哪怕柴沟堡失守,只要能够消灭四十五师,就能平息所有的指责。十五师作为自己的嫡系部队,装备精良,兵强马壮,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二五八章总攻前夜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八章总攻前夜—— 攻占李新屯之后,肖林随即离开柴沟堡,赶往兴和。***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师部特务营,其他的部队都留在柴沟堡,由郝梦龄统一指挥。 除了继续佯攻柴沟堡,郝梦龄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咬住从兴和赶来的晋绥军援兵,防止他们掉头回去。根据特务营的情报,兴和来的援兵大概两千多人,郝梦龄手里也超过了一个团,就算不能消灭这股敌人,缠住他们却绰绰有余。 “锡九兄,这股敌人好办,李生达的十五师才难缠,十五师正从宣化赶来,预计明天中午抵达柴沟堡,如果兴和方面战事不顺,十五师就得靠你顶住了。”临别时分,肖林又对郝梦龄谆谆嘱托。 虽然预计明天上午就结束兴和的战斗,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凡事要向最好的结果努力,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郝梦龄虽然骁勇善战,无奈柴沟堡不是四十五师的主场,准备不足,没有坚固的工事为依托,面对强大的敌人,郝梦龄肩膀上的担子不轻。 最好的结果,还是干脆利落地拿下兴和,占得大势要点,自然控制全局。 “请师长放心,我部连夜构筑阵地,以二道河为依托阻击敌人,保证不让李生达踏入兴和。”郝梦龄胸有成竹,柴沟堡和兴和之间的地形他早已烂熟于心,什么地方适合阻击,什么地方可以设伏,都有通盘的考虑,李生达的十五师虽然强大,但借这地利之便拖他一天,郝梦龄自觉有八分的把握。 “好!一切都拜托锡九兄了,保持电台畅通。有情况随时联系。”肖林握着郝梦龄的手。用力摇了两摇,加入绿脚兵后,郝梦龄在察哈尔草原上扫荡蒙匪,十荡十绝,渐显名将潜质。柴沟堡交给他可以放心。 告别郝梦龄,肖林星夜赶路,子夜时分,来到了兴和大青山。 华夏大地上有很多相同的地名,大青山就是其中之一。全国各地数的出来的就有七八座大青山,比如安徽枞阳大青山、辽宁葫芦岛大青山、山东莱西大青山等等,兴和境内的大青山却是另一座山,属于阴山支麓,战国时称梁渠山,北魏时称弹汗山,明清时改称大青山。 大青山位于兴和东侧。距离县城只有十余里,灌木丛生,群山茫茫,丰玉玺的外围阵地就设置在这里。 大青山东麓的一座小山后,是事先约定的碰头地点,曲南杰早就等候在这里。见到他后,肖林问道:“怎么样,部队进入预定位置了吗?晋绥军有没有察觉?” 曲南杰点点头:“已经摸到敌人的阵地前沿,今天晚上天公作美,阴天没有月亮,敌人没发现。” “好,离总攻还有几个小时。咱们先去炮旅一趟,和裴司令再开个碰头会。” 作战计划虽然都是事先制定好的。但是大战之前来不得半点懈怠,两军多兵种配合作战。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以至于功败垂成,痛失好局,这样的例子在战争史上屡见不鲜。 曲南杰微微一笑,显得信心十足:“嗯,只要炮兵兄弟打的好,我们保证一举拿下兴和,活捉丰玉玺!” 一团都是经过多次战斗的老兵,在四十五师中最为精锐,自从与晋绥军开战以来,除了第一天在柴沟堡打过一次试探性的反攻,再没有参加作战,这几天一直潜伏在泥河子附近的小村中,自团长曲南杰以下,所有军官和士兵都憋着一口气,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打出一团的威风和气概。 兴和一战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除了一团,教导大队也将参加战斗,这两支部队是整个四十五师的精华,战局至此,肖林终于亮出了看家宝刀。 宝刀藏锋多日,出鞘必然见血! 转到小山之后,就是裴春生的炮旅所在,他们今晚刚刚潜入这里,上千名兄弟正在山谷中忙碌,紧张热烈却又几无声息。 山坡之下,是炮旅的反斜面阵地,十八门120毫米三八式榴弹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炮口冲着西面的兴和县城。 十余里的距离不过5000多米,三八式榴弹炮的射程完全可以覆盖,奉系和日本军方关系密切,武器装备也以日式为主,裴春生的这个炮兵旅,装备的基本都是日式火炮。 在榴弹炮的后面,是四一式山炮的阵地,两个山炮营刚刚赶到,几十门大炮都由军马拖曳,阵地前有一道斜坡,军马拉不上去,炮兵们立刻纷纷上前,一起动手分解拆炮,然后肩扛手提运了上去。 叫过一名炮兵问明道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肖林来到了裴春生的指挥部,离着老远就听见他的大嗓门,正在大发脾气。 “邹作华,你怎么搞的?电话到现在还没通!这么大一个炮旅,没有电话怎么指挥?赶紧让通信参谋去看一看!” 奉系的炮兵部队都仿日式编制,一旅十八个炮连,每连配备一门野战电话,指挥官可以同时对全旅下达命令。这在当时已是非常先进的配置,在炮兵作战中,能把几十门大炮统一协调起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肖林刚刚迈步走进帐篷,就看到炮旅旅长邹作华说道:“裴司令,你不用急,胡参谋办事一向稳重,电话一会儿就能通。” 邹作华语调不徐不疾,仍在低着头查看地图,给裴春生碰了一个软钉子,裴春生刚要发怒,抬眼看到了肖林,脸色僵了僵,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硬生生地咽下一口气。 “肖林兄总算到了,今天晚上你可是主角,赶紧编排编排,看看怎么唱好这出戏。”裴春生仍在气恼之中,虽然开着玩笑,语气却干巴巴的。怎么都掩饰不住。 “裴老哥这次可说错了。今天晚上你们炮兵才是主角,我们步兵跟着捡现成就行。” 肖林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四下打量,帐篷里搭着几张简易的桌台,上面吊着一溜马灯。照得桌上雪亮,几名炮兵参谋正在紧张的计算着什么,射击诸元都已事先测定完毕,只要完成数据演算,全旅几十门大炮就可随时开火。 听见肖林的声音。邹作华终于抬起头来,向他招招手说道:“肖师长,你过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好的。”肖林笑着应了一声,拍拍裴春生的胳膊,一起走了上去。 这个邹作华似乎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说起话来总是很生硬。肖林对此倒不介意,就像歌里唱的,‘每个人有他的脾气’,不必强求。 裴春生身份不同,心态也和肖林不同,他是邹作华的顶头上司。很难像肖林那样豁达,走上前去气哼哼地问道:“作战计划早就订下来了,现在还有什么事?” 邹作华却不恼,伸手点着地图上的大青山:“肖师长,我刚从观察哨回来,晋绥军的第一道阵地就设在五里之外,依托山势。地形复杂,远距离炮火很难彻底摧毁。咱们的作战计划得修改一下。” 肖林微微一愣,这个时候推诿叫苦可不是好事。但邹作华是来帮忙的客军,纵然不满也不能发作,当下好言劝道:“眼下箭在弦上,这一仗必须要打,炮兵只要炸开一条通路,剩下的骨头就由步兵来啃。” “肖师长,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邹作华虽然有些呆气,人却不笨,否则也不能胜任旅长的职责,肖林的话里刚刚露出一丝不满,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突然咧嘴一笑,解释道:“进攻仍按原定时间发起,总体作战计划也不变,只是修改一下具体战术,减少步兵兄弟的麻烦。” “奥?那好!那好!邹旅长,你是怎么想的,请直说。”肖林这才明白过来,误会了这位邹旅长,人家不是要撂挑子,而是好心帮忙。 “经过这几天的修整,晋绥军在大青山修筑了一道外围阵地,根据侦查员的情报,其工事比较坚固,再加上山体的掩护,远距离炮击的效果很难保证,要想彻底摧毁敌人的防线,必须给咱们的大炮上刺刀。” 邹作华伸出手里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点了点,又向前一推,画出了一道粗短的红线:“我建议修改计划如下,榴弹炮营位置不变,山炮营阵地前移,等到总攻打响之后,先以榴弹炮营对敌阵地进行三分钟的炮火覆盖,再以两个山炮营进行交替掩护,一营前进时,另一营原地射击,一直逼近至晋绥军阵地1000米的位置,在敌人轻武器的射程之内,以高射速和火炮防盾为掩护,把大炮顶在敌人的鼻子底下,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 肖林对炮兵战术是外行,但此战事关重大,听不懂就问,不停地向邹作华提出问题,邹作华却意外地好脾气,回答的很是耐心。 晋绥军的阵地依山而建,掩护周全,曲射炮火很难命中,要想摧毁敌人的火力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抵近低平开炮,直接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四一式山炮弹道低伸,正好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种山炮还有一个优点,结构简单,操作方便,一门大炮可以拆成9个部分,抗在肩上就能运走,以人力搬运进行短距离机动,在总攻之前运抵前沿不成问题。 以四一式山炮每分钟10发的射速,完全可以压制敌人轻武器的反击,再以步兵配合掩护,本身安全不成问题,摧毁晋绥军的主要工事之后,两个山炮营立刻转移,就能避免敌人的报复性炮火。 这种战术,源自于日军的老师——德国陆军,虽然冒有一定的风险,却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火炮的威力。 趁着说话的空档,肖林抬眼又向邹作华看去,见他全神贯注正在讲解,铅笔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滔滔不绝。此人明显带有技术性人才的通病,平时不善言谈,遇到本专业的问题就会突然爆发,变成一个演说家。 这个小毛病,倒也挺可爱。 两人整整说了十多分钟,终于讲解完毕,肖林彻底理解了邹作华的用意,欣喜之余连声致谢。不由得他不谢,邹作华的调整没有任何私心,全都是为战局考虑,宁可炮兵麻烦一些,还冒着人员伤亡的风险,也要尽量帮助四十五师。 如果换做旁人,十之七八都不会出这个主意,你是步兵,我是炮兵,大家以往也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费劲来帮你?邹作华却没有这些狭隘的门户之见,他所关注的,只是如何尽量发挥炮兵的威力,让部下积累更多的实战经验,因此才有这样的选择。 “作华兄,你的这个建议太好了,就这么办!”肖林不知不觉已经改了称呼,从邹旅长变成了作华兄,此公虽然不通人情,却是个实在人,可交,可以深交。 “好,你先坐一下,我去布置。”邹作华匆匆站起,快步走了出去,两个山炮营二十余门大炮,几百号人,要在两三个小时内临时调整部署,必须他这个旅长亲自去坐镇。 等他走远,肖林低声向裴春生问道:“裴兄,这人不错呀,你怎么和他有点不对付?” 不是肖林八卦,眼见邹作华人才难得,却和顶头上司处不好关系,刚刚又帮了自己一把,肖林有心劝劝裴春生,算是对邹作华的一个小小回报。 “这家伙,太傲了,仗着专业精通,看不起我。”裴春生还是一肚子气,他和肖林交情不浅,说话随意,并没有掩饰他和邹作华将帅不和。 “这也难怪,你出身步兵,偏偏来当炮兵司令,外行领导内行,难免有矛盾。”肖林说话也很直接。 裴春生也不生气,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干,还不是老帅赶鸭子上架,回头有机会,还得辞了这个司令,去当个步兵军长都行。” 肖林微微一笑,劝道:“这个邹旅长是个人才,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别和他闹得太僵了。” 裴春生摇摇头:“你不知道,邹作华不是咱们奉系出身,还参加过郭松龄叛变,我和他一向合不来……” 邹作华出身皖系,原为段祺瑞的部下,直皖战争段祺瑞战败之后,他却不愿接受吴佩孚的收编,转投奉系张作霖军中。郭松龄兵变之时,任命他为总部参谋长,算是事变的直接参与人,虽然张作霖事后没有追究责任,但却在奉系系统中混坏了名声,为裴春生等人不齿。 听说裴邹两人还有这样的过节,肖林不由得默然不语,这种矛盾太过复杂,旁人很难劝解。 沉默片刻,肖林抬手看看腕表,说道:“走吧,出去看看,现在是凌晨三点钟,还有两个小时总攻就要打响!”(……) 二五九章战争之神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五九章战争之神—— 凌晨4点58分,兴和大青山东麓,四十五师与炮旅联合指挥部。 随着总攻时间的迫近,指挥部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没有人说话,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只有表针的滴答声越发的响亮。 曲南杰已经下到阵地前沿,蒋百里不便与奉系高级将领见面,肖林身边只有石醉六陪着,和裴春生等人共同指挥。 石醉六的名气太大,公开身份也有诸多不便,本来不想露面,却架不住肖林生拉硬拽,才勉强跟来,当着外人的面,含糊其辞地称其为石先生,倒是没有穿帮。 第一次独立指挥大规模作战,首次出演的处女秀,不把石醉六请到现场坐镇,肖林总觉得不踏实。 “肖师长,时间已到,请下命令吧!”裴春生虽和肖林相熟,正式场合也以官职相称,语调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裴春生的军衔虽比肖林高,却自觉把最高指挥权交给了肖林。一来他们是客军,二来这也是固有的习惯,奉系作战时都以步兵为主,炮兵处于从属地位,根据步兵指挥官的命令采取行动,炮兵的指挥官更像一个幕僚,为步兵指挥官提供必要的建议和信息。 肖林点点头,抬起手静静看着腕表,秒针正在飞快向着表盘最上方奔去,10、9、8、7……这场大戏终于要到**了! 晋绥军占领兴和之后,几天来不断修整,将城防阵地打造的相当坚固,肖林手中的攻击部队兵力有限,要想迅速解决守敌,必须集中优势火力。进行出其不意的打击。因此才把总攻时间定在凌晨5点。 凌晨5点,一般人睡得正香,守军的警惕性也最差。 秒针和分针重合的一瞬间,肖林朗声说道:“现在是凌晨5点整,我命令。开始炮击!” 随着肖林一声令下,两颗信号弹突然升起,一红一绿照亮了天际,邹作华抓起野战电话,大声对话筒喊道:“呼叫榴弹炮营!一、二、三连全单位都有。瞬发信管榴弹装填,预定坐标A63H,同时弹着准备!” 榴弹炮营早有准备,目标已锁定,炮弹已入膛,随时都可开火,邹作华的命令刚刚下达。四下就传来一阵阵喊声。 “一连五炮位准备完毕!” “二连三炮位准备完毕!” “三连一炮位准备完毕!” …… 桌上摆着的野战电话一部部响起,几名作战参谋正等在跟前,纷纷抓起电话,对着话筒喂喂两声,随即回头报告。 “榴弹一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榴弹二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榴弹三连六炮就位,等候开火命令!” …… 邹作华抬眼看了看肖林,肖林向他重重点了点头,邹作华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话筒发布命令。 “一、二、三连全单位都有,单点共射同时弹着,准备倒数:5、4、3、2、1。开火!” 所谓单点共射,是指多门火炮一起开火。打击同一个目标,事先在地图上将各个目标编号。指挥协调的时候都以代号为目标,从而大幅简化了火力管制程序。 这种炮击方式不进行传统的试射,每门火炮的第一发炮弹就是有效射击,这样虽然会降低单门火炮的准确度,却正好避免了炮群射击弹着点过于集中的问题,因为各门火炮不同的误差,正好在目标周围形成弹幕的整体覆盖。 只要当过炮兵就知道,第一波炮击的威力最大,取消了试射,就能够保证火力打击的突然性,取得最大的战果。 几秒钟过去,四下仍是一片沉寂,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突然,耳边炸响一连串轰鸣,十八门榴弹炮一起开火! 夜晚之中,炮弹出膛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啸叫的风声冲了出去,越来越远,渐渐几不可闻……猛然间,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随着第一排炮弹出膛,指挥部里变得纷杂忙碌,就像一架复杂而高效的机器,开足马力运转起来。野战电话一部又一部响起,设在各处制高点的观察所纷纷回报消息,炮兵参谋忙碌地汇总着数据,邹作华又对着电话下达命令。 “榴弹炮营全单位都有,换装延迟引信,继续自由射击,山炮一营、二营向前沿抵近,请步兵兄弟加以掩护,尽快构建阵地……” 随着邹作华的命令,榴弹炮的怒吼再次响起,对晋绥军的阵地持续炮击。 现代战争中的火炮,指的是口径大于等于20毫米,以发射弹丸杀伤敌人的身管射击武器,在具体编制中,迫击炮、无后坐力炮等小口径火炮都属于步兵建制,只有75毫米以上的火炮才算大炮,而三八式榴弹炮,更是其中威力强大的佼佼者。 这个年代的榴弹炮,已经配备高爆炮弹,还能根据目标的不同更换引信。破坏地表阵地时采用触发引信,弹着目标后爆炸,可以清扫敌军设置的各种障碍物,为步兵打开前进通路;安装延迟引信则可穿透坚固工事的顶部,在其内部爆炸,其强烈的震波对近距离的人体都有极强的杀伤效果;还可利用定时引信进行空炸,有效杀伤掩体中的敌军。 老帅张作霖志在天下,这几年潜心发展奉系军事工业,东北兵工厂自产的炮弹虽然威力稍差,产量却很高,奉系的炮兵部队一向以大方著称,打起仗来从不节省弹药,十八门38式榴弹炮一起开火,将炮弹接连砸向晋绥军大青山阵地。 晋绥军阵地上被炮火笼罩着,不时有炮弹“咣咣”炸响,120毫米口径的榴弹落在哪里,方圆二三十米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士兵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绿脚兵已经喊杀着冲了上来,阵地上却没有枪声响起,在猛烈的炮击下,守军暂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榴弹炮营暂停射击!” 三分钟的饱和射击结束,邹作华一声令下,榴弹炮终于安静下来,敌人坚硬的外壳已被砸碎,里面的骨头要靠山炮营来收拾了。 天色渐亮,东方已见晨曦,大青山上激战正酣。 炮击过后几分钟,晋绥军终于回过神来,幸存的士兵们从藏身之处冒了出来,跳入残破的战壕,开始向绿脚兵射击。几块碎石推开,露出一处隐蔽的火力点,一挺重机枪开始喷吐火舌。 绿脚兵遭到火力阻击,并不急于冲锋,纷纷就近寻找掩体隐蔽,举枪和敌人对射,掩护着身后的山炮营。 晋绥军防御不力,两个山炮营推进的意外顺利,没有用上交替掩护的战术,已经抵达预定阵地,大炮都被拆成了零件,炮兵们肩扛手提,用人力运到了阵地前沿。 炮手们紧张地组装着大炮,测绘兵正在标定敌人的火力点,作图手用扇形尺在图纸上丈量距离,计算手拉动射击尺的游标以确定射击仰角,弹药手正在为炮弹装填引信。 二十分钟后,一门门山炮渐渐组装完毕,各种数据也计算清楚,炮队指挥官随即下达命令。 “山炮一、二连,5号装药,方向1350,仰角93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山炮三连,6号装药,方向1260,仰角79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山炮四、五、六连,2号装药,方向1430,仰角650,准备好开火,最大射速,连续射击!” …… 炮兵们纷纷忙碌起来,水平手修订方向,高低手装订仰角,弹药手将多余的药包丢进废药坑,装填手装好炮弹,炮长闭锁后膛,然后拉动炮索,“通”的一声,第一发炮弹射了出去。 观察手举起望远镜,向着目标区看去,全神贯注,两眼一眨不眨,耳边接二连三又响起了开炮的声音,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北向偏离目标40米,角度15度。”观察手报出数据的时候,火炮已被推回原位,炮手们立刻修正角度,重新装填弹药,再次开火。 四一式山炮,其炮架缓冲设计独具匠心,可以吸收绝大部分的后座力,每次射击之后,只需两名士兵将火炮推回原位,就可以维持每分钟十发左右的射速,这种连续不断的打击,是所有炮火下敌人的噩梦。 一门门山炮接连响起,向着大青山阵地猛烈轰击,不到十分钟的工夫,晋绥军所有残存的火力点都被打哑,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分解火炮,准备转移!” 根据情报,兴和也有少量火炮,两个山炮营已经暴露,必须防备敌人的火力报复。 山炮刚刚停止射击,阵地前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绿脚兵们纷纷从掩体后面跳了出来,向着山坡上全力冲去。 守军的火力点已被拔除,战壕里的敌人几乎被消灭殆尽,现在要和时间赛跑,趁着敌人援兵未到,及时打开突破口,占领大青山阵地。(……) 二六零章丰玉玺的反击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六零章丰玉玺的反击—— 丰玉玺这一晚没有睡好。) 昨天晚上接到柴沟堡遇袭的消息,急忙抽调部队赶去支援,两个整编团三千余人,夜晚之中仓促出兵,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丰玉玺整整忙了大半夜,才一一落实完毕,安生下来。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四十五师诡计多端,很难说还有没有藏着后手,万一中了敌人围点打援的计策,把这两个团再赔进去,第六军就真的伤了元气。 派走援兵以后,又赶紧和李生达联系,丰玉玺发一封电报,李生达回一封电报,两个人打起了电报官司。四十五师图穷匕见,柴沟堡岌岌可危,一旦失守,必然惊动百帅阎锡山,丰玉玺固然不免首罪,李生达也难咎其责,战场形势恶化至此,大家必须一起共度难关。 可气的是,李生达却抛出一个所谓将计就计的方案,把高维岳的第九军放过来,然后关门打狗,在柴沟堡打一场大型的歼灭战。 猛地一听,这个方案不失为随机应变的好计,丰玉玺却嗤之以鼻,如果把高维岳堵在柴沟堡,免不了要和拦路之敌拼命,没有工事城垣可依托,野战中如何拦住第九军? 丰玉玺反对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拿不上桌面的理由,按照李生达的计划,就要首先放弃柴沟堡,这个责任追究下来,板子肯定先打在自己的屁股上,最好的结果还是守住柴沟堡,有功无过再论其他。 在电报里争执了一晚,李生达总算做出了让步,派出直辖十五师救援柴沟堡。对这个结果,丰玉玺虽然有所不满,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他和李生达互不统属。人家肯来帮忙就算不错,还有什么可说的。 霍原壁的二十七旅离柴沟堡最近,李生达却不派这支部队支援,说到底,他还是想着攻占张家口的大功。 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还得靠第六军的子弟兵,丰玉玺又给卢光发了一封急电,命他立刻掉头回援柴沟堡。 张家口就让给李生达吧,那肖林用兵如此狡猾,张家口又怎会没有准备。霍原壁此去,没准也会碰上块硬骨头…… 胡思乱想到后半夜,丰玉玺才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之间,不停地做着梦,梦境之中,他和肖林又展开了大战。战场之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咣,咣……” 一连串的爆炸声将他猛然惊醒,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真实的炮击,不是做梦。大青山方向炮火连天,映红了天际。 “来人,来人!” 丰玉玺冲到院中,一指远处的火光,向跑来的勤务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打炮?!” 炮火响成一片,虽然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声势也异常惊人。他手下只有一个炮营,打不出这样的效果。这是敌人的大炮! 那勤务兵摸不着头脑,正在支吾。一名参谋急匆匆跑了过来:“军座,我军大青山阵地遭到不明敌军突袭,联络已经中断,可能……” 正说到一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那参谋脸色一变,猛地冲上来将丰玉玺扑倒在地,“咣当”一声,一颗炮弹在院外炸响,乱石飞溅处,那个勤务兵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烟尘中。 脑袋在石阶上重重碰了一下,丰玉玺反而异常清醒,只觉得一颗心立刻坠了下去,好像溺水一般无依无靠,什么东西都抓不住。敌人已经开始炮击兴和县城,大青山阵地肯定失守了………… 红日东升的时候,绿脚兵攻占了大青山阵地。 曲南杰和李登洲一起登上山顶,举目向兴和望去,太阳刚刚升起,西边还有些昏暗,晨曦中隐约可见兴和县城的轮廓。 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周围的绿色的农田,远处如丝如带般的是二道河,县城周围还有些黑色的线条突兀,想来就是晋绥军的城防阵地,北边一片荒野之后,群山绵绵。 这一带都属阴山山脉,大青山的位置尤其重要,自兴和东出张家口,必要要经过这里的山路,山路旁林深树茂,大白天也混混暗暗,不辨晨昏。山口的位置最为险峻,向内扩展成一个圆形的谷地,谷内藤萝灌木,茂密如织,周围都是峭壁悬崖,猿猴难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想要攻取大青山,绿脚兵肯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幸好在大炮的帮助下,又打了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只伤亡了几名弟兄,就拿下了这处天险。 几名炮旅的测绘兵爬上山来,开始丈量兴和晋绥军的阵地,通信兵跟在他们后面,把野战电话扯到了山顶。半山腰上,山炮营的士兵们扛着分解的山炮,正在向上攀爬。把山炮架在大青山上,也能弥补射程的不足,直接射击兴和县城。 电话刚刚接通,随即“叮铃铃”响起,通信兵拿起话筒喂了两声,然后转身四下找了找,看到曲南杰身上佩着上校军衔,就向他喊道:“您是曲团长吗?有电话找。” 曲南杰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微微有些失真,但还能听出是谁:“喂,我是肖林,即将对兴和县城发起炮击,请一团和教导大队按照预定计划向敌接近,准备进攻。” “是!” 曲南杰回答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字的废话,刚刚放下话筒,身后传来一阵大炮的怒吼,榴弹炮营再次开火!120毫米榴弹炮射程较远,不用移动位置,就能直接打到晋绥军的阵地。 远处晋绥军的阵地上腾起片片火光,曲南杰顾不上观察炮击效果,对着李登洲招手道:“登洲,部队马上得下山,肖师长命令咱们逼上去,准备攻击兴和县城!” 留下少量部队据守山顶阵地,一团和教导大队的主力翻过大青山,向着山坡下的兴和县城冲去…… 晋绥军的阵地上炮声隆隆,丰玉玺的指挥部就像一艘风暴中的小船,颠簸震动,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咣”的一声,顶棚上立刻落下了一片沙土,哗啦啦落在桌上、椅子上和众人的肩膀上。 满头满肩的沙土,丰玉玺不管不顾,站在观察孔前,举着望远镜向大青山方向看去。 “李副官,张团长的反击部队出击了吗?”周围都是连天的炮火,视线被阻挡,看不清楚战场的情况,丰玉玺在望远镜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刚刚组织的反击部队。 大青山是兴和的钥匙,失守之后,兴和的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因此虽在炮击之中,丰玉玺还是派出手下最为勇悍的张团长,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反攻大青山。 李副官伸手帮他拂去肩膀上的沙土,无奈地解释道:“军座,现在炮火这么猛,弟兄们冲不出去呀!” 全国的各家军阀之中,只有奉系才这么阔,把炮弹打得像下冰雹一般。晋绥军的士兵虽然不是头次上战场,却没体验过120毫米榴弹炮的威力,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都有些心理障碍。 “混账,敌人的炮弹也没长眼睛,只要冲出去就没事了,命令张团长立刻出击,否则全体枪毙!”丰玉玺勃然大怒,战局危急时刻,那容三心二意,现在就是该拼命的时候了。 “是!”李副官转身跑了出去。 又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爆炸的冲击波涌了过来,丰玉玺几乎站立不住,踉跄两下连忙扶住立柱,皱眉屏气忍耐着,直到那股冲击波过去,才长出一口气。 “肖林,肖林!直他娘!” 丰玉玺憋闷得厉害,愤愤骂了两声,肖林这家伙实在太狡猾,把自己骗得好苦。没想到,柴沟堡遭袭也是一记虚招,兴和才是敌人的真正目标!这一点不难判断,敌人调集了这么多大口径重炮对付兴和,其战略意图已经全明白了。 虽然仍在努力寻机反击,丰玉玺心底却隐隐感觉到,兴和已经凶多吉少,很难守住了,这一仗败得如此不堪,到底输在哪里呢? 关键还是过于轻视四十五师,不了解敌人的实力,只凭想当然的推断就做出战场决定,从而一步步踏入了敌人的陷阱,所谓骄兵必败,古人诚不我欺! 感慨之中,炮击终于结束,丰玉玺连忙举起望远镜,向大青山方向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顶飘扬的北洋五色旗,大青山果然已经失守。 突然之间,山顶上冲下一片灰色的身影,是四十五师的敌人,敌人正在向兴和逼近!转过望远镜,张团长带着几百名敢死队员向大青山冲去。 眼看这两支人马将要遭遇,丰玉玺迟疑片刻,咬了咬牙说道:“李副官,命令炮营,立刻开炮轰击大青山敌军!” 李副官一惊:“军座,不能开炮啊!敌人的榴弹炮射程这么远,炮营一旦暴露,就成了活靶子啦!” 敌人的榴弹炮藏在大青山后面,仗着射程优势打得晋绥军毫无还手之力,刚才虽被猛烈炮击,丰玉玺的宝贝炮营却一直没有还击。不是不想还击,是实在够不着敌人,也搞不清敌人炮兵阵地的具体位置。 “不要多说了,立刻开炮!”丰玉玺面无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腮帮子上暴起两道高高的青筋。(……) 二六一章更大的考验 [第三卷北国从龙]二六一章更大的考验—— “命令炮营,立刻开炮!” 丰玉玺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容李副官再次置喙。 身为一军之长,他岂不知现在开炮的风险,但眼下顾不得这些,必须要拼命了。 如果不尽快夺回大青山阵地,兴和县城必定失守,敌人只要在山顶架起大炮,居高临下进行射击,整个兴和县城都在其火力覆盖之下,自己只剩下被动挨打,再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兴和失守,肯定不能带着大炮逃命,炮营的十几门山炮就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与其白白送给敌人,还不如现在赌上一把,看看能否发生奇迹。 “是。”李副官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该提醒的都说过了,他已尽到了职责,既然长官下了决心,执行命令就是。 “通!通!” 远处突然响起一片炮火的轰鸣,丰玉玺发觉有些不对,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去,自家的反击部队正在遭受炮击,这是敌人的大炮在射击! 如同当头浇下一桶雪水,丰玉玺的身子微微晃了两晃,从头到脚冰凉彻骨。没想到敌人的动作这么快,已经在山顶架起了炮兵阵地,戎马生涯二十年,带兵至今,还是第一次处于这样的死境。 顾不得再由别人传令,丰玉玺几步抢到电话跟前,一把抓起话筒,大声叫道:“呼叫炮营,暂缓开火,目标变为敌人山顶炮兵阵地……” 已经来不及了,丰玉玺的声音突然被一串巨响淹没。炮营开火了。 炮营刚刚打出一排炮弹,对面山顶的火炮突然没了声音,丰玉玺似乎已经看到,敌人的方向手正在拼命摇动转轮。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指向晋绥军的炮兵阵地。 “转移,炮营立刻转移……” 丰玉玺有些忙乱,前后两条命令自相矛盾,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又是一片呼啸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敌人的山炮已经率先调整完毕,开始射击。 炮营完了!丰玉玺无力地放下电话,向左右命令道:“去。让张团长他们撤下来吧,停止反击,就地坚守待援。” 在敌人密集火炮的覆盖下,以步兵对坚固工事发起进攻。这不是勇敢,而是送死,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给卢副军长发报,给柴沟堡发报。给李生达军长发报,兴和遭到安**主力进攻,大青山阵地已经失守,我部最多还可支持四个小时。请火速援救!……再给徐永昌军团长发一封电报,高维岳第九军将从兴和突围。请徐军团长加以拦截追击。” 战局恶化至此,不能再捂盖子了。肖林的战略意图很清晰,就是要从兴和接应高维岳突围,自己却已无力阻止,只好尽快上报徐永昌…… 任何人在求援的时候,都会把遇到的困难夸大一些,丰玉玺也不例外。他在电报里声称兴和只能坚守四个小时,自觉已经打了很大的富裕,但随着绿脚兵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他才发现,还是严重低估了敌人的战斗力。 为了躲避火炮,晋绥军采取龟缩防守,绿脚兵趁势展开了进攻,先以火炮猛烈轰击晋绥军阵地,再以步兵冲击,根本就是教科书式的战法。 这是一场综合实力的比拼,晋绥军虽以善守著称,却很少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作战,敌人的大炮等于就架在自家房顶上,想往哪打就往哪打,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方向进行突破,失去了火力支援的晋绥军处处防守,处处被动,完全不是对手。 在每一处阵地上,晋绥军顶着炮击往往已经伤亡过半,好容易熬到步兵接战,却突然发现,敌人冲上来的步兵也异常凶悍。 绿脚兵装备有大量的掷弹筒和花机关枪,最适合在接触战中发挥威力,这边刚刚架起机枪,那边的掷弹筒已经打了过来,一炮就把机枪炸哑,然后一群士兵冲上阵地,用手中的花机关枪收割生命,相比之下,晋绥军手中的步枪威力太差。 阵阵枪声之中,丰玉玺的指挥部内乱作一团,防线已经全面崩溃,到处都是敌人,先头部队逼近到指挥部百米之内,绿脚兵的喊杀声清晰可闻。 “军座,赶紧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副官扯着丰玉玺的袖子,苦苦哀求。 “我不走,要死就死在阵地上!”不过两个小时就被攻破防线,丰玉玺气急攻心,两眼都是血丝。 就算兴和失守,也不能让堂堂中将军长被抓俘虏,晋绥军实在丢不起这个面子,李副官向左右使个眼色,几名卫兵上前架起丰玉玺,把他硬生生架了出去………… 丰玉玺仓皇逃走之后,四十五师随即彻底占领了兴和。 早间的炮击虽然猛烈,却有意避开了城内的民居,兴和县府大院早已人去楼空,被设为肖林的临时指挥部。 作战室内,几名士兵还在收拾房间,摆放家具,一张大幅的作战地图挂在墙上,通信参谋正在测试野战电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四十五师和炮旅的将领们走了进来。一行人说说笑笑,脸上都是大胜之余的轻松,肖林却是一脸沉静,微笑不语,兴和之战虽然取得完胜,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 “赵参谋,高维岳督军有消息吗?” 那名通信参谋赶紧转身答道:“没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和第九军联系上。” 肖林点点头,吩咐道:“电致高维岳督军:我四十五师于今日上午9点攻克兴和,歼灭守敌两团大半,余者被俘,中将军长丰玉玺逃逸,我已派出骑兵营长鹿喜民西进接应贵部,望兄尽快摆脱敌人纠缠,赶赴兴和。” 肖林口述电报完毕,摆摆手让通信参谋下去,转过身来到地图前,陷入沉思之中。 这一仗刚刚打完,早间进攻的经过、敌人的反应、士兵的装备和士气,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平心而论,晋绥军的战斗力并不差,如果没有炮旅相助,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兴和。 打下兴和不易,守住这里更难,歼灭了兴和这股敌人,李生达的第五军却完好无损,张家口仍在危险之中,徐永昌的主力也会被吸引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第九军脱险。 “裴司令,这一仗得胜,全靠炮兵立下大功,四十五师全军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察哈尔敌强我弱,我军兵力单薄,为免发生意外,请炮兵二旅尽快乘火车撤退……” 等到高维岳一到,四十五师就要放弃兴和,炮兵二旅都是大口径火炮,不便机动,最好尽早撤离险地。 “不急吧,这仗还没打过瘾呢!等接到高维岳,你老丈人的兵再一到,咱们就在这里和徐永昌干一仗!”裴春生却不想走,几百里路跑过来,就这么回去不值当,如果张作相的援兵及时赶到,就能对付徐永昌。 肖林摇摇头道:“最好还是先撤,我军近日即将放弃张家口,关外的援兵一时上不来。”张家口一丢,铁路交通就被掐断,炮兵二旅想跑也跑不了,大炮过于昂贵,技术兵种人员培训不易,虽然只是一个炮旅,却比一个步兵师都重要,决不能出现意外。 “什么,放弃张家口?老肖,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裴春生在山沟里藏了几天,对整个战场形势不太了解,宣化失守的消息他不知道,霍原壁奔袭张家口的消息他也不知道。 “不行,我得先走,老肖,你赶紧给我调一列火车,把我的大炮都尽快拉走!” “春生兄放心,火车我早有安排,早上8点从张家口出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该到了。”肖林说着话,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奇怪,兴和离张家口不过几十公里,为什么还没有火车的消息。 “那个,邹旅长,咱们立刻安排撤退……”事态紧急,裴春生顾不上和邹作华斗气,连声下达着命令,他虽是步兵出身,也当了半年的炮兵司令,别的不知道,几十门重炮集结调动之难,他却深有体会,如果张家口铁路一断,炮兵二旅就变成了一只笨拙的乌龟。 正在此时,那名赵姓的通信参谋匆匆赶回,一进门就直奔肖林:“肖师长,张家口遭到晋绥军霍原壁二十七旅进攻,万全失守。” 万全失守!肖林和裴春生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和意外。万全处于张家口以西,这里一丢,京绥铁路立刻切断,炮兵二旅想走也走不了啦! 没想到李生达如此坚决,不顾柴沟堡兴和两处遇袭,仍然坚持奔袭张家口,如此一来,又为战局增添了几分变数。 “李天宏的第七师到哪儿了?给他发电,十万火急,请其立刻增援张家口!” 肖林下完命令,转身无奈地看向裴春生,就算李天宏及时赶到张家口,却很难夺回万全,炮兵二旅还是没有退路。 “没办法,老天爷留客,我就待在兴和好了。”事已至此,裴春生反倒不急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更险恶的状况也遇到过多次,凡事都是这样,越怕越急越出错,只管硬着头皮顶上去就是。 请各位看官帮忙砸两张推荐票,谢谢!(……) 二六二章张家口 接下来的两天,察哈尔各处的战斗仍很激烈,却乏善可陈。 战局至此明朗化,交战双方的底牌都已揭开,剩下的,就是实力的比拼。 兴和位置关键,四十五师攻克之后,随即严密布防,牢牢死守,以郝梦龄据守二道河,构成第一道防线,以曲南杰据守大青山,构成第二道防线,教导大队担任全军的预备队,再加上炮旅协助防守,虽然难以打败正面的敌人,坚守自保却没有问题。 兴和虽然是个铁核桃,但李生达和丰玉玺职责在身,也不得不尽力夺回,两人携手调动部队,第一时间对兴和发起了反攻。 无奈战线拉得太长,手头可供驱使的兵力有限,丰玉玺在兴和附近有两个团,再加上李生达的直属十五师,两人满打满算凑了五个团的兵力。 以五个团进攻三个团,敌人还有一支强大的炮兵,想在两天之内拿下兴和,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生达和丰玉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果然,连战了两日都无功而返,直到第二天郝梦龄主动退出阵地,晋绥军才勉强渡过了二道河。当天晚间,陈长捷和卢光先后率部赶到,丰李二人看到一线希望,正在计划对兴和发起猛攻,却突然收到情报,高维岳的第九军也撤到了兴和。 两军交手至此,战场形势又为之一变,丰玉玺虽然吃了个败仗,但是主力仍在。徐永昌又紧紧追在高维岳的屁股后面,随时都会杀到,晋绥军凭借雄厚的兵力,仍然占据着优势。而四十五师在肖林的指挥下连战连捷。巧妙腾挪,将高维岳的第九军拖出虎口,也圆满完成预定计划,总的说来,双方算打了一个平手…… 兴和一带战火连天,北方百里外的草原上却是一片宁静。 时间已近黄昏,草原上照耀着落日的余晖,闪电河婉转曲折。在阳光下闪耀着烁烁金光,好像是蒙古少女身上的彩绦缘锦缎,晚风习习,好一幅醉人的塞外景色。 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马嘶。查木罕连忙走出蒙古包,登上一座小山向远处张望,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远远看去,就像闪电河一般看不到头尾。密密麻麻的士兵,数不清的骡马,还有一辆又一辆卡车,隆隆作响。**《《》》*好像一群怪兽闯入了草原。 “是绿脚兵,绿脚兵的大军来了!” 查木罕兴奋地叫了起来。这支汉人的大军纵横草原,有些蒙古人恨之入骨。有些蒙古人却觉得亲切备至。自从扫平了张库大道周围的蒙匪,查木罕跟着商队跑了两趟库伦,赚来的钱多得好比天上的云彩,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人家。 查木罕一扭头,对着自家女人喊道:“快赶些羊来,咱们卖给绿脚兵去。” 跟着商队跑了两趟,查木罕已经开窍,眼前这支大军就是他的财神爷,把羊卖给他们最合算。 “这好多兵的,我有些怕……他们不会不给钱吧?”眼看着汉人大军的声势,女人本能的有些畏惧。 “怕什么?绿脚兵讲信用,给的价钱一向公道,快走吧,天凉了羊就会掉膘,还不如现在卖掉。”查木罕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奔向羊圈。 绿脚兵在闪电河边停下脚步,准备宿营,查木罕夫妇赶着上百支肥羊,来到了军中。绿脚兵一天都在行军,正要准备做饭,很痛快地买下了这些羊,如同查木罕预计的那样,给出了一个满意的价格。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查木罕做完生意刚要走,却被一名军官叫住了:“老乡,我们长官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别怕,就是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肯定有赏钱。” 长官?查木罕有些紧张,但不去又不行,惴惴不安地跟着那名军官,来到了河边的一颗柳树下,一块大石上摆着一幅军用地图,几名汉人军官围坐周围,正在大声争论着什么。 “肖师长,参谋总处的命令说得明白,不能轻易放弃张家口,李天宏的第七师既然到了,就让他立刻投入战斗,把霍原壁从张家口赶出去。”说话的正是高维岳,他平日里一向谦和稳重,此刻却微微有些激动。 第九军星夜兼程,两天之内撤到兴和之后,徐永昌的两个军四个整编师,也追着屁股撵了过来,李生达和丰玉玺又从东面发起猛攻。敌强我弱,腹背受敌,肖林当即建议,北出草原以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敌人,这是最后唯一的出路,高维岳别无选择,和肖林一起来到了草原。 连着行军两日,后卫部队不断阻击,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今天在这闪电河边宿营,召开一个简单的军议,参加的都是第九军的高级将领,还有炮兵司令裴春生。 四十五师只有肖林参加,刚一开会,就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已命张家口守军准备撤退,于今晚午夜主动退出城区。 听到这个消息,高维岳不禁又惊又怒,连这场军议的主题都忘记了。张家口是察哈尔首府,高维岳又身为察哈尔都统,实在难以接受肖林的决定,要不是张家口守军都是肖林麾下,他早就隔级直接下令,命其继续坚守了。 没办法,无论是邵得彪还是马三儿,都只听肖林的号令,绕不过去。 肖林却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摆起了道理:“高督军,卑职身为察东镇守使,当然也不愿看着张家口失守,但眼下却有几条理由,不得不暂时放弃张家口。” 说起来高维岳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要说服参谋总处,首先要得到他的支持,肖林因此非常耐心:“我张家口守军,现有邵得彪两营、马三儿一团、及四十五师辎重部队,连番激战减员严重,现在大约还有两千余人,自我攻克兴和之后,敌陈长捷部、卢光部掉头西进,张家口只剩下霍原壁的二十旅,压力有所减轻,因此才能坚守到现在。” 说着话,肖林又伸手在地图上一指:“但现在情况已变,徐永昌两个军四个整编师已尾追第九军进占兴和,张家口附近各地接连落入敌手,京绥铁路归绥(今呼和浩特)至张家口段已为晋绥军控制,火车通畅,运输便利,敌人随时能够调集重兵进攻张家口。如果我估计的不错,敌人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敌我态势的平衡马上就要打破,这个时候继续坚守张家口,不是上策。” 裴春生对铁路线情有独钟,也支持坚守张家口,在一旁插话道:“肖师长,不是还有李天宏帮忙嘛,老帅还在召集关外部队,很快就能出来,我看呐,不如干脆在张家口打一仗算了。” 肖林应道:“把第七师投入张家口,就会发展成一场消耗战,持久战,一场烂仗!晋绥军仗着兵力优势,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我决战,李天宏一到张家口,势必把徐永昌的主力都吸引过去,到时第九军义不容辞,也要赶去增援,只好在张家口与敌决战,这一仗主客异位,变数太多,没有成算。” 高维岳皱眉无语,他心底虽知肖林说得不错,但开战以来节节败退,仗打成这样,实在憋气的很。 “高督军,晋绥军虽然来势汹汹,却有必败之势,只要我军正确应对,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打败敌人。” 看到高维岳面色不善,肖林娓娓劝解,他腹中有一套完整的作战方略,由石醉六和蒋百里两位战略大家共同推敲制定,必能说服高维岳。 “阎锡山以山西一省之力挑战政府,地不及我方十分之一,入口不过区区百万,却穷兵黩武,武装二十万军队前来进攻,其后勤补给压力极大,多拖一天,他们离失败就更近一步,因此只能谋求速战速决,以战养战。如此一来,其战术就受到很多限制,有些诱饵明知有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咽下去。”肖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眼看看高维岳的反应。 高维岳正听得入神,下意识地催促道:“嗯,有点道理,说下去!” “因此我军不应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晋绥军想占张家口,就任由他拿去,以精锐部队严守南口等险要关隘,主力部队则隐蔽休整,保存实力。晋绥军抢占地盘,势必分兵防守,补给线也越拉越长,后勤供给不上,早晚必成疲惫之军,我军再突然掩袭敌之要害,必能一战而胜!” “不错,是这个道理!” 高维岳连连点头,肖林所说的,已经不再局限张家口一地,而是从全盘考虑战局,其中所述颇有见地。今天开这个军议,本来就是要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肖林的这番意见恰到好处,使他的思路也清晰了很多。 “既然这样,就先从张家口撤出来吧,回头我给老帅发个电报,解释一下。”高维岳身为察哈尔都统,和张作霖沟通较多,有他从中斡旋,参谋总处自然会同意肖林的作战计划。 “肖林兄,大方向定下来了,具体的计划还得好好商量一下,咱们几万人马下一步如何行动,必须尽快拿个主意。”心情既畅,高维岳又改了称呼,肖师长变成了肖林兄。 “子钦兄(高维岳字)放心,我早有安排。”肖林微微一笑,招手叫过了牧民查木罕。 二六三章藏到沙漠里去! 查木罕不通汉话,在一旁候了半天,也不知这些汉人在说什么,见到肖林招呼,连忙上前施礼,察哈尔军中不少人都会些蒙语,就在旁边充当翻译。 肖林向他点点头,微笑问道:“老乡你好,和您问个路,这附近哪能过河,要能走汽车的……” “草原上人口少,闪电河几十里内都没有渡口,更没有桥,车辆要想过河,就得绕到张库大道,那里有一座石桥。”看到肖林微微摇头,查木罕赶紧接着说道:“长官不用着急,闪电河已经上冻,再等十来天冻结实了,人和汽车都能过去。” “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就得过河。” 肖林笑着摇摇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闪电河虽然不小,比起黄淮一类的大河还差得太多,真要下定决心过河,派工兵营搭桥就可以了。不过草原上树木稀少,免不了耽误些时间。 从闪电河说起,一直问到周边的风土人情,包括附近的蒙族部落人口,山峦河流的分布,还有草原秋季的天气……事无巨细一一询问,如同拉家常一般随意。查木罕慢慢放松下来,话也变得越来越多。 北出草原是肖林事先选好的退路,沿途的情报特务营早有收集,但查木罕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牧民,他的信息更加准确翔实一些。 “长官,其实还有一条小路绕过闪电河,不过知道的人很少。”查木罕说得兴起,仍不住卖弄起来。 高维岳却猛一抬头。关切地问道:“奥,还有小路?快说说看。” “从这里往西有一条桦木沟,旁边就是阴山,穿过这条桦木沟。就能越过闪电河。” 桦木沟进口只有一处,又在林木的掩盖之下,非常隐蔽,只有少量本地的牧民才知道这个地方,如果遇上兵灾匪患,大家都会举家藏到桦木沟,总能平安地渡过危机,把这个秘密告诉绿脚兵。查木罕也有些思想斗争,但是覆水难收,话已经说到一半,查木罕只好接着讲完。 高维岳一皱眉:“往西去?这桦木沟通到哪里?” 查木罕答道:“这沟可长着呢!沿着阴山伸出去上百里。我年轻的时候走过一次,七八天才走到头,出去一看,已经到了集宁、凉城了。(_《《》》)” 听说这条桦木沟往西去,高维岳立刻没了兴趣。第九军现在仍在危险之中,他只想往东走,尽快向自家主力靠拢。 肖林却眼睛一亮,接过话头问道:“这路好走吗?牲口马匹能不能过去?” 四一式山炮相对较为轻便。可由一匹军马拖曳,只要桦木沟里能走牲口。就可能拉着山炮通过。 查木罕皱眉想了片刻,应道:“大部分地方都能过一驾的马车。不过有几处却非常难走,单马大概才能通过……反正啊,人走是没问题,汽车绝对过不去。” “这就行了!” 肖林心里兴奋,眼中放光,桦木沟的道路还不算太差,起码可容牲口通行,四一式山炮又能分拆运输,完全可以走桦木沟绕到敌后,发起一场突然袭击。集宁、凉城,那已经属于山西的地盘,往南走就是重镇大同,晋绥军倾巢来攻,山西境内正在空虚,如果这几万人马突然杀到阎锡山的老窝,肯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极大的风险,单独一支部队孤军深入,既无后勤,也无援兵,只要一个闪失立刻就是全军覆没,必须好好思量一下…… “这倒是一条好计,不过时机未到,没有正面的配合,单以偏师奔袭敌后是取败之道。”高维岳仍是一贯的老成稳重,话虽不多,却正好说在点子上,无论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多么强悍,只要失去了后勤配合,早晚都难逃覆灭的命运,古今中外,这样的战例不胜枚举。 肖林点了点头,转脸对一名参谋说道:“把这个蒙古人带下去吧,给些钱留在军中,为部队当向导。” 查木罕对附近非常熟悉,还知道一条通往敌后的隐秘小路,当然要把他留下。 “两位兄长,既然决定放弃张家口,又要对付徐永昌的追兵,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肖林和高维岳、裴春生二人都是旧识,私交不错,比起一般的上下级关系更随意一些,此刻他侃侃而谈,倒好像是裴高二人的上司,正在主持这个军事会议。 “第一,全军渡过闪电河向东,过坝上草原退往承德,会同热河督军汤玉麟,就地防守反击徐永昌。比较起来,这条路线最为安全,随时能够得到援兵的接应,后勤补给也不成问题,不过,这个方案太过平凡,给敌人的压力也最小。 第二,继续向北走,一直退入锡林郭勒草原,等待反攻时机。这个方案也比较安全,徐永昌不可能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只要我们不停向北,咱们身后的追兵自然消失。至于部队的给养,我已有所准备,还可以从蒙古部落搞到一些粮食肉类,坚持一段时间没问题。 这个方案相对主动,能较好地牵制敌人,但也有一个缺点,为了摆脱徐永昌的追兵,我军要一直退到察北,离主战场过远,对将来的反击不利。” 说到这里,肖林停了下来,抬眼看看高维岳和裴春生的反应。 裴高二人正听得入神,他二人都是步兵出身,水平能力相近,对眼前的处境也有考虑,肖林所说的这两条路线他们都想过,也明白其中的优劣,难道说,还有别的路线可以选择? 高维岳下意识地催促道:“还有呢?接着说呀!第三条路线是什么?” “第三,就近撤入浑善达克沙地,并隐匿其中休整,藏在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好处,离兴和与张家口都很近,随时能够包抄敌人的后路。而且,刚才那个蒙古牧民也说了,这里还有一条小路通往敌后,利用它可以做一篇文章。” 进沙漠?裴春生和高维岳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躲进沙漠固然有利战局,但几万人马要吃要喝,每天的粮食用水都需要很多,进了沙漠如何解决? 两人一起提出疑问,肖林却不慌不忙,解释道:“粮食问题我已有准备,百灵庙就屯有大军五日的用粮,如果必要,还可从附近征集一些。总之具体的办法我来想,总会让大家填饱肚子。至于饮水方面更不是问题,浑善达克沙地与其他沙漠不同,是著名的有水沙漠,其中分布着许多水泡子和沙泉,有向导带领就能找到,咱们全军都能藏在里头。” 在浑善达克沙地的三棵树,四十五师设有大型基地,必要的军用物资都有贮备,为部队提供给养没有问题。但这个秘密却不能告诉外人,肖林因此没有明说,到时把粮食拉到军营里,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 听了肖林的一番话,裴高二人都是眼前一亮。既然水粮都能解决,再仔细思量一番,肖林的提议就具有可操作性。藏在这里,就等于藏在敌人的鼻子底下,随时都能给其要害重重一击,战术效果不言而喻。 “兄弟,你可真有一套,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多鬼主意!”裴春生连声赞叹,拍拍肖林的肩膀,佩服不已。这个办法就是所谓的灯下黑,难以想到的思维死角,自蹈沙漠死境而求变,一般人想不到这一招! 肖林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在这个年代,人们都对沙漠怀有本能的恐惧,视之为人类难以生存的禁地,浑善达克沙地面积高达五万多平方公里,这个年代还不为大众熟悉,一听到沙漠的名字就退避三舍,所以才想不到进入浑善达克沙地。但肖林穿越而来,思维方式不同,也没有这些心理障碍,因此直接想到了这一招,当初和石醉六一说,就很受了一番夸奖称赞。 高维岳考虑的却更加周全,思索片刻说道:“肖林兄,咱们这么多部队,还有不少伤兵,武器弹药也急需补充,还要从外面调集粮食,麻烦很多呀!在沙漠里藏上几天还可以,日子久了免不了走漏风声,如果徐永昌发现我们,调集大军来攻,也不用真打,只要切断补给线,咱们就会不战自败。” 两军作战,双方都会派出大量的侦查人员,以搜集对方的情报,第九军加上四十五师,一共三万余人,这样一支大军突然消失,势必引起对方的注意,很难长期潜伏下去。 “子钦兄说得不错,麻烦的确很多,我推算过了,咱们最多能在沙漠里藏个七八天,不过有这段休整时间,对我军就足够了。” 肖林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道:“我军潜入浑善达克沙地之后,徐永昌一时摸不清咱们的动向,势必做出各种揣测,按照常理,我军只有北上东进两条出路,敌人也会往这两个方向追踪。等他的侦察兵跑上一趟,再从锡林郭勒草原回来,最少也得七八天的工夫,徐永昌那时才会想到浑善达克沙地,不过为时已晚,我军已经休整完毕,反守为攻了!” 二六四章全军后卫 (感谢进口小吉普2号慷慨打赏,并赠送首订188份!) 一番军议,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肖林终于说服高维岳和裴春生,大军进入浑善达克沙地隐藏。**《《》》* 目的地虽已定了下来,却不能把脚就走,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晋绥军的追兵就跟在屁股后头,直接进入浑善达克沙地,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整个计划都会暴露,必须留下一支部队作为后卫,阻击敌人,巧设疑兵,掩护主力悄悄撤退。 对此肖林早有考虑,向裴高二人说道:“我建议,由四十五师担任全军后卫,炮旅和第九军明天凌晨出发,先渡过闪电河向东佯动,在太仆寺转向秘密北进,潜入浑善达克沙地。” “肖林兄,四十五师连日激战,也该歇歇了,这个任务就交给第九军吧。”高维岳的口气里带着几丝命令的意味,看向肖林的目光却充满了善意。 只要带过兵的人都知道,担任全军后卫是一个吃力的辛苦活儿,主力没有脱险就不能撤退,危险性极大,搞得不好就是丢车保帅。高维岳的这个安排明显有照顾肖林的意思,要不是四十五师巧夺兴和,第九军绝难轻易脱险,感激之下,就想把后卫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没关系,从兴和出来我们就在休息,都是第九军担任后卫,现在也该换换了。” 肖林却摇摇头,摆出了自己的理由:“对晋绥军这一仗关系重大。容不得任何闪失,我部一年来都在草原剿匪,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还是由四十五师担任后卫更合适。” “嗯。好吧!就由你们打后卫,明天凌晨大军向浑善达克沙地出发。”高维岳心里一暖,几句感激之词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场合下,再说什么客套话都俗气的要命,以后找机会再回报就是。 这肖林年轻虽轻,却颇有担当,先人后己,不枉交了这个老弟。 “肖老弟。要不要给你留个山炮营?”裴春生也觉得过意不去,眼看着两位好友抢着挑重担,他也想帮着分担分担,可手下都是炮兵部队。实在干不了这个活,在心里咬了咬牙,拿出了一个山炮营。 “还是算了吧!山炮营好是好,跑起路来却是个累赘,我没打算和徐永昌拼命。(_《《》》)免不了到处兜圈子,带着山炮营反而麻烦。” 肖林微微一笑,这裴春生是个性情中人,只要和他对了脾气。就想着尽力来帮忙,却忘记了大炮有多么金贵。多少有点公私不分。不过,裴春生明显是一番好意。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能责怪他。 这样的人笼络住了,将来也许有大用…… 夜晚在忙碌的准备中过去,简单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微黄的草叶上沾满了露水,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一双绿色的胶鞋突然踏过,瞬间就被露水打湿…… 绿脚兵排成几列纵队,向着远处的闪电河走去,肖林登上一座低矮的土山,回身向东远望。 工兵营昨晚连夜搭起几座浮桥,第九军和炮旅半个小时前已出发,渡过闪电河向东前进,这会远远望去,还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东边就是热河承德,历来都是奉系的地盘,第九军向这个方向撤退,正在情理之中。估计过不了半日,徐永昌就能接到这个情报,他绝对想不到的是,一旦进入奉系的控制范围,第九军就摆脱了侦察兵的跟踪,随即转头向北,悄悄进入浑善达克沙地,在晋绥军的眼皮底下埋下一颗钉子。 现在要做的,就是拦住追兵,使主力部队摆脱敌人的纠缠,顺利赶到既定目标。 昨晚军议完毕,四十五师内部又召开军事会议,集石醉六、郝梦龄等人的意见,制定了一个详密的阻击计划。这个计划的主旨是伤敌一部,惊扰全军,以四十五师冒充全军主力,拉开在闪电河边决战的架势,高高举起又轻轻犯下,混淆敌人的视线后,趁乱而走。 根据最新情报,晋绥军的追兵来得很急,仍以陈长捷部为急先锋,位于全军之首,徐永昌的两个整编师跟在后面,整体呈三角型推进。敌人之所以摆出这个阵型,是因为难以判断安**撤退的方向,因此凝势待动,好像一只握紧的拳头,随时准备发力。 审慎有余,自然灵动不足,握起的拳头可以打出重拳,却很难抓住不停移动的目标,敌人虽有三个师,但集结在一起,想要摆脱不难,一战而走,就可全身而退。 “传我的命令,一团、二团于半小时内赶到檫木头渡口,预设阵地准备伏击敌人,教导大队向西迂回,消灭沿途小股侦察部队,吸引陈长捷主力来追……” 面对狡猾讨厌的四十五师,陈长捷的战法很是积极主动,急欲一口吞掉肖林。所部三个团分头并进,阵型比后续的两个整编师拉的还开,肖林的计划,就是设伏其前突的先头一团,不求消灭,只求重创。 以眼下的战场形势,没有条件打大规模的歼灭战,一旦敌人固守纠缠,就无法快速脱离战斗,等到敌人大部队从后压上,反而有可能陷入险境。 只要先狠狠敲陈长捷一记就好,他这个师一直急冲在前,正好是一个合适的打击目标。如果能重伤他的一个团,把陈长捷打伤打疼,敌人自然会吃惊,会迟疑,然后冲上来企图决战,如此一来,最少能争取两天时间,足够第九师和炮旅摆脱追兵。 朝阳升起,露水渐消,绿脚兵一路行军,来到了檫木头渡口,闪电河在这里变宽变缓,河水较浅,天热的时候可以步行泅渡。眼下时节是十一月初,塞外天气寒冷,闪电河已经上冻,虽然不能过车过马,人员只要轻装缓行,小心一点就能徒步过河。 一名参谋引着几位长官,来到一处无名高地,此处距离渡口五里,周围一马平川,正是唯一的制高要点。 高地之上,绿脚兵们手举兵工铲,正在奋力挖掘工事,这些兵工铲都是进口的德国货,一铲下去,冰冻的土地就被破开一块巨大的土疙瘩,连着上面的草皮被抛在一边。 “注意做好阵地伪装,一定要做到出其不意。”郝梦龄指点着手下的将士,这一仗的伏击战,不需要坚固掩体,只要有散兵壕就可以,看士兵们的进度,最多两个小时就能修好工事。 这就可以了,陈长捷从上钩到追至此地,怎么也得三个小时以上,看看无名高地周围的天罗地网,在这渡口要地突然杀出一支伏兵,肯定能够极大杀伤陈长捷的部队,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肖林转身向通信参谋问道:“李登洲有消息吗?” 教导大队担任诱敌任务,由李登洲亲自带队,肖林的口袋阵已经摆好,接下来就看陈长捷的选择了。能把他的一团调来檫木头渡口最好,以一团、二团和教导大队一起夹击,稳操胜券。如果不来,就主动冲上去打一场野战,在闪电河边缠住敌人。 相比之下,后一条是下策,能把敌人拖住几天不好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不好说,就算勉强完成掩护主力的任务,四十五师自家的伤亡也不会小,实力受损,在将来的战斗中难有很大的作为。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如果搞成这个局面,还不如不来当这个后卫。 陈长捷会不会追来?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不断有侦察兵往来奔走,回报前线军情。 “教导大队向南行军,一路消灭两支敌人搜索小队。” “教导大队在南方二十里处遭遇敌人一团主力,双方发生战斗,各有二十余伤亡。” “我教导大队撤向檫木头渡口,陈长捷一团随后紧追而来,距此大约十五里。” …… 好!肖林心中一阵狂喜,犹如一块大石落地,李登洲不负重托,略略接战之后,随即假作慌张奔逃,果然把敌人引了过来。 十五里的距离不过7500米,草原上视野开阔,站的稍高就看得很远。肖林几人趴在战壕边上,一起举起望远镜向南看去,远处兵如蚁,枪如林,已经依稀可见。 “做好战斗准备,注意隐蔽!” 一连串命令传了下去,肖林等人也纷纷在头上带起草编伪装,在战壕里小心藏好身形。这处无名高地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敌人的指挥官难免用望远镜观察,小心一点为妙。 正在此时,一名通信兵沿着战壕急匆匆跑来:“报告肖师长,最新情报,我军西侧发现敌人大股骑兵部队,总计不下万骑,经侦查,这股敌人为晋绥军骑兵第八军,现距檫木头渡口大约40公里……” 什么? 肖林身子不由得一震,突然杀出上万敌人的骑兵,战场形势立刻急转而下! 晋绥军第八军,是阎锡山手下的一支大型骑兵部队,军长谭庆林,驻地归绥一带,因为和察哈尔接壤,在草原上也听过他们的名字。 阎锡山可真是下了血本,把整个骑兵八军都派到察哈尔来,难道说,他就不怕绥远空虚,被别人钻了空子? 肖林摇了摇头,强行把思绪拉了回来,此刻顾不得归绥,必须先度过当前的危机。 二六五章伏击 晋绥军骑兵第八军突然杀到,猛地冒出来这么一大股敌人,还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友上传更新} 敌人正在向这边赶来,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无名高地上,肖林以下众人无不脸色凝重,沉默片刻,又向那通信兵问道:“敌人的移动速度有多快?阵型如何?上万骑兵都在一起吗?” 那通信兵答道:“大概有一个团的先头部队,主力全跟在后边,来的势头很猛,我们的侦察兵不敢靠得太近。” “拿地图来,现在他们到哪了?” 战壕里到处都是弹药箱,就着摆上行军地图,肖林等人围到了一起。 “在这,就在这里。”那通信兵在地图上指了指。 肖林点点头,心中稍定,敌人在闪电河南岸,四十五师如果现在就从渡口撤退,还能暂时甩掉他们。 但抬眼向南看去,陈长捷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再过半个小时就会进入伏击圈,此刻退走真是功亏一篑,还会被这股敌人粘上难以摆脱,就像一个讨厌的尾巴。 “肖师长,敌人兵力虽多,但从归绥长途跋涉而来,已是疲兵难战,派我的一团上去,肯定能打他个漂亮仗,阻他半天时间。”曲南杰主动请战。 “等一下,让我再想想。”教导大队正在诱敌,郝梦龄的二团准备伏击,肖林手中只有一团这支机动部队。把他们派出去容易,其中利弊肖林却没想清楚。 军情有重大变化,这一场伏击打还是不打? 打,就要承受骑兵八军的压力。以四十五师三个团的步兵,面对这股敌人倒也有一战之力,但是,徐永昌的主力就跟在后面,一旦被缠住,搞不好就会陷入重围。眼下的场景正像《大决战》电影里**打的那个比喻,做了一桌饭菜,却来了两桌客人。这还让人怎么请客? 不打,也同样危险,好容易引来敌人上钩,一番心血却要白费。更麻烦的是,就算你放过这股敌人不打,他们却不会承这个情,肯定要紧跟着追在身后,被陈长捷的这个团缠着。四十五师的处境极其危险,再加上这个讨厌的骑兵八军,想要平安撤入浑善达克沙地,免不了又得大费周折。(_) “肖林兄。现在没得选择,这一仗必须打!”石醉六突然发话。两眼炯炯看着肖林。 犹如当头棒喝,肖林猛觉头脑一阵清醒。不错,既然战局展开,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都得积极面对,不战而逃只能换来一时安全,却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患。精心安排了一场伏击战,眼看敌人就要上钩,形势却突然急转直下,自己的实战经验不足,有些慌张了。 自从独立指挥察哈尔之战,肖林自觉肩头担子沉重,白日里殚精竭虑,晚间夙夜苦思,全部心思都扑在这场大战之上,指挥素养提高得很快,石醉六这一点,他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看到肖林的神色松动,曲南杰又再次请战:“看敌人第八军的架势,肯定是知道我军主力就在附近,仗着骑兵的速度快,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这是在急行军,骑兵也不会带太多重武器,派一个团打他的先头部队一下,就能把他们的速度拖下来。” “你说得不错,敌人的先头团就交给你们一团了。” 方向一旦清晰,思路就变得流畅,肖林略略思索片刻,已经想好了对策:“曲二哥,你立刻带一团赶到双奶坡埋伏,多用迫击炮和掷弹筒,给第八军的先头团来个狠的,然后撤过闪电河……”在第八军的来路上,双奶坡是唯一一处可以利用的地形,在这里有效阻击敌人的先头部队,能为檫木头渡口的伏击战争取时间。(! “绕到无名高地后面走,别让对面的敌人发现。”石醉六又提醒了一句,肖林既然派兵阻击敌人的骑兵,肯定就已下定决心,坚持要打这场伏击战,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不要被他们看出了破绽。 “我知道了,放心。”曲南杰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时间不长,无名高地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压抑的喊声传达着命令:“小心低头!不许说话!不许掉队!…”上千名绿脚兵提着手里的枪支掷弹筒,猫腰疾行,避开远处敌人的视线,从无名高地后死角向西奔去。 看着他们走远,肖林转过身来,南边传来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教导大队数百名士兵如同羊群一般,蜂拥着朝这边退了过来。队伍的后面,不时还有人举枪射击,朝着身后追来的晋绥军连连开枪,不过敌人追兵的势头更猛,好像海潮漫滩般不可阻挡,那些绿脚兵开不了两枪掉头就跑,远远看去,令人既紧张又为他们担心。 战场上有一种特别的肃杀气氛,肖林早知道教导大队在佯败,但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枪声连连,子弹纷飞,再加上不时受伤倒下的士兵,教导大队看上去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会被后面的追兵吞没。 再等等,再等等……这场伏击战的现场指挥权交给了郝梦龄,肖林伏在壕沟中,举着望远镜默默观看。 这一仗的成败非常重要,甚至事关整个四十五师能够脱险! 转眼间,教导大队已经撤到跟前,后面的晋绥军也将进入伏击圈。 眼看诱敌就要成功,到了这个时候,教导大队终于露出一丝古怪异样。呼呼泱泱从无名高地旁涌过,似乎已是溃不成军,这副架势猛一看倒也正常,既然是逃命,当然不会费力向山上跑,不过,这副做派却有些演过了,这处无名高地的军事价值非常明显,只要稍有军事常识就能看到,在这里架上一挺机枪,只要一个班就能争取半个小时的时间,从而掩护主力撤退,但绿脚兵为什么恍若不见? 可惜的是,这个想法只在晋绥军指挥官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被自动忽视了,只对左右吩咐了一句:“稍微拉开点,这会儿队伍太乱了,万一有点麻烦不好收拾。” 在他看来,这伙绿脚兵已经完全陷入混乱,每个人都只想逃命,顾不上阻击追兵了。 普通的晋绥军士兵更想不到这些,他们此时越来越兴奋,远处的闪电河已经隐隐可见,敌人已经没有退路,这就是所谓的背水一战,必败的死境。一片喧嚣中,晋绥军越追越急,眼看着这有一块无名高地,绿脚兵却不知利用来阻击追兵,这一仗胜得太轻松了! “打!” 郝梦龄突然一声令下,无名高地上枪声大作,一条条火舌猛然喷出,向着晋绥军的追兵扫去。 这场伏击精心准备,果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一阵机枪连射和掷弹筒轰击,就将晋绥军大半个团裹入火力覆盖,要不是晋绥军的团长稍有警惕,全团都可能遭受重创。 “退!快撤退!快撤!” 那晋绥军的团长连声呼喊,手举短枪大声下着命令,突然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传来,他的眉心绽开一个黑洞洞的弹孔,略略摇晃了一下身子,然后无力地栽倒在草原上。 “好枪法!” 肖林心中赞了一句,举目四处寻找,只见教导大队已经转身杀了回去,李登洲站在士兵中间,手里的一支步枪还在冒着青烟。 一群群晋绥军的败兵转身而逃,绿脚兵刚刚追出去不远,身后却响起了集结号。 敌酋毙命,部队中伏,这个团的追兵就算不被全歼,也基本丧失了战斗力,陈长捷和他身后的两个师,肯定要疼的往后躲一下。 该撤了,此战的目的达到,趁早退走才安全。下面,就得看曲南杰那边打得怎样,如何脱身了………… 檫木头渡口晋绥军中伏的同时,双奶坡也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草原上一望无际,晋绥军又都是骑兵,视野尤其开阔,此处虽有两个沙坡连绵连在一起,但上面只有些低矮的草丛,几乎是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伏兵的迹象。 不料刚刚走近,周围突然响起排枪,绿脚兵们头上身上到处都带满了草编的伪装,真的就这么藏在沙坡上,打了尖兵一个突然袭击。 好在只是十几名尖兵被歼,后面还有一个团的先头部队,这边既然发现敌情,立刻有几百名骑兵纵马冲了过来。 等待他们的,是猛烈的掷弹筒和迫击炮,其密度之高,令晋绥军的指挥官错误的判断敌情,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损失惨重的骑兵们退了下来,尖兵团立刻摆出一副防御阵型,然后派出通信兵向军部报告。 听说遇到大股敌人伏击,骑兵八军军长谭庆林不惊反喜,只要抓住安**的主力,付出这么点代价完全值得。他随即调动全军,兵分两路向着双奶坡压了过来。 部队的压上速度并不快,第八军远道而来,并不想和步兵拼火力、拼消耗,只要能够咬住安**,等徐永昌的主力上来,自然能够消灭他们。 由于本书《》百度关键字排名不稳定,为方便下次阅读,请ctrl+d添加书签喔,谢谢!! 二六六章郝梦龄的退路 对速度超快的骑兵来说,几里地的距离一支烟的工夫就能赶到,骑兵八军的主力虽然有意压着速度,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也靠近了双奶坡。《》/《》/《》 沙坡下还是一片狼藉,东倒西歪,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兵,偶尔还有伤员在呻吟,听得新来的晋绥军心里都是一紧,刚才不到十分钟的战斗,就给骑兵八军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敌人的攻击火力相当强大! 没人愿意白白当靶子,哪怕骄傲的骑兵也不例外,几百骑健马各自散开,排成散兵后才一声呼啸,齐齐向坡顶冲去。这双奶坡并没多高,几百名骑兵一起全力冲上,敌人的火力再强,也不可能全都顾及。 几百名骑兵互相壮胆,随时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射击,咬着牙一阵猛冲,耳边却一直没有响起枪声,转眼间已经冲上了双奶坡。 等待他们的,是空空如也的坡顶。 敌人哪去了?!举起望远镜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远处的一列队伍,视野中的绿脚兵正在撤退,沿着闪电河边匆匆逃去。 “敌人跑了,快追!” 晋绥军的骑兵们被逗起了火气,这伙绿脚兵还是真实无耻,占了便宜转身就跑,不敢留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决战。 草原上响起了隆隆的蹄声,几百、几千、上万骑兵一起冲起了速度,向着远处的绿脚兵追去。跑,看你们向哪跑?两条腿能不能跑过四条腿的骑兵! 诸多将校簇拥下,骑兵八军的军长谭庆林纵马登上了双奶坡。展现在他眼前的,是苍茫草原,是草原上正在上演的一出追逐大戏。一千多人的绿脚兵在前面跑,后面则是上万名骑兵在追。 谭庆林轻轻吐了一口气。紧咬的牙关好像在为手下的儿郎加油,无论怎么看,这场追逐战都只有一个结局,绿脚兵被追上,被绞杀,被歼灭,没有任何生机! 所谓万马奔腾,气势如虹。上万的骑兵一起追赶敌人,谭庆林虽在双奶坡上观战,也能感受到这种巨大的压力。从望远镜中看去,骑兵们充分发挥出了速度优势。追的越来越近,那些绿脚兵虽然加快了脚步,也无法改变被追上的命运了,但奇怪的是,他们仍然保持着行进队伍。没有混乱,没有崩溃,似乎胸有成竹。 “不好,敌人要渡河!”骑兵八军的参谋长最先发现了问题。谭庆林猛一抬头,向着刚刚上冻的闪电河看去。不由得心中一颤,没想到。敌人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招后手,还有脱身之计! 就像验证他的想法般,远处的绿脚兵突然掉头向闪电河奔去,然后散开队形,呈散兵状态直接踏上了冰冻的河面。后面追赶的骑兵们也发现不妙,纷纷打响手中的马枪,但离着绿脚兵还有一段距离,又在高速的运动中,这样的射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反倒像是欢送客人的爆竹,响个不停。 “都不许跑,慢慢走,散开走,那个胖子,你他娘的趴下,让大家拉着你走!” 结冰的闪电河上,郝梦龄大声的呵斥着手下的士兵,这条河刚刚上冻,冰面不够结实,如果踏破一处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让大家都掉进河里。那可是二团的灭顶之灾,塞外十一月的天气,这种冰冷湍急的河水,估计能活下来的不剩几个人。 “快,快把迫击炮营调上去,炸他们,把冰面炸开!” 谭庆林连声下着命令,他们是骑兵军,长途奔袭没有携带射程较远的重炮,否则就在这双奶坡上架起来开上两炮,把闪电河的冰面炸碎,立刻就让那些绿脚兵下了饺子。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上百匹健马一起奔出,马上的士兵们背负着拆借的迫击炮,马背上的弹药袋里装满了圆鼓鼓的炮弹。这伙骑兵中的炮兵心急如焚,绿脚兵正在河面上蹒跚而行,只要能及时赶到射程之内,几炮开出去,立刻大功告成。 但是,这里离河边实在太远,还进入射程还远着呢,那些绿脚兵大都过了河岸中线。 闪电河边,一匹匹快马猛然冲到,有的骑士已经拉紧缰绳,不敢再向前冲,有莽撞的却想继续跳上冰面追去,不料坐下的战马充满灵性,喺溜溜长嘶一声,猛然仰起了马头,身子一转,马蹄重重踏在河边的草地上。 一匹匹战马停在了闪电河边,有骑兵跳下马来,在冰面上狠狠踏了几脚,觉得还算结实,有跳上马挥动马鞭,战马虽死活不愿上冰面,但连吃几鞭,终于踏上去一只马蹄。 一匹成年马接近千斤,远非人的体重可比,马蹄刚刚踏上冰面,就发出一阵渗人的刺啦声,那骑兵一惊,连忙拉回马缰,又跳上岸来。 抬眼向对面望去,绿脚兵大都已经过河,冰面上只平躺着一个硕大的胖子兵,几个人拽手拉脚,一起拖动着他。 追到的骑兵越来越多,却全都束手无策,不能过,这冰面连这胖子都吃不住,怎么可能支撑健马?眼看着就要追上敌人,却被这河水阻断,有性急的已经跳下战马,徒步向对面追去,其他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马枪,向着对面射击掩护。 “嗖,咚!嗖,咚!” 身前身后,突然同时响起了迫击炮的声音,骑兵八军对着河岸那边开火,绿脚兵却也架起了迫击炮,专门轰击冰封的河面。爆炸之处,一团团碎冰飞溅,咕咕河水渐渐露出身影。 “快回来,河面要塌了!” 连声的呼喊中,刚刚跳上河面的晋绥军纷纷转身,这炮击虽不猛烈,但脚下的冰面正在颤抖裂开,想要徒步追过去,只会落到水里喂鱼。 眼看着已经无法可想,晋绥军纷纷调转枪口,向着拖在最后的胖子兵开火,无论如何,都要干掉他们几个,出一口气再说。 那胖子兵到了河边,其他几名士兵都已上岸,正在七手八脚把他向上拉,但一串串子弹飞来,胖子兵身边溅起片片冰碴,发出一阵令人恐惧的碎裂声,随即“扑通”一声,冰面裂开了一个大窟窿。 “哎呦,娘啊!”那胖子兵一翻身,已经掉入了水中,一阵猛扑猛刨,看来不会游水,动作狼狈,充满了喜感,对岸的晋绥军一时都停止了射击。几条绳索扔了下来,胖子兵赶紧抓住套在腰间,然后被大家拉着,奋力向岸上爬去。 眼看胖子兵要逃脱,河对岸一名士兵举起了步枪,正对着瞄准,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枪口压了下去,这士兵不由得一怒,扭脸刚要骂,却看到军长谭庆林站在身旁。 “算了,打死他一个没什么意思,饶他一命。” 谭庆林叹了口气,向着对岸大声喊道:“我是晋绥军骑兵八军军长谭庆林,对面的部队可是第九军?带队的军官是谁,能否出来叙话?” 稍过片刻,对岸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们是四十五师,郝梦龄在此向谭将军问好!” 郝梦龄?谭庆林皱眉想了想,好像是个刚刚冒头的青年团长,四十五师的名字也就知道,就是他们攻克兴和,才把第九军救出多伦。 “郝团长,你虽仓皇逃过闪电河,不过是暂且喘息苟活,就如你这落水士兵一般,我要击毙他易如反掌……我晋绥第八军都是骑兵,在这草原上你能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如果现在投降,我保举你一个少将旅长!” 说着话,谭庆林手臂一挥,身后几十门迫击炮一齐开火,对岸立刻爆炸连连,火光冲天。上万骑兵纷纷应声举枪大叫,士气稍振。 今天被绿脚兵打了一场伏击,白白损失了二百多人马,全军都觉得异常沮丧,谭庆林此举,就是想提振一下部队的士气。除此之外,他对郝梦龄的指挥也颇为赞赏,生出了爱才之心,有意招揽。 炮声稍停,对岸响起郝梦龄的声音:“谭军长,草原广阔如海,我绿脚兵如鱼得水,你骑兵八军虽然上万人马,却难伤我郝梦龄分毫,如若不信,就接着追下来。” 话音落处再无声息,等了良久,对岸仍是一片寂静,绿脚兵已在炮火的烟尘中走了个干干净净。 “分头沿河寻找渡口,搭建浮桥,全军过河追击!”谭庆林微微着恼,没想到这郝梦龄年纪轻轻,口舌上却也不肯吃半点亏,隐隐带刺,目中无人,一定要追上给他个教训。 骑兵八军的将士们正憋着一口气,得着军长的命令,立刻纷纷行动,这一带的河面已经被炸塌,别的地方总可以想办法过河。部队顺河而下,很快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用了两个小时,在冰面上搭起两座浮桥,顺利渡过闪电河。 过河之后,谭庆林立刻派出大量搜索骑兵,分头寻找绿脚兵的踪迹。在草原上转了半天,才有侦查部队回报消息,在四十里外发现绿脚兵。 骑兵八军立即兴冲冲地追了上去,一心要报双奶坡之仇。但当他们赶到目的地,绿脚兵又消失了踪迹,等待他们的,还是结成冰面的闪电河。 “可恨!算漏一招!” 谭庆林突然反应过来,草原上的闪电河九曲婉转,绿脚兵就绕着这条河转来钻去,和自己玩起了捉迷藏。偏偏天气凑巧,闪电河可容人步行通过,却不能承担马匹的重量,使得骑兵八军时时被动,一直无法抓住这支敌人。 由于本书《》百度关键字排名不稳定,为方便下次阅读,请ctrl+d添加书签喔,谢谢!! 二六七章暗香疑是故人来 等到谭庆林再次发现绿脚兵的踪迹,已是第二天的下午。郝梦龄带着二团向北而去,退到了锡林郭勒草原附近。 他手下骑兵八军的将领们立刻纷纷表示,愿意领兵北上追击,哪怕一直跑到外蒙,也要追上郝梦龄,包围他,打败他,出了这口恶气。 但是没想到,在谭庆林这里却碰了个钉子。 “不要追了……我已收到情报,高维岳第九军的正向承德前进,敌人的主力已经向东跑了,这个郝梦龄只是一支偏师疑兵。” 疑兵?众将校都是一愣,参谋长皱皱眉头,上前劝道:“军座,就算郝梦龄只是一支疑兵,咱们也不能放过他,全军的主力向东走,但可以派一个骑兵旅北上,以消灭这股敌人。” 谭庆林一阵犹豫,起身来回踱步,犹豫不决,周遭的将校们目光随着他来回移动,不敢出声打搅他的思路。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年龄不饶人,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连续几日的鞍马劳顿,脑中一阵昏昏沉沉。谭庆林的脑海中,又浮起了郝梦龄清越的声音,比起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年轻人,自己实在是老了。 “算了,把他追急了,肯定会一直往北跑到草原深处,察哈尔这么大,没时间跟他兜圈子,派一旅向北运动一下,把他吓跑就是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后勤补给万一跟不上,容易中了敌人的诡计。” 谭庆林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两条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年龄大了,再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只想小心谨慎不出娄子。那个郝梦龄说的不错,绿脚兵才是这片草原主人,小心驶得万年船,没必要白白地冒风险。 一众将校纷纷低下头,面色颇有不豫,就这么放过郝梦龄虽然稳妥,却在不知不觉中伤了士气…… 郝梦龄一直退到草原深处的百灵庙,才摆脱了骑兵八军的追击。因为德王的缘故,绿脚兵在这里驻有一营部队,各种军需物资都有储备,郝梦龄就留在了锡林郭勒草原。整军备战。而四十五师的主力,此时也已潜入了浑善达克沙地,与高维岳、裴春生等人会师,一同进入战后休整。 浑善达克沙地中的沙泉,虽在初冬也不上冻。一道道涓涓细流渐渐汇集,形成了美丽的高格斯太河,穿过沙丘和柳林,越过草甸和湿地。在沙漠中形成了一处独特的塞外江南。 肖林进入沙漠后两天,四十五师留在张家口的守军也撤到了这里。 邵得彪、苏民毅、马三儿。还有三千余名绿脚兵,他们撤出张家口后。一路打打退退,和晋绥军大兜圈子,左后来回佯动了几次,才趁着一个夜晚进入了浑善达克沙地,把身后的晋绥军甩得远远的,根本没想到他们跑到沙漠里来了。 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也耽误了两天时间,今天才赶到会师地点,肖林、曲南杰等人连忙一起迎出。 远远看着邵得彪的身影,旁边还有马三儿和苏民毅,依稀却有个女人的身影,猜疑之间已经走到近前,肖林早已认出,这个女人正是邵菊,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仗还没打完,这丫头跑来干什么?肖林心中虽有不耐,还是上前点头示意。 “肖师长,你在兴和作战那几天,邵菊他们父女找到了张家口,正赶上部队撤退,我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邵得彪一见肖林,连忙上前解释,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回头看着他的便宜义妹,目光温和,宛如慈祥的长兄。 “嗯,既然来了,就先……等等,你说什么,这位是邵菊的父亲?”肖林突然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那个陌生的中年人,只见他身形瘦削,长衫棉袍,脸上两道刀削般的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这位如果是邵菊的父亲,岂不是原中*共天津*市*委副书记刘克斌?看这样子,还真有那个范儿! “肖将军,你好,我是刘克斌。” 此人果然就是刘克斌,他上前半步,向着肖林报了报拳:“当初天津*市委出事的时候,多亏肖将军援手相助,实在是太感谢了!” 刘克斌目光清澈,面色真诚,感激之情一看就出自内心。早听别人说过,要不是肖林帮忙,褚玉璞当初就把自己枪毙了,**员虽然不怕牺牲,但也不愿浪掷有用之身。 “惭愧,惭愧,能力有限,还是让刘先生吃苦了……对了,您是怎么出狱的?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肖林心中却实在有愧,他当时为了避免惹上麻烦,只是帮着在张学良面前说了两句好话,没有出尽全力搭救刘克斌,更别说他同时被捕的他同志,如果……当初再努力一些,刘克斌那些同志大概就不会牺牲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代的***员还是令人尊重的,十几条充满坚定信仰,勇于为这个国家付出生命的战士就这样牺牲,肖林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邵菊接话答道:“褚玉璞离出天津之后,督军府的监狱管的不严了,我们做通了牢头王富贵的工作,用掉包计把我父亲救了出来。” 做工作?这个春秋笔法还颇有些旧时空的妙处,说白了不就是腐蚀拉拢吗?肖林和牢头王富贵是老熟人了,那个家伙一向靠山吃山,从他看守的犯人身上发财,不用说,邵菊是拿着自己火锅店的利润去送礼,救他自己老爹了。 这个死丫头!现在却没法和她计较,只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 肖林还在琢磨着,刘克斌又接着说道:“我这次出狱后,和组织上暂时失去了联系,只好向肖将军借路,想通过察哈尔进入外蒙,到苏联共产国际报到。” 别看安**和晋绥军打得你死我活,在**这一点上他们却是一致的,张作霖一向仇视**,阎锡山也于“七一五事变“后进行清党,刘克斌虽然逃出了监狱,却仍然没有摆脱危险,当时八一南昌起义刚刚爆发,在北方的**组织中,大都和苏俄关系紧密,寻求和共产国际的联系非常正常。 肖林左右看了一眼,除了邵得彪、马三儿等心腹,附近没什么外人,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李先生既然相信我肖林,我也必然送佛送到西。请先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就从张库大道到库伦,那里有苏俄的各种办事机构,可以和共产国际联系。” 肖林本来就同情**,又和邵菊有些纠缠不清的情分,这件事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管。但刘克斌到底是**的一名高层领导,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和**的这些瓜葛万一走漏出去,免不了给自己带来麻烦。 “多谢,肖将军果然深明大义,这些帮助我不会忘记的……先告辞了。” 刘克斌再次感谢,然后交待两声,转身和邵菊一起离开,邵菊向着肖林点了点头,跟着父亲走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肖林微微有些感慨,这姑娘以前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好,两人碰上了不是火就是冰,但却从未像今天一样,客气中透着冷淡,透着生分。 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结婚了。 邵菊父女离开之后,众人说起分别后的战况,免不了眉飞色舞,兴奋异常,绿脚兵第一次和晋绥军交手,却处处争先,仗仗得胜,这个战绩怎不令大家开心无比。至于放弃张家口,普通士兵也许还有些情绪,在座的却都是四十五师的核心将领,都知道这是战术撤退,并不气馁。 邵得彪等人和肖林汇合之后,除了郝梦龄的二团,四十五师的主力全部集中于此,又已捏成了一只铁拳。 话题告一段落,肖林又问道:“苏参谋长,咱们军中的家眷都转移了吗?” 苏民毅答道:“肖师长放心,张家口被围之前,都已乘火车转移到热河,除了邵家嫂子,曲家嫂子,还有张作相督军的千金。” 听说爱妻平安无事,肖林这才放下心来,他和热河督军汤玉麟关系不太融洽,要依着本意,本来不想把家眷们送到承德,只是察哈尔正在大战,把这一大伙女人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第二天一早,肖林从骑兵营里挑了一个班,担任刘克斌的护卫,草原上的蒙匪已经踪迹全无,最多会碰上三几个晋绥军的侦察兵,有这一个班的骑兵,足够护卫刘克斌的安全。 相送在一片榆树林旁,众人本是萍水之交,客套几句后就准备挥手作别,已经为邵菊父女准备好了坐骑,等到刘克斌上马之后,肖林得着机会,拉着马缰递到邵菊的手中,问道:“你也要去苏联吗?什么时候回来?” “嗯,不知道,我只剩下爸爸一个亲人,他去哪里,我当然也去哪里……肖大哥,以前我不懂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给你配个不是,我走了,还有,带我向嫂子问好!”邵菊突然一按马背,腾身上马而去,眼中却莹莹闪亮。(……) 二六八章嘉奖令和下一步的计划 “哎……” 肖林心中一软一荡,张口想叫住邵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已是结了婚的人,再没资格拦着人家单身姑娘不放。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肖林久久伫立不动,和邵菊的这段纠葛终于结束,只盼这位个性坚强,却命运多舛的姑娘,最后能有一个美满的归宿。 不由自主之间,肖林又想起了孙抒音,和这位红颜知己也多日没有联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越想越觉得挂念,回到自己的住处,匆匆起草了一份电报,发给了天津华远贸易公司,除了些不咸不淡的公事,也顺便送上了几句私人的问候。 刚刚发出电报,就接到参谋通知,高维岳召开军议,请四十五师正副师长参加。仿佛被突然拉回到现实中,才想起眼下正是大敌当前,肖林连忙放下自己的私人杂事,会同邵得彪一起匆匆赶去。 踏入第九军的驻地,立刻感到一股蓬勃的朝气,士兵们正在操练整饬,成排成列,如同辛勤的蚁群,忙碌又充满了秩序。一转眼四五天过去,第九军在河边休整数日,有水有粮,渐渐恢复了士气,自高维岳到普通士兵,都生出了报仇雪恨的心思,想要杀出沙漠,打晋绥军一个措手不及。 高维岳的指挥部中,七八名第九军的高级将领聚坐在一起,高维岳居中,正和左手的包恒远轻松地聊着什么。肖林抬眼看了看众人,除了各师的正副师长外,还有察哈尔副统包恒远、察西镇守使李顺凯两位高级将领,和大家寒暄两句,就挨着李顺凯的旁边,坐在会议桌前列。 在察哈尔众将中,包恒远、李顺凯和肖林的地位明显不同,他们除了担任军中实职,又都各掌地方大权,肖林虽然年轻资历浅。但也顶着察东镇守使的帽子,坐在李顺凯下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诸位。肖师长已经到了,咱们开始吧。” 高维岳的语调平和,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不像有什么紧急军情:“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因为老帅发来一份最新情报——蒋中正刚从日本回到国内,已经到上海了,老帅下了死命令,尽快发起对阎老西的反攻,解除晋绥军的威胁……”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的反应不一,有的错愕,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兴奋不已,肖林的心里却‘咯噔’跳了一下。 自今年夏天以来,北伐军一直都陷于权力斗争,安**能够守住北方半壁江山,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宁汉之争。蒋中正不得不下野出洋。北伐军群龙无首,暂时无力对安**发起进攻。 阎锡山和奉张开战以来,南北两路并进,左路军徐永昌部连克宣化、张家口,右路军攻陷石家庄、新乐、定县,威风凛凛。势头很猛。不过,晋绥军一直都在孤军作战。缺乏与友军的配合呼应,虽然打得热热闹闹。却已渐渐露出疲态。 眼看正是消灭晋绥军的关键时刻,蒋中正突然回到国内,却为局势增添了几分变数!此中风险,老帅张作霖无疑看得很清楚,因此才有这个反攻的命令。 “高督军,蒋中正现在有什么动作?”肖林越想越担心,插言问道。 “蒋中正到了上海以后,立刻发表声明,声称不愿复职,甘为寓公,背地里却多方活动,意图重新掌权。” 高维岳在奉系内沉浮多年,军事能力虽然一般,对政治斗争却非常敏感,对蒋中正点评的非常犀利:“蒋某人玩出这么一手暗渡陈仓,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争取各方实力派的支持,否则仓促上台,冯玉祥、李宗仁、阎锡山几个一个反对,他还是镇不住场面。” 北伐军势大,内部的关系也很复杂,要想驱动这个庞大的利益联合体,就得协调好几方主要势力,西北军、桂系、晋绥军,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以老蒋的手腕,迟早都能摆平这个麻烦。 “诸位,老帅还发来一封嘉奖令,电文如下。”高维岳展开一封电报,众将啪的一声都站了起来,肃容立正。 “安**驻察哈尔之第九军自开战以来,固守察境,力撑大局,忠勇奋发,喜慰良深。所有全军官佐,着一律进一级待遇,头目则以排长记名,士兵赏洋十万元。其尤特别出力之官佐士兵,着该军长高维岳择保,阵亡官兵均着进一级给恤,其死伤最烈者,并着查报,从优恤赏。” 听到大帅升官又赏钱,众将脸上都露出了喜色,高维岳微微一笑,向肖林看了一眼,又接着念道:“高维岳军长转四十五师肖师长鉴:张家口屏藩关外,锁叩京师,形势之雄,兵家所重,四十五师力撑大局,固守斯城,轶兴和巧夺之奇,耻晋人乞援之举,得道多助,无惭仁义之师。 众志成城,何虑金汤不固,腾挪转战,敌不得逞,弥著功勋,实深喜慰。现直鲁联军克复定县,安**各部亦大举进击,将见义师云集,与幽燕袍泽会定三晋也!除代复外,望努力向前,以永嘉誉,是所至盼。” 众将脸上都是一片艳羡之色,后面这一大段都在表彰肖林的四十五师,风头几乎盖过了第九军,能得到老帅如此夸奖,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羡慕归羡慕,众将却没什么妒忌之情,要不是肖林拼死打下兴和,第九军已被徐永昌消灭,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接受老帅的嘉奖令。大家都是武将,彼此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哪支部队能打,还能仗义救援友军,大家就觉得服气。 有实力,为人办事又讲究,不知不觉,肖林在第九军中已经竖立起了威望。 电报念完,指挥部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恭贺之声。 “肖林兄,恭喜你呀,能得老帅如此青睐,过不了多久就能升军长了!”说话的是察西镇守使李顺凯,他还兼任三十九师师长,是高维岳手下最为精锐的部队。 高维岳又笑吟吟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杨宇霆总参谋长对你非常赞赏,参谋总处特意发来电报,询问我军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军事原理都是相同的,杨宇霆身为奉系第一智囊,和石醉六、蒋百里等人的思路都有暗合之处。察哈尔的战局峰回路转,在肖林的努力之下,第九军虎口脱险,四十五师主动放弃张家口,大部队退入浑善达克沙地,又提出拉长战线,静待晋绥军之疲……诸多神来之笔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已经深深打动了杨宇霆,在他的力促下,参谋总处终于放下了架子,主动配合第九军的作战计划。 “一点点微功不值一提,都是高督军栽培,各位兄长相助,肖林谢谢各位了。” 肖林向大家抱拳谢礼,又掏出一份厚厚的计划书:“高督军,这是我写的下一步作战计划,请各位斧正。” 奥?高维岳眉毛一挑,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肖林果然是个有心人,参谋总处刚刚来电询问,他这边却早已做好了准备。“好,你念念吧,咱们好好合计一下,这回一定要打个漂亮仗,给咱们第九军争口气!” 肖林点点头,朗声读了起来。 这份计划书出自石醉六的手笔,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仍是半文半白,却胜在详尽充分,讲述清晰,对当前的战局剖析的非常明白,众将听着听着,都被吸引得全神贯注,手里的茶杯就那么举着,老半天也忘记喝上一口。 “……阎锡山此次两路并进出兵,我军以主力据守京汉线,晋绥军本应做出调整,以京汉主守,而京绥主攻,如占南口京师震动,我军即在京汉获胜,亦当回顾后方根本。乃晋军不知如此,两路均采主攻,该军平日训练,又系守重于攻,今突取攻势,已嫌教育不够,而配置不合,亦为失着。盖京汉路晋军有六万,京绥路则出有四军八师十余万,主力猬集,妄图全力进袭京师。自我军退出张家口后当日,晋军即进而占领,随即以霍原壁二十七旅向南口进军,但遭我军李天宏部第七师顽强阻击,激战数日而不克,诚我军之幸事也。 复次晋军有一大病,即兵力太分。奉军专守,力易团结,晋方两路同攻,此处置一旅,彼处进一团,我军可预置防军,来则击之,凡此皆晋军战略错误,致不能收速战之利。晋更有一失算之事,即认为奉军三四方面之军,已不堪一战,故以重兵压迫京汉路,又希冀冯玉祥之西北军可以加入。不知迂回计划成功仍出于三四方面之部队,而冯军来援者,又复不能踊跃,终必遭致失败,阎锡山料敌不明,已成必败之势。 察哈尔自开战以来,已经迎来关键转机,徐永昌部长途劳兵,仍勉力奔袭南口一线,又分兵北出关外,妄图袭我热河,敌军为保后勤供给,不断调派援兵守卫京绥铁路沿线,绥远之骑兵八军,大同之第六军,主力都已调拨一空,其山西绥远境内空虚之至,我军只需以一奇兵绕至敌后,即可一战而定绥远,平三晋……”(……) 二六九章安国军大举反攻 山西太原,国民革命军北方总司令部. 时节正是秋末冬初,窗外的一棵老榆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到处都是一片萧瑟,更把房顶上那面青天白日旗衬托得夺人二目。阎锡山在窗前伫立良久,两眼望着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似乎也随着扑腾腾地翻滚。 自从阎锡山主政山西,这里就是山西督军府,悬挂的也是北洋政fu的五色旗,直到三个月前痛下决心,才改挂了这面青天白日旗,改为投靠南方国民政fu。易帜之初,阎锡山也曾经风光得意,踌躇满志,现在却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步步维艰。 晋绥军与奉张开战之后,战事初期颇为顺利,两路大军成钳形攻势,兵锋直指北洋政fu的心脏——北*京。但随着奉张援兵不断出关,敌人渐渐守住了阵脚,开始展开反攻。 晋绥军南路商震部主攻保定一线,奉系却按杨宇霆的布置,以戢翼翘、王树常两军分任左右两翼,中路故意引商震深入而四面包抄。在敌人的突袭下,定州失守,戢翼翘从后侧威胁晋绥军的退路,整个战局因而动摇。雪上加霜的是,直鲁联军又派出孙殿英部攻占石家庄,截断了晋绥军的补给线,在京汉线方向,晋绥军可谓大势已去。 眼下,只能指望徐永昌的左路军了,如果他们能够攻破南口防线,局面还有挽回的可能…… 阎锡山正在冥思苦想。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百川,好消息啊,蒋中正到上海了!”说话之人名叫赵戴文,他是阎锡山手下的头号谋士。此时担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参议,此老六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办事一向稳重,此刻却挥舞着手中的一份报纸,喜不自胜。 “真的?蒋中正真的回来了?”阎锡山眼中喜色一闪,急忙迎上去接过报纸,展开细细看了起来。这些日子晋绥军孤军奋战,此中滋味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一目十行看过一遍。再一字一词地细细看了一遍,阎锡山终于放下报纸,抬眼看着赵戴文说道:“次陇(赵戴文字),北方战局必须尽快扭转。赶快与冯焕章联系,咱们和他联名通电,支持蒋公上台收拾局面。” 经过宁汉之争,国民党各派都有问题急需解决,桂系方面刚刚赶走张发奎。**又不断发起武装暴动,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整个南方到处星星点点。赤色之火已成燎原之势,李宗仁急于稳定桂系地盘。由衷希望缓解派系斗争。与此同时,北方的阎锡山对奉作战渐渐艰辛。也巴不得有人出头组织,派兵继续北伐。到了这个时候,另一位实力派巨头冯玉祥的立场就非常关键,在蒋中正的不断努力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最终也选择表态拥护蒋中正。 至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待蒋公重新上台。 1927年12月上旬,国民党南京派系干将何应钦发表通电,拥护蒋中正复职,各方大佬纷纷表态响应,顺理成章地,蒋中正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一职。 平心而论,蒋中正此次上位颇为精彩,时势分寸的把握非常到位,又巧妙地利用了各派危机,有打有拉,成功杀了一个回马枪,再次夺取了国民党军政大权。不过,这种阴谋诡计终归不是正道,蒋、冯、阎、李等人虽然结成暂时的同盟,但其实各家都有自己的打算,无形之中,已经埋下了分裂的隐患…… 蒋中正重回南京国民政fu的同一天,北方战局也发生了重要转折,张作霖对晋绥军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在具体部署上,安**兵分两路,南路张学良、韩麟春率三、四方面军越过京汉铁路,包抄商震之后路,大举反攻,北路则由张作相、高维岳、汤玉麟率领所辖部队,向京绥铁路沿线的晋绥军发起反攻。 安**在南路准备充分,有一举消灭晋绥军之心,随着反攻展开,京汉路正面捷报不断,张学良很快又收复了保定,将商震所部彻底装进了口袋。不料正当少帅志得意满的时候,晋绥军却发起了突然的反击。 晋绥军傅作义直辖第四师突出奇兵,以三个团的兵力攻克涿州,此处距离北*京城不过百余里,又正好处在铁路线上,北*京和保定之间的交通遂告中断。 傅作义的这一招形同拼命,等于至自身于死境,不惜两败俱伤,他的直辖第四师卡在涿州,立刻将京汉线的战局引向了混沌。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算是顶上了牛,你切断我的补给线,我也切断你的补给线,大不了咱们拼命好了,看看谁能熬得过谁。 眼看就要全歼商震所部,却被傅作义插了这么一杠子,少帅张学良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亲率劲旅炮兵合围涿州城,经月猛攻,终不能克,两军纠缠不已。 涿州之战在历史上非常有名,前后打了三四个月,在晋绥军的顽强死守下,张学良就是拿不下来这座小小的孤城。此战是傅作义的成名之作,晋绥军也再次获得了善守的评价。同时,这一仗也暴露出张学良军事指挥的平庸,因为迟迟拿不下涿州,商震部主力最后终于平安撤退。 在京绥铁路战线,徐永昌攻克张家口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击南口,以威胁北京,一路北出关外,袭扰奉张东四省根本,但随着张作相的吉林兵赶到,战局终于开始向安**倾斜。 晋绥军在察哈尔兵力雄厚,徐永昌麾下共有六军十二师,外带增援的骑兵八军,总兵力足有十余万人马,相比之下,高维岳和肖林总共只有三万部队,兵力差距过大,因此才暂避锋芒,躲进了浑善达克沙地。 但张作相派来了五六万吉林兵,再加上热河汤玉麟,南口李天宏,察哈尔的安**总数也有十二三万,和晋绥军已经不相上下。 除了兵力对比发生了变化,晋绥军的士气也陷入了低谷。 徐永昌几番设下重围,想要一口吃掉高维岳,却被肖林巧妙腾挪,把第九军救出险境,晋绥军就像一记记重拳都打在空处,说不出的难受憋气,虽然抢下了张家口等地盘,却不得不分兵把守铁路沿线,当初开战时的那股锐气,已经消磨殆尽。 在冷兵器时代,部队的士气会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热兵器时代虽然稍有不同,士气也非常重要。无论多么精良的武器,其直接操控者都是普通的士兵,活生生的人,士气会直接影响一支部队的战斗力。 在这个时候,奉张主力突然发动了反攻,张作相的吉林兵一部直扑南口后侧,和李天宏一起击退晋绥军的攻击部队,奉系悍将马占山又率骑兵十七师闯入草原,挡住了谭庆林的骑兵八军,汤玉麟之十二军西出热河,与晋绥军李生达部激战,高维岳又突然杀出浑善达克沙地,以第十六师郭希鹏攻丰镇,三十九师李顺凯攻南口,第十九师孙德荃包抄张家口,配合张作相的主力威胁徐永昌的侧翼。 高维岳突然从浑善达克沙地冒出来,大大出乎徐永昌的意料,随着晋绥军不断攻城掠地,兴和、丰镇都变成了后方,驻兵有限,准备不足,被第九军一番猛攻,很快失守,京绥铁路遂被切断,部队与后方失去了联系。 两天不到的功夫,安**就扭转了战场形势,徐永昌被迫收缩兵力,在张家口一线组织抵抗,并派出嫡系十二军猛攻兴和,企图打通京绥线,坐火车撤退。 无奈安**这次反攻蓄势已久,对徐永昌的反击早有准备,高维岳又下定决心要报一箭之仇,押上第九军的主力死守兴和。背后有张作相、汤玉麟、李天宏猛烈进攻,兴和这边却迟迟拿不下来,徐永昌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从京绥铁路撤退的打算,率部绕路宣化,怀安,靠着士兵们的两条腿向山西撤退。 安**却得理不让人,几路大军一起追了上去,连番战斗,每次都从晋绥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徐永昌使尽全身解数,才带着残兵败将退到繁峙,检点部队,十几万人马只剩下九万多,重武器和车辆器械丢失殆尽,损失非常惨重。 这还是徐永昌善于用兵,以败军边打边退,总算救出了一大半部队,换一个平庸之将来指挥,早就全军覆没了。 虽然退到了繁峙,安**仍没有放过徐永昌,高维岳的第九军做先锋,李天宏和张作相为配合,一起又扑了过来,只有汤玉麟的十二军停下脚步,退回了热河。 汤玉麟的主意早就抱定,热河才是自己地盘,拳头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屁股决不能离开热河,山西虽好,不是我老汤筐里的菜,就交给年轻人对付吧。(汤玉麟资格年龄都很老,张作相在他面前也是小老弟。) 二七零章桦木沟奇兵 (随便聊两句,这段文字不计入收费字数. 本书今天收到了第一张月票,在此鞠躬感谢书友“进口小吉普2号”! 新的一个月即将来到,现在又是双倍月票,为了本书的成绩尽量好一些,半渡在此恳求各位书友火力支援,月票、推荐票、订阅、收藏、点击……各种求!谢谢!) 安**一路苦追不放,徐永昌终于被激起了怒气,繁峙不是张家口,背后就是雁门关,就是平型关、就是大同,就是整个山西。这里是晋绥军的主场,安**还敢如此嚣张,干脆就在这里打上一仗,把敌人赶回察哈尔。 徐永昌调动部队,排兵布阵,在大同周围展开防御阵型,又不断督促后方运送物资弹药,拉开了一副决战的架势。双方将近二十万大军剑拔弩张,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战事忙碌,晋绥军上下几乎都忘记了肖林,偶尔有人说起,都以为四十五师已经撤到后方休整去了。自徐永昌以下都暗叫侥幸,四十五师的确太难缠,最好一辈子都别碰上…… 桦木沟,位于内蒙克什克腾旗,地属七老图山脉的塞罕坝地带,是滦河、吐力根河、萨岭河等多条河流的发源地,景色优美而迷人。这里的冬季寒冷而漫长,从头年的10月到第二年的5月,整整八个月之久,入冬之后下上几场雪,沟里的积雪足有成年男子的一巴掌厚。一脚踏上去,立刻就没过了脚脖子。 山谷之中空寂幽静,几无声息。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踏雪声,惊起了一群黑琴鸡。晃动着它们漂亮的羽毛,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二十几只马鹿聚成一团,正在雪地上埋首吃草,听见黑琴鸡的叫声,迷茫地抬起头四下张望,视野里闯进了一队穿着绿胶鞋的士兵,跟在一个蒙古向导后面,向着它们走了过来。 在桦木沟里繁衍生活了不知几百年。这些马鹿很少见人,不知道害怕,只是看到绿脚兵人多势众的样子,才义愤填膺地退开一段距离。接着又低下头,在积雪下面寻找着草根。 “肖师长,打些马鹿吃吧,让弟兄们尝尝野味。”马三儿看到这些肥美的马鹿,不禁食指大动。 “好啊。但不许开枪,免得惊着外人。”肖林点了点,又提醒了一句,这山谷里回声太大。枪声传得太远,此地离沟外已经不远。万一被过往的牧民听见,容易暴露部队的行迹。 “放心吧。咱们这么人,赤手空拳也抓到这些傻鹿了。” 马三儿说着话,叫过一个排的士兵,从腰里取下军刺匕首,又拿过几条绳子编成套索,一边干着活,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那群马鹿。那些大家伙真不愧傻鹿这个称号,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没有半分警惕,还在低头忙着吃草。 查木罕发现马三儿的企图,连忙拦了上去,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显得很是激动,他是大军此行的向导,身边专门跟有翻译,已经把他说的译成了汉话。 “汉人老爷,打大不打小,打公不打母,给这些鹿群留个种!” 肖林不禁点了点头,这两句话肯定不是查木罕总结出来的,都是老辈传下来的经验,直白而朴素,却道出了生态平衡的法则。 “照他说的做吧,这群鹿算是桦木沟的一景,别打光了。”肖林到底是后世穿越来的,环保意识非常强,帮着查木罕劝了马三儿一句,又转头对石醉六说道:“石先生,部队也该打尖吃饭了,把邵副师长他们请来,咱们打打牙祭。” “好啊,咱们正好开个碰头会,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定下来。”石醉六本来威望就高,来到察哈尔后又妙计连出,四十五师上下都对他非常尊重,苏民毅几次表态要把参谋长一职让给他,却都被石醉六婉言谢绝。 肖林对此也不勉强,部队里千头万绪,各种工作非常繁杂,苏民毅就像四十五师的大管家,参谋长干得还不错,没必要调换。石醉六却不必陷于这些日常事务管理,肖林要借重的是他的头脑,他的经验,他的人脉,如果发挥得当,他和蒋百里会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一个参谋长的头衔对他并不合适。 只要尽快发展自身的实力,总有合适的机会供这两位战略大家发挥。 命令传了下去,部队停止前进,在草地上扫开积雪,收拢干柴点起篝火,架锅融雪,烧水煮饭。时间不长,一道道炊烟升腾而起,马三儿那边一阵忙活,将那群马鹿歼灭俘虏大半,士兵们满面带笑,肩抗手提,提着战利品送到了炊事班。 传令兵通知之下,各位将领纷纷赶到,趁着饭前的这会工夫,召开了一个简单的军议。 肖林目光转了一圈,邵得彪、苏民毅、曲南杰、李登洲……四十五师的主要将领几乎都在这里,只有郝梦龄还在锡林郭勒草原,蒋百里也在他的身边。 “诸位,这几天钻山沟辛苦大家了,部队的士气怎么样?” 肖林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众人的神情,部队里最近补充了很多新兵,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种爬冰卧雪的环境。进入桦木沟已经六七天,行军条件非常艰苦,尤其是晚上宿营的时候,几乎就是直接睡在雪地上。 “天天吃野味,有什么苦的?”马三儿也赶过来开会了,手里还摆弄着一副硕大的鹿角,这是雄性马鹿的武器,枝枝叉叉,大概七八斤重,看起来十分威风。 曲南杰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问题不大,各部新设的政治委员帮了大忙。他们不仅教育帮助士兵,还能做到以身作则,和大家同甘共苦,部队的士气一直很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对政治委员连加称赞。肖林刚刚推出这个制度的时候,效果不太明显,大家也不太理解,总觉得身上又多了一层束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滴,四十五师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部队的土匪习气越来越少,行止有据,纪律严明,更像一支正规军了。 “师长,咱们什么时候能出桦木沟呀?”苏民毅插言相问,桦木沟里行军不易,四十五师又带着自己的炮兵营,苏民毅身为参谋长,一直负责组织后勤运输,这几天着实累坏了。 “今天把大家请来就为这事儿,向导查木罕今天确认,咱们离桦木沟的出口不远了!” 肖林一语既出,众人都是一阵兴奋,早听说第九军和徐永昌打得热闹,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只盼尽快走出桦木沟,在敌后大展拳脚,打出四十五师的威风。 “眼看就要出沟,高维岳督军又发来一封电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肖林说着话,一招手叫过了通信参谋:“念一下高督军的电报。” 那通信参谋点点头,打开文件夹朗声念道:“肖林吾弟钧鉴:我军竟日勇毅激战,敌不得已放弃怀安、柴沟堡一线阵地,至此察哈尔大局已定,徐永昌无力回天……我部现与敌相持于繁峙,急不能下。盼吾弟速出桦木沟,以精锐之师掩袭平型关之后,如此则繁峙危至,徐永昌可擒,三晋可定!待大局将定,可由四十五师北上攻击归绥,以建奇功!一得之愚,尚祈考虑,兄,高维岳子钦。” 来到民国这么长时间,肖林早已习惯文言化的书面语言,不用人解释也能看懂大概的意思,高维岳的这封电报,主要是催他尽快从敌后包抄平型关,以彻底打败徐永昌,除此之外,还承诺打败晋绥军之后,由四十五师进攻归绥,把收复绥远的这份功劳让给了自己。 对高维岳的这个建议,肖林颇为心动,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因此召集众将,集思广益,想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自己军中还有石醉六这样的顶级军事家。 在桦木沟里钻了好几天,大家行军之余,对下一步行动都有考虑,高维岳这份电报念完,众人立刻开始议论起来,这种非正式场合的会议,气氛轻松随意,没那么多严格的会场纪律,大家开着小会,肖林也不阻止,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所谓集思广益,所谓畅所欲言,就得让大家充分讨论。 一片嗡嗡声中,马三儿第一个站出来发言:“师长,咱们真要打归绥,还用得着老高批准?依我的意思,部队出了桦木沟之后,先别管什么平型关、雁门关,直接派两个团向西进兵,拿下归绥再说。” 归绥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是绥远省的首府,晋绥军在这里原来驻有重兵,但自从谭庆林的骑兵八军被调走,归绥周围非常空虚,除了少量的杂牌部队驻守城内,几乎没有正规守军。马三儿号称以两个团拿下归绥,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胡言乱语,只要肖林一声令下,四十五师肯定能够轻松完成任务。 打下归绥也非常实惠,不管怎么说,绥远都是一个大省,首府归绥非常富庶,攻克之各种缴获也不会小。而且占领归绥之后,下一步就可孤立包头并设法攻取,从而彻底控制内蒙地区,如果完成这个战略目标,从归绥向南向西,又可辐射山西、陕西、甘肃、新疆等省,整个西北都在其威慑之下 二七一章防御阵型 归绥位置重要,城市富庶,又没有多少守军,犹如一个衣不蔽体的绝色美女,充满了诱惑。 拿下归绥可以落到实惠,还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在老帅、参谋总处那里也好交代,不管山西之战打成什么样,四十五师都有功无过,在座众将议论纷纷,超过一半都支持马三儿的意见。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反对的声音。 “我不赞成先取归绥。” 大家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邵得彪,他向大家点了点头,解释道:“无论高维岳还是李天宏,都和咱们四十五师关系不浅,哪怕是张作相督军的吉林兵,也算是肖师长的亲戚。别人都在繁峙拼命,咱们却攻占归绥抢功,这样得罪朋友的事情可不能做。”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邵得彪说的确是正理,各路部队正在和徐永昌激战,这个时候不去帮忙,反而钻空子去打归绥,别人大面上虽然不好挑理,心里却难免落下芥蒂。 如此,可谓得不偿失。 “我也不赞成打归绥。” 这次说话的却是石醉六,表情严肃,态度坚决:“一城一地的得失都不重要,咱们要想在察哈尔站住脚,必须解决晋绥军。不消灭徐永昌的主力,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听到石醉六说得如此坚决,肖林不禁悚然而惊。 他从旧时空穿越而来,当然知道阎锡山的大名。他现在属于奉系。地盘又在察哈尔一带,结合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本能地感到了阎锡山的威胁。 在真实的历史上,阎锡山在山西一直屹立不倒。势力一度扩大的整个华北,风头甚至于压过了张学良。肖林对此虽然了解的不清楚,但知道将来会爆发的中原大战,阎锡山和冯玉祥等人联合倒蒋,由此可以判断,阎锡山今后两年都会走上坡路,实力强劲异常。 晋绥军,就是四十五师未来两年最危险的敌人。要想改变历史做出一番基业,就得在这一战中消除隐患。 但就这么放弃归绥,又实在太过可惜,肖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苦苦思索。 郝梦龄的二团在锡林郭勒,可以派他去打归绥,但一个团的兵力太过单薄,就算奇袭得手占领归绥,也难以抵挡包头守军的反攻……想到这里。肖林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却又转眼即逝,没有看清…… 邵得彪看他发呆。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肖林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大家说道: “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先打大同。再打归绥吧。” 肖林、邵得彪、石醉六,这几人在军中威信最高,他们接连表态,其他人的意见很快统一,先集中力量消灭徐永昌,再徐图归绥不迟。 大的方针定了下来,具体的作战计划却要好好商量。 勤务兵用弹药箱搭起一个简陋的桌台,摆上一幅大比例的军用地图,众人围坐周围,指点发言,各抒己见。 这一回,却是曲南杰首先发言,看来他胸中早有准备:“徐永昌虽然固守繁峙,但这一仗的主战场却在大同。繁峙背靠平型关,易守难攻,但其防御却依赖大同,大同为晋北核心重镇,晋绥军的军需物资和弹药军火打大都屯积于此,如果能够掐断大同和繁峙之间的联系,徐永昌就会不战自败。” “不错,南杰说中了问题的关键。”石醉六点点头赞了一句,又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我军该如何行动呢?” 以石醉六的资历和声望,曲南杰这个小小的团长根本不够看,在他面前,座中诸将都得算作晚辈后进,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身份定位。因此石醉六这番提问并不是居高临下的考量,而是有所垂青的提携,曲南杰也没有任何不快,恭恭敬敬地颔首一躬,这才应声答话。 “从徐永昌的部署来看,他对当前战局也早有准备,晋绥军的整个防御阵型呈梯形结构,每条边都有两个重要据点,互相依托构成防线。毫无疑问,敌人的防御中心就在大同,又设天镇为其屏障,构成梯形后边,再以陶林、平地泉构成外围警戒线,自平型关经凌云、茹越到利民堡设置防线,从而形成梯形腰线,至于其前部防御重点,则在砂河、繁峙一线,敌人这些天修筑了大量斜交阵地,准备与我军进行决战,而灵丘、广灵等地,怎为敌军的防御覆盖机动范围,敌人的的防御力量一直延伸到东阳关、娘子关一线,和杨爱源的晋绥军三军团防区相接……” 曲南杰介绍完晋绥军的部署,又接着说道:“晋绥军摆出这样的兵力安排,却露出一个破绽,其正面的防御兵力稍嫌薄弱,根据我个人的揣测,敌人应该还留有后手……在繁峙平型关正面,晋绥军可能预伏兵力,出五台、蔚县而隐蔽,待我军进攻平型关时,再从侧后杀出夹击,同理,晋北雁门关外可能也有埋伏。” “好,接着往下说!” 曲南杰的话音刚刚一停,立刻有人下意识地催促,他的这番分析非常透彻,大家都听得入神。 “敌人说完,再看我安**的部署。” 曲南杰用马鞭在地图上指点:“我军重夺张家口后,继续追击徐永昌,张作相之吉林兵,偕高维岳第九军沿京绥铁路西进,已经抵达繁峙一线,李天宏第七师则为迂回偏师,走怀来逼近平型关,与徐永昌所部对峙……下一步,就看我军采取何种方式攻破敌人的层层防线,在大同与敌决战。” 随着曲南杰的鞭梢,大家向地图上的大同。 大同,又称为平城、云州、西京、凤凰城,居于雁北大同盆地的西北部,北有外长城为屏蔽,南靠管涔山为依托,东南又有恒山为屏障,与平型关遥遥呼应,坐控桑干河流域,京绥、同蒲两条铁路交汇于此,扼晋察绥三省交通要冲、自古就是军事重镇,晋北门户。如果占领大同,就可沿着同蒲铁路南下,直扑阎锡山的老巢——太原。 大家此时都明白了曲南杰的用意,晋北地区多位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如果逐城逐地与敌争夺,部队的锐气全都消耗在长城内外,早晚难以取胜。只有出奇兵直击敌人要害,直接攻占大同才能奠定胜局。 “我军可采取的方案有两种,一、以少量兵力出蔚县进攻广灵,主力部队沿着京绥铁路西进,直接占领大同,切断整个晋省的联络。二、以少量兵力直扑天镇、阳高,佯攻大同,主力部队出蔚县进攻广灵,截断徐永昌的退路。” 曲南杰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两个方案各有利弊,但我更倾向于直接攻击大同,有我四十五师从敌后杀出配合,这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其效果也远胜于第二个方案。”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如果能够攻占大同,当然是这一战最理想的结果,大家在桦木沟里钻了好几天,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石醉六却微微一笑,对曲南杰摇头说道:“南杰,你的两个计划都不错,但是徐永昌也想到了。” 曲南杰一愣,脱口问道:“奥?石先生,你的意思是?” 肖林接口道:“今天刚刚接到一份情报,徐永昌的主力已经展开,分散配置于天镇、阳高、广灵、灵丘、平型关等地,另以一部增援大同,并在浑源、应县等地修建工事,看样子是要构筑第二道防线,并相机支援转移。” 曲南杰盯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已经看出徐永昌的用意。 晋绥军把兵力彻底摊开,无疑加强了防线的弹性,这样一来,就提高了部队的机动能力,可以根据战场形势随时调度支援。 以他先前提供的那两个方案,都会遭到晋绥军的强力阻击。 按照第一个方案,安**佯攻广灵,主攻大同,毫无疑问,主战场就在大同附近的天镇。徐永昌既然已经加强了天镇守军,就可凭借工事死守待援,而以大同的总预备队从后路夹击安**,再以浑源之驻军渡过桑干河,迂回至天镇右翼,如此一来,进攻天镇的部队将三面受敌,难逃一败。 按照第二个方案,安**主力进攻广灵,敌人同样固守待援,再以预备队从后夹击,灵丘守军迂回,一样可以造成三打一的局面。 总之,徐永昌的这一调整非常巧妙,一个变招就破解了曲南杰两套方案。 这该怎么办呢?曲南杰一时没了主意,不由自主的,目光又投向了归绥。 大同这边不好得手,还不如先拿下归绥。谭庆林的骑兵八军正在撤退途中,要不是马占山缠着他,早就跑回去了。如果局势发展成那样,四十五师难免两头落空,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石醉六却微微一笑:“南杰,不要灰心,再看看吧。徐永昌这个阵势看着严密,其实还是有弱点的。”(……) 二七二章敌之破绽 听说晋绥军的阵型隐含弱点,曲南杰心中一动,连忙又把眼神投向地图,凝神细细思索。 肖林在旁边半天没说话,脑子却一直没闲着,石醉六身为黄埔分校校长,手把手地讲解实际战例,这种机会可太难得了,好好听,好好想,可以大幅提高自己的指挥水平。 当然,肖林也有藏拙的意思,他是这四十五师的最高领导,行为举止必须稳重,不经过成熟的考虑就满嘴放炮,有损于他个人的威信,不利于整个团体的安定。 大家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仍是满脸凝重沉思之色,肖林心中却突然一动,好像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过面颊。 “有办法了,有办法攻破徐永昌的防御阵型!”肖林心中腾起一阵狂喜。 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有一段令狐冲和武当掌门冲虚比剑的描写,冲虚道长将太极剑法施展到极处,圈圈相套,绵转连环,令狐冲一直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最后冒险向剑光中间一击,才打败了冲虚道长。 敌人以为哪里最安全,就要从哪里突破,只要击破这里,其他各处便能迎刃而解! 肖林脑中飞速地运转,反复揣测着徐永昌的意图。 军事道理都是相通的,毫无疑问,曲南杰提出的两套进攻方案,徐永昌也想到了,并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在当前战局下,晋绥军刚遭大败。士气低落,武器装备也损失不少,要想成功守住大同,就要充分利用晋北的特殊地形。凭借地利之势打退安**的进攻。从徐永昌的部署来看,他的排兵布阵很有针对性,有意诱使安**绕过平型关,然后调动各部合力并击,在大同外围咱开决战。 要想打破徐永昌的计划,就得另找突破方向,从意想不到的位置发起进攻。 肖林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沉思良久。终于说道:“石先生,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请大家指正。” “好,你说说看。一定是个好主意。”石醉六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他一直都在留意肖林,对肖林的想法也猜了个**不离十。 令石醉六吃惊的是,肖林似乎已找到正解,刚才目光在地图上所看之处。正是晋绥军的薄弱环节。这可真是不容易,此子从未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只在实战中不断学习提高,没想到进步这么快。眼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了。 “诸位,从地理上来看。平汉路西侧是太行山山脉,同蒲路东侧是恒山山脉。两山夹谷中纵贯一条从平绥铁路伸出,经察省蔚县至晋省代县的大道——蔚代公路。这一狭长地带地形复杂,在军事地理上是静态战役走廊,一般来说,这里是兵家大忌之处,守军只要加以提放,就能御敌军于境外。” 说到这里,肖林话锋一转,伸手在地图上点指道:“但依我之见,这里正是晋绥军的薄弱之处,我军应从蔚县——广灵——平型关一线进行突破!” 肖林手指处,正是晋绥军梯形防御的中间地带,在座众将都是一愣,这里处在平型关和娘子关中间,很容易遭到敌人各方兵力的合击,从这里突破,没搞错吧? 肖林的思路却越发清晰,侃侃而谈:“晋绥军在各个方向都有重兵把守,却恰恰忽视了中间地带,自蔚县到广灵一带,形成了一个100多公里的防御空隙,蔚代公路以东是太行山北端,与平汉路相接,是杨爱源二军团防线的左侧后;蔚代公路以西是恒山北端,是徐永昌大同防线的右侧后。两道防线各自为阵,互不衔接,涿州、大同两点之间的中央地带空旷敞开,徐永昌既不控制蔚代公路,又不在太行山北端屯兵,从而形成涿州――大同防线的中央裂缝。我军可以利用这个空隙,沿蔚代公路突破察晋边界,打晋绥军一个措手不及。” 邵得彪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皱眉问道:“晋绥军在这里的确疏于防范,但如你刚才所说,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我军贸然通过这个走廊,万一遭遇敌人伏击,立刻就是全军覆没的后果……而且,敌人在广灵、涞源一带驻有重兵,我军长途奔袭,如果急攻不下,困于坚城之前,整个战局都会因之动摇,风险太大了!” 王铁胆插话道:“邵副师长,地形问题不用担心,自从与晋绥军开战以后,我们特务营就在搜集敌人的情报,绘制了最新的山西军用地图,从广灵到平型关所有险要都有标注。” 石醉六接着说道:“至于广灵、涞源的守敌,就要靠强攻解决了,裴春生的炮旅还在繁峙一线,有他们的重炮配合,肯定能敲开广灵城防,大不了多些牺牲,总归会攻克这两处要地。” 肖林接话总结道:“繁峙一线突破广灵之后,敌人驻守大同的预备队必将出动,趁着敌人空虚,我四十五师直插天镇、阳高,再请繁峙方向出兵迂回蔚县,以形成对大同的包围之势。如此一来,只要能够成功攻克天镇,大同城就可不战而下。” 众人脸上都现出兴奋之情,又是一阵热烈的议论,从各自角度完善着这个方案,如果真能顺利完成肖林所说的战略构想,四十五师无疑会获得攻取晋北的首功,甚至可能南下打到太原去。 肖林也是踌躇满志,先不说四十五师会捞取多少利益,只经过这一战,阎锡山就会元气大伤,暂时解除对自己的威胁。那时也不用去打太原,只要回兵躲下归绥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肖师长,你这个计划虽好,就怕高维岳督军不予配合。平型关、繁峙一线不突破,咱们孤军深入敌后危险重重,整个计划都无法继续。”苏民毅对着地图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言提醒,他的性格一向谨慎周密,考虑问题更加细致。 “这个嘛……倒是个问题。” 肖林背着手转了两圈,思索着对策,要完成整个战略计划,第一步必须攻占广灵,也就必须沿着危险的蔚代公路进兵。无论是高维岳,还是李天宏,又或者张作相的吉林兵,想要说服他们冒这个风险,都不那么容易。 “通信参谋,记录电报,发给第七师李天宏师长,暨吉林军二十六师张延枢。” 肖林拿定主意,一字一句地念道:“欲建奇功,必出奇兵!” 那通信参谋呆了半天,还在等待下文,肖林却向他挥了挥手:“去吧,就这么发出去。”…… 这封简短的电报效果非常好,当天晚上,肖林就先后收到李天宏和张延枢的回电,同意担任中路突破的任务,出兵蔚县,进攻广灵。张延枢还告诉肖林,他已将整个作战计划上报张作相,并基本获得了批准。 在进攻察哈尔的几路部队中,以张作相的地位最高,官职最显,实力也最为强大,整个晋北战事,自然以他为最高指挥官。至于少帅张学良指挥的三四军团,却被傅作义在涿州拖住了后腿,山西东侧娘子关一带暂时安全。 对这个结果,肖林并不感到意外。 所谓富贵险中求,李天宏和张延枢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渴望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年龄。从广灵中路突破,一举攻下大同,消灭徐永昌的主力,这个作战方案大胆激进,想象力丰富,正好符合他们的胃口,因而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 除此之外,李天宏为形势所迫,一直在努力博取张氏父子的信任,他本是叛将之后,平时见惯了风言风语、横眉冷对,只有拿出一份沉甸甸的军功,才能为第七师争取到生存空间。 接到肖林发来的作战计划,李天宏立刻看出其中的关键,这个计划虽然担有风险,但一旦成功,其收益也难以估算。无论如何,拼上这么一把,值了! 在电报的末尾,李天宏又通报了一件私事。他的弟弟李叔白刚从东北讲武堂毕业,分到第七师担任战术参谋,中尉军衔。 肖林和李叔白关系匪浅,听说他终于学业有成,由衷地感到高兴,特意又发了一封回电,由李天宏转交李叔白,勉励问候,殷切嘱托。想来李叔白呆在第七师,肯定会受到李天宏的照顾,但是肖林放心不下,自顾又发了一封电报。 电报发出,肖林还在琢磨,李叔白既然到了第七师,他的女朋友,郭松龄的女儿郭裕秋不知道来了没有。军中都是男人爷们,一个大小姐混迹其中,的确不太方便。 想到这里,肖林心中突然一动,立刻吩咐卫兵把王铁胆叫来。 “铁胆,向你问个人,你们掌握魏益三的情报吗?” “知道一些……”王铁胆点了点头,开始介绍。 魏益三在草原战败之后,肖林放了他一马,任其部向西逃逸,但他先后背叛张作霖、冯玉祥和吴佩孚,再没人愿意收留他。这两年来,魏益三转战绥远陕甘,一直都在挣扎求活,手下的部队越打越少,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马…… 肖林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点头。魏益三现在正在难处,这支部队倒可借用,联合他一起出兵攻打归绥,就能抢先下手解决绥远问题! 绥远一丢,晋绥军地盘只剩山西一省,如同砍去了阎锡山一条臂膀!(……) 二七三章平地泉 大同会战,事关整个战局的成败,肖林又给各方中枢发了一份详尽的电报,将自己的作战计划汇报上去。 要想彻底打败阎锡山,还得借助整个奉系的力量,只凭察哈尔这几路人马,力量过于单薄。因此必须多请示,多汇报,争取更大的理解和支持。 不过肖林早就拿定主意,不管参谋总处是否同意这个计划,也不管张作霖父子是否支持,只要能说服张作相和高维岳,这一仗就得这么打。 不是肖林执拗,只因时间不等人,不得不如此。蒋中正已经复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必须赶在北伐军前头解决山西问题。 晋北地区都是崇山峻岭,雄关漫道,如果按照常规战法进攻,没有大半年的工夫别想打到大同。到那个时候,蒋中正早就带着北伐大军杀了过来,所有的胜利果实都得拱手让出。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封封电报发了出去,一封封回电又发了回来,肖林和张作相、高维岳电报反复往来,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张作相和高维岳都被说服,决定采用肖林提出的作战计划。 得到他二人确切的回复,肖林不禁喜出望外。 单从军事角度而言,肖林的计划最为合理,说服张作相和高维岳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政治、经济、人事、舆论……各种因素都会影响一场战役的进程。所以肖林还是不敢放松,一直盯着张高二人。直到他们各自发来电报,已按计划先后出兵,肖林才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 肖林随即带领四十五师继续前进。终于在两天后走出了桦木沟。 一出桦木沟,肖林就收到郝梦龄的电报,他已带领二团攻占了绥远重镇平地泉。 平地泉,原是察哈尔右旗的一个小村子,1916年张绥铁路和京张铁路就是詹天佑修的那条铁路合并,改称京绥铁路,并延伸修建丰镇至苏集段,铁路通过平地泉。在此设置了一座二等车站。 随着时光的流逝,平地泉依托铁路逐渐发展起来,最终在此设立集宁县治,成为著名的塞外要冲。 平地泉是绥远首府归绥的屏障。北控外蒙,南联晋代,东接热察,西通河套,无论出入内蒙和青海。或是往来长城内外的贸易商队,都会从此经过。郝梦龄占领这里之后,就掐断了晋绥军骑兵八军的退路,还可以随时沿铁路线向归绥进军。 归绥。已经成了四十五师的盘中餐,碗里的菜。 在电报中。郝梦龄还特意询问下一步的行动指示,肖林的答复非常干脆——就地构筑阵地。等待接手换防,然后跟随主力向大同进军。 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凡事都需量力而行,郝梦龄手下只有一个团,就算能够拿下归绥,也难以挡住晋绥军的反扑,不如就留在平地泉坚守。如此一来,既阻断敌人京绥铁路的联络,又能为四十五师搭建一个桥头堡。肖林带着大部队深入敌后,所有的补给都得从锡林郭勒草原绕路送来,没有郝梦龄守住这条生命线,四十五师就不敢全力进攻大同。 除了这些官面上的原因,肖林还有另外一个顾忌。 他和魏益三已经取得联系,正在商议共同谋夺绥远,郝梦龄出身于魏益三手下,两人打起交道,难免尴尬和不便。 肖林倒不怕郝梦龄学关公,来个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再去投奔旧主魏益三。只是担心郝梦龄面对老上司产生心理负担,举止失措,白白吃亏。毕竟不要忘记,四十五师和魏益三联手只是为了谋求共同的利益,双方既有合作也有斗争,决不能掉以轻心。 到底派哪支部队接替郝梦龄的二团,肖林颇费了一番心思。 要留在绥远,就得独当一面,还得把握和魏益三之间的火候,只有成熟练达之人才能胜任,可供选择的人选并不多。 邵得彪职责重大,肖林身边离不得,郝梦龄又必须回避魏益三,马三儿失之刚强,不擅长处理这种微妙的关系,苏民毅又过于琐碎,那以担负绥远一省的重担……想来想去,肖林只剩下曲南杰一个人可选。 主意拿定,肖林即刻派曲南杰动身,率领一团赶往平地泉,临走的时候,肖林又给曲南杰交待了一个任务,在平地泉尽快修筑一座简易军用机场,为山西之战提供空中支援。 “时间紧迫,花高价雇用民夫来修这个机场,反正不管花多少钱,多大代价,都得在一周之内建好机场,起码要能起降咱们东北军的重型轰炸机,还得保证飞机的安全……” 肖林谆谆嘱咐,准备用大洋堆起一座机场,他是穿越客的身份,最了解制空权的威力,至于立体作战的概念,更是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 东北军买了那么多飞机,却一直没能在实战中发挥威力,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飞机的各种战术不成熟,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利用这种先进武器。 肖林对此却并不担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一个后世的网络宅男,从各种小说里也了解了一些基本的战术,随便拿出来两样,都会让这个时代掉落一地眼球。 说到底,这是一个思维盲区的问题,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一钱不值,没捅破之前,却要付出无数的生命,无数的金钱去摸索。 这个年代的飞机续航能力不足,出发机场离敌人越近越好,在平地泉修建一座临时机场,就能把太原、包头纳入轰炸范围之内。至于更近的大同、归绥,飞机不用携带副油箱就可赶到,省下的位置多带几枚炸弹,战果肯定远大于从后方起飞的飞机。 只要能够说服老帅,派东北空军来助阵,肖林有九成的把握一战而下大同,彻底改变历史走向。 “请肖师长放心,我一定固守平地泉,配合主力赢得大同之战。” 曲南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任何一名将领都希望战斗在最前线,并打败强悍的对手证明自己,相比之下,曲南杰更愿意参加大同之战,而不是接防平地泉。不过他的心理调节能力很强,不用肖林劝解,自己就想通了一切,高高兴兴地接下任务,带着部队出发了。 一团刚走,肖林又收到情报,张作相、高维岳、李天宏已经展开攻势,大同会战打响………… 会战刚刚展开,高维岳第一个杀了出去,他麾下的第九军报仇心切,担负了迂回截击的任务,所部两万余人马自怀安逼近浑源、天镇,直接威胁大同的安全。 李天宏和张延枢则各带一师兵力,从怀来扑蔚县,直插广灵,张作相的主力部队紧跟其后,担负着全军预备队的角色。再加上四十五师刚刚攻克平地泉,安**兵分三路分进合击,对大同乃至晋北形成了包围之势。 肖林收到军情之后,立刻带领四十五师斜插天镇,以配合高维岳攻击大同。 天镇,春秋战国的时候为赵国廷陵邑,古城历史悠久,一向是雁北东部的门户,大同的屏障,更是安**和晋绥军争夺的首要目标。徐永昌发现安**迂回进攻雁北,立刻电令李生达固守天镇,在县城东侧的盘山至北山一线构筑阵地,并在县城周围修筑城防工事。 李生达自退出张家口后,一路撤回山西,撤退路上连吃了几个败仗,部队损失惨重,因此被安排在大同城内休整。不料安**突然以主力迂回雁北,徐永昌才命其仓促上阵,以抵挡高维岳和肖林。 由于对敌情准备不足,李生达仓促中拉起了一道消极的线状防御阵型。 他将司令部设在阳高城内,统一指挥全局作战。又以陈长捷一个团占据盘山制高点,利用山石地形,抢修工事阵地,再命霍原壁二十七旅占据盘山以北,在罗家山,李家寨、北山瓦窑口及铁路西侧构筑防御阵地,另以一个团守天镇城防外围阵地,直辖十五师驻守天镇城区。 晋绥军的阵地还未修好,高维岳和肖林就已杀到,第九军第二天就乘火车赶到天镇东侧的永嘉堡,并对经随军的前沿阵地发起了进攻。 当天晚上,肖林也率领四十五师的主力赶到天镇。 正值大同告急之时,广灵方面战火又起。李天宏和张延枢占领察南要地蔚县后,兵分两路向晋察交界的广灵进攻:第七师担任正面主攻,从蔚县攻击广灵附近的阵地;张延枢所部则掩护裴春生的一个山炮营,从阳原附近迂回到广灵侧后,夹击晋绥军守军。 广灵地处晋察两省的交通要道,与天镇互为策应,徐永昌对这里相对轻视,只派有一旅守军,在李天宏和张延枢的全力合击下,只坚持一天就告失守。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如同一块非常稳固的巨石,却被撬杠巧妙掀动,就像肖林预料的那样,山西战局已然倾斜,对安**非常有利。(……) 二七四章东北空军 北*京顺承郡王府,张作霖大帅府。 虽是白天,房里也亮着好几盏时髦的电灯,把房间里照得一片光亮. 这是老帅张作霖特意吩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各个零件都添了不少毛病,只要看时间稍长,张作霖的两眼就会酸疼流泪,找了几位洋人专家大夫来看过,都没法根治。 门帘一挑,长媳于凤至捧着一只瓷壶走了进来,取过一只深口茶碗,倒了一碗温热的参汤,看到张作霖仍是一动不动,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看公文,便无声地福了一福,退出屋外。 随着于凤至的脚步声远去,张作霖才放下手中的公文,伸手端起参汤,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微现愧疚之色。他对于凤至一向疼爱,几乎看成自己的亲闺女,但这两天心情实在太差,没心情和她说话。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的宝贝儿子张学良,这小子从来都闲不住,总在外面沾花惹草,最近又和赵庆华府上的四小姐打得火热,被街边小报当做花边新闻,各种跟踪报道不断。这桩风流韵事已是公开的秘密,人人皆知,张作霖为此颇感内疚,有意无意中一直都在回避于凤至。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那参汤一口未喝,又被放在桌上,张作霖没头没尾地感慨一句,站起身走到窗前,呆呆看着院中的冬景。 家事不宁,国事更是不靖。张作霖的心病,根子上另有原因。 安**政府成立以来,步步维辛,事事不顺。经济、政治、军事、外交……几乎是处处碰壁,明眼人已经看出,奉系此次进关又将以失败惨淡收场。 奉系刚刚崛起的时候,对东四省的经济建设投入很大,但这几年战争不断,积攒多年的家底都投入到军事上,日本、俄国同时不断加强经济渗透,东四省的财政收入空前恶化。 没有强大的经济后盾。政治方面就挺不起腰杆。南京革命政府本系叛党乱军,北洋政府才是民国正统传承,但现在两方政府南北对峙,民心向背。越来越多的民众倒向南京政府,许多中立省份也纷纷表态,支持蒋中正上台,南方革命党俨然得到了大众的支持。 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己已失天时。武力统一全国的梦想越发显得遥遥无期。 外交方面也陷入困局,日本人原是奉系最坚定的盟友和后台,但随着各处战场节节败退,双方的分歧不断加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早晚要跟小鬼子反目为仇。还有苏俄老毛子。死死控制中东路不放,也是东北的心腹大患…… 诸多因素共同影响。就造成军事上的连连失败,傅作义死守涿州,张学良迟迟不能取胜,冯玉祥陈兵豫北,直鲁联军屡战屡败,何应钦进兵安徽,孙传芳败走徐州……纵观各处战线,都是捉襟见肘,勉力支撑,等到蒋中正理顺国民党内部关系,再次发起北伐,恐怕立刻全局崩溃。 战局几乎处处黯淡,只有晋北一抹亮色,耀眼夺目…… “咚,咚,咚。”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恭谨的敲门声,一名侍从副官敬礼说道:“大帅,空军参谋长徐世英求见。” “奥?快请他进来!”张作霖点点头,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以示对徐世英的尊重。奉系在两年前设立东北空军司令部,由张学良担任司令,不过少帅身上的兼职太多,在空军只是挂个虚名,徐世英才是东北空军实际上的领导者。 时间不长,一名精神抖擞的青年军官敲门而进,正是东北空军的干将徐世英。 徐世英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东四省第一批留洋的飞行学员,毕业于法国依斯特陆军航空学校,因为业务能力出众,被张学良任命为东北空军参谋长,飞鹰队队长(张学良自任飞鹏队队长)。 “世英,找我有事吗?”张作霖问得亲切随意。 “大帅,我今天是请战来了。” 徐世英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大同会战即将展开,正是我空军将士建功之际,请大帅批准飞鹰队调往平地泉,为山西战局贡献一份力量。” “世英啊,这个事情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山西前线条件限制,空军不宜前往参战。你们每一架飞机都是咱们东四省的宝贝,不能冒这个风险。”张作霖语气和蔼,态度却非常坚决,根本不同意徐世英参战。 在这个年代,因为技术和经验的不足,飞机所能能采用的战术非常简单,可对就近的固定目标进行侦查,对地扫射,小规模轰炸等等,作战能力有限。 制约飞机作战能力的,技术方面有两个主要因素,一是缺乏导航手段,飞机很容易在天上迷路,无法保证抵达远距离目标。二是缺乏通信手段,地空之间不能沟通,无法对地面部队进行近距离支援。 一直到二战时期,这两个问题才逐步得到解决,随着无线电测向的成熟,以及雷达的应用,飞机终于能够完成远程轰炸,比如德国就利用英国的广播信号帮助飞机定向,对伦敦进行轰炸。 此时这两个问题还完全无解,肖林却向后方提出请求,请空军选派一支飞行队调往平地泉,以配合大同会战。参谋总处为此特意组织了一场军事会议,经过讨论,大家得出一致意见,山西地形复杂,敌人目标难以确认,后勤也难以保证,空军不宜出战。 不料只过了一天,空军参谋长徐世英又改变主意,要求参加大同会战,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张作霖感到很不理解。 “大帅,现在情况不同,那些问题都有了解决办法,空军能够发挥作用了。” 徐世英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份文:“这是肖林送来的照片资料,还有一份简易的航空地区,对黄河、汾河、桑干河、五台山、内外长城、京绥铁路、同蒲铁路等等都有标注。咱们的飞机只要沿着铁路线飞,就能顺利飞抵大同。” 早期的飞机没有导航设备,都靠目视辨别地面标志,再参照地图认路。此时飞机不能飞得太高,驾驶员必须用双眼盯住地面,搜索标志物。在辽阔的空中俯瞰大地,和地面上的感受完全不同,一般性的标志物往往一闪而过,只有河流、铁路这样的长距离的路标才最为理想。 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张作霖稍一思索已经明白过来,飞行员如果从平地泉出发,沿着京绥铁路飞行,自然能顺利飞抵大同战场。 “平地泉距离大同不足100公里,正好在咱们的飞机作战半径内,以飞鹰队的辽h1式轰炸机出击,能携带4颗100公斤的航空炸弹,足以摧毁晋绥军的一般工事!” 徐世英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好像即将驾驶战鹰冲上蓝天:“肖林还提出一套地空配合的战术约定,对我很有启发,如果利用好了,能对战局起到关键性的促进作用,山西问题有望在年前解决。”最后这句话,却是从肖林的报告中直接引用。 自与晋绥军开战以来,东北空军一直少有建树,飞鹏队每天派出两架飞机,在傅作义的涿州城上转两圈,洒下些传单就掉头返航。东北空军因为各种条件限制,一直没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这是徐世英心中最大的遗憾。 到平地泉去,到太原去,在野战中与步兵精确配合,实现远程目标打击,这个前景对他的吸引力太大,因此力促张作霖同意空军出战。 张作霖明显被打动了,站起来在房内转了两圈,然后转身问道:“世英,你是内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要把空军前移至平地泉出发,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地勤、油料、弹药、机件……各种物资都得运上去,这件事如此复杂,到底能不能办成?” 时局越发紧急,留给张作霖的时间已经不多,奉系眼下急需一场胜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以定军心,以坚民意,以正国际视听。如果能在年前解决阎锡山,就可抽身对付冯玉祥,剪除了这两个最大的帮凶,再和蒋中正的北伐军决一死战! 不知不觉中,大同之战在张作霖的心目中地位越发重要,对张作相、高维岳、李天宏、肖林等人也充满了期待。 “只要大帅支持,肯定能够办成!”徐世英笑呵呵地说道:“有京绥铁路在咱们手上,就是把整个空军都搬到平地泉,也没有问题! “好,我同意了。”张作霖终于点头:“你回头再和汉卿打个招呼,他是空军司令,也得掌握这个情况。” 徐世英走后好久,张作霖仍然非常兴奋,他本是一介草寇,恰逢生于乱世,赤手空拳打下一份偌大的基业,眼看天下大势波澜壮阔,他又怎甘轻易认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英雄暮年,壮心不已! 突然想起什么,来到桌前一阵翻找,找到了一份四十五师打来的报告,肖林在这份报告里狮子大张口,因此暂时被压了下来。 抬眼看去,要的东西果然不少,一千支步枪、两百支花机关枪、三十万发子弹……还有各种炮弹、炸药、刺刀、手榴弹、军毯、棉衣、皮衣、通信器材、药品、汽车……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举着这份清单看了半天,张作霖伸手拿过毛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只要能尽快拿下大同,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二七五章地空配合 冬日的阳光慵懒昏淡,照耀在北国千里大地之上。 时值冬闲,地里没什么农活,平地泉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没闲着,被绿脚兵招募去修飞机场. 跑道已经平整出来,将将可以使用,一群群的乡民散布周围,正在搭建飞机棚、库房等等房屋建筑。这是个好营生,给的报酬非常丰厚,乡民们都很满意,只是有些好奇,干活之余碰在一起,免不了议论两句,猜测这座巨大的‘鸡场’到底要养多少鸡。 天外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乡民们纷纷抬起头来,只见六七架飞机冲出云端,盘旋而下,逐一降落。 徐世英推开驾驶舱顶盖,探身跳上机翼,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喊声,把他吓了一跳。抬眼看处,一大群乡民手举铁锨棍棒围了上来,脸上都是一副狰狞神色,嘴里还在高声喊叫着:“打妖精啊,快来打妖精!” 徐世英吓了一跳,连忙挥手大声喊道:“别打,别打!我不是妖精!” “呦!还会说话,这是个蜻蜓精,打死他!”冲在前头的一条汉子被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伸手一指徐世英头上的护目镜。 徐世英连忙把护目镜摘了下来,那汉子却不依不饶:“怎么还有个蜻蜓头?” 摸了摸脑袋,徐世英反应过来,又急忙脱下飞行帽:“我真的是人呀,不是妖精!” “你身上这层皮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飞行服,小羊皮的。”徐世英又脱下飞行服。露出里面的毛衣毛裤,这副形象虽然不雅,却的确像个普通人了。 一伙子乡民凑了前来,小心翼翼地摸摸这身飞行服。互相议论纷纷。 “这衣服邪气呀,最好还是烧了。”这个年代的农民大多迷信,对徐世英还是充满警惕。 “不能烧,烧了我没得穿,飞到天上会冻死的!” 徐世英连忙阻止,乡民们放过飞行服,一起上下打量着他,几个胆大的上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几把。终于给出权威性鉴定。 “好了,好了,真是个人,不是妖精。” 徐世英感激无比。对着乡民们连连拱手抱拳,又伸手一指背后的飞机:“多谢大家,多谢大家,我是个飞行员,开的是飞机。” 噢?乡民们恐惧已去。好奇心起,纷纷围到‘飞鸡’周围看西洋景。这时周围几架飞机也已停好,飞行员纷纷跳了下来,立刻被大家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这‘飞鸡’。 “从张家口飞来?那不得二百里地呀?这飞鸡个子大,飞的也远啊!”乡民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对这些飞鸡非常佩服。 “这么大老远飞来,飞鸡肯定都累了。快给喂些东西吃。”乡民们热情无比,提来几桶水和小米,送到飞鸡跟前。 “我们的飞机不喝水,只喝油。” 预先到达的地勤人员一边解释着,一边张罗着给飞机加油,见到有乡民手里提着烟袋锅,连忙把他们请到一边…… 在平地泉临时机场加油装弹之后,徐世英告别热情的乡民,驾驶飞机又冲上云端。盘旋一圈,已经看到了晋绥铁路,机群编好飞行队形,沿着铁轨向南飞去………… 山西大同,天镇盘山。 天镇是大同的门户,盘山又是天镇的钥匙。此山原名盆山,位于天镇东南四公里处,山峰高俊,地势险要,既可俯瞰京绥铁路,又能屏障天镇城。 盘山上名胜古迹众多,与李二口长城相邻,风景宜人,景色秀美,常年都有人来此踏青游玩,不过自从绿脚兵逼近大同,这里就变成了残酷血腥的战场。 山谷中枪炮声响个不停,绿脚兵正在攻山,马三儿站在前沿阵地上,手举望远镜看得入神,再加上他身躯高大,不知不觉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战壕,成了一个非常显眼的目标。 “哒,哒哒……” 一串机枪子弹射来,离着马三儿只有两三米远,马三儿一惊,连忙缩回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 “他娘的,这***陈长捷真难对付!” 守盘山的是陈长捷第九师的三团,和马三儿的三团是老冤家,两支部队在宣化就交过手,结结实实打了一场硬仗。那一仗马三儿以少打多,虽有邵得彪相助,最后也不得不主动退出宣化,算是打了一个平手。没想到不过一月的工夫,大家又碰在了一起,攻守异位,一清过往恩怨。 老对手之间知根知底,彼此都不服气,盘山之战一开打就非常火爆。 从早上到午后,绿脚兵先后组织了五次冲锋,又有师属山炮营提供火力支援,但是陈长捷没有辜负晋绥军擅于防守的名声,依托地形优势顽强阻击,将马三儿死死压在山脚之下。 “炮营,炮营都他娘的吃干饭呢?!敌人的火力点这么明显,怎么还不敲掉他?”眼看着这次攻击又将受阻,马三儿不由得暴跳如雷,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一脸的愤愤不平。 比起裴春生专业化的炮兵旅,四十五师的炮兵营还嫌稚嫩,无论是战术水平还是综合素质,都有明显的差距。四十五师又是远道而来,随军携带的炮弹不多,平时大手大脚惯了,这一下更不适应,对马三儿的火力支援不够有力。 如同跷跷板一般,绿脚兵这边火力不足,对方就逞起了威风。半山腰的一处高地上,是晋绥军的机枪阵地,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此起彼伏,不停喷吐着火舌,打的绿脚兵都趴在山坡上不敢抬头。 “吹号撤退!” 马三儿愤愤下着命令,脸色阴沉。他虽然作战勇猛。却不是一味蛮干,眼看着再往上冲都是送死,只得先让弟兄们退下来,重新组织后再想办法进攻。 军号响起。趴在山坡上的绿脚兵如蒙大赦,纷纷起身互相掩护着,交替向山下退去,这支部队经过连番血战日趋成熟,虽败不乱,隐隐有已有强军的风范。 “给师部发报,问问空军支援什么时候到。” 几次冲锋下来,三团的损失不小。盘山阵地却屹然不动,仗打到这个份上,就得动动脑筋想别的办法了…… 北方天空的一片云层下,六架辽fh1轰炸机呼啸而过。这种飞机是东北军自己仿造的。与同时期的飞机相比还算先进,装有两挺机枪,能携带4枚一百公斤的航空炸弹,最大的优点是航程较远,携弹量大。最大的缺点的造价昂贵,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部件都依赖进口,因此产量很低,整个东北空军只有飞鹰队装备了不到十架。 徐世英驾驶着头机。带领全队沿着京绥铁路向南飞行,天空的云层很低。飞行员们都小心的避开,否则看不到地上的铁路。就会在天上迷路,一旦失去方向,最后就会耗尽燃油,不得不迫降飞机。 抬起胳膊看看腕表,已经接近预定时间,徐世英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地面上寻找着预定的地标——长城。 距离已知,飞行速度确定,飞到长城的时间就可推算出来,然后再通过目测确认地面标记,就能保证航向的正确。 一条灰色的长带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和绵延的铁路横亘相交。 航向正确!这里就是古长城,往南不远就是大同! 按下机头,徐世英降低飞行高度,同时减慢了速度,缓缓从长城上的烽火台掠过。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烽火台再三确认,没有看错,那里有人挥舞着一面硕大的红旗,向他发出信号。 徐世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推动操纵杆,飞机立刻做出了反应,机翼轻盈地抖动了两下,向僚机和整个飞行编队发出了转弯信号。在他的带动下,机群在长城上方拐了一个弯,开始盘旋兜圈…… 盘山山脚下,一名参谋急匆匆跑到马三儿面前:“团长,师部来电,空军轰炸机已到位,命我团按照二号方案进攻,以配合空军行动。” 马三儿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回电,我团将于十分钟后展开进攻,请师部及时协调空军。”…… 徐世英兜了个圈子又绕向长城烽火台,心中却在暗暗祈祷:“不要再是红旗了,赶快发前进信号!” 飞机油料有限,再这么盘旋下去,只好掉头飞回平地泉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烽火台上亮起了绿旗,徐世英一阵狂喜,拉起机头从长城上呼啸而过,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另外五架挂着炸弹的轰炸机…… 随着司号员吹响冲锋号,绿脚兵一反常态,没有预设炮火准备,直接就以大股步兵向盘山主阵地冲去。在马三儿的亲自率领下,三团士兵凶狠扑击,集群涌至晋绥军阵地前沿,用手中的花机关枪猛烈射击。 绿脚兵还配有大量掷弹筒,杀伤力极强,还可抛射射击,正是壕堑战的不二利器,晋绥军渐渐抵挡不住,只好将预备队调了上来,据守盘山的一个团全部进入阵地。 晋绥军的预备队赶到后,立刻扭转了形势,绿脚兵寡不敌众,只好向后退去。眼看这次进攻又要以失败告终,天空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几名晋绥军听到声音不对,扭脸抬头一看,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恐怖的阴影。 “飞机!东北军的飞机来了!”晋绥军的士兵大声喊叫起来,山西没有空军,这些飞机肯定是敌人的。 徐世英率领空军飞鹰队赶到,在他身下,是仓皇失措的晋绥军士兵,东躲西藏,却无路可逃。 二七六章攻克盘山 今天从外地刚刚回来,更新晚了,见谅! 在上世纪20年代,飞机在战争中始终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其根本原因,是受限于地空通信技术和导航技术的发展. 此时无线电通信还很原始,受制于仪器体积和操作性的限制,飞机上无法安装通信设备,一旦升空之后就和地面失去了联系,也就谈不上地面指挥,所有战斗任务都得依靠飞行员独立完成。 此时的导航手段也很粗放,大都采用目测导航和推测导航相结合,飞行员依靠时钟和计算尺的帮助,来测算自己所处的大概位置,飞机的速度、距离、角度和方向等数据之间有一套复杂的换算关系,然后刻画在计算尺上,就可大致推算出到达航路标志的时间,到时闹钟一响,就通过目视寻找地标,以确认飞机的航向。 因为这两个难点无法解决,各国的空军发展都受到限制,飞机一向单打独斗,和步兵少有配合,发挥的作用有限。不要说落后的中国,哪怕是一向领先的欧美列强空军,飞机的实际作用也远远小于对敌军士兵的威慑作用。 在这种大环境下,除了奉系张家父子,中国的各家实力军阀不约而同放弃了空军,视其为穷折腾烧钱的花花架子。奉系虽然拥有全中国最强大的空军,晋绥军的决策层却并不害怕,部队也缺乏防空作战的针对性训练。 与此相反,晋绥军的低层官兵却很害怕飞机。他们大都出身贫寒。受教育程度不高,对不了解的东西都有恐惧心理,飞机在天上高高飞翔,往来呼啸。他能打到你,你却很难打到他,对部队的士气影响很大。 奉系空军机群刚刚出现在天际,盘山山顶阵地的晋绥军立刻就炸了营。 在绿脚兵的反复进攻下,山顶上聚满了晋绥军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没有防空经验,见到飞机只知道拼命逃跑,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奉军机群的头机由徐世英驾驶,一个漂亮的俯冲,已将机翼下的四颗炸弹全部投下,在他身后的几架飞机有样学样。纷纷下蛋般投出了串串炸弹。 辽fh1携带的航空炸弹全从华远公司购进,都是原装的英国货,重达一百公斤,在这个年代就算重磅炸弹,威力巨大。二十几颗炸弹依次炸响。山顶狭窄,士兵拥挤,几乎每一颗炸弹都投在人群中,盘山山顶立刻变成了人间地狱。 炸弹掀起了巨大的烟尘。还裹着一片痛苦的哀嚎,但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这些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轰炸机编队冲过了山顶,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子。又扭头飞了回来,此时晋绥军阵地上烟雾稍散,侥幸躲过轰炸的士兵正在救助战友,听到头顶又响起了飞机马达,他们惊恐地扭头向天上看去。 “还好,奉军的飞机都没炸弹了……”看到飞机下面空空的机翼,晋绥军的士兵们心头都是一松,刚才那波轰炸实在太过恐怖,如果再来上一回,整个山顶阵地都会夷为平地。 “哒,哒哒……” 奉军的飞机越飞越近,突然,机翼下喷出了道道火舌,没了炸弹,他们就用机枪扫射。每架辽fh1都带有两挺机枪,又是居高临下的反复射击,造成的杀伤不亚于刚才的轰炸。在几架飞机如同犁地般的反复攻击下,阵地上的晋绥军终于被消灭干净,陈长捷第九师最为精锐的三团,成建制地被消灭在盘山山顶。 “怎么可能?!他娘的……” 天镇城内,陈长捷手举望远镜看向盘山,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望远镜遮住,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微翘的下巴,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这副神态如果被一名五官科的大夫看到,立刻就会得出结论,此人现在恼火之极,又惊又怒。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奉系空军和步兵之间地空配合如此精准,好像一场完美设计的战术演练,并造成了最大的战果。 虽在心疼损兵折将,陈长捷也不得不承认,奉系这次空袭非常成功,从步兵诱敌到飞机扫射,几乎是一气呵成,流畅而自然。整个战斗明显经过精心准备,就像一件名家制作的艺术品,充满了魅力。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以后都这么打仗,奉系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其实这倒是陈长捷过虑了,此时的空军很容易被各种客观条件影响,根本不能进行全天候作战。只要认真总结防空经验,加大对士兵的培训力度,在阵地设置和作战安排上进行有针对性的准备,就能大幅降低空袭中的伤亡。 此时战争的胜负,最后还是要由步兵决出。 晋绥军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陈长捷准备不足,因为肖林的战法太过先进,晋绥军没有应对之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多数事务的发展都呈螺旋状上升。晋绥军此战付出惨重代价之后,自然会加以总结分析,努力找出破解奉系地空配合之道,就算不能完全消除飞机的威胁,起码也会降低部队的伤亡。 陈长捷正在胡思乱想,盘山顶上那些奉军飞机终于不再盘旋,先后爬高拉起,然后编成一队,绕着天镇城洒下一堆传单,然后隆隆地飞走了。 安**的飞机终于远去,走得得意洋洋,潇潇洒洒。 “快给盘山阵地打电话,询问部队伤亡、工事损毁、弹药存留……” 陈长捷正在一叠声地下着命令,耳边突然响起隆隆炮声,如同雷鸣般震天动地,被这炮击之威震撼,第九师师部里的所有人都涌到观察口前,东张西望,寻找着炮击的来源和方向。 “是75mm山炮,正在射击我军盘山阵地,射击频率好密呀!这些炮兵水平不错,炮打得也猛,最少二百发炮弹了……他娘的,东北军可真阔!”一名作战参谋是黄埔炮兵专业出身,业务精熟,只用耳朵一听,就判断出敌军炮兵的规模和训练水平。 逮着机会刚刚卖弄两句,旁边却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抬眼一看,师长陈长捷站在观察口处看着盘山山顶,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好像随时都会发作。 “三团完了!” 不用再举着望远镜细看,盘山山顶此时已成一片焦土,被飞机重炮连番重点照顾,又没有大型的永久性工事可以躲避轰炸,三团一千多号人肯定全完了。陈长捷不由得心疼不已,三团是他手下的主力团,装备精良,战力强悍,不料却在一顿轰炸中全团被歼,这可是晋绥军战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盘山是天镇,乃至大同,乃至整个山西的钥匙,小小一座山峰,特意派了一千多人防守。却不料刚刚开战半天,就在这场轰炸中损失殆尽,完全丧失了防御能力,绿脚兵只要派出一个排登顶,很快就能占领盘山。 到那个时候,天镇的陷落只是迟早问题。 陈长捷心中暗暗发狠,却又无可奈何。他手下虽有一师人马,却要分守盘山和李家寨、罗家山等处,一天之前,已经遭到安**第九军的进攻。 高维岳带着第九军迂回至此,正要给全军找一块立足点,对李家寨等地展开猛烈进攻,陈长捷的压力过大,不得不把全师的预备队派上前线,此时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 “郑团长吗?我命令你团立刻撤出罗家山阵地,在五分钟之内火速赶往支援盘山,如果不能及时赶到造成阵地丢失,就不要回来见我了!”事急从权,只好挖东墙补西墙,盘山位置太过重要,无论如何都得抢一把试试,如果能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夺回阵地,天镇、乃至大同就能转危为安。 命令下达,郑团长执行得非常坚决,不过五分钟之后,一队晋绥军士兵出现在陈长捷的望远镜中,向着盘山山顶奋力爬去。 “快呀,快呀!”陈长捷的指节攥得发白,为手下的士兵们加油使劲,眼看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刚才的轰炸和炮击太过猛烈,绿脚兵也不敢冲上山顶,现在就是比速度,还有一线生机。 “哒,哒哒……” 山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机枪声,一瞬间,陈长捷如同当头一盆雪水浇下,从头到脚冰凉彻骨。还是绿脚兵先登上山顶,盘山阵地丢了。 四十五师子桦木沟横插晋绥军身后,突然出现在大同外围,随即发动了猛攻。开战第一天不过一个上午,就利用空军、步兵、炮兵的协同配合,消灭陈长捷一个团的守军,一举攻占盘山。 阎锡山收到盘山失守的消息,大惊之余急调第九军在丰稔山、聚乐堡一带布防,声援天镇、大同。同时致电张作霖:“此此决战无论胜败,于晋省东北均是极大损失,膏血原野,言之疚心。希与雨帅寻求谅解,为民众寻求和平。” 晋北战局不利,阎锡山终于撑不住了,向张作霖抛出了橄榄枝 二七七章用胜利说话! 对于阎锡山的主动示好,奉系内部有两种不同的意见。 少帅张学良正困于京汉线一带,始终无法攻克涿州,使尽了各种招数也拿傅作义没办法,听说阎锡山口风松动有求和之意,立刻表示欢迎,并主张与晋绥军立即开始谈判,以使三四军团主力脱身京汉线,转头南下与齐鲁联军回师,合力打败冯玉祥,再与孙传芳的一军团会师,和国民党中央军决一死战. 这个方案初听非常诱人,如果能够顺利实施,就可将奉系的敌人各个击破,进而挥师南下,再图武力统一全国。 但与之相悖,以杨宇霆为首的另一派纷纷表示反对意见,他们指出,这个计划是典型的水中月镜中花,看上去很美,却根本不可能实现。 如果山西之战不能消灭晋绥军的主力,直隶的侧后方就始终存在隐患,阎锡山在压迫下表示臣服,只要外部条件发生改变,他立刻就会再度举旗反奉,威胁北*京的安全。 山西和奉系开战之后,冯玉祥和蒋中正都未尽全力配合,他们既然谨慎小心留有后手,就很难一战将其彻底击败,一旦与之战端开启,必定艰苦异常,所谓迅速打败西北军、消灭北伐军等等,只是不切实际的口号空想。 在与西北军、北伐军作战之际,无论哪一个环节出现偏差,战局只要稍有不利,阎锡山必然顺势而动,乘火打劫。落井下石,与北伐军合力对付奉张,到了那个时候,安**政府就该垮台了。 两派人士各执一词。一番争论后也没个结果,只好报到张作霖处,由老帅权衡定夺。滋事重大,张作霖也是犹豫不定,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晋北前线又传来了捷报…… 经过连续几日激战,驻守大同的李生达第五军损失惨重。 霍原壁的二十七旅把守李家寨、罗家山一线阵地,以抵挡高维岳的第九军。在裴春生的炮兵配合之下,高维岳仗着兵力优势发起了猛烈进攻,双方反复争夺阵地,竟日激战。霍原壁旅几近弹尽粮绝,堪堪守卫不住,李生达只好派出嫡系直属十五师赴援,总算挡住了高维岳的进攻脚步。 这边刚刚稳住阵脚,天镇方向又再度告急。 四十五师攻克盘山之后。兵临天镇城下,天镇守将陈长捷率领残部退往王千户岭二线阵地,城区只留一团固守。 四十五师随即开始攻城,先以大炮猛轰天镇城墙。然后采用最新的地空配合战术,在飞机的掩护下发起步兵冲锋。一日之内数次猛攻,却都被守军一一击退。双方陷入胶着。 天镇城外阵地上,炮声隆隆,硝烟滚滚,随着一片喊杀声,绿脚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二百多名士兵排成散兵线,向着天镇城区冲去。 四十五师前沿指挥所内,肖林等几位高级将领全数到齐,都站在观察口处举着望远镜,对这次进攻非常关注。只要能够拿下天镇,大同以北再也无险可守,门户大开,任君往来,分分钟内就可攻占这座晋北重镇。 绿脚兵在地面发起冲锋,天上还有飞机助阵,经过这几天的不断演练,四十五师和空军的配合愈发熟练,在进攻天镇的时候又一次协同作战。只见数架飞鹏队的战机盘旋往来,用机枪不断扫射天镇城墙,打得晋绥军几处火力点都哑了火。在他们的掩护下,绿脚兵很快冲到了城墙处。 经过几天来的轰炸和炮击,天镇的城墙早被炸得七扭八歪,短短一段距离就有三四个缺口,绿脚兵从缺口处一拥而进,杀进了天镇城区。 四十五师指挥所内顿时一阵欢呼,肖林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城墙内却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枪声,其中既有绿脚兵常用的花机关枪和金钩步枪,也有晋绥军爱用的六五步枪(山西自造步枪,山寨版的三八大盖)。 “不好,敌人在城内有埋伏!” 邵得彪立刻反应过来,晋绥军肯定放弃了城墙,在城内构筑二线阵地继续坚守,战斗将转入繁琐的巷战。 巷战都在城区内进行,为了尽量减少无辜平民的伤亡,空军只能退出战斗,没了这个强大的支持,绿脚兵的优势立刻减少了一半,天镇这一仗,不好打了! 城墙内的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密,间或还有迫击炮和掷弹筒炸响。从声音判断,晋绥军从四面八方发起了反击,以局部优势兵力专攻城内的二百余名绿脚兵,想要把他们赶出城墙。绿脚兵的枪声渐渐稀疏,虽然仍在在苦苦坚持,但明显伤亡巨大。 “吹号,先撤出来再说。” 邵得彪向司号员下完命令,轻轻叹了口气,对肖林说道:“晋绥军果然善守,城墙被攻破还这么顽强,天镇是块硬骨头,咱们远道而来,磨不起呀!” 打不进去就另想办法,以绿脚兵一个师的兵力打守军的一个团,磨也把他们磨死了,拿下天镇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全线战局千变万化,天镇这里不能耽误得太久,李生达肯定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毅然舍弃天镇这一个团的守军,为主力争取部署调动的时间。等到徐永昌的主力赶回大同,阎锡山的援兵再从太原赶来,大同之战的结果又将难以预料。 必须破解这个难题! 肖林紧皱眉头,目光在地图上来回划过,突然心中一动,有了办法…… 随着集结号吹响,攻进城内的绿脚兵又退出城外,战场陷入了暂时的平静。 出乎守军意料的是,绿脚兵突然停止了进攻,连续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动作。晋绥守军也乐得有个喘息的机会,利用这段时间修补城墙缺口,救治伤兵,开饭休息……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午后时分,绿脚兵才再次发起进攻。 徐世英的航空队打了个来回,再次出现在天镇上空,向着城墙内侧投下几颗炸弹,扫射不断。奇怪的是,绿脚兵却不太积极,只派了两个排从地面进攻,离着老远就找好掩体和城墙上对射,不停地打枪开炮,就是不往上冲。 一架飞机从城墙上掠过,机枪弹雨所到之处,只见碎石飞溅,人员纷纷卧倒躲避,那飞机打完一梭子弹,终于拉起机头,在天上得意洋洋地兜着圈子。 “呸,***飞机,真他娘的欺负人!” 守军团长刚才一直卧倒在地,此刻终于站起身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急步登上城墙向外看去。 看到绿脚兵没有趁机进攻,守军团长非常意外,满腹狐疑之余,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娘的!这帮子土匪兵搞什么呢?” 仗打得再惨烈都不怕,就怕对手来阴的,自己却蒙在鼓里当傻瓜。 “团座,你看!” 身边的勤务兵突然叫了起来,伸手指着绿脚兵阵地的后方,那团长连忙举起望远镜,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最少有两千人上下,一个加强团的兵力。 “是绿脚兵,绿脚兵绕过天镇了……他们,他们这是要去阳高,想抄咱们的后路!”连日血战,那团长从未有过一丝害怕,此刻却明显有些惊慌,有些无能为力的哀叹。天上有飞机看着,对面有绿脚兵守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绕过天镇,直扑阳高。 阳高,位于天镇和大同之间,城墙破烂不堪,低处仅一丈来高,根本无险可守。这里的守军虽然号称一个团,但却是察哈尔战场上打残的部队,全团只有600来人。 绿脚兵刚刚绕过天镇,天上的飞机就转头飞向阳高,地空侦查,轰炸,扫射,为步兵的进攻做好准备。 进攻阳高的是马三儿的三团,还有炮兵营加以配合,炮兵带着可拆卸的75毫米山炮,在阳高城下重新架好,集中炮火猛轰城墙薄弱处,步兵随即在飞机的掩护下发起冲锋,攻向阳高城垣。 一时烟尘滚滚,炮声隆隆,晋绥守军伤亡过半,绿脚兵顺利突破城墙,在马三儿的凶狠攻击下,守军甚至没有组织有效的反击,就被迫四散奔逃,突围出城,四十五师攻克阳高。 阳高失守,天镇后路被截,守军连连向上告急,经李生达同意,陈长捷终于下令弃守天镇,全军撤退,并将京绥铁路几座重要桥梁炸毁。四十五师攻克天镇。 同日,晋绥军从李家寨、罗家山一带撤退,高维岳的第九军随即越过内长城,与四十五师互相呼应,威逼大同。 战局至此,晋北屏障尽失,安**兵临大同城下。 随着大同和繁峙的联系被切断,徐永昌的主力也陷入危险之中…… 天镇激战的同时,李天宏和张延枢攻陷广灵,切入了徐永昌防御阵型的中央,张作相吉林军主力兵进浑源,从平型关后侧包抄繁峙。 消息传到北*京,所有的争论戛然而止。战局至此已经明朗,形势一片大好,大同随时可以拿下,徐永昌的主力部队也进了安**的口袋,这个时候和阎锡山议和,等于放虎归山留后患,谁都不会做这种傻事。 二七八章大同,大同! 从阎锡山发表求和通电,到攻占大同门户天镇,之间不过两三天的工夫,进展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晋绥军一向以善守著称,当初南口大战之时,冯玉祥的国民军使出浑身解数,以十万大军经月苦战,也未能踏入平型关半步,最后被讨赤联军包抄合击,几乎消灭殆尽。 有此战例在前,奉系上下都将晋北视为天险禁地,对大同之战并不重视。在他们眼中,京汉线才是对晋作战的主战场,安**的精锐主力也都猬集在一带,大同方面只起一个配合牵制的作用,很难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张学良等人才赞同与山西议和,好抽身南下对付北伐军,平心而论,少帅的这个建议也有其道理,毕竟国民党中央军才是奉系的生死大敌。 但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晋北前线不断传来捷报,四十五师连克阳高、天镇,高维岳的第九军占领李家寨、罗家山,李天宏和张延枢攻占广灵、浑源,曾经不可逾越的晋北天险被甩在身后,晋绥军的防线全线告急,崩溃在即。 战局进展如此顺利,纵欲促使张作霖下定决心,不再理会阎锡山的求和电报,将对晋作战的重心转到了大同。 随着老帅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军火物资汇集于张家口,通过京绥铁路向晋北前线运去,徐世英的空军、裴春生的炮兵、还有各路晋北参战部队,都及时得到了后勤补充。 空军在盘山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令张作霖感到眼前一亮,为了鼓励徐世英和肖林,老帅又特意下令,除了飞鹏队继续留在京汉线配合三军团作战。另将飞豹队、飞虎队调往平地泉,参与大同会战。 与此同此,张学良以一部兵力继续围困涿州,另以三军团主力西进娘子关、龙泉关一线,从东侧威逼太原,将晋绥军一军团商震部牵制于井陉一带,无暇北上支援大同。 除此之外,老帅又从京津驻军中抽调孙旭昌、丁喜春两师人马。乘火车赶往繁峙前线,以支援大同会战。 多管齐下,陆空并进,大兵云集。晋北一时黑云压城,岌岌可危………… 张作霖在这边调兵遣将,意气风发,阎锡山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天镇失守的当天傍晚。山西太和城外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车队,队伍正中是一辆古怪的铁甲车,如果有太原熟悉的老百姓看到,就会认出这是阎锡山的座车。汽车经过专门改造,四面加装了厚厚的装甲钢板。就连车轮用的都是特意从国外购进的实心轮胎。 铁甲车外表古怪,内部却和普通的小汽车没什么两样。车厢里面空间不大,除了司机以外,还能坐三个人。阎锡山和老搭档赵戴文坐在后排,前排副驾驶位子上却是个年轻中校,北方革命军司令部参谋处处长郭宗汾。 道路坎坷,车辆颠簸,千里冻土上棵棵秃树,在车窗外一掠而过,说不出的苍茫冷清。阎锡山两眼望着窗外的冬日景象,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充满了寒意,突然轻叹一声,出声吟起诗来。 “天镇失守雁绥危, 无何岭口把节移。 兵不主动难为策, ……” 心有所感,前三句诗一气呵成,到了结尾处却沉吟起来,阎锡山反复推敲了几遍,都无法续以豹尾,终于摇了摇头,闭目不言了。 “百川(阎锡山字)这诗虽好,格调却嫌太过颓废,老朽不才,愿试续之。”说话的是赵戴文,此老年届六旬,一生浸淫旧学,说起话来习惯之乎者也,却并不是一无用处的酸儒。 “愿观先生大才。”阎锡山微微颔首,对赵戴文很是尊重。 “唔,就续这么一句吧……千里布防更欠宜。”赵戴文略一沉吟,已经觅得结尾之句,当下脱口念了出来,阎锡山却脸色一变,楞在那里反复低声地念叨起来。 从文学角度来讲,赵戴文的结尾之句才气平平,但听在阎锡山耳中却仿佛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联想到当下危机重重的战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千里布防更欠宜!千里布防更欠宜!……次陇(赵戴文字),你的意思是……?” “百川,我等驱车百里奔赴太和岭口,正为了督战晋北,以解大同之危,但依老朽看来,此举乃为扬汤止沸之举,于大局无补。” 赵戴文在山西的身份类似宰相,无论军政民事,都有权参与发表意见,当下接着说道:“老朽虽不敢称名将之才,但也略知兵事,眼下晋北事急,徐永昌的战线却拉得太长,从繁峙到大同千里布防,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若不及时调整我军战术,整个战局怕会立时糜烂!” 阎锡山点点头,面色沉重:“我也正有这个感觉,哎!说起来这倒怪不到徐永昌头上,都是我小看了张作相和高维岳,小看了那个肖林,才出此下策,逼着二军团千里设防……” 说起带兵打仗的本事,阎锡山并不精通,但他胸襟开阔,驭下自有一套办法,自己错了就是错了,绝不会让部下替他背黑锅,这也是晋绥军一向团结的原因,山西一省也在民国自成格局二十余年。 “为今之计,必须赶在敌人重兵进攻之前,及时收缩兵力,并将徐永昌的主力后撤重新布防,才可力保太原无失!” 借着阎锡山的一首残诗,赵戴文兜了好大一个圈,才算说到正题。他对晋北战局早有看法,腹中也有应对之策,不过却是壮士断腕之举,如果不劝解的委婉些,阎锡山必然不会采纳。 阎锡山果然一愣,反问道“后撤?放弃平型关吗?让徐永昌撤到哪里?” “不错,就是后撤,不过,不是放弃平型关,而是放弃大同!”赵戴文一语惊人。 “放弃大同!那怎么行?别的不管,这舆论视听、民心士气都交代不过去呀!”阎锡山即是军人,更是政客,考虑问题多从政治角度出发。 赵戴文接着解说道:“天镇、阳高既失,大同无险可守,城内只有李生达部之数千残兵,兵力有限,防守空虚,很难长期坚持。这种局面下大同已无死守之价值,与其在巷战中消耗我军兵力,不如主动退却再度构筑防线。” 阎锡山面无表情,犹豫难定,他知道赵戴文说得有理,但还是难下这个决心,大同是山西第二大城市,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就这么拱手让给安**,实在是不甘心,不愿意。 “郭处长,大同方面可有最新战报?” 参谋处长郭宗汾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一向精明强干,深得阎锡山器重。他虽在旅途中,也将最新的战报整理得清清楚楚,阎锡山这一问,立刻就清楚地做出回答。 “报告阎总司令,根据前线最新情报,第四十五师一部已经抵达大同城下,城郊聚乐堡一带爆发小规模战斗,从敌人的调动速度来看,两日后就可展开全线进攻。” 阎锡山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大同到底能守多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看安**如何考虑,如果高维岳和肖林执意强攻,大同估计也坚持不了两天。 明明守不住,不如撤早放弃以求主动,这就是赵戴文的打算。 “郭处长,次陇先生提出放弃大同,你是北方革命军的参谋处长,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百公,我赞成次陇先生的意见,战争应以机动灵活为上,我军撤出大同可以制敌于极先,大乱敌人的调动部署,然后集中兵力于繁峙一线,寻求与张作相的主力决战。” 郭宗汾说到这里停顿片刻,略一思索,又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就能在局部造成优势兵力,有望反败为胜,打退吉林军的进攻,到那个时候,大同方面的敌人就呈孤军深入的态势,不用我军进攻,他们自己就得灰溜溜地退出大同。” “这样啊……敌人攻占大同后,如果继续向山西腹地进军怎么办?我军主力大都在京汉线和京绥线一带,太原非常空虚,如果被那个肖林再来一次包抄奇袭,咱们连老家都得丢了。” 大同可以放弃,太原却决不能放弃,多年积攒的瓶瓶罐罐都在那里,就算想搬也一时搬不走,被敌人一家伙砸个稀里哗啦,损失就大了。 “还有,如果放弃大同,就算最后战胜重新夺回来,造成的影响也难以挽回。蒋中正会怎么看?冯焕章会怎么看?会对各方下一步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我晋绥军连保境安民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北伐革命!” 阎锡山最担心的还是两位盟友,晋绥军此时正在难处,全指望这两位盟友发兵相助,如果自己首先撑不住倒下,那也没法怪别人不来救命。 作为一方军政首脑,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 二七九章逼他下决心 阎锡山执掌山西以来,一向小心谨慎,没有必胜把握从不轻启战端。*.*无论别人打得多热闹,他总是奉行明哲保身的态度,以中立姿态静观其变,直到战局明朗才加入到胜利一方,从没因为站错队惹来麻烦。 这样行事虽然稳妥,但也有其负面影响。 每次军阀混战山西都在最后一刻参战,风险降低了,收益也跟着减少,从来都是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喝汤,根本抢不到最大的那块肥肉。苦心经营十几年,阎锡山至今也只拥有晋绥二省,比起张作霖、冯玉祥这种风光无限的暴发户,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和艳羡。 时间长了,阎锡山还落下一个‘见风使舵’的名声,在朝野之间风评不佳,因为缺乏一贯的政治纲领,其统治也难以彻底巩固,山西省内还存在不少针对他的反对力量。 随着实力的膨胀,阎锡山一直想改变这个局面,恰逢北伐战争爆发,让他看到了这个机会,相比日薄西山的北洋政fu,南方国民政fu无疑更加先进,更加得到民众的支持。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立刻看出北伐军必将取得这一战的胜利,统一全国是迟早的事情。 当次风云际会之时,正该他阎锡山大展宏图,所以才冒险全力一搏,以晋绥军充当了二次北伐的急先锋,倾山西全力进攻张作霖。 战争初起,阎锡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以晋绥军、西北军、中央军加上桂系几方巨头,综合实力远远超过安**政fu。只要几家盟友及时跟上,打败张作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前方敌人还未打败,自家联盟内部却出了乱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几家盟友一直没有及时出兵,只撇下阎锡山一家和张作霖拼命,以至于晋绥军先胜后败,眼看着就要被敌人打到老巢…… 阎锡山闭目沉思良久。突然出声问道:“郭处长,西北军河南战事可有进展?”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凭晋绥军根本无法取胜,必须找几个帮手一起上,蒋介石刚刚复职,正在忙着安顿后方。可指望的只剩下冯玉祥的国民军。 “报告总司令。国民军自开封北上,在兰考一线被直鲁联军击败,杨虎城、常好仁所部溃不成军,又退回了黄河南岸。” 郭宗汾回答的小心翼翼,语调低沉,表情严肃,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晋绥军正在困窘之中。就盼着西北军赶来支援,冯玉祥却偏偏打了一个大败仗。 “耐球的,冯玉祥个老狐狸就是靠不住!” 阎锡山脱口骂出一句脏话,却仍是愤愤难平,胸腹间喘息不定,脑海中又浮现出张作霖发给他的通电。 “……惟最后一言必须为公尽忠告者,认敌作友,与虎谋皮。败固无幸,胜岂相容?至功首罪魁自有定论……” 用指节敲敲太阳穴。阎锡山心中一片懊悔:“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冯玉祥是有名的倒戈将军。最擅长在背后捅刀子,自己怎会一时糊涂,相信他的承诺!” 对奉作战正在紧急关头,如果西北军及时北上,就可配合晋绥军抗衡奉张,保卫山西,进而迎接国民党中央军发动二次北伐,而取得最后胜利。 但可气的是,冯玉祥却在关键时刻玩起了两面三刀,将主力都留在后方,只派些杂牌部队顶在前面,两个月来豫北战场雷声大雨点小,西北军始终没能冲破直鲁联军的防线。 冯玉祥之所以这么做,有他自身的原因。 自从南口战败之后,冯玉祥损兵折将,几乎输光了本钱,幸好北伐战场爆发,他趁着这股东风再次崛起,抢下了陕甘、河南几省地盘,然后立刻将北伐抛在脑后,全力经营后方根基。 偏偏陕西、河南的形势非常复杂,地方实力派众多,豫西樊钟秀实力强劲,所部号称二十万大军,直系旧将靳云鹗手下也有十万人马,盘踞在豫南与湖北交界的地方,在加上陇东的黄德贵、韩有禄,陕南的吴新田,陕北的井岳秀等等地方军阀,豫陕两省还有大量的散兵、土匪、封建会道门和红枪会武装,拥城割据,散布四方。 冯玉祥调动主力孙良成、韩复渠等部队,半年多来一直忙于剿灭这些地方实力派,被阎锡山逼得急了,才派出杨虎城、常好仁几支杂牌部队北上支援晋绥军。这些部队战斗力低下,根本不是直鲁联军的对手,刚出开封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耐球的,拿咱们充炮灰……真不行了一拍两散,老子直接投降张作霖,掉转枪口打到西安去,有他冯焕章哭的时候!”阎锡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晋绥军主力尚在,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所谓投降张作霖只是一句气话,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阵营转换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仗打输了,就无法对等谈判,前几天他给张作霖发了一封求和电报,却犹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 哪怕真的想求和,也得在战场上打个漂亮仗,谈判桌上才能取得主动。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赵戴文又适时插话:“百川,求人不如求己,山西的安危不能放在冯玉祥、蒋中正身上。我还是那个意见,及时收缩兵力,主动放弃大同。” “这个……” 阎锡山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心中犹如刀绞般难受,苦思良久才缓缓说道:“放弃大同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决断,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阎锡山还在犹豫不定,肖林这边却在逼着他下决心。 安**兵不血刃占领天镇后,几乎未作停留就继续进兵,兵分两路踏入大同城郊。 大同地处盆地当中,周围基本无险可守,只有城东的聚乐堡、城西的高山堡可为拱卫犄角,李生达以这两堡为中心设置城防了外围阵地,高维岳和肖林随即各挑一堡分头攻打。 肖林选的是城东的聚乐堡,他并没有急着展开进攻,却让部队进行了一个短暂的休整。 从桦木沟包抄敌后以来,四十五师长途奔袭,竟日血战,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就像一只拉到极限的弹簧,全军上下都极其疲惫。而他们面对的却是晋北重镇大同,还有城中近万守军,绿脚兵从未有过城市攻坚战的经验,想要取胜,就必须谨慎计划,精心准备。 肖林和高维岳经过商议,决定两军同时发起进攻,攻击时间定在后天上午9点。 四十五师扎下营盘,全军忙碌不停,协调辎重,配备兵力,补充给养弹药……只等准备就绪,就对聚乐堡发起进攻。 为了防止敌人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出城袭击,四十五师先设下了防御阵地,挖掘两道散兵壕,外设鹿角铁丝网,清理射界,预置火力点,埋设地雷。炮兵在后,步兵在前,老兵备战,新军修筑工事营寨。 半天时间,防御阵型大致布好,肖林和几名将领一同出了指挥所,四处视察。军营前面是两道环形的散兵壕,前后设有砦门,中间留出大道,以便车辆人员通行。二团、三团、教导大队和其他师部直属部队分布四周,人喊马嘶,战旗飘扬。 经过不断的训练和战火的考验,又得到石醉六等人的指点,四十五师越来越接近正规部队,此处只是战时的临时阵地,却设置的可攻可守,周密完备。 马三儿四处张望着,满脸带笑说道:“依我看就不用这么费劲,给我们三团一个小时,保证拿下聚乐堡,咱们弟兄也享受一下慈禧太后的待遇。” 聚乐堡修筑于明代,周长三里三分,高三丈七尺,全堡呈‘日’字型,前为军营后为粮仓,当年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慈禧太后西逃至此,曾在这里住过一晚。 “巧了,守聚乐堡的又是陈长捷的部队,晋绥军第九师二团。”参谋长苏民毅已将对面敌情研探清楚。 马三儿闻言大喜:“是这小子?好啊!以前大家一胜一败,算打了个平手,这次该分出胜负了。” 邵得彪摇了摇头道:“咱们和李生达是老对手了,几场打的都是硬仗,这支部队攻守都颇有章法,不能轻敌。” 绿脚兵不比别的军队,装备昂贵,待遇颇高,伤亡抚恤也极为优厚,损失太了总让邵得彪心疼不已。偏偏马三儿作战勇猛,打急眼了什么都不顾,所以邵得彪对他又特意提醒。 “大哥,有句话说得好,此什么(一时)彼什么(一时)的,反正这里不是宣化,咱们和第九军将近四万人马,李生达现在却只有几千人,他现在肯定躲在大同城里吓得发抖,只等咱们去抓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大家脸色一变,连忙纷纷卧倒。 “敌人炮击,注意隐蔽!”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绿脚兵的阵地上腾起了片片火光。 “敌人,敌人上来了!晋绥军来袭!” 烟雾稍散,观察哨已经发现了敌情 二八零章扬军威,克名城 (五千字,求两张推荐票,谢谢!) 李生达主动放弃天镇,就像是握紧了拳头,其目的还是为了更加有力地打出去。 随着安**兵临城下,大同城内的士气越发沮丧,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很多人都看出大同即将失守,要不是李生达派兵守着,大半的居民都会逃走。 张胡子(张作霖)的兵,个个都得是小土匪,杀进城来还有好?大同这回要遭难了! 第五军连番激战已经打残,部队编制番号虽然都在,实际兵员却不足一半,眼看着士气又逐渐低迷,李生达无奈之下,干脆集结部队,从聚乐堡主动出击。 大同是晋北中心,除了第五军驻守此地,城里还有不少兄弟部队在休整。为了配合这次反击,李生达又临时抓来一支炮兵帮忙,十几门大炮对着绿脚兵的阵地一阵猛轰,然后派出两千多人的部队杀向敌军阵地。 聚乐堡内晋绥军也加以配合,遣兵出堡从侧翼骚扰四十五师,兵力虽然只有几百人,枪却打得非常猛,一时和绿脚兵相持不下。 肖林等人已经退回了指挥部,这里有结实的掩体,只要不被大口径炮弹直接击中,就非常安全。 “***,陈长捷这是下血本了,这回一定要和他拼一拼!”外面激战正酣,大家都凑在观察孔前向外查看,马三儿先被激起了性子,嗷嗷叫着要带部队冲上去。 肖林却伸手拦住了他,晋绥军经营大同多年。物资弹药囤积极多,此时大炮小炮。机枪步枪都在拼命吼叫,火力极猛,暂时避过这个风头再说。 “师长,这股子敌人太猖狂,再不上去阵地就要丢了。”眼看着聚乐堡的敌人不断逼近,马三儿跳着脚急得不行,他和陈长捷是老冤家。可不想莫名其妙又上一阵。 肖林摆摆手拦住了他,举着望远镜向聚乐堡看了半晌,然后转头对石醉六说道:“石先生,我有个想法……” “不错,值得一试。”石醉六笑吟吟地点点头,仿佛未仆先知。 这也太神了?肖林犹在不敢相信。石醉六看到他的表情。接着解释道:“李生达此次反攻过于勉强,看起来气势汹汹,后劲却嫌不足,只要咱们顶住开始的这波进攻,后面自然虎头蛇尾,不足为虑……反倒是聚乐堡的动向值得关注,利用好了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和石醉六的想法一致,肖林心中感到一阵激动,难道说,自己的指挥水平已经登堂入室,和黄埔分校的校长成为一时瑜亮…… 李生达以数千残兵据守大同,以弱敌强,本应隐藏实力,小心布防。把精锐部队留在后面,等到安**进攻的时候突然全力一击。还可能有力地打击敌人,并扭转不利局面。 但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晋绥军炮兵步兵三路出击,几乎把精锐都亮了出来,如此不计成本,说到底只为了一个士气。 大同城中肯定一片恐慌,李生达才迫不得已出城作战,这里面的风险他自然也知道,只要能在这一仗中占些上风,稳固一下军心,就会主动退回大同。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用在此时倒也贴切,不过如此一来,晋绥军自身也露出了破绽。 “马三儿,等会儿给你个任务,带着三团绕开这股敌人,从侧翼摸上聚乐堡。这个活儿可不好干,必须一仗拿下敌人阵地。怎么样,能不能完成?”肖林看上的正是聚乐堡,拿下这里,大同外围阵地就将崩溃,直接进入巷战阶段。 聚乐堡只有一个团的守军,为了配合李生达主力反攻,却派出近半部队来攻击绿脚兵。现在要做的就是示弱诱敌,把这股敌人引得越远越好,等到马三儿进攻聚乐堡时候,不让他们回去增援。 如此一来,就能大幅减少攻坚时的伤亡。 “马三儿,先别急着出发,再等一下。”肖林观察着前沿战况,不断发令:“命令前沿阵地,放弃第一道战壕,把这股敌人请进来。” 诱敌深入,总得给点甜头,绿脚兵这一退,晋绥军面前豁然开朗,似乎只要再攻破一道战壕,就能突破绿脚兵的阵地,这个诱惑,他们能抵御得住吗? “命令山炮营准备还击,同时定位聚乐堡目标。” 聚乐堡虽被建成一处要塞,周边却不过弹丸之地,以绿脚兵的山炮营加以轰击,很轻松就能覆盖全堡并摧毁砦墙。 城墙、堡垒,都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在火炮面前只是一个大号的靶子。 因为榴弹炮过于笨重不便机动,裴春生只派了一个山炮营跟随高维岳来到大同,如果安**手里有榴弹炮,直接架起来朝着大同轰上一气,守军估计就会直接逃走。 举着望远镜向聚乐堡看去,砦墙上影影绰绰都是观战的士兵,大眼一扫,不过三四百人的样子。 再向另一侧主战场看去,双方已经打成了壕堑战。负责此处进攻的是李生达的嫡系部队,第五军直属十五师,战力不弱。但在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封锁前,晋绥军无法越雷池一步,只好各找地形隐蔽,就地和绿脚兵展开对射。 相比之下,绿脚兵的装备更加精良,火力也更猛,对射中晋绥军落在下风,但是李生达明显也看到了此战再败的结果,退无可退之下,还是咬紧牙关死战。 李生达心中存着侥幸,战争,拼得往往都是最后五分钟,这边如果再坚持一会,聚乐堡方向也许就会突破…… 肖林对这个局面却很满意,这个方向拖住敌人就好,晋绥军此次进攻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开头虽然厉害,但只要攻击受挫。必然后继无力,越战越弱。 要不是离着大同市区还有一段距离,肖林甚至想再派一支部队偷袭这股敌人的身后。可惜了,距离太远,离敌人的腹地又太近,走不出几步就会被发现,无法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现在要看的。还是聚乐堡的得失。 聚乐堡方向的绿脚兵退出了一线阵地,晋绥军随即跟进冲了上去。不知不觉中,战场的重心转到了这里,李生达、陈长捷等人都在揣测他们能否成功突破。 “咣,咣咣……” 大同城里又飞来一串一四式野炮炮弹,这里是晋绥军的主场。射击诸元早已测定。离着几公里打得也非常准,绿脚兵的阵地上立刻腾起一片火光。 转移阵地后立刻再次展开炮击,晋绥军炮兵所依仗的,就是每次炮击的时间较短,敌人的炮兵来不及抓到他们。这不是蔑视对手,也不是自觉刀枪不入,而是为了尽可能的支援步兵而冒险。 从宣化打到张家口。李生达的第五军和四十五师数次交手,彼此都算熟悉,根据以往和绿脚兵作战的经验,这个炮击频率是安全的,不等绿脚兵的大炮锁定目标,他们的炮兵已经再次转移。 但大同不是宣化,也不是张家口,李生达没有料到。绿脚兵跟着邹作华的炮旅打了几场硬仗,山炮营技术水平进步很快。又讨来了两套先进的测角器,炮击调整时间已经大幅缩短。 缺乏发展的眼光。僵化地看待对手,晋绥军很快就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炮营,炮营,找到敌人的炮兵阵地没有?”指挥部中,邵得彪抓起野战电话,大声地催促着炮营,必须尽快消灭敌人的大炮,部队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报告指挥部,已经定位敌人炮兵阵地!请求射击命令!”炮营营长的声音有些颤抖,激动的。 四十五师的炮营出身于国民军,因为弹药装备的问题,训练量和实战射击明显不足,技术水平存在短板,在察哈尔之战中很吃了些亏。这些日子跟着裴春生的炮旅在一起,四十五师的炮营明显长了见识,提高很快,今天能够有机会报仇雪恨,他们怎会不激动。 “那还等什么,快开火,消灭敌人的炮兵!” 邵得彪放下话筒,和肖林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也写满了兴奋之色。 抓住了敌人的破绽就不能放过,只要打掉了敌人的火炮,守军就变成了案板上的面团,任绿脚兵随便揉搓。 突然之间,绿脚兵二十余门75毫米山炮一起发出了怒吼。经过察哈尔一战,四十五师连缴获带补充,炮营的规模不断扩大,此刻同时开火,威势惊人! 大同方向立刻腾起片片爆炸的烟云,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绿脚兵头顶上呼啸的炮弹突然不见,晋绥军的炮兵哑火了! 成功了!指挥部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和掌声,肖林向着马三儿点了点头:“现在可以出击了,趁乱一举攻克聚乐堡,这一仗非常关键,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你就情好!” 马三儿早就等得急不可耐,正绕着柱子来回磨圈儿,接到命令后一跃而起,冲出指挥部通通通大步而去。 马三儿打仗虽然勇猛,却不是一味莽撞,三团早就集结完毕,做好了攻击准备,马三儿一声令下,上千人马悄悄地从阵地后侧迂回而出,向着聚乐堡的侧后方摸了上去。 “命令炮营调整目标,准备炮击聚乐堡砦墙。”肖林再次下令。 随着双方炮兵的互射,大同城周围许多民居都被殃及,树木庄稼被引燃,黑烟腾空,火焰冲天,战场上到处一片混乱,三团又是迂回而出,一直走出老远,都没被敌人发现。 “快,快,再近一点,就可以准备冲锋了!”肖林举着望远镜,在心里为马三儿加油……离敌人距离已近,可以发动攻击了。 “命令炮营立刻开火!”通过野战电话发布命令,绿脚兵又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步炮配合。 “通,通通……”沉默片刻的炮营再次发威,向聚乐堡倾斜着钢铁怒火。敌人的大炮已被摧毁,绿脚兵的大炮就成了战场上的主宰。 炮兵早就测好聚乐堡的射击角度。此时突然开火,打得非常准。连续不断的炮弹落在堡内,落在土胚砖包的砦墙上,砖石飞溅,腾起片片火光。聚乐堡内的守军猝不及防,不少人直接被炮弹炸飞炸倒,侥幸没伤着的也乱作一团。 这连串的炮击就是命令。绿脚兵突然全线发动,无数士兵从战壕中杀出,向着正面之敌冲了过去,手中的花机关枪和掷弹筒不断开火,一时打得晋绥军抬不起头来。 于此同时,三团千余人马突然加快脚步。从阵地侧后冲杀而出。向着烟雾弥漫的聚乐堡冲了上去…… 晋绥军的指挥官终于发现了危机,阵地后方令旗连连摇动,试图调动部队拦截三团,增援聚乐堡的守军。他们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绿脚兵刚才都在蓄势不发,就是为了一举拿下聚乐堡。 晋绥军非常清楚聚乐堡的战略价值,如果被绿脚兵攻占此地。大同就再也守不住了。 到了这个局面,这一仗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保住聚乐堡才是重点。但被四十五师突然爆发的反攻压制,阵地前方两股晋绥军都在疲于应付,好在他们终归训练有素,调整了一会儿终于完成了阵型变换,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后面阻击绿脚兵,前面掉头赶往聚乐堡方向。试图援助守军。 但战场上时间最为宝贵,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被马三儿远远地甩在身后。 “命令炮营调整目标,截击敌人增援部队!”肖林又为三团加了一道保险,他们马上就要冲到聚乐堡砦前,大炮正好调整目标,改为轰击敌人的援军。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一颗颗炮弹砸向了聚乐堡的侧翼,在晋绥军的援兵面前拉起了一道死亡弹幕。 “太过瘾了,这仗打得真来劲!” 看到晋绥军的援兵被炮火击溃,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炮兵,果然才是战争之神,肖林此时的体会异常深刻。 聚乐堡的砦墙到处都是被炸开的缺口,还有零星的枪声在反抗,三团的将士却犹如不见,如同潮水般一冲而进,瞬间就将寥寥无几的守军淹没。 大同方向突然响起了军号,召集晋绥军的残兵败将撤退,在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和兵力面前,敌人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反扑,只好暂时退了下去。 “今天打赢这一仗,李生达方寸已乱。三日之内,大同必为我军所下!”石醉六的总结最为精辟…… 平心而论,李生达并非庸将。 在晋绥军系统中,阎锡山一向重用晋北老乡,李生达籍贯山西晋城,属于晋东南地区,但却凭借赫赫战功一路攀升,官居晋北镇守使、第五军军长之职。 多年戎马生涯,他几乎未尝一败,闲暇之余也因此暗暗得意,只想在战场厮杀中不断得胜,一路飞黄腾达。 不料自从遇到肖林的绿脚兵后,他的不败神话就被打破了,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察哈尔大败的原因,主要还是怪自己,轻敌冒进,见利忘险,才给了肖林可乘之机。 被四十五师打败之后,李生达的第五军实力大减,又受到阎锡山、徐永昌等多方批评,这些日子心里既憋闷又不服气。 察哈尔之败的主要责任都在丰玉玺,正是因为他一力抢功纵敌,才酿下兴和之败的苦果,最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要是一对一的放对,他自信能够轻松战胜四十五师。 因此当四十五师兵抵大同城下,李生达才冒险出击,想趁着绿脚兵立足未稳,先给肖林点颜色看看,从而挽回不利局面,为晋绥军调整防御争取时间。如果能打赢这一仗,也算立下一份不小的功劳。 不料聚乐堡一场大战,杀得他胆战心惊,这肖林用兵果然诡计多端,而绿脚兵更令人吃惊,这支部队仿佛又变强了! 聚乐堡一丢,大同的外围阵地已经崩溃,李生达仿佛被抽掉了精气神,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几乎是斗志全无。他不顾陈长捷等将领的反对,将第五军的残部全都撤到大同城内,主动放弃了城西的高山堡,在城区摆下防御阵型,然后拼命向后方发电报求援。 李生达的突然退缩,倒出乎肖林和高维岳的意料,晋绥军残部几乎毫发无损地撤进大同城区,高维岳随即占领了高山堡,和四十五师一起耐心清扫大同外围阵地。 高维岳和肖林商议一番,决定暂不急于攻城,李生达的守军虽然不多,但城市巷战很难发挥炮火优势,必然造成巨大的伤亡。安**长途奔袭,兵员补充和伤员救治都有困难,没必要主动跳进这个绞肉机。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为上策,下面就看阎锡山如何抉择了。 阎锡山接到聚乐堡失守的消息,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他虽然有心支援大同,但晋绥军的主力都在山西外围,太原已是一座空城,无兵可派。 形势逼人,经过一夜无眠的苦苦思索,阎锡山终于接受了赵戴文的意见,命令李生达炸毁御河铁桥,第五军弃城而走,南撤广武、雁门关一带,以收缩兵力,巩固防线。 攻克聚乐堡后第三天,四十五师兵不血刃占领大同。 二八一章进兵归绥 北岳恒山,绵亘千里。 恒山山脉处于晋、察、绥3省交界地带,雄踞于晋北中部,山势壮伟,诸峰矗立,其间有平型关、雁门关等著名险关要隘,内长城蜿蜒其上,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恒山山脉的正面为雁门山,因为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唐代为防突厥犯边,于山上设置关城,始称雁门关。此关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雁门山纵深达30公里,岗峦叠嶂,山势陡峻,易守难攻,是著名的古战场。而它的东侧却有一条宽10至30公里的滹沱河河谷,蜿蜒卧于恒山脚下。 在军事地理上,这条谷道是恒山山脉的战役走廊,晋绥军掌握在手,不但保障了恒山各据点守军的战役机动,而且结成了连接五台山的纽带,加强了战略主动地位。反之,如果被安**夺取了这条走廊,恒山山脉东麓(中、南段)的宽大正面则暴露无余,恒山各据点的守军将陷于被禁锢的地位。 由此可见,恒山既是晋北的第二道天然屏障,又是整个山西的战略支点及中枢地带。 正因恒山地位重要,阎锡山对其非常重视,多年来一直加以经营,依托恒山山势建有大量永备火力点和野战工事,构成了一道坚固的内长城防线。大同失守之后,晋绥军随即退守此处,利用既设工事和有利地形坚守,以护卫山西腹地和首府太原。 在地理位置上。雁门关和平型关互为依托,共同构成内长城防线的根基。如果有一处关隘被突破,另一处关隘也就失去了防御的价值。 绿脚兵攻占大同之后,“九塞之首”雁门关成为晋北会战的前线,大战将在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拉开………… 大同是山西第二大城市,虽然比不上京津繁华,却比张家口却差不了多少。但当绿脚兵进城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萧条景象。街道上到处扔满了垃圾杂物,不少沿街的房屋都大开着门窗,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随着晋绥军撤出大同,不少老百姓也跟着逃难走了,只因东北军的名声实在太差。 这其实都是以讹传讹,张作霖虽然出身绿林。发迹后对部队的约束还算严格。尤其是入关后更是屡次下令不许骚扰百姓,以免引发各地强烈的抵抗。当然,水至清则无鱼,东北军远算不上秋毫无犯,但起码不会在大城市里明着纵兵抢掠。 绿脚兵的纪律就更加严格,反正肖林生财有道,部队的薪饷丰厚。严令之下,很少做出格的事情。 进入大同后就是如此,肖林立刻指派教导大队担任宪兵,巡察整个城区。大战刚过,总少不了一些趁火打劫之徒,对这种人必须坚决打击。只有恢复治安,让老百姓有安全感,才能尽快平定民心。 晋绥军走得匆忙。只带走了少部分贵重金银,城里的几十座仓库里还存储着大量的粮食、弹药和其他物资。李生达临走之前虽然下令全部销毁。但当时人心惶惶都急于撤退,命令执行得很不彻底。给肖林留下了一份大礼。 肖林却不贪心,把这些仓库全部封了起来,再按照物资种类造册统计,然后主动送到高维岳军中。高维岳是绿脚兵名义上的上司,肖林干脆把所有缴获物资的处理权都交了上去。 此举大出高维岳的意料,第九军晚一天进入大同城,正担心油水都被四十五师榨干,不料肖林如此光棍大方……不,是光明磊落,把所有的东西都交了上来。 第九军上下都是交口称赞,肖师长虽然年轻,办事却大气稳重,有钱一起花,有财大家发…… 投桃报李,高维岳将这些物资分成四份,最大的一份给了四十五师,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内疚,总觉得亏欠了肖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肖林手下只有一师人马,第九军底下却有整整三个师。 肖林却没有丝毫不快,谢过之后就大方收下,一句牢骚都没有。这老弟的心胸如此坦荡宽阔,更令高维岳感慨不尽,无他,唯有徐图厚报而已。 其实,肖林心中却另有计较,这些缴获物资虽然诱人,但不过是一时之财,花光用完就不会再有,要想可持续发展,还得另外寻觅造血机器。 他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归绥,惦记着绥远…… 李生达主动撤出大同之后,城内的平民大都留了下来,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反正都是穷人,本来就无所顾忌。 城内的富裕人家却跑了一大半,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晋商,他们能带走家里的金银细软,却带不走城内的房屋住所。大同城内这样的空宅为数众多,绿脚兵进城之后就老实不客气地通通占用了。 城西善化寺附近就有这样一处宅子,房主当初下了不少本钱,整个府邸都特别的干净宽敞,因此被选作四十五师的临时师部,绿脚兵的几位高级将领都住在其中。 晋绥军撤走的时候破坏了电灯厂,到晚上十一点还没有修复,大同城内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房间中一灯如豆,摇曳的火苗在墙上晃动不已。 窗外传来阵阵马达的噪音,是通信科的那些小伙子在为电报机发电。随着几场恶仗打下来,所有人都认识到通信的重要,一进大同,参谋长苏民毅就亲自跑了一趟车队,从汽车油箱里凑了一桶汽油来发电。 油灯下面,肖林、石醉六、蒋百里、邵得彪和苏民毅等人团团而坐,正在热烈而兴奋地讨论着,门外突然“笃笃”响起两记敲门声,一名通信参谋走了进来。 “报告师长,三棵树来电,我部新兵团一千六百名新兵完成入伍训练,今日下午三点钟于张家口登上军列,预计明早抵达大同。”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肖林的表现很平静,下令道:“好的,给曲南杰团长发一封电报,转达师部命令,新兵团全员在平地泉下车,加入一团编制序列,并请曲团长按计划行动。” 那参谋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肖林转头对邵得彪说道:“邵大哥,南杰这下子兵强马壮,手下足有三千人马,一个团的编制不太合适了,是不是尽快调整一下。” 部队编制不是简单的垒积木,一团三营、一营三连,都有实践考验的合理性,三千人马塞在一团里,会带来很多指挥和协调上的问题,严重影响战斗力。 “部队发展这么快,咱们四十五师的编制早该调整了,不过,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怕惹麻烦啊。”邵得彪的目光中既有热切,也有谨慎。 “这个嘛,以前倒是个问题,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肖林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挥手说道:“咱们马上就要攻打归绥,这么大的窟窿都捅了,还怕一个旅的编制吗?” 将新兵团留在平地泉,就是为了加强曲南杰的实力,以便他腾出手来攻占归绥。 因为晋绥军的骑兵八军还在和马占山所部纠缠,归绥方面异常空虚,正是拿下归绥乃至整个绥远的大好时机,不能再犹豫了。 天赐不取,反祸其身! 邵得彪点头笑道:“也好,一团三千人马不好安排,干脆就改成师属独立旅,你看怎么样?” 独立旅?肖林有些犹豫,邵得彪明显还是有些顾忌,才想出独立旅这个主意,即实现了扩军的目的,又不用上报更改四十五师的编制,可谓一举两得。 在肖林的计划中,却不打算这样遮遮掩掩,而是将四十五师扩充到一个军的编制,这样虽然麻烦些,却直接一步到位,对以后的发展非常有利。 相比之下,肖林的志向(野心)要比邵得彪大得多。 但邵得彪既然发话,却不能一口驳了他的面子,肖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就按邵大哥的意思办,如有必要,拿下归绥再做调整。” 从独立旅改为一旅,不过是名称上的变化,非常简单,只要四十五师不断累积军功,自然能够顺利升级为军级编制,到那个时候,大家一起官升一级,自然把独立旅包括进来。 至于战功,四十五师最近可积累了不少,小的不说,值得夸耀的大功就有好几件,兴和之战是第一功,晋北反攻是第二功,拿下大同是第三功……如果能顺利收复归绥,当然又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至于攻打归绥的难度,肖林根本未予考虑,因为骑兵八军倾巢而出,整个归绥城内守军不过一千多人,都是些二三流的部队,曲南杰的一团却都是百战老兵,比归绥守军的战力高了何止两三倍。 战场形势对绿脚兵更加有利,在肖林的暗中联络下,魏益三已经和绿脚兵达成秘密协定,两军互相协助,共同攻打绥远守军,事成之后,绿脚兵取归绥,魏益三取包头,平分绥远一省。 大同已被攻克,魏益三又进兵包头,归绥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中,里无强军,外无救兵,这一仗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二八二章大佬莅临 二八二章大佬莅临 在肖林的诸般布局之中,暗中联合魏益三,两军共图绥远,无意是一步关键的手筋,偶得的妙棋。 四十五师攻占平地泉之后,就把主要精力投入了大同会战,对归绥方面按兵不动,眼瞅着这块肥肉就是不下筷子。 之所以如此,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兵力不敷使用,如果首先攻打归绥,就要面对包头和大同两个方向的援兵,四十五师还嫌力量不足。更重要的是,归绥是绥远首府,一旦被绿脚兵占领影响巨大,不说阎锡山作何反应,只在安**内部都会引来一片妒忌,甚至招来老帅的猜疑。 相比贫困的绥远,山西要富庶的多,先配合主力拿下大同,各方目光自然集中到山西这边,再攻打归绥就没那么显眼。 此时魏益三突然兵进包头,更给了肖林一个出兵的理由,眼看着绥远千里之地都要落入外人之手,四十五师恰好在屯兵于平地泉,岂能坐看魏益三来摘桃子,当然要尽快出兵,抢占归绥。 后面的事情更是顺理成章,有魏益三盘踞在包头,四十五师就要严守归绥,以保境安民。 养寇为重虽然是个老把戏,但只要运作的滴水不漏,仍是扩张自身实力的不二法门。 归绥的诸般事宜商议完毕,众人又把话题转回了晋北,毕竟山西才是主战场,不把阎锡山的老底消灭个差不多,就算打下了归绥也会遭到晋绥军的反扑,无法扎根立足。 “诸位,大同会战结束后,山西战事已进入一个新阶段,根据大帅的命令,将在大同召开一个联席军事会议,晋北各支部队首脑都要参加……哎,来电了!” 肖林说到这里,伸手去拿油灯,头顶上的灯泡却突然亮了,把房间照得一片光明,电灯厂修好了机器,重新开始供电。 这下看的清楚多了,众人都是一片欣喜,把油灯吹灭放在一边,重新又围拢在地图旁。 “诸位,明天的军事会议非常重要,将确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因为石先生和百里兄都不合适露面,我们必须先准备一个合适的方案,力求说服张作相督军,以争取主动。” 肖林说到这里,向着苏民毅微笑道:“苏参谋长,你先介绍一下晋绥军的部署吧。” 苏民毅点了点头,说道:“雁北战事失利后,大同一线的晋绥军全面南撤。李生达第五军由大同撤至雁门关,丰玉玺第六军驻守茹越口、应县,杨澄源第十六师守备雁门山正面,另以大同后备部队成立新编十九师,郭宗汾任师长,驻守朔县、神池一带,被保护雁门关的侧翼……徐永昌的主力则在繁峙一带与我军对峙,但也小幅度向后收缩,其主力第十二军已后撤至宁武、阳方口一线,以保持防线的完整。” 等他说完,邵得彪又接着补充道:“我刚刚接到消息,阎锡山把他的行营迁到了代县,就守在雁门山的南侧,亲自督战来了。” “呵呵,阎老西看来是真急了……” 大家轻松地说笑着,晋北之战异乎寻常顺利,不要说后方的参谋总处,就是四十五师的这些将领也都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就赢得了大同会战,把威风不可一世的阎锡山逼到这个份上,简直都可以当做教科书的战例。 郝梦龄却一直在盯着地图,思考良久向蒋百里问道:“校长,晋绥军的防御部署我看着很熟悉,好像以前就摆过这么一个阵型。” “不错,阎锡山摆的是个口袋阵,当年南口大战就这么用过,冯玉祥的国民军吃了大亏。” 蒋百里赞许地点点头,又解释道:“徐永昌继续坚守繁峙、平型关,主力却退守宁武、阳方口,等于彻底让开了蔚代公路,从这个部署来看,阎锡山打得是诱敌深入的主意。晋绥军试图采取逐次抵抗的方式,将张作相、李天宏引到砂河以西,然后从恒山、五台山两方面发动钳形攻击,并坚守平型关要隘以截断我军援兵,集中兵力加以歼灭。” 随着蒋百里的指点,大家一起看向地图,郝梦龄点头道:“阎锡山选的这个地方不错呀!砂河的下游正是滹沱河,两河夹一山,中间一块小盆地,地形对晋绥军非常有利。” 口袋阵?肖林心里一动,以前经常听说这个名词,却很少见过,没想到阎锡山却准备了一个。 虽说死贫道不死道友,但他针对的却是张作相和李天宏,这可都是自己人,说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 “百里兄,阎锡山既然准备了一个口袋阵,我们又怎样破解呢?” 蒋百里微微一笑:“只要事先有所准备,无论什么计策都不难对付,这个口袋阵有很多办法可以破解,不过最有效的,还是将计就计……”…… 清晨的薄曦之中,一辆黑皮列车缓缓驶入大同车站。 站台周围早有大队士兵警戒,将闲杂人等都屏蔽在外,以高维岳为首的第九军众将簇拥在站台上,准备迎接参加大同军事会议的同僚。 众人都是一身笔挺的军装,肖林的穿着尤其精神,见过火车进站,连忙又紧了紧风纪扣。 高维岳一扭脸,笑着打趣道:“肖林兄,你早就不算新姑爷,老丈人也见了多少次了,干嘛还这么紧张啊?” “呵呵,以前都是在家里见面,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肖林有些不好意思。 肖林的女人缘一直很差,桃花运不畅,穿越后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伴侣,直到二十六岁才娶了张作相的长女张思瑜为妻。在民国时代来说,他绝对可以算晚婚晚育的优秀典型。 这段婚姻里面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但主要还在于肖林对家庭生活的盼求。作为一个穿越众,他在民国无根无亲,潜意识里充满了对亲情和感情的渴望,和张思瑜两人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此一拍即合,上演了一出民国时代的闪婚。成亲之后,他就带着张思瑜回到察哈尔,和老丈人张作相之间接触不多,颇有些生疏。 得来不易才珍惜,他和张思瑜结婚后很是恩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张作相一家也渐渐亲近,平时里多有来往拜访。 以张作相在奉系的地位,对肖林的发展也是一大臂助,不过他对张作霖一向忠心耿耿,和肖林却有很大的差别…… 正在走神的时候,列车已经停靠在站台。 站台上的各位将领纷纷昂首挺胸,分列站好准备迎接,张作相在奉系的地位极高,又是晋北会战的前线总指挥,众将都算是他的下属,当然要尽量表示出尊重之意。 “哐当”一声车门推开,放下了一个铁质脚架,高维岳等人脸上挂起微笑,腿下也虚虚抬起,仿佛随时要抢步上前表示欢迎。 车门处人影刚刚一闪,“咔嚓,砰……”周围响起了拍照的声音,晃眼的镁光灯闪耀过后,众人这才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都是微微一愣。 “哎呀,没想杨总参亲自来到大同,我代表前线将士表示热烈欢迎!”高维岳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迎了上去,向着杨宇霆敬了个军礼。 “子钦兄辛苦了,大帅让我转告你,大同会战打得不错!” 杨宇霆微笑回礼,他既是四军团军团长,又是安**的总参谋长,当得起高维岳这个军礼,更有资格代表张作霖莅临前线视察。 “多谢大帅夸奖,高维岳终生引以为荣!”轻轻一句话,说的高维岳激动不已。 杨宇霆微微一笑,已把目光转向了后面站立的肖林:“四十五师打得也很好,尤其是空地配合的经验值得总结推广。” 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交战,谁能在关键之处棋高一着,就会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四十五师在这一战中功勋卓著,横插敌后突出奇兵,利用土办法和空军配合,打出了前所未有的地空配合,正是取胜的关键原因,其中的经验已经引起了奉系高层的重视。 “多谢杨总参夸奖。”肖林的回答却很平淡。 肖林从后世穿越而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官面上的套话当然会说,比如“之所以取得这场胜利,都依靠上级领导正确指挥,广大指战员齐心合力……”等等。但面对杨宇霆睿智的目光,这番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张学良和杨宇霆一向不对付,两人之间的恩怨纠缠不清,但因为郭松龄造反的缘故,张学良遭受沉重打击,不得已在杨宇霆面前暂时服软,但两人之间的隔阂却丝毫没有化解,反而因为郭松龄之死而越来越深…… 所有人都知道肖林是少帅的嫡系人马,只差在脑门上贴个标签,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须故作驽钝讨好之态,还不如这样直来直去,更加自然一些。 杨宇霆眼中笑意更浓,身形却微微一让,向后大声喊道:“辅臣兄,你的乘龙快婿在此,还不快来相见?!” 二八三章荣臻其人 ~-~二八三章荣臻其人 张作相见到肖林之后,神色语气又与别人不同,表情上虽然特意绷着,稍嫌有些严肃,眼神里却充满压抑不住的赞赏。看得出来,他对肖林这一战的表现非常满意。 身为晋北前线最高指挥官,张作相对肖林的贡献非常清楚,四十五师不仅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直接参与了整个作战指挥,战役的几点关键之处都有他的身影。比如广为众人称道的一路奇兵——李天宏和张延枢兵出广灵,中路突破,就是听从了肖林的建议。 不过为了避嫌,张作相和肖林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又和后面军官见礼,肖林再抬眼时,已看到李天宏黑着脸走了过来,冷峻怨恨的目光不时扫过身旁一人。 “荣臻?!” 肖林微微一愣,这人他原来认识,名叫荣臻,本是李景林手下爱将,但在关键时刻率部投靠张家父子,使得李景林被迫下野,从此之后一路飞黄腾达。 荣臻也是河北枣强县人,和李景林是正牌老乡,但他却是直鲁联军的叛徒,李天宏和荣臻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可谓势同水火,恨之入骨,难怪他这副表情。不过,荣臻却另有一项过人的本领,令肖林很是佩服。 荣臻最大的特点,就是四面圆,八面光,善于公关和处理上下级关系。张学良和杨宇霆一向面和心不合,却都很欣赏这个荣臻。两人都加力栽培重用此人,使得荣臻一年内连升几级,从一个杂牌部队的旅长,骤然提拔为主力部队的军长,升官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肖林。 难得的是,荣臻同时得到了张杨两人的信任,这两位boss都知道对方在拉拢荣臻,却不约而同地,都显得非常宽宏大量,让奉系上下跌碎了一地眼镜。 这只能以独门秘技来解释了,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肖林对此充满了羡慕妒忌恨,他对杨宇霆颇有好感,却苦于门户之别无法接近,如果也能学会降低boss的仇恨值,后面的发展道路就骤然宽广了许多。 “肖将军,你好。” 正在思量间,荣臻已经抢步上前,和肖林打起了招呼,把一旁的李天宏气得直瞪眼。 “肖将军,有劳相迎,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呵呵,将军还不认识我吧,我叫荣臻,现任四方面军17军军长,对肖将军一向仰慕的很……” 荣臻体格魁梧,眉稀眼凹,刚一见面,一张吟吟笑脸倏忽间已经凑到跟前,两手拉住肖林的双手不停摇晃,好像是个全无戒心的坦荡直爽之人,一双眼睛却转动着灵光。 肖林只觉一阵头晕,这厮能量值好高,自来熟硬往人身上靠,偏偏对方军衔职务都高过自己,虽然厌烦却无从发作,只得勉强笑着应付了两句场面话。 “肖林久仰荣将军大名,您能踏足前线,大同上下蓬荜生辉,贵部17军更是杨总参议手下的精锐部队,定能在山西战事中鼎立新功……”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一个马前卒罢了,但凭各位将军驱使,莫敢不从,只求能为大帅分忧……”荣臻正在滔滔不绝,目光扫到肖林身后,已经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邵得彪,自自然然丢下肖林的双手,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说道:“这位老兄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真是一员虎将,依我猜测,想必就是四十五师的邵副师长喽?” 邵得彪淡淡点了点头,态度明显有些不冷不热,荣臻却仿佛全无察觉,拍手笑道:“久仰邵副师长擅于用兵,以两营兵力调得晋绥军团团转,又以寡敌众,独撑张家口力挽狂澜,堪比常山赵子龙!” 说到这里,荣臻的表情越发丰富,兴高采烈地和邵得彪打起了哈哈:“……邵将军的大名已经传遍京津关外,过不了几日肯定就会升军长,到时可要请兄弟我喝上一杯呀!” 荣臻的声音不高,只有身旁的几个人听见,肖林手下众将不由得一愣,一起抬眼怒视荣臻。 大胜之余众人初次见面,互相之间都很客气,本来正是云淡风轻的时候,荣臻却突然发难,借着几句玩笑来撬四十五师的墙角,刚一见面,就肆无忌惮地挑拨肖林和邵得彪的关系。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臻却笑盈盈的恍若未见,双眼却精光四射直视邵得彪,他敢于说出这番话,与其说是挑拨,不如说是试探,有意要看看肖林对部下的掌控能力,也顺便掂量一下邵得彪等人的斤两,因此一定要看看邵得彪如何反应。 邵得彪微微一笑:“荣军长谬赞了,张家口之战全仗肖林师长指挥若定,邵某不敢冒功。” “好!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大将风范,荣臻和邵副师长一见如故,咱们一定要好好结交一番……”荣臻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尴尬一扫而光,转眼间,又和第九军的其他几位师长聊得异常融洽。 肖林轻轻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荣臻加了几分小心。此人是个堂堂军长,军阶官衔比肖林和邵得彪都高,根本不用如此刻意揉搓。他装出一副粗豪武将的架势,却偏偏留下许多破绽,唯恐你不知道他在扮猪吃虎。 这家伙就像一个高明的黑客,将自己藏在隐蔽安全的盔甲后面,又通过几道跳板和肉鸡才和外界建立联络,很不好对付。 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对四十五师明显不怀好意,此人八成是敌非友,必须小心应付…… “哎!老肖,发什么呆呢?”李天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林正骑着思想的野驴任意驰骋,被李天宏这一拍,一下又被拉回现实之中,连忙和李天宏见礼。他们二人之间合作多次,平日里经常电报往来,十分默契,当下互相敬礼、握手、微笑对视,所有的友谊都在不言中。 抬眼向李天宏看去,他的神色还有些僵硬,脸上虽然挂着一副笑容,却明显是硬挤出来的,比哭还要难看。肖林当然知道,李天宏这副样子并不是针对他,而是被那个荣臻气得了,他们之间恩怨太深,虽然上官在前,也几乎按捺不住。 前面有传来荣臻的高谈阔论,其中还夹杂着阵阵笑声,杨宇霆和张作相却充耳不闻,好像早就习惯了荣臻这样的行事风格。 看着荣臻的背影,肖林的嘴巴悄悄一努,低声问道:“他来大同干什么?” “还能来干什么,抢功劳呗,晋北战局一日千里,眼看着就要打败阎老西,这么大的功劳岂能没有四军团参与,杨宇霆特意带他来立功的。” 李天宏心中颇为吃味,他为了博取张家父子的信任,不惜充当对晋作战的急先锋,拿出第七师的老本和晋绥军拼命,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上头却突然派了个别人来摘桃子,李天宏憋屈的几乎要发疯。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竟然是荣臻! “老肖,你点子一向多,想想办法把这家伙挤走。” “这可不好办,别的不说,杨总参那一关就过不去。”肖林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他架空,让他白跑山西一趟……” 荣臻不怀好意,却是17军的军长,又有杨宇霆和张学良做后台,这个人的威胁太大,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打压。 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众人乘车回到了高维岳的军部,下车伊始,杨宇霆就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发布命令。 “长途旅行较为辛苦,大家休息一下,半小时后召开军事会议。”…… 高维岳的军部设在原来的大同市府,会议室收拾的干净整洁,庄重肃穆。 窗户擦得太过干净,不留神就看不到玻璃,家具虽是用过的,但在上面铺上一层墨绿色的桌布,把桌面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旧气,上面再摆上一套乳白色的精致茶具,更显得气质高贵。 “大同处于前线,会议室能布置成这样很不容易,高维岳也算有心了。” 张作相点点头赞了一句,抬手虚引请杨宇霆先行,两人刚刚走进会议室,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诸位,大同会战克复名城,扬威三晋,大帅对此非常满意,特命我先予以嘉奖现洋二十万元,再请各部统计有功将士的事迹,由辅臣总指挥汇总上报,再统一叙功论奖。” 杨宇霆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李天宏等人尤其兴奋。大洋二十万元可不算少,大家分分,每家都能落个三万五万的,拼命厮杀了好几个月,终于能过个肥年啦! 杨宇霆抬手掌向下压了压,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他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对于山西的下一步战事,老帅有具体的指示,简单来说就是八个字——‘尽快谋和,以打促和!” 除了张作相知道内情,其他众将都是一阵愕然,要不是杨宇霆职高权重,压得住场子,会议室里怕是早就议论纷纷了。 从张家口好容易打到雁门关,前前后后伤亡数千弟兄,眼看着阎老西就要坚持不住,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议和呢?! ~-~ 二八四章将计就计 .二八四章将计就计 杨宇霆突然宣布准备议和,犹如一瓢凉水倒进了热锅,会议室里立刻冷场. 军人的舞台就在战场,最盼望打仗,盼望打胜仗。晋北战事节节取胜,在座众将提着心劲准备再和晋绥军大战一场,以求破敌立功,突然听说要和阎锡山议和,都感到异常失望。 杨宇霆却沉静如常,目光有如实质般缓缓扫过众人,在他的气势威压之下,众将纷纷噤声肃坐,认真聆听杨总参训话。 “诸位,单凭武力是不能解决政治问题的。阎百川虽对大帅恩将仇报,但到底和北洋同出一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南方的革命乱党!” 提到南方革命党,杨宇霆的脸上突然腾起一片杀气,看得出来,他对国民党怨念极深:“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当前局势,阎锡山就是那只河蚌,如果逼得太急,势必咬着我们不放,却被南方乱党捡了便宜。到了那个时候,革命乱党绝不会再放生路,我与诸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都是一片黯然,他们都把南方革命党视作生死之敌,但山西这棵桃树眼看已经成熟挂果,谁不想先摘几颗肥美的鲜桃。 舍小家为大家,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私才是人的本性…………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冗长而沉闷,却没有商量出一个圆满的结果。 晚间时分,肖林回到四十五师驻地,进门顾不得吃饭,先叫勤务兵打来一桶热水,美美地泡了个澡。 一整天肖林都在藏拙,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言,始终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各位长官的意见,此刻躺在热水桶中骤然放松,只觉得疲惫之极,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陷入沉思。 随着大同会战的胜利,奉系高层越发重视晋北战事,各方大佬纷纷插手其中,自己只是个小角色,多听少说才是正理。 与杨宇霆的出发点不同,肖林在这一战中另有诉求,他根本没有奢望在未来打败北伐军,只希望能够尽量消耗阎锡山的实力,将形势导向对四十五师有利的局面,既要博取张氏父子的信任,还得兼顾自身的扩张。 不过山西局势纷乱复杂,眼看着就要谈和,想要混水摸鱼着实不易…… 笃笃两声,门扇被敲响,勤务兵在外面大声叫道:“肖师长,石先生和蒋先生来访。” “奥?!请他们去书房,我马上就到。” 肖林跳出浴桶,匆匆擦洗一遍,披上衣服冲出房门。他正在为难困惑,急着找人商量,石醉六和蒋百里来的正好。 一见到肖林,蒋百里就率先发问:“肖林兄,听说杨宇霆来大同了?” “是的,他还提出八字方针——‘尽快谋和,以打促和’。不过,前线将领都不怎么支持。” “可否部署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听到杨宇霆这八字方针,蒋百里和石醉六对视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没有,一整天都在扯皮,白白耽误时间。” 蒋百里点点头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支持也罢,不支持也罢,张作霖肯定要与阎老西议和,其中可做文章的,就是‘以打促和’这四个字。” “愿闻百里先生高见!”局势紊乱,肖林急需高人指点,看到蒋百里似乎胸有成竹,心中不由得一喜. “张作霖本想拉拢阎锡山,最后被迫与晋绥军开战,此战事先并没有详尽的计划和准备,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随着战局的发展不断调整目标,能够攻占大同,已是意外之喜了。” 蒋百里分析道:“山西非常富庶,如果可能,张家父子当然也愿意收入囊中,不过现在却不合时机。南方的冯玉祥蠢蠢欲动,蒋中正也做好了二次北伐的准备,奉系哪怕无力图谋统一全国,最少也想保住北*京政府的法统。张作霖因此坚决要从山西脱身,尽快结束对晋绥军的战事,以掉头对付北伐军。” “理清了来龙去脉,就看清了大势发展方向,我们该采取何种策略应对也自然清晰,从南方革命政府的各种动作来看,二次北伐还需要两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这其中,就给我们留下了运作的空间。” 石醉六插言道:“从杨宇霆的八字方针不难看出,张作霖对山西战事的进展有些吃不准,一方面想议和,一方面又想多占些便宜,再打上两场胜仗,迫使阎锡山做出最大的让步。” “这都要归功于两位兄长的运筹帷幄,我军才能在五天之内攻占大同,打乱了各方巨头的节奏。”肖林及时拍了一记马屁。 “我们只是指指方向,具体指挥都靠你自己。别的不说,那个地空配合就非常新颖,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喽。” 蒋百里摆摆手谦虚两句,又接着说道:“张作霖的算盘打得虽响,终都是些阴谋诡计,不好拿到桌面上。我敢肯定,他和阎锡山一定已有接触,只不过讨价还价谈不拢罢了。” “张作霖和阎锡山议和,受很多政治因素的左右,国际列强也可能牵涉其中,非常复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张家父子的立场来推测,他们也希望把晋绥军彻底打残,使得阎锡山再也无法兴风作浪。总而言之,两家虽在言和,山西却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百里兄,你的意思是……?”肖林的眼睛一亮,他不怕打仗,就怕议和,天下大乱才好趁机下手。 “肖师长,山西战事殃及黎民,对四十五师却是难得的机会!” 蒋百里微笑说道:“形势紧张,杨宇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明后两天就会直接安排作战计划,然后对晋北防线发动攻势。一边谈和,一边以武力强攻,就是‘以打促和’四个字的含义所在。” 肖林皱眉思索着战场形势,如果晋北战事再起,胜败殊为难料,奉军虽然势大,却急于速战速决,准备难免仓促。阎锡山却经营山西多年,部队主力尚在,因为傅作义据守涿州,商震的一军团已经退回山西,又加强了防御的力量。晋北地形复杂,晋绥军在恒山一线收缩防守,仓促之间难以取胜,如此一来,四十五师又将陷入难局之中…… 仿佛看透了肖林的心思,蒋百里伸手在地图上一指:“晋绥军的防线虽然稳固,部署上却有自相矛盾之处,留下了一处明显的破绽——就是这里,滹沱河河谷!” “这里?这里不是敌人的诱敌之处吗?”肖林探头看去,立刻想到了昨日的军情分析,晋绥军摆下的就是个口袋阵,想把张作相、李天宏的主力引到砂河与滹沱河之间加以歼灭。 蒋百里的眼中烁烁闪光:“所谓将计就计,就是这个意思,滹沱河河谷地形虽险,却是穿过恒山山脉的捷径,如果四十五师在关键时刻攻占茹越口,就能打通南下的通路,一举扭转战场形势!” “百里兄,我明白了!” 肖林一拍巴掌,兴奋地说道:“张作相和李天宏先是佯装中计,全师进入滹沱河河谷,晋绥军必然调动部队以图围歼,我四十五师却从侧后奇袭茹越口,不仅能打破敌人的包围圈,还会引发整条防线的崩溃!”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张作相他们却不能佯装中计,而是真的中计,将计就计的只是四十五师。” 石醉六又解释道:“如果张作相、李天宏事先知情,一路的反应必然会露出破绽,以徐永昌等人的老辣,肯定会猜到我军的意图,如果敌人加强茹越口的防御,我军必然全军覆没!” “这么说……奇袭茹越口是弄险之举了?” 肖林不由得有些犹豫,全军覆没,这个损失他实在承受不起。 “如果你不漏口风,风险就不大。茹越口、应县一带由丰玉玺的第六军驻守,这支部队在察哈尔之战中损失很大,不过是一支残军,四十五师完全能够应付。” 蒋百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当然,战场上随时可能产生意外,没有绝对的安全,这个方案是我提出的,最后的决心还要你来下。” “就这么定了。无论如何都得拼一把!” 肖林这几天他反复思量,早把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得清楚明白,立刻就下了决心。眼下形势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能把阎锡山彻底打败,一旦晋绥军日后反啮,四十五师半年来的战果就会前功尽弃。 形势不等人,日本人正在磨刀霍霍,虎视眈眈,只好铤而走险。 “肖林兄,这个计划绝不可事先泄露,哪怕对你岳父张作相也不能说。”蒋百里放心不下,又嘱咐道:“等到郝梦龄取下归绥,势必会引起各方艳羡嫉恨,你只有再次立下大功,才能堵住众人之口,以安张家父子之心。只要能够保住归绥,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回报,四十五师将来大有可为……” 二八五章马无夜草不肥 二八五章 马无夜草不肥 不出蒋百里所料,杨宇霆第二天果然雷厉风行,不再与众将扯皮耽误时间,直接下达了作战计划。 安**两路分进合击,采取“钳形”攻势,以张作相、李天宏所部为主攻,从广灵一线突入恒山腹地,直捣滹沱河河谷,高维岳、肖林所部为助攻,自大同南下进袭雁门关。 会议室中,杨宇霆手执指挥棒,点指大幅军用地图,侃侃而谈。 “张督军,李师长,恒山正面战线就交给你们了。平型关易守难攻,不宜与徐永昌的主力硬拼,只需从滹沱河河谷迂回至忻县,就可夺取恒山防线的战略中枢,对晋北守军实行反包围,聚而歼之,然后乘胜南下直取太原……” 绿色的会议桌旁,二十余名高级将领鸦雀无声,一起抬头静听杨宇霆的部署,神色却各不相同,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却事不关己面无表情。 “这是参谋总处拟定的方案,已经得到了大帅的批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都说说看吧。”杨宇霆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扫视着众人。 众将相互对视几眼,都是低头不语,杨总参把老帅都抬出来了,摆明了要强行通过这个方案,谁还傻乎乎地去充愣头青。 别人可以明哲保身不说话,李天宏却有些忍不住了,按照杨宇霆的部署,第七师要深入敌后打头阵,任务艰巨,还非常危险。 偷眼向张作相看了一眼,张作相却十分平静,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李天宏喉结上下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高声插言。 “杨总参,晋绥军弃守大同之后,在恒山附近调整兵力部署,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我军贸然深入滹沱河河谷,很容易遭到敌人的围堵。晋北地形复杂,万一救援不及,这个,这个……很危险的。” 李天宏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张作相,大家接到的是同一个任务,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张大督军不能光看着我一个人叫苦吧! 不等杨宇霆答话,张作相先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道:“天宏说的不错,孤军深入是有一定的危险,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杨总参这两天反复强调过了,山西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从外围一层层地剥开晋绥军的防御最为稳健,但我们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所以只有采取中央开花的战术。” 一句话说到了关键之处,李天宏不由得一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道理很明白,所有的战术都要为战略服务,北伐军正在虎视眈眈,安**必须尽快打完这一仗,不得不冒这个风险。 “李师长不用担心,张汉卿军团长已经确认,三四军团将于三日内攻克涿州,然后以主力西进支援晋北战事。你们进入滹沱河河谷之后,我军的后续部队就会抵达平型关,对徐永昌的主力实行分割包围,第七师就等着立功吧,啊,呵呵……” 杨宇霆虽然智计百出,却并不善于处理人事关系,这句打趣着实并不好笑,除了荣臻几个心腹跟着笑了两声,其他人都一起盯着李天宏,看他如何反应。 “这个……” 李天宏还要再争辩,话刚到嘴边,脚底下却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句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扭头一看,肖林就坐在他的旁边,满脸认真地低着头,正在笔记本上记录会议提要。 “作战方案就这么定了,大家回去抓紧准备……”众人再无异议,杨宇霆宣布散会。 跟着众人走出会议室,李天宏悄悄叫住肖林。 “肖林兄,你刚才踩我干什么?” “你呀,榆木脑袋!这个方案大帅已经点过头了,我岳父肯定也事先知道,高层作出的决议照着执行就是,你再反对也没用。难道说,你比杨总参,比大帅还高明?” 肖林白了李天宏一眼:“杨总参心高气傲,刚才要不是我岳父在中间护着,你差一点就得罪他了!” 李天宏脸庞一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厮,好生奸猾……” 肖林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哥哥诶,混社会就是这样,早晚把棱角磨平,才能处处***如意。” 李天宏叹道:“哎——,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担心的很,阎锡山摆的就是个口袋阵,我却硬着头皮往里钻,凶多吉少呀!” “不用担心,杨总参不是说了吗?张汉卿的主力会支援平型关的,与其在这里发牢骚,不如趁这个机会要些好处。” “你的意思是?”李天宏眼睛一亮。 “要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都没有这个道理,我要找杨总参讨些夜草,把四十五师喂肥一点。”肖林狡黠地一笑。 “奥?好!同去,同去!”…… 杨宇霆威信卓著,军令一下,各部都紧张地准备起来。按照他的命令,高维岳和肖林都要南下作战,三天后退出大同,由荣臻所部17军接防。 大同晋北重镇,多年积累之下很是富庶,比归绥强了不少。不过肖林非常清楚,这块肥肉不是自己碗里的菜。 奉系这几年不断丢失地盘,很多高官大佬都无处安置,就连褚玉璞也丢了直隶督军的位子,成了丧家之犬。好容易拿下晋北,正是狼多肉少的局面,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辣贪婪的目光。 君不见,连杨宇霆都亲自赶赴大同前线,当年为了争做江苏督军,他曾经逼反郭松龄,一直都希望有一块自己的地盘,眼看着山西战事进展顺利,也许又看上了阎老西的位子。 除了肖林的部队,高维岳的第九军也驻守在大同,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与其费尽心机强争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干脆地执行命令落个好人,暗中谋取归绥。 让出大同势在必行,但肖林和高维岳浴血奋战,好容易才拿下这里,只凭着杨宇霆轻飘飘的一纸命令,就被迫拱手让出,不趁机捞点补偿,实在对不起手下的将士。 杨宇霆见到肖李二人之后,又安抚了李天宏一番,然后话锋一转,问到了绥远战事:“肖师长,听说你部在平地泉驻有一个团,团长曲南杰,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归绥现在非常空虚,能不能趁机出兵攻占呢?” 试探我?肖林心中一凛,提着小心答道:“杨总参明鉴,平地泉为我空军驻地,负责支援山西战事,防务不可疏忽,我部暂时无力攻取归绥。” “不错,不错,空军在山西战事中作用不小,一定要小心警卫。” 杨宇霆满面带笑,心情看来不错:“你代我转发一封嘉奖令,驻守平地泉全团将士记大功一次,犒赏大洋两万元。” 杨宇霆心中暗暗得意,他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只要顺利完成大同防务交接,以荣臻手下17军的兵力,北上扫平绥远指日可待,到时候山西绥远都是四军团的天下,他身为四军团军团长,岂不是新一代的晋绥王?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一着一步都不容有失,给些甜头把肖林稳住,是一举两得,惠而不费的妙招。 肖林恭谨领命,说道:“杨总参统领全局战事,百忙之余仍对前线将士如此体恤,四十五师上下必定奋勇杀敌,以求早日平定山西!” “呵呵,即使打败阎百川,和南方乱党之间仍有一场恶战,我每日殚精竭虑,只求早日结束军阀混战,谋求国家统一,拯救百姓于荼毒战事,扶植国家于列强之林……肖师长,李师长,你们年少有为,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一定要把国家兴亡放在个人利益之上。” 对于北洋政府来说,他们才是国家正宗法统,国民党不过是造反的乱臣贼子,杨宇霆这番劝勉可谓语重心长,冠冕堂皇,肖林和李天宏都是诺诺连声。 “不过话说回来,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对前行的部队应该更关心些…….四十五师这几个月非常辛苦,从张家口一直打到大同,军中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肖师长,李师长,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 想瞌睡就来个枕头,肖林心中大喜,和李天宏对视一眼,接话说道:“扫平乱军,恢复和平是军人的天职,我四十五师有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很好。”杨宇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就这么轻轻两个字,再没下文了?这个老狐狸! 肖林心里骂了一句,主动说道:“不过有三件事,既劳杨总参问起,卑职却也不敢混充搪塞,否则因此耽误了军情,反而不美。” 杨宇霆一挑眉毛:“噢?有话直说嘛,不要绕来绕去的。” 肖林微微一躬说道:“既然如此,卑职就直言了。” 大同是四十五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就这么让出来,总得让杨宇霆出点血,狮子大张口肯定不成,分寸必须要把握好。 “第一件,部队连番激战,缺乏弹药。” 杨宇霆一挥手道:“区区小事罢了,上次拨给你的弹药是少了点,我这就命令参谋总处,从东北兵工厂给你调拨二十万发步枪弹,十万发机枪弹,两万发手枪弹,两千发75毫米山炮炮弹,怎么样?” 二八六章收获巨大 二八六章 收获巨大 因为装备配置和战术指导思想的关系,四十五师的弹药消耗一向极大,每一次胜利都是用大笔的金钱堆积而成。 杨宇霆大笔一挥,拨给四十五师一批急需的弹药,肖林不禁喜出望外,连连表示感谢。有了这批弹药,三棵树兵工厂就能省下大量的资金和时间,以生产其他急用的武器装备。 “除了弹药,第二件事呢?”杨宇霆主动发问,语气和神色都非常和蔼。 军中一向崇尚战功,哪支部队能打仗,自然就受到大家的尊敬,四十五师是攻克大同的首功之臣,谁都得承认这个事实。杨宇霆派荣臻来抢摘桃子,心理上也做好了被敲竹杠的准备。 肖林说道:“天时已到年末,晋北、绥远又地处寒冷,我军缺乏足够冬装军衣,有的战士因此冻伤,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 杨宇霆哈哈一笑:“好,按照一万两千人的足额编制,拨给你棉衣军鞋,嗯,第三件事呢?” 在参谋总处的记录名册上,四十五师就是一万两千人的编制,军装什么的并不值钱,杨宇霆更愿落个大方,足额拨付。 “我军进军雁门关后,恐怕还有恶战,但是四十五师的粮食供给都从张家口筹集,绕过草原路途遥远,希望杨总参调拨一些汽车以解燃眉之急。” 肖林提出三件事,第一件难些,第二件不值一提,杨宇霆都是随口答应,等到这第三件事说出来,他却不由得一愣。 弹药、军装都没什么关系,这汽车却全靠从外国进口,奉系上下都缺的厉害。给的多了,各方眼红不说,也是一笔好大的费用。 心中虽在迟疑,面子上却后不犹豫,杨宇霆哈哈一笑:“是啊,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弹药物质都运不到前线,怎么能打胜仗?不过汽车到处都缺,不能给你太多……这样吧,先拨给你十辆美国卡车,不过司机你要自己解决了。” “能有十辆卡车,肖林已经感激不尽,司机就不敢劳杨总参费心了。” 杨宇霆微微一笑,问道:“还有别的困难么?” “三件事都得到杨总参关怀落实,没有别的要求了。”肖林微微一躬,心中颇为得意,今天的收获不小,他很知足了。 李天宏在一旁看得眼睛溜圆,羡慕之至。这肖林真能拉得下脸来,拨拉到碗里的都是菜,除了弹药,卡车,衣服鞋子竟然还要,也不嫌丢人啊! 他本来就想要些武器弹药,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思路太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用得上,趁着这个机会多要些才好。 如果可能,为什么不要些军饷呢?李天宏有些犹豫。 肖林却不这么想,弹药、军装和汽车已经接近杨宇霆的底线,再多要军饷,杨宇霆八成会打马虎眼,白白落个没趣。而四十五师最渴望的扩编问题,他根本就没提,否则可能会将杨宇霆当场激怒。 自从直鲁联军逐步独立于奉系,尤其郭松龄造反之后,编制问题在奉系内部非常敏感,只要是师以上部队,想要扩编都得经过层层审批,还得老帅亲自点头,非常谨慎。 受到肖林的启发,李天宏比葫芦画瓢也提出了三个要求,分寸把握得还不错,都在杨宇霆的接受范围之内,一一应了下来。 正事说完,杨宇霆又提起山西军务,围绕着恒山会战,点明了两人的主要任务。李天宏第七师要阻断平型关和后方的联系,配合张作相攻取忻县,四十五师则负责攻击恒山正面,以牵制李生达、丰玉玺所部。 相比之下,四十五师的任务相对轻松,甚至有些模糊。 肖林对此非常满意,事态的发展都在蒋百里和石醉六的预料之中,杨宇霆为了给荣臻开路,不遗余力要把四十五师撵出大同,才会在急忙之中下了这道仓促的命令。 这几天一直都在扮猪吃虎装糊涂,就是为了这个结果,有了足够的自由度,就能完成奇袭茹越口的计划! 说了一会话,肖林和李天宏一起告辞,杨宇霆仿佛不经意间,又交待了他们一句:“恒山会战非常重要,关系到国家命运,我军前途。我明天就要赶回北*京,你们也尽快回到部队上,抓紧准备安排,如果耽误了军令,我可要翻脸骂人喽!” 肖林心领神会,杨宇霆是在敲打他,这就是像一场谈判,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该给的好处也给了,尽快收拾行李离开大同吧。 他和李天宏一起躬身领命,转身离去,和李天宏作别分手,绕回四十五师驻地,赚了一圈处理些公务,看看天色渐黑,命伙房炒了几个小菜,又叫勤务兵打来一壶汾酒,然后吩咐道:“去,把石先生和蒋先生请来,还有邵副师长。” 看到肖林心情不错,黑子忍不住问道:“肖师长,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没有,今儿个就是真高兴。” 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发展,肖林当然很高兴,兴致起处,突然问道:“黑子,想不想出去带兵?铁胆现在已经是中校了。” 黑子一直担任肖林的警卫排长,立功机会不多,因此军衔也不高,不仅比不上龅牙这种一线军官,比那些黄埔分校回来的毕业生也差了一两级。 “不要,我不会当官,在警卫排就挺好。”黑子却无欲无求。 肖林点点头没有勉强,个人长处不同,发展道路也不同。黑子是个好兵,也跟着李登洲学了不少东西,但真给他一个营,未必能打胜仗,没必要拔苗助长。 不过没关系,随着实力不断增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急需干部,总有合适的位子安排他。 说话之间,石醉六和蒋百里先后来到,邵得彪却迟迟不见,肖林等人围坐桌旁,倒好汾酒,一边聊天一边耐心等待。 说起今天的会议内容,蒋百里和石醉六都很满意,按照杨宇霆的计划,山西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四十五师正好趁机上下其手…… “恒山会战,有两个可能。要么晋绥军全线崩溃,安**攻入晋中盆地,与阎锡山在太原缔结城下之盟,要么安**战败,被迫退出山西。不论哪一种情况,四十五师暂时都没有太大压力。” 蒋百里这两日反复琢磨,对当前形势胸有成竹,分析道:“不过从长远看,这两种结局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后果,差别极大,如果晋绥军战败,安**政府还有余力对抗北伐军,四十五师就可趁机割据绥远,以求长期发展,不过如此一来,肖林兄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如果安**退出山西,张作霖早晚都要退回关外,归绥也就失去了价值,就算一时攻克,也难以立足据守。”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以四十五师取得恒山之战的胜利。如此一来,整个山西都在四十五师手中,肖林兄只需让出富庶的三晋之地,就能顺理成章地占据绥远。” 肖林听得心神摇荡,二目放光。如果能拿下一省之地,自己当家做主,有太多的计划可以执行,不枉这场穿越之旅。 如果一切顺利,还可能影响奉系的发展方向,在“九一八”来临之前做好准备,从而改变历史…… “百里兄,依你之见,恒山会战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八分胜,两分败。” 蒋百里点起一支香烟:“徐永昌虽然善于用兵,阎锡山却只是三流只将,但他有个毛病,喜欢干预前线的指挥。晋绥军恒山防线仓促布成,士气低落,安**的胜机很大。” “不过我有一点担心。” 石醉六插言道:“在杨宇霆的作战计划中,三四军团的支援非常重要。大战在即,张学良虽然号称三天内拿下涿州,我却对他不太放心。” 涿州处于京汉铁路咽喉,距离北京不足100公里,只有攻克涿州,才能提兵西进支援山西。但是,傅作义却以一个师的兵力死守于此将近两个月,张学良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三天,三天后会怎样呢? “如果张学良不来,再没人和肖林兄抢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一仗的关键,就在茹越口,此地由丰玉玺的第九军把守……”蒋百里说得兴奋,干脆在床上铺开地图,指点分析。 “恒山会战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石醉六提醒道:“归绥那边该动手了!” 肖林默默地点了点头。荣臻马上要调来大同,他手下兵力充足,足足一个军的部队,如果四十五师不尽快拿下归绥,荣臻少不得就会插手。 正在这个时候,邵得彪举着一份电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肖师长,石先生,蒋先生,郝梦龄来电。” “奥,快请念!” “我部已完成改编,按照旅级编制实现新兵融合,部队士气高昂,渴求一战,请师部下令进攻归绥。” 肖林腾地站了起来:“好!我这就给魏益三发电报,好戏即将开场!” 二八七章高维岳之野望 二八七章 高维岳之野望 第二天上午,杨宇霆等人离开了大同。 杨宇霆身为安**参谋总长,职责在于统揽全局,坐镇中枢,能亲临大同前线主持这次军事会议,已经给予晋北战事足够的重视,所以会议一了,就急着赶回北*京。 整个晋北前线,还由张作相担任总指挥,协调各部统一配合,按照预定方案发起恒山会战,除了高维岳和肖林,其他高级将领也乘坐同一列火车离开大同。 把他们送上火车后,肖林回过头来,组织部队准备开拔,在大同这座大城市里呆了好几天,四十五师休整充分,犹如一把钢刀经过磨刀石的磨砺,锋芒正盛。 午后正在忙碌的时候,高维岳却突然登门拜访,肖林连忙迎出大门,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了客厅。 两人分宾主坐定之后,寒暄几句,高维岳笑眯眯地开口说道:“肖林兄,杨总参已经回北*京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下面该如何配合行动。” 说起来四十五师隶属于第九军,高维岳却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身段放得非常低,丝毫没有身为长官的自觉。 “好啊,正想听听子钦兄的高见。” 肖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和高维岳之间历来如此相处,既有官面上保持距离的尊重,又有些私人的交情参杂其中,如果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完全想不到高维岳是肖林的顶头上司。 之所以如此,事出有因。 自从肖林担任察东镇守使后,四十五师的粮饷弹药都由参谋总处直接拨发,不受高维岳控制,这两支部队更类似于友军。 这都是老帅张作霖的权谋之术,督军(都统)一职上管军,下管民,掌握一省的军政大权,很容易失去控制。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直鲁联军,这支部队本来源出奉系,坐大之后却听调不听宣,几年前就形成了半独立的态势,要不是外患不断,被强大的北伐军压迫着,自家人之间早就闹起来了。 受了这个教训,老帅对外放的督军(都统)不再完全信任,而是热衷于在部队中平衡协调,相互制衡,四十五师只在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绕过肖林,高维岳却根本指挥不动。 机缘巧合之下,绿脚兵才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发展成为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这个你先收着。” 高维岳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肖林,肖林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叠大面额的银票。 “子钦兄?这是什么意思?” 只大眼粗粗一扫,肖林已经断定,纸袋里的银票肯定达到了六位数,面对这么一大笔钱,不由得不动心,嘴里虽在发问,手中却把牛皮纸袋攥得死死的。 “这是查找的通敌资产,不多,一共一百二十万块大洋,我给你带来了一半。咱们马上要退出大同,总得给兄弟们准备些盘缠路费。” 听说手里攥着整整六十万块大洋,肖林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在他计划中,占领归绥后要开办工厂,兴修道路,扩充部队,处处都等着用钱,有了这笔巨款腰板都直了三分。 “这么一大笔钱,合适吗?” 这笔钱无疑是高维岳刮地皮得来的,所谓“通敌资产”,肯定是强加的罪名,肖林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善良的宅男,很有些不落忍。 “放心吧,我做事自有分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给你就拿着好了。”高维岳顿了一下,又道:“普通老百姓我都没动,就找了几家富商下手,一家十万二十万的,他们虽然肉疼,还承受的住,不会惹麻烦的。” 高维岳浑不在意,这是惯用的手法,世人皆有仇富心理,只让些富户出血,再赈济些贫困百姓,此举还能落个劫富济贫的美名。 当然,对肖林还是打了埋伏,真正的大头落在他的口袋里,并没拿出来。现在和肖林在一个锅里刨食,这件事早晚瞒不了他,干脆就分他一份,顺便还了以前的人情。 欺老不欺小,高维岳看得很清楚,肖林处事***,战功彪炳,早晚都会高升,舍下这笔钱将他笼络住,是一单不错的投资。 “呵呵,山西晋商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竟然筹到了这么一大笔钱。”肖林哪知高维岳肚子里的念头,能凭白落下六十万块大洋,已经是意外之喜,喜出望外,对高维岳也充满了感激之情,根本没想其他那么多。 这老高,真够意思! 以肖林的性格,哪怕再缺钱,也想不到去向商人直接下手,这种方式太过激烈,不符合他的性格。但这笔钱从高维岳手里绕了一圈,犯罪感就小多了,当下老实不客气地装进了腰包。 原罪,也许这就是原罪吧,不过这笔钱太重要,其他的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肖林叫进包新业,将银票收了起来。 高维岳看着他转身出去,扭脸对肖林问道:“他不是你的秘书吗?听说要留在大同担任联络处长了,看来你已经做好开拔的准备喽?” “是啊,杨总参军令如山,不走不行,第九军想必也该出发了吧?” 高维岳微微一笑:“是该走了,不过去哪里还没定。” “奥?子钦兄的意思是?”肖林有些奇怪,军事会议上说得清楚,第九军沿同蒲铁路南下,进攻雁门关正面。高维岳此时却突然改口,难道说,他也和自己一样,另有打算? 这样反而不妙,四十五师目标不大,私自行动还无所谓,要是整个第九军都不按作战计划行事,整个战局就乱了。 “雁门关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怎么打,却得推敲一下。” 高维岳仿佛看穿了肖林的心思,笑着说道:“天镇之战打得非常漂亮,四十五师能穿插敌后,一举奠定胜局,由此我也深受启发。现代战争发展太快,再不加以变化,我就跟不上这个时代喽……雁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出奇招难以攻克,我打算派一个师从正面佯攻牵制敌人,亲自率领两个师插进内长城,从侧后包围雁门关,一举制胜!” “不可!我军不熟悉山西地形,这样太危险了!子钦兄,杨总参说得很明白,让咱们佯攻牵制敌人,以配合张作相、李天宏行动,咱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肖林连忙劝阻,无论多高明的计策,连着用就不灵了,四十五师刚从桦木沟玩了个包抄敌后,高维岳却打算来个比葫芦画瓢,真当徐永昌、李生达是傻子吗? 不过还好,高维岳并没有别的想法,还在雁门关上动脑筋,和原定计划偏差不大。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没关系,晋绥军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几百里长城都封上,我已经找到一条小路,能够绕到雁门关后面。阎锡山的主力都在外围,如果咱们顺利攻克雁门关,就能一举直捣太原。”高维岳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子钦兄,就算有小路可走,但这里是阎锡山的地盘,不必内蒙草原,一旦进入敌后,部队的后勤补给都跟不上。还有,翻山越岭的,肯定不能携带重武器,最多带两门迫击炮,敌人都是永备性工事,这样硬碰硬地强攻伤亡太大……” “不是这样的,咳,咳……” 正在争论中,高维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肖林连忙递过一杯茶,拍胸抚背,好容易才止住。 “好点没?”因为那六十万大洋的关系,肖林这会儿看高维岳特别的顺眼,关心备至,老高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刷白刷白的,天气这么冷,额头还隐隐见汗。 “能不能给我找口吃的,我有点心慌。”高维岳额头的汗滴越来越多,身子微微哆嗦,几乎软在了椅子上。 “子钦兄,你可别吓我,请大夫吧?”肖林有些吃惊,这明显不正常,肯定是病了。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赶快吃块糖就好。”高维岳声音有些发颤。 “勤务兵,赶快拿些进口水果糖来,快些,再去伙房拿些点心!”肖林反应过来了,高维岳得的是糖尿病,现在是低血糖了。 在旧时空里,糖尿病十分常见,也算是一种富贵病,初期病情不显,只是特别的不经饿,一旦低血糖全身酸软,非常痛苦,但只要及时补充糖分,难受上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不过随着病情的加重,糖尿病会产生多种并发症,失明,下肢坏死,脏器损伤,最后危及生命。 “勤务兵呢?怎么还不来?” 看着高维岳浑身大汗淋漓,反复虚脱了一般,肖林越发地心急,大声催促着手下。 忙乱中,惊动了高维岳的副官,他本来等在外屋,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从怀里摸出两块外国奶糖,剥开喂到高维岳口中。 勤务兵捧着两只碟子跑了进来,送到高维岳面前,高维岳也顾不得长官威仪,抓起来大口吞食,不多时吃了个精光。 二八八章兵不血刃取归绥 二八八章 兵不血刃取归绥 高维岳突然发病,引得肖林好一阵忙碌,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排吃食,还寻了一间静室让他休息,然后命人赶往第九军通报。 时间不长,来了一大群高维岳的下属家人,还带着两名大夫,一起涌进屋子里面,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张罗着要把他接回去。 高维岳却只是低血糖发作,吃了些东西慢慢缓了过来,只是精神萎靡的厉害,看到乱成这个样子,干脆告辞。 “肖林兄,真是见笑了,现在是没法说话了,明天部队就要开拔,有关战局之事,咱们电报联系吧。” 来到大门口,高维岳握着肖林的双手不住摇晃,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正事没说两句,白跑了一趟。 不过,他发病的时候,肖林显得非常关心,心中也有一丝感动。 “子钦兄,有什么指示您随时通知,我一定积极配合。” 肖林话说得客气,却留着余地。作战计划虽然是制定好的,但具体执行各部都有机动余地,高维岳想拉着四十五师一起行动,肖林却另有打算。 各有所图,他的船,不能上…… 第二天中午,肖林按时整军出城,离开大同。高维岳亲自送行,面子上仍是非常客气,却没有再提两军配合作战的事情。 四十五师战斗力强悍,如果能得到肖林的臂助,拿下雁门关又多了两分把握,不过闻弦歌而知雅意,昨天晚上一番试探肖林都不接招,收钱却老实不客气,人家根本没兴趣合作,干脆就把这个事情撂在一旁。 没了张屠夫,未必就吃带毛的猪,第九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对付李生达一支残军,自家多努力些就行了。 离开大同后,四十五师向雁门山进军。 世人大多知有雁门关,而不知还有雁门山,实际上,关乃以山而名。雁门山属于恒山山脉,横亘一千五百里。按照杨宇霆的部署,四十五师的进军目标不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而是另一处处于朔州的长城名关——杀虎口。 杀虎口位于雁门关以北,互为犄角依仗之势,为内长城重要关隘,守军是杨澄源的晋绥军第十六师所部,不把这股敌人解决掉,高维岳就无法放手进攻雁门关。 以路程计算,大同距离杀虎口不足一百公里,但因为道路难行,肖林将行军时间预定为三天。 进攻杀虎口乃至雁门关,都是为了配合张作相、李天宏,犯不着拼命,只要能牵制住据守朔州的杨澄源,就算完成任务。因此四十五师难得轻松,一路缓缓向杀虎口进军,半路上收到消息,第九军已经从另一条道路赶到前头去了。 “老高这是急于立功呀!” 肖林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大概是受了四十五师连战连捷的刺激,高维岳对雁门关之战非常热心,抱病率军杀了上去。 不过这也是好事,第九军打得勇猛些,别人的压力自然就轻,对张作相和李天宏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蒋百里和石醉六预计的不错,他们很快就要陷入晋绥军的重围了。 肖林更关心的,还是几百公里外的归绥,也不知曲南杰能否顺利得手,再和魏益三配合默契,演上一出好戏。 相比之下,杀虎口之战的成败,无关大局。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也不能坠了绿脚兵的威风,任何一支强军,都是百战百胜不断积累信心,最后淬炼锻打而成。 大同失守后,晋绥军大步后撤,自大同到杀虎口一路通畅,四十五师行军非常顺利,一路上肖林电报不断,和各方大佬保持联系,随时掌握着全局动态。 离着杀虎口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终于接到了曲南杰的捷报,晋绥军守军不战而逃,绿脚兵兵不血刃占领归绥…………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瓷茶杯摔在地砖上,被砸得粉碎。 杨宇霆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目光如两柄刀子般,狠狠地瞪视着前来报信的郑谦。 “你说什么?四十五师昨天就占领了归绥?!” “是的,肖林实在太狡猾,他占领归绥后,只给汉卿发了一封捷报,然后才转到大帅府中。我一得到消息,这不立刻就赶来了。”郑谦是张作霖的秘书长,更是奉系士官派干将之一,杨宇霆欲以荣臻十七军夺取绥远,他也早知道这个计划。 “他用的是哪支部队,平地泉不是只有一个团吗?” 杨宇霆不得其解,他千算万算,特意把四十五师打发到恒山前线,就是为了给荣臻扫清障碍,肖林又是从哪里派去一支部队,竟然一举攻下了归绥。 四十五师在平地泉只有一个团,又得守备机场车站,最多能抽调三五百人,难道说,晋绥军竟然如此不堪,被一个营就拿下个归绥。 妈了个巴子,归绥到底是一省首府,虽然兵力空虚,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呀! “捷报上说,四十五师动用的就是平地泉的守军,不过编制却奇怪,叫做四十五师独立旅,具体战况却不太清楚……” 郑谦还未说完,杨宇霆已经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不行,我得去大帅那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搞出一个独立旅,他肖林难道还想拥兵自重?!”…… 杨宇霆出门上车,一路向大帅府驶去,心中怒气蓬勃。 这个肖林好大的胆子,竟敢愚弄自己,当初信誓旦旦无力窥探归绥,只不过两三天的工夫,却突然出手,玩了一出虎口夺食。 必须得教训他一下,逼着他让出归绥,论官职,论实力,肖林都上不得台面,他虽然是张作相的女婿,但比起自己这个参谋总长还是不够看。而且荣臻的部队已经在火车上了,足足有一个军,分守绥远和大同也足够了。 现在缺的,就是大帅的一道口谕,自家部队总不能为了抢地盘火并,就算要动粗,也得师出有名…… 汽车驶过冬日的街道,杨宇霆渐渐冷静下来。 此事没这么简单,肖林敢于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个人是谁呢?张作相,不会,他从来不参与奉系内部的派系斗争,稳坐钓鱼台,老好人一个,不会是他。 杨宇霆眉毛一挑,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名字——张学良。 一定是他! 这可不太好办了,被四十五师抢了先手,占得归绥,再想把他们赶出绥远,没有过硬的理由可说不过去…… 杨宇霆还没有考虑好,汽车已经到达了大帅府,既来之则安之,他当即不再犹豫,跳下汽车,迈步走进了大门。 大帅府虽然戒备森严,杨总参却常来常往,犹如自家一样随意,直接就进入了内堂。 “大帅在哪里?”他向一名熟识的副官问道。 那副官连忙答道:“在花厅,张军团长来了,正陪着大帅说话。”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张学良的手笔!杨宇霆心中跳了跳,又升起一股怒气。 自从郭松龄造反之后,张学良在自己面前好像换了个人,把往日的傲慢敌意都收了起来,客气逢迎,处处都让着三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背后下黑手! 不过,归绥之事却着实棘手,俗话说疏不间亲,张汉卿到底是大帅的长子,自己又失了先手,这件事该怎么扳回局面呢? 杨宇霆一边思索着,一边迈步来到花厅门前,花厅之中,张家父子正在议论着什么。 “小六子,肖林搞的这个独立旅又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已经打电报问过他了,倒也情有可原。” 张学良的语气轻松自然,全然没把这件事看得有多重,接着解释道:“他在察哈尔剿匪的时候,草原上四通八达,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就另外组建了一支保安部队,一来二去,这支部队还历练出来了,刚刚改编成为独立旅,此次竟然立了大功。” 张作霖笑道:“嗯?呵呵,有点意思,四十五师原来就是保安团出身,这个独立旅又是这么个玩意儿,还偏偏都能打仗,真是想不到!……对了,我以前没见过这个独立旅的编制,军饷装备都是谁发的?” “独立旅以前是保安部队,主要负责在草原上剿匪,军费都是自筹的,所以参谋总处没有登记,父亲当然不知道。”张学良说到这里,一抬眼看到了杨宇霆,连忙热情地起身招呼,满脸喜色地说道:“邻葛兄来了,家父正要去寻你呢……你还不知道吧,四十五师收复归绥了!” 在杨宇霆看来,张学良的笑容充满了对自己的讽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小子果然道行深厚,这会算是载了。 杨宇霆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独立旅的来历他听都到了,想要从编制上找肖林的麻烦,不太容易。 这个年代地方不靖,到处都不太平,各路小军阀数不胜数,保安团之类的地方部队更是多如牛毛,只要你有本事自己筹措军饷,大帅根本不会介意,看得顺眼了,还往往会发上一纸委任状,给个不花钱的官职加以笼络。 二八九章强行插手 ~-~二**章强行插手 “什么,四十五师攻占归绥?这怎么可能?”杨宇霆一脸愕然,仿佛全不知情。 他是收到郑谦的小报告才赶来的,哪怕心里再着急,总得掩饰一二,当下快步走上前去,接过肖林发来的报捷电报看了起来。 “怎么样,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杨总参也没想到吧?”张学良笑意吟吟,人畜无害,看样子好像还沉浸在惊喜之中,杨宇霆看在眼里,却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这可太不像话了!” 杨宇霆把电报纸啪地甩在桌子上,脸上突然变色,已带上了一丝薄怒:“肖林这是战场抗命,竟敢私自采取军事行动,简直又是一个李景林!大帅,此风决不能长,我建议立即将肖林撤职查办!” 肖林是张学良的嫡系,既然占领了归绥,吃到嘴的肉不会轻易吐出来,想要抢回这块地盘,必须先把肖林抹黑。 因为李景林、张宗昌等人的教训,大帅治军一向严格,肖林敢于战场抗命,老帅绝不会轻易纵容。自己的这记反击堪称犀利。 只要寻个由头发作了肖林,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四十五师赶出归绥,再命荣臻就近出兵接防,还能挽回局面。 “邻葛兄,不要生气,哪有这么严重。”张学良微笑劝道:“肖林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很忠诚,可以信任。” 杨宇霆一皱眉,说道:“汉卿,难道说,这都是你的安排?” 他声音虽然不高,这句质问中却带上一丝火药味。 很多事情拿不到台面上说,大家心里却都明白,老帅更在旁边看着。奉系内部的派系斗争一向激烈,老帅也心知肚明,甚至煽风点火,以张学良的身份,如果私下里就惦记着争权抢地盘,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件事嘛,我事先倒是不知道,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四十五师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张学良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毫不动气,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杨宇霆的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难道说,这小子还留着什么后手不成? 不应该呀! 如果在平时,有人敢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话,张学良早已勃然大怒,为什么现在如此镇定?看他的样子,倒仿佛一只气定神闲的老猫,将捉到的老鼠玩弄于股掌之中。 心中有些发虚,面上却还要坚持,杨宇霆将口气放缓,心平气和地和少帅摆起了道理:“汉卿,眼下正要和阎锡山议和,归绥是绥远一省的首府,得失之间牵扯到整个战局。四十五师又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就敢私自出兵抢占归绥,此举说轻了是抢功争宠,说重了就是怀有野心!……” “呵呵,我的杨总参呀,你真的误会了!” 张作霖本来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见到越说越僵,终于出来打圆场:“这里还有一份肖林最新发来的电报,你看一下吧。” 另外还有一封电报?杨宇霆本能地感觉不对,却摸不着头脑,只好接过来细细观看。 “你刚才说得也不错,归绥已经是我军的笼中鸟,盘中餐,早晚任意可取,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四十五师擅自出兵占领,的确要严加惩处。不过前方形势有变化,肖林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趁着他看电报的工夫,张作霖解释道:“魏益三那个叛徒本来躲在甘肃,咱们和山西作战,他趁着绥远空虚突然出兵,不但占领了包头,还意图染指绥远一省。肖林发现形势紧急,紧急派遣四十五师抢下了归绥,这才稳定了绥远局面……” 杨宇霆的眉头越拧越紧,心中暗暗咒骂。魏益三这个混蛋太可恶了,到处都有他,到处来搅局,竟然又打上了绥远的主意,自己的如意算盘也跟着落空。 魏益三是奉系的叛将,深为张家父子痛恨,张学良口下也毫不客气:“跳梁小丑,也想学人弯弓射鹿。我安**精锐一出,魏益三自然望风披靡。” 说到这里,张学良瞟了杨宇霆一眼,这两年总受到他的压制,今天终于扳回了一局,这种感觉,简直比抽大烟还痛快。 杨宇霆放下手中的电报纸,突然向他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汉卿,刚才是我莽撞了。既然事出有因,肖林就有功无过,四十五师攻占归绥,堪称大功一件,应该通报全军予以嘉奖!” 没想到杨宇霆变得这么快,张学良不由得楞了一下,他狐疑地打量着杨宇霆,总觉得他的笑容下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小诸葛诡计多端,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平地泉,位于察哈尔右翼前旗,原本只是一个小村,但因为京绥铁路在这里设置车站,十余年之间发展成一座繁荣的城市。 这座城市因铁路而生,车站就是城区的中心,也是城中最为紧要之处,绿脚兵在这里驻有一个营的守军。 曲南杰以主力攻占归绥,平地泉只留下一个团的守军,又要分守机场、市府等要地,车站这里就放了一个营。 这个营是一团的老部队,原是驻守柴家堡的一个连,长官杨海翔。这支部队半年前就和晋绥军多次交手,因为在丰玉玺手下丢了柴家堡,杨海翔知耻而后勇,作战一向勇敢。 曲南杰所部扩编为独立旅后,这个连也跟着升格为营,并深为曲南杰倚重,委以驻守车站的重任。 口外的冬天异常寒冷,十二月间气温已经低达零下十几度,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恍如童话世界。 车站交通要地,往来物资旅客繁多,早上起来之后,趁着还没有上冻,杨海翔就带着全营士兵开始扫雪。 天气冷得厉害,干起活来难免束手束脚,好在绿脚兵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大家一起动手,一个多钟头已经把站台周围全部打扫干净。 大家正在忙碌着,一名通信兵从值班室里奔了出来,离着老远就大声叫着:“营长,杨营长,团部电话找你!” “来了!” 杨海翔扔下手中的铁锨,快步赶回值班室,几个好奇的士兵向那里张望着,天太冷,窗户上都是水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两三分钟的工夫,厚厚的棉布门帘一挑,杨海翔又冲出门来。 “全体集合,全副武装,战斗准备!”杨海翔的神情即紧张,又兴奋,好像大战之前的状态。 士兵们连忙扔下扫雪的工具,奔回营房换装取枪,时间不长,站台上已经排好了三列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士气高昂。 “弟兄们,咱们在前线流血卖命,好容易拿下了归绥,还没坐下缓口气,就有人眼红想来抢果子……我刚刚接到团长电话,十七军要来抢咱们的归绥,坐着火车马上就到平地泉了。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把他们赶出去!”士兵们齐声大呼。 “好,不把他们赶出去,咱们就得灰溜溜地离开绥远,这一仗牺牲的兄弟们就白死了……” 一场简短的动员之后,绿脚兵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这几天早就听营长说过,后方的那些老爷兵要来摘桃子,肖师长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动手也要把他们堵在平地泉。 没想到真的来了,还来得这么快!没关系,绿脚兵枪林弹雨都不怕,还怕这些总打败仗的老爷兵!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先开枪!记着,是不许先开枪,他们要敢开火,就放手打回去!”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咬牙咬的,杨海翔的脸色铁青,又扫视了一遍手下这几百弟兄,接着命令道:“一连去车站后埋伏,火车一停,立刻控制车头。二连去候车厅埋伏,把重机枪给我加起来,听我的命令行事,三连跟随我行动……”…… “呜——”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驶入了平地泉车站。 几名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挥舞着红旗,示意列车停车,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停了下来。 “哐当”一声,沉重的铁质车门拉到两旁。这是一辆黑皮的闷罐车,车厢上没有窗户,里面的士兵们一直都在昏暗中打盹,突然暴露在雪地映射之下,一个个都晃花了眼睛。 车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听声音有些不对,几名副官模样的军官跳下车来,又扶出一位身穿呢子大衣的中年军官。他的肩膀上扛着闪闪发亮的少将银星,正是十七军三十九师的师长罗阳。 罗阳举起一只手搭在眉前,眯着眼向车头处张望着,雪地太过耀眼,只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还有隐隐的喝骂之声。 他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军人来说实在熟悉不过,正是一大群士兵拉动枪栓的声音。 “什么人?” 罗阳心头一紧,连忙转头看去,只看到对面的士兵都是一身安**的军装打扮,奇怪的是,其中有些士兵穿着一种特别的绿色胶鞋。 “不许下车,接受检查!” 对面说话的人举着个铁皮喇叭,声音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他后面,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十余挺轻重机枪,一起对准了列车,对准了身穿少将军服的罗阳。 ~-~ 二九零章以弱制强 眼看绿脚兵摆出这么一个阵势,罗阳先是一惊,接着就变成了恼羞成怒。(1_1) 他今日率部来到平地泉,就是为了介入绥远局势,甚至鸠占鹊巢,寻机将曲南杰逐出归绥,并取而代之。 魏益三占领包头,不仅给了四十五师出兵的理由,也成了杨宇霆插手绥远的借口。归绥不容有失,魏益三兵力雄厚,只凭曲南杰的两三千人马,怎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杨宇霆亲自下令,把罗阳所部调来加强归绥防务,并寻机消灭魏益三叛军。 平地泉是归绥的门户,四十五师守军不多,罗阳打算先控制这里,然后再由参谋总处给曲南杰下达一份正式的命令,先礼后兵,率领数千虎狼之师堂堂正正地进入归绥。 兵力比曲南杰多,又有参谋总处的军令撑腰,在他想来,王师所到之处,四十五师就算不能箪食壶浆而迎,起码也得乖乖就范。不料在平地泉下车伊始,绿脚兵就用机关枪来欢迎他堂堂的少将师长。 “混账,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不快把枪放下!” 罗阳端起少将师长的派头,声色俱厉地呵斥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被十几挺机枪一起指着脑袋,罗少将虽然身经百战,也不禁有些心慌。 在军中厮混了十几年,他对常见的各种武器装备都很熟悉,大眼一扫,那些机枪可不是装腔作势的吓唬人,全都做好了射击准备,随时可能开火。 “罗师长,对不起了。” 杨海翔一口叫破了罗阳的身份,却未见丝毫紧张,又举着大喇叭喊道:“上峰有令,平地泉军事重地,过往部队严禁停留,请您立刻上车,我会送来烤羊美酒招待弟兄们的。” 罗阳冷冷一笑:“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参谋总处的军令,三十九师要赶去支援归绥,如果被你耽误了战机。你们师长都吃罪不起!” 魏益三抢占包头,威胁归绥,给了四十五师出兵的理由,杨宇霆却从中受到了启发。同样的一件事 “对不起。婆婆多了没人做饭,我只听俺们团长的命令,长官有什么军令,都请通过俺们团长下达!”杨海翔寸步不让。 “大胆!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杨总参?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的兵不让下车!”罗阳说着话。大步迈下站台,几名卫兵立刻跟了上去,一个个怒目凝眉,平端着手中的花机关枪,仿佛随时准备火并。(1_1)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要开枪了!” 对面传来杨海翔的声音,罗阳却不屑地撇着嘴角,继续迎着枪口走去。 在他身后,车厢的铁门纷纷打开。里面的士兵早就憋闷得难受。作势要往站台上跳。 “哒,哒哒哒……” 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罗阳的瞳孔突然收紧,眼帘中映入了一串通红的火舌,在雪地的映射下更显得耀眼夺目。 绿脚兵的机枪开火了! 脚前三尺突然溅起一片碎石尘土,罗阳的身子一震。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受伤。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腿下竟微微有些发软。 这帮无法无天的丘八。竟敢真的开火,虽然故意压低了枪口,但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好悬没有出丑。 心里砰砰跳个不停,罗师长再也迈不动脚,站在原地用余光左右一扫,手下没人受伤,但明显都被吓到了,蹲在车门后边就是不敢下车。 大家都在张大帅手下吃粮当兵,说起来都是自己兄弟,这帮子绿脚兵怎么全属生瓜蛋的,乒乒乓乓真的动起了家伙。 一群疯子!他们难道敢对友军开枪? 但是,没人肯用自家性命去试探对方的决心,绿脚兵已用实际行动发出了警告,敢于下车者,杀无赦! “你是那个部分的?姓名,职务,赶紧给我报上名来,我要找你们长官交涉!”罗阳色厉内荏,不愿再和杨海翔这种小角色纠缠,这厮说开枪就开枪,根本就是个一根筋的粗胚。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一条贱命的愣头青。自己可是堂堂少将师长,岂能折在鼠辈宵小手中,犯不着和他置气。 罗阳虎着脸回到车上,手下将校纷纷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师座,这帮孙子太欺负人了!我都不信,咱们硬闯过去,他们还真敢开枪不成?” “开枪也不怕,干脆放手和他火并。他们最多也就一个营的兵力,咱们可有好几千人,抬抬手像碾死个臭虫一样,就把他们灭了。” 一伙子将校还在喧嚣,罗阳的脸色越发难看,怒斥道:“够了!刚才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来夸口吹牛!” 如果在火车刚刚停下的时候,所有车厢里的士兵一涌而下,想来能够凭借人数的优势冲破四十五师的封锁。但机会稍纵即逝,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可能。 众将校瞬间失声,一起低眉顺眼看着脚下,不敢和罗阳对视,心中却都感到说不出的委屈。谁也没想到,这伙绿脚兵如此蛮不讲理,对自己人都敢玩真的,这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招失手,步步落后,一个师数千名兄弟,竟然被几百人用机枪堵在火车上,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不敢动弹。 “让司机赶快开车,咱们出了平地泉再说。”罗阳摆手下令。 惹不起咱躲得起,四十五师兵力有限,只能控制车站一带,把火车开到荒郊野外,找个地方停下来,看谁还能挡着部队下车。 或者干脆命火车直开归绥,打曲南杰一个措手不及,以武力解决绿脚兵后,直接抢下绥远地盘。 不过这么做也有极大的风险,搞不好两支部队就会直接火并,罗师长虽然自信足可解决绿脚兵,但事后肖林到张家父子那里告一记歪状,杨总参和荣臻荣军长自然伤不到半根毫毛,他罗师长却免不了当个替罪羊。 参谋长急忙去传令,穿过车厢向车头奔去。时间不长,却又一脸沮丧地拐了回来。 “师座,过不去呀。四十五师占领了车头,不让咱们开车。” “反了他!给我冲过去!” 罗阳怒不可遏,四十五师的好大的胆子,简直就是在***裸地打自己的脸。等到了归绥之后。一定要找回这个面子,将那个不长眼的营长送到军事法庭去。 “冲不过去啊,这帮子绿脚兵都是些二愣子,只听他们师长的命令,咱们要是硬冲。肯定会引起火并。”参谋长一脸的尴尬为难,他刚才已经做过努力,却被绿脚兵毫不留情地赶了回来。 “火并就火并,不行就开枪,出了什么事我顶着!” 罗阳出离愤怒了,大家都是武将,谁也不是天生被人欺负的,全师人马被一个营扣住。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下去。 “师座,冷静啊,冷静!” 参谋长连忙上前相劝:“真的把事情闹大了,那曲南杰肯定不会罢休,咱们再也进不了归绥,反而耽误了军座的大事。还有。四十五师这帮人十分狡猾,已经把道岔扳开了。咱们想走也走不了……” 罗阳心中一沉,连忙将身子探出车窗外。举着望远镜向远处张望。果然,铁轨上已被人动了手脚,道岔被扳到了一旁,火车如果向前来,就会驶入旁边的维修备用车道。 在道岔前面,赫然还搭起了两座街垒工事,上面架着好几挺轻重机枪,那个小营长看来是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留在平地泉车站。 一个芝麻大的营长敢这样做,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四十五师也许还有别的安排,贸然动手难免吃亏。 沿着铁路两旁看去,两旁都是数不清的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一起对准了列车,只要一声令下,自己这几千人马就会变成屠刀下的羔羊。 因为乘坐火车,三十九师的士兵都挤在一起,手边没有重武器,绿脚兵虽然只有一个营几百人,也令罗阳非常忌惮。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又是一阵混乱,罗阳抬头一看,车站里又涌进了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四十五师的援兵到了。 这支部队原来驻守平地泉市府,听说车站出事,急忙赶来支援,他们一到地方,立刻架起枪口瞄准了列车。 “算了,命令大家原地休息,我再去和他们交涉一下。”罗阳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硬冲的打算,拳头没有人家硬,只好再去讲道理。 四十五师到底是安**的部队,肖林再横,终归也得听老帅的命令,总有人治得了他们。 且容他们再得意两天,等到上峰的命令一到,一定要雪今日之耻………… 杀虎口前线,四十五师这几天一直在认真贯彻佯攻的命令。 自古以来,杀虎口就是晋商与口外交易的咽喉要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隘,地形非常险要。 晋绥军在这里派有一个团的守军,四十五师以一师主力(缺一团)围而攻之,连续三天下来,双方伤亡……轻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所谓佯攻,就是出工不出力,就是装样子,磨洋工,拼命的架势一定要拉足,关键时刻却不出头,尽量爱惜手下士兵的生命。 拿下杀虎口,后面还有朔州,然后就是雁门山,这层层防线好比是岸边的沙滩,以四十五师这点兵力,就像退潮时无力的海浪,冲不到一半就会被吸得干干净净。 高明的指挥,就是让部队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这个正确的地点绝不是杀虎口,没必要在这里消耗兵力,以晋绥军有利的地形,四十五师如果强行攻打,哪怕得到飞机大炮的配合,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肖林决定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机会来临。 二九一章杀虎口前论刀兵 ~-~二九一章杀虎口前论刀兵 恒山会战,算得上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对阵双方的兵力超过二十万,在雁门关到平型关一带的广阔区域里角力抗衡,数百里内一片烽烟。 相比之下,安**兵力占有优势,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张作相、李天宏、高维岳和肖林各军,按照计划同时发起进攻,铁拳骤出,无坚不摧,除了四十五师,各部的进展都非常顺利,晋绥军的防线岌岌可危。 但是阎锡山早有准备,晋绥军也不是单纯消极防守,他们利用地利,一面节节抵抗消耗安**的锐气,一面暗中在滹沱河河谷布下个口袋阵,试图一战转败为胜,挽回不利局面。 对肖林来说,现在没有合适的战机,只能耐心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一场会战刚刚开始的时候,双方的阵型都比较稳固,基本上无懈可乘。但战场形势不断发展变化,高明的将帅可以攻敌之必救,或者分割包抄敌军,又或者示弱以诱敌……以种种手段调动对方,主动创造出稍纵即逝的战机,并敏锐地加以利用把握,取得胜利。 现在的情形就像两头猛兽相争,利爪翻飞,每一掌拍出去都是鲜血淋漓,但真正致命的,却是瞄向对方咽喉的獠牙利口。 肖林不愿打鲜血淋漓的消耗战,去当给别人制造机会的无名英雄,相反,四十五师要等待时机,一口咬破晋绥军的咽喉…… 因为这个缘故,恒山会战一开始,肖林就抱定了一个拖字诀,每日里犹如青蛙爬井,进三退二,连续几天战斗下来,连杀虎口的城墙都没有摸到。 一开始的时候,张作相和高维岳都没有在意,只当肖林还在调整准备之中。四十五师一向英勇善战,只要一发力,轻轻松松就能攻克杀虎口。 但随着战局不断发展,四十五师还是毫无寸进,张作相和高维岳再也沉不住气,接连发来电报催促肖林,口气也越来越严厉。 临时指挥部中,肖林将一封电报递给了石醉六。 “石先生,您看看吧,这是高维岳今天发来的第三封电报,咱们还拿苍头河说事,恐怕搪塞不过去了。” 苍头河是四十五师行动迟缓的借口,这条河位于杀虎口外,眼下正在上冻时期,既不能泅渡,也不利于架桥,四十五师一直受阻于这条河,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石醉六点点头,手举高维岳的电报细细观看,战场上一点细微的变化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他多年参谋长生涯养成的习惯。 石醉六在名义上不过是个高级幕僚,但他的来头太大,又得到肖林的自持,足够镇得住场面。而且他为人一向认真负责,自从大同会战开始后,实际上已经担负起四十五师参谋长的职责。 对石老先生的篡越,苏民毅并不介意。开玩笑,石醉六是什么身份,能得到他指点两招,是一名军人无上的荣耀。 石醉六五十几岁,已经有些老花眼,苏民毅就凑在他跟前,解释着电报内容:“石先生,高维岳督军除了督促尽快攻占杀虎口,还要求四十五师另遣一部跨过长城,直接攻袭朔州,以掩护第九军的侧翼。” 石醉六点点头,淡然说道:“强攻杀虎口没有必要,杀虎口两堡两山,从正面强攻要拿多少人命来填?只要我军击破恒山防线,这里自然不攻而下。” 杀虎口两侧高山对峙,地形十分险峻,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是开阔的苍头河谷地,自古就筑有两座十几米高的堡寨,堪称易守难攻。 “不过,攻袭朔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倒可以考虑。” 石醉六轻轻的眨了眨眼,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上峰有令,总得有个交待。朔州不一定要打下来,只要能把守军拖住,不去支援雁门关,就算大功告成。” 坐在地图旁边的蒋百里点点头,插话道:“这样还有一个好处,部队跳过长城之后,任意机动随心所欲,有利于掩盖下一步的意图。” 说着话,蒋百里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的茹越口轻轻一点,和肖林对视一笑。 茹越口处于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的结合部,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打个形象些的比喻,就好像是恒山防线的腰眼,轻轻一捏,阎锡山立刻全身酸软,使不上力气。 四十五师早就在打茹越口的主意,这里现在由丰玉玺把守,他手下的第六军早就是一支残兵,以四十五师的实力,战而胜之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茹越口的得失牵扯着整个战局,夺取的时机必须精准把握。 动手早了,会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茹越口,徐永昌势必全力反扑,四十五师的压力过大,哪怕拼死打败敌人,徐永昌一见战事不利,就可能收缩防御,将战局重新导入胶着。 动手晚了,晋绥军就能从容完成诱敌深入的歼灭战,张作相和李天宏难免损失惨重,此时再夺下茹越口,徐永昌也可以从容调度,以优势兵力限制四十五师的活动空间,逐步挤压并将绿脚兵逐回长城以北。 无论发生那以种情况,再都不能彻底打败晋绥军,随着蒋中正发动二次北伐,阎锡山又会卷土重来,如此绥远、大同不论,连察哈尔也难以保住。 时机未到,还得等待。 石醉六放下手里的电报,皱眉思索片刻,问道:“苏参谋长,雁门关前线战事如何?” “第九军此战非常勇猛,高维岳督军坐镇山阴,以第十六师进攻雁门关正面阵地,暗中却命郭希鹏、孙德荃另率两个师翻过芦芽山,从宁武关和雁门关之间越过长城防线,预计两日内就可包抄至雁门关侧后,切断守军与代县的联系。” “奥?这么快?”大家都有些意外,纷纷凑到了地图跟前。 苏民毅手执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道进军路线,高维岳为了绕过晋绥军长城防线,向西迂回了一百余公里,在地图上兜了一个大圈,俨然又是一场长途奔袭。 很明显,第九军此举就是四十五师当日迂回桦木沟的翻版,高维岳所图甚大,打算一举歼灭雁门关守军,打开南下大同的通路。 “石先生,第九军动作这么快,咱们是不是也该抓紧些。”苏民毅用请教的口吻说道:“我军越过长城之后,可以考虑继续南进,穿插至雁门关以东,从侧翼支援高维岳,如果能够顺利占领代县,整个恒山防线崩溃在即。” “不妥。” 石醉六几乎毫不犹豫,就否决了苏民毅的建议。苏民毅脸上微微一红,略略有些尴尬,石醉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太过生硬,当下向他微微点头,放缓口气耐心解释。 “长城万里,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越过,并没什么难处。真正困难的,还是如何应对敌人的反扑。要想翻过重山峻岭插入敌后,部队必须轻装行进,不要说火炮等重武器,连弹药都不能携带太多,如此一来,战斗力必然下降。” 石醉六说到这里,伸手在地图上指点:“高维岳虽然兵力占优,但长途奔袭之下已经失了锐气,阎锡山也绝不会轻易放弃雁门关,必然调动兵力包抄合击,第九军免不了一场苦战。” “啪,啪,啪。”石醉六抓起铅笔,在地图上连点了几下,又画出几个小小的蓝色箭头,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起指向高维岳的第九军。 “宁武关位于同蒲铁路之上,晋绥军驻有重兵,雁门关危急,宁武关势必来援,这是西路援兵。 李生达除了守卫雁门关,其第五军残部都在代县休整,高维岳切断雁门关后路,代县首当其冲,必然拼死阻击,这是南路援兵。 丰玉玺的第六军驻守茹越口、应县,就在雁门关以东,肯定也不会坐视雁门关失守,这是东路援兵。 杨澄源的第十六师守朔州、杀虎口,如果李生达求援,朔州之敌必然南下包抄高维岳的后翼,这是北路援兵。 高维岳两个师深入敌后,弹药匮乏,没有重武器,在这几路援军合击之下,还能有多大作为?我们没必要跟着凑热闹,凭白的担了风险,却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众人都是纷纷点头,第九军此去既然占不到便宜,四十五师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苏民毅却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思索着又问道:“石先生,我听说高维岳正在联系空军配合作战,空军的威力咱们都知道,如果他们能在援兵赶到之前,及时攻占雁门关,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吧?” “这方面我就是外行,得请教肖师长喽!”石醉六微微一笑,把皮球踢给了肖林。 “没了铁路做指引,空军恐怕没什么大用。”肖林无奈地摇了摇头,雁门关一带都是崇山峻岭,在天上目测寻找目标,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空军虽然厉害,这种情况也是有劲使不上,高维岳的算盘恐怕要落空。 如果轰炸目标换做宁武关,只要顺着同蒲铁路飞过去就能找到,相比之下容易了许多。 “既然这样,我军不宜大举深入长城之后,而应在杀虎口以北继续待机。”苏民毅终于被说服,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高维岳督军的命令也得执行,不能落下贻误战机的口实。” 肖林思索片刻,下定决心:“这样吧,就派二团配合一下,无论如何,都得给朔州的杨澄源一些压力。” 郝梦龄虽然年轻,却已显现出未来名将的潜质,足可独当一面,派他越过长城之后,进可攻退可守,肖林最觉放心。而四十五师的主力留在杀虎口以北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一旦放出去必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军务刚刚议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举手向肖林敬礼。 “报告师座,大同联络处包主任急电,十七军把咱们的军需仓库封了!” ~-~ 二九二章大同城里争意气 .二九二章大同城里争意气 那参谋话音未落,屋子里好几个人都腾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怒气勃发,像马三儿这样性子急的,已经在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当了半辈子兵,没见过这样胳膊肘向外拐的。肖师长,你下命令吧,我这就带着三团杀回去,把荣臻抓来见您!” 曲南杰在归绥,郝梦龄也领命即将出征,眼看别人都有仗可打,马三儿羡慕之余,巴不得天下大乱,一听大同有事,立刻跳了出来。 马三儿这主意出得莽撞,意外的是,屋子里却响起了一片赞同之声。 “是啊,这个时候可不能下软蛋,一定要给荣臻点颜色看看。” “荣臻敢封军需仓库,就是要试探咱们的底线,不给他个钉子尝尝,他肯定还会得寸进尺!” ……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四十五师正在前方和敌人拼命,后方却被自己人切断了后勤供给,等于被人把血管掐断,随时就会因此而丧命,难怪众人反应如此激烈。 肖林伸手往下轻轻一压,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然后向那参谋问道:“十七军封咱们的仓库,用的是什么理由?” 四十五师南下杀虎口,在大同留下一个特派联络处,为部队提供各种后勤物资。 这个联络处免不了和其他部队打交道,包新业是文职出身,镇不住场面。肖林因此又将白富生派去,委了一个副主任的头衔协助他,专门负责对外联络。 白富生毕业于东北讲武,原来就是魏益三手下的一名参谋,在奉系的中下层中有很多同学故旧,对外协调游刃有余。他和包新业都是稳重细致的性子,为人处事一向讲究分寸进退,绝不是惹事生非的主儿。 这件事来得突然,肖林隐隐猜到了背后的原因,但为了稳妥起见,还要证实一下。 “电报上说的含糊,好像是牵扯到了一桩通敌案子,怀疑有赃物存在咱们的仓库,荣臻亲自下令给封了。” 通敌案子?难道是高维岳的手尾不干净,又牵连到自己? 肖林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荣臻此举将自己彻底得罪了,为了几个不相干的晋商,犯不着。 毫无疑问,荣臻对大同联络处下手,还是为了归绥,为了绥远。 联系前后因果,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推算得七七八八。ishu. 曲南杰占领归绥之后,魏益三也占领了包头,杨宇霆眼热之余,毅然插手,命令荣臻派罗阳所部一个师赶赴绥远,打着支援四十五师的旗号,号称要共同对付魏益三。 罗阳带着部队乘火车从大同出发,意气满满,准备相机挤走曲南杰,不料刚到平地泉,就被早有准备的绿脚兵截住,并不惜火并当场开枪,把罗阳的一个师的人马死死堵在火车上。 没想到四十五师如此强硬,准备不及,罗阳交涉无果,最后只好被迫返回大同。 荣臻因此勃然大怒,干脆对四十五师驻大同的联络处下手,自包新业、白富生以下,所有人手都被软禁在联络处中,又派兵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试图逼迫肖林就范。 “这荣臻真是个无赖品性,我踢你一脚,你拉我一鞋,事情搞得越来越大。” 事发突然,肖林在心里骂了一句,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置之不理?绝对不行,没了后勤补给,恒山这一仗怎么打? 让出归绥?更不行。别的事情可以商量,绥远却关系到日后的整个大计,坚决不能让步,此事必须强硬解决。 自己在奉系资历很浅,堪称不折不扣的小字辈,要不是有张学良撑腰,根本上不了台面。但是,那荣臻也不是老帅的嫡系,他虽得杨宇霆信任,但也是直鲁联军出身,大家都是半路出家,大哥别笑二哥。 这场冲突表面上是四十五师和荣臻争功,背后却是士官派和学院派的斗争,说不得要冲锋在前,为少帅挣回面子。 处理好了,未必是一件坏事。 当然,强硬不等于蛮干,态度坚决,还得配合必要的手腕。 肖林猛地停下脚步,坚定说道:“回大同,我去会会荣臻!”…… 冬日天短,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大同的天色就有些昏暗,一股股旋子风吹过街头,卷起了路边的垃圾,破报纸和枯叶飞舞不定,搅得大门前一片狼藉。 这里是四十五师驻大同联络处,已经被荣臻下令封查,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上面还纵横贴着两道巴掌宽的的封条,墨迹淋漓,盖着血红的大印。 风头过处,两名站在门口的哨兵连忙背过身去,缩着脖子背对风口,不约而同地吐着吹进嘴里的沙子。 “呸,呸呸,妈了个巴子,受这个洋罪真是倒了血霉,太他娘的冷了!” 一名哨兵嘴里骂骂咧咧的,两手笼在袖筒里,把步枪抱在怀中,不停地来回跺着脚,身子还在微微打战。ishu. “知足吧你!吃沙子总被吃子弹强,在这站岗起码落个省心。” 另一名哨兵年纪大些,却是爱炫耀的话唠,当下左右看了看,对同伴小声说道:“听说了吗?前线已经打起来了,张督军几万人马中了埋伏,弟兄们死得那叫一个惨!” 军中最爱传这些小道消息,三分真,七分假,对军心影响很大,各级长官都对此深恶痛绝,严令禁止。不过人性的特点就是如此,上面越是禁止,下面传得越邪乎,前线张作相稍有不利,后方就以讹传讹,几乎说成一场大败。 兔死狐悲,大家都是张家的兵,先前那名哨兵不禁悚然动容:“不会吧?吉林兵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会干不过山西醋瓶子!”说着话,他又朝着联络处的大门努了努嘴:“还有这个四十五师,从张家口到大同就没打过败仗,号称常胜军,怎么不去支援张督军?” “你懂了屁!咱们军长把四十五师的联络处封了,没了弹药粮饷,常胜军也得打败仗。这可是釜底抽薪之计,想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小霸王孙坚节节得胜,眼看就要抓住美人貂蝉,袁术却断了孙坚的粮草,才让那貂蝉跑了……” 他还在信口批讲,先前那名哨兵摇摇头叹道:“哎,咱们军长这招可有点损,背后下刀子,不够光明磊落……对了,孙坚的外号不是小霸王吧?好像是他儿子才对。” 那话唠老兵脸不红心不跳,梗着脖子说道:“你懂什么,孙坚原来的外号就叫小霸王,他死了之后才传给儿子的……” 两人正聊得兴起,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听动静好像是一队汽车,马达轰鸣,喇叭声声。 这两名哨兵都是一愣,连忙抬头看去,一道道雪白的车灯耀人双眼,根本看不清对面来了多少人车。 “吱,吱——” 十余辆道奇卡车高速驶来,猛地停在了联络处的大门口,不待那两名哨兵反应过来,车上跳下了几百名荷枪实弹的绿脚兵。 “你们,你们那部分的?要干什么?” 回答他们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这群绿脚兵可真威风,全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手里端着一水的花机关枪,大张机头对准了这两名哨兵。 为首的是一名中校军官,迈步走上台阶,伸手撕下大门上的封条,然后伸手轻轻一推,两扇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动作快点,先接人后搬东西。” 那中校军官正是李登洲,扭脸淡淡看了那两名哨兵一眼,吩咐道:“把他们捆上,扔在屋里。” 人多好办事,时间不长,包新业和白富生等人都被接了出来,纷纷上车,士兵们又抬出了二三十口箱子,一起扔进了车厢。 喇叭一响,车队启动,转眼间已经消失在暮色之中,如同一阵风般,绿脚兵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敞开的大门,和地上破烂的封条,屋子里面,还有两名哨兵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呜呜低声叫着。 过了十几分钟,接到消息的罗阳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勃然大怒,赏了两个哨兵一人一个耳光,然后扯出他们口中的破布,怒目问道:“混账,饭桶!人呢?是谁干的?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话唠哨兵虽然害怕,还是改不了话多的毛病,抢着答道:“师座,我们也没办法呀,那帮人是四十五师的绿脚兵,凶神恶煞的好几百号……听他们说,还要去军需仓库。”…… 原大同市府,后高维岳第九军军部,现荣臻十七军军部。 餐厅之中,荣臻正在吃晚饭,参谋长潘鑫陪坐一旁。 “军座,四十五师可够肥的,仓库里五花八门,什么东西都有,子弹、炮弹、军装、长短枪,最可气的,还有几百箱肉罐头。” 潘鑫说着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好像这一桌美味佳肴还不如那些肉罐头好吃。荣臻白了他一眼,放下汤勺说道:“你要看着那些罐头好,就拉到队伍上给兄弟们开开洋荤。嗯,别的东西先不要动,免得日后打官司。” 正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枪声,急促而连续,好像是花机关枪的声音。荣臻和潘鑫的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 战线早就推到了恒山一带,大同已属后方,这阵猛烈的枪声可来得蹊跷。 “何副官,去查查哪打枪,要是有人胆敢作乱,立刻弹压!” 外面的枪声响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荣臻不禁松了一口气,面上虽然仍做严厉之态,心中却不以为意,十七军两万人马驻扎在大同周围,谁还敢在这里翻了天去。撑到底,不过是些喝醉了的士兵起了冲突,没什么大不了的。 该抓抓军纪了,后面可能还有大仗要打。恒山一带正打得热闹,一旦时机成熟,17军就可沿着同蒲铁路直下宁武关,抢占太原。 想到这里,荣臻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四十五师抢了归绥就由他去吧,那个鬼地方有什么好的,如果能拿下山西,十个归绥也比不上…… 正想的得意,门帘一挑,罗阳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军座,出大事了。”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慌什么?还有没有军人的样子?”荣臻怒道:“稳重些,出去,喊了报告再进来。” “嗯……是!” 罗阳虽然心急,但看到荣臻面色不善,只好转身出去,规规矩矩地轻轻敲门,报告求见。 “进来吧。”荣臻的声音很威严,很稳重,颇具大将风度。 “军座,四十五师造反了!”罗阳语出惊人,荣臻身子一晃,好悬没了从椅子上栽下来。 他定了定神,已然恢复了冷静,厉声问道:“不可能!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一个小时前四十五师突然进城,直接闯到大同联络处和军需仓库,把人和东西都拉到了火车站,我带着弟兄们去拦,又被他们赶了回来……” “蠢材,你不会动手吗?”荣臻终于怒了,这罗阳连续两次误事,在绿脚兵面前总是英雄气短,灰头土脸,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动手了,咱们兄弟打不过他们,伤了几十个,后来四十五师又抢先开枪,他们一开火,弟兄们都炸了窝,只好任他们冲过去。”罗阳嘴里辩解着,心中却一阵发虚,说不出的委屈。 那伙绿脚兵实在太横了,一言不合抬手就打,拔枪就射,虽然都是朝天开枪,气势上却死死地压住了十七军,最后顺顺当当地扬长而去。 “现在他们人呢?” 荣臻几乎要抓狂,有什么损失先不论,被四十五师来去自由随便欺负,传出去实在太过丢脸。 “他们把军需仓库的东西都搬到火车站,好像要坐着火车逃跑。”罗阳的情报工作完成的还不错。 荣臻啪地一拍桌子,汤水溅起老高。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拦住……” 刚说到一半,却被门外的副官打断。 “报告,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 “正忙着呢!谁来也不见!”荣臻怒喝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肖林来了?他还敢来见我?!” 二九三章我要枪毙你! 与肖林原来在大同的住处相比,荣臻军部的规模可就威风了许多,这里原本是大同市府,高墙深院,青砖碧瓦,处处显得庄严肃穆。1(1) 走遍整个大同城,这里都算是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荣臻把军部设在此处,就是在无声地向所有来客宣示,大同这块地盘他做主! 与高维岳和肖林不同,荣臻此来大同做的是长久打算,除非打下太原,他就不打算再挪窝了。因此除了十七军军部,他还带来了军政两套班子的人马,为将来接手山西做准备,这些人此时也都暂住在军部之中。 前线正在进行恒山会战,大同处于京绥、同蒲两条铁路的汇聚之处,无形总已成为前线的物资集散地,各部的弹药粮饷经此分发转运。荣臻的十七军还要正面抵敌宁武关,职责重大,被杨宇霆任命为晋北前线的副总指挥。 晋北前线以张作相为首,除了荣臻,高维岳也挂着副总指挥的头衔,名义上都算是肖林的上司。 四十五师的粮饷军需一向由参谋总处直接发放,在高维岳这边只走个形式,钱和东西自己去领走,回头补交一份统计表格而已。相比之下,荣臻却是个外人,他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无论怎么说都是越权行为。 对方挑衅在先,肖林出手把被扣的物资都抢回来,最多落个桀骜不驯的评价,很难说有多大的过错。 在火车站把所有的物资运走。命李登洲率领部队随车押运。肖林转过头来,带着包新业和白富生来找荣臻。 李登洲等人担心荣臻翻脸,在车站临分手的时候,执意要留下一支部队护卫肖林。肖林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这大同城里都是十七军的天下,真要动手,千八百人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显得自己心虚,干脆只带着黑子的警卫连。 一行人分乘两辆卡车,向十七军军部驶去。肖林坐在车上。两眼微合,静静思索。 对于和荣臻对质,肖林并不害怕,他来大同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有把握让荣臻低头。 不过那幢通敌案子却是个隐患,他收了高维岳分来的六十万块大洋,这笔款子数额巨大,不发作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就是一桩大案要案。{http: 友上传更新} 这笔款子有些烫手,既然吃下了就得把嘴巴抹干净,不给他人攀咬的机会。 想到这里,肖林突然睁开双眼,问道:“新业。荣臻办的那个通敌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几个晋商做原告,被第九军强加罪名敲了一笔款子,事情闹开,荣臻就硬拿这个做理由,把咱们撕扯上了。” 包新业的口气很委屈,他虽是肖林的心腹,却也不知道那六十万块大洋,大同联络处搞成这个样子,他心里十分内疚。 “那些晋商怎么找到的荣臻。他们手里有证据吗?” “不知道,只听说一个叫王惟祖的商人挑头,这人的能量很大,在山西、京津和上海都有实业,不知怎么和荣臻搭上的线。”事发之后。包新业也曾多方打探,可惜缺乏渠道。很多内幕消息都接触不到。 “既然如此,倒没什么关系……”肖林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那六十万块大洋从高维岳手里绕了个圈子,旁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内幕,无凭无据,就是一笔糊涂官司,问题不大。 八成是荣臻想找个理由对四十五师下手,歪打正着,正好扯上了这件事情。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包新业等人都知道,荣臻有杨宇霆做后台,手里有兵有权,和他的这番冲突麻烦多多,他犹豫了一下,对肖林建议道:“肖师长,反正军需物资都夺了回来,您何必去荣臻府上冒险,要不然您先回杀虎口,把我和白富生留在这里交涉。” 肖林摇摇头道:“不行,有初一就有十五,这件事的根子还在绥远,不绝了荣臻的念头,他不会罢手……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有些事情必须面对,咱们现在要是扭脸一走,是非对错都由荣臻编排,传出去就是我理亏心虚,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肖林突然打上门来,夺回了被扣的军需物资,但荣臻这回吃了亏,下回还可能采取更为激烈的动作。四十五师在前方和敌人拼命,后方却不得安心,无论如何都是个大麻烦,肖林只有亲身上门,找荣副指挥解决此事。 包新业和白富生一起默默点头,不再相劝。肖林摆摆手继续说道: “山西战事三两天内不会结束,后勤补给这块压力非常大,你们还要留在大同负责此事,我必须要表明态度,让荣臻知难而退!” 肖林说得简单,心中却做好了碰钉子的准备,今天这一场冲突,四十五师和十七军几乎撕破了面皮,荣臻绝不会轻易低头…… 果不其然,肖林等人刚到十七军军部门口,就险些擦枪走火。 白富生按照拜见上官的礼节,给守门的哨兵递上了拜帖,自报家门,以肖林的名义求见荣臻。 依着军中的规矩,这名哨兵应该客气几句,再把几位长官请进门房休息,送上茶水等待荣臻出门相迎。 但那哨兵一听是这伙人是四十五师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紧张地看了看肖林身后,警卫连此时已经跳下了卡车,眼看对方人多势众,那哨兵连忙把步枪端在手里,如临大敌。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十七军军部,不许放肆!你,你,不要过来,没有长官的命令,不许随意出入!” 说着话,他一把扯过胸前挂着的哨子,使劲吹了起来。随着尖利的哨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从大门里涌出,领头的是个少校军官,一出门就大声喝道: “谁在这里闹事?活得不耐烦吗?!” 肖林一身少将军服,最为显眼,那少校军官斜眼打量着肖林,嘴里却毫不客气。他是荣臻的侍从副官,高官显要见得多了,官不大,胆气却壮,没把肖林放在眼里。 虽然没必要凭白得罪一个少将,但如果对方胆敢闹事,一样拿下! 见他无礼,黑子勃然大怒,身影一动,倏忽间已到跟前,手臂一探一收,已经将那少校擒在怀中。 十七军的士兵们一片哗然,纷纷拉动枪栓对准黑子,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威胁:“快把庄副官放了,要不然我们开枪了!” “谁敢?!” 黑子将那少校扔在地上,然后一招手,警卫连立刻举起了手中的花机关枪,两方人马形成对峙。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 肖林摆摆手,上前扶起那少校,淡淡地说道:“我是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有紧急公干求见荣臻荣军长,还请庄副官行个方便。” “你就是肖林?!”那少校又惊又怒,不及说话,转身向后连连挥手:“都把枪放下,放下!” 这少校跟随荣臻左右,消息灵通,四十五师这两天凶名卓著,他如何不知?这伙绿脚兵最是蛮不讲理,此时又是肖林亲自现身,还是避避风头再说。 “肖师长,您稍候片刻,我去请军长出来。”庄少校前倨后恭,转身匆匆而去。 周边十七军的士兵早把枪支收了起来,但还摆出戒备的架势,紧张地看着肖林。目光中有敌意,有畏惧,还有几分好奇。 两边就这样尴尬着,等了片刻,那少校又匆匆转了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善,好像受了训斥的模样。 “请肖师长进去,不过这些弟兄可得留在这里!”他一指肖林身后的警卫连。 “不行!职责所在,我们必须进去!” 黑子言简意赅,态度坚决,那少校也毫不退让,随着他两人的争执,其他士兵纷纷靠拢过来,空气中的火药味渐浓。 “没关系,警卫连就留在这里,我们几个进去。” 肖林伸手拦住黑子,又点了包新业和白富生跟着,一起向门内走去。庄副官本想拦住黑子,但黑子眼睛一瞪就把他吓了回去,只动了动嘴巴,没有敢吭声。 进大门,拐过照墙,穿过院落,几个人在庄副官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客厅。刚到门口,肖林就开口扬声说道:“四十五师师长肖林,求见荣臻副总指挥!” 说完之后也不待屋中答话,直接推门就闯了进去。现在不是讲究礼貌的时候,从杀虎口一直闯到荣臻府上,这一场大闹不论谁对谁错,气势上已经站了上风。 肖林上门拜访,荣臻也不出迎,只躲在屋子里拿架子,无意中却显得有些萎靡软弱。 推开房门,迎面坐着的两人都穿着黄色的将军服,一个是十七军军长荣臻,一个是他的爱将,三十九师师长罗阳。 这两人和肖林原本相识,此时却都黑着一张脸,犹如谁欠了他们两吊钱。 “肖师长,你好大的胆子!私调部队擅离战区,与投敌造反同罪,我现在就可以枪毙你!”一见到肖林,荣臻立刻扣过来一顶大帽子。 二九四章交锋(上) 早有人将门口的一场风波禀报,除了荣臻,左右手下也跟着听到一些。1(1)在他们看来,肖林在大同城里大闹了一场,竟敢又打上十七军军部的大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着荣臻的一声怒喝,两旁十余名卫士纷纷抽出短枪,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黑子却凛然不惧,两手一搓一扬,左右开弓握住两把驳壳枪,抢步护在了肖林前面。 “不用喊打喊杀的,我既然敢来此,怎么,荣军长难道害怕了不成?” 肖林伸手把黑子拦住,迎着荣臻的目光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自顾往椅子上一坐,神态自若:“四十五师在前线流血拼命,战功卓著,不是荣军长一句话就能抹杀的,所谓投敌造反云云,肖林敬不敢受!” 荣臻能见自己,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这个时候气势上不能弱了,哪怕心里有些打鼓,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 从荣臻的表现来看,有色厉内荏的嫌疑,他如果真想下狠手,根本不用露面说这些狠话,只需在这客厅中埋伏一队士兵,自己就得束手就擒。 看唬不住肖林,荣臻摆了摆手,命两旁的卫士退下,扭过头来,两眼已如刀子一般向肖林扫了过去,冷冷说道:“就算四十五师没有造反,但接连开枪寻衅,挑起冲突,这是***裸的兵变暴乱!” 荣臻的脸色如寒冰一般,也不再做那些无用的虚言恐吓,只敲钉转角,要坐实四十五师的罪名。 “前线战事紧急,后方的蛀虫却侵占军需物资,将士们自然要讨个公道。”肖林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放肆,在我十七军军部还敢口出秽言!肖林,我怀疑你的部队已经赤化,必须立刻加以整顿。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刻交出部队中的暴乱分子,否则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大门!” 眼看着肖林自投罗网。却仍然不知死活,荣臻脸上露出了猫戏老鼠的笑容。 令他吃惊的是,肖林竟然回报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口气也变得平和。犹如聊天般问道:“荣军长,如果我命曲南杰退出归绥,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这个……” 荣臻不由得一愣,这肖林难道是要服软?眼珠一转,正碰上肖林狡黠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冲口喝道:“那也不行!军纪大事,怎能用来讨价还价?” 这厮好狡猾,差点着了他的道。如果刚才顺口答应,等于不打自招,承认是在有意刁难四十五师。 “各退一步多好,真闹开了,怕是荣军长也不好交代。”肖林仍是淡淡的。让荣臻摸不准真假。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是在威胁我吗?” 荣臻眼中冒火。嗓门也越来越高,说出来的话却没了刚才的锋芒。吃不准肖林的心思,他有些犹豫不定,只好先装作生气的样子撑住门面,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 荣臻本来和肖林无冤无仇,和四十五师闹成这样。说到根子上还是为了绥远,对方既然有妥协的意思。何不顺坡下驴? 问题是,就怕肖林口是心非。下个套等着自己来钻。现在答应得挺好,转过头来却倒打一耙,还是拿他没办法。 以肖林的身份,还有他手下一个师的部队,荣臻也不敢采取过激的行为,了不起把他扣下软禁,然后向上报告,由上峰处理。 但这肖林却是张作相的女婿,背后又有张学良撑腰,官司打到哪里,恐怕都难有结果,最后免不了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罢了。 种种念头瞬间在心中闪过,荣臻还没理出个头绪,罗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军座,这肖林狡猾的很,您可别上了他的当。” 嗯,是这个理! 荣臻猛的一激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肖林如果有意和解,就不会带兵闯进大同,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又笑嘻嘻地伸手来揉,这家伙竟敢戏弄本军长,可恼!可恨!可杀! 罗阳并不是干练之才,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荣臻一直惦记着插手绥远,在利益的诱惑之下影响了判断能力,而且他还要考虑奉系高层之间的派系斗争,所以一时走进了误区。 “荣副指挥,你也是堂堂中将军长,吹胡子瞪眼睛可不好看。” 肖林突然收起笑容,挺直身子正色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通知荣军长,归绥不会让出,四十五师的供给也必须要保证,如果大同这边再有麻烦,咱们就请老帅来评评理!” 不等荣臻发怒,肖林摆摆手又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们都想奔个好日子,我能理解。不过,十七军不管看上了哪块地盘,就从敌人手里去夺,别在自己人背后搞小动作!” 被肖林戳破心思,荣臻不禁恼羞成怒,刚要发作,一名副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他敬礼道:“报告,紧急军情。” “军座正忙着呢,等会再说。”罗阳向他一摆手。 “这份情报非常紧急,参谋长特意叫我第一时间送到……”那副官说着话递过一封电报,又凑到荣臻跟前低声说着什么,肖林坐得稍远,只听到高维岳、晋商、宁武关几个字眼。 终于来了! 肖林心中一喜,要和荣臻硬碰硬,只凭自己分量稍嫌不够,他来大同之前,特意通知了高维岳,请他仗义执言,帮自己说话。这位老哥哥资历老,人头熟,还是这场通敌案的主角,拉着他一起对付荣臻,算得上一个好帮手。 高维岳和自己都属张学良嫡系,私交也一向不错,自然会尽心尽力。何况他从大同的晋商身上狠敲了一笔,这场通敌官司一出,也会受到牵连,不帮着肖林把事情捂下去,说不好就要把那笔巨款吐出来。 钱帛动人心,在这起案子中,肖林和高维岳可算同谋,自然要共同进退,不遗余力。也不知他在电报中说了些什么,只见荣臻脸色阴晴不定,不时冷冷地向肖林瞟上两眼。 肖林在这边不动声色,荣臻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浪。 原因无他,高维岳给他的这封电报措辞极其强硬,一力为四十五师辩护,并号称愿为肖林担保,如果荣臻处理不公,他将率第九军赶回大同,向荣副指挥讨个说法。 “这是怎么回事?都说第九军和四十五师互不统属,两家各扫门前雪,怎么这高维岳如此维护肖林?” 荣臻在心里暗暗叫苦,四十五师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编制,他对大同联络处下手之前,也考虑过高维岳的态度。当初想来,高维岳事不关己,最多帮着肖林不疼不痒地说上两句好话,犯不着为此强行出头。不料刚一动手,就像触到了高维岳的禁脔,立刻跳出来为肖林撑腰。 这可算是料敌不明,肖林不过是个少将师长,荣臻并不在乎,但高维岳的身份却不同,真要是撕掰起来,荣臻还真有些气短。 虽然杨宇霆有意照顾,给荣臻安了个晋北前线副总指挥的头衔,但谁都没把这个虚职当回事。他是中将军长,高维岳也是中将军长,还兼着察哈尔的都统,实打实的地方大员,平日里能给荣臻几分面子就算不错,轻易得罪不起。 更何况在恒山会战中,高维岳的第九军是雁门关方向的主力,再加上肖林的四十五师,如果这两支部队都撂了挑子,仗也不用打了。 贻误整个山西战局,这个责任太过重大,哪怕杨宇霆也不会答应。 杨宇霆虽然有心染指绥远,但相比之下,山西却重要得多,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该如何选择,根本无需犹豫。 他正在发愣,肖林却突然站了起来:“荣副指挥,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如何处置请你仔细考虑。前线军务繁忙,告辞了。” “等等!通敌案子没结,你还不能走……” 荣臻连忙拦住肖林,自觉辞穷,又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四十五师在平地泉和大同几次对友军开枪,险些造成人员伤亡。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个交待,否则手下的将士们闹起来,我也压制不住!” 见他气焰已失,肖林微微一笑:“好,我就留在大同呆两天,把咱们两军之间的冲突好好掰扯掰扯,一定要求个公平处理。告辞了!” 抬手敬了个军礼,不待荣臻有所反应,肖林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黑子等人连忙跟上,簇拥着离开了十七军军部。 “军座,就这么放他走了?”肖林刚一出门,罗阳就跳了起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慌什么!他要想逃出大同,我就有理由抓人了。” 荣臻瞪了这个不争气的手下一眼,又对副官说道:“快把潘参谋长请来,我要给杨总参拟一份报告……” “军座,您找我?” 参谋长潘鑫正好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摞子电报。“还真是麻烦了,张汉卿和张作相都发来电报,为那肖林说话。还有,大帅也特意询问此事,命您尽快回电解释……” “嗯!” 荣臻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犹如被掐住了脖子,这真像捅到了一个大号的马蜂窝,麻烦连连。 二九五章交锋(中) 肖林离开十七军军部,当晚又住进了大同联络处——( 今天下午绿脚兵来过大同联络处,重要的东西都被运走,但床铺被褥等生活用品却基本齐全,肖林带着一百多人的警卫连,别的地方也不太方便,干脆又扭头回到了这里。 包新业和白富生熟门熟路,一进门就忙着张落指引,安顿众人休息。留在大同本来就是个意外,肖也不计较住宿条件,随便挑了间房子住下。 身处别人的地盘,警卫连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荣臻使什么阴招。这样的例子自古就屡见不鲜,明面上斗不过,却在背后打闷棍,然后使出流氓嘴脸推个干净。 这一晚,也许不会平静。 黑子不待肖林吩咐,就在联络处周围设下了重重岗哨,肖林的住处更是戒备森严。就算十七军有人想混水摸鱼,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意外的是,这一晚十七军没来生事,却等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忙碌一天,又和荣臻针锋相对一场,最是耗人的精气,肖林顾不上吃晚饭,先泡了个热水澡解乏。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穿好衣服来到院中,突然听到大门处传来争吵的声音。 迈步走了过去,门洞里站着一老一少,正在和黑子争执着什么。 “怎么回事?” 借着大门外挂着的灯笼,肖林打量着两位不俗之客。这二人容貌相近。一看就是父子关系,穿着打扮颇为体面,虽在争执恼怒之中,神情之中也带着几分谦和,像是富商模样。 黑子一回头,这才发现肖林:“师长?您快回去休息吧。两个商人在这里闹事,我这就把他们轰走!” 惊动了肖林,黑子越发不悦,虎着脸就要赶人。 那老者反应却快,抢步上前对着肖林深深一揖:“您就是肖师长吧?老朽贱名王惟祖。久仰大名,特来拜访。” 王惟祖?肖林心中一动,包新业今天还提起过他的名字,此人就是通敌案的原告。大同城晋商之魁首。 他怎么会找上门来,难道是荣臻授意? “这么晚了,王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肖林按下心中疑惑,淡淡问道。 “这个,这个……” 看肖林不冷不热的模样,王惟祖有些畏缩,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颠三倒四地解释着:“肖师长见谅,肖师长见谅,我们其实也没什么急事” “父亲。**——*没关系的,我素闻肖将军开明通达,一定会为咱们做主。” 王惟祖之子向着肖林施了个礼,朗声说道:“在下王希来,拜见肖林肖将军。” 王希来三十来岁的模样,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倒是个精干角色。 肖林向他点点头,又淡然说道:“开明通达?肖林不过是个军人,当不起这四个字,王兄过誉了。” 这父子二人是通敌案的原告。大晚上神头鬼脑地找上门来,肖林正在是非漩涡之中,不得不小心提放。 “依在下之见,肖将军不但当得起这四个字,还远远胜之!” 王希来眉头一挑。神采飞扬:“自肖将军主政察东,去陈弊。兴德政,短短一年间张家口经济繁荣,贸易昌盛,其中种种利国利民之举,社会各界有目共睹,肖将军可谓功在千秋!” 被挠在痒处,肖林终于面露微笑,王希来越发兴奋,又接着说道:“在下仰慕肖将军已久,今日得见,堪称三生有幸!实不相瞒,家父和口外蒙古多有贸易往来,张家口也设有一家商号,名为广德,不知肖将军听说过吗?” 张家口数百家商号,肖林哪能一一记住名字,但眼下情形却不便一口回绝,只笑了笑含糊说道:“如此说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这里说话不方便,王老先生,王兄,请进客厅一叙。” 眼看王希来谈吐不俗,肖林决定给他个机会,顺便也摸摸通敌案的实情,以应对荣臻的刁难。 几人一路来到客厅,勤务兵上前泡茶倒水,黑子又在门外设下一个班的卫兵,然后手扶短枪站在肖林的身后。 大家分宾主坐定,寒暄几句,王惟祖首先介绍自家的身份,这也是社交中应有的程序,他父子和肖林素不相识,既然有事相求,总得取信于人。 一番讲述,肖林对他父子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王惟祖是晋商世家,康雍年间讨伐噶尔丹,王家先祖看准机会,向清军捐赠了十余匹军马,从而取得清王朝的信任,被授予盐引凭证(就是有牌照的官商),贩盐运粮,从此一路发迹。 到了民国年间,王家的生意发展到整个北方,上海、南京等南方大城市也有染指,家财万贯,在大同诸多富豪中首屈一指。又开创风气之先,把长子王希来送到美利坚留洋。 两年前王希来学成归来,王惟祖自觉年老体弱,精力渐渐不济,便培养锻炼儿子当家,两年下来,王希来已经接下王家的各项买卖,王惟祖只做个幕后老板,不理日常的琐事。 “王兄,你在美国学的什么专业?”听说王希来是留洋海龟,肖林颇感兴趣。 “我在美国一共呆了七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物理专业学士学位,加州理工机械专业硕士学位。”提起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王希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内里充满了过往的回忆,曾经的骄傲,失落的梦想…… 肖林察颜观色,已知他所言不虚,这个年代没有大学扩招,留洋美国的机械专业硕士,是货真价实的高级知识分子。 对王希来的评价又加了两分,但此人是敌是友,一时还难以判断。 “王老先生,王兄,两位深夜来访,找我有什么事吗?”一番攀谈之下,大家亲近了几分,肖林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肚子里却在揣摩王家父子的来意。 王惟祖闻言忙又站起,对肖林行礼说道:“肖师长,我王家遇上了一场大难,祖辈多年心血怕要毁于一旦,只求肖师长做主!” 见父亲说得不清不楚,王希来又补充道:“我王家生意做得虽大,但现钱都在流通中,手边的流动资金并不多。不瞒肖将军,我们给高督军就交了四十万大洋,现在十七军又来伸手,我们实在支付不起……” 王希来一番解释,肖林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王家是大同晋商首富,高维岳早早就盯上了他,使出些栽赃陷害的手段,硬从王家敲走了四十万大洋。 王家虽富,四十万大洋也伤筋动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以为破钱消灾,买个平安,却不料高维岳收钱之后,转头就离开了大同,等到荣臻后脚一到,又打上了王家的主意。 高维岳的手法没什么新意,荣臻也想到了这条发财之道,王家树大招风,无巧不巧,荣臻张口又是四十万大洋。实在拿不出这笔巨款,王惟祖窘迫之下,终于攀咬到高维岳身上。 借着这个由头,荣臻封了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却没放过王家父子。四十万大洋已经进了高维岳的口袋,就像吃到嘴里的肉,根本吐不出来,还不如再从王家挤一挤,自己捞些油水,落个实惠。 他给王家父子七天期限,再次筹措四十万大洋,否则就是封店封厂,抄家抓人…… “肖将军,我王家生意上的钱款大都在外地,四十万大洋实在拿不出来,家中的细软房产全都贱卖了,也不过刚刚凑到一半。” 因为急用钱,细软房产都是贱卖,只此一项就损失惨重,但眼下却顾不上这些,王惟祖无奈地摇摇头,又接着说道:“眼看七天期限将至,老朽却束手无策,如果荣军长真的发怒,老朽吃两天牢饭无所谓,但王家百年字号,店铺工厂一旦关门,机器待工,合同延期,信誉扫地,这损失可就大了!” 搞清楚通敌案子的前后经过,肖林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高维岳办事还算干净,虽然被荣臻抓到小辫子,却没有牵连到自己。 至于查封四十五师的军需仓库,八成是荣臻借题发作,只要把绥远的争执摆平,自然海阔天空,风浪不兴。 “王老先生,我冒昧地说一句,您在这件事上有些失策。” 这王家父子非常重要,堪称解铃之人,肖林一边暗暗考虑如何入手,一边信口对他们父子施加些压力:“所谓一事不托二主,您不该把高督军扯进来,搞成这样,事情反而复杂了。” 王惟祖脸上一红,又是一白,倏忽间来回变了几次脸色。这件事的确是他的责任,当时荣臻一阵恐吓,压力之下只想为自己辩解,在荣臻面前走漏了口风。 应该用拖延的手法应付荣臻,再寻高维岳为自己出头,既然收了保护费,碰上事情当然要帮忙。 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现在却晚了,高维岳远在雁门关,耽误这几天,再来不及找他,听说这肖林是高维岳手下的头号大将,或许能帮上忙。 王惟祖心里有些打鼓,肖林虽然气度俨然,但终归太过年轻,在高维岳和荣臻面前,不知能不能说上话。 死马当活马医,只好如此。未完待续 二九六章交锋(下) 二九六章 交锋(下) 客厅里灯光明亮,肖林和王家父子正在叙话。 听说王家父子遭到荣臻敲诈,肖林陷入了犹豫。 从高维岳那里收到六十万大洋,肖林的手上并不干净。不过他是坐地分赃,倒不觉得太内疚。 不管背后那些晋商受了多少委屈,反正事不关己,肖林干脆采取鸵鸟政策,把头往沙堆里一藏,装作看不到就算了。 但现在本主找上门来,当面苦苦哀求,肖林的骨子里还有些残存的同情心,实在不忍继续装聋作哑。 但此事牵扯复杂,纵然要管,也得寻个万全之策。 “王老先生,王兄,肖某官职低微,无权干预长官的命令,这件事恐怕爱莫能助。”肖林虽然仍在推辞,口气却有些松动。 “肖将军,贵军的内情我略知一二,您和荣军长虽然职务有别,但彼此互不节制,大同城中十七军一手遮天,高维岳督军又远在雁门山,只有肖将军能为我父子做主。”王希来说到这里,两眼迎视着肖林,毫不畏惧。 听他话里有话,肖林暗暗点了点头,这王希来倒是个精明较色。 高维岳收了王惟祖父子四十万大洋,荣臻再来敲诈,寻高维岳出头帮忙合情合理。四十五师属于第九军编制,高维岳既然不在大同,找到肖林也算对路。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能将军中的这些复杂关系梳理清楚也算不易,四十五师在大同城中一场大闹,谁都知道肖林和荣臻之间是对头,肖林再无借口推辞。 这件事躲不过去,肖林考虑了片刻,建议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不过先别高兴,荣军长那里我说不上话,要想平安无事,还是拆借些款子,把钱先交了。” “如果能借到钱,老朽也不来麻烦肖师长了。前几日刚把亲戚朋友借了一遍,现在的确没有办法!”王惟祖一不留神,又把高维岳扯了进来。 王希来又接过话头:“在下虽然接受的是美式教育,但素以国家积弱为忧,只求以实业报国。继承父亲产业之后,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在大同办起了几家工厂。偏偏遭遇此难,几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只盼肖将军仗义援手,在下一定涌泉相报!” 听他说得动情,肖林心中一动,向他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考虑一下,明天再去你的厂子里看看,如果能找到办法,一定帮你。” 宅男本色,求个良心安稳,如果这王希来果然人品出众,肖林当然要伸手相助,不过只听他一面之词不可信,还得亲眼去看看。 事情麻烦,王家父子也有心理准备,肖林既然应了下来,父子二人都觉得十分高兴。肖林此时也去了戒心,又命人送上些茶水点心,和王家父子长谈至深夜。 随着话题不断深入,王希来惊喜地发现,肖林和别的军阀大不相同,此人眼界开阔,谈吐不俗,听他自我介绍,祖上是南洋华侨,化学专科毕业(肖林真实的学历是三本化工专业,这个年代大学生不多,肖林故意将学历说得低些),辗转巧合才投笔从戎…… 荣臻这一夜没有睡好。 被肖林闯上门来质问一场,又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荣副指挥的面子算是栽到家了。 面子终归是小事,肖林提出的条件尤其不能接受,就这么放弃绥远,实在不甘心! 消灭晋绥军之后,山西督军肯定是杨宇霆的囊中之物,绥远督军一职却难定归属。遍数奉系高层将领,有资格出任这一职务的虽然不少,但这些人几乎全都身居要职,换到绥远这么个边穷省份做督军,没几个人愿意。 如此一来,绥远督军的人选很可能从少壮将领中产生,以荣臻的条件,有很大的竞争力,如果十七军顺利进驻归绥,再通过杨宇霆摆平上层关系,提拔自己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意外的是,肖林的态度非常强硬,不惜采用过激手段,斗了两个回合,荣大军长没占到一丝便宜,还惹来多方大佬责问。 事情闹到这一步,荣臻已经无力控制局面,只好发出一封加急电报,向杨宇霆求援。 一个晚上平静地过去,早上起来,荣臻又把几名手下干将召集到一起。 “潘参谋长,杨总参有回电吗?”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荣臻毫不掩饰急切的心情,一进门张口就问。 “没有。” 潘鑫摇摇头,看荣臻面色不善,连忙又补充道:“我已派人在通信科盯着,杨总参回电之后,第一时间就会送来。” “嗯……肖林那边有什么动静?”荣臻又扭脸向罗阳发问,他负责监视肖林。 “肖林一早就去了振华炼焦厂,他,他好像和王惟祖搭上了关系。”罗阳低着头,不敢正眼面对荣臻。 “饭桶!废物!为什么不看好王惟祖?” 荣臻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立刻跳了起来。罗阳不敢辩解,站在那里,把头垂得更低。 深深吸了口气,荣臻强压下怒火,心中暗自狐疑,肖林和王惟祖互不搭界,他们怎么突然搞到一起了? 这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和通敌案有关,难道说,肖林想借此事对自己发难? 很有可能,通敌案牵扯到高维岳,肖林少不得也分了些好处,因此一旦事发,这两人立刻联手和自己相斗。 难怪高维岳如此维护肖林,这肖林又如此强硬。 把几件事联系到一起,荣臻越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自己却偏偏忽略了一个破绽——王惟祖。 在荣臻眼里,王惟祖不过是一只肥羊,并没把他放在心上,因此才疏于控制。他打算从王惟祖身上狠狠敲一笔,这几天一直苦苦相逼,干的都是不能见光的勾当。 如果搁在平日,敲诈几个“敌占区”的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军阀混战中一向惟力是视,大家都要趁机发财。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同现在处于是非中心,肖林和自己势同水火,如果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煽风点火把事情搞大,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俗话说做贼心虚,一有风吹草动,荣臻自己先怯了三分,却把肖林当成了清白之人。 那肖林和王惟祖接触,也许已经掌握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该怎么应付? “潘参谋长,你派人通知肖林,今天下午召开军事会议,请他务必参加。”荣臻的声音冰冷如刀。 “军座,您打算……?”潘鑫隐约猜到荣臻的意图,试探着发问,看到荣臻面带杀气,连忙劝道:“此人的确可恶!不过,杨总参那边还没消息过来,是不是等等再动手?” “没什么,先把人扣起来再说,免得上蹿下跳,早晚坏了我的大事!”因惧生恨,荣臻越发憎恶肖林,心思转动之间,终于决定下手。 潘鑫不敢再劝,正色应道:“是,我这就派人去振华炼焦厂。”…… 肖林此时正在振华炼焦厂,在王惟祖父子的陪同下参观。 这里位于大同西郊,七八百人的样子,规模不小,所有机器一应齐全,都是最近购置配备的,明显是个新开的厂子。 山西多煤,王希来利用资源,准备开办一家小型钢铁厂。在这个年代,这就算标准的高科技企业,特意把肖林请到这里,就是想让他看看王家的实力。 厂子统共八个大型车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转了一遍。 肖林在旧时空学的就是化工专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一百年后的生产工艺经过多次升级更新,和这个年代完全不同,那些爷爷辈的机器太过陌生,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走马观花看个大概。 不过此时的炼焦工业非常原始,原理方面略略一看就明白,一圈转下来聊上几句,对这个炼焦厂的生产规模、技术水平有了一个笼统的印象。 众人回到厂子里的会客室,香茗一杯,茶香渺渺,济济一堂,相谈甚欢。 “肖将军,您是内行,给我们厂子提提意见吧。”王希来脸上笑得真诚,心里却有考校的意思,这肖林明明是个军阀,偏说自己上过大学,倒要看看水平如何。 “嗯,我不干化工很多年喽,只提个浅显的意见。焦炉煤气是炼焦的副产品,咱们厂都直接燃烧排放掉了,实在太浪费,能不能想个办法利用起来,当做平炉炼钢的燃料。” 以炼焦产生的焦炉煤气炼钢,是旧时空里常见的配置,肖林拿到这里应付场面,却领先了时代几十年。王希来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张着嘴一脸惊奇。 “好主意!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要想利用焦炉煤气,还得解决一系列技术问题肖将军,如何保存运输?” “具体我也说不好,只提个大概思路——用钢瓶。压力足够,焦炉煤气就会转化成液态,自然方便运输保存,只为炼钢服务,需要准备的钢瓶也不多。” 肖林随口乱出主意,这个年代能否实现液化气灌装,他心里也没数。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让王希来去实验吧。 不待王希来再次发问,肖林摆摆手打断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转身对王惟祖说道:“王老先生,这是二十万大洋,您老先收着,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王惟祖一喜,连忙接过,千恩万谢:“多谢肖师长,多谢肖师长,不出半个月,我保证一分不少都给您还上!” “好的,如果有困难,晚些还也没关系。”通过两天接触,肖林已然心中有数,王家父子应该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哪怕自掏腰包,也得帮他们过了这一关。 不过二十万大洋不是个小数目,拱手白白送人,等于承认自己是个贪官,只好借给王家父子。 二九七章龙潭虎穴也要闯 .二九七章龙潭虎穴也要闯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肖林起身告辞,王惟祖连忙挽留. “肖师长,肖将军,我在蓬莱楼设下酒宴,务必要给老朽个薄面,赏光小聚一番如何?” “以后吧,以后还有机会。”肖林含笑推辞:“肖某这几日身不由己,恐怕给两位惹来麻烦。” 通敌案牵扯到肖林,王惟祖又是首告,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确有些古怪。 王惟祖一脸歉然,拱手赔礼说道:“肖将军,事情闹成这样,并非老朽本意,牵连到肖将军,我父子深感愧疚。您只管放心,我今天就去找荣军长销案,此事再也不提!” 王老爷子声音越来越高,半真半假的有些激动,肖林等的就是这个表态,连忙顺势劝住了他。 “国家法度不严,让王老先生受了委屈,肖某理当赔罪才是。”肖林躬身还礼,又淡淡说道:“不过这桩案子混沌不清,背景复杂,贵号虽然受了些损失,还是趁早抽身为上。” 这番话说得就很重了,警告多于劝诫,王家父子如果纠缠不清,肖林也保不住他们。 “一定,一定,多谢肖师长提醒。”王惟祖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他经商多年,和军政要人经常打交道,几十万大洋已经扔了出去,哪怕再觉得肉疼,现在也要撑住面子。 见他如此上道,肖林也有些欣赏,此人识时务,知进退,能忍让,难怪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王老先生,王兄,今天就到这里吧,肖某告辞。如果以后碰上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肖某一定鼎力相助!” 肖林终于做出承诺,和王惟祖达成协定,这桩案子一笔勾销,有什么首尾都由肖林解决。 王家父子一起把肖林送出门外,大家站定,王惟祖又叹了口气。 “哎,山西承平多年,老朽才将身家都放在大同,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草率。”说到这里,王惟祖犹豫了一下,赔笑问道:“以肖将军看来,山西战事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问题有些敏感,说严重了是打探军事机密,不过王家父子和肖林已然成了同盟军,王惟祖才问得如此直接。 “得陇望蜀,合浦还珠。” 肖林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信手拈来个成语点了一句。 王惟祖却饱读诗书,一点就透,沉吟了片刻,试探着说道:“久闻张家口政通人和,如果肖师长愿意照拂,老朽倒想去那里做些生意。”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虽然没听说过这句话,王惟祖却深知这个道理。 “好啊!我正想和王兄谈些合作的事情,既然王老先生有意,这件事大有可为!” 肖林挥手笑道:“张家口现在商机正多,以王老先生和王兄的才干,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样吧,等这一仗打完了,我请两位到张家口一叙,好好计划一下。” 无商不富,无工不强,王家实力雄厚,王希来开办的又是现代工厂,使用得当,将是自己实力发展的一大臂助。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在张库大道和京津地区的刺激下,肖林属下的轻工业发展迅速,但光凭这些,只能赚取工业链条的末端利润。钢铁、化工、机械……这些产业才是打赢未来战争的基础。 “既然如此,咱们一言为定!”王希来也显得很兴奋。老父在前,他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但看得出来,他也非常赞同和肖林合作。 大家挥手作别,肖林登上卡车,黑子凑到他耳边小声报告道:“肖师长,刚才荣臻派人来了,通知您参加军事会议。” 军事会议?肖林眉头一挑。 张作相和高维岳等人不在大同,除了十七军这些军官,只自己一个外人,开的是哪门子军事会议。荣臻主动找上门来,看来是要采取行动了。 不过现在正是相持的关键,退缩不得,这一趟不管有什么风险,一定要去。 肖林一摆手:“走,咱们再去会会荣副指挥。” 一路来到十七军军部,卡车刚刚拐过街角,黑子就发现气氛异常。 “师长,好像有点不大对头。” 太安静了,这是一条大路,平时行人车辆不少,此时四周却冷冷清清,十七军军部门前站着几名哨兵,神色木然,目光阴冷。 “停车,快停车!”黑子厉声喊停了司机,扭脸对肖林说道:“师长,荣臻不怀好意,咱们拐回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还走得掉吗?哪怕是龙潭虎穴,咱们都得闯一闯了。” 肖林心里也有些打鼓,外表却镇定如常,又命令道:“谅他也不敢下毒手,等会如果真的翻脸,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手下只有一个警卫连,如果真的火并,徒增伤亡,不可取…… 十七军军部之中,荣臻已经布好天罗地网。 肖林可以带几名卫士进入军部,他的警卫连却必须留在大门外,到了会议室里,连副官也不能跟进来,只凭肖林一个人,天大的本事也闹不出乱子。 会议室后面埋伏着一个排的士兵,只需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冲进来,将肖林擒下。 至于外面的警卫连,也早有安排,一并缴械解决,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擒贼先擒王,制服了肖林,四十五师群龙无首,再也掀不起风浪,如果敢于兴乱闹事,十七军这两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 撕破脸来闹一场,趁乱夺了归绥,等到上面责怪下来,生米也做成了熟饭。 到时候放出肖林,再慢慢平息事态,只要落到实惠,哪怕被老帅骂上两句,再给肖林赔个罪,没什么大不了。 “报告军座,肖林已经到了,正在门口求见。”一名副官跑进来报信。 来了!荣臻腾地挺直了身子,目光如刀扫过左右。 “带到会议室去,让他先等着。” 潘鑫低头默不作声,肖林到底是手握兵权的少将师长,还兼着察东镇守使,今天如果把他抓起来,就算结下了生死大仇,不死不休,还把少帅一派都得罪个干净。 这么做,值得吗? 不过荣臻既然下了决心,他身为十七军参谋长,只能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否则死得更难看。 管他娘的,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着。 正在此时,一名参谋匆匆走了进来,胆怯地看了一眼荣臻,凑到潘鑫跟前递过一封电报。 潘鑫接过匆匆扫了一眼,身子一震,快步走到荣臻的跟前,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拿来我看。” 荣臻脸色也是一变,伸手抢过电报,细细观看。 “翕生(荣臻字)兄勋鉴,顷得大同确报,知公与肖林相争,义气用事,兵戎相向,学良将信将疑……” 这封电报由张学良发来,对荣臻委婉相劝,颇为客气,但细品其话中含义,少帅的屁股却坐在肖林那边。 这也难怪,张学良手下颇多心腹干将,但最近一年来,却以肖林的风头最劲,四十五师抢下归绥,等于给少帅脸上增光,他肯定会维护肖林。 “……所不能已者,乃东北军十余年合作之精神,千里驱阎锡之成绩,一旦毁弃无余,令人耿耿耳!盼兄与肖林屏弃前嫌,精诚团结,拯黎民于战火,还国家之安定……” 默默将电报放在桌子上,荣臻胸口起伏不定,气息难平,面色沉重。 “屏弃前嫌”,说的好听,无非要逼我让步,如此一来,绥远自然落入四十五师的手里。 但这句牢骚只能在心里想想,哪怕在自己的心腹面前,也不敢当众说出来。 荣臻下定决心和肖林斗到底,谁来说情都不在乎,但就怕张学良出手干预,因为他和少帅之间关系也很深。 十七军属于四军团编制,荣臻自然属于杨宇霆的嫡系,但他一向善于钻营,也颇得张学良欣赏,鉴于少帅特殊的身份,荣臻对张学良一向恭敬有加。 自己和肖林争夺绥远,在少帅面前已经有愧,张学良又发来这么一封电报,虽然没有明说,不满之情却隐隐可见。 谁给少帅通风报信的?一定又是肖林。这小子,一向都是恶人先告状! 发狠归发狠,少帅的面子却不能不给,荣臻一时有些犹豫,该如何处置肖林。 正在这时,罗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跃跃欲试地说道:“军座,肖林还在会议室里等着,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在这场鸿门宴中,罗阳扮演的是项庄的角色,他刚从外面巡视回来,迫不及待要对肖林下手。 在平地泉,罗阳在四十五师手上吃了一个大亏,对肖林恨得入骨,今天亲自挑选了一个团的精锐老兵,埋伏在军部周围,只待荣臻下令,就要拿肖林的警卫连出气,以找回当日丢掉的面子。 “等等,让我再想想。” 荣臻摇摇头,挥手说道:“你先去会议室,把肖林稳住,我一会儿就到。” 他正在皱眉思索,没有注意罗阳一脸不解的神情。 张学良突然插手,打乱了荣臻的计划,他要必须考虑一下,把思路理清,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是!” 罗阳不知张学良来电,只当荣臻想等会再动手,当下应了一声,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二九八章先倨后恭为那般 ~-~二九八章先倨后恭为那般 警卫连都留在外面待命,肖林带着几名护卫走进了十七军军部。 早上出门前,肖林早有安排,有便衣跟在身后,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包新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邵得彪,上报张作相等人。 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明知荣臻不怀好意,肖林也不太担心,在一名参谋的带领下,来到了会议室。 自从进了十七军军部大门,黑子就如同一只绷紧的弹簧,高度紧张。 肖林虽然有令,不许在这里和十七军动手,但如果对方敢于无礼,黑子不惜以鲜血捍卫尊严。 会议室里空空无人,一杯茶刚刚喝完,罗阳走了进来。 肖林知道罗阳的身份,也知道他和四十五师的过节,反正梁子早就结下,再也不用假装客气,所以肖林只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到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肖师长,等烦了吧?别着急,荣军长很快就到。”罗阳却显得很兴奋,站起坐下,没话找话。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看着肖林,就像看着陷阱中的猎物。 “好的。”肖林仍是淡淡的。 肖林越是从容不迫,越发激怒了罗阳。 从平地泉到大同,被四十五师连连欺负,罗阳早已深恨肖林,一直渴望报复。 今天布下八卦阵,总算逮着一个出气的机会。在罗阳想来,肖林最好害怕的瑟瑟发抖,然后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自己却抬脚把他踹倒一旁,然后毫不留情地拔枪将他击毙…… 不如此,难解罗某人心头之恨。 不料肖林却不知死活,已然进了陷阱,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闲适随意,罗阳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肖林,你狂什么?今天要好好和你算笔帐!” 罗阳猛然站起,一拍桌子喝道:“我来问你,平地泉那些士兵向我挑衅,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率领三十九师意气风发挺进绥远,却被绿脚兵用枪逼着撵回了大同,这件事已经在奉系之中传为笑谈,罗阳引为奇耻大辱。 “这件事嘛,我开始的确不知情。”肖林回答的坦坦然然,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做的很对。如果我在那里,也会下令开枪,不让你们进绥远半步。” “开枪?!” 罗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意识到失态,怒极反笑:“小小年纪嚣张狂妄,果然一身匪气,我三十九师进绥远是奉了参谋总处的军令,你凭什么阻拦?” “凭什么?就凭绥远是我们四十五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肖林的火气终于被激了起来,连声喝问道:“血战张家口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在哪里?察哈尔反击战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在哪里?大同会战的时候,你三十九师又在哪里?!等我们打跑了晋绥军,你却跳出来想摘桃子,没那么容易!” 一连串的质问,罗阳几乎招架不住,呆了半晌才找到反驳的理由:“荒谬!魏益三犯境,我三十九师为了援助你们,才不得不进入绥远!” “这就不劳罗师长费心了,我部自己就能对付魏益三。”肖林脱下军帽,拿在手中轻轻弹了两下,风度特别的翩翩,就好像当年公瑾,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 “做梦吧你!魏益三一万多人马,就凭你们那点兵力……” “也许罗师长还不知道,我部独立旅已将魏益三击溃,捷报刚刚送到北*京。归绥,稳如泰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魏益三实力不足,仅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在包头站住脚,所以在暗中和肖林结成了联盟。所谓将魏益三击溃,不过是演了一场戏。 “嗯……”罗阳一时语塞,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真的假的?四十五师的一支偏师,竟然打败了名将魏益三!果真如此,再没了出兵归绥的借口。 短暂的惊愕过去,罗阳心如电转,已然拿定了主意。不管真的假的,现在都不能理会,只要把肖林控制住,还能夺回归绥。 “不可能!谎报军情可是大罪!我明着告诉你肖林,荣军长已经下令,要将你军法从事,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罗阳恼怒之下,已将荣臻的命令抛在脑后,拍拍手就要发动伏兵:“来人呐,把他的枪给我缴下来!” 哐啷一声,后门被撞开,一群士兵应声冲了进来,作势要往上扑。 “谁敢?” 肖林一咬牙,唰的拔出了手枪,黑子抢步上前,和他并肩举枪而站。 左右看了看,这群伏兵的足有二三十人,都是罗阳特意挑选的死忠,面对肖林这个少将师长也毫无惧色,这回是真真中了埋伏。 肖林本来不想抵抗,却不愿折在罗阳手中。此人心胸狭窄,难免携私报复,更重要的是,他的分量不足,说话不管用,最好还是把荣臻逼出来。 正在僵持间,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人,正是参谋长潘鑫。 “这是干什么呢?都是自己人,快把枪放下。”潘鑫先劝肖林,又对罗阳下令:“罗师长,让你的人立刻退出去!” 罗阳正要分辨,却见潘鑫不住地向他打眼色,心知必然发生了变故,顾不得理会肖林,带着手下士兵退出了会议室。 “实在不好意思,底下士兵失了约束,冲撞了肖师长。请放心,荣军长一定会严加惩处这些闹事的家伙,给肖师长出气……” 在十七军军部闹了这么一出,若说荣臻和此事无关,谁都不会相信。 但这件事性质太过恶劣,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到了这个地步,潘鑫只好先把荣臻摘出来,将责任推到下面,让罗阳背起这个黑锅。 肖林却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戳破了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言:“我今天是来开会的,却碰上一场全武行,请问潘参谋长,荣军长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误会,误会,这都是罗阳丧心病狂,军座的确不知情。他有点急事耽误一下,马上就会过来……”…… 荣臻此时正在给杨宇霆回电。 等了整整一天,杨宇霆终于有电报发来,洋洋洒洒一大篇,将当前局势分析了一遍,到最后汇成一句话,命荣臻搁置与四十五师的矛盾,全心全意打好恒山会战。 四十五师击败魏益三之后,绥远的局势已经稳定,没了合适的理由,强行派兵进入绥远,必然引起张学良派系的猛烈反弹,就连本来采取中立的元老派,也会转为同情四十五师。 就算厚着脸皮进了绥远,能不能站住脚还在两说,如果吃相太过难看,万一引起老帅的反感,反而得不偿失,到时候挤不走四十五师,只会更加被动。 比起绥远那个穷地方,山西重要的多。而且荣臻顺利进占大同,已经抢到了最大的那块蛋糕,这个时候可不能内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打败阎锡山。 只有将晋绥军的主力消灭,才能保住大同,并相机夺取太原。 彻底打败阎锡山,就剪除了蒋中正的羽翼,为未来与北伐军的决战做好准备。 此中厉害关系,杨宇霆看得非常明白,于公于私,都必须先对付晋绥军。 最后促使杨宇霆下定决心的,是前线战局的变化。 高维岳以两个师翻越长城,迂回到雁门关后侧,却遭到了晋绥军的围追截击。短短几天工夫,连续数场恶战,高维岳连战连败,两个师的部队渐渐陷入包围之中,情况危急。 高维岳所部是雁门关一线的主力,直接影响恒山会战的结局,一旦有失,西线各路敌军再无牵制,晋绥军满盘皆活,连大同都陷入危险之中。 到了这个地步,十七军也得尽快上阵,以挽回不利局面。杨宇霆向荣臻下达命令,十七军沿同蒲铁路南下,进兵晋南门户宁武关,威胁山西首府太原,逼迫晋绥军回兵相救,以解高维岳之围。 自家老大终于表态,荣臻再无犹豫,决定和肖林暂且化敌为友。说干就干,他先命潘鑫赶到会议室稳住罗阳,然后躲在书房里连着起草了几份电报。 从老帅到少帅,从张作相到高维岳,这些天先后来电,或说情,或询问,不一而足。荣臻本想拿下肖林再做解释,因此一直顶着全没回复,现在既然态度改变,也就没必要再耽误。 别人不说,老帅张作霖的电报怎敢一直拖着? 诸事忙完,荣臻急匆匆赶到会议室,一进门就向肖林伸出手去,满面笑容。 “肖林兄,军务繁忙,让你久等了,哥哥现在就给你赔不是!”荣臻握着肖林的双手,笑容爽朗,态度真诚,又随便寻了个理由,郑重其事地退后一步,向着肖林深施一礼。 大家闹成这样,想要和解,总得拿出点诚意。但这件事实在上不得台面,荣臻只好找个借口,向肖林赔礼道歉。 “无妨,说起来我也有错。刚才等得急躁,和罗阳师长起了几句口角。”肖林顺坡下驴。 荣臻大手一挥:“不要管他,这小子有些欠火,肖师长教训的好!” 罗阳再次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自家军座和肖林相对而坐,谈笑风声,参谋长潘鑫却像个勤务兵一样,跑来跑去的倒水点烟。 这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阳还在疑惑,荣臻已经看见了他,当下脸一黑,向他怒吼一声:“罗阳,快点滚过来,给肖师长鞠躬道歉!” 让我给肖林道歉?! 罗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荣臻那要杀人的目光,只好强自忍着委屈,一步三挪,来到了肖林面前…… ~-~ 二九九章兵家要地茹越口 晨曦的微光下,山峦起伏,莽莽苍苍,肖林率领四十五师,沿着山路崎岖前行。(.) 黎明的空气清冽寒冷,不知名的鸟雀叫个不停,一阵马蹄声响,殿后的苏民毅追了上来,向肖林请示道:“师长,部队连着急行军一昼夜,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掉队的很多,要不要休息一下?” 肖林勒马回头向后看去,将士们的情绪很高,行进的速度不算慢,但一夜没有休息,人人眼中都带着血丝,脸色青灰。 “传令前卫停止前进,各部就地做饭打尖,休息四个小时。” 苏民毅领命而去,分派传令兵赶往各部,时间不长,除了担任警戒的部队,疲惫的战士们就地歪倒在山路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肖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倘若此时遭遇敌人袭击,可不就全完了么? “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把大家先叫起来,按连级编制整顿队伍,保养枪支弹药,等做好了饭再睡。” 也不能怪士卒纪律不严,即便他自己,一跳下马也觉得两腿打飘,大腿内侧被马鞍子摩得生疼。身为一军主帅,别人可以抱怨,他绝不可以。 肖林面若无事,来到路旁的一块大石旁,让黑子摆好军用地图,又命令道:“去把石先生和蒋先生请来,再通知邵副师长,来我这里开个会。” 黑子转身去了,肖林自顾坐了下来。盯着地图静静出神。 他从大同返回杀虎口后,立刻集结部队悄悄退出战场,向茹越口进发。 为了避免被晋绥军发现,肖林特意从战场外围绕行。山路难行,四十五师又携带着山炮等重武器,部队的行军速度大受影响,一天一夜才刚刚走了一半路程。 但是前线军情紧急,困难再大,也得尽快赶到茹越口。 恒山会战展开之后,安**一开始攻势如潮,张作相主力一部配合李天宏的第七师。沿着蔚代公路高歌猛进,一路连克晋绥军三道防线,高维岳也遣兵迂回至雁门关后侧,对守军形成了夹击之势。 但随着战线拉长。安**渐渐露出疲态,就像一个拳击手,一套猛烈的组合拳打了出去,对方摇摇晃晃的,但就是不倒。自己的力气却已经用尽。 在晋绥军的层层阻击,逐节消耗之下,安**的攻势渐渐减弱,李天宏进入滹沱河谷地之后。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张作相在平型关正面始终无法取得突破。滹沱河谷地的前突部队反而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高维岳此时也颇为不妙,他的两个师孤军深入。在代县遭到李生达顽强阻击,始终无法攻克雁门关,与此同时,宁武关一带的晋绥军东进支援,对高维岳形成了包围态势。 战况不利,安**终于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从老帅到杨宇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四十五师占领绥远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并授意肖林尽快赶回前线,以挽回不利局面。 对此肖林早有准备,他选择的突破目标,就是茹越口。 只要顺利舀下茹越口,就能一举打败晋绥军,如此,北方平定,绥远无忧,大志可图。 从一个赤手空拳的穿越客,到威震一方的一军统帅,两年多来的甘苦外人难以体会。四十五师连战连捷,连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晋绥军也不是对手,肖林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个年代绝不是太平盛世,时势造英雄,乱世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遍数当今风流人物,张作霖原是土匪出身,冯玉祥早年丘八一名,蒋中正也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混混,恰逢风云际会,纷纷扶摇而上,乘云化龙。 比起这些人,肖林也许还嫌稚嫩,但有穿越的作弊器帮忙,眼光见识却差不太远,如果把握住机会,同样能创下一番事业。 哪怕不能成王封侯,只要能为将来的抗日做一份贡献,也不枉穿越一回…… 时间不长,石醉六等人先后到来。 随便找了两块石头当板凳,大家围坐在地图旁,研讨军情。 “石先生,百里兄,邵副师长,我军明天就可到达茹越口,这一仗该怎么打,想听听几位的意见。” “大家都知道,前线战况非常严峻。” 这几人里蒋百里相对年轻,当仁不让,首先接过了话头,指着地图说道:“恒山会战开始之后,平型关守军之顽强出乎意料,张作相四万人马,拥堵在平型关前面的狭窄地区内,武器装备和空军优势不能发挥,几天激战,进展不大。 平型关方面无法打开僵局,滹沱河谷地之我军就处在包围之中,随着晋绥军的援兵不断赶到,人员伤亡,弹药消耗,这样延宕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大家都轻轻点了点头,蒋百里讲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但胜在要点明晰,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把前线态势说得清清楚楚。 “徐永昌死守平型关,意在夹击滹沱河谷地之我军。现在来看,他让开薇代公路,未必没有诱敌深入的意思。” 蒋百里说着话,伸手在地图上一划:“恒山山脉绵延数百里,把北面雁北盆地和山南的滹沱河谷隔断。内长城蜿蜒在山脊线上,其间共有18个隘口。但只有舀下茹越口,直插阳明堡,才能造成晋绥军防线的崩溃。” 在肖林的大力培养下,四十五师特务营发展极快,山西会战一开始,就进行了大量而精细的情报收集。此时,18个隘口的军事布置,守军番号,阵地位置,都在地图上标的清清楚楚。 茹越口位于雁门关和平型关之间,背靠应县,阳明堡却在繁峙和应县之间的公路上,如果攻克这里,就能切断平型关和后方的联络,彻底动摇晋绥军恒山防线。 恒山防线一共18个隘口,晋绥军分兵把守,不可能面面俱到,相比雁门关和平型关,茹越口道路情况较差,只能通过大车骡马,这种小型关隘道路崎岖,过多的设防会让重兵闲置。 因此,晋绥军只以丰玉玺的残军驻守茹越口和应县,守军兵力不足,四十五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进攻茹越口。 “茹越口是一道长二十多里的山沟,顺着山沟向南攀升,到分水隘口处,左边的山头叫铁吉岭,右边的山头叫五斗山,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 蒋百里侃侃而谈:“据侦察人员报告,驻守茹越口的是丰玉玺的34旅,这个旅经过连番激战,减员严重,士气低落,战斗力不足为虑。 因为兵力不足,这个旅全都摆在山下入口处,铁吉岭和五斗山防备空虚。因此我建议四十五师分兵三路,以一个团担任正面主攻,另以两部轻装包抄敌后,占领铁吉岭和五斗山,居高临下,三路夹攻,守军自然崩溃。” 这个计划大胆而犀利,正符合肖林的胃口,以四十五师的实力,舀下茹越口不成问题,关键是要速战速决,以雷霆一击切断平型关的后路。 石醉六点了点头,插话道:“需要注意的是,铁吉岭南面离繁峙城只有四十公里,徐永昌的大本营就在那里。铁吉岭舀下不是问题,关键要防止徐永昌反扑。” 蒋百里思索片刻,点头说道:“不错,这个问题不能忽视。既然这样,攻打铁吉岭的部队就不参与山下的战斗,直接就地修筑工事,准备防御。” 打下来还要守住才行,守住茹越口,四十五师就能从后方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援,将突破面不断扩大。 邵得彪也提出了一条建议:“我再补充一点,为了保证顺利攻占茹越口,应请兄弟部队加以配合,另寻两处隘口发起攻击,以掩护我部主攻方向。” 在石醉六和蒋百里面前,邵得彪稍微有些拘谨,但他的这条建议很是合理,石蒋两人都非常赞同。 得到两位军事大家的肯定,邵得彪也非常高兴,又接着补充道:“高维岳还有一个师被阻于雁门关之外,可以就近转攻石楼口,再请张作相督军分兵进攻大小石口,以迷惑晋绥军,配合我部夺取茹越口。” “就这么办,等下我就发电报。”肖林点头答应。 大石口和小石口位于应县以南,离平型关不远,张作相的部队半天就可抵达。这两地受到压力,徐永昌必然派兵增援,间接减弱茹越口的防御。 “既然要分头出击掩护主攻方向,干脆让郝梦龄也配合一下,让二团先在杀虎口打一仗,然后再到茹越口来。” 曲南杰在绥远,肖林手中的兵力有限,让郝梦龄先在杀虎口摆摆样子,然后立刻转向,向茹越口方向运动,等到晋绥军发现不对,茹越口这边早就打响了,晋绥军也来不及支援。 作战计划基本成型,几人都感到一阵轻松。 这时炊事班做好了饭,热热腾腾的大锅菜,大家都正饿着,先把军务放在一边,捧着饭盒吃了起来。 三百章欲擒故纵五斗山 茹越口,顾名思义是道山口,铁吉岭和五斗山相对而望,中间夹着一道长长的山谷,地势逐步抬高,形成了两道山坡。 这两道山坡,就像茹越口的两扇大门,互为屏障,易守难攻。 晋绥军的阵地就设在入谷处,前后三道阵地,后面的山顶上也安排有预设阵地,不过只有少量守军。 绿脚兵来到茹越口后,稍作整顿就发动了攻势。 地形对守军有利,不宜强攻,肖林以教导大队负责正面佯攻,另派三团和特务营轻装迂回到五斗山和铁吉岭后侧,对山顶进行奇袭。 不过为了配合这两支部队,正面的进攻也得拿出点力度。 辛辛苦苦抗来的山炮派上了用场,一边六门,不偏不倚,同时向茹越口两侧的守军开火。炮火掩护之后,教导大队向敌人的阵地发起冲锋。 四十五师来的突然,直到茹越口前守军才发现,没想到安**会瞄上这个小小的隘口,驻守此处的34旅有些惊慌失措。 不过他们在半个月前就调防茹越口,防御阵地修建的很牢固,对可能遭到的进攻有所准备。最初的惊慌之下,丢掉了第一道阵地,34旅很快稳住了阵脚,在第二道阵地顽强抵抗。 五斗山前,绿脚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炮击的硝烟刚刚散去,阵地前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身着灰布军装的绿脚兵排开散兵线。好像海浪般向山坡上涌去。 刚刚进入机枪射程,晋绥军的阵地上闪出了道道火光,几挺轻重机枪一起打响,立刻把绿脚兵钉在了山坡上。 绿脚兵经过多次恶战。已经不是那支只会打顺风仗的土匪军。晋绥军的火力虽猛,冲锋的绿脚兵却没有慌乱溃败,就地寻找掩体藏好自己,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战斗小组。 松树下有一个土坎,形成了一处射击死角,晋绥军的机枪一开火,就近的几名绿脚兵都扑到了这里。大家都在一个连队,彼此熟悉。职务最高的一名班长就成了临时指挥。 趴在土坎后面,头顶上子弹飞舞,那班长小心翼翼地冒出眼睛,向山坡上看去。正面是一挺马克辛重机枪。正在疯狂的扫射。 看清了敌情,班长把脑袋缩了回来,拍了拍掷弹筒兵的胳膊:“兄弟,把掷弹筒准备好,我们等下掩护你。把那挺***‘老黄牛’干掉!” 马克辛机枪的枪管上装有粗大的黄铜水冷套管,俗称老黄牛。 这个战斗小组一共七个人,一挺轻机枪,四支步枪。还有一名掷弹筒兵,一名弹药手。他们身上还有一支花机关枪。但现在射程不够,派不上用场。 几名士兵纷纷拉动枪栓。机枪手换上了一个新弹夹,猫下身子蓄势待发。那班长却没有急着下命令,只竖着耳朵听着那挺重机枪的射击声,等待时机。 “预备——打!” 头顶上的子弹稍偏,那班长突然大喊一声,率先站起来开火,其他几名绿脚兵也腾身而起,机枪步枪一起响了起来。 突然受到猛烈的射击,那挺马克辛暂时哑了一下,训练有素的掷弹筒兵抓住空隙,一手瞄准,一手装弹,只用了十来秒钟就拉动了射击皮带。 “嗖——咚!”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那挺重机枪一歪,倒在了地上。 掷弹筒兵只匆匆扫了一眼,又转头瞄向了下一个目标…… 渐渐的,晋绥军的火力点被一个个拔除,等到最后一挺轻机枪飞到了半空中,绿脚兵一起跳了起来,杀声震天向山坡上冲去。 山坡下,肖林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四十五师刚刚成军的时候,部队连战连胜,锋利如箭,但相对却缺乏韧性,弓弦一拉,有去无回。就像生铁,坚硬却易折,打起仗来后劲不足,如果碰上逆境,很容易溃散。 经过一年多的以战代练,血与火的磨砺,绿脚兵渐渐如枪如剑,攻守自如,锋芒暗藏,部队连续作战的能力越来越强。以四十五师现在的战斗力,就算和晋绥军打起持久战、拉锯战,也丝毫不落下风。 在教导大队身上,这个特点尤其突出。 比起其他各部,这支部队的兵源素质要高出一截,很多士兵都是青年学生,识文断字,接受能力很强,经过政治委员的爱国主义教育,教导大队的士气尤其高昂。 保家卫国,平定战乱,就是这支部队的追求。 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有了奋斗的方向,有了舍生忘死的勇气,部队也有了凝聚力。共*产*党的部队拖不烂,打不死,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年代的青年人慷慨热血,却不失淳朴,饱受国家羸弱之苦,以振兴民族为责任。肖林回避了党派斗争,用军人的使命要求官兵,在现有阶段效果不错。 李登洲又是个兵王,一向以身作则,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教导大队的战术素质节节进步,为其他各部提供了大量的基层军官。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教导大队就是四十五师的黄埔军校…… 正在这时,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绿脚兵不断冲锋,离晋绥军的二线阵地不足百米,有些守军开始向后逃跑,不料山坡上突然又赶来一支援兵,足有一个营三四百人,身后还跟着执法队,连开数枪打死了几名逃兵,把阵地重新稳固下来。 敌人的预备队上来了! 这一个营的援兵跳入阵地,立刻就加入了战斗,步枪机枪响如爆豆,再次拦住了绿脚兵冲锋的脚步。 “吹号撤退。” 肖林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淡然下令。 站在身旁的李登洲一愣,连忙劝阻:“师长,这个时候怎么能退呢?只要把迫击炮调上去支援一下,就能冲开一个口子,我保证拿下阵地!” “我知道,不过没必要硬拼。” 肖林微微一笑:“把34旅打疼就可以了,不能逼得太急。真把他们逼到山顶上,反而麻烦。” 茹越口这一仗既要打胜,还要速战速决。肖林真正的杀招是迂回敌后的两支奇兵,如果34旅坚持不住,后撤山顶防守,反而不利。 李登洲虽然不擅指挥,但也身经百战,只轻轻一点,就明白了肖林的用意。 “明白了,是该撤下来。不过,这样子真有点可惜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遗憾地向山坡上看去。谁都希望自己的部队不断取得胜利,这一仗如果正常进行,本该再一次获胜。 “没关系,我保证这道阵地还是你的。”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三团应该就要对五斗山山顶发起奇袭,等到马三儿从山顶上杀下,教导大队从正面配合,击溃守军,夺取阵地,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四十五师扩编在即,教导大队是肖林的宝贝,哪怕是普通一兵,放在新兵部队里都要当个班长,没必要和敌人硬碰硬,白白增加伤亡。 撤退号声响起,山坡上的绿脚兵都是一愣,眼看再努一把力就能得胜,这个时候撤下去心有不甘。 但军令如山,纵有满腔不愿,绿脚兵还是交替掩护,退了下来。 绿脚兵这一退,34旅果然被迷惑了。 四十五师行动隐秘,茹越口突然遇袭,守军连绿脚兵的番号都没搞清,敌人的兵力意图更是一团糊涂。眼看对方战力不弱,拼尽全力堪堪守住入口处阵地,34旅忙不迭的调兵遣将,继续加强防御,无意中却疏忽了后方山顶…… 丰玉玺的第六军军部设在应县,位于茹越口南侧。 第六军在察哈尔会战损兵折将,除了守在茹越口的34旅还保持着完整建制,其他部队都被打散打残,枪支弹药不敷分配,连一人一枪都达不到,除此之外,部队里还带着大量伤员,应县县城里就像一座巨大的伤兵营。 退回山西之后,丰玉玺几次向阎锡山请示,要求补充兵员武器,但被安**大举反攻,晋北晋东四处冒烟,阎锡山一时也顾不上这位败军之将。 手下没兵没枪,丰玉玺只好躲在应县,自己慢慢舔伤口,只派出相对实力较强的34旅守在茹越口,对其他各处的战事袖手旁观。 不料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麻烦还是找上门来,茹越口突然遭到不明敌军的袭击,34旅接连发来两封求援电报。 听说来敌战力强悍,丰玉玺不由得慌了手脚。34旅就算能守住茹越口一时,在敌人连续猛攻之下,迟早都会丢掉阵地。 但是,茹越口却丢不得,堂堂第六军如果连这么一个小隘口都守不住,阎长官一怒之下,恐怕会来个军法从事。 必须增援! 但满打满算,应县城中可战之兵不过千人,想要支援茹越口,力不从心。 无兵可派,他只得严令34旅死守茹越口,胆敢后退,提头来见。 不过他心里明白,打仗终归还是看实力,如果34旅不是敌人的对手,逼得再紧也没用。 无奈之下,他向徐永昌发去了一封求援电报。(……) 三零一章援兵(上) 繁峙,南靠五台,西接代县,着名的平型关位于其境内,徐永昌的晋绥军二军团指挥部也设在这里。(.) “敬礼——!” 门口的哨兵一声高叫,把步枪“啪”的往肩上一靠,另一支胳膊抬起来敬了个礼,动作干净利索,赏心悦目。 27旅旅长张洪峰举手回礼,然后迈步向内走去。 进了指挥部,张洪峰在心中暗自猜测,徐永昌徐军团长这么急把自己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作为跟随徐永昌多年的心腹爱将,张洪峰对战争非常敏感,他隐隐地猜到,前线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 果不其然,徐永昌一见张洪峰,就给了他一个紧急任务。 “洪峰,刚刚接到报告,安**一部突然袭击茹越口,丰玉玺那里压力很大,这股敌人来意不善打算派27旅上去支援……怎么样?部队什么时候能出发?” 张洪峰昂首挺胸,朗声答道:27旅枕戈待敌,随时都可动身出发。请军团长放心,张洪峰在,安**绝难踏入茹越口半步!” “很好,茹越口位置紧要,一旦失守,全局震动,给你的这副担子可不轻。” 徐永昌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不过先别急着说大话,这股敌人来得很蹊跷就怕等你赶到茹越口的时候,阵地已经失守,一定要做好打恶仗的准备。” “不会部今晚就能赶到茹越口。34旅怎么也能坚持个两三天。” 张洪峰27旅担任二军团的预备队。就驻扎在繁峙县城外,离茹越口不到四十公里山路,如果现在立刻出发,晚上12点前肯定能赶到。 茹越口却是着名的天险,怎么也不该在半天内失守。 “很难说。安**这两天在石楼口、大小石口、杀虎口和雁门关等处同时发起进攻,行动诡异,似乎还有更大的图谋。茹越口这一打响,倒验证的猜测,张作相此举还是声东击西的把戏,真正的目标在茹越口……” 比起石楼口和大小石口。茹越口的位置更加关键,要害之处突然遭到攻击,徐永昌立刻看清了安**的意图。 看清归看清,却嫌有些晚了。既然安**选择茹越口为突破方向,肯定已经考虑到自己会派出援兵。所谓兵贵神速,敌军将领岂会不知?虽然不知他的具体战术如何安排,但很可能在27旅赶到之前就攻克茹越口。 这就是防守一方的无奈了,内长城数百里防线,到处都可能受到进攻,只能在连接公路的几处紧要隘口布以重兵,茹越口的防御相对薄弱很多。 张作相却好眼力,抓住了这个薄弱环节,就好像一刀斩向自己的腰眼。雷霆一击! 茹越口一失,平型关到雁门关的防线被切做两段,更可怕的是,敌人还可顺势杀入恒山腹地,解滹沱河谷之围,如果被敌人这几万精锐突破包围,往来搅杀,整条恒山防线立刻支离破碎! 一番解释,张洪峰也领悟到战局的凶险,神色凝重了许多。 如果军团长的推测不错。自己赶到的时候茹越口已经失守,没了地利的屏障,这一仗可难打了许多。 “你准备一下,带部队立刻出发。你到茹越口的时候,如果阵地还军手中。一切好说,敌人长途奔袭。粮弹不足军只需稳重坚守,时间一长,敌军无机可乘,自然会撤走。” 徐永昌却早已想好了对策,面授机宜道:“如果在你赶到之前,茹越口已经丢了,也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只需……” 布置完毕,张洪峰告辞离去,立刻带着27旅出发了,果然不出徐永昌所料,半路上就接到茹越口失守的消息…… 茹越口前,绿脚兵正在通过。 肖林等人站在城楼上,目送队伍穿过内长城。 从杨宇霆手中讨来一批新军装,四十五师人人都是一身新衣,着装统一,旗帜鲜明,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是一条灰色的河流,正在奔涌向前。 肖林此时的心情不错。 拿下茹越口之后,他立刻向后方报捷,除了张作相和参谋总处,又亲自拟了一封长电,发给了张学良。 当初大同军议的时候,张学良号称三天内拿下涿州城,不料傅作义意外的顽强,少帅亲自督军连番猛攻,都无法攻破涿州城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番进攻不能破城,张学良也失了锐气,涿州之战再度陷入胶着。 没了张学良三四军团的支援,张作相孤掌难鸣,因此在平型关一线和徐永昌相持不下,间接造成晋北战局的被动,李天宏和张作相一部被围困在滹沱河谷。 张学良手下的部队都是东北军的精锐,十余万大军,却拿傅作义的一个师没有办法,围城三个月寸功未建,少帅的面子彻底掉在了地上,又被傅作义狠狠地踩了两脚…… 相比之下,晋北作战却亮点多多,除了张作相的吉林兵,参战的几支部队都属于张学良系统,总算给少帅挽回了一些面子。 这其中尤以四十五师的功劳最大,以前的都不算,现在又拿下茹越口,恒山会战马上就要迎来转折点,如果一切顺利,涿州失利的阴影也会在一场大胜下烟消云散。 肖林抓住机会,向张学良提出扩编的要求,鸟未尽,弓不藏,少帅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个编制要的理直气壮。 不过这种事极为敏感,不是三两天能定下来的,先走通了张学良这一关,再慢慢运作不迟。 肖林又对张学良提出建议,以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涿州,主力则斜插娘子关一线,对商震一军团发起进攻,使得晋绥军处处告急,首尾不能相救。 傅作义的独立四师被困多日,粮食弹药不足,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涿州虽然靠近北*京,也不必一直如临大敌,反应将主力抽到山西前线,加大对晋绥军的决战力量。 这封电报很长,肖林在其中加入了许多自己的建议想法,还有对当前形势的分析,石醉六、蒋百里等人的观点也有采用,称得上有理有据,锦绣文章。打败阎锡山后,就要直接面对北伐军,这一战将决定国家的格局,奉系的命运,自己的未来。 扑扇扇,扑扇扇,肖林奋力扇动着蝴蝶翅膀…… 队伍渐渐过完,邵得彪向肖林敬了个礼,这是告别的意思,他要带着这支部队南下攻取应县。 “肖师长还是不放心,茹越口兵力太少,要不然把教导大队给你留下。” 肖林要留守茹越口,他身边只有特务营和辎重营两支师部直属部队,人数不少,却没有多少阵地战的经验。 “不行,你那边压力更大,只带一个团绝对不行。再说了,二团明天就到了这里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还能去支援你。” 邵得彪主攻,肖林主守,郝梦龄的二团是后续部队,没了曲南杰的一团,肖林的兵力还是有些不足。 那边也没问题,丰玉玺不值一提,等敌人的援兵赶到,李天宏也靠过来配合了,还是势均力敌……到时就把二团放在茹越口,给咱们看好后路。” 守好穿过茹越口的这条通路,就能源源不断地向滹沱河谷中的友军提供补给,扭转战局。 “好的,拿下应县之后,一定要及时夺取阳明堡,切断平型关的后路……丰玉玺的残兵不要追的太急,马三儿性子冲,您看着他一点。” 听说肖林要取阳明堡,旁边站着的苏民毅眉毛跳了两跳,肖师长的胃口实在太大,把徐永昌的六七万人马全封了进去。 肖林看到了苏民毅的表情,却没有说什么,这一战的确有些弄险,难怪他这个反应。 在商议军情的时候,肖林就提出攻占阳明堡,彻底封死徐永昌的退路,把晋绥军第二军团装进口袋。 这个意见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徐永昌手中还有六七万人马,肖林截断平型关的退路,徐永昌的二军团无路可逃,必然拼死反击。 除此之外,晋绥军其他各部还有十万人马,徐永昌被围,晋绥军必然拼死来救,到时候两面夹击,四十五师被夹在中间,虽然有李天宏和张作相配合,胜负仍是难料。 万一功亏一篑被徐永昌跑掉,还不如趁早转头夺取雁门关。夺取雁门关,就可打通从大同南下的通路,和高维岳、荣臻一起进攻太原。 肖林却对太原不感兴趣,这块地盘打下来也守不住,守得住也不会给自己,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相比之下,尽量消灭晋绥军的有生力量更加重要,只要阎锡山没了实力,哪怕将来北伐军来了,也够不着内蒙草原上的绥远、察哈尔。 为了这个目标,冒些风险值了。肖林因此头一回乾坤独断,下决心夺取阳明堡…… 邵得彪走后不久,肖林转头布置茹越口的防御。 天擦黑的时候,他正在铁吉岭上忙着,几名侦查员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徐永昌派出27旅增援茹越口,今天晚上就会到达铁吉岭南麓。 三零二章援兵(下) “来的好快!” 肖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头向敌军的来路看去,只见漫山残雪枯树,昏暗的太阳微微有些偏西,远近都是一片冬日肃杀景象,哪有敌人的影子。(.)**() 山峦叠嶂,晋绥军还在几十里外,当然看不到。 从时间上推算,徐永昌一接到茹越口求援的报告,就派出了一个旅的援兵,反应不可谓不快。 肖林手边多是些二线部队,郝梦龄明天晚上才能赶到,这一天,很难捱到头。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邵得彪赶回来救援,先将27旅击溃。 肖林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全师被拖在茹越口,就给了徐永昌和丰玉玺调整防御的机会,哪怕打败27旅,回过头来也难已攻下应县。 茹越口道路不良,四十五师缺乏后援,如果不能及时摧枯拉朽,将晋绥军的阵型大乱,战斗必将重新陷于胶着。 说不得,只好以手中这点人马应战27旅。虽然有诸多不利因素,但仗着地利,坚守一天还是有希望的。 肖林手下有一个特务营,一个辎重营,及其他师部直属部队,总共将近两千人,兵力上大约是27旅的一半。不同的是,这一千多人都不是野战部队,装备相对较差,实战经验不足。 茹越口两山夹一谷,左右山坡都不能丢,按照肖林的部署,辎重营守五斗山。特务营守铁吉岭。其他部队担任预备队。 相比之下,特务营的将士战术素质最高,装备也最为精良,所以守在前突的铁吉岭。不过这支部队没打过几次阵地战,也缺乏相应的重武器。好在邵得彪临走的时候,特意留下了几门迫击炮和重机枪,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叫过特务营营长何凯旋,政治委员王铁胆,肖林对两人一番嘱咐。 “再有两个小时,敌人就会赶到铁吉岭南侧。在这之前,必须在山坡上修好两道纵深阵地,山顶上晋绥军的预设阵地也要抓紧改造,把防御方向调到山南。还有。再派一个连去给27旅搞个欢迎仪式,不用硬拼,袭扰延误他的进军速度就可以。只要拖到天黑之后,敌人今天就无法进攻,再争取一晚上的准备时间。” 晋绥军在茹越口修筑的工事都在山坡北侧,除了山顶上的预留工事,南边没有任何防御设施。特务营拿下铁吉岭后,立刻开始修筑防御阵地,但冬天地面都被冻硬,一铲子下去只是一个小坑。修筑的速度大受影响。 特务营最擅长袭扰游击,迷惑敌人,多争取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这一仗就多了几分把握。 接下来,就要看敌人的动作,如果27旅同时进攻铁吉岭和五斗山最好,压力分散,不足为惧,如果27旅只选一路强攻,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27旅会如何选择。很快就会揭晓答案。 安排好铁吉岭的守备,肖林重回茹越口城楼,这里居高临下,左看铁吉岭,右观五斗山。是联系两山之间的通路,处在山顶阵地后方。肖林的预备队就摆在此处。 连番军报不断传来,前方的预警部队和27旅的先头部队已然接战,按照命令稍作抵抗,就撤出了战斗,然后不时在来路上设伏骚扰,打几发冷枪。 敌人的前进速度果然受了一些影响,直到红日西沉,彩霞满天的时候,27旅的先头部队终于出现在铁吉岭山下。 离着山坡七八里处,晋绥军架上轻重机枪,摆出防御姿态,大队士兵挥动工兵铲,修起了一座山前阵地,几门山炮装卸完毕,瞄着特务营的阵地虚虚试射了几炮,计算着射程和角度。 几名军官登上高处,手举望远镜向这边查看,很快令旗挥动,分出一支人马,两个连左右,径自绕过铁吉岭山脚,向着茹越口后侧而去。{http:///友上传更新} “传令,敌人来袭,全军准备战斗。铁吉岭,茹越口坚守各自战斗位置,无令喧哗、走动、开枪者,一律枪毙!” 黑子转身传令而去,肖林手举望远镜心中起疑,眼看天就要黑了,敌人舍近求远,派出一支部队先来进攻五斗山,这一招还真是诡异。 到了五斗山前,晋绥军这两个连分成两半,一个连留在山下掩护,另一个连散开排成散兵线,向着山坡上缓缓爬去。 辎重营的纪律不错,眼看敌人已经进入了第一道阵地的射程,却安安静静地没有开枪,好像无人防守。 晋绥军却前进的小心翼翼,一路上借着树木山石交替向上爬去,明明对面一枪未放,却不断做出各种隐蔽掩护的动作。 眼看着双方越来越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枪声就是命令,辎重营的阵地上冒起一片火光,上百支长短机枪同时打响,如同爆豆一般。 不过比起一线部队,辎重营的枪法普遍不精,晋绥军又加着小心,这一阵射击效果不大,只打倒了七八个敌人。 晋绥军就地卧倒,和辎重营对射了一会,然后掉头向山下撤去。 五斗山上站起一名传令兵,双手挥动三角型的小旗,向茹越口发来旗语。 “师长,辎重营请求追击敌人。”参谋向肖林报告。 “不准,回旗语等候命令。” 肖林想了一下又吩咐道:“辎重营旗开得胜,勇气可嘉,传令嘉奖,命其继续稳守阵地,以坚固阵地消耗敌人的锐气。” 肖林手中部队有限,辎重营野战经验不足,守住阵地是第一目标,必须借助地形优势减少自身的伤亡。 一阵尖利的哨声响起。这是代表敌人来袭的意思。抬头看时。却是铁吉岭前敌人又发起了进攻,也是大概一个连的样子。 石醉六也站在垛口前观战,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打退这波敌人,今天晚上就不会再来进攻了。” 晋绥军这两次都是试探性进攻,天色已晚,这个年代的士兵因为营养不良,很多都患有夜盲症,大家都有意回避夜战。 肖林点点头:“那最好,咱们的二线阵地好没有修好。如果27旅放手强攻还真怕顶不住。” “摸不清虚实,27旅也不敢冒险,咱们明显有所准备。把他们吓住了。”石醉六面露微笑。 果不其然,铁吉岭方面轻松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暮色渐沉,茹越口暂时恢复了平静。 两军山上山下对峙,各自忙碌。27旅远来疲惫,做饭休整,准备明天决战。四十五师利用这难得的时间,抓紧修筑阵地。 天黑之后,肖林顾不得吃饭,在苏民毅的陪同下来到铁吉岭山上。恶战当前。怎么都得到一线阵地上走一走,了解一下部队的精神状态。 因为曲南杰的一团扩编为独立旅,辎重营原来的营长被调去担任团长,现任营长是从一团调出来的杨海翔。 当初察哈尔会战的时候,杨海翔还是个连长,在丰玉玺的突然袭击下,很快就丢掉了柴家堡。自此之后,杨海翔知耻而后勇,作战勇猛,屡立奇功。因此被肖林特意提拔为辎重营的营长。 “杨营长,战士们的士气如何?” 杨海翔胸脯一挺,大声说道:“请师长放心辎重营一定做到人在阵地在,守住五斗山!” 肖林轻轻一皱眉:“打什么马虎眼问你部队的士气怎么样?” “还好,还好……” “大战当前。还敢藏着掖着,老实说!”肖林的口气渐渐严厉。 杨海翔脸色发红,犹如煮熟的大虾:“真没什么大问题,平日里受那么多教育,战士都知道军人的荣誉,不会出孬种的。就是辎重营新兵比较多,有些紧张。” “这倒是个问题……要不然这样把师部警卫连调给你,加强五斗山的防御。” 今天傍晚的时候,27旅先向五斗山发起试探进攻,肖林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辎重营比特务营的战斗力还是差一些,如果晋绥军选择这里作为主攻方向,杨海翔怕是顶不住。 “不用,不用!师长,你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杨海翔立刻跳了起来:“从察哈尔剿匪开始,辎重营也上了多少次战场,部队里也有一半的老兵。师长你放心,五斗山阵地就是一道铜墙铁壁,哪怕27旅全军来攻,也别想占到便宜。” “说大话可没有用,走,去阵地上看看。” 两军作战,必须有一支得力的预备队,既然杨海翔如此自信,肖林也没有坚持,把警卫连留在手中,对整个战局更有利。 山坡上前后数道战壕,几人一路走来,战士们仍在阵地上忙碌,加深战壕,掏挖防炮洞,天气虽冷,却干得热火朝天。 为了防止引来敌人的炮击,阵地上没有篝火照明,好在月色星光,摸黑也能看个大概。 几人顺着战壕来到阵地前沿,眼尖的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一看师长和参谋长都到最前线来了,立刻围了上来。 一群人围着肖林,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子鼓起勇气问道:“师长,听说晋绥军来了好几千,是不是真的?” 肖林抬眼向他看去,小伙子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稚气,看得出来,他年龄不大,像是个新兵。 这问题不好回答,晋绥军的确有一个旅的兵力,也不能说假话骗他,如果直接承认,这些新兵却明显有些害怕。肖林干脆避开这个问题,反问道:“小兄弟,什么时候入伍的,一共消灭了几个敌人?” “报告师长,俺在张家口当的兵,半年多了,还没杀过敌人……”说到最后,那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听你的口音,老家是河南的?”肖林越发和气。 那小伙子忙不迭答道:“是。俺老家发大水。逃荒到兴隆,一家都饿死了,只剩下俺和小妹,要不是有难民营收留,也早都没命了。” “你参军了,小妹谁来照顾?”肖林关切地问道,这小伙子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背后却有一个心酸落泪的故事,但在乱世之中,这样的身世屡见不鲜。 “她现在挺好的。在兴隆难民营上学呢,识了几百个字了。”提起小妹,这小伙子立刻眼中放光。 “弟兄们,大家多是苦出身。跟来这山沟里打仗,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肖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周围的士兵大声说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欺人,人来欺你。咱们在察哈尔过的好好的,晋绥军却打上门来,咱们连番苦战,总算把他们赶回了山西,好像犯不着再拼命了。” 肖林顿了一下,又道“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不守住这茹越口,被晋绥军得到喘息的机会,早晚还会再来找麻烦。到那时,咱们能逃到哪去?所以说,这座山口虽然荒凉,背后却是咱们的父母兄妹,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咱们的家乡。晋绥军不灭肖林誓不回军!” “晋绥军不灭,誓不回军!”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应和。 肖林一指山下晋绥军阵地的方向。又接着说道:“徐永昌的部队出身于西北军,本来就手下败将以一个团打败西北军一个师,死守兴隆,扫荡草原。四十五师又血战张家口,力取大同归绥。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弟兄们,27旅虽然军的一倍,但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之流,一击可破!” “明天晚上,最多后天,诸位请等着,如何如何破敌制胜!” 肖林依仗的,是郝梦龄的二团,此时却不便向普通士兵解说。不过凭着肖林百战百胜的经历,辎重营这些士兵都对他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和崇拜,既然他说会打败27旅,大家都坚信不疑。 “最晚明天早上,晋绥军就会进攻,如能取胜必亲满美酒,以敬英雄……谁愿在此战中立功?” 话音未落,那小伙子第一个跨步而出,众士卒踊跃向前,唯恐落后。肖林一番话,忆苦思甜,朴实无华,深深引发了他们的共鸣。又以自己的威信感染士兵,藐视敌军,鼓舞士气,将士兵们一个个激励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杀下山去。 “好军有各位勇士,27旅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明日决战,必胜无疑!” 肖林豪气冲天,内心激荡不已。 百般苦心布置,一击而破茹越口,只要能撑住明天这一关,战局必将向胜利倾斜,这其中花费的心血,外人没有切身体会,难以理解。 察哈尔会战至今,肖林一直兢兢业业,唯恐出错。这种情形就像在过独木桥,脚下如临深渊,眼看终于快到头了,对岸就在面前…… 如肖林所料,27旅在黎明就展开了攻势。 昨天傍晚,27旅那两波试探进攻都随意草率,只是要探探四十五师守军的部署,五斗山和铁吉岭都严阵以待,晋绥军自己就退了回去。 不过经过一晚上精心的准备,白天的第一波攻势就异常猛烈。 六门一六式山炮一字排开,向着五斗山阵地猛烈开火,五分钟的时间,用钢铁弹丸第一道阵地梳理了一遍。 晋绥军的一六式山炮威力巨大,口径达到惊人的105毫米,采用低炸力开花全弹,一炮下去,碎石横飞,沙土飞溅。 整个五斗山仿佛都在炮击下颤抖,藏在防炮洞里的士兵被震得头晕脑胀,捂着耳朵苦苦挨着时间。五分钟的连续轰击,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沉闷的炮弹声过去,五斗山前冒出了一大群晋绥军的士兵,足有一个营的兵力。和昨天不一样,这群士兵毫不犹豫,仗着人多一起蜂拥向上冲去,想趁着炮击的掩护,用人海战术一举冲破四十五师的阵地。 炮击之后,山坡上还残存着一道鹿角,给他们造成了麻烦,刚有几名士兵提着刀铲去清理,绿脚兵的机枪就叫了起来,把他们打翻在地。 晋绥军立刻集中火力,一起开火掩护,再次冲上一群士兵,劈砍凿挖,清理出几处通道,扔下了十几具尸体,冲过了这道鹿角。 但离着辎重营的阵地越近,对面的火力也越猛,晋绥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27旅不乏老兵,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面这群对****法不行,但气势却凶得很,宁愿冒着被子弹击中的危险,也要拼死压住27旅的火力。 毫不疑问,对面有不少新兵,打起枪来又急又慌,根本不知道节约子弹。 按理说,这种对手没什么可怕,只要耐心与之周旋,他们自己就会犯错误。比如说,弹药打光了…… 不过暂时要避下锋芒,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碰上这么一群愣头青般的对手,晋绥军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各寻掩护依托,和绿脚兵展开对射。 转眼间对射了十五分钟,令这些晋绥军心惊肉跳的是,对面的绿脚兵好像慢慢找到了感觉,枪打得越来越准。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他们已经连续猛烈射击十五分钟了,但子弹好像总也打不光,根本没有一点节省弹药的意思。 对射一方火力强大,又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这两个优点足以弥补枪法的不足。渐渐的,晋绥军有些顶不住了。 也难怪他们失算,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面这伙对手是一支辎重部队,子弹什么的,真不缺。 三零三章斗智斗力 在辎重营的弹雨覆盖下,进攻的这股晋绥军有些支撑不住,不时有士兵中弹倒地,上百人都被火力压制在山坡上,反击的枪声渐渐稀疏。{http: 友上传更新} 士兵们藏在隐蔽物后面,不时回头向山下看去。这个阵势硬冲就是送死,应该吹号撤退了。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集结号一直没有吹响,山脚下还出现了一只军法队,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的后背。看这个架势,如果敢于撤退逃跑,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直接枪毙。 进退维谷,这伙晋绥军的士兵只好尽量勾头缩腰,把自己藏好,多挨一刻是一刻。 27旅旅长张洪峰站在山脚下,看到进攻不利,却不打算放弃。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一次进攻,决不能稍受挫折,就半途而废。 他素来自恃悍勇,敌人越是强大,也激起了张洪峰的斗志。当下亲自来到山脚下督战,又调动27旅的后续部队推进到山脚下,架起迫击炮轰击着绿脚兵的阵地,为冲锋士兵提供火力支援。 不过此时就显出了绿脚兵居高临下的优势,肖林立刻传令,山上也架起了迫击炮,向着对方轰击,不过几炮就炸翻了两门迫击炮,逼得对方只好后退到射程之外。 迫击炮打不到,一六式山炮来帮忙,沉闷的炮声再次响起,也炸翻了绿脚兵两门迫击炮,2比2,打了个平手。 趁着炮击较量的工夫。张洪峰传下命令。分出两支人马,一支大股部队向铁吉岭发起冲锋,另有一个排的小分队则向着茹越口山谷摸去。 肖林早看到了那支来偷袭的小分队,却暂时没有理会。这支小分队就是来试探虚实的,张洪峰大概也没指望他们创造奇迹。 四十五师兵力不足,在谷口没有设置部队,两边山坡上又打得激烈,谁都没顾上这支小分队。于是乎,这一个排的晋绥军长驱直入,一直进到了山谷里面。 越走越深。这支小分队反而有些心虚,生怕两次的悬崖上突然响起伏击的枪声。地形实在太不利了,只要一支轻机枪,就能把这几十个兄弟送上西天。 张洪峰手举望远镜。也在观察山谷中的动静,这个排前进的如此顺利,出乎他的意料。 从对手的反应来看,明显放弃了谷口阵地,不难推断,敌人似乎兵力不足。 再综合各方传来的情报,张洪峰基本能够确定敌人的身份。他们,就是四十五师,最多不过两千人上下。 山谷中那支晋绥军的小分队越走越远,已经离茹越口城楼不远。张洪峰终于下令,命其原路返回。四十五师就算放弃了山谷,在茹越口城楼处肯定也有布置,再往上走就是无谓的送死。 试探到这种程度足够了。损失一个排倒没什么,但对士气还是有一些打击,既然完成了任务,就把他们撤回来。 接到进攻山谷的命令,谁都看的出其中的危险。这一个排的晋绥军本来报着必死的心理准备,突然得令后撤,一个个喜出望外。匆匆忙忙地回头就跑。 不料快到出口处的时候,右侧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枪声,立刻打倒了十几名兄弟。 抬头一看,五斗山悬崖上冒出一群绿脚兵,正在猛烈射击。 五斗山上。双方连续对射了将近半个小时,27旅又先后派出两个连支援。都无法挽回不利局面。无奈之下,张洪峰只好把攻击部队撤了下来。不料对方稍得喘息,就横向跑到悬崖边,欺负起山谷中的这支小分队。 被绿脚兵端着机枪架在脑袋上扫射,小分队顾不上还击,扔下十几具尸体,匆匆忙忙逃出了山谷。 第一波进攻失利,张洪峰却看出了点苗头。{http: 友上传更新}如果绿脚兵配合的再娴熟些,山谷中这支小分队肯定全军覆没,第一波的攻击也不会纠缠到这个时候。看来四十五师不仅兵力不足,士兵的组织指挥上也有些欠缺。 毫不犹豫,他立刻对五斗山派出了第二波进攻部队,敌人既然有破绽,就要不断向其施加压力,放大这个破绽,然后一击而胜。 反复不断的炮击和进攻,五斗山上到处都是硝烟战火,原本的面目完全看不出来。一串串子弹射过,辎重营不断有人中枪,机枪手刚刚倒下,后面立刻有人接上。 战壕之中,一个瘦瘦的身影正在连续射击,正是那个河南小伙子。突然一颗炮弹飞来,连忙卧倒的时候,左肩上已被弹片击中,立刻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靠你***,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刺啦一声,小伙子从军装上扯下一缕布条,横竖在肩膀上扎了两道,简单地止了止血,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然后向手心吐了口吐沫,又端起枪咬牙射击。 为了小妹能一直过上好日子,拼了命也要打败敌人!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张洪峰不断调兵遣将,在他身后,数千晋绥军各找隐蔽,排成了几支队伍,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发起冲锋。 举着望远镜向茹越口城楼方向看去,山谷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看来四十五师的兵力的确有限,徐总指挥果然料敌如神。 想起徐永昌给自己的锦囊妙计,张洪峰越发感到佩服,虽然远在繁峙,没有第一手情报,徐永昌却对前线的形势判断极其准确。 从赶到茹越口后,战事的发展一直都在徐永昌的预计之中,连敌人分守两山,放开山谷的防御阵地都预料到了…… 在张洪峰的指挥下,27旅仗着兵力优势,不断对五斗山和铁吉岭发起进攻。消耗着守军的力量。连续的几次冲锋之后。晋绥军前进得越来越远,慢慢已经接近了敌人的一线阵地。与其相反,随着伤亡不断增加,武器弹药的损失,绿脚兵的火力渐渐变弱。 五斗山正面阵地宽度不小,晋绥军分成几个方向进攻,到处都在厮杀鏖战。好容易将一股晋绥军打退,杨海翔顾不得炮击的危险,在阵地上跑来跑去,指挥战士们救助伤兵。收集弹药,修整掩体。眼看着另一个方向又冲上来一股敌人,立刻又飞快地赶了过去。 相比之下,铁吉岭的战斗就平和了许多。晋绥军虽然保持着攻势。但出工不出力,到了拼命的时候就主动退了下去,双方的伤亡都不大。 茹越口城楼上,肖林等人一直举着望远镜,关注着战斗的进程。 27旅又一次对五斗山发起了炮击,远远看去,炮弹炸起一朵朵黑云,刚刚整修的阵地又是一片狼藉。 苏民毅放下望远镜,向肖林建议道:“师长,敌人的山炮和迫击炮太厉害了。这么硬拼下去不是办法。要不然,让辎重营退到二线阵地。” 肖林有些不甘心,现在不过是上午十点,现在就丢掉了一线阵地,太快了,后面的仗可不好打。但考虑了一会,他还是点点头说道:“好,发旗语,辎重营放弃一线阵地。” 苏民毅说得有道理,兵力有限。这样拼下去肯定扛不住…… 辎重营退到二线阵地后,敌人的迫击炮和山炮受到一定影响,暂时失去了威力,五斗山方面终于稳定下来。 但安生了不到十分钟,晋绥军又一次发起了猛烈进攻。在火炮的配合下。数百名步兵排成冲锋阵型向上冲来,虽然遭到辎重营的迎头痛击。却顽强不退,硬生生和绿脚兵拼着消耗。 “师长,有些不对劲呀!”苏民毅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五斗山放弃一线阵地是他的建议,不料并没有解决问题,二线阵地又有些危险了。 “27旅舍近求远,不及成本的猛攻五斗山,却在铁吉岭方向佯攻。依我看,这还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如果我们调动部队支援五斗山,他就要回头猛攻铁吉岭了。” “不错,敌人兵力占优,所谓佯攻和主动随时可以调整,如果我们跟着张洪峰的指挥棒转,他立刻就会弄假成真,变佯攻为主攻。” 肖林点了点头,克制着不动声色:“五斗山的防御还得靠杨海翔自己想办法,不过,可以从侧面支援一下。黑子,你带警卫连从铁吉岭迂回,冲击敌人的侧翼,不论胜负,一战就走。” 晋绥军在铁吉岭那边动作迟缓,正好是个破绽,警卫连突然反守为攻杀下去,起码能取得一场小胜。这一仗不求杀伤多少敌人,只求牵制敌人,振奋士气。 黑子领命去了,带着警卫连消失在长城后面,不一会,肖林就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从茹越口绕上铁吉岭,接着战壕的掩护,警卫连来到了阵地前沿。此时晋绥军正在发起进攻,大约两个连的兵力正顺著山坡向上爬。 今天这样的场面反复了多次,等到进入了射程,绿脚兵就会开火阻击,晋绥军和敌人对射一场,就会转头撤下去。 当反复成为习惯,这些进攻的士兵就有些疲沓,反正也没打算攻上阵地,走个过场再下山,就该开火吃饭了。 正在此时,山坡上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晋绥军都是一愣,抬头看处,绿脚兵纷纷跳出了阵地,杀声震天冲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攻守突然转换,晋绥军还有回过味来,亮晃晃的刺刀已经到了眼前,也不知谁先带的头,晋绥军纷纷转身向山下逃去。 屁股后面子弹纷飞,绿脚兵横冲直撞杀了下来,山下的晋绥军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火力反击。 警卫连狂追猛打,花机关枪响个不停,还想抵抗的晋绥军立刻血花飞溅,人倒命丧。一路几乎追到山脚下,顺手又消灭了两门落单的迫击炮,警卫连突然掉头,又退回了山上阵地。 在他们身后,晋绥军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炮弹横飞。机枪怒吼,足有五六百人为警卫连送行。 突然吃个大亏,张洪峰恼怒异常,将铁吉岭前线的一名团长当场撤职。 茹越口城楼上,石醉六却发现了一丝异常:“肖师长,你注意到没有,27旅在铁吉岭方向兵力不多呀!” “哎呀,就是。怎么才这点人?”肖林从望远镜中看去,警卫连这次进攻,将铁吉岭前的晋绥军都惊动了。跟在警卫连身后追击的大概有五六百人。再加上其他二三百闲散部队,铁吉岭前的敌人只有两个营。 难道说张洪峰真的是佯攻铁吉岭,实攻五斗山?肖林一时陷入了沉思。 27旅一共三个团的兵力,按照常理。铁吉岭前面最少也得摆上一个团。但现在只有两个营,说明张洪峰暗中集结了一支部队,藏在阵地后面。 这支部队到底在瞄着哪里呢……? 肖林没有想到的是,张洪峰瞄准的恰恰是茹越口山谷。 一时大意,铁吉岭被四十五师打了个反击,虽然损失不大,张洪峰却有些心虚,唯恐被肖林看穿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徐永昌最先提出的,铁吉岭方向是佯攻,五斗山方向同样是佯攻。但这两处佯攻一虚一实,互相配合,都是为了将四十五师的注意力从山谷处调开。 安**控制了茹越口,就能源源不断地从这里增派兵力和物资,如果不及时封上这个漏洞,整条内长城防线就被切成了两半。 一般来说,要打茹越口,就要攻取五斗山和铁吉岭,但四十五师占据地利,如果一寸寸和他们争夺阵地。这一仗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等到安**的援兵赶到,27旅还是无法取胜。 但徐永昌却提出了一条妙计。 按照他的计划,下一步,就要不断加大对两山的压力,将敌人的预备队调动到前线。然后突然从中路突破。 山谷中地形不利,这个计划风险不小。但如果成功,就能一举切断五斗山和铁吉岭的联系,将这股敌军全部消灭,并且关门打狗,把四十五师的残部包围在茹越口南侧…… 传令兵往来奔波,在铁吉岭、五斗山和茹越口城楼之间传递军情。 两山之下,晋绥军发起了更大规模的进攻。本来铁吉岭方向还是佯攻,但被警卫连意外打乱部署,张洪峰干脆将错就错,在铁吉岭也发起了猛攻。 时间已近中午,连番的激战,27旅进展缓慢,张洪峰有些等不及了。 五斗山和铁吉岭南坡本来没有防御阵地,四十五师攻下茹越口后,才在这里修筑了两道工事,其中第二道工事尤其简陋。在张洪峰的亲自督战下,27旅越发悍勇,绿脚兵立刻感到吃力。 阵地前舍生往死的厮杀,后面也在忙碌不停。一个个伤兵被抬下阵地,一箱箱弹药送了上去。大炮都被邵得彪带走攻打应县,肖林手里还有十余门迫击炮,是绿脚兵现在威力最大的武器,一边和对方的山炮打着游击,一边为前沿阵地提供着火力支援。 但架不住晋绥军兵多,一波打下去,换了一波又冲上来,渐渐占了上风。 相比之下,五斗山方向更为吃力,从早上恶战到中午,虽然打退了敌人五六次进攻,辎重营也伤亡近半。 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晋绥军这次进攻非常凶猛,虽然死伤惨重,但还剩下几十人冲上辎重营的阵地,绿脚兵亮出刺刀,才把他们赶下山去。 “师长,这样下去五斗山就顶不住了,要不要把预备队调上去?”苏民毅面色焦虑。 “这个……石先生,您怎么看?”肖林这一年来多经战阵,但如此复杂危险的局面却经得不多,这个时候,还需要石醉六的指点。 石醉六此时也在沉思,却没有关注战场,反倒对着茹越口的地图发呆,听到肖林发问,缓缓说道:“两军对阵,如同两人对弈,只有打乱敌人的意图才可取胜。张洪峰如此猛攻五斗山,就是希望我们派兵支援,我以为,这不是上策。” 石醉六的威望极高,一开始说话,指挥部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都在等待他的下文。他又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军兵力有限,现在还不到最危险的时刻,预备队最好不用,可以让辎重营再退一步,退到五斗山山顶固守坚持。” 肖林手中可用兵力不足两千,分守三处,还要留下一支三百人的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 肖林迟疑着发问:“放弃二线阵地,茹越口就失去了左侧保护,这样有些危险?” 辎重营如果退到山顶,就无法控制茹越口山谷。 石醉六摇摇头:“问题不大,五斗山不行,还有铁吉岭,足够帮助防守茹越口山谷。这两处地方都非常关键,敌人意图不明,我们必须要留个后手。” 肖林思索片刻,已经明白了石醉六的意思。张洪峰手中还有一支生力军,不知道瞄着那里,如果自己先把手里的牌全部打完,对方一旦发难,无力应付。 主意拿定,肖林下令:“传令杨海翔部撤出二线阵地,退入五斗山山顶预设阵地。” 三零四章五斗山营 27旅来增援茹越口的路上,碰到了不少被击溃的晋绥军败兵,在他们口中,攻占茹越口的是一支大部队,最少有两个师……不,最少有一个军的兵力。{http: 友上传更新} 败军难免夸大其辞,四十五师又来的隐秘,张洪量一时摸不清敌军的虚实。当天傍晚感到茹越口后,首先扎稳自家阵脚,第二天才展开进攻。 电报往来,军情传送,中午时分,张洪峰终于摸清了对手的底细。这支给晋绥军带来巨大麻烦的部队,就是原驻张家口的安**四十五师。 除了四十五师,茹越口附近没有别的敌人,由此可以推算出对手的大概兵力。四十五师虽然超编,但一部驻守绥远,另一部出击应县,守备茹越口的最多不过两千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洪峰立刻加大了进攻力度,希望尽快解决战斗,然后掉头夹击应县之敌,将四十五师彻底消灭。 再一次调集炮火轰击,然后以步兵发起冲锋,一路杀上五斗山敌人的二线阵地,才发现绿脚兵已经撤退。 辎重营直接退到五斗山顶,出乎张洪峰的预料。 他一直都在关注战场进程,从绿脚兵的表现来看,五斗山的二线阵地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只要派上一支部队增援,起码还能守上一阵子。 相比之下,五斗山比铁吉岭的地形平缓一些,对进攻部队有利。张洪峰本打算在这里打一场消耗战。将五斗山变成四十五师的绞肉机。不料对手一退再退,干脆退到了山顶。 早就听说肖林诡计多端,一交手果然难缠,绿脚兵虽然让出了两道阵地,防御阵型却保持不乱,张洪峰想要调动敌人的目的,落空了。 “传令三团团长吴开福,五斗山攻击部队休整20分钟,开始进攻山顶阵地!” 张洪峰没有沮丧和急躁,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一退再退。终归要逼得你无路可退,绿脚兵已经退到山顶,下一步只能正面应战。 “咣,咣……”五斗山顶传来一阵沉闷的炮弹爆炸声。105毫米口径的一六式山炮连续射击,在进行攻击前的火力准备。 将占领的二线阵地略作修整,架好机枪火力点压住阵脚,晋绥军三团重新集结部队,团长吴开福调动两个连的兵力,跳出战壕向五斗山山顶爬去。 吴开福心里暗暗估计着形势,五斗山山顶不比山腰,那里有晋绥军的精心修筑的预设阵地,又雄踞诸峰之上,地形险要。以两个连的兵力发起进攻,恐怕难以奏效。 不过山顶狭窄,攻击面宽度有限,再多派部队也有劲使不上,只能在底线眼睁睁看着。 这一仗,得做好拉锯战的准备。 枪声响起,前面已经交火,不出吴开福所料,绿脚兵仗着地利轻松实现了火力压制,好几挺机枪的位置都非常巧妙。扫射之下,整个山坡都被覆盖。 眼看手下士兵一个个如同木桩般栽倒,吴开福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第六军那帮混蛋,南坡设这么多火力点干什么?” 茹越口工事都是丰玉玺的第六军修筑的。山顶这片阵地尤其精益求精,连对着内侧的南坡都修了好几个交叉火力点。坚固隐秘,选点颇见功力。 被迎头一阵猛击,晋绥军不得不退了下来,再次调上大炮,轰击着刚刚暴露的绿脚兵火力点。 不过距离有些过远,炮击的效果不佳,连续炮击了将近十分钟,终于轰掉了两处前突工事,至于里面的绿脚兵,早在炮击开始的时候就躲进了山坡后的防炮洞。 张洪峰放下望远镜,对副官下令:“停止炮击,命吴开福再次进攻。{http: 友上传更新}” 27旅奔援茹越口,携带的弹药有限,这样强度的炮击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剩下的火力点就得用人命来填了。 山风激荡,五斗山上硝烟渐渐散去,晋绥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向着山顶冲了上去…… 午后慵懒苍白的阳光下,两军在茹越口前舍生忘死的拼杀,辎重营连续打退敌人四次进攻,自身的伤亡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比例。 全营实员700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不足300人,阵地虽然还在手中,防守的火力却越来越弱,晋绥军却丝毫不给辎重营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如同海浪般连续不断。 这个场景,就像是一只满身是刺的豪猪,却碰上了一群奋不顾身的斗牛犬,斗牛犬被扎的满身是刺,豪猪身上的锋芒也渐渐被磨平。 晋绥军利用迫击炮和炸药包,逐一拨除着五斗山顶的火力点,每处要紧的地方,双方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眼看着晋绥军一路攻城拔寨的冲上去,吴开福又派出了一个连的后续部队。 这一个连的部队没有火力阻击,飞快地向山顶奔去,肖林立刻察觉到危险,晋绥军是想拼着受些损失,也要在山顶打下一块立足之地。 如果被晋绥军站稳脚跟,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冲上来,五斗山山顶就危险了。 “命令宪兵连支援,一定要把敌人的先头部队赶下去!” 宪兵连是四十五师的纪律部队,负责维护张家口的治安,装备训练都不弱于一线的野战部队,一直埋伏在五斗山山坡后,是肖林早就准备好的一支预备队。 旗语挥动,从肖林这个角度,能看到宪兵连已经出发了。另一侧的山坡上,敌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渐渐接近山顶。 “要快,要快!” 肖林心中有些着急,自己还是经验不足,等到敌人出招才做出反应。如果被敌人的先头部队冲上阵地。两方纠缠起来,后面那两个连再冲上来,肯定是一场苦战。 “警卫连,跑步支援五斗山,一定要把敌人打下去!”只凭宪兵连未必能挡住敌人,要做最坏的打算,肖林把手中最大的一张牌打了出去。 如果还不能稳住五斗山的局面,说不得,只好抽调茹越口城楼的防守部队去增援,拆东墙补西墙。 眼看晋绥军先头部队两个连已经接近山顶。背后的宪兵连终于还是慢了一步,肖林心中不由得一沉。毫无疑问,已经无法阻挡敌人的后续部队登顶,这一场肉搏战必然损失惨重。 正在这个时候。五斗山上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喊杀声,响彻四野。 一群绿脚兵跳出战壕,迎着晋绥军冲下山去,他们手里举着短枪、刺刀和工兵铲,甚至还有一把菜刀,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悍勇异常!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辎重营长杨海翔,手里高举着一把从西北军手中缴获的大刀片,在他身后,有士兵更有辎重营的脚力。有勇猛的士兵还有满身血迹的伤员,有马夫,有伙夫,虽然不时有人受伤倒下,却没有一个后退胆怯的孬种。 那个河南小伙冲在前面,胳膊上缠着绷带,举着一把工兵铲,和晋绥军拼杀。刺刀捅来,正中大腿,血流如滚倒在地。却兀自奋力去砍敌人的腿脚。几名晋绥军一起举枪刺下,将他钉在地上,临死前眼望茹越口城楼,连声大叫。 战场纷乱,离得有些远。肖林只断断续续听到几句:“杀敌……报恩……照顾俺妹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肖林不禁一阵痛惜:“无论胜败,一定要把我军烈士的尸体抢回来,我要亲自祭奠英魂。” 一人拼命,力敌千夫,辎重营的这些后勤人员虽然未经战阵,却拼死无畏。被这么凶猛的一冲,晋绥军一时拦截不住,竟然有些混乱。杨海翔刀起刀落,连着砍翻了几名敌人,带着一群残兵,把晋绥军冲成了两半。 绿脚兵胜在气势高昂,晋绥军胜在训练有素,肉搏战一时难解难分,半山处的晋绥军后续部队加快了脚步,急着要支援山顶。 但是,这个反冲锋为绿脚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宪兵终于登上了山顶,立刻冲上去支援辎重营。被这支生力军突然加入战团,激烈的肉搏战立刻分出了胜负。 绿脚兵以多打少,晋绥军一个个被刺倒在地,终于抵敌不住,发声呼喊转身一起向下逃去。绿脚兵杀的兴起,紧追其后一阵冲杀,将后面跟上来的两连敌人也赶下了山坡。 “好,好,打得好!” 肖林等人举着望远镜观战,眼看绿脚兵大展雄威,将晋绥军杀了个落花流水,都忍不住大声地赞好。 “拿一面军旗来。”肖林心情激荡,这一仗的得失胜败先不论,只凭辎重营的表现就让他满意。毫无疑问,他又得一支强军,一员猛将。 早有参谋送上一面四十五师的军旗,这旗帜脱胎于北洋五色旗,却在旗帜的右上角另外绘制了一幅桑叶形状的中国地图。(外蒙未独立时,中国地图的形状不是公鸡,更像一片桑叶) 肖林提起毛笔,龙蛇飞舞,在军旗上写下几个大字:五斗山营。 “给杨海翔送去!辎重营从今日起升为主力部队,更名五斗山营!” 身旁几名参谋都是一脸羡慕的神情,以赫赫之战功命名的部队,堪称无上的荣耀,此战之后,五斗山营必然名扬全师。 阵地稳固,警卫连不需再出动,黑子接过战旗,由五六个人扈卫着登上五斗山,一路上对两侧的将士们大声呼喊。 “师长有命,辎重营克强敌建奇功,特授战旗一面,更名五斗山营!” 战旗转过山脊,时间不长,五斗山顶传来一阵欢呼,辎重营的战士们簇拥着杨海翔,向山顶最高处涌去。 高举着崭新的战旗,来到阵地顶上高处,杨海翔兴奋地脸色通红,奋力将旗帜插在五斗山顶。猎猎山风吹来,旗面舒展飘荡,扑啦啦作响。 这一招是肖林从后世学来的。非常有特色。解放军中不乏以地名为称号的部队。代表着引以为傲的战功,有效地激发了士兵的荣誉感,加强了部队的凝聚力。 要守住茹越口,五斗山决不能丢。临阵授旗,可以激励辎重营的士气,为守住五斗山增加一分把握。 张洪峰猛攻五斗山,暗中却另有所图,这都是很浅显的疑兵之计,声东击西的把戏,局外人一眼就能看穿。但肖林身在局中。却感到压力巨大。 虚虚实实,虚实难料,凭着兵力雄厚的优势,张洪峰随时可以翻手为虚。覆手为实,只要在任何一点取得突破,绿脚兵的防御阵型立刻土崩瓦解。 肖林苦苦打拼三年,才积攒下四十五师这点本钱,却立志要挽救国家于危亡,驱逐日寇于将来。离着‘九一八事变’越来越近,任何一步走错都是万劫不复,肖林输不起茹越口这一仗。 五斗山争夺战,看上去不过几百人在厮杀,背后却决定了整个茹越口的安危。进而关系到恒山会战的结局。往大里说,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北中国未来的格局。兵凶战危,千万人的身家性命系于此战。 烧不死的是凤凰,辎重营如果能在战火中涅槃,淬炼一身铜筋铁骨,顶住重担闯过此关,前路骤然开朗! 晋绥军连续恶战了大半天,军势有些疲惫,终于暂停攻击,双方在阵前换过阵亡的尸体。运到后山火化。肖林亲自吊祭,动情之处,众军无不热泪盈眶。 火焰腾飞,士兵们一起朝天开枪,气氛庄重肃穆。肖林命人妥善收好烈士的骨灰。将来要带回张家口安葬。 半个小时后,晋绥军再次发起猛攻。除了五斗山以外,铁吉岭也加大了攻击力度,特务营伤亡不断增加,连连告急。 特务营堪称绿脚兵的眼睛耳朵,是按照后世模式打造的特种部队,就这样消耗在阵地战中,令肖林异常心疼。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午后两三点钟的样子,算算郝梦龄即将赶到,肖林传下命令,命特务营也退后一步,让出一线阵地。 当出乎肖林意料的是,晋绥军的表现有些异常,午后的攻击越发猛烈,一波接一波的士兵连续冲击,不计伤亡和损失。肖林又调上铁吉岭后的预备队,才看看稳住阵地。 临时指挥部中一片忙碌,苏民毅突然举着一份电报兴冲冲地叫了起来。 “师长,邵副师长来电,我部于下午两点半攻克应县!” “奥?!难怪27旅发疯,原来是受了刺激。”肖林也是一喜。打下应县,恒山会战就赢了一半,徐永昌恐怕要逃跑了。 “给邵副师长发电,立刻派三团攻占阳明堡,封住徐永昌的退路!”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消灭晋绥军的主力才是关键。 当然,想要完成这个目标,首先要保证茹越口不丢,从这里运去源源不断的给养,滹沱河谷的友军才能起死回生。 连番恶战之下,四十五师的阵地狼藉一片,晋绥军也耐下性子不断推进着阵地,将山炮直接架在山脚下,尽可能地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茹越口城楼附近,绿脚兵向着五斗山方向挖出了一条壕沟,清理射界,设置鹿角等障碍物。万一五斗山失守,以此为最后一道防线。 一阵猛烈的炮击,晋绥军再次发起了进攻。辎重营新得嘉奖和援兵,士气正旺,仗着地利顽强抵抗,五斗山暂且无忧。 铁吉岭方面却出了问题,二线阵地面前攻击面过宽,被晋绥军冲了上去,双方又一次展开了肉搏战。 “警卫连,立刻赶往铁吉岭支援,坚守山顶,防止敌人突破!” 肖林做好最坏打算,哪怕特务营全军覆没,也要守住铁吉岭。郝梦龄的二团应该快到了,最后五分钟必须坚持住。 铁吉岭二线阵地上,特务营被缠住肉搏,一时脱身不得。这个时候,就是想退上山顶也来不及了,只能拼死先把敌人赶下阵地。 但是晋绥军明显也在拼命,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特务营开始还占着上风,慢慢地变成以多打少,击退敌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眼看警卫连登上了山顶,肖林咬牙下令:“吹号,命特务营向山顶撤退。” 两军正在咬牙拼命,一方突然转身就跑,把后背卖给敌人,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哪怕有警卫连接应,特务营的伤亡也必然惨重。 但是,肖林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27旅的大股援兵正在登上山坡,再不走,必然被包了饺子,全营尽没。 军号响起,特务营转身向山上退去,背后晋绥军穷追不舍,不时有绿脚兵中枪倒下…… 正在这个时候,茹越口山谷中传来一声枪响,回音震荡,虽在喧嚣的战场上,仍显得异常响亮。 怎么回事?肖林心中一惊,听枪声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山谷中预警的哨兵。难道说,晋绥军从山谷中摸上来了? 向左右山上一看,铁吉岭和五斗山都在激战之中,不说自身难保,起码也是无暇分身,顾不得分兵控制山谷。难怪,难怪晋绥军长驱直入,如此一来,茹越口城楼就危险了! 三零五章进退失措 四十五师夺取茹越口,打破了恒山会战的平衡局面。(1_1) 张作相一部两个师和李天宏的第七师被围困于滹沱河谷,正在山穷水尽的时刻,四十五师邵得彪部攻占应县,硬生生地在晋绥军的包围圈中打开了一条支援通道。李天宏和吉林兵立刻向应县靠拢,眼看着就要和邵得彪会师。 张作相的吉林兵主力在平型关正面同时发起猛攻,分兵进袭大小石口,将徐永昌的主力死死缠住。与此同时,荣臻第17军自同蒲铁路南下,进叩太原门户宁武关,在他的接应下,高维岳第九军跳出包围圈,掉头向恒山腹地杀去。晋绥军恒山防线一时处处告急,不成防御。 在这种情况下,阎锡山亲自赶到恒山岭口村,在一座窑洞中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穷乡僻壤,条件简陋,窑洞中只摆了些桌椅板凳,挂上一幅军用地图。但其间出入的却都是晋绥军中的大人物,将星闪耀,分量十足。 前线吃紧,一众将领没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面色严峻地围坐在桌旁,凝神听取参谋处长郭宗汾介绍最新战况。 “诸位,安**四十五师一部于两小时前攻取阳明堡,平型关后侧被敌人截断。繁峙以东,自平型关到大小石口一带,我军徐永昌二军团与敌激战。另外,安**张学良所部越过京汉线,于昨日起对娘子关一带发起猛烈进攻。我守军处境危急……” 阳明堡失守。张学良进攻娘子关,前线没有一个好消息,众将无不面沉似水,阎锡山坐在前排,眉心皱成一个大疙瘩。 “诸位请看,四十五师夺取阳明堡之后,滹沱河谷的敌人正在向应县积极考虑,意图截断我第二军团后路。” 郭宗汾说着话,手中的指挥棒在地图上一指:“综合敌人这两日来的动作,可以断定。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大规模攻势,截止目前进展顺利,如果不及时压制敌人,我军恒山防线有整体崩溃的危险。” 徐永昌的二军团指挥部设在繁峙县城。位于滹沱河北岸,是滹沱河河谷的枢纽,向西达代县、崞县、原平,向东达砂河、大营到平型关。向南,通过峨口到五台,处在丁字路口的繁峙,是整个恒山防线后方的枢纽。 四十五师大胆的战术动作,让雁门关至平型关防线的后背受敌,晋绥军防线断成两截,平型关前线的补给被迫停顿。 郭宗汾介绍完毕。众将无不黯然,窑洞内良久无语,最后还是阎锡山打破了平静。 “次宸(徐永昌字),战局至此,你有什么意见?” 阎锡山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来一直研究军事,他一向把张作霖看做争雄天下的对手,对奉系部队多有关注。 在他看来,奉系部队装备虽然精良,但战斗意志薄弱。军官指挥模仿日俄战争时期的日军,战术陈旧。正是基于这种认识,阎锡山才敢于独自对安**发起进攻,以一省之力挑战北洋政府。 只可惜晋绥军先胜后败,被安**一路反击。直杀到山西境内,到了这个时候。南方蒋中正仍在磨磨蹭蹭,早就许诺展开的二次北伐仍未发动,以至于山西战事糜烂至此。 见到阎锡山问话,徐永昌出人意料地站起身来,众将不知他闹什么玄虚,都纷纷侧目注视,徐永昌却恍如未见,正色向阎锡山一躬说道:“阎长官,战局如此,极难补救,以我个人的看法,最好还是放弃繁峙平型关,退守忻口一线。” 徐永昌身为二军团军团长,算得上恒山战役的主将,没想到他竟然提出撤退,众将都是一阵愕然。 徐永昌出身冯玉祥的国民军,骤居高位,一向为人所嫉,人缘不好。要不是阎锡山在场,恐怕早有人跳起指责他的居心。1(1) 少数心胸狭窄的暗自腹诽,这徐永昌果然是个外来户,不知道晋绥军创业之艰难,山西三晋膏腴之地,难道就这样拱手让给安**? 众将纷纷以白眼斜着徐永昌,明显都对他很是不满。徐永昌却平心静气地只看着阎锡山,等他做出决定。 “次宸,这恐怕不妥,我军在恒山一线还有雄兵十万,就这样一枪不放撤退,怎么向南京国民政府交待?还是另想办法!” 阎锡山语调虽然和气,态度却异常坚决。 虽然被安**赶回了山西,阎锡山对晋绥军仍然充满了信心,他认为,只要利用晋北地形天险,集中优势,此地抵抗,足以消耗安**的兵力优势。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阎锡山还是采取两手准备,一方面在战场上积极抵御,一方面和张作霖暗中接触,准备议和。 不过战场上没有分出胜负,双方的分歧过大,议和之事进展缓慢。 茹越口一丢,阎锡山深知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不由得心急如焚。毫无疑问,安**因此占尽了上风,在谈判桌上必然提出苛刻无比的条件。 对奉作战打了半年,晋绥军伤亡无数,军费耗尽,谈判桌上再被张作霖宰一刀,阎锡山实在不能接受。 打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挽回局面! “如果要打,我也准备了两套作战计划,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对于阎锡山的态度,徐永昌早有思想准备,也不强劝,心平气和地说道:“占领茹越口之敌为安**四十五师,后续兵力不足,对平型关战场只能起声援作用,我军可以加强繁峙防御,然后暂时搁置这股敌人,集中兵力先解决滹沱河谷的敌人。不过为了确保胜利。必须从宁武关和雁门关抽调三到四个师。再从娘子关一线抽调三个师,形成局部优势兵力,速战速决……” “不行,这个方案不行,娘子关方面的压力也很大,别说三个师,三个团也抽不出来。”商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是一军团军团长,负责晋东防御,因为手下的傅作义在涿州屡建奇功。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嗯,娘子关一失,晋东再无屏障,这个方案有些太冒险。”阎锡山摇了摇头。否定了徐永昌的建议。 “既然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全力反击茹越口之敌,消灭四十五师,重新构建恒山防线。”徐永昌的神色有些暗淡,在他看来,这个方案无疑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下策,用兵应以出其不意为上,绝不该跟在敌人的背后亦步亦趋。 当前形势下,上策还是及时收缩。放弃恒山,保存实力,在太原外围重新构筑防线,等到南方革命军发起二次北伐,再次反守为攻,重新夺回主动权。 相比之下,决战滹沱河谷可算是中策,安**在那里一共三个师的部队,虽有四十五师接应,局部兵力有限。只要阎锡山敢于决战。拼着损失惨重也将这股敌人消灭,恒山战局仍可维持。 只可惜,上策、中策都被否决了,只剩一个下策。 如果换做别的场合,徐永昌一定据理力争。但他刚刚加入晋绥军半年,根基未稳。在这种场合下只有发言权,没有表决权,把自己的计划都说出来,就算尽到了责任。 “不错,刚才郭处长也说了,茹越口外暂时没有敌人的后续部队,只要消灭四十五师,恒山防线又会恢复安全。”阎锡山却对徐永昌的第二套方案很欣赏,与手下众将热烈地讨论起来。 趁着话缝,徐永昌又提醒道:“阎长官,哪怕在恒山决战,也要在忻口一带做些准备,以免万一战局不利,太原门户大开……” “好了,次宸放心,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阎锡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岔开话头问道:“次宸,前线部队的状态如何?既要守住平型关,又要反击茹越口,你的担子不轻呀!要不要给你调些部队?” 阎锡山一心想夺回茹越口,但他也知道平型关前线战事正酣,想来想去,只有从抽调后方太原的部队。 “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多一支部队就多些把握,谢谢阎长官了。”徐永昌本欲张口拒绝,突然心思一动,又转了口风。他不敢自比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但多掌握些部队总是好事。 “对了,茹越口前线怎么样了?那肖林狡猾异常,我怕张洪峰不是对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和27旅失去了联络。” 如果27旅能打败四十五师,当然立刻扭转战局,一切顺利的话,整个恒山战役都将以大胜告终。阎锡山和徐永昌心中升起一丝盼望,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茹越口,…… 茹越口城楼位于山脊连接处,处于两山阵地的后方,有铁吉岭和五斗山在两侧保护,山谷就是一处绝境天险,不可能通过。 但随着两山阵地不断后撤,绿脚兵都被压缩到山顶,原本防御严密的山谷突然露出了破绽。 除了师部的直属人员,城楼处只有两个连的守军,防御单薄,晋绥军大举来攻,情势立刻危急。 山谷前的哨兵来报,来袭的晋绥军足有一个营,行进速度很快,离城楼不足五里。 五里,不过是2500米,如果在平地上,十分钟就能赶到,山谷里虽然难走些,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苏民毅,调一个排来,保护石先生和蒋先生撤退!”情况紧急,肖林第一时间想到石醉六和蒋百里,这两人太过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不走。这一仗已到生死关头,人人舍命才有一线生机,士气可鼓不可泄,岂能为个人的安危影响大局。” 石醉六抽出****,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别忘了,我首先是一名军人!” 蒋百里也慨然说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军援兵随时赶到。我愿和大家一起坚持这最后的五分钟。” 危难之时最容易看清人的品性,石醉六和蒋百里虽是客卿身份,却都不愿独自逃走。这二人身份特殊,视荣誉和尊严重于生命,如果为敌所困情势危急,甚至会选择自杀,他们能留下来陪自己共度难关,可谓轻生重义。 肖林心中一暖,又是一喜,多日来的水磨功夫没有白费。这二人对四十五师的认同感越来越强,已经渐渐融为一体。 再花些心思,就能将这两位高人收为己用。 “好,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士兵们各自准备,就连师部的文职人员也拿起了枪,茹越口城楼前严阵以待。 说话的工夫,晋绥军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足足有四五百人,向城楼蜂拥而来。 两侧的山坡上也发现了这股敌人,纷纷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不顾阵地前晋绥军正在猛攻,各自分出一支部队冲向山谷边。试图协助城楼防守。 但晋绥军早有准备,这边刚刚冲出阵地,那边立刻枪炮齐鸣,以火力封锁,有调动部队从侧面迎了上去,把绿脚兵挡在山谷两旁。 趁着这个空隙,山谷中的晋绥军一阵猛冲,终于来到了城楼前面,早就等待多时的守军立刻开火,双方一时杀的难解难分。 两山一谷。处处都在激战,晋绥军看到取胜的希望,士气大振,前赴后继,山谷中的这支生力军潜伏已久。更加疯狂凶猛。 “命令三营进入山谷,支援城楼战斗!” 张洪峰手举望远镜。强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调兵遣将,又向城楼处派出一支援兵。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刻,他要以连续不断的重拳击倒对手,没必要再留什么后招。 “传令下去,第一个冲上茹越口城楼的,赏大洋一千!活捉敌酋肖林者,官升三级!” “消灭四十五师!” “活捉肖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城楼前弹雨连连,晋绥军接二连三地倒下,其他的士兵却不管不顾,狂吼乱叫着向城楼上猛冲。 茹越口城楼,此时就像一叶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沉没。 27旅整体前压,山炮和迫击炮连续射击,奋力要尽快打光最后一颗炮弹,内长城周围烟雾升腾,土石飞溅。 一颗105毫米炮弹飞来,正中城楼左侧,咣的一声炸响后,城墙立刻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十几个剽悍的晋绥军士兵嗷嗷叫着,跟在一名上尉身后向那缺口处冲击,几名绿脚兵从砖石下站起身来,举起刺刀迎了上去。 肖林连忙调过两挺机枪,封锁这小队晋绥军的后路,城墙上跳下一队绿脚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以多打少展开白刃战。 这边刚刚稳住阵脚,背后却传来几声惨叫,另一队晋绥军趁着空虚,已经摸到了城楼处,沿着台阶向上突去。防守这里的是四十五师师部直属人员,不擅于肉搏战,三招两式,节节败退,晋绥军很快在城楼上站稳了脚跟,人数慢慢增多。 肖林心知不好,整个阵地此时如同漏水的篮子,按住一处,晋绥军又从另一处冒了出来,阵地陷落在即。 当机立断,肖林传令:“全军收缩,后退至五斗山方向临时阵地。” 五斗山最危急的时候,绿脚兵对着那个方向修建了一道临时阵地,将其作为最后的备用防线。不料五斗山没有失守,城楼处先顶不住了,正好用上这道阵地。 肖林已做好最坏打算,如果茹越口城楼失守,就死守两山山顶,和27旅纠缠到底。 “师长,快走,我来掩护!” 苏民毅抬手一枪,打倒了一名晋绥军军官,带着十几人伏在石阶前,掩护其他人撤退。趁着晋绥军大股部队未到城楼,绿脚兵甩开敌人的纠缠,撤到了临时阵地。 但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晋绥军涌上城楼,内长城周围火光腾腾,映天蔽日。 苏民毅等人转身要撤,斜刺里一挺机枪突然扫了过来,几名绿脚兵应声倒下,其他人只好伏下身子,各自隐蔽,一时退不回来。 晋绥军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将苏民毅等人包围其中,却没有急着开枪。他们看得清楚,苏民毅身穿上校军装,这可是个大官,如果能够活捉,赏钱必然不少。 眼看苏民毅等人被围,肖林急得眼中冒火,恨不得立刻率兵杀回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师长,快看!”一名士兵突然举手指向茹越口后方,兴奋异常。 “援军!”左右都是一阵欢呼。 “援军!师长,二团来了!” 肖林抬眼看去,山谷中出现一支长长的队伍。 这支部队从茹越口北方来,毫无疑问不是晋绥军,算算时间,十之**就是郝梦龄的二团。举起望远镜细看,果不其然,这伙士兵脚下都穿着绿胶鞋,正是四十五师的绿脚兵! 肖林欣喜若狂,放声大笑,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军到了,跟我冲锋杀敌,救出参谋长!” 看到援兵来了,左右士卒群情振奋,一起大吼着跳出战壕,跟着肖林向敌人冲去。 肖林不易察觉地落后两步,隐在将士之中,郝梦龄既然赶到,这一仗有胜无败,没必要再拼命。 一天苦战,此刻终于一阵轻松,恒山会战大局已定,多日来的重压一扫而空。 三零六章尘埃落定 郝梦龄及时赶到,四十五师终于反败为胜,击退了27旅的进攻。 面对四十五师表现出的韧性,张洪峰只能徒呼奈何,继续组织部队发起攻击。可惜连续战斗之下,他手下的部队有些疲惫,随后两天的战斗毫无建树。 但在这两天中,整个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晋绥军突显败象。 在千变万化的战场上,正解和错招往往只有毫厘之差。 四十五师占领茹越口的时候,徐永昌立刻建议全面撤退,以跳出安**的包围圈。只可惜这个计划远远领先于战局的发展,没被阎锡山采纳,晋绥军非但没有及时抽身,反而迎面向茹越口扑了过去。 安**立刻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被困在滹沱河谷中的三个师掉头东进,和四十五师会师于应县,并挥兵夺取了阳明堡和峨口,将平型关一带的晋绥军装进了口袋。图穷匕见,阎锡山这才反应过来,安**的目标既不是平型关,也不是雁门关,而是驻守其上的晋绥军第二军团。 没听徐永昌之言,此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丢了阳明堡和峨口,繁峙到五台的退路被切断,第二军团陷入重围之中,败局已难以挽回。 阎锡山不断催促蒋中正尽快北上,以解平型关之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无奈之下,还得从安**身上想办法,阎锡山又回到了谈判桌前。 不料张作霖突然变了嘴脸。将原来的谈判条款全部推翻。提出了一份新的和谈方案。 这份方案共有五条主要条款。一、山西脱离北伐阵营,易帜加入北洋政府。二、阎锡山本人下野,出洋考察。三、山西之部队缩编,晋绥军所部十二个军及一个独立师改编为五个师,多余人员遣散。四、割让晋北及绥远地盘。五、赔偿500万元战争经费…… 这份和谈方案毫无诚意,阎锡山却意外的委曲求全,当即表示只要前线暂时停火,各项条款都可磋商。 怎奈张作霖老谋深算,又岂会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一方面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一方面命令前线部队穷追猛打…… 风云变化之际,1928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刚过阳历年,已经进了农历腊月。今天是腊月十六。镇子上人流涌动,都是赶集的乡民。附近虽在打仗,普通老百姓该过年还得过年,十里八乡都知道,腊月里逢着三六九,峨口镇上都有大集。 和平日里不同,镇上还有很多军人,都操着东北直隶口音,听说是北*京张大帅的部队。老百姓本来有些害怕,但相处时日久了。看这些胡子兵还算和气,也就渐渐融洽相处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革命和北伐都太过飘渺,相比之下,这伙绿脚兵还算不错,从不强买强卖,更不糟蹋大姑娘,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兵了。 肖林早上刚刚起来,李天宏就带着李叔白来访,大家聊天聊起了兴致。信步一起来到街头闲走。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肖林和李天宏并肩而行,几名卫兵跟在身后,李天宏却坠在最后,拉着黑子嘀嘀咕咕。 他俩本来就是老熟人。见面特别亲切,李天宏一路上眉飞色舞说个不停。黑子笑呵呵地充当听众,倒也异常的融洽。 集市上各色货物都有摊子贩卖,来往乡民喜气洋洋,仔细地挑选着年货,不难看出,在阎锡山多年经营之下,山西少经战乱,老百姓的生活相对富足。 不过这个年代大环境太差,出了山西就是战火连连。虽在这小镇上,也能看到一些外地口音的难民,面带菜色,在路边或坐或跪地乞讨,本地乡民见了,往往会扔下一两个大钱。 “肖林兄,山西是个好地方呀!民风淳朴,地方富庶,我都想留在这里了。** 三零七章沟通(上) 山西原平,二月十八日午后。 虽然已过立春,三晋大地仍是一片春寒料峭,出了原平东门沿着公路两侧,不时能看到冬日的残雪。 正是冬闲的时候,田野里寂静无人,愈发衬托出公路旁的热闹隆重。自东门外十里处开始,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严了整条公路。 一群安**的高官显要站在路旁,不时抬头向远方翘首张望,看样子是在等着迎接某位重要的大人物。 仔细看去,这些人都是安**中的高级将领,都是山西会战中的军长师长,平日里他们在军中都是一方大将,此刻却规规矩矩地站在寒风之中,偶有交谈也是窃窃私语。 “子钦兄,老帅可真给阎百川面子,竟然派汉卿亲自赶来。要依着我的意思,根本就不用谈判,直接打进太原了事。” 话的正是荣臻,他的言语中虽然对老帅没有不敬,却隐隐在发着牢骚。也难怪,安**眼看就要拿下太原,老帅却答应与阎锡山议和,荣臻图谋山西的大计功败垂成。 “龢生(荣臻字),慎言,慎言。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老帅这么做必有缘故,咱们都是粗鄙武夫,不可妄自非议。”高维岳轻轻咳嗽两声,给荣臻碰了个软钉子。他年纪大,资格老,满脸诚恳地讲着大道理,荣臻竟然一时语塞。 “这老家伙,还记着我的仇呢!” 荣臻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大同通敌案至今余波未平,无意中得罪了高维岳,无论人前人后,老高对自己总是一副戒备心的态度。动不动就是一番官话套话,搞的自己脸上无光。 行军打仗,顺便榨些油水,这都是军中的惯例。都怪自己行事不谨,被那个肖林抓住了痛脚,将通敌案捅到了新闻界,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惹了一身腥臊。连带着还成了恶人。 吃瘪难堪,下意识地抬头左右看看,正好碰上李天宏似笑非笑的目光,荣臻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他率领17军南下宁武关。正在和晋绥军杨爱源的三军团鏖战,却被李天宏的第七师乘虚而入,抢占忻口立下大功,这份窝囊更是没地方撒气。 看李天宏志得意满的神态,明显没把自己这个晋北前线副总指挥放在眼里。只是李天宏现在风头正劲,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看你嚣张到几时! 荣臻正在心里暗暗发狠。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来了,来了。少帅来了!” 抬头一看,远处公路上出现了一支车队。一水的绿色六轮卡车,正是奉系标配的军用车辆,浩浩荡荡地向原平驶来。 “潘参谋长,军乐队开始奏乐!” 荣臻连忙下令,然后轻轻向前迈了两步,自自然然地站在众人之前,高维岳对他的动作无动于衷,仍和李天宏站在后面。 “吱,吱——”卡车驶到众人身前停下,荣臻连忙迈步迎了上去,满脸都挂着恭敬的笑容。车门一开,跳下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 “是你!?”荣臻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 “是我呀!荣军长难道不欢迎吗?”来人正是肖林,笑眯眯地打起了哈哈,脸上的表情如和睦的春风,完全看不出当初在17军军部里嚣张的模样。 “张军团长呢?” 荣臻脸色铁青。他一向自居受张学良的赏识,但此刻突然想了起来,这个肖林才是少帅手下的第一红人。 肖林一扶车门,张学良跳下了卡车,向着荣臻淡淡点了点头。 “龢生,辛苦了。” 不知是旅途劳累,还是有什么心事,张学良的脸色青灰,神情抑郁。目光扫过荣臻,却没有任何表情。 “阎百川的代表到了没有?” “报告军团长,山西代表团昨天下午就到了,团长赵戴文,副团长杨爱源。”看到少帅心情不好,荣臻也显得规规矩矩,立正敬礼,正色回答,不敢有一句废话。 “赵戴文?还算有点诚意。” 张学良点了点头,冲荣臻回了个军礼,向下走去。 赵戴文是山西二号人物,他来谈判,很多事情可以直接做主。至于杨爱源,则是晋绥军三军团的军团长,掌握着山西军中仅存的机动部队。 晋绥军十二个军分为三个军团,一军团长商震,正在娘子关一线作战,被十几万安**团团包围,岌岌可危。二军团长徐永昌,已经打光了手下的部队,成了光杆司令。 高维岳见张学良来到身前,连忙上前行礼。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路上受了风寒?” “老高放心好了,我没事。”张学良眼中露出一丝暖意,高维岳是他手下的老班底,多少年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才有这样话的资格。 “军团长,大敌当前,您一定要保重身体!”高维岳的话语中隐隐带着劝诫的意思。 少帅最近两年来负面消息不断,吸食大烟,注射吗啡,和赵四姐闹得满城风雨……身为下属,无法直言相劝,只能这么旁敲侧击点一下。 这也是高维岳资格老,面子足,才敢上这么两句,要是旁人,提都不敢提。当着矬人不矮话,张学良自知行为有失,每次听人提起鸦片二字,往往恼羞成怒。 不过高维岳一番好意,张学良心里倒没什么芥蒂,当下微微一笑道:“多谢老高提醒,我心里有数。” 张学良沉迷毒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一句心里有数,封住了高维岳的嘴巴。高维岳不敢再劝。退后两步,自寻肖林叙话。 李天宏迈步上前,向着张学良举手敬礼:“报告军团长,第七师师长李天宏觐见!” “天宏啊。精神头不错嘛!好,好!” 张学良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拉起李天宏的手,抑扬顿挫地道:“老帅命我转告你一句话,第七师打得不错!” “得大帅金口一赞,第七师上下敢不效死以报!”被张作霖亲口表彰,虽然只是一句话,却把李天宏兴奋的满脸通红。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整整一年,还是头次入了老帅的法眼。 这回肯定赚大了!有老帅这句话,叙起功劳来肯定忘不了第七师,这回也许真该出头了! “怎么样。部队在忻州还习惯吗?”张学良意外的话多,又拍着李天宏的肩膀道:“好好休息,好好练兵,山西战事结束以后,第七师还有大用。” 眼看着少帅谈笑风生。荣臻心里一阵冰凉。肖林、高维岳、李天宏,这些人才是张学良的心腹,自己跟在杨宇霆身后,虽然和少帅私人关系不错。但到底不是一个阵营。 “肖林,走吧。咱们去见见赵戴文。”张学良对肖林更加不同。语气随意平和,如同面对家人兄弟。 一行人登车上马。在部队的簇拥下,转回原平城中…… 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安**兵临太原城下,商震的第一军团又含在张学良嘴里,晋绥军代表团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张作霖的大部分条件,只在一些细节方面讨价还价。 相比裁军、下野、赔款等苛刻条件,阎锡山在易帜上 这是阎锡山的一点花招,南方国民政府即将展开二次北伐,形势随时发生变化,这些苛刻的条件只管答应,总有变通解决的手段。 裁军,阎锡山不怕。裁掉的部队可以暂时转为地方保安武装,只要留住山西政权,这支部队就不会散伙。 赔款,也没什么关系。赵戴文在谈判桌上提出,山西现有资金紧张,请求分期支付500万元赔款。阎锡山想的明白,这笔钱听起来是个天文数字,但只要支付第一期50万元即可,等到二次北伐开始,这笔账非但不用再付,也许还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下野,意思。阎锡山在山西经营多年,哪怕暂时去职,也没人能动得了他的地位。 割让晋北绥远,这更没问题。军阀混战一向如此,谁打赢了地盘归谁,将来再夺回来就是。 唯一有些争执的,就是易帜问题。 山西以一省之力,充当二次北伐的急先锋,本想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票,无奈被张作霖打到老窝,暂时只有投降。但阎锡山看得明白,安**肯定不是北伐军的对手,这天下还是蒋中正的,如果现在易帜投入北洋阵营,就好像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所以阎锡山特意交代,无论安**提出何种条件都可接受,但在易帜问题上不能让步。 可以投降,不能背叛。 易帜虽然只是个形式问题,却代表着一方势力的政治立场,按照后世的法,属于大是大非的问题,一定要旗帜鲜明,态度坚决。所以赵戴文此来原平谈判,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唯恐完成不了阎锡山交待的任务。 出乎赵戴文意料的是,张学良在谈判桌上非常配合,非常好话,痛痛快快就答应了赵戴文的请求,完全没有战胜一方的咄咄逼人。 这可有点奇怪。 在谈判之前,赵戴文曾和阎锡山分析过当前形势,一致认为张作霖也急于结束山西战事,以全力准备对付北伐军,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双方才有了和谈的可能。 但就算如此,张作霖也没有如此心急,蒋中正哪怕明天就出兵北伐,前面起码还有直鲁联军顶着。 张作霖在谈判中如此让步,很可能还受到了别的压力………… 当天晚间,肖林应邀来到张学良的住处。 进入客厅,张学良正在等他,屋子里没有别人,桌子上却摆着四个茶杯。 肖林一愣:“汉公,还有人要来吗?” “嗯。我还请了子钦和天宏,咱们在一起聚聚。” 肖林点了点头,这倒合乎情理,大家都属于少帅派系。平时很少有机会聚到一起,现在 现身,大家正好一起坐坐。 “肖林兄,趁着他们没到,咱们先一件私事。”张学良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尴尬,拿起桌上的茶杯,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肖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肖林心中起疑。脸上却写满了义气:“汉公请,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这个,你也应该听过。我正和绮霞姐相恋……”张学良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介绍着自己的婚外恋。 肖林听过这段风流韵事,所谓绮霞姐,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赵四姐。 看到张学良如此坦然,肖林既鄙视又羡慕。少帅这辈子可真没白活。感情生活多姿多彩,这位赵四姐最后虽然修成正果,但论起来大概是三的n次方了。 “……夫人贤惠,终于接纳了绮霞。此中苦辣酸甜,实在不足提起。” 张学良介绍完毕。深深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肖林兄。我这辈子欠的风流债太多,以后再不想招惹这种事了。不过有个人我放心不下,还想请肖林兄照顾。” 肖林心中一动,问道:“是孙抒音孙姐吗?” “不错,起来还是缘分未到,抒音外柔内刚,性格坚韧,我们还是不能聚首……” 张学良仍在絮絮叨叨,肖林心中却暗暗侧目。这位少帅果然是个公子哥脾气,婚外恋都玩出性格不合来了。 张学良又道:“抒音最近心情不好,我想让她到处走走,去别的地方我也不放心,就想到张家口了。华远公司最近业务繁多,也正好在察哈尔开一家分公司,交给她我比较放心。” “汉公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定照顾好孙姐。” 杜甫有诗云: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张学良这会得诚恳,事实上却是他另觅新欢,孙抒音此时一定伤心难过。 华远在张家口开设分公司,对四十五师来利大于弊,肖林没理由不欢迎。而且他和孙抒音关系匪浅,于公于私,这件事都要管上一管。 两个人被勾起了兴致,又聊起当年火锅店里的时光,唏嘘感慨,彼此间亲近了不少。虽然都是短短两年前的事情,这会起来却恍若隔世,只觉得温馨宁静。 正在回忆当初的趣事,张学良突然问道:“肖林兄,我想把叔白调到身边,你看怎么样?” 李叔白?调到你身边干什么?肖林一愣,干巴巴地道:“这个……好事呀。” 张学良笑了笑,解释道:“一民走了之后,我身边的副官总是不合用,换了几波也没碰上个稳重的。我看叔白也长大了,想给他个机会。” 第七师就驻扎在原平,张学良今天碰到了李叔白,简单聊了几句,发现李叔白比当初成熟了不少,勾起了张学良的爱才之心。 不管李景林当年有没有二心,张学良以阴谋兵变迫使他下野,在道义层面上来,终归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张学良见了李天宏和李叔白,多多少少总有些愧疚,这会被肖林勾起故旧之情,就想提携李叔白一番。 “我了解叔白,他一定能干好的,汉公这个人挑的不错!” 听是去担任张学良的副官,肖林心中大定。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上几年,随便放出去都是一方高官要职,王一民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当然,旧时空里这种例子更多,领导的秘书、司机往往都混得不错,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两人正聊得高兴,高维岳和李天宏先后来到,寒暄几句,依次入座。 在座都是心腹爱将,张学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诸位,明天和山西代表团签订和约后,我就要赶回涿州,然后再赶回北*京,有些事情要向你们交待一下。” 今天下午的谈判,已将和谈的大致条款敲定,只等明天签字,山西战事就可宣告结束,但是涿州方面还有一幢麻烦要处理。 从山西战事开始到结束,傅作义死守涿州五个月,现在仍在坚持,现在既然已经议和,涿州方面一终于可以和平停火。 虽然奉军久攻不下,但涿州孤城困守已然弹尽粮绝,士兵们以酒糟果腹,连续食用一个多月,个个头脚虚肿,手指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深坑,好半天都不能恢复。 围攻涿州的部队就是张学良手下的三军团,这场令人精疲力竭的围城战终于结束,少帅要赶去收拾首尾残局。 (注释,傅作义困守涿州,是历史上的真实战例,前后坚守100余日,最后和平停火,傅作义也因此一战成名。同时,在这一仗也从侧面暴露许多问题:东北军战斗力低下,张学良军事指挥能力欠缺……) 张学良接着道:“山西战事中,全仗各位努力,我三军团才能连战连胜,平定晋绥军战乱。老帅一向赏罚分明,这一仗既然打完了,我当然要为大家请功,今天就先和各位通通气。” 论功行赏,这是好事呀!肖林心中就是一喜,立刻想到了旧时空里的经历。 在旧时空里肖林替别人打工,每到发奖金的时候,老板总要先和大家进行沟通,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免得最后结果出来了不好修改。 没想到,张学良竟然也会这一招,倒要看看他开出什么条件。 三零八章沟通(下) 山西战事历经半年,最后以完胜告终,肖林等人都可算劳苦功高。 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自然应该论功行赏,如果没有合适的奖勉,哪怕肖林等人不说什么,也会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此刻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但是张学良既然和大家沟通,代表的就是老帅的意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当场就可拍板定夺。 这番官场上的规矩大家都很清楚,因此张学良提起话头之后,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事关切身利益,不得不谨慎一些。 张学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高维岳的脸上,温言问道:“子钦兄,参谋总处还有一个副总参谋长的位子,你愿不愿到中枢任职?” 高维岳一愣,犹豫片刻,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副总参谋长叫着好听,但却居于人下,怎比察哈尔都统一方封疆大吏。高维岳年纪渐老,已没了仕途发展的野心,就守着察哈尔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率意随心。 “好,既然这样,子钦兄还是先留在察哈尔。”张学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掩饰过去。 参谋总处杨宇霆一手遮天,他早想安插个亲信进去,但夹袋中可用的人才不多,才一直拖延下来。本想着高维岳资历较老,这回又立下大功,可以放在这个位置,无奈本人不愿意,也无法强求。 甩开不快,张学良又微笑问道:“山西战事,第九军伤亡如何?” 高维岳先看了一眼肖林,然后回答道:“报告军团长,我部战前原有兵力三个师。共计三万七千五百五十六人,现在。现在只剩下一万八千一百二十人。” 四十五师在名义上属于第九军编制,但实际上自成系统,高维岳就没把四十五师算上,这种局面还是张学良有意造成的,所以也不需要解释。 从晋绥军进攻察哈尔开始,高维岳的第九军连番苦战,损失最大,尤其是雁门关一战,两个师都被打残,要不是最后晋绥军战线动摇。自行撤退。高维岳恐怕就要从军长变成师长了。 “不容易,不容易呀!” 张学良点点头,语气深沉感慨:“每一场胜利都是用将士们的鲜血换来的,山西一役,第九军竟然伤亡过半。让人心痛,让人难过呀!” 高维岳腾地站了起来:“请军团长节哀!流血牺牲是军人的天职,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只要军团长一声令下,我第九军还能再上战场杀敌!” “好,好!子钦兄果然是我三军团的老黄忠,豪气不让少年!” 张学良哈哈大笑,又轻抚高维岳的胳膊说道:“坐下,先坐下。子钦兄虽勇。疲兵却不可上阵。大敌当前,我再给你一个师的编制,把部队打造一番,你看怎么样?” 高维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多谢军团长信任,我一定把第九军打造成一支铁军!” 肖林在旁边心中一动,加上四十五师。高维岳的第九军本来就有四个师,再扩军一个师,岂不成了一个小型的军团?看来,四十五师要调离第九军的编制了。 这件事有利有弊,四十五师独自成军,当然可以壮大实力,但张家口富得流油,肖林实在不愿放弃。 他正在动着心思,张学良又向李天宏问道:“天宏,第七师现在有多少人呀?” “在册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五人。”李天宏有些心虚。 “实员呢?不要打马虎眼。” 李天宏抬眼看了看张学良,张学良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看来不像要找麻烦的样子,当下鼓起勇气说道:“实员一万七千零十三人。” 第七师自从和肖林合作,连续打了几个胜仗,收编了不少俘虏败兵,部队最多时膨胀到快三万人,这都是人所尽知的秘密,唬也唬不过去,李天宏只好稍打了些埋伏,报出一个和实际相差不远的数字。 看到李天宏实话实说,肖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张学良的性格了,这位少帅是典型的性情中人,手下只要对他坦诚忠心,有些出格的错误他也会尽力回护,但如果瞒着他搞什么小动作,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被贴上奸邪小人的标签,再也得不到信任。 李天宏超编养兵,张学良十之**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一直没有捅破,反正第七师不是嫡系部队,犯不着撕破脸皮。 旁观者清,肖林在一旁看得明白,少帅既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就是要重用李天宏了。 还好,李天宏没有犯糊涂。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天宏有两下子。别人的部队都是越打越少,第七师却越打越多!” 张学良哈哈大笑,调侃,敲打,观察着李天宏,李天宏不敢多说什么,讪讪地在一旁赔笑。 “呵呵,天宏年少有为,英勇善战,我当然要重用。” 张学良最近刚刚升任安**上将军衔,在几名心腹面前不免有些恣意,将李天宏揉搓一番后,笑眯眯地问道:“天宏,要是给你个军长来干,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李天宏身子微微一震,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得到张家父子重用,提为一军之长。惊的是,少帅要把自己调到哪个军去,第七师这一万多子弟兵怎么办? 张学良悠悠说道:“阎锡山虽然被打败了,南方还有冯玉祥、蒋中正、李宗仁,强敌环饲,危机重重,所以我们还要扩编整军,以和敌人决一死战……天宏,大帅有意以你的第七师为基础组建一个军,你看怎么样?” 听说第七师还在自己手下,李天宏终于放下心来,连忙表态:“能得大帅赏识,李天宏一定誓死以报!” “你手下将近两万人……” 张学良说到这里。李天宏连忙张口想解释两句,张学良摆摆手制止了他。脸上的神情很得意,好像掌控着一切秘密。他笑笑又接着说道:“你再招些新兵,就可以编成两个师,再从16军调一个师,正好凑成一个军,另外给你派个副军长,如何?” “可以,都听军团长的安排。”调来一个师,再派来个副军长,都是应有的平衡控制。可以接受的条件。 16军是张学良的心腹嫡系。军长齐恩铭,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从那里挖来一个师也不错。要知道,这都是奉系的精锐老兵。十分难得,如果新兵太多,毕竟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说定李天宏的安排,张学良把目光又转向肖林。 “肖林兄,四十五师如何安排,你有什么意见吗?”张学良笑眯眯的,心情不错。 “别的没什么,就是部队有些疲劳,连续作战半年多。需要休整一下。”肖林明知张学良在问什么,却有意回避,顾左右而言他。 眼看高维岳和李天宏收获颇丰,肖林要说不动心,绝对不可能。不过眼下这情况就像买东西讨价还价,谁后开价谁比较主动。 肖林强压着心头的火热。故作淡定,张学良却并非什么老辣之辈,自己先忍不住了。 “可以休整,不过也是扩编后的休整,大帅已经点头,四十五师扩编为军。” 肖林大喜,连忙站起身来表忠心,喊口号: “报告军团长,四十五师能取得一点成绩,离不开大帅的英明领导,军团长的正确决策,兄弟部队的大力支持……众人划桨开大船,万众一心成大业。四十五师将以辛勤的血汗和牺牲,夺取对‘赤军’(北伐军)战斗的胜利……” 一连串后世流行的套话顺口而出,把张学良哄得眉开眼笑,李天宏暗自佩服。 张学良又勉励一番,多少也敲打了肖林两句,不过肖林注意到,和对李天宏的态度不同,张学良没有提出往四十五师掺沙子。 难道说,四十五师原班人马扩编为军?从没有过这个先例,肖林不敢奢望,又隐隐怀着幻想。 不过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如果在这个场合下打听派不派副军长什么的,难免引起张学良的反感,四十五师难道是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再说了,就算派来个副军长,肖林也确信能把他吃得死死的,这种小事,回头另找途径打听就是。 “军团长,我部扩编以后,驻地在哪里?”肖林得着机会,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和李天宏的情况不同,张学良肯定会给他一块地盘。 “绥远,先驻扎在绥远……不过,你的资历不够,绥远督军恐怕另有其人,你来做副督军。”张学良微微有些歉意,以肖林的功劳,本来可以给个督军干干,不过这个位置早有人盯上了,只好让肖林受些委屈。 肖林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微微有些委屈,嘟囔着问道:“副督军?谁来当督军呀?” “还没定,这件事我有些控制不住。”张学良面无表情。 张学良说得明白,绥远督军的人选不由他控制,也就是说,此人不属于张学良派系。 肖林立时反应过来,朗声说道:“请军团长放心,无论谁来做督军,绥远都只听军团长的命令!” 见肖林一点就透,张学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去了绥远之后,要尽快剿灭魏益三的部队,最起码也把他逐出绥远,夺回包头。包头的得失不止一城一地,还关系着陕甘后路,对打败冯玉祥有重要意义。” “军团长,这是要对冯玉祥动手吗?”刚得着升官的消息,李天宏有些兴奋,恨不得立刻再立一场大功。 “不错,南方蒋中正已然坐大,急切之间不易图谋,必须先剪除他的羽翼。我军方针已定,先打冯玉祥,再和‘赤军’决战!”张学良的表情异常严肃。 听说要和冯玉祥作战,肖林和高维岳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冯玉祥以陕甘为后方,主力猬集于河南。两个月前,杨虎城所部被直鲁联军击败之后。冯玉祥调来了精锐嫡系部队,孙连仲驻临漳。鹿钟麟驻濮县,孙良诚驻菏泽,与直鲁联军相持不下。 从豫北到鲁西,冯玉祥的部队正在和直鲁联军作战,纠缠不清,张学良既然提出要打冯玉祥,这一仗肯定迫在眉睫。 第九军和四十五师连番作战,肖林和高维岳都希望有一段休整时间,对此战并不积极。 除此之外,肖林还有别的担心。冯玉祥盘踞在河南。背后就是北伐军的地盘。跑到黄河岸边和冯玉祥打仗,一不小心就会和北伐军碰上。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北伐军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其他部队,四十五师虽然不弱,但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开这一仗呢? 几人渐渐越聊越远,从军事扯到政治,又从政治聊到了经济,最后转回了私生活。 “军团长,您的气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高维岳打量着张学良,虽然谈笑风生,但眼角隐隐有几道血丝,笑容中带着一丝憔悴。 “哎。国家维艰,老帅操劳,学良身为人子,不能为父分忧,有愧于心呀!” 张学良最近不太顺心,赵四小姐、傅作义、土肥原。一个比一个麻烦,各种压力之下,老帅也一天天见老…… 张学良公子哥本色,头一件烦心事就是女人,但让老帅张作霖作难的,却是昔日的盟友——日本人。 张作霖和日本的关系复杂,既有相互利用,又有矛盾斗争,在经过最初两年的蜜月期之后,从郭松龄反奉开始,张作霖渐渐和日本人貌合神离。 这两年间,张作霖有意摆脱对日本的依赖,在军事、政治和经济文化领域,都做出了政策上的调整,更多地寻求与西方列强的合作,试图以西夷制东夷。 在张学良的运作下,经华远公司从中撮合,苏、德、英、美等列强都与奉系建立了贸易合作关系,奉天兵工厂内金发碧眼的外籍技师多达1516人,大炮、坦克、飞机等等先进装备不再是清一色的“东洋造”。 就在刚刚过去的1927年,日本政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后世臭名卓著的田中义一出任日本首相,并主持召开了著名的“东方会议”,参加人员来自于陆军、海军、外务省、参谋本部、关东军、以及驻华使领馆人员。 在这次会议上,日本再次调整了对华政策,变得更加强硬,更加急迫。有关东北问题,日本各方得出以下结论: 满蒙实行分离,与中国本土区别对待,也就是推行“满蒙分离”;对张作霖采取强硬措施,逼其迅速解决“满蒙悬案”;如果张作霖满足日本的要求,支持他;如果张作霖不听话,日本“应决心不失时机地作出适当的措施”。 这些内容最后都写进会议文件——《基于对华根本方针的当前政策纲领》。会后,田中将会议精神写成奏折,上报天皇,提出:“惟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如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所谓《田中奏折》。 在日本国内,对中国政策一直存在着两派不同意见,温和派主张采取和平的手段占领东北,即通过获取在中国的商租权、杂居权、铁路修筑权等蚕食东北,通过不流血的非军事手段,将东北从中国分离出去。 而日本军方却主张直接武装占领,并不惜发动战争。在东方会议上,武力派的意见成功取得了内阁的支持。 东方会议之后,田中内阁派出驻奉总领事吉田茂、驻华公使芳泽谦吉、满铁社长山本条太郎等人,向张作霖提出“新五路”计划。 这五条铁路是日本的“战略铁路”,向北运兵可与苏联开战,向南战略物资源源不断,向东可与朝鲜铁路相接,一旦修成,东北完全被日本人所控制。 张作霖老谋深算,岂会轻易答应修筑“新五路”,当下又拿出东北大忽悠的精神,对日本人虚与委蛇。 但日本人吃过亏后也学乖了,紧盯不放,百般威逼,张作霖无奈之下,只好在《满蒙新五路协议》上签了字。 签字之日,53岁的张作霖“蹒跚踉跄”,“一夜之间,憔悴万分”。 这件事后不久,日本驻华公使芳泽谦吉又找上门来,向张作霖递交了一份《满蒙备忘录》,共计十条内容,除了‘新五路’协议之外,又提出允许日本驻兵满蒙,以及将南满租借地割让给日本等要求。芳泽言语之间非常霸道,“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把张作霖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大骂:“他妈了巴子,越是人家危急的时候,日本人越是掐着脖子要好处。” 张作霖一改往日的油滑,以孤注一掷的强硬姿态发表面声明,拒绝在《满蒙备忘录》上签字,并宣称要与北伐军决一死战,誓不退出关外。(日本为了保护在东北的利益,威逼张作霖退回东北,暂避北伐军锋芒) 自此,日本人与张作霖公开决裂,停止一切援助支持,还咄咄逼人,趁火打劫,大肆向奉天调动部队,关东军的司令部也从旅顺迁到奉天。 少了日本这个强大的后台,南方北伐军又声势浩大,再加上连年征战,东北的经济也走到了崩溃边缘……张作霖渐渐无力控制局面,奉系这条大船将驶向何处? 三零九章张家口怎么办 张学良快刀斩乱麻,很快和山西方面达成了协议,签字仪式如期举行,历时半年的山西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晋绥军的代表是赵戴文,张学良怎代表安**政府签字,两人各怀别样心思,在和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微笑握手,交换文件。 早就等待多时的记者纷纷按动快门,镁光灯闪耀之下,两位签字代表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数十万将士舍生忘死的厮杀,掩盖在泯却恩仇的微笑下。 普通民众对此并不在意,对他们来说,这一仗谁胜谁负无关紧要,只要能够尽快恢复和平,摆脱战乱刀兵之苦,就是一件大喜事。 但也有少数眼光长远的人已经看出,随着张作霖打败阎锡山,其势力更加膨胀,必然无法和南方政府和平相处,更大的一场战争即将来到。肖林这个穿越人士更加清楚,未来的二十年间还将有无穷的战火,内战不断,强虏入侵,苦难深重。 签字仪式之后,张学良兴致勃勃地前往太原,拜会阎锡山,视察山西军政两界。本来这种事无需少帅亲往,但是张学良在涿州栽的跟头太大,怎会放过这个找回面子的机会。 这种事情用不上部队,肖林和众人一一告别,和高维岳一同携军班师撤退。升任绥远副督军的事情还没有落实,自己还是察东镇守使的身份,因此又返回了张家口。 离家渐进,肖林越发思念妻子张思瑜。在外征战半年多,两人只通过鸿雁传,电报寄情,长时间的分别当然远胜新婚。肖林一到家,就闭关三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修炼那合体之术。 三天之后,神功初成,肖镇守使终于破关而出,重新坐堂理事。 久不在家,张家口积累了不少大小事务,都等着肖林定夺处理,一时间陷入了繁文累牍的公务之中,每天都在督署衙门里忙到深夜,才能回家休息。 四十五师扩编在即。需要补充大量的兵源。新兵从征召入伍到训练成军,中间有一个适应过程,必须及早着手准备。 兵源问题还好说,肖林最缺乏的还是干部,从张学良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向四十五师掺沙子,但如此一来,干部紧缺的矛盾越发突出。四十五师成军时间太短,很多中层军官都是连升几级提拔起来的,经验能力都有欠缺,如果骤居高位,会带来各种隐患。 除此之外,这个军的组织架构如何搭建也是一篇大文章,兵种设置和编制管理都不是随意的小事。否则会影响部队的战斗力。 眼看正月将过,对蒙的贸易商队即将再次出发,这条商路是肖林重要的造血机器,也得妥善安排。 拿下绥远地盘固然是好事,但肖林在张家口苦心经营,也不愿轻易放弃。 占着张库大道的便利。张家口一年来蓬勃发展,已然成为北方又一座重要的经济城市,这里面凝聚了肖林的大量心血,其中的利益绝不愿拱手让出。 不过既然要去绥远做副督,察东镇守使肯定不能再兼着,由谁继任就成了一个大问题。肖林旁敲侧击地问过张学良,张学良却不置可否,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 别的事情可以让步,可以置之不理,这件事却必须解决。肖林身边也没个人商量,石醉六和蒋百里都是军事家,却不是政客,在他们面前,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提也不要提,提了也白提。 左思右想,考虑再三,肖林这天亲笔拟了一封电报,发给了少帅张学良,在电文中直接提出建议,由李天宏继任察东镇守使。 遍数奉系诸将,谁来张家口对四十五师都不利,只有李天宏是肖林最重要的盟友,在张家口很多生意买卖中也有股份,这块地盘交给他,和在自己手中差不多。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不大,李天宏身份特殊,张学良就算同意,老帅那关估计也过不去。但是肖林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第七师扩编,一个军的部队总得找块驻地,察东镇守使地位不高,也许能交给李天宏。 电报不长,却花费了肖林好大的心思,堪称字斟句酌,一直又忙到繁星满天,才回到家中。 好在家是温柔的港湾,张思瑜见他劳累,这一晚特意地体贴照顾,备下酒菜夫妻二人相对小酌,轻语浅笑之间,已经洗去了满身的疲惫。 第二天早上起来,肖林简单洗漱早餐,早早又来到了办公室,虽然明知张学良不会这么快就回电,但这件事一天不定,他的心就放不下来。 暗暗提醒自己养气静心,拿起一摞公文翻看,渐渐压住了烦躁的心情,门口当当传来一阵敲门声,包兴业走了进来。 “指挥使,大同商人王惟祖父子求见。” “奥?果然找到张家口来了。好,请他们进来,客气一点。”肖林吩咐一句,又改口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接一下。” 王惟祖倒还罢了,肖林看重的是他的儿子王希来,此人精于现代工业,可堪大用。 一路迎到大门外,王家父子正在门房处等候,肖林抢步上前,哈哈笑着说道:“王老先生远来,怎么也不先打个招呼,倒让我这个主人失礼了,莫怪,莫怪!” 肖林笑着拱手赔罪,又转过身向王希来见礼,王家父子都是商人身份,他也以民间礼节相待,正好拉近彼此的距离。 没想到肖林如此热情,王家父子的神色立刻亲近了不少,忙不迭地回礼寒暄。 “天气寒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细谈。多日不见,我正有许多疑问要向贤父子请教。” 肖林命人大开中门,亲自在前面引路,以迎接贵宾的规格将王家父子请进了督署衙门。守门的卫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哪怕是高维岳都统来了,指挥使也没用这么隆重的礼节。 这一老一小。可能是指挥使的亲戚?那个年老的,也许还是指挥使的长辈 肖林恍若未见哨兵惊奇的目光,既然要卖人情,干脆把人情做足,礼贤下士,就得有个尊重人才的样子,想当年大耳贼初见诸葛亮,就在他的卧榻下站岗放哨。 来到客厅中除去大衣,分宾主落座,左右送上茶水。肖林客客气气地问候旅途辛苦。又询问起王家父子的住处。 “王老先生,王兄,你们来到张家口是客,衣食住行都由我安排好了。这样,塞北酒店是张家口数得着的店家。我给你们安排一套贵宾房。” “多谢,多谢,但老朽实在不敢劳肖指挥使费心,平日在工厂里,我父子都是普通的吃住,没那么金贵。” 王惟祖连忙致谢婉拒,又说道:“实不相瞒,我父子今日是来投奔肖指挥使的。” 肖林一愣:“怎么说?难道……荣臻又为难你们了?您两位放心,我必然帮王家讨个公道。” 肖林和荣臻在大同斗得兴起。却把王惟祖牵连在其中,虽然自掏腰包给了他二十万大洋,王家还是大大地出了一回血,如果荣臻还对王惟祖紧咬不放,肖林不介意再和他斗一次。 “哎,不怕县官就怕现管。我王家在山西买卖众多,不敢麻烦肖指挥使了。” 王惟祖露出一丝苦笑,却又有几分如获重释的坦然,荣臻苦苦相逼,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又用大洋摆平,不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件事不用和肖林多提了。 王希来接话道:“山西地方不靖,家父有意分散风险,想在张家口投资建厂,不过我父子人地生疏,只好拜请肖将军支持!” “好啊,我双手欢迎!热烈欢迎!” 肖林大喜,中日之间的国战不仅是战场上的搏杀,更是经济的比拼,工业的竞争,没有民族资本的帮助,只凭自己发展难免事倍功半。想什么来什么,王家父子实力雄厚,如能收为己用,将是极大的臂助。 被肖林的热情感染,王家父子也是喜笑颜开,王惟祖摇摇头叹道:“老夫年迈,要不是山西时局不稳,老朽本不想来张家口,没想到肖指挥使如此厚待。同为奉军将领,荣军长和肖指挥使的差距却不可以道里计,令人感慨呀!” 听他父子反复提起山西局势,肖林笑笑问道:“王老先生,安**和晋绥军已然签订合约,山西已经恢复和平,何来时局不稳的说法?” 王惟祖一摆手:“哎——,一时之妥协,换不来一世和平,安**斩草未除根,阎百帅又坚忍果毅,岂会久居人下?依我看,不出半年,山西又将发生战事。” 肖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王惟祖这番回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仗着穿越者的优势,肖林当然知道阎锡山日后风光一时,也就是说,只要二次北伐开始,晋北之地就会被晋绥军夺回去,不过没想到的是,王惟祖不过是一个商人,眼光也如此精准。 “奥?依王老先生之见,山西战事再起,又将谁胜谁负?”肖林来了兴趣,用考校的目光打量着王惟祖,此老虽有些商人的圆滑,但面相瘦削,目光精明,倒隐隐有些高人的样子。 被勾起了谈兴,王惟祖言谈举止自如了许多:“以老朽浅见,此战胜负与阎百帅无关,却由南方蒋中正先生决定。晋绥军新败,以阎百帅之力,自然不是张雨帅敌手,但若得北伐军相助,安**恐怕不是对手。” 因为肖林身为安**高官,王惟祖这番话才说得如此委婉,国民党四中全会已经通过了《集中革命势力限期完成北伐案》,二次北伐箭在弦上,只待准备完毕,立刻就会向安**动手。 肖林想通此节,对王惟祖又高看了一眼,此人虽是商人出身,但老于人情世故,对天下大势看法也极准,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自己身边还真缺这么个人。如果能收其为幕僚,正好合用。不过此人家大业大,急切不好收服。 “王老先生高见,肖林佩服!” 一记马屁送上,肖林又试探道:“既然阎百帅早晚卷土重来,王老先生又何必舍近求远,到我张家口来办厂呢?” “犬子才疏志大,不愿一直呆在山沟里,肖指挥使又急公仗义,我父子才特意追随至此。”王惟祖礼尚往来,也还回来一定高帽子。 肖林心中又是一喜。王惟祖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大同通敌案发的时候,他曾经调查过王家父子的底细,这二人虽然善于经商,却与阎锡山等军政人物没什么交集,缺乏上层关系人脉。 这父子二人。倒像老天特意留给自己的礼物。 肖林越发心动,有意再探探王惟祖的深浅,灵机一动,想起了那个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 “王老先生,肖林后生小子,有一事难决,恳请指点一二……” 他刚刚说到一半,王惟祖微微一笑:“肖指挥使,能令您为难的事情应该不多。容老朽猜一猜如何?” “请讲!”肖林眼睛一眯,眼中欣赏之情更加浓厚。 王惟祖一捋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掉起了袋:“鵾鸟化鹏,旧巢难舍。” 虽然极力控制,肖林的身子还是轻轻一震。他即将出任绥远副督,正对应‘鵾鸟化鹏’。放不下张家口,正对应‘旧巢难舍’,王惟祖果然人老成精,竟然一语中的。 张学良还没回到北*京,自己即将出任绥远副督的事情也属绝密,肯定没有走漏消息,王惟祖却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太令人吃惊了。 “敢问王老先生,此事该如何解?” “指挥使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此事本可两全其美。”王惟祖说到一半,卖了个关子停下来,端起茶杯滋溜溜喝上了。他虽然精明过人,为人处世中却有些臭毛病,自己还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在肖林面前如此举止,既低俗又有些不敬。 不过肖林爱其才,敬其财,倚重其子,对他这种不上台面的举止只当未见,静静地等待下文。见到肖林从容淡定,王惟祖这才悚然而惊,连忙正坐放下了茶杯。 “指挥使无论去哪处高就,都可遣一大将继续镇守张家口,如此自然左右逢源。” 本来满怀希望,却没想到王惟祖的主意如此平庸,肖林不禁微微泄气,这种想法太过一厢情愿,既然去了绥远,张家口怎么还能留给自己。 “此路恐怕不通,人走茶凉,察东镇守使肯定另有委派。” “以老朽看来,肖指挥使经营察东多日,推荐一位继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否则岂不寒了三军之心。” 王惟祖笑了笑,又说道:“肖将军离开之后,察哈尔也需要平衡关系,老朽以为,肖将军的部下才是察东镇守使的最佳人选。” 肖林心中如同重锤敲击,自己前几日钻进了牛角尖,只略略一想,就否定了继续占据张家口的想法,从没仔细推算过其中的可行性。 察哈尔地处东四省门户,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副统包恒远手下无兵,光杆司令一个,只有高维岳一家独大,所以察东镇守使即使空出来,也肯定不会给第九军。 但是察哈尔又是张学良派系的地盘,还得从这一派中产生察东镇守使的人选,手下还得有一支部队镇守在张家口,如此一来,符合条件的人选并不多。 现在想来,这件事大有可为! 肖林几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副手——邵得彪。以他少将副师长的身份,提一级放在察东镇守使的位子上,非常合适。有他守在张家口,四十五师肯定不会断了军饷给养。 至于李天宏,已经被肖林甩在了一边。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张家口的经济收入直接关系到四十五师的将来,能直接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更保险。 “王老先生大才,肖林茅塞顿开,佩服不已!”肖林站起来一揖到地,解决了自己的大麻烦,王惟祖当得起这个礼。 “哪里,哪里,肖指挥使是军政贵人,可折杀老朽喽!” 王惟祖连忙相搀,待肖林重新落座,又说道:“老朽生性谨慎,此来张家口之前也打探过察哈尔的局势,妄自揣摩,荒谬之处还请肖指挥使莫怪。” 原来他事先做过功课,肖林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王惟祖不过是一介商人,对政治官场如此熟悉,让人难以接受。 “王老先生神机妙算,我自然依计而行。还请贤父子在张家口小住几日,等这件事定下结果,再选择究竟在哪里投资办厂。” 肖林这番话诚意十足,已然做出决定。如果邵得彪成功上位,张家口还在自己的掌握中,自然可以照拂王家父子,如果保不住张家口,干脆带着他们一起去绥远。 绥远矿产丰富,鄂尔多斯产煤,包头产铁,王希来大有用武之地。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听起来是那么熟悉,肖林的心中轻轻颤动了几下。 三一零章有煤矿有铁矿,正好开个钢铁厂。 这个声音好熟悉!肖林慌忙起身,不忘向王家父子告罪一声,已然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孙抒音。 一年多未见,孙抒音越发清丽照人,更洗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知性妩媚,只站在廊中向肖林轻轻一笑,早把两旁的卫兵看得目瞪口呆。 娘的乖乖,这女人咋会这么俊呢?天上的七仙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肖林心中也是一热,几步抢到孙抒音的面前,嘴巴动了两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满心的喜悦无法表达,只含笑伫立,浑然忘了周遭众人。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如此关心,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对美好的珍惜和回忆。 见他惊喜,孙抒音脸上笑意更浓,无语相对几个呼吸,孙抒音微觉尴尬,终于打破了沉默。 “林哥,我可是来投奔你的,愿不愿意收留呀?” “愿意,当然愿意,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肖林正在眉飞色舞地拍胸脯,突然觉得身上一紧,已经落入了旁边一人的熊抱。 “亲爱的肖,见到你太高兴了!” 奋力把头向后仰去,终于看清了本斯特那张丑脸,一双绿眼睛光芒闪动,脸上挂着率真的笑容。 “老本,你也来了!”肖林一把将本斯特搂进怀里,在他的后脑勺上连拍了两下。啪啪作响。 “喔。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太热情了,我受不了啦!受宠若惊,受之有愧……”本斯特人高马大,脑袋却按在肖林的肩膀上,狼狈不堪。他在中国的生意越做越大,中文水平也日渐进步,一句话里能连着用上两个成语。 哈哈大笑之中,肖林放开了他,本斯特仍在嘟嘟囔囔地抱怨。 “本来以为你们东方人都很含蓄。没想到你会和我行贴面礼……肖,你对孙小姐为什么这样冷淡?难道不欢迎她吗?” 肖林瞥了一眼孙抒音,笑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是含蓄的东方人。男女有别,礼节不同。” 本斯特摇了摇硕大的脑袋:“噢,没关系的,我每次从英国回来,都要和孙小姐行贴面礼的。” 你个老色鬼!肖林心里暗骂一句,向着孙抒音伸出手去:“中国人男女朋友之间,习惯行握手礼。” 其实在这个年代,中国的风俗习惯还很保守,男女之间并不流行握手礼,肖林此举有些趁火打劫、假公济私的味道。他乍见孙抒音喜出望外,正好借机和她亲近些。 这番小心思,才显肖林宅男本色。 “嗯,失礼了,林哥,等我一下。”天气寒冷,赶路而来,孙抒音手上还戴着厚厚的手套,刚刚伸出手,又急忙缩了回去。解下手套之后。大大方方地和肖林握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坦然自若,肖林却已经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这丫头,够能装的! 转身招呼本斯特进屋。王家父子见来了远客,起身告辞。肖林把他们送到大门之外,又约好隔日再会,这父子非常重要,不能怠慢了他们。 转身回到客厅,聊起近日状况,孙抒音只淡淡地解释了几句,不愿多说。 和张学良说的一样,孙抒音辞去了华远总经理一职,不过在张学良的百般挽留之下,还是留在了华远公司,这次来张家口,就是准备开一家华远的分公司。 “这家分公司一定要开在张家口吗?”肖林皱起了眉头,这家公司很有利用价值,但自己马上要去绥远任职,相隔太远。 “以后就想做点小生意,混个温饱安逸,林哥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孙抒音微微一笑,很明显,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瞧,我把本斯特也请来了,就想好好考察一下,尽快把公司办起来。” “好,过几天咱们一起出门,去绥远考察。” 有本斯特在中间搭桥,可以搞到很多国外的先进设备和武器,肖林准备来个借鸡生蛋,利用华远的分公司发展自身势力。 聊了一会闲话,肖林说道:“抒音,老本,你们都是我的老朋友,却没见过我的夫人,今天到我家里吃个便饭,以后也好有个照顾。” “好啊,中国菜,我喜欢。美味可口,妙不可言。”老本这次的成语用得不错。 肖林的住处就在督署衙门后院,三个人一路聊着闲话,穿过月亮门,拐过照墙,忽然听到了一阵清越的歌声。 我们相逢在风流里, 好象浮萍相聚无几。 朝夕共欢笑同游戏, 但经不住那风浪冲击。 …… 唱歌的是个女声,天生的一副好嗓子,比后世经过调音师加工的唱片还要纯粹,恍若天籁之音,几个人一时都楞在那里,沉浸在这歌声之中。 如今被摈弃各东西, 总有一天风波不起。 记住这仅是暂别离, 相逢还在风流里。 …… 歌声从墙后传来,那里生着一颗翠柏,肖林特意在上面安了一架秋千,阳光和暖的时候,张思瑜经常带着丫鬟在那里闲坐。 不过自己的老婆最熟悉,肖林可以肯定,唱歌的绝不是张思瑜,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轻姑娘,也许是她的哪个丫鬟。 这歌唱得太好听了,肖林被勾起了好奇心,和孙抒音他们一起循着歌声迈进二进院。举目望去,张思瑜正坐在秋千上打拍子,唱歌的确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不过肖林以前从没见过她,奇怪的是。却又隐隐觉得面熟。 “思瑜。来客人了……” 顾不上细究那丫鬟的来历,肖林先为大家互相介绍,那丫鬟一见肖林,连忙止住歌声退了下去。 听说是丈夫生意上的好友,张思瑜很是热情,引众人进屋落座叙话。 见张思瑜美貌温婉,孙抒音也觉得特别亲近,两个女人不多时就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倒把肖林甩在一边,只能和本斯特聊个不停。 正在说话的工夫。一个瘦瘦的丫鬟提着茶壶走了进来,惦着脚尖给大家倒茶,到了肖林跟前,眼睛闪了几下。目光中很是亲切。 “肖老爷,请喝茶。” “你认识我?”肖林有些意外,他可以肯定,张思瑜身边本没有这个丫鬟,她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肖老爷大恩大德,在原平救了我的命,怎么不记得我了?”小姑娘有些不甘的样子。 原平?救命?肖林心如电转,终于想起一件事,李叔白在集市上买了一个小姑娘,被自己带回了张家口。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小丫鬟。 仔细打量这个小丫鬟,还是一副瘦瘦的模样,脸上的气色却红润了许多,衣着头脸都变干净了,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模样还生得非常甜美俊俏。真是人要衣装马要金装,记忆中这丫头面黄肌瘦又脏又丑,不料将养几天收拾一番,却变成了一个小美女。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是你唱歌吗?”想起她动听的歌声,肖林对这小丫头有个几分兴趣。 “我叫翠妮儿。从收音机里学了一首歌,吵着肖老爷耳朵了。”肖林又提起唱歌的事情,小丫鬟还以为他要发作自己,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吓得了。 “嗓子不错。但以你的年龄,唱这种歌并不合适。” 肖林却微微一笑。道:“我来教你几首歌,然后你去舞台上给大家表演,怎么样?” 翠妮儿有唱歌的天赋,肖林手里有大量的后世经典歌曲,正好教给她来唱。四十五师马上要扩编成军,部队的文工团也该建起来了。 “唱给好多人听,我不敢……”翠妮儿不知道肖林的宏图大计,只是一想到要当着大庭广众唱歌,心里就跳个不停。 “不要害怕,多锻炼几次就好了。”肖林笑容和蔼,开始教她唱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这首《我的祖国》是乔羽的代表作,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曲调优美,歌词真挚朴实,充满了对祖国的热爱,最适合在部队中演唱。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畅。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 肖林唱到这里,目光如刀,下意识地盯着本斯特这个洋鬼子,本斯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第一个“啪啪”拍起了巴掌。 “好,唱得好!肖,你的歌声像夜莺一样美妙!”老本终于词穷,信口乱拍马屁。 “肖老爷,这首歌真好,我学着唱一遍看看对不对啊。” 翠妮儿跟着学唱了一遍,她的音乐天赋属于天生,不但学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准确地把握住了这首歌的神韵,唱得比肖林更加委婉动听。 “好好练练这首歌,以后你就到部队里当个文艺兵,专门给战士们表演节目,好不好?” 肖林摸摸下巴,又自言自语道:“翠妮儿,翠妮儿,这个名字太土气了,不适合登台表演,我给你改个艺名……崔妮,叫崔妮!” 同音不同字,却又俗中见雅,肖林心里很是得意。 当日午间,孙抒音和本斯特就留在肖林家中用午饭,宾主尽欢……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国春晚,天气仍然觉得很冷,地上的积雪也没有化尽,完全还是一日冬日景象。只有细心人才会发现,灰黄的树梢枝头已悄悄探出一点绿意,预示着春天的脚步即将来临。 肖林等人已来到归绥四五天了。绥远副督的任命还没有下达。但他接到了张学良的通知,出任绥远副督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大帅的首肯。大帅点了头,这件事基本就定了下来,肖林再也等不及,给邵得彪留下一批干部人选,以便他组建新的四十五师,然后带着其他的部队来到了归绥。 肖林经过反复考虑,决定同时发展张家口和绥远两处基地,这两处地方各有优缺点,正好互相补充。相比之下。张家口占着地利优势,可做为轻工业生产和销售基地,而绥远地盘辽阔,矿产资源丰富。可作为重工业基地。 之所以同时发展两块基地,还有一个原因,张家口虽然富庶,但距离关东军太近,中日战争一旦爆发,立刻就会暴露在战火下,将绥远设为后方,有利于持久抗战。 跟肖林一起来到绥远的,还有王惟祖王希来父子,和孙抒音本斯特二人。自己要来绥远任职虽然还属于机密消息,但这几人都是自己要借重的核心圈子,没必要瞒着他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筹划一下未来的发展计划。 早来绥远还有一个好处,肖林马上要出任绥远副督,职责和镇守使大不相同,得尽快在这里扎下摊子,培养政务系统的嫡系。等到正牌的绥远督军来了,也只能和自己分庭抗礼。 如果和未定的绥远督军处不好关系,肖林不介意将他架空。反正自己手中有一个军的部队,虽然只是一个副督,分量却十足。 到了归绥之后,肖林就和王家父子出了一趟门,来到了后世的鄂尔多斯。现在的东胜县。 鄂尔多斯在旧时空鼎鼎大名,“扬眉吐气”。正对应“羊煤土气”——羊群,煤矿,稀土,天然气。其他的先用不上,肖林打算让王希来开发这里的煤矿。 东胜县此时还是一片草原隔壁,肖林等人吃了两顿烤全羊,等来了一队地质技术人员。这是肖林特意通知要求的,王希来找到的这些人,王家生意做的很大,在工业方面不乏可靠关系,这些技术人员可以放心使用,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技术人员来了,肖林开始装神弄鬼。 “希来兄,前些日子让你们王家受了很大的损失,没什么好补偿的,我给你指一条发财的明路。”这段日子处下来,肖林和王希来已经很熟稔,彼此称兄道弟。 “太好了!多谢肖指挥使提携。”王希来眼睛一亮,肖林手握大权,随便漏给自己两幢买卖,肯定就能赚得盆满钵足。 “这东胜县虽然贫穷,地底下却埋得有宝贝,我想和希来兄一起开发。” “肖指挥使的意思是……?”地底下的宝贝?肖林说得含糊,王希来有些摸不准。 “根据可靠消息,东胜县有一座大型煤矿,储量丰富之至,更难得的是,这座煤矿的质地非常优异,不亚于晋煤。”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煤炭资源,但以山西最为著名,只因这里除的煤热值高,耐燃烧,易开采,比其他地方强了不是一分两分。 “噢?这消息可靠吗?”难怪让我带来地质人员,原来这里有煤。煤炭有乌金的美称,那不是煤,就是埋在地下的金子。 “完全可靠,具体消息来源,希来兄就不要管了,反正我可以保证,这里百分之百出煤,而且储量丰富!” 没法解释,干脆不解释,故弄玄虚反而显得更加可信。 王希来兴冲冲地去通知手下的技术人员,不料,却吃了一顿奚落。 “王老板,您是开厂子的,这矿上的事情您不懂,东胜县这个地形地质,怎么可能有煤?”这还算客气的。 “随便指着一堆牛粪就说有煤,想钱想疯了!”这是不留面子的。 “让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纯粹就是瞎胡闹,不多赔些报酬薪水可不成。”这是比较实际的。 “王老板,找矿可以,这么多人吃喝拉撒,机器一开都是钱,您可想好了。”这是比较厚道的。 七嘴八舌之下,王希来也有些心虚,又来向肖林讨主意:“肖指挥使,我这心里还是没底。这地方鸟不拉屎的,真的有煤矿吗?” “怎么,不放心?” 肖林也不生气,自己仗着穿越的优势指点江山,的确有些惊世骇俗,难怪大家不相信:“希来兄,咱们打个赌好不好?找矿的资金由我来出,没有找到煤矿,算我消息不准,自认倒霉,但如果找到了煤矿,你让给我一成的股份。” 旁边的王惟祖毫不犹豫,立刻摇头拒绝道:“肖指挥使这不是埋汰我们王家吗?您就是不说,只要找到了煤矿,肯定会准备您的股份,但这找矿的资金当然要由我们出。” 王家近来虽然有些紧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找矿这点钱还不放在眼里,就此被肖林看轻,却大大不值。王希来终于下定决心,将找矿的工作布置下去,哪怕拼着空忙一场,也要搭上肖林的关系。 找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有那些技术人员忙着,肖林和王家父子返回了归绥。 在回去的路上,肖林又向王希来透漏了一处后世著名的铁矿。 白云鄂博,是内蒙著名的多金属共生矿区,旧时空包钢的矿石原料基地。守在煤矿和铁矿边上,开一家炼钢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希来如何激动,如何狐疑暂且不提,肖林回到归绥后,一位神秘的客人早已等待多时,他,就是魏益三。 三一一章草色遥看近却无(上) (先道个歉,这两章文中出现了一个bug,北洋政府士气绥远设置的是都统,不是督军。前文没有细查,搞混了,自本章起改正。) 肖林等人返回归绥,一同来到了曲南杰的旅部。 曲南杰接出门外,寻个方便在肖林耳边小声说道:“师长,魏益三来归绥了,请求与您会面。” “嗯——,你代我去见他一下,先探探他的底,然后再说其他。”肖林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约见魏益三,而是先派曲南杰和他会面。 自己和魏益三之间非敌非友,既没有什么恩怨,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彼此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既有合作,又有矛盾,该拿的架子必须要拿起来。 魏益三自从反出奉系之后,两年来一直颠沛流离,先后投靠过冯玉祥、吴佩孚等人,但都是貌合神离,不得信任,手下的部队也越打越少,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千人左右。相比之下,肖林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兵比他多,钱比他多,背后还有奉系这座大靠山。 “师长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待人接物,曲南杰一向稳重,由他打前场和魏益三接触,最为合适,肖林也不多加嘱咐,摆摆手让他出发,曲南杰刚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又拐了回来。 “师长,马上要与魏益三接触,您总住在酒店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找了几座宅子。您选一处。” 肖林这次来到归绥,本来不是正式上任,对住处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在酒店中临时凑合。没想去了东胜县一趟。曲南杰已经找好了三座住宅供他挑选。 “师长,这套宅子是商震的都统府,房子本身很漂亮,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新的,您看合适吗?” 曲南杰心思缜密,这几套房子都亲自去看过,还拍下照片带给肖林。绥远原来是阎锡山的地盘,他口中的商震是上一任绥远都统。 “都统府?不合适。我只是个副统。这套房子还是留给将来的都统。” 虽然不知道谁会出任绥远都统,都没必要为了一套房子引起对方的不快,如果肖林还是旧时空里的那个宅男,听说这么一套房子肯定眼睛都红了。但现在地位不同,追求的东西自然不同。 “这一套房子怎么样,原主是个蒙古王公,归绥一打仗,他就跑得无影无踪……” “行了。就是它。” 肖林举着相片看了看,房子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典雅大气,正和他的胃口。第三套房子也不用看了。左右都是摆下一张床睡觉,没必要在这上面花太多的心思。 到了这所王府一看。果然是座好房子,周遭六七亩的大院落。前后四进的院落,院子里池塘花园一应俱全。此时的蒙古果然地广人稀,这样的住宅在旧时空根本就没地方找去。 房子太大,带着警卫连开始收拾打扫,时间不长,已经将前院清了出来,肖林暂时有了个休息的地方。领导参与劳动只是一个鼓励士气的形势,肖林随即收工休息,让士兵们接着去后院打扫。 正在此时,石醉六来访。 石醉六进门的时候,肖林正在摆弄窗台上的两盆冬青,这冬青长年翠绿,枝繁叶厚,是北方极受欢迎的观赏花木。肖林正在兴致勃勃,石醉六的脸却立刻沉了下来。 “形势逼人,肖师长却整日游山玩水,还摆弄这些花花草草,不怕拖延了大事吗?” 看到老将军发怒,肖林连忙撂下花盆:“石先生喜怒,前几日去东胜县都是为了公务,国家羸弱,肖林从来不敢懈怠。” “公务?……算了,我知道你点子多,既然是为了公务,我倒该向你赔罪,刚才是我鲁莽了。”石醉六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又说道:“不过肖林兄刚得绥远之地,百废待兴,实在当不得拖延。” 知道石醉六必有下文,肖林拱手道:“请石先生教我。” “我军新得绥远,最宜外松内紧。外松,对奉天各项命令能拒就拒,能拖就拖,以免掣肘我军发展;内紧,则在于尽快扩军,发展工业经济,光结善缘。” 肖林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自己现在还颇受张学良的信任,但随着自身势力的不断膨胀,必须未雨绸缪,尽早打算。 大概就在这一年半载之中,张作霖就会遭到日本人的暗算,张学良进而上位,如果把握住机会,自己的实力又会再上一个台阶,但是张学良志大才疏,早晚有一天会形成客强主弱的局面,引起张学良的忌惮。 但肖林不想退让,也不能退让。少帅此人当个朋友不错,却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军事家,东三省交在他的手上,早晚要完完整整地送给日本人。 只有尽快扩充地盘,手中有钱有粮有兵源,只要实力够了,张学良就是想动自己,也免不了投鼠忌器。 想起张学良对自己的信任,两人之间的友情,肖林不禁黯然无语。政治,就是这么肮脏,但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只好担起相应的责任。 收回思绪,肖林笑道:“发展工业经济,我倒有两招散手,扩军什么的,自然也有石先生和大家相助,不过我既然身在奉系军中,又如何能拖延推诿奉天的命令?” 听调不听宣,阳奉阴违,都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四十五师的军饷全靠奉系发放,肖林各方面的实力都还太弱,很多事情要借助张学良的力量解决,一旦推三阻四失去张家父子的信任,反而得不偿失。 石醉六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一句道:“魏益三现在是不是在归绥?” “不错。”肖林毫不犹豫地承认。 “此人如果处置好了。将是我军的一大臂助,奉天方面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把他扔出去做挡箭牌,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不能和他翻脸。” 两人不谋而合,肖林也不愿和魏益三动武,其中的原因有三。 一来当初取归绥的时候,两家是合作的关系,约定魏益三占有包头,事情刚刚过去两个月,此时就骤然翻脸,万一把这桩公案扯出来。难免惹来一身腥臊。 二则肖林发迹太快,在军政两界根基太浅,缺乏可以借重的力量,留着魏益三这支人马。比将其消灭更加有利。运作好了,可能又是自己的一支盟军,最不济,也能养寇自重,在关键时刻把水搅浑。 第三个原因也很简单。肖林有些不忍对魏益三下手。对山西一仗,安**和晋绥双方损失惨重,伤亡了数万名将士,国家的人力、物力、财力和兵力都消耗在连番的内战之中。等到日本人打来了,哪还有力量抵抗。 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肖林实在不愿意再对同胞下手。张学良虽然命令自己消灭魏益三,但只要魏益三愿意配合,肖林打算放他一马。 不过张学良既然下了命令,也不能置之不理,总得给少帅一个交代。这件事有些棘手,肖林一时沉吟不定,向石醉六问道: “汉卿命我收复包头,但如果魏益三坚持不让步,该怎么办?” “各家军阀为了地盘打死打活,所图不在城池土地,而是为了钱粮、物资、兵员以及各种人才,魏益三如果肯退让,咱们可以许他一份重重的好处,让他名义上虽然失了包头,所得利益却相差无几。如果利诱不成,自然就得软硬兼施,不妨和他真地开上一仗,只有如此,才能免受张汉卿的怀疑。” 肖林默默点头,他虽然心怀异志,但眼下却万万不能得罪张学良,相反还得尽量抱紧这条粗腿,哪怕为此和魏益三刀兵相见也在所不辞。 打仗也有轻重缓急之分,最多不和魏益三死磕,留他一线生路就是。 “留着魏益三,绥远就没有安定,奉天方面就算派来一位都统,也无暇与我军为难。等到撑过了这一两个月,天下形势还得变,到那时,恐怕就没人顾得上绥远了。” 二次北伐一旦正式开打,又是一个混水摸鱼的好时机,肖林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当下抚掌颔首,重压稍微减轻。石醉六考虑的很周到。他能发现问题,更会解决问题。如此人才着实难得。为他泼去凉茶,斟上热的,亲手端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醉六含笑接过:“我谋至此已尽。剩下的事情,就看肖林兄的了。” “先生全心为我,我岂能不尽全力回报先生?”两人谈笑之间,惺惺相惜。 转身叫来副官,雷厉风行将各项军务政务分派下去,忙忙碌碌直到午后,曲南杰返回肖林府上,汇报与魏益三见面的经过。 肖林含笑听他说完,说道:“烦请二哥再跑一趟,告诉魏益三,明日肖林有请。”…… 肖林和魏益三的见面本应是火星撞地球,但实际上却意外的平静,两人不约而同都采取了一样的策略。只谈风月,不谈时局,只讲感情,不讲军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就是一场咛叮大醉…… 草长莺飞二月天,日子一天天轻轻滑了过去,已经能嗅到早春的气息。 魏益三这些日子过得很轻松。他此次来归绥虽然不便大张旗鼓,但也带着随身的卫队,一个加强连二百来人。肖林自东胜县回来之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招待的非常热情。 不过肖林又调来两个营守在附近,美其名曰保护魏长官的安全。 彼此交情不深,都是必要的谨慎措施,魏益三也挑不出理来,只好约束手下部队安生呆在营中,不要外出惹事。 自魏益三以下,二百多人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悠闲自在,但这种日子过长了也颇为无聊。魏益三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魏益三这次来归绥,一半看肖林的面子,一半因为大势所趋。 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路军阀互相绞杀吞并,几乎无日不战,魏益三几乎没过上一天省心日子。 退走陕甘之后,等于闯进了别人的地盘,不可避免地和当地军阀发生了矛盾,先战杨虎城,后战马步芳,一年多来连续打了几场硬仗、恶仗。却还是没能在当地站稳脚跟。 等到肖林发出合作的邀请,他立刻就做出决定,率领部队抢下了包头,至于此举会不会激怒阎锡山。魏益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不如此,手下的部队眼看都要散了。 在草原上就和绿脚兵打过交道,魏益三早知肖林并不安分,名义上虽然属于奉系,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所以接到消息后立刻动身,打定了趁火打劫的主意,事成则取包头,事不成转身就走。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不料肖林颇重信义,绿脚兵取下归绥后。和魏益三演了两回双簧,就再没向西一步。严守分治绥远的承诺,如此,反倒勾起了魏益三的心思。 强敌环饲之下,魏益三孤家寡人一个,一直想挂靠一方大树以为护佑,但他先后背叛过张作霖、冯玉祥和吴佩孚,将重量级大佬得罪个遍,就算想要卖身投靠,也找不到门路。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接下了肖林的橄榄枝,和绿脚兵进行合作,时事逼人,不得不做出选择。 但这是无奈下被迫做出的选择,他心底还是有些看不起肖林,无他,肖林的实力虽然比他强一些,但比起那些弯弓射鹿的大佬们,还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令他意外的是,四十五师在山西战场上连连得胜,引起他心中不小的震动。 肖林虽然年轻,手下兵力有限,但其胆气谋略,带兵方略,战场指挥等等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外人不知道绿脚兵有两位妖怪级的军师,都将肖林视为军事天才。),假以时日,未必不成大器。 后来魏益三接到消息,肖林率领绿脚兵主力来到绥远,并向自己发出了会晤的邀请。不管魏益三想不想来归绥,也不管这次会晤有没有危险,都不得不来。 到了归绥之后,他来往军营之中冷眼观察,绿脚兵士气昂扬,军纪严明,装备精良,上下一心。至于地方治理,一套套措施接连出台,剿匪安民、兴工商、求人才,也像是要有一番做为的样子。 再加上隐隐接到风声,肖林可能出任绥远都统,说明此子在张家父子面前也游刃有余,正是一颗冉冉上升的军阀新星。思来想去,魏益三渐渐收起了不合则去的念头,准备和肖林好好谈谈,建立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 以肖林的实力,魏益三只愿合作,倒不至于投靠。一旦投靠,就强行绑上了一辆战车,风险太大;合作则不同,自己掌握主动权,肖林发展起来,跟着沾光喝汤;肖林万一式微,大可分道扬镳。 不过就算合作,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肖林邀请魏益三来到归绥,就该讲明条件;像这样好吃好喝地天天供着,正事却只字不提,显然在等他自己提出要求。 与其这样比拼耐心,还不如主动挑明,魏益三准备开诚布公的表明态度了。 这天一早,肖林的秘包新业就来邀请:“打扰魏长官了,为了表示我家肖师长的欢迎之情,四十五师将举行一次大型会操,并邀请魏长官麾下的勇士会猎同乐。” 绿脚兵虽然近在咫尺,却从未邀请魏益三参与军中活动,现在突然发出正式邀请,明显是要借机展示军威,督促他及早下定决心。 想通此节,魏益三心领神会地一笑,肖林年纪轻轻,能有这份耐心已经不错了。 “好,请回禀肖将军,魏益三明天一早就到。” 互不熟悉的两人合作之前,免不了要掰掰腕子,亮亮本事,好确定责任的分担方案,利益的分配原则。肖林要展露绿脚兵的军威,自己何尝不想亮亮自家部队的实力,好争取更多的合作筹码,手下这二百人都经过精挑细选,也不是吃素的。 当下集合点兵,率领卫队跟随包新业出城,来到草原上划就的大校场。 绿脚兵已经先到,分队站列,军容肃整,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本地的蒙古土著,都兴高采烈地围在校场周围。 校场正中间已经搭起一座木质高台,数面大旗迎风招展,肖林、曲南杰和马三儿等人安坐旗下,瞧见魏益三,肖林亲自下台相迎,携手入座,自有左右端茶倒水。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应了那句著名的唐诗——“草色遥看近却无”,近处的草甸还是枯黄,远处却已是青山一片。 众人谈笑声中,执勤军官来报,参加活动的士兵尽数到齐,总计绿脚兵5600余名,魏益三手下士兵225名。 “魏将军,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不如咱们两军搞个小小的赌赛如何?”肖林笑吟吟地看着魏益三,笑容纯粹干净,人畜无害的样子。 “好啊!我手下的儿郎也都闲的骨头发痒,正好见识一下绿脚兵的厉害!”魏益三也早有比试一番的准备,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三一二章草色遥看近却无(中) 莽苍苍草原之上,虎狼三军之前,肖林和魏益三各不相让,要通过两军会操举行一场赌赛。 没人提起用什么做赌注,以肖林和魏益三的身份,想找到一件合适的赌注并不容易。 但实际上赌注早就有了,这场赌赛关乎双方的气势,彼此之间的定位,谁能赢得这场会操,自然在随后的谈判中占据上风。 草原广阔,在会操中多赢一局,也许就代表着百里之地的归属,这份赌注足够大了! 会操的号令传下,场中将士齐声大呼,士气高昂,周遭响起了阵阵大鼓,声震四野。这是绿脚兵刚刚组建的文工团,今天特意赶来助威,临时客串了一回军乐队。 看到校场上军威肃穆,围在远处的百姓个个兴致勃勃,鼓噪呐喊,一伙蒙古人甚至就着鼓声跳起鹰舞,玩起摔跤,把这场军演当成了汉人的那达慕。 周围的哨兵早得到肖林的命令,也不阻止这些百姓喧哗,只将他们拦在外围免得影响会操。绿脚兵刚到绥远,正要收取民心,怎能放过这个军民同乐的机会。 执勤官登上高台,向着肖林和魏益三举手敬礼:“会操部队已就位,请两位将军指示!” “草原上天大地大,远方的客人最大,会操的项目就请魏将军选定。”肖林笑容可掬,语含机锋。 “我魏益三也是草原上的半个主人,肖将军不必见外。”魏益三针锋相对,会操还未开始,两家的主将已经在谈判了。 如此甚好,只要赢了这场会场。魏益三就不得不低头,肖林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大家都是军人。第一项就比射击,魏将军以为如何?” “好,就和绿脚兵比比枪法。”魏益三本来还在担心肖林早有准备,出些古怪的题目不好应付,没想到上来就比射击,正中魏益三下怀。 当兵扛枪,任何一支部队都会将射击作为最重要的训练科目,如此比试才是堂堂正正的会操。魏益三手下卫队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只要肖林不搞小动作,他自信能赢得这场会操的胜利。 简单议定规则。两家各出十人打团体赛。每人十枪,以总成绩决胜。这个方法简单公平,胜负一目了然。 规则既定,魏益三亲自下场挑人,射击比赛是今天会操的头一场。关系全军士气,非常重要。 跟随魏益三来归绥的都是他手下卫士,追随左右多年,好多都能叫上名字,对他们的本领特长十分了解。因此时间不长就挑好了出场人员,十条汉子齐刷刷站成一排,精神抖擞。 挑出这十人后,魏益三信心更足,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他手下卫士多年积累的射击经验,绝非一般人可比。 此时绿脚兵的人选也安排好了,领头的一名少尉走上前来,朗声说道:“报告肖师长和魏将军,教导大队十五连学员三班全体都有,已做好射击比赛准备。请两位将军指示!” 不等肖林说话,魏益三脸露愠色:“肖将军,我手下这十人都是战场上滚过来的老兵,如我兄弟一般,随便找一个学员班来和他们比赛,难道看不起我魏益三吗?” 教导大队,学员班,这都是什么玩意?难道说肖林未战先怯,干脆胡乱派些人参加比赛,赢了更好,输了也有推脱的借口。好狡猾……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耳边响起那少尉的声音:“魏将军此言恐怕不妥,未战妄谈输赢,是为不智,坐井观天自大,是为不明,临败无知无视,是为不察。以卑职之见,魏将军恐怕要输掉这第一局了。” 魏益三不由得一愣,这少尉好一张利口,竟然出口成章,侃侃而谈! “你叫什么名字?上过学吗?” “卑职名叫侯江波,京师国立高中毕业。” 魏益三更是吃惊,上下打量这侯江波。这个年代国民教育匮乏,京师国立高中毕业就可算做秀才出身,在大城市中随便都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想到会跑到四十五师来当兵。 仔细一看,这侯江波眼角眉梢中竟然隐隐带着杀气,明显在战场上见过血,魏益三身经百战,对这种气息最是熟悉,稍一注意就感觉到了。 看到魏益三被顶撞,肖林插话来打圆场:“魏将军,教导大队的学员班未必都是新兵,这个班在四十五师全军比武中拿过射击状元,绝没有对魏将军不敬的意思。” 魏益三抬眼看去,侯江波身后十人个个如标枪般站立,一看就是标准的军人。但他们身上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个个眼神光华内敛,沉静稳重,完全不像普通的士兵。 普通人身上能有这种气质,只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是丰富的阅历,二是渊博的知识。难道说,这十人个个都是秀才出身,整个教导大队都是秀才出身?肖林将天下英才都收在他的教导大队中,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好,好,那就开始比赛。”魏益三有些震惊,有些恍惚。 老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秀才却是例外,这样的人物文武双全,上升空间反而远远超过普通的武将,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民国时期就有一个最有名的秀才大帅——吴佩孚。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魏益三当然没听说过这句话,但却深知其中的含义,深知知识的力量。眼看着两组射手分别进入靶场,魏益三坚定的信心第一次动摇了。 绿脚兵的兵员素质这么高,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对手………… 枪声阵阵,马蹄奔腾,战旗翻滚,鼓号呜咽。 随着两军的比试一场场进行。魏益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从射击到拼刺,再到土木作业。战术配合对抗,他已经连败了四场。 如果再这么输下去,以后在绿脚兵面前再也直不起腰来,肖林率军所到之处,自己只能退避三舍。 到了这个时候,魏益三只求赢回一场,挽回些面子,也挽回些谈判的筹码。 但哪怕只赢一场,看起来也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连输的这四场比赛,场场都是绿脚兵完胜。魏益三看不到任何取胜的机会。 眼看着又输掉了一局。无奈之下,只得以退为进,魏益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满脸愧色对肖林说道:“贵部教导大队果然藏龙卧虎,如果四十五师都是这样的精兵。我愿自承败局,再不敢与肖将军会猎于草原。” 这番话说得委婉,言下之意却已颓然服输:如果四十五师都是这样的精锐部队,我承认你的拳头大,实力强,你肖林去哪里,我就绕道而行。 魏益三手下的部队出身于奉系津榆驻军,原本就是张学良手下的精锐部队,比起四十五师这支土匪前身的部队。血统要高贵不少。但今日会操魏益三一败涂地,他是真心感到羞愧,军人的骄傲迫使他不再死缠烂打,而是痛痛快快地认输。 不过隐隐还是有些不服气,校场中一共5600余名绿脚兵,只有一小部分参加了会操。魏益三相信,参加会操的都是精心挑出来的人选,其他那5000人未必有这个水平。 这场会操绿脚兵占了主场之利,胜之不武。 肖林听出了他话里的骨头,淡淡一笑道:“魏将军过誉了,我部教导大队就是军官干部后备队,各项军事技术强一些理所当然。这教场上还有将近5000人的新兵营,比起魏将军的虎狼之师差了很多。” 有意和魏益三建立合作关系,甚至降服收为己用,肖林也不瞒着他,反而特意挽起袖子,让他看看自己肌肉隆起的二头肌。 魏益三果然大吃一惊,教导大队是军官后备队?!5000人的新兵营?!淡淡的一句话透漏出大量的信息,魏益三一时消化不了。 肖林坦承场中大多是新兵,也就是说,四十五师和自己的部队实力差距不大,那么,还要不要比试下去呢? 魏益三正在犹豫,肖林又对他笑笑说道:“一时游戏赌赛的胜负,魏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当今天下纷乱,绥远地方不靖,魏将军手下都是百战之师,肖林还多有倚重之处。” 这就是***裸的拉拢了,这肖林还算坦诚,倒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可惜会操一局不胜,此情此景之下,魏益三只好顺势谦虚几句。 “惭愧,惭愧,哎——,魏某人戎马半生,坎坷多难,以前总以为生不逢时,一遇风云自然化龙而去,今天见了肖将军兵威,才知道魏某人往日都是夜郎自大,小瞧了天下英雄。” 魏益三口口声声将会操挂在嘴边,脸上的表情也生硬得很,肖林知道他心中仍然不服,又邀请道:“一冬天没有活动手脚,今日看将士们会操倒有些技痒,魏将军,有没有兴趣和我下场比试一遭?” 和驯服烈马一样,要想降服魏益三这样的猛将,就得任其施展出所有手段并一一胜出,才能博得他的尊重。 这番建议正对魏益三的心思,当下也不谦让,提议道:“你我都为三军之将,舞刀弄枪的倒没什么意思,不如比一比兵棋军演,肖将军意下如何?” 肖林突然提出要和魏益三亲自比拼,必然是有备而来,魏益三为一军之主,俗话说拳怕少壮,万一在肖林面前再输一场,恐怕就得率部主动退出包头。 没那个实力,凭什么占据河套膏腴之地? 也是魏益三心思敏捷,立刻想到和肖林比拼兵棋军演,不管绿脚兵如何精锐,这肖林年纪轻轻,又是个小商人出身,战场指挥能力肯定不如自己。 会操中军演的分量最足,如果能够胜出,今日这场赌赛起码就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一举挽回先前连败四场的劣势。 “好,就依魏将军的意思。执勤官,准备兵演。”如果是比别的什么项目。肖林可能还会推诿,但魏益三正好挠到了自己的痒处,当下一笑允之。 风过之处,校场上面面大旗舒展飘扬,日头渐渐攀高。 两军主将亲自下阵,立刻把场中气氛调动起来。马三儿跳下高台,亲自擂起大鼓,咚咚直响。有骑兵护着肖林和魏益三的军旗,绕场奔行一周,然后向外驰骋而去。直到千米之外。将军旗分插在校场东西两侧。 听说要举行野战兵演,新兵营的士卒都退到了场边,远处的百姓纷纷拥挤过来,摩肩接踵,兴奋异常。 草原广阔。这校场可容纳上万士卒演练,两方的军旗相距大约十里,正好举行一场野战军演。肖林和魏益三相互行礼,各挑了二百士卒,转身奔往自家军旗。 看到肖林信心满满的样子,魏益三心中暗自狐疑。在他看来,四十五师这两年虽然战功赫赫,但不过都是风云际会,恰逢其时。真要是一刀一枪比起战场指挥的真功夫。肖林怎么可能胜过自己这位百战老将? 肖林来到自家军旗下,命二百士卒开始构筑阵地,自己好整以暇地举着望远镜,向远处魏益三的军旗张望,耳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肖林兄,要让我帮你作弊吗?” 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蒋百里,肖林连忙迎上去笑道:“这不是作弊,这是用计。魏益三能征善战,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他深知蒋百里睿智高人,太过肉麻的吹捧之词不便出口,正好借着这场比试,不动声色之间拍了一记马屁。 “呵呵,该他魏益三倒霉,碰上你这个家伙,鬼点子就是多。”也知道降服魏益三的重要性,和肖林联手做些小小的手脚,蒋百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你闪开一旁,这场兵演就交给我了。”…… 兵演进行的很快,往来几个回合就分出了胜负。无他,大家手里都只有200步兵,可用的手段不多。 被拔去的军旗又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魏益三呆坐在军旗旁边,脸色灰败,铁青,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失败中回过神来。 胜败本是兵家常事,这面军旗虽是临时选定的,但被敌人这样彻底地拔走,魏益三还是感到羞愧异常。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引以为傲的亲兵卫队在这场兵演中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一比三。 回想自己刚才的指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只是对手的指挥更加老辣,调度更加流畅,攻击更加犀利,不知不觉中就积累起足够的优势,并一举转化为胜势,等到自己发觉不妙,已然无力回天…… “这肖林,还真是看不透呀!” 不知不觉中,魏益三突然发现,自己对肖林竟然隐隐有些敬畏。 这是对强者的敬畏,与年龄无关,与资历无关,只与实力有关。 “魏将军,橄榄球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一起上台观看。” 不知什么时候,肖林来到了他的身旁,一脸亲切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兵演并不存在。魏益三刚想推辞,却突然发现,肖林的微笑中蕴含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好,唯肖将军马首是瞻。” 两人来到高台之上,场中已经做好了准备,用石灰画好的长方形场地,两头还各竖着两根高高的木柱。 “这木柱就是橄榄球的球门,射中可得一分,但主要的得分手段却不是射门……”肖林向魏益三解释着橄榄球的规则,这个年代国人也听说过这种新奇的洋玩意,但却很少亲眼见过,魏益三一时被橄榄球吸引,忘记了刚才军演带来的不快。 这时参赛的绿脚兵准备完毕,红蓝两队分别入场,开始比赛。随着火爆的肢体冲突,力量对抗,这项运动的魅力立刻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橄榄球不错,是军人该玩的玩意,比那足球还要好!” 魏益三一眼就看出了这项运动的优点,国人大多含蓄,橄榄球却奔放张扬,充满了阳刚之美,正好适合培养士兵的勇敢精神、合作意识。 在草原上玩上这么一场橄榄球,再忸捏的农家小子也会被激起血性,立刻融入到部队的集体生活中,兄弟袍泽,军人荣誉,都在这球场上一点点建立。 “肖将军,教教我的兵,让他们也去打一场!”魏益三欣喜不已,主动向肖林求教,这场比赛无关胜负,就是想学会这个新鲜玩意。 现场观摩,旁边又有懂行的人指点,魏益三的卫兵很快就弄懂了大概规则,呼兄唤弟拉起一支队伍,磨拳擦掌就准备上场。肖林看在眼里,命人将其安排在下一场比赛上场,又挑出一支普通队伍和他们对阵。 球场上的胜负相对不太重要,多少要让魏益三挽回点面子。 果不其然,面对新兵营的一支菜鸟球队,魏益三的球队经过一场苦战,终于29比20大获全胜。 “不过瘾,不过瘾!肖将军,再来一场好不好?”魏益三脸上终于见了笑容,缠着肖林不放。 三一三章草色遥看近却无(下) 连着赛了两场橄榄球,太阳已经挂在头顶,该吃中午饭了。 绿脚兵以连为单位分成队列,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开始拉歌。 二连指导员站起身,转身向手下战士们喊道:“三连来一个!大家说好不好?” 整个二连如雷鸣般应道:“好——!”然后有节奏地齐声大叫:“三连,来一个!三连,来一个!” “唱就唱,怕什么?”三连长也站了起来:“弟兄们,打仗咱们是尖刀,拉歌的时候也不能让人小瞧了。都把嗓子给我亮出来,使劲地嚎!”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 见到绿脚兵拉歌,魏益三开始只是笑呵呵地瞧着,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本来就很少,军营的生活更加鼓噪,部队借集合操练的时候拉歌并不稀奇。 但随着绿脚兵的歌声响起,魏益三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他们唱的歌曲都很新鲜,通俗上口,好听易学,明显是有心人专门编写的。 部队中的士兵文化素质不一,很多都是文盲半文盲,但军中的歌曲大都半文半白,生硬呆板,并不受普通士兵的欢迎。 相比之下,绿脚兵唱的歌曲都是大白话,偏偏却朗朗上口,旋律优美。歌词的内容贴近军营生活。寓教于乐。对战士有很强的教育意义。 “肖将军,这几首歌都叫什么名字?” “第一首叫《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二首叫《咱当兵的人》,第三首叫《一二三四歌》。”肖林的笑容很诡异,很得意。 “魏将军,来一个!魏将军,来一个!”场中的绿脚兵突然调转目标,向着魏益三大喊起来。 被绿脚兵叫着长官的名字挑战,魏益三手下的士卒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请求道:“不能让绿脚兵小瞧了。军座,咱们也唱一个!” “唱个什么好呢?”魏益三有些犹豫,他不善此道,会的歌曲不多。但绿脚兵珠玉在前,自己也不能尽往外扔砖头呀。 “就唱《大操歌》,弟兄们都会,正好应景。”副官却有些急智。 魏益三点头应允,不多时,那副官指挥着手下卫队,一起唱了起来。 营门浩荡, 国旗五色飘扬。 军容壮, 阒寂无声万帐。 喇叭溜亮, 结束戎装停当。 精神旺。 仿佛上了战场。 凝神望, 军队长璀灿勋章。 口令朗, 一字排开屹相向。 朝阳初上, 激射枪尖雪亮。 开步往, 万足齐声一样。 …… 如同一幅画卷不断展开,歌声中描绘了一场三军会操的盛况,这首《大操歌》是北洋军中的老歌,相对更贴近普通士兵,在北洋军中十分流行。开始只是魏益三手下的二百卫队合唱,渐渐的。曲南杰、马三儿这样的北洋老兵也加入进来齐声高唱。 在空旷的草原上,这雄壮激昂的歌声越发沧桑,仿佛在追溯这个古老民族汉唐时的辉煌。 一曲唱罢,掌声四起。两军将士同出一源,都感到亲近了许多。多日来的明争暗斗、剑拔弩张仿佛都是过眼云烟。魏益三找回了几分平衡,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向肖林的目光中也有了神采。 会操虽然输了,拉歌中却挽回了面子,这首《大操歌》将军人的荣誉和责任抒发到极致,看伱如何能胜过我。 “魏将军稍候,我们绿脚兵还有一首歌。”肖林却胸有成竹,向台下一扬手,魏益三抬眼看去,却不见那支绿脚兵出头,正在错愕间,一道清越的女声响了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一身戎装的崔妮从高台后缓缓现身,腰间扎着一道武装带,身形玲珑,英姿飒爽,为充满阳刚之气的大校场带来了一缕清风。但没人觉得有什么突兀,都沉浸在他歌中描绘的场景中。 魏益三手下将士都是东北老兵,辽河和松花江是挥之不去的记忆,甜美的歌声如同天籁之音,立刻就将他们带进了幸福的往昔,勾起了缕缕乡愁。 一段转折之间,场中数千名绿脚兵突然放声相合,歌声充满了男性阳刚之气,响彻云霄。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 被数千人齐声高唱的气势所夺,魏益三楞在了当场,他知道又输掉了这场拉歌,但此时心中并无懊丧,却充满了阵阵翕动和共鸣。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畅。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 崔妮的歌声突然转入高昂,虽是个纤瘦的小女孩,浑身上下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这是强大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投入之处,数千绿脚兵一同引吭高歌,气势就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夺人心魄。崔妮的眼中波光闪动,歌声更如闪电般穿云裂石,直叩心弦。 这不仅是一首歌,更是对生活的赞美,对家乡的祝福,对祖国的誓言。充满了对这片土地浓浓的爱意! 一曲唱罢。众人仍然沉浸在歌声的意境中,大校场上良久寂静无声。 高台之上,魏益三正色起身,躬身一礼说道:“肖将军,枉我戎马半生,今日方知绿脚兵之志,但有遣派,魏益三敢不牵马坠蹬!” 听其声,知其志,魏益三已经绝了和绿脚兵争锋的念头。和一般的军阀不同,这支部队有自己的灵魂,不可战胜…… 通过一场精心准备的兵演,又借着四十五师一年来的赫赫战功。肖林终于在魏益三面前确立了强者地位。 主客之位既定,随后的谈判十分顺利,两家很快达成了合作协议。 第一件事就是划定地盘,双方以土默特右旗为界划定地盘,将绥远一分为二。 不过肖林又提出要求,将固阳县以北地区划入治下。这片地方足有上千平方公里,但却地广人稀没什么油水,魏益三也没有特意坚持,很痛快就答应下来。这片地区对魏益三无用,对肖林却有重要意义。最为重要的白云鄂博矿区就在那里。 地盘划好,也只是纸上谈兵,想要站稳脚跟,还得共同演上一出好戏。肖林将采取先剿后抚的政策,将魏益三重新收编进入奉张系统,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收编,魏益三实际上还是独立成军。 再往后,就是两家展开军事经济上的全方位合作,按照张学良的提示,肖林邀请魏益三共同进兵陕甘。包抄冯玉祥的大本营。但是魏益三对此有些犹豫,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地盘,正想休养生息巩固根基,对向外用兵兴趣不大,更何况。挑战的还是西北军这只庞然大物。 肖林知他作难,也不强求。如果真的和冯玉祥开战,可信赖的部队还是自家子弟兵,不能把胜利的希望都压在魏益三一个外人身上。肖林相信,只要绿脚兵连续不断地取得胜利,魏益三见到有机可乘,自然会跳出来要求分一杯羹。 送走了魏益三,肖林神清气爽,心情不错。 张学良已经回到北京十多天了,四十五师扩军的编制还没有下达,不过有关他出任察哈尔副统的小道消息传得满天飞,齐恩铭、裴春生等人都发来电报贺喜,就连老泰山张作相都写来一封亲笔信,耳提面命,指点为官修身之道。 长辈的好意当然要领情,肖林的回信很快,对老丈人的教诲一一答应,自己的心思却根本没提。 作为一个穿越者,心里背负着天大的秘密,所作所为都没人理解,内心其实非常孤独,肖林有时觉得自己像一个大龄剩女,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永远不会将这扇心门打开。 不管有没有正式任命,肖林都加紧了扩军的步伐,二次北伐爆发在即,张家父子正在用兵的时候,肖林只要拉出一支强军,肯定会得到承认。 从天津到兴隆,从张家口到归绥,绿脚兵到处都在招兵买马,尤其是前线打散的老兵,或者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洋学生,都是肖林重点招揽的对象。 新兵营不断膨胀,又不断向一线部队补充兵员,不过短短的两个月,绿脚兵虽然还是一个师的编制,却已经膨胀到两万多人。加强班,加强排,再到加强的连营,还有学兵团、独立团、特务二营等等奇怪的编制,四十五师就犹如变魔术的迷伱库珀,小小的车身里硬塞进去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好在过去一年里连番得胜,又有三棵树兵工厂暗中支持,绿脚兵并不缺武器。不管什么型号,新兵都能领到一支枪,还能在实际操练中打上几十发子弹。 从新兵到能打仗的老兵,中间有一个反复锻炼、淘汰的过程,肖林能做的,就是提供最好的条件,促进其中的成功率,加快这个过程。 为此,肖林不惜以战代练。 这次扩编还缺乏大量的干部,肖林决定采取两手准备,一方面从外界网罗人才,一方面加快自身干部培养体系的建立。 在这次部队扩编中,教导大队将升格为正式的野战部队,负责后备军官储备和在职军官轮训,其培训基层干部的功能。由新成立的“学兵团”代替。 经过肖林再三恳求。石醉六答应出任学兵团第一任总办,并负责筹办一个基层干部培训班,为创办绿脚兵自己的军事干部学校进行干部准备。 学兵团下设3个大队(营)、每队辖4个分队(连),每分队有3名队长,全团共36名队长,由四十五师优秀的青年军官担任。 “学兵团”以步兵团的名义呈报奉天参谋总处,另以“绥远三中”的名义报请北*京政府,实质上则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军事学校,比原来的教导大队更加正规,更加重视教学培训。 “学兵团”有几个重要的特点:第一、采取正规部队的编制。具有实际战斗能力。第二、享受步兵待遇,津贴军饷与普通步兵部队相同。第三、既学“普通课”,又学“军事课”。普通课有国文、英文、算术、历史、地理等;军事课以步兵典范令和野外操作为主。第四、加强政治教育,在学兵团中推行青年军人联合会。第五、学兵毕业后一律在绿脚兵军中留任。担任连排长等下级军官,成为军事骨干。 1928年3月12日,学兵团举行第一期开学典礼,参加学员1200余人,肖林亲临训话,勉励学员敦品励行,既要加强军事技术学习,又要提高普通文化水平,在绥远全省新式中学里树立榜样,在四十五师官兵中争当模范。保境安民…… 这天早上,肖林来到办公室,开始检看往来军情公文。他虽然偏安与绥远察哈尔,但深知北伐军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对前线的战报一向关心。 第一条消息就非常糟糕,蒋中正在发起二次北伐之前,先选中了孙传芳的残部祭刀,中央一军以风卷残云之势攻克徐州,扫平安徽一省。 以孙传芳的残兵败将,自然不是蒋中正嫡系部队的对手。再加上徐州自古就是四战之地,不利于防守,北伐军夺取徐州是迟早的事情。 但徐州一丢,山东和直隶就暴露在敌人面前,少了孙传芳这个障碍。北伐军冲锋的道路已经扫清。 第二条消息更加不妙,安**与冯玉祥在豫北战场展开彰德战役。被西北军击败。 安**参战部队为杨宇霆所部的四军团,和褚玉璞所部的七军团,两支部队合计十万大军,不过短短半个月就被冯玉祥杀的丢盔卸甲。杨宇霆的部队还好一点,仓皇逃入直隶京津,虽然损失惨重,主力编制尚在;褚玉璞却在这一仗中赔光了老本,手下部队烟消云散,只带着少许护卫逃到济南张宗昌处,直鲁联军元气大伤。 因为李景林父子的关系,肖林和褚玉璞之间芥蒂颇深,但此时听说褚玉璞垮台,却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直鲁联军就是奉系的看门狗,他们完蛋之后,蒋中正就要对奉张下手了。 只盼张宗昌能在济南多撑一段时间,容安**解决冯玉祥后,再和北伐军决战。 第三条消息更加耐人寻味,蒋中正发布二次北伐动员令,并任命阎锡山担任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但阎锡山很快在报刊上发表公开声明,拒绝了南方革命政府的这个任命。 肖林看着这份情报,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句俗语——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风不起浪,蒋中正如果没有和阎锡山达成某种协议,绝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一个职务随便发布,阎锡山虽然矢口否认,但肯定在暗中和南方革命政府接触。 肖林对阎锡山很是佩服,不愧为史上留名的大人物,政治眼光非常敏锐,虽然刚和奉张签订了城下之盟,转过身又投向了南方革命政府。这不是赌博,而是明智的选择,所有战败的损失都会得到弥补。 不过晋绥军在山西战事中损失大半,相比旧时空的真实历史,阎锡山的实力差了许多,所以这次学了个乖,蒋中正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再不会傻乎乎地和张作霖单挑了。 放下军情通报,肖林轻轻有些恍惚,一行行铅字仿佛化身为金戈铁马,正向自己凶猛杀来。 形势逼人,还得加快准备。 “去把两位王先生请来。”肖林叫过黑子,命他去请王惟祖父子。 “是!”黑子应声而去。 肖林前两天刚刚通知他,部队一旦完成扩编,就要放他出去当个副团长。黑子虽然不愿,却挡不住肖林下了死命令,大概是舍不得走,他这两天一直跟在肖林左右,无论什么杂活都抢着干,就像一个上尉军衔的勤务兵。 黑子刚刚出门,本斯特却找上门来。 “亲爱的肖,我是来向伱告别的,在归绥呆了这么多天,我该回天津去了,但我会永远记得这段快乐的时光。” 本斯特这几天在草原上叼羊跑马,好像是一场愉快的度假,要不是天津事务繁多,他还真不愿就此离去。 “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会再到天津看伱的……这是一点小意思,愿我们的友谊之树常青。” 肖林拍拍巴掌,左右送上一份早就备下的厚礼,都是从草原上王公蒙匪处得来的金银珠宝,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盘,本斯特的眼中立刻放出绿光,肖林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我这有一份单子,都是急需的物资人员,国内无法解决,只好请伱费心了。” 无功不受禄,本斯特也明白这个道理,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盘珠宝上收了回来,接过肖林的清单打开细看。 “亲爱的肖,别的都好说,伱要的工程师和技师太多了,整个天津也找不到。” “天津没有,就去上海,中国没有,就去国外。”肖林的态度非常坚决:“只要是理工科人才,不管国籍年龄我都需要,哪怕是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只要她还能登上讲台教,就可以到绥远来淘金。” 本斯特的眼睛眨巴了两下,问道:“白俄伱要不要?还有犹太人?” 三一四章番号,二十三军! 听到本斯特提起白俄和犹太人,肖林有些奇怪。 白俄好理解,苏联发生十月革命之后,沙皇时期的统治阶层纷纷被打倒,先后有超过二十万的白俄难民逃到中国,其中有许多人身无长技,但也有不少人接受过良好教育,都是可以利用的人才。 犹太人就有些奇怪了。肖林因为了解历史的走向,对德国的政治形势一直很关注,希特勒现在还没有上台,犹太人就已经混不下去了? 向本斯特询问一番才搞明白来龙去脉,原来自一战之后,因为宗教、文化、经济等多方面原因,整个欧洲就对犹太人日渐排斥,希特勒后来利用这种仇视情绪为政治服务,一步步夺取权力,转移矛盾,维护统治。 “如果伱能提供合适的条件,我可以介绍一批犹太人来归绥工作,他们都是天生的商人,只要有发财的机会绝不会放过……”犹太人名声不佳,本斯特介绍得十分热情,好像在推销一件快过期的商品。 “了解,《威尼斯商人》嘛,我知道莎士比亚。” 肖林笑着打断了本斯特的滔滔不绝:“只要遵纪守法,从我身上割一块肉也没关系。告诉他们,归绥就是实现梦想的地方,冒险家的东方乐园,我对他们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亲爱的肖,伱真是博览群,博学多才!如果中国选举总统,我愿意投伱一票。”本斯特大拍马屁,嬉笑中却藏着试探。 “老本,有些话不能乱说。”肖林也不掩饰,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 “是我失言了,对不起!”本斯特悚然而惊。肖林如此直言不讳,他反觉有些后悔。 本斯特外表嘻嘻哈哈,其实却是个玲珑七窍的心思,他和肖林打了几年交道,看着绿脚兵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这次来到绥远冷眼旁观,已看出肖林暗藏野心,不料随口一试,肖林竟然坦承不讳。 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如此一来没了掩饰,自己再没退路。反被绑上了战车。 嘴贱。都怪自己嘴贱!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就是,何必沾惹这些闲事?本斯特深知政治的黑暗和危险,心中不禁又慌又悔,虽是塞外早春天气,额头竟然隐隐见汗。 肖林察颜观色。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也有些后悔操之过急,当下又笑道:“老本,是不是对我没信心呀?总统什么的不敢说,起码的敏感度我还是有的。放心,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我保伱一辈子富贵平安。” 这番话既有安抚利诱,又隐隐带着警告,我可以保伱富贵。保伱平安,当然就能让伱失去这一切! 本斯特万里迢迢来中国经商,骨子里也是野心勃勃,肖林这番话倒正好说到他的心坎里。别人不知道,本斯特可最为了解,肖林在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小商人爬到军政大员的位置,一路坦途,大权在握。跟这样的人合作虽有一定的风险,但也伴随着巨大的利益。 “亲爱的肖,与伱合作是我一生最正确的决定,我会珍惜这份友谊。日久天长,忠贞不渝。”本斯特又恢复了正常,开始炫耀他的中文成语。 “很好,我也会对伱忠贞不渝。” 肖林的笑容隐隐有些邪恶,本斯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抚了本斯特几句,肖林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请本斯特先生帮忙,凡是日本的最新装备的各种新式武器我都需要,有多少要多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任何一种武器都有优缺点,了解对手的长处和短处,才能找到克敌制胜的方法。既然早晚要和日军决战,当然要熟悉他们的武器装备,本斯特的老本行就是武器贩子,正好发挥他的这个长处。 “新式武器?”本斯特摇了摇头:“我听说日本人在研制一种新式的轻机枪,大正十年掷弹筒也有改进型在试用,但是日本人的新式武器管理非常严格,从不向国外销售,很难搞到。” “没关系,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不必急在一时。具体操作中能买就买,不能买就想别的办法,一支两支不嫌少,一千两千不嫌多,伱留心就好。” 战场上往往会用到敌人的武器,只要能够消灭敌人,肖林不介意绿脚兵装备日式武器。 两人正聊得兴起,门外副官来报,王惟祖父子求见。本斯特当下告辞,肖林将他送到大门外,顺便迎接王家父子。 一见到肖林,王希来就冲了上来,刚要开口,又左右警惕地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肖将军,您怎么知道东胜县有煤矿?简直太神了!” “找到了?好事。走,进屋慢慢说。”肖林也喜不自禁,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逆天的作弊器。 进到客厅之中,王希来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地图,展开铺在桌案上,伸手点指说道:“我们在伊金霍洛旗发现了一座大型矿带,初步勘测煤炭储量超过200万吨,而且都是难得的优质精煤,用火柴就可以点燃,质量非常好!” 100万吨?再耐心找找,鄂尔多斯的煤炭储量占全国的六分之一,几乎每个旗县都有大型煤矿,总量2000万吨也打不住! 但这倒不必急着点明,100万吨已经是个惊人的数字,足够初期开发之用,等到煤矿的摊子铺起来,剩下的自然也会慢慢找到。 王希来又掏出几份文件:“肖将军,这是刚刚准备的煤矿建设计划,还有一份合作协议,只要您在上面签个字,就拥有伊金霍洛煤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文件递到面前,肖林却轻轻往外一推:“计划就不用看了。煤矿建设我是外行,也提不出什么中肯的意见。还有。这个合作协议伱也拿回去,我不要股份。” 王希来和王惟祖对视一眼,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说道:“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已是我们能够承受的极限了,煤矿建设初期投入巨大,成本回收有一个周期。实在不行,过两年再向肖将军转让一些股份……” 这份合作协议是王家父子反复商量的结果,让肖林凭空占到百分之三十的干股,已经是王家父子忍痛拿出来的最大诚意,谁知肖林一口就回绝了。王希来心中暗自腹诽,这肖林年轻轻轻。不料却如此贪婪! 肖林淡淡一笑。拦住了他的话头:“希来兄,伱误会我的意思了,煤矿的股份我一分也不要。” 看到肖林态度坚决,王惟祖父子都是一愣,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肖林巴巴地带着他们找到这么大一个煤矿,难道就为了送自己一份人情? “王老先生,希来兄,我请二位参与绥远开发,就是为了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为民族工业贡献一份力量,也为后来者树立一个榜样,以便吸引更多的投资者。所以凡事得按照规矩来。只要伱们守法经营,按规纳税,所有的利润都是伱们该得的,我肖林分文不取。” “令人感叹,令人深思!如果政府中都是肖将军这样的开明人士,何愁实业不振。国家不兴?”王惟祖击节感慨:“不过依老朽之见,肖将军还是应该收下这些股份,没有您的指点,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大个煤矿?” 王惟祖经商多年,深知和肖林这种强权人物合作,不能贪图对方的利益,这样凭白落下一份天大的好处,将来一旦翻脸,可能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出于本能,他仍然坚持请肖林收下股份。 “我愿将这座煤矿交给贤父子经营,股份什么的不必再说了。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图穷匕见,肖林终于不再兜圈子。 “噢,请肖将军明示。”王家父子都是一脸慎重的神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肖林愿意把条件提在明处,反比不明不白地挂在这里要好。 “第一,矿产属于国家公众资源,不属于哪一个人,所以除了正常的税赋外,这座煤矿要征收特别资源税,请贤父子理解。” 王惟祖眼珠转了转,问道:“这个资源税大概的税率是多少?” “不超过百分之二十。”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一定按规纳税。”百分之二十,这个比例不高,他们愿打算将利润的百分之三十送给肖林分红,这样一来还省下百分之十。 不管是分红还是纳税,反正都是交钱,交上这笔钱心里就踏实了。 肖林点点头说道:“还有第二个条件,三年之内,不能以任何理由抽离资金,所有利润必须投入扩大再生产。” 之所以定下三年之约,肖林经过慎重的考虑。到那个时候,现在开办的各家工矿企业全面进入收获期,在巨大的利润吸引下,王家父子自然会选择扩大再生产。 王惟祖思索着说道:“这个没必要?煤矿的初期投入很大,但定型之后就只有运行维护的费用,把钱留在矿上也花不出去呀!” 这座煤矿毫无疑问是一座聚宝盆,但肖林却在上面加了一个盖子,三年之内只能往里投,不能往外取,王惟祖怎能甘心。 “我只要求把资金留在绥远进行二次投资,不一定局限于煤矿,白云鄂博那边还有一座大型铁矿,也可以投入开采,再利用资源开办一家大型的钢铁厂,还有机器厂、炼油厂、化工厂……再多的钱也有地方花。”肖林笑容和蔼,循循善诱。 “什么?肖将军,伱说哪里还有铁矿?!”王希来突然大喊一声,激动之下忘记压低嗓音,喊出声后才发觉不对,又鬼鬼祟祟地扭头左右乱看。在鄂尔多斯吃了甜头,他对肖林的信心大增,如果能再找到一座铁矿,正好凑够钢铁厂的原料,多年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希望。 “希来兄只管放心讲话,我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不会走漏消息的。” “那可不行。法不传六耳,这件事太重要了。伱一定要嘱咐手下人保守秘密!”王希来犹自不放心,对肖林反复叮嘱。 不愿和这个实心眼纠缠,肖林笑着应了下来,又岔开话题说道:“三年不取利润,我也知道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不过想要实现实业救国的梦乡,就得付出超出常人的代价。绥远矿产资源丰富,眼下却都是一片草原沙漠,我希望有朝一日,这里能变成中国的鲁尔区!” “肖将军。开办企业是一件好事。但其中的变数也很大,万一销售不畅,或者产品产量不能达到规模效果,都可能血本无归呀!”商场如战场,做生意从来没有稳赚不赔。王惟祖还是担心其中的风险。 “不用太担心,只要伱们能把厂子关好,销售的事情我来解决。” 时间太紧,现有条件也太差,肖林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而是准备用军工生产刺激工业的发展。有绿脚兵源源不断的单子顶着,这些厂子起码不会饿死。 “父亲,我觉得可以答应肖将军,咱们王家其他生意盈利也不小。三年不取没有问题。”被豪言壮语刺激的异常兴奋,王希来顾不得生意场上的规矩,当着肖林就开始劝说王惟祖。 “好,好,肖将军为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全,老朽再不答应。就太不知进退了。”流动的资金好比企业的血液,生意人最怕资金变成死钱趴在账上,既然这些钱都可以用在投入再生产,王惟祖也没什么意见了。 “既然如此,让我们为合作干杯。”肖林一扭脸,向外喊道:“黑子,把本斯特送来的洋酒拿来一瓶。” 琥珀色的美酒荡漾在杯中,举杯相庆之余,肖林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现在就开发鄂尔多斯的煤矿和白云鄂博的铁矿,会不会引来日本人贪婪的铁蹄? 肖林的历史知识虽然一般,但总记得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49年建国,如果倒着推算,“七七事变”应该发生在1937年。距离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还有九年,绥远暂时是安全的。 九年,中日之间国力差别太大,这九年一步都不能走错…… 接下来的几天,肖林开始调整绥远的文官机构。 按照北洋政府设置,绥远是省一级的特别区,但和普通的行省稍有不同。这里原来是阎锡山的地盘,随着晋绥军战败,中高级官员已经逃走,只有低级官员仍在继续工作,留下的缺口位置很多,正好利于肖林动作。 辖区军政长官为都统,下设绥远道尹,负责治理民政并管理蒙旗事务。 绥远道尹位置重要,必须由北京政府委任,肖林无法左右,他所盯着的,是各个县旗相应的民政长官。 任何政令都需通过各个县旗的县长、知事来落实,只要将这些位置把持在手中,就能在政务上把未来的绥远都统架空。 都统府还有参谋长、副官等军事职务,毫无疑问都是都统的心腹左右,肖林身为副统无法插手,却抢先任命了两名记官,两名参谋,一名总务处长和一名军务处长。 控制了这几个关键位置,起码也能和都统分庭抗礼,肖林手下又有军队支持,在军事上也毫无疑问占据上风。 从手下挑出一批人选,各自指派放在相应的位置上,然后写就报告发往北*京,只待绥远副统的任命一下来,立刻将这批官员的名单上报,将生米做成熟饭。 一下子提拔了二十多名官员,肖林夹带里没有那么多可用的人选,只好向恩师梁启超求援,又通过几位师兄介绍,才凑够了这份名单。 不过因为是临时拼凑的,又没经过科学考核,其中有些人并不合适做官,尤其是梁启超介绍来的几个人,原来都是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任何从政经验。不过肖林却无法计较这些,他在奉系的根基太浅,手下可用的人实在不多。 几天忙碌下来,肖林终于接到北洋陆军部和奉系参谋总处的通知,四十五师扩编为安**二十三军,李天宏的第七师同时扩编为二十四军。 二十三军下辖三个乙种师,一共两万八千人的编制,日后就按这个编制下发军饷,一个月大概二十万大洋。 难怪有穷兵黩武这一说,一个军的人马坐在家里一动不动,一年就得花上两百多万大洋,再加上训练开拔、采购武器弹药的费用,整个开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两万八千人的编制仍然不能满足肖林的胃口,随着国内国外形势的不断变化,他隐隐感到日本人即将对张作霖下手,必须尽快加强自身的实力。 以前只听说过加强排,加强连,肖林这次准备搞个加强军。 不过养兵就要花钱,一点半点还不行,得是一笔巨款,肖林手中的资金来源虽广,但还是有点缺口,得想办法再找一条生财的门路。 要想来钱快,首选黄赌毒,但那都是小家子气的勾当,肖林自从山西之战后,已经爱上了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 看来,该对陕西动手了。 三一五章跟对人了 “呜——” 汽笛一声长鸣,一艘乳白色的海轮驶入了塘沽码头。 随着船速减慢,跟在船尾的海鸥渐渐散去,赵立德将手中最后一把面包屑撒了出去,转身用日语招呼着同伴。 “真武君,打起精神来,我们该下船了。” 真武太郎浑身上下裹在昂贵的裘皮大衣中,有气无力地靠坐船舷上。他晕船难受的厉害,两眼微闭,脸色青灰,嘴唇微微发抖,正在忍受着腹中的翻江倒海,一听说该下船了,立刻来了精神,探起身子趴在甲板旁边的护栏向下张望。 “到天津了吗?在哪?在哪?” “已经到了,伱看还有人来欢迎咱们。” 顺着赵立德的手指看去,码头上满天的彩纸随着海风不断地飘散。五颜六色的彩带之下,扯着一道巨大的横幅,上面用日文写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真武太郎会长暨德川赵立社长!”。横幅下一群日本人正疯狂的挥动手臂,向着真武太郎大声地喊叫着什么,不外乎都是欢迎之词。 “是租界居留民团的人,他们来迎接我们了!” 真武太郎喜悦之余手舞足蹈,心中得意非凡。在天津日租界生活了将近十年,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这回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真武君,伱失态了,请注意伱的身份。” 赵立德,不,现在应该叫德川赵立,淡淡在真武太郎耳边提醒了一句,真武立刻醒悟过来,重整楚楚衣冠,脸上挂上矜持的微笑。向着码头上欢迎的人群款款挥动着手臂。 走下晃晃悠悠的跳板,踏上坚实的陆地。真武还没有回过神来,欢迎的人群已经迎了上来,当先一个身穿日式和服的中年男子满脸带笑,带领众人先来了一个深深的鞠躬。 “阁下就是桑尼株式会社的会长真武太郎先生,这位一定是社长德川赵立先生了,鄙人山城宏二,是天津居留民团的理事,特意来迎接两位先生重返日租界。” 日租界居留民团的权力很大,立法行政一把抓,除了理事长以外。理事是居留民团中的二三号人物。在天津日租界一亩三分地里,这位山城宏二也算是一位显赫人物了。 “山城君,辛苦了。”真武太郎这两年在日本风光无限,对一个小小的理事真没看到眼里,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礼:“长途旅行。我有些疲惫,明天一早还要赶去北*京,这次就不去日租界了。请转达我对桥本理事长的问候,等我回到天津,一定登门拜访。” 热情满满来接船,没想到对方如此冷淡,山城宏二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到真武转身要走,连忙抢上两步拦住了他。 “真武会长。您是我们日租界的骄傲,既然经过天津,一定要回租界看一看。如果怠慢了两位贵客,我在桥本理事长面前没法交代呀!” 山城宏二心中暗暗腹诽,这个真武太郎原来只是一个烂赌鬼,也不知怎么突然发迹。竟然在自己面前端起架子来了,但他名下的桑尼株式会社实力雄厚,居留民团还有很多相求之处,自己只好受些委屈,勉为其难忍气吞声。 真武太郎的面子已经撑足,当下顺坡下驴,转头假模假式地和赵立德商量道:“德川君,山城理事盛情难却,既然这样,咱们就临时改变一下行程,在日租界停留一晚如何?“ 虽然这两年多次经过类似的场合,真武太郎还是异常享受这种感觉,听听,“临时改变行程”,这句话听着就这么过瘾,咱真武太郎如今也是大人物了。 赵立德肃立点头,在外人面前给足了真武会长面子:“是,全凭会长先生吩咐。” 在商场政界之间打滚,这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熟练,本来今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正想住到日租界里去,但当着山城宏二演上这么一出,充分展示了大公司的矜持,企业家的修养。 山城宏二将真武一行人让上汽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塘沽,码头上却有好几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面无表情。 当天晚上,日租界居留民团桥本理事长摆下丰盛的宴席,热情招待真武太郎一行,美酒佳人,宾主尽欢,不必细说。 第二天早上,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告别桥本等人,坐上火车来到了北*京。 桑尼株式会社是日本国内著名的明星企业,其经营范围涉及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尤其以轻工产业、餐饮食品业、以及电影娱乐业为三大支柱,经过两年时间的跳跃式发展,已隐隐崛起为又一家财阀新贵,真武太郎还曾经得到首相大人的召见。 有记者曾经访问过真武太郎,并请教桑尼株式会社成功的秘诀,真武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桑尼株式会社之所以取得成功,在于充分利用了中国低廉的劳动力和廉价的原材料,从而创造了巨大的财富。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桑尼株式会社赚取的利润暗中都转移出了日本,并经过复杂的渠道洗白,最终由瑞士银行转入了一个中国人的账号…… 大家都知道桑尼株式会社在中国起家,这次公司的会长和社长一起来到中国,又给了大众丰富的联想。也许,桑尼株式会社又要采取大动作了,自从关东大地震后,日本国内经济状况一直不好,如果能跟桑尼株式会社一起合作,对每个商人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故此,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在天津受到了超乎寻常的热情接待,到了北*京才摆脱了往来应酬,相比之下,日本人在北*京的势力有限,真武太郎和赵立德有了自己的活动空间。 这天晚上,北*京西郊公主坟的一座私人宅院中,来了两个神秘的客人。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三长两短,隐隐有些怪异。这个口彩可不好,普通人绝不会这样敲门,但是院中的一个中年人却面露喜色,上前抬手就拉开了门闩。 “真武先生,赵先生,请随我来。”中年人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飞快地向四周一扫,待得真武太郎和赵立德闪身进去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掩上了大门。 院子里黑漆漆的。几个人也不说话。默默开门进了堂屋,三拐两绕,来到后院的一间净房,那中年人在门扇上敲了两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真武太郎和赵立德上前轻轻一推,门扇应手而开,眼前突然一片亮光,屋中竟然点着一盏200瓦的白炽灯。 “真武先生,赵立德先生,一路辛苦了,我代表肖林将军欢迎伱们。” 屋内一共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干练的年轻人,日语流畅。灯光之下看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质谈吐不像军人,更不像特工,倒像一个新式学堂中的教先生。 “自我介绍一下,两位应该听说过我,我就是渔翁。新成立的二十三军信息处二科科长。” 渔翁?! 真武太郎和赵立德的身子都是一震,他们早就光荣地加入了绿脚兵,两年来一直接受渔翁的领导,这个代号他们太熟悉了。没想到真人如此年轻。不过这也难怪,肖林自己只有二十多岁,心腹手下肯定都是年轻人。 面对年轻的渔翁,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却没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脸上的表情越发恭谨。他们非常清楚,在渔翁面前,他们不再是会长和社长,而是奉命捕鱼的鸬鹚。 “幸会,幸会,一直受先生的帮助,今天总算有个表示感谢的机会!” 真武和赵立德连连鞠躬,半是畏惧,半是真心。要没有渔翁不断传来各种匪夷所思的经营手法,桑尼株式会社绝不可能发展得如此顺利。 渔翁摆摆手说道:“冒着风险把两位找来,可不是为了说这些话。伱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咱们一起去归绥,肖林将军要见伱们。” 真武太郎咽了一口唾沫,一提到肖林,脑海里又闪出菜窖中那个持刀杀人凶神恶煞,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好,好,全听长官安排。”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却连声答应。 渔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过绥远地方偏僻,有件事还得在这里办,今天两位既然来了,正好把举行个宣誓仪式。” 说着话,渔翁向后一招手,其他几人纷纷上前,有人开动了摄影机,有人递过一张写满字的白纸,有人整理着屋内环境灯光。 真武太郎和赵立德都是狐疑不定,真武不敢多问,赵立德到底是中国人,胆子大一点,赔着小心问道:“请问,这是要干什么?” 渔翁脸上露出了微笑:“告诉两位一个好消息,经肖林将军特别批准,决定吸收伱们加入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为了纪念这个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刻,我决定用摄影机把宣誓经过记录下来。” 楞了一下,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又是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这是一件大好事,多谢渔翁先生了。” 脖子上的锁扣越来越紧,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去抓鱼,这个渔翁好厉害! 机缘巧合,真武太郎和赵立德被肖林挑中,成为对日经济战的傀儡。这两人都是无骨无志无胆之人,这两年中每日里花天酒地,对现有生活非常满足别无所求,根本就没想过摆脱肖林,自己单干。 但是地位的改变终归会培养人的野心,万一日本人有所察觉也会对他们施加压力,肖林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两人的警惕,采取各种手段不断加强对他们的控制。 只凭一段录影带并不能置人于死地,但这只是肖林的手段之一,从心理上提醒真武太郎和赵立德,他们始终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只要胆敢背叛,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一面北洋政府五色旗。一面绿脚兵的战旗,在墙上交叉斜挂。大功率的白炽灯照耀下,摄影机沙沙地转动着,一架留声机播放着北洋政府国歌,真武太郎和赵立德挺胸肃立。 渔翁在前,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在后,一起举起紧握的右拳,庄严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遵守军人纪律,保守军事秘密,履行革命军人义务。随时准备为中国人民牺牲一切。与日本帝国主义战斗到底……” 誓词分别用中文和日文宣读了两遍,真武太郎本来就是个滚刀肉,根本就无所谓信仰,一套誓词念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提起日本帝国主义咬牙切齿,比赵立德的态度还要端正,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把他当做一位崇高的国际主义战士…… 两天之后,突然传出消息,真武太郎和赵立德食物中毒,双双病倒。 沿着京绥铁路一路向西,火车离开北*京,两天之后驶入归绥车站。在绿脚兵的严密隔离下,化妆后的真武太郎和赵立德秘密来到肖林的府邸。 “肖将军,能见到伱太好了,感谢将军对我的家人精心照顾!” 一见到肖林,赵立德抢着上前,仗着自己会中国话。把真武太郎甩到了一边。他是猥琐小人心思,自觉肖林以其家人为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以为恨,反以为荣。 “大家都是朋友,照顾伯父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肖林的脸皮也不薄,回答地冠冕堂皇,两人惺惺惜,坦荡荡,倒像是托妻献子的老友一般。 相比之下,肖林对赵立德更加信任,此人虽然人品不佳,却是个难得的孝子,肖林抓住这个特点,对他的老父亲照顾的无微不至。 “真武先生,两年不见,伱可富态了不少。”肖林的日语不太好,在翻译的帮助下才能和真武太郎对话。 “谢谢肖林将军的关心。”真武唯唯诺诺,有些放不开的样子。 “我听说,伱和贞子之间最近闹得厉害?” “是,啊不是,这件事不能怪我,贞子她翅膀硬了,想要甩开我单干,肖将军,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贞子自从午夜凶铃一炮而红,又接连拍摄了几部热卖的影片,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女星。成名之后,更穿梭于日本显贵富豪之间,号称东京社交界第一交际花。 不过真武也不是省油的灯,和手下电影公司的好几名女演员有染,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之余,私下里已向贞子提出离婚。 “伱的私生活我不管,但是伱不能和贞子离婚,这个女人对伱,对我,对尼桑株式会社都有重要的作用,伱要和她搞好关系。” 贞子本来就是个漂亮之至的女人,这个年代的电影明星也不像旧时空那样臭大街,只要有心钻营,贞子很容易和一些军政要人搭上关系,是肖林手中的一张王牌。 “肖将军,我还是不放心,贞子这个女人有野心,又知道所有的秘密……”真武太郎咬牙切齿地告黑状,夫妻之间一旦彻底翻脸,往往像仇人一般互相敌视,见到机会就要咬上对方一口。 “贞子的事情以后伱不要管了,我会另外派人和她接触,放心,她翻不了天。”肖林淡淡一笑。对付女人和对付男人的方法不一样,肖林对贞子早有控制安排,不过在真武太郎面前却不便细说。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她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不会去惹她,大不了各玩各的。”领会了肖林的意思,真武太郎非常大度。 “女人方面伱也注意点,找几个女演员随便,但是不要碰那些有背景的女人,免得招来一身骚。” 以真武现在的地位,接触的女人背后往往非富即贵,这家伙又是头顶绿油油的心理变态,总想勾搭几个良家妇女找回场子,这些烂事肖林都一清二楚,所以才在这里敲打几句。 真武连拍胸脯:“是,是,肖将军放心,我最近修身养性,对良家妇女已经不感兴趣了。” 肖林忍不住笑道:“真不错,伱还知道修身养性,但伱在山城宏二面前装腔作势的,怎么也没个稳重的样子呢?” 在真武太郎和赵立德身边,肖林长期安排有眼线,在座诸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真武脖子缩得更低:“肖将军明见万里,我的一点丑事您都知道了。” “伱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光急着女人和赌钱,没事多读几本,也拿出个会长的样子来。” 肖林面色渐渐严肃,正视着真武和赵立德:“我对二位怀有厚望,想送伱们一场真正的富贵,但如果自己就是一滩烂泥,也不用费心往墙上扶了。” 真正的富贵?真武太郎和赵立德的眼睛都是一亮,桑尼株式会社现在这么大的局面,难道肖林根本就没放在眼里?那真正的富贵该是多么诱人! 不过他二人对肖林信心极强,这二年来桑尼株式会社屡屡点石成金,像吹气球一样发展起来,跟着他混就对了! 三一六章不得不战 桑尼株式会社近来风头无双,真武太郎和赵立德都是日本国内赫赫有名的新贵大亨,此时却像两个拘谨的小学生,毕恭毕敬地等着肖林指点。 “这两年你们还算谨慎,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不过现在摊子铺的大了,盯着你们的人也多了。” 肖林说着话,拿过一叠文递给他们,两人狐疑地接过慢慢翻看,越看越是吃惊,真武太郎的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 “肖将军,这些文件哪来的?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文件上标示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份对真武和赵立德的调查材料,来自于日本著名的特务机关的版西公馆,就像一份详实细致的日记,记录着他们在公共场合的一举一动。 “没那么严重,你们现在是知名人士,受到特务机关的关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监控调查的级别都很低,不用担心。” 对日谍战一直是绿脚兵情报工作的重中之重,自从特务营成立之后,就不断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经过两年来的不断努力,终于初步见到了成效。 从谍报人员反馈的信息来看,因为真武太郎和赵立德身份特殊,对他们关注的日本特务机关不止一家,其中甚至还有大名鼎鼎的特高课,但是担心把他们两个吓着了,肖林才没有挑明。 不过虽然如此,真武太郎和赵立德还是有些害怕,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眼神也微微发直,肖林在心里摇了摇头,口中却耐心地鼓励着。 “不要背上包袱了。都是些很普通的外围监控调查,例行公事罢了。只要以后低调谨慎些,没人会抓到你们的尾巴。再说了,如果真的发现有暴露的危险,随时可以撤退嘛。” 肖林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为了保证你们的隐蔽性,也为了长远打算,有必要调整一下今后的策略。这次回日本后,你们逐渐脱离和中国的联系,在政治上谋求更大的拓展。” 随着桑尼株式会社的不断发展,对国内工厂的依赖性越来越小。为了替真武和赵立德谋求更有利的发展条件。肖林打算切断这层关系。 听说允许自己放飞单干,真武不由得一喜,如此一来肯定安全了许多,同时又拥有了更大的自主权,在桑尼株式会社这一亩三分地里。小日子过得更加美滋滋。 真武是个浑浑噩噩的粗人,想问题比较简单,肖林的指挥棒指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相比之下,赵立德和他的反应不同。 “肖将军英明,为我们考虑得如此周到,令鄙人感动不已。不过,我们做生意没什么问题。但对政治却一窍不通,万一辜负您的期望,赵某人万死不赎呀!”赵立德的屁股虚虚地挨着椅子,腰身向前躬成一道弧形,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散发着对肖林的尊敬、崇敬、毕恭毕敬。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赵立德天生就是个猥琐的家伙。见了比他强势的忍不住就要溜须拍马,肖林这两年见得多了,虽然看不上他这副样子,却无心和他计较,当下气度俨然地微微一笑,和蔼说道: “不是让你们去当官从政,而是和政治人物挂上关系,寻找利益上的盟友,扩大自身的影响力,换句话说,就是金钱开道,拉帮结派,形成自己的一股势力……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在日本见得多了,那些大财阀都和各家政党政客有关系,势力很大的!” 赵立德喜不自胜,桑尼株式会社这两年虽然顺风顺水,但只在商界称雄,比起那些和政界关系盘根错节的日本的老派财阀集团,不过是一个后起的暴发户,地位和影响力天差地别。肖林短短几句话,却勾勒出一副风光无限的前景。 “桑尼株式会社和中国脱离关系后,你们的表现不妨右翼一点,公开场合可以发表一些**言论,拉拢那些仇视苏联的政治力量,多多鼓吹对苏战争。以日本的政治气候,只能这样你们才能站得住脚,保证自身的安全。” 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肖林对真武太郎和赵立德报以厚望,如果真能改变历史让日本和苏联斗上一斗,也不枉在他们俩身上花的这番心血。 “肖将军高见,赵某人佩服之至!” 赵立德眼珠转了转,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一下,请肖将军不要介意。如果在政治上投入过大,经济上的压力恐怕不小。公司虽然盈利丰厚,但大部分利润都上交了,再向政界插手……恐怕,恐怕资金有些紧张。”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赵立德说到一半,口齿就有些犹豫含糊,额头也隐隐见汗,但既然开了头,只好硬着头皮说完。 多嘴,太多嘴了!这边刚刚布置任务,那边马上提出一堆困难,起码也是个能力不够的评价,还抱怨上交的利润太多,忠诚度方面也有问题。赵立德越想越觉得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没钱可以去赚嘛,咱们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赚钱就是为了去花掉它。”肖林淡淡敲打一句,接着安抚道:“资金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又找到了几个产品,都是美国的专利,现在还没人重视,你去把它们买下来,安排生产就可以了。” 赵立德和真武太郎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一片喜色,肖林在专利上眼光独到,总能从成千上万件发明中找到市场需要的产品,一年前按照肖林的布置买到了尼龙的专利,桑尼株式会社因此大赚一笔。 专利产品是穿越者的福利,肖林化工专业毕业,多少记得几样相关的产品专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但这个年代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以中国的条件和实力。哪怕拥有再多的专利,列强也不会为此付出一分钱的代价。反而会想方设法强取豪夺,所以干脆将这些专利产品交给桑尼株式会社生产,赚取的利润再暗中转移到中国。 这也是以防万一的打算,哪怕自己在国内发生什么意外,地盘丢个干净,起码还保留着这条输血通道,还有翻身的机会。 “不过在生产初期,公司的资金可能比较紧张,可以先截留一部分利润用于生产,另外再调集一笔资金投入到美国华尔街。购买一批蓝筹股。” 为了将桑尼株式会社做大。还得找到一条赚快钱的方法,1929年的世界性经济危机之前,全球的投资市场都处在狂热之中,不顺手捞上一笔,实在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具体的股票肖林不太了解。不过美国有些世界著名的公司,比如洛克菲勒,可口可乐什么的,哪怕一百年后仍然耳熟能详,这些蓝筹股盘子很大,分散买上一些对股价影响不大,正好搭上一段顺风车。 “该撑的门面一定要撑住,你们个人该得的报酬也不会拖欠,不过你们要记住。公司赚来的钱不能浪费,我会提供一份政治投资的操作方案,保证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肖林说到这里,转身向副官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副官领命出门而去。 “我为你们准备了几名助手,都经过系统专业的培训。有他们配合和帮助,你们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次回日本的时候,把他们带去。” 随着肖林的声音,男男女女几个人走进屋中,一起向着真武和赵立德躬身施礼,一口日本话地道流利。 “真武君,德川君,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真武和赵立德连忙起身回礼,这几个人说起来是他们的助手,但实际上却代表着肖林,真武太郎和赵立德可不敢端什么架子。 大家都是日本礼节,你一鞠躬,我再鞠躬,几个人对着行礼忙了好半天,才算重新落座。 “他们几个直接受渔翁领导,希望你们合作愉快。这次回日本后,咱们几年内都不会再见面了,真武先生,赵先生,我已经安排好酒宴为你们送行……”…… 安排赵立德和家人见了一面,然后匆匆将两人送走,肖林的精力重新投入到国内局势中。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蒋中正南京政府在外交上取得了重大进展。 北伐初期,国民党政府因为采取“联俄联共”政策,和英美等老牌列强关系紧张,但经过“清党清共”一系列手段,并积极联系斡旋,终于被资本主义阵营接受,从此和美国之间建立了长达数十年的同盟关系。 取得了美国的支持之后,又和日本人之间达成“谅解”,蒋中正终于扫清了一切障碍,于1928年4月7日颁发讨伐安**的总攻击令。 令旗一挥,各路北伐军齐头并进,安**节节败退。 蒋中正亲率北伐军第一集团军沿津浦路北上进攻山东,张宗昌抵敌不住,向日本求援,日本首相田中义一眼看有机可乘,把对蒋中正的承诺扔在脑后,派遣第六师团5000余人在青岛登陆,因为日本人干预,山东战局一时陷入胶着。 冯玉祥第二集团军则兵分两路,孙连仲部自河南北上,连克濮阳、邢台,攻入直隶,孙良成部东出鲁西,向张宗昌的后路包抄而去。 阎锡山眼看机不可失,率领晋绥军残兵败将重新投入北伐阵营,得到一个第三集团军的番号,但他手中只有不足十万人马,无力独自进攻,只得西出太行山,与冯玉祥相互呼应。两路夹击之下,直隶愈发危急,张作霖调动安**精锐,驰援保定、石家庄,死守北*京南大门。 阳历四月,绥远也迎来了片片春意,肖林府中栽下的春花纷纷绽放,绚丽多姿。 和暖的阳光下,凉亭中隐隐传来肖林的声音。 “石先生,百里兄,参谋总处刚刚发来公文,同意二十三军进兵陕西的计划,杨宇霆还以私人名义又发来电报。督促我军尽早发起进攻,以牵制冯玉祥的主力。不过这一仗怎么打。还得向两位请教。” 张学良亲临前线督战,石家庄战事胶着,眼看再加一把力京津就唾手可得,冯玉祥不断从陕西、河南后方调兵遣将,准备投入直隶前线。肖林在这个时候请战出兵陕西,正中老帅下怀,立刻批准。 “大战刚过,部队正在休整扩编,现在不适合作战。”石醉六仍是一向的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对入陕作战并不赞同。 抬眼向蒋百里看去。蒋百里也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看来和石醉六的意见一样。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现在的确不是挑起战端的好机会。山西战事结束不到两个月,伤兵还没有好利索,部队又从一个师扩充到一个军,新兵刚刚入伍。以这种状态远征陕西,就算能够取胜,自身的伤亡也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石先生,百里兄,这一仗恐怕不得不打。” 肖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解释道:“山东直隶前线吃紧,老帅不断抽调部队增援,咱们如果不去陕西,早晚被派去和北伐军作战。到那个时候反而更麻烦。” 张作霖还在拼死抵抗北伐军,但肖林穿越而来,早知道这一仗的结果,和北伐军正面作战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绿脚兵好不容易攒下这点人马,当然不能白白送给张家父子当炮灰,趁早另寻一条避祸之路才是正理。 蒋百里和石醉六都是战略大家。对整个北伐战局自然很清楚,肖林这么一说,立刻理解了他的苦衷。 “既然不得不打,那就好好合计合计。” 蒋百里思索着说道:“同样都是开战,却有不同的打法。如果只想保存实力,大可以虚张声势,拖延避战,等到二十三军整编完成,再全力与西北军一战。” 石醉六立刻摇头道:“不妥,张作霖何等精明,消极避战瞒不过他的眼睛,再说如果丢了京津,绿脚兵只能忙于守御绥远,哪还顾得上进攻陕西。” 肖林也点头称是,阴谋阴谋,就是不能见光,无论玩什么手腕花样,都要尽量干得漂亮一些。明目张胆地出工不出力,那是误人误己的小聪明,只会引起张家父子的反感和警惕。 都是自家师兄弟研讨军情,虽然被当面否决了意见,蒋百里却毫不介意,想了想又问道:“既然如此,肖林兄,这一仗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光说要打,到底想打出个什么战果?攻城略地,又或者是消灭敌人的军队。 “首先是牵制冯玉祥的主力,这样才好在张家父子面前交待;其次是尽量打出绿脚兵的威风,使冯玉祥对我心存忌惮,不敢轻易来犯;第三嘛,以战练兵,以战养战,磨砺部队……” 肖林这三条目标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每一条都有相应的原因。 既然在张家父子手下混着,就得替他们卖命,哪怕心底暗藏野心,时机未成熟的时候也得小心掩饰,免得惹来麻烦。 在实际战争中,军队都由活生生的人组成,不是npc。如果两支部队进行了一场大战,其结果会严重影响将士的士气,失败的一方往往会落下心理阴影,如果想再次发起挑战,往往都会慎而又慎。山西一场大战,绿脚兵将晋绥军杀的落花流水,阎锡山加入二次北伐之后,就特意避开了绥远和察哈尔,宁愿和冯玉祥一起攻打直隶。 至于以战养战,则是肖林的一个小小的奢望,他虽然日进斗金,但每天都在挥金如土,能多赚些钱总是好的。 “如果只是牵制冯玉祥的主力部队,倒也简单。” 蒋百里笑笑道:“韩复榘和刘骥都被调到了河南,除了宋哲元(时任陕西省主席)的十五军驻守潼关,西安和宝鸡都非常空虚,只要我军杀入关中平原,冯玉祥必然回兵相救。” 肖林点点头,却并不满足:“既然打了这一仗,最后能把冯玉祥打疼,免得他来打绥远的主意。” 绥远与陕甘和山西相邻,阎锡山暂时不足为虑,关键要防备冯玉祥。 “如果想把冯玉祥打疼,就得用一番心思了。最少也得消灭其一部主力,或者攻克西安、宝鸡之一,不如此,不显我绿脚兵军威。” 蒋百里轻抚着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具体的作战方案还得慢慢设计,临敌的主将也得谨慎选择。不管计划准备得多么周全,总要靠具体的将领来执行,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 肖林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蒋百里言下之意已经答应下来,会设计一份作战方案,有这么一位高人帮忙,入陕作战又多了几分胜算。 他正在笑嘻嘻地点头,石醉六突然插话道:“肖林兄,绥远初定,京津不宁,所谓主不可轻出,入陕作战最好另派一员主将。” “这个,石先生以为谁合适呢?”不能总靠自己冲锋陷阵,肖林早有思想准备,绿脚兵摊子越来越大,必须尽快培养独当一面的大将。 “郝梦龄、曲南杰,二者任选其一。”石醉六仍是淡淡的,语调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三一七章帮手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自青海发源后一路向东,黄河流至兰州时突然拐头向北,直到绥远境内受到阴山山脉的阻隔,折向东流,在山西偏关附近又为吕梁山所阻,再次掉头向南,在地图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几”字形状,俗称河套。 黄河是山西和陕西两省天然的分界线,从黄土高原上奔腾而下,穿行在晋陕之间的峡谷中,从天而降,一泻千里,吼声震动,力冲万钧。大河至禹门口猛出峡谷,一展数十里之宽,如海如潮,泥潭、沼泽四布,流向深浅莫测,自古都为军渡之大忌。 (由于沿途水库和提灌站不断截流,现代的黄河已经变成了一条温婉的季节河,自开封以下年年断流,只有壶口瀑布处还依稀可见当年磅礴的气势。) 仗着黄河天险的保护,关中平原自古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守住潼关要道,八百里秦川自然固若金汤。正因为这个缘故,冯玉祥对陕西的安全信心满满,除了西安、宝鸡几座大城市,只留下少量部队守住黄河沿岸的几处渡口,其他的部队都抽调一空,陕西境内异常空虚。 西北军中人才济济,不乏能征惯战的名将,但没有一个人对冯玉祥的安排提出异议,这个年代的黄河水量充沛,河道宽阔,暗流湍急,无桥可渡,只要在岸边架上一挺机枪,千军万马也难以过河。 安**荣臻所部虽然就在大同。但想要渡过黄河。除非插上翅膀。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荣臻的十七军虽然望河兴叹,另一支安**的部队却悄悄地渡过了黄河。 塞上早春,黄河包头渡口处一片熙熙攘攘,人喊马嘶。 与山西境内不同,包头段的黄河要和缓了许多,宽达三公里的河道上,长长的浮桥渐渐延伸出去,眼看就要抵达对岸。工兵营一边加固着桥身,一边在船只上铺设着桥板。岸上的民夫正在搬运材料,一个个喊着号子卖着力气,一天五毛钱的工钱,把这些贫苦汉子刺激得干劲十足。 缓缓的河水边。肖林和魏益三并肩而立,阵阵河风吹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 经过前些日子双方一番配合运作,魏益三已重投奉系门下,不过与肖林这种嫡系部队不同,魏益三所部只有一个二十六军的番号,粮饷弹药一律自筹。 “魏将军,真的想好了?不和我们一起去陕西吗?”眼看浮桥将成,肖林面露喜色。 “不去了。”魏益三摆摆手,神情有些“你们年轻人冲劲足。敢想敢干,我老了,没这么大志向喽。” “先把根基扎牢也好,等绿脚兵在陕西打开局面,再请魏将军出马以定大局。”肖林并不强劝,魏益三还是抱着观望的心思,一慢二看三通过,不敢放手一搏。 但这也没什么错,能够在乱世中称雄一方,哪个都不简单。魏益三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稳重老成的策略。等到绿脚兵将陕西搅个天翻地覆,不用别人来劝,他肯定就会自己主动出兵,乘火打劫。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魏将军。我军渡河之后,这座浮桥还要运送弹药给养。直到此战结束才能拆除。为了安全起见,需要派一个团守卫浮桥。请魏将军行个方便。” 除了运送后勤物资,这座浮桥还是绿脚兵的退路,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只能由自家部队把守,但这里是魏益三的地盘,一个团的部队放在包头城外,得先和他打个招呼。 “小事一桩,哪怕二十三军不派一兵一卒,我也会护住浮桥安全。”魏益三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虽然不愿冒险进兵陕西,但他更不愿得罪肖林。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转身看去,正是肖林新任的警卫连长,黄东军。 岸边土地湿软,无法策马奔行,离着岸边一百多米,黄东军滚鞍下马,徒步向这边跑来。 “军长,肖军长,曲师长带着部队上来了。” 东边隐隐来了一支队伍,从卫兵手中接过望远镜,举起来远远看去,军旗上标的明白,正是肖林麾下新编五十五师,师长曲南杰。 “魏将军,出征的将士们到了,一起去看看。” 肖林邀请之下,两人一起迎到路旁,眼看着绿脚兵的队伍由远及近,离着肖林还有几十步,曲南杰已然跳下马,将缰绳交到卫兵手中,大踏步地向着肖林走来。 “报告,五十五师奉命出征,请军长指示。”曲南杰立正敬礼,军容军姿一丝不苟。 “仗还没开打,二哥不用这么严肃。”肖林脸上带着微笑,一指魏益三:“魏将军你见过的,咱们能从包头渡过黄河,多亏了魏将军配合。” 当初魏益三在归绥住了十多天,绿脚兵上下重要的将领都是老相识,和曲南杰也很熟悉,两人寒暄几句,一起抬头向河面上的渡桥望去。 “渡桥还得一个小时才能修好,让部队先休息一下。” 肖林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席地而坐,他们大都来自于直隶和察哈尔,没见过著名的黄河,此时眼看着浑浊的河水,脸上露出了好奇新鲜的神色。 肖林走上前去,向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兄弟,你知道黄河水为什么这个颜色吗?” 一声兄弟,让那小兵满面通红,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 “黄河从雪山上发源,开始自然清澈无比,但流经黄土高原不断冲刷,河水中就充满了沙土。所以才变成这个颜色。” 肖林说着话。蹲下身抓起一把岸边的沙土,然后站起身来,慢慢松开手任由黄土从指缝间洒落,向着周围的绿脚兵朗声说道:“黄河是我们汉人的母亲河,这块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今天的流血牺牲,就是为了明天的幸福生活……” 渡桥终于修好,绿脚兵排成行军队列依次过河,肖林站在岸边,遥遥挥手相送。 队伍中有一个年轻的小兵仍是满脸通红。脑子仍然回旋着肖林的话语,那番话很长,有些他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辛亥革命一声枪响。中国摆脱了满清的封建统治,走上了共和建国之路。但前进的道路崎岖不平,十几年来军阀混战,战乱连连,如今日蒋中正、冯玉祥之流,不过是披着革命党外衣的新军阀,为了满足其个人的权力私欲,不惜置广大人民于战火中…… 军队就是国家的机器,职责就是保护国家的安全稳定,每个军人都是这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必须抛弃个人的意志观念,全心全意为国家尽责,平定叛军,保护我们的家园……” 说得多好呀!这小兵心中只觉得异常坚定,毫不犹豫地向着河对岸走去。 随着北伐军节节胜利,三民主义渐渐深入人心,很难说手下的部队有没有受到影响。军心是胜利的保证,打仗必须要师出有名,占据大义名分,肖林无以为抗。只能祭出北洋政府的正统法理,揭穿蒋中正、冯玉祥新军阀的画皮…… 就在同一天,白富生便衣简行,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陕西户县。 户县县城不大,却是国民革民军第二集团军八路军司令部所在(此八路军非彼八路军。不多解释),陕军名将李虎臣的驻地。 司令部门口戒备森严。行人稀少,几名哨兵背着步枪正在往来巡逻,突然远处传来阵阵引擎的轰鸣声,抬眼看去,一辆汽车拐过街角。 汽车停在司令部门前,车上跳下一名少将军官,哨兵早认出来人,连忙举手敬礼。 “姜师长到,敬礼!” 此人是国民军革命军八路军第三师师长姜宏谟,他下车之后却没有向哨兵回礼,转过身来又从车上接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绿脚兵的特派员白富生。 白富生一身便装,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没想到姜师长对他这么客气,哨兵不由得暗暗奇怪,在心中八卦揣测:这个年轻人人好大的派头,不是从南京来,就是从郑州来。(冯玉祥当时在郑州) 走进司令部,姜宏谟带着白富生一路来到花厅,然后说道:“白参谋,你稍坐片刻,我去禀告李司令。” 白富生点点头,自顾坐下,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虽然一路奔波口渴难耐,但马上就要面对此行的关键人物,心中激荡紧张之下,端茶喝水只是个掩饰情绪的动作,根本就忘了口渴。 姜宏谟去了半天也不见回转,正等得心焦,终于走进来一名传令兵,对白富生说道:“李司令命令,有请白参谋。” 跟着这传令兵一路穿堂过屋,白富生发现,司令部里突然加强了戒备,门廊外,屋檐下,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卫兵,一个个手握钢枪气势汹汹,两眼中杀气腾腾。 “果然和石先生介绍的一样,这李虎臣号称陕军第一名将,‘陕西二虎’之一(另一虎是杨虎城),勇猛有余,却不以计略气度见长,自己不过是个来议事的小小参谋,何必摆这么大的场面。” 想到此节,白富生胆气不由得一壮,又增添了几分完成任务的信心,对左右黑洞洞的枪口恍若未见,跟着传令兵一路来到房。 “请进。” 那传令兵举手引客,白富生迈步进屋,一个胖大的中年人坐在当中,也是一身便装,穿着打扮倒像个富家翁。 姜宏谟坐在这胖大中年人的手旁,见到白富生进来,连忙站起介绍:“司令,他就是肖林手下的爱将白富生;白参谋,这位就是我们八路军司令李虎臣……” 李虎臣和白富生默默对视,都在打量着对方。评价着对方。一串串关于李虎臣的信息闪现在白富生的脑海中。 李虎臣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阔口大脸,标准的秦人长相,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帅小伙,现在中年发福,胖大的身子把太师椅撑得满满登登,不过眼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精光,才显出他早年关中刀客的锋芒。 李虎臣早年当过刀客,其实就是拦路打劫的强盗,辛亥革命爆发后追随胡景翼。一路积功升任师长,并由孙文特授为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 在西北军中,‘陕西二虎’都属于杂牌部队,李虎臣早年和冯焕章还有些交情。自冯玉祥加入北伐军之后,解散了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驻陕总司令部,对陕军各部打压排挤,甚至寻找借口直接消灭,两人的矛盾逐渐加深。 “李虎臣手握重兵,早怀二心,是进攻陕西的一枚重要棋子,如果能说服此人加入我军阵营,则满盘皆活,胜算可期。” 想起临来时石醉六的嘱咐。白富生上前两步,向着李虎臣敬了一个军礼。 “李司令,你好。我是安**二十三军中校参谋白富生,这是我们肖军长写给您的亲笔信,请过目。” 说着话,白富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李虎臣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粗粗扫了一遍就扔在旁边。 “只有这么一封信不足为凭,空口白牙的,谁能证明你的身份?姜师长。我看你是上当了,这是一个敌人的探子!”李虎臣说着说着脸色渐变,眼中凶光闪动。 “司令,他是我恩师石醉六介绍来的,绝不会错……”姜宏谟连忙解释。 不容姜宏谟分辨。李虎臣一拍桌案喝道:“来人呐!把他给我押下去,明天送到郑州冯长官那里。” 姜宏谟还待再劝。李虎臣却黑着脸毫不理睬,左右卫兵纷纷上前,扭臂抓肩擒下了白富生,推推搡搡向外走去。 “哈哈哈,可笑,真可笑!”装腔作势,白富生在心中对李虎臣鄙视了一把,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等一下。”李虎臣搞出的这一套也是从戏文中学来的,正等着看白富生作何反应,眼看对方果然‘仰天大笑’,不禁又惊又喜,连忙拦住了卫兵。 “你眼看就要死到临头,有什么可笑?”虽然只是虚张声势,但普通人哪经得起这么吓唬,眼看白富生胆气过人,李虎臣不由得对他高看了一眼。 “死到临头的不是我,而是你李大司令,可笑却偏偏犹自不知!”白富生两眼如刀似剑,直视李虎臣。 “胡说八道,我正当壮年,怎么会死?” “李大司令怎么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顾含芳是怎么死的,党玉琨又是怎么死的,还有雷赤诚、曹耀南、杨云栋……”白富生口若悬河,一串串名字如同子弹般射向李虎臣。 “哦——” 李虎臣脸色突然变得赤红,转眼间又转成苍白,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于右任和胡景翼麾下出身的陕军将领,和冯玉祥矛盾颇深。 冯玉祥剪除异己的手法非常凶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些人不是战死就是被解除了军权,陕军将领凋零几尽,只是李虎臣名气较大,手下还有四个师的兵力,冯玉祥暂且没有动他…… 摇了摇牙,总算提起了几丝精神,李虎臣喝道:“白参谋,你们是安**,我是国民军,咱们敌我不同,何必多说!这样,让姜师长把你送回去,就当从来没有这回事。” 看穿李虎臣的心理已经动摇,白富生又加上一记重锤:“李司令,白某人还有一言相劝。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冯玉祥现在忙于和安**作战,暂时无暇对李司令动手,不过以我看来,李司令现在不知居安思危,就在这户县县城中坐以待毙,等到冯玉祥打败我们安**的时候,就是李司令穷途末路的开始……” “这,这……”李虎臣低头沉吟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喝道:“把白参谋请回来,上座,倒茶!” 左右卫兵悄然退下,白富生迈步上前,大大咧咧坐在太师椅当中。 “白参谋,现在这年头人心都变了,尔虞我诈,敌我难辨,李某人不得不小心一些。”李虎臣也不起身,抱拳向着白富生拱了拱手,算作赔礼道歉。 “肖军长的信我已经看了,白参谋的来意我也明白,不过实话实说,我现在没有实力和冯焕章对抗,白参谋恐怕是白来了一趟。” 白富生淡淡说道:“一家实力不够,可以多找几家同盟联手。八路军实力不足,如果再加上我们二十三军,还有田玉洁的十一路军,河南的樊钟秀,咱们四家一起举兵,李司令以为事情成功的机会有几成?” “怎么?樊钟秀你也联系到了?”李虎臣眼中几分欣喜,几分怀疑,几分激动:“二十三军远在绥远,也愿意来趟陕西这趟浑水吗?” “不错,冯玉祥叛变革命,已经沦为新一代军阀,陕西人民的敌人,我二十三军誓死要消灭这支反动军队!” 白富生说着话,从怀里又拿出一叠银票:“为了支援李司令的革命行动,肖军长命我送来五万块大洋,作为八路军的经费。” 西北贫瘠,李虎臣穷得久了,乍一见十万大洋的银票几乎失态;不过总算记得自己司令的身份,勉强忍住没有伸出手去。姜宏谟连忙上前接过,又恭恭敬敬送到李虎臣面前,两人的目光无意中对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浓浓的欣喜,八路军正穷得厉害,这笔钱来得太及时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半,如果贵军能够和我军顺利会师,曲南杰师长还会送上十万大洋。” 白富生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把李虎臣的眼睛烧得通红,当下说道:“好,既然肖军长这么讲义气,我李虎臣说不得也得两肋插刀,白参谋,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打好这一仗……” 三一八章渡口 郑州西郊,碧沙岗。 此时的郑州还是个小城市,碧沙岗是城外的一处小土丘,松柏林立,一片绿色盎然,冯玉祥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把这里改成了阵亡将士的陵园。 陵园门口站满了身穿土布军装的西北军士兵,门廊外的桌案上放着一幅宣纸,身形高大的冯玉祥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大字——“碧沙岗”,写完之后,将手中的毛笔放下退后两步,左右打量着这张横幅,脸上的神情似乎不太满意。 “筱山兄(石敬亭字),你看我都连写七张了,怎么越写越难看呀?” 西北军连战连捷,直隶前线战事顺利,冯玉祥这些日子一直心情不错。闲来无事,正好今天要为刚刚建成的北伐将士纪念碑揭幕,冯玉祥兴致所到,亲自书写陵园的门匾。 他口中的筱山就是石敬亭,北伐军第二集团军总参谋长,冯玉祥最重要的谋士之一,难得冯总司令闲情雅致,石敬亭脸上也挂着和暖的笑容:“总司令是武将,书法上不用刻意强求,我看这幅写的就不错,很有军人的气概。” “好吧,就选它了。” 甩下写好的门匾,冯玉祥和石敬亭一起向陵园中走去,一路登上碧沙岗坡顶,等候多时的手下将校纷纷举手敬礼,微风之中,士兵们背后插着的大刀片红绸飘荡。 纪念碑的揭幕仪式早已准备就绪。冯玉祥刚刚出现。军乐队就开始演奏,一曲悲怆肃穆的哀乐随风而散。 “弟兄们,同志们,我们今天在这里聚会,就是要纪念死难的烈士……” 冯玉祥天上口才过人,再加上外貌威武,肢体语言丰富,演讲时的从不用草稿,感染力却特别强,随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将士的眼中都溢满了泪水。 一名机要参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凑到石敬亭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石敬亭一愣,好半天才命他退到一旁。神情也变得焦急无比,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冯玉祥叫下来。 随着震天的口号和掌声,冯玉祥好不容易结束了演讲,石敬亭立刻上前低声说道:“总司令,陕西急电:安**二十三军五十五师偷渡包头渡口,对榆林发动奇袭,我部守军猝不及防,榆林失守!” 冯玉祥脸色也是一变,正在错愕不已,大喇叭中传来现场司仪的声音:“下面进行大会第三项。纪念碑揭幕,请冯总司令主持仪式。” 连着喊了两遍,冯玉祥却没有任何反应,将士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冯玉祥两条浓眉皱成了一条扭曲的黑龙,腮后牙关紧咬,脸颊上暴起了一道青筋。 石敬亭小心地建议道:“总司令,陕西是咱们西北军的老家,不能有任何闪失,宋哲元的十五军恐怕控制不住局面。是不是抽调一支部队回去救援呢?” 冯玉祥没有搭腔,心如电转,皱眉又思索了片刻,挥手道:“没什么了不起的,围魏救赵的老把戏。具体怎么应付,让我再考虑一下……将士们的士气不可失。我先去主持仪式。” 将这个恼人的消息甩在一边,冯玉祥满面悲痛,目光中却隐隐带着一丝刚毅,率众上前在纪念碑前肃立,随着上面遮盖的幕布缓缓揭去,西北军士兵们一起举枪,向天连连射击。 这个时候本该再说两句的,但此时已没了演讲的兴致,冯玉祥默默向纪念碑鞠了三个躬,心中却在考虑着对策。 仪式结束的时候,冯玉祥的神情恢复了镇定,对石敬亭吩咐道:“筱山兄,我已经想清楚了,不能回兵救援陕西。直隶前线正在关键时刻,这一仗关系到整个第二集团军的命运,绝不可功亏一篑。” “总司令明见,不过陕西方面该怎么处置?”石敬亭忧心忡忡。 “问题不大,宋哲元手下三万人马,李虎臣和田玉洁还有三四万部队,足够对付敌人的一个师了。”冯玉祥眼睛来回转动着,算计着。 “总司令,李虎臣和田玉洁近来一直蠢蠢欲动,关键时刻不能指望他们呀!” “你说得不错,这两人不能不防。” 冯玉祥沉吟片刻,又说道:“传令宋哲元,调五十师驻防铜川,守住汉中平原的北门,五十二师驻防西安,守住陕西首府,再命令李虎臣和田玉洁进兵陕北,击溃来犯之敌。” 宋哲元手下三个师,一个师守潼关,一个师守西安,一个师守铜川,这个布置老辣沉稳,既防止绿脚兵轻装急进,又防止李虎臣和田玉洁乘势作乱,已经是最稳当的安排了。 石敬亭越想越觉得佩服,冯总司令果然指挥若定,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如此安排之下,陕西自然固若金汤。敌人只有一个师,陕北又都是山路,急切成不了大患,只要宋哲元在铜川设好阵地,肖林就没有可乘之机,等我们拿下京津之后,敌军肯定不战自退!” 电报往来,军令传达,西北军按照冯玉祥的命令开始调整部署,从常情推理,绿脚兵虽然攻占榆林,和汉中平原之间却还隔着黄土高原的重重山峦,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不妥。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肖林还有后招接连不断………… 陕北绥德,位于黄河岸边,出城东南三十里,就是著名的俊店黄河渡口。 山陕之间渡口众多,较为著名的有军渡渡口,风陵渡等,俊店渡口也是其中较大的一座。为了防止安**渡河入陕,西北军在这里派有一个团的守军,团部设在绥德县城,渡口处修筑有两道预设阵地。 绥德城中守军185团团部。团长李进财正在大发脾气。 “撕部啊个哈怂设地?窝撕个撒怂货嘛?”(师部那个王八蛋说的。那是什么混账玩意嘛?) “团长,这是参谋长亲口下的命令,安**二十三军已经占领了榆林,为了防止敌人进攻南下,从咱们团抽调一个营增援米脂防御。”说话的是他的团参谋长,米脂位于绥德北部,没有正规军驻守,只有一个团的地方保安军,不堪一击。 “参谋长撕闹子进废咧,还撕沟子长虫咧?(参谋长是脑子进水。还是屁股里生虫了),饿手吓(我手下)只有一个团,拿什么增援米脂?米脂,米脂。想要援兵可以,先让参谋长给饿送来两个婆姨。”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相邻两县盛产帅哥美女。 李进财这个团的主要任务是守卫俊店渡口,责任重大,不愿抽调部队去米脂。 但是师部的命令不能不听,团参谋长又劝道:“团长,米脂是咱们绥德的屏障,万一安**打上咱们的主意,有米脂在前面顶着,起码也安全一点。” “锤子。一共就这点部队,根本就不撕人家的对手,只要安**盯上咱们绥德,肯定就日他咧!(完蛋了)” 刚刚说到这里,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告团长,安**攻克米脂,离绥德不到二十公里!” “撒?来地这么快?命令部队,准备战斗!”李进财又惊又怒,失态之下一把拔出了****。 绿脚兵攻克榆林之后,衔枚疾进直下米脂。然后马不停蹄杀向绥德。 离着绥德县城还有十里,绿脚兵停下脚步,做攻城的准备。担任主攻的是五十五师一团,团长王铁胆,这是王铁胆第一次独立指挥战斗。曲南杰特意来到前沿为他坐镇。 “铁胆,绥德就在眼前。军长的要求是速战速决,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一个师对一个团,取胜没有任何悬念,这一仗的关键之处在于干脆利落的解决战斗,不给西北军反应时间。 王铁胆正举着望远镜,听到曲南杰叫他也没有回头,一边向绥德县城看去,一边回答道: “从守军的反应来看,好像是准备打巷战,直接攻城损失太大,还可能打成一场烂仗,有些麻烦。”和米脂不同,这里的守军到底是西北军正规部队,城中没有任何慌张混乱气息,好像还有部队在抢修街垒工事,隐隐传来哨子和大喇叭的声音,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守军正在积极备战。 王铁胆终于放下望远镜,对曲南杰说道:“根据情报,绥德城中有两营守军,俊店渡口有一营守军,我军的目标是俊店渡口,绥德县城倒可以拖上两天。我想绕过绥德县城,分兵佯攻渡口,同时根据城中守军的反应再做调整。” 进攻俊店渡口,绥德守军如果来救,城中自然空虚,此时再攻城阻力小了许多。如果守军不去救援,干脆弄假成真,直接消灭渡口守军。到那个时候,绥德城中的敌人成了孤军,随便拉个架势就能把他们吓跑。 曲南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一仗由你担任前敌指挥。” 担任前敌指挥,就有权调动所有的相关部队,这是对王铁胆的特意培养…… 在绿脚兵摧枯拉朽的攻击下,李进财虽然拼死抵抗,却无法改变覆灭的命运。 战后的俊店渡口还弥漫着硝烟,曲南杰踏上了刚刚夺取的阵地。战壕中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渡口守军意外的顽强。 “把他们都埋了吧,找俘虏统计一下姓名,然后在坟头上树个牌子,方便家人收尸。” 这些战死的士兵都是好兵,只知服从长官命令,然后用自己的生命尽职尽责。没想到敌军团长善于带兵,曲南杰心生爱才之心,对左右吩咐道:“告诉王铁胆,李进财我要抓活的!”…… 北*京,北洋政府陆军陆军部。 北洋政府陆军部的前身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名义上统管全国陆军事务的最高机构,但因为各家军阀自成体系。陆军部早已沦落为一个空头衙门。有名无权。 张作霖掌控安**政权之后,顺势接收了陆军部,将这里和奉系参谋总处合并,统一由杨宇霆管理。 此时,杨宇霆正坐在陆军部的办公室内,手里举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心中犹豫不定。 二十三军五十五师攻克榆林之后,没有继续向关中挺进,反而拐向东南,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赶到黄河岸边。一举占领了绥德和俊店渡口。肖林发来这份电报,就是请命荣臻的十七军渡河参战。 “这个肖林,还真能折腾。” 肖林是张学良的心腹,奉系学院派的干将。但不知为什么,杨宇霆却对他怀有一丝欣赏之情,此子善于用兵,尤其机动灵活,从不拘泥固案,往往因势利导,就像这次陕北作战,虽然暂时还看不出太大的战果,其中却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 和张学良比起来,肖林的胸襟气度更宽广些。一切都为取得胜利而努力,并不拘泥门派之分。就像这次出兵陕西,放弃了独闯关中平原的大好机会,首先出兵占领绥德,为荣臻的十七军打开了一条进入陕西的通道。 不错,还有些做大事的样子。 杨宇霆思前想后,分析得非常透彻,肖林此举并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是想借用十七军三万精锐部队,为进攻陕西谋取更大的战果。大家派系不同。杨宇霆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予理睬。 但是,肖林递来的橄榄枝上分明还挂着一块大肥肉——陕西,西安。 第二、一旦攻克西安,冯玉祥必然从直隶退兵回援,京津地区的压力也能随之减轻。杨宇霆身为安**总参谋长。深知直隶之战的重要性,眼看围魏救赵之计就要成功。岂能对肖林的建议置之不理? 这个理由令人无法拒绝,杨宇霆隐隐有些动心,但他心里总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实在不愿就此答应肖林。 这肖林不过是一省副统,小小一个军长,却总是自行其事,经常违背参谋总处的命令,在战场上搞些别出心裁的名堂,杨宇霆早想教训他一番,但偏偏绿脚兵连战连胜,总是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难道说,这次又要被肖林牵着鼻子走,派荣臻的十七军为他做嫁衣? 不甘心,不愿意,又不得不行,杨宇霆不由得连连叹气,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门帘一挑,东北交通委员会会长常荫槐走了进来。 “老常,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想找你合计合计。”杨宇霆一喜,常荫槐是他的心腹密友,交情匪浅,而且此人一向抱负远大,头脑清晰,有他帮忙分析,肯定能拿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邻葛兄人称小诸葛,怎么也有为难的时候?” 常荫槐这一段正和日本人斗得厉害,张作霖迫于压力,不得不签署了“新五路”计划,暗中却命令常荫槐在日本人的铁路边上修了一道平行线,把日本人气得半死。 “是这么回事……” 杨宇霆一番解释,讲明了来龙去脉,常荫槐是他手下干将,说话方便直接,所有顾虑也一股脑和盘托出。 “邻葛兄一向精明,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常荫槐两掌一拍,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件事很简单,既然拿下了黄河渡口,当然要出兵陕西。” 看到杨宇霆脸色不虞,常荫槐又说道:“二十三军刚刚扩编,还要驻防绥远和张家口,肖林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头,最多也就是这一个师的兵力,要不然他怎么会主动邀请十七军入陕?” “不错,不错……”杨宇霆已经隐隐明白常荫槐话中的含义。 “陕西空虚,我军此时入陕,必然会取得丰硕的战果,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能攻克西安。这个功劳到底谁能抢到呢,很简单,看实力,谁的实力强谁就首先攻入西安。邻葛兄不要忘了,肖林只有一个师的部队,荣臻荣军长却有整整一个军。” 常荫槐思路敏捷,分析得头头是道:“肖林只有一个师的部队,而荣臻荣军长却可以派出主力。大同虽然还需留有一定的守军,阎锡山的精锐却都在直隶,十七军的主力完全可以入陕作战,和肖林一个师的部队竞争,最后到底是谁给谁抬轿子,还不一定呢!” “好,就派荣臻出兵!”缠绕心头的为难之处终于想通,杨宇霆也显得非常兴奋。 “荣军长能征惯战,只要邻葛兄亲手指点一二,必然纵横驰骋于关中,这一仗如果取胜,北伐军锋芒顿消,京津稳固,功在国家呀!”常荫槐颇有些指点天下的意思。 杨宇霆连连点头,他对荣臻还是很欣赏的,此人打仗是一把好手,不过最近有些不太顺利。 二次北伐战事愈演愈烈,为了配合直隶正面战场,荣臻的十七军多次沿同蒲铁路南下,意图威胁阎锡山的后路,但是晋绥军早有防范,利用地形优势层层阻击,荣臻被挡在宁武关前,进展不大。 如同一头猛虎被饿了多时,猛地把它放进山林,肯定凶猛异常。 计划上报到张作霖处,老帅很快表示同意,命令下达之后的第二天,荣臻率领十七军两万余人从俊店渡口跨过黄河,入陕作战。未完待续 三一九章阴差阳错的苦肉计 十七军突然渡过黄河,立刻打破了敌对双方的力量平衡,陕西战局形势突变。 宋哲元的五十师摆在铜川,守卫汉中平原的北大门,除了少量的地方部队,整个陕北再无可战之兵。荣臻和曲南杰会师之后,却集中了一支三万余人的大军,安**所到之处,守军无不望风而逃,连克安塞、洛川等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纠缠,一路顺利向南杀去,抵达铜川。 安**携连胜之威对铜川发起进攻,守军也早就严阵以待,两军展开了一场恶战。不过安**的兵力明显占优,以三万人马对一个师的守军,连番压迫攻击之下,冲破西北军数道防御阵地,铜川一时岌岌可危。 但在最后一道外围防线前,担任主攻的绿脚兵突然放缓了前进的脚步,荣臻不由得心急如焚,亲临绿脚兵前沿指挥部与曲南杰磋商。 安**五十五师师部内,曲南杰和荣臻正在争执不下。 荣臻的军阶高,说话的声音也大,两人刚一见面,就一连串地斥责着曲南杰。 “曲师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铜川之战的意义。五十五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拿下何家铺子?十七军的将士都在流血拼命,贵部却进展如此缓慢,严重影响了整个战斗的进程!” 何家铺子是铜川最后一道外围阵地的关键据点,只要拿下这里,就能对铜川市区展开进攻,绿脚兵迟迟不能得手,十七军有劲使不上,只好在一旁观战。 也难怪荣臻上火生气,铜川正在岌岌可危之中。如果绿脚兵能再凶猛一些,西北军的防线也许已经崩溃了。八百里秦川就可任意驰骋。 任由荣臻如何发火,曲南杰的态度都非常好,不急不躁的解释着:“没办法的,何家铺子的守敌很顽固,进攻部队的伤亡太大,我估计最少还得一天才能拿下。”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安**孤军深入,离后方太远,如果伤亡过大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碰上硬仗死仗留三分余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算畏战。 但现在军情如火,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眼看绿脚兵算计得如此精细,荣臻心里实在憋气的不行,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哼哼。真是可笑,一个小小的何家铺子,竟然拦住了三万大军!五十五师要是不行,就让开由我们十七军主攻!”急于杀进富庶的汉中平原,荣臻无心和曲南杰纠缠扯皮,准备赤膊上阵。 “那可不行,荣军长不要隔着门缝看人!” 曲南杰也变了脸色,反唇相讥道:“我五十五师自成军之后,死守兴隆。血战平地泉,飞夺天镇,巧取归绥,哪一仗曾经落于人后?让我们退出何家铺子,这是对五十五师的侮辱!” 荣臻和曲南杰都是精明干练之人,虽然彼此之间不对路。,但大家正在合作的时候,也不能真的闹崩。曲南杰这一发脾气,荣臻立刻就软了下来。 “好,我再给你24小时,如果还是拿不下何家铺子,看你到时有什么话说!” “不管谁来打何家铺子,我建议都要放缓节奏,把敌人压得太狠,反而不利于下一步行动。” 要和十七军配合作战,曲南杰多少要露些口风:“荣军长稍安勿躁,十七军作战勇猛有目共睹,兄弟我也非常佩服,不过用兵之道在于正奇相辅,一味蛮干并不是上策。” 曲南杰说着话来到地图前面,伸手点指:“宋哲元将三个师分别摆在铜川、西安和潼关,好比三个铁核桃,缩成一团。我军如果在铜川消耗过大,哪怕能够进入汉中平原,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绝难染指西安,等到西北军的援兵赶到,只有撤军一条路可走。” 和别的城市不同,西安的城墙高大雄伟,上面可以行驶汽车,只要守军将城门一关,守上两三个月不成问题。安**远道而来,基本没有携带重武器,根本不可能攻克这座坚城。 西安不克,陕西不定。随着铜川吃紧,冯玉祥已派出嫡系部队石友三、韩复渠部回兵来救,几日后就可赶到潼关。敌人的援兵源源不断,安**却远离后方补给困难,如果不能迅速打开局面,自身反而有危险。 荣臻没好气地接过话头:“我也不想和五十师死拼,但时间不等人!西北军的援兵就要到了,咱们再不解决铜川之敌,会陷入被动的。” 曲南杰淡淡一笑:“石友三和韩复渠还在千里之外,赶到西安还要几天,不用着急。全力猛攻拿下铜川不难,却会打草惊蛇引起敌人的警惕,失去夺取西安的机会,不如保持对铜川的压力,把西安的五十二师调出来。” 这个年代陇海铁路刚刚修到开封,陕西境内没有火车,韩复渠和石友三的援兵只能靠两条腿走回西安。驻守西安的五十二师本来就是陕西防务的预备队,如果铜川压力过大,冯玉祥无兵可用,免不了要调五十二师支援。 荣臻的眼珠来回转动着,明显有些心动,口中却仍在质疑:“调出五十二师有什么用?咱们都被拦在铜川,西安哪怕是一座空城,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劲。” “我军远来是客,何必与西北军在铜川死磕?依我之见,不如另分一军走蒲城,下渭南,从东侧夹击西安。”真正的杀招是李虎臣和田玉洁,此时却不便明说,曲南杰只是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包抄西安的建议。 荣臻沉吟不已,考虑着其中的风险和机会,好半天才缓缓说道:“从东边绕到渭南,虽然避开了铜川守敌,却距离潼关太近,风险也不小;蒲城还有陕军李虎臣部防守,兵力雄厚。万一被敌人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之下。搞不好会全军覆没的。” 曲南杰傲然说道:“潼关是出陕门户,位置重要。宋哲元未必敢于出城追击我军,至于李虎臣所部不过是地方杂牌部队,战斗力有限。我愿率领五十五师东进蒲城,与荣军长成铁钳夹击之势,共取西安。” 没想到曲南杰勇挑重担,荣臻的脸色终于变得和蔼:“南杰,难得你有这份气概,我也不拦着你了。不过你可要想好了,李虎臣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到底有四个师的部队。万一被咬住了很难脱身。” 连捧带激。荣臻敲钉转角,要推着绿脚兵东进蒲城。在他看来,以绿脚兵区区一个师的兵力,想要打败李虎臣的四个师,再攻下城高墙厚的西安。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这对十七军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绿脚兵战斗力不弱,有曲南杰迂回策应,西北军必然被其调动,荣臻就可以从容消灭铜川守军,甚至趁机攻占西安。 曲南杰脸上的傲气更重:“请荣军长放心,我观李虎臣不过是土鸡瓦狗,我军此去必然得胜!” “好,荣臻静候曲师长佳音!”荣臻脸上的笑意也更浓。心中却充满了鄙视。曲南杰虽然当上少将师长,终归改变不了土匪出身的浅薄,气度见识都有限的很,随便用一招激将法,稀里糊涂的就被自己当枪使了…… 在曲南杰的坚持下,绿脚兵五十五师西进蒲城。另寻道路进入汉中平原,很快和李虎臣的部队发生战斗,陕西一时间战火连天。 陕西是西北军的大本营,却被安**搅得翻了天,冯玉祥再也坐不住了,不断催促石友三和韩复榘加快行军,尽快赶到陕西。 不料屋漏偏逢连阴雨,盘踞在豫西的樊钟秀突然宣布起兵倒冯,率领所部五万余人进袭洛阳、巩县。洛阳是河南的钱袋子,巩县兵工厂是西北军的武器来源,这两处地方都不容有失,石友三和韩复榘只好停下脚步,转头对付樊钟秀。 一时之间没有援兵可派,铜川却流水般发来求援电报,无奈之下,冯玉祥只好电令五十二师自西安北上,支援铜川。 铜川刚刚稳住形势,蒲城方面又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阵地上杀声整天,枪炮声响成了一片,绿脚兵纷纷跳出战壕,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陕军阵地。陕军阵地上的枪声却非常稀薄,根本不能拦住绿脚兵冲锋的脚步,随着第一个绿脚兵跳过战壕,陕军士兵终于停止了抵抗,发生喊一起转身向后逃去。 绿脚兵只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从陕军阵地中间打开了一道突破面,直接杀到守军侧后,陕军防线分崩离析,崩溃在即。 前沿指挥部中,李虎臣啪地将望远镜摔在桌子上,转身对白富生大发雷霆。 “白参谋,你搞的什么鬼?说好的大家演场戏,你们怎么真打呀?!”眼看着手下士兵像兔子一样被绿脚兵撵得乱窜,李虎臣不由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过于相信白富生,他也不会疏于防守,被绿脚兵如此轻易突破防线。 “李将军误会了。”白富生连忙小心安抚,耐心解释:“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军团以下将领都不知道咱们合作的秘密,基层部队一时打顺了手,难免有些误伤。这都是为了贵部的安全,还请李将军海涵。” “误伤?误伤打垮了我整整一个师?你们到底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李虎臣仍然愤怒不已,按照白富生的说法,绿脚兵也太强悍了,难道自己手下的部队都是面团捏的?绿脚兵在战场上如此凶悍,令他心生警惕,难道说,对方只是在欺骗自己,就是为了麻痹陕军的警惕性? “李将军请放心,我军绝无恶意!请看。”白富生从桌上拿起望远镜,递到李虎臣手中。 李虎臣将信将疑地举起望远镜,向前方阵地看去。 远处的阵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绿脚兵并没有乘胜包歼混乱的陕军,反而停下了追击的脚步。陕军趁机蜂拥而逃,暂时摆脱了被消灭的危险。 “李将军,冯玉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军绝不会食言。一定配合贵部夺取西安。” 事实摆在眼前,胜于一切雄辩。陕军一个师的部队已经被打散编制,乱作一团,如果绿脚兵真的居心叵测,绝不会放过这个消灭敌人的大好机会。 李虎臣长出了一口气,强压怒火平静下来。既然选择和绿脚兵合作,暗中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前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阴差阳错演了这么一场苦肉计,冯玉祥肯定不会再怀疑李将军。巧取西安又多了几分把握。”白富生淡然从容。客观分析。 “嗯——这件事就算啦……以后咱们就是友军,再不能出现这样的失误了!”李虎臣仍在抱怨,声音中的怨气却小了许多,部队打散了可以重新收容,损失其实并不大。 白富生微微一笑。建议道:“硬碰硬打上这么一仗,李将军足可以对各方交待,不用继续坚守蒲城了。如今汉中平原里非常空虚,我建议贵军立刻向西安方向撤退……”…… 绿脚兵突破蒲城防线后,陕军李虎臣部一路溃败,向着省城西安退却,绿脚兵紧紧追在后面,两支部队如同赛跑一般,不等各方有何反应。已经先后跨过灞河,抵达西安城下。 五十二师被调往铜川,和荣臻十七军纠缠在一起,此时的西安城内,冯玉祥嫡系部队只有一个团。 不过冯玉祥早有严令,不许陕军随便入城。眼看陕军三个师蜂拥而至,后面还跟着一个师的绿脚兵,西安城内的守军连忙关上城门,全城戒严。 一路撤到西安东郊,浐河与灞河交界处,李虎臣停下脚步,收拢部队,开始进行夺取西安的准备。 他的计划很简单,先趁着城内兵力不足,以增援的名义赚取城池,只要打开城门,城内一个团的守军肯定无法阻挡陕军入城。如果赚城失败,则与绿脚兵联手强攻西安,以双方共计三四万人马,哪怕有城墙作为保护,西安城内的守军也坚持不了几天。 不过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虽然早和绿脚兵达成了协议,但手下的部队一直都蒙在鼓中,现在该挑明这一切了! 四月三十日中午,李虎臣突然召集全军,在灞河边召开誓师倒冯大会。 四月底的关中已有些燥热,高台之上,李虎臣对着麦克风侃侃而谈,声音激昂而富含感情。 “乡党们,弟兄们,陕西是我们陕西人的家乡,理应由我们陕西人治理。冯玉祥本是个安徽人,来到我们陕西后称王称霸,扶持亲信,排斥异己,广收苛捐杂税,吸食民脂民膏,为一己之私利发动战争,驱使陕西子弟为军阀卖命……” 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高级将领,台下的将士们都非常意外,没想到司令竟然敢造反,敢和冯玉祥扯旗放炮地对着干! 虽然有些害怕,数万陕军将士却更感兴奋和激动,被冯玉祥的嫡系部队一直骑在头上,陕军将士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既然有司令带着大家造反,就放开手拼上这一回! 冯玉祥属于过江龙,凭借实力强行夺取了陕西地盘,陕西原籍的大小军阀都受到打压和排挤,缺饷少粮,日子过得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高台之上,李虎臣仍在滔滔不绝:“冯玉祥连年穷兵黩武征战不休,横征暴敛变本加厉,三秦父老不堪重负,已然引起天怒人怨!除了本司令以外,河南的樊钟秀已经发动了倒冯战争,十一军总司令田玉洁将在宝鸡起兵,绥远的绿脚兵也已是我军同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次反冯战争必然取得胜利,陕人治陕的目标一定会实现!” 台下一片欢声雷动的掌声,白富生面露微笑,军心可用,民心可用,西安之战可期。 入陕之前,肖林交待得非常明白,此次对西北军作战,不求攻城掠地,但求尽可能地打击敌人,尽可能地扩大影响,以牵制冯玉祥的主力,从侧后支援直隶战场。西安是陕西的首府,一旦占领,影响巨大,冯玉祥也必将从直隶战场撤军,可以说是撬动整个战局的杠杆。 一切都为了胜利服务,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了对抗冯玉祥,肖林不惜培植陕西本地军阀。 白富生不知道的是,在真实的历史上,陕军多次发起倒冯战争,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都被冯玉祥打败,李虎臣下野寓居上海,田玉洁 “本司令此次反冯,不求为个人谋求任何私利,只愿解救人民于水火,不成功便成仁,誓以鲜血维护陕人利益!” 随着李虎臣最后一句话,场中响起了一片震天的口号声。 “把西北军赶出陕西!” “陕人治陕!” …… 军心已定,李虎臣一声令下,陕军分成三路跨过灞河,向西安城进发。 在他们身后,绿脚兵按兵不动。 三二零章另有高见 绿脚兵轻松突破蒲城防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打乱了西北军的部署。 在冯玉祥想来,陕军李虎臣部到底有4个师,哪怕是层层消耗抵抗,起码也能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料李虎臣一场干净利落的脆败,不到半天工夫就被绿脚兵打垮,还领着敌人一路逃到西安城下。 西安危急,告急电报往来纷飞,措手不及之下,冯玉祥和宋哲元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将刚刚投入铜川的五十二师再次调回西安,星夜驰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铜川方面正在吃紧,眼巴巴地等着救兵,五十二师刚刚到位,一枪没放转身就走,对部队的士气打击很大,在荣臻十七军的猛烈攻击下,铜川守军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所谓壮士断腕,丢车保帅,铜川只是一座军事要塞,西安却是整个陕西的首府,西北军的老窝,如果被敌人连锅端掉,家里的瓶瓶罐罐全都不保。 只是铜川距离西安一百余里,五十二师最少也得两天才能赶到。西安能坚持两天吗?没人知道。 “李虎臣这个蠢蛋!误我大事!” 冯玉祥怒不可遏,远远指着西安的方向破口大骂,这些杂牌军烂泥扶不上墙,以四打一,竟然被敌人如摧枯拉朽般击溃,然后又上演了一出逃跑比赛,将西安至于危险之中。 石敬亭小心地提醒道:“总司令。西安方面报告。李虎臣部请求入城,在城门下闹了整整一个晚上。” “李虎臣不组织反击,只想进城当缩头乌龟?这帮兵痞子被吓破胆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让他们入城!就在城外呆着去!”冯玉祥愤愤不平地一挥手,态度坚决,斩钉截铁。 “听说李虎臣手下的部队情绪很激动,再不让他们入城,有哗变的危险。还有,安**五十五师已经开始在北门和东门攻城。城内守军兵力太少,压力很大。” (西安城门各有其名,如朱雀门、安定门、安远门,为便于理解。按照现在的习惯统称为东门、北门等。) 这个时候放李虎臣进城,到底是福是祸很难说,石敬亭倾向于死马当活马医,放李虎臣进入西安。 西安只有一个团的守军,却要把守周长二十余里的城墙,大大小小七八座城门,兵力捉襟见肘。这么一座大城市,分布各门的守军都是各自为战,任何一点被突破之后,整个西安立刻沦陷。 眼看西安守不住了。不如赌上一把,放八路军进城,用这支部队加强防守。 不过这件事责任太大,石敬亭颇有些顾虑,又担心干扰冯玉祥的思路,只把相关的问题一一摆出,任冯总司令乾坤独断。 冯玉祥一时犹豫不定,石敬亭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不过他是西北军总司令,站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考虑问题的方法和石敬亭也不一样。 权衡再三,冯玉祥终于摇了摇头:“无论西安是否失守,都不能让李虎臣进城。传我的命令,命五十二师轻装前进。全速行军,务必于明天一早赶到西安!” “总司令。西安未必能坚持到明天早上呀!万一李虎臣的八路军哗变,等于又多了一支攻城部队……” “筱山啊,你的顾虑我都知道,但请神容易送神难!” 冯玉祥一脸壮士断腕的毅然:“西安就算失守,只要我大军回兵入陕,还能再夺回来。如果现在把李虎臣放进西安,再想把他赶走就难了!” 西安城中只有一个团的嫡系部队,李虎臣却兵力雄厚,主弱客强,如果把李虎臣放入西安城中,只怕他会趁机控制全城,大肆扩充个人实力,拥兵自重,尾大不掉,难以处置。 反之,如果李虎臣真的起兵造反,事情反而简单,冯玉祥占据着大义名分,只需回兵讨伐就是。 如果李虎臣哗变,从常理揣测,八路军和安**为了争夺西安,免不了要大战一场。无论谁胜谁负,西北军都可坐收渔人之利,趁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一举扫荡敌寇,平定三秦! 退一步海阔天空,冯玉祥眼看西安不守,干脆不再强求,反觉运筹帷幄,进退自如。 “总司令高见。” 石敬亭已经明白了冯玉祥的打算,虽然尽力派兵去救,却更不能给李虎臣任何可乘之机,能否守住西安就看天意了。想起家中的娇儿少妻,他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只是咱们军中的家眷大都在西安,万一城破,免不了受到惊扰,既然打算放弃西安,何不与安**沟通一番,主动让城?” 只凭一个团反正守不住西安,干脆大大方方地投降算了,起码能使这座古都免于战火,损失小一些。 “不可,西安是陕西首府,不战而降影响恶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筱山放心,安**虽然与我军势不两立,但不会为难咱们的家人。” 冯玉祥安慰两句,将儿女情长放在一边,豪气满满地命令道:“电告孙连仲,因陕西危急,我军宜在平汉线暂取守势,并抽调刘汝明部乘火车返回郑州,代替韩复榘和石友三接防洛阳,韩复榘和石友三做好机动准备,待刘汝明部一到,立刻西进潼关。” 层层推进,调动部队入陕,冯玉祥只好暂时停止直隶前线的攻势,肖林的第一个目标达到了…… 西安小南门外,城下陕军沸沸扬扬,城上西北军一片死寂。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西北军在搞军演操练。但从东面和北面不时传来阵阵枪声。还有迫击炮的爆炸声掺杂其间。偶尔随风吹来一缕硝烟的味道,无不在提醒人们,古都西安又一次陷入了战火之中。 腕表指向中午一点,李虎臣使个眼色,一名军官越众而出,来到护城河边喊话。 “城上的弟兄们听了,我们八路军在前面卖命,撤到西安为什么不让进城?现在给你们最后五分钟,再不开城门我们就要进攻了!”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死寂,该说的话早就说完。冯总司令亲自下的死命令,哪怕与八路军火并,也不允许他们进城。 那军官喊完话转身退下,周围的陕军士兵纷纷散开。步枪拉动枪栓,重机枪挂上子弹带,迫击炮开始测定射击诸元。 城墙之上,西北军一名排长面露怯色,猫着腰来到城楼边。 “连长,陕西佬要动手了呀!” “我看见了!告诉兄弟们不要慌,他们是装样子的,不敢真的开枪!” 连长的嘴唇青乌乌的,不见一丝血色,拿着望远镜的左手不听控制。突突突抖个不停,把眉骨碰的生疼。他是战场上的老兵,生生死死见的多了,但面对一场看不到任何机会的死仗,难免还会紧张害怕。 但他守城职责所在,无法后退逃跑,否则长官肯定饶不了他。事到临头,只好硬着头皮顶着不退,寄希望于陕军只是虚张声势。 陕西佬到底会不会火并呢? 铡刀没有落下的时候最恐怖,如同赌徒焦急地等待开牌。这连长已经有些恍惚,汗水顺着额头如同小河般淌了下来,却浑然没有发觉。 “滴滴答答滴——” 一阵冲锋号突然响起,几千名陕军士兵喊叫着冲了上来,人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土布包。后面还跟着几架刚刚搭就的云梯。 真来了!太多了,敌人太多了!哪怕全连一人一挺机枪也未必守得住! 那西北军的连长心中一沉。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给我打!死也要抓几个垫背的!” 随着他的喊声,城墙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枪声,听声音不过一二十个人,那连长心中奇怪,回头一看,手下大部分士兵们已经向城墙下逃去。 脸上浮现一丝苦笑,那连长抱起一支轻机枪冲到垛口,疯狂地向下扫射着。刚刚打了半梭子,几串子弹把他打成了筛子,身子一歪,掉下城墙。 城墙之下,陕军士兵不断向护城河中扔下了手里的泥土沙包,转眼间已经填平了几处,后续的士兵跟了上来,云梯搭上城墙,士兵附身而上,如同蚂蚁般向上爬去………… 当天下午,在绿脚兵和陕军合击之下,西安陷落。 李虎臣进入西安之后,安定军民之余,第一件事就是遍邀社会各界名流,报社记者,宣布成立陕西自治政府,誓师反冯。他突然率军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必须先给自己安上一个合适的名义,以取得各方支持。 成立大会上,李虎臣历数冯玉祥八大罪状,将其描绘成陕西人民的公敌,自己起兵反冯上应天时,下合民心,请广大三秦父老支持陕人治陕,共同开创一个崭新的未来…… 曲南杰也应邀参加了大会,代表张作霖接受李虎臣所部加入安**,并授予李虎臣陕西督军之职,对于陕西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地盘,张作霖明知守不住,故此乐得慷慨,不吝高官厚禄。 对李虎臣来说,这也是必然的选择,在几位军阀巨头的夹缝中求生,必须选择一家靠山以作支持,既然和冯玉祥撕破了脸皮,投入安**的怀抱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西北军五十二师正在星夜向西安赶来,军情紧急,成立大会草草结束。这个会议只是场面上的事情,开得是否成功并不重要,李虎臣要想在西安站住脚,首先要在军事上取得一连串的胜利,打退不断来犯的西北军。 成立大会结束后,陕军和安**召开联合军事会议,陕军师以上将领出席,安**只有一个师,为了体现双方的平等合作,绿脚兵团以上的将领都参加了这次会议。 在蒲城真刀真枪打了一仗。陕军和绿脚兵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大家都是军人,在五十五师手下吃了一个大亏,陕军将领都对绿脚兵有些不服气。进入西安后,两军也各自划分驻区,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召开联合军事会议,大家免不了又坐在一起,绿脚兵自曲南杰以下都面带微笑,和善亲切,陕军将领却一个个神色古怪,各不相同。有的满面怒容。毫不掩饰,有的故作轻蔑,眼高于顶,有的视若未见。冷淡异常,有的刻意搭讪,亲热拉拢…… 李虎臣心怀大志,初掌大权,倒把当初的小小不快放在了一边,对曲南杰、王铁胆等人都非常客气。别人不了解绿脚兵的底细,他却有着清楚的感受,蒲城之战中陕军虽有战略上的失误,绿脚兵却也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是一支令人尊重的部队。利用的好,会给自己帮上大忙的。 “南杰,这位就是王铁胆王团长吗?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早听说王团长是黄埔精英,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李虎臣放下身段,对王铁胆好一番夸奖。一连串的高帽送上,已经超过了正常寒暄的程度。有些过于热情;这番做作,八成倒是给曲南杰看的。 有意和绿脚兵搞好关系,但以李虎臣的身份,总不好在曲南杰面前过于谄媚,对王铁胆却没这个顾虑。他只是个年轻的团长。李虎臣客气一些,别人只会认为李司令礼贤下士。提携后辈,想不到李司令另有深沉机心。 不过这番话吹捧得有些过头,王铁胆倒还没什么,几名年轻的陕军将领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不敢当!小子后学末进,以后还请李司令多多指点。”王铁胆的言谈举止都刻意模仿肖林,他的性子还有些年轻人的急躁和冲动,尤其羡慕肖林那种沉稳淡定、荣辱不惊的风度:“我们肖军长才是安**中的年轻精英,我还差得远呢。” “不错,不错,肖军长纵横北国,必有过人之处,李某人只盼早日一睹他的风采!” 李虎臣和绿脚兵诸将寒暄几句,各自入座,一名参谋上前通报最新军情。 李虎臣西安起兵的同一天,田玉洁在宝鸡也发动兵变,将宝鸡城中驻守的西北军全部缴械。 随着李虎臣和田玉洁联手起事,割据各地的其他陕军将领也蠢蠢欲动,意图乘乱举事,比如驻守汉中的陕南护军使吴新田,已经发表通电响应反冯战争。 但是西北军也正在向西安扑来,五十二师动作最快,兵锋已抵三原,预计明早就可到达西安北郊,驻守潼关的宋哲元五十一师也已出动,沿着渭水一路向西,预计一天后抵达华山。 总而言之,反冯斗争如火如荼,西北军也正在疯狂反扑,形势喜人,形势逼人。 “诸位,咱们要想守住西安,就得打败宋哲元的第十五军,五十二师已经到了三原,这一仗该怎么打,大家商量商量。” 李虎臣向着曲南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座中众将。 屋中一时无人说话。曲南杰性子沉稳,这种场合习惯于让别人先发表意见,以便对照补充,在他的带动下,绿脚兵诸将全都静静坐着。而陕军众将刚刚拿下西安,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对即将发生的战斗也没有系统考虑。 “怎么,都没有主意吗?不可能!咱们三四万人马,还怕了五十二师不成?” 李虎臣的语气很轻松,日后如何先不管,对五十二师这一仗应该十拿九稳,他左后看了看手下众人,直接点将:“伯范(姜宏谟字),你一向号称姜大炮,先来说说看。” 姜宏谟的第三师在蒲城战斗中损失惨重,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被点到名字后也不谦让,直接说道:“收复西安之后有少量西北军败兵逃走,五十二师应该已经收到我军起兵的消息,战场形势既然改变,五十二师肯定不会继续轻装急行军,我军又多出一天的准备时间。” 他的这个分析很有道理,座中众将全都露出赞同的表情,就连曲南杰也微微点头。 “五十二师骤离铜川,惶惶无以为据,铜川为安**所困,也是一处死地,西安又是全陕之中心,为求扭转战局,五十二师必定悍然来犯,与我军决战于西安城下。” 姜宏谟微微有些得意:“我军刚刚收复西安,军心民意都不稳定,这一仗又是起兵后的首战,关系重大,应力求稳妥为上。关中平原无险可守,只有西安城高墙厚,我军应固守坚城,以逸待劳,在西安城下重创五十二师,先断宋哲元一臂……” 西安城易守难攻,是陕军可以利用的一个优势,以已之长迎敌之短,正是兵家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姜宏谟从军多年,经验丰富,短短一会儿工夫,就考虑得如此周全,也算颇有急智。众人瞩目之下,他越说越兴奋,,面带傲色,目光不时向绿脚兵众将扫去。 曲南杰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静听姜宏谟批讲,眼看对方似乎非常赞同自己的意见,姜宏谟心中一阵舒畅。 突然之间,姜宏谟的脸色一变,目光停在王铁胆的身上。与曲南杰不同,王铁胆的神色中隐隐露出一丝不屑,似乎并不赞同他的意见。 三二一章料敌之先 看到王铁胆面露不屑,姜宏谟心中暗恼,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发作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看你的样子似乎另有高见,给大家指点指点。” 陕军和安**正在举行联席军事会议,这种正式场合下,本应互相以军衔职务相称。姜宏谟一来不认识王铁胆,二来看他不顺眼,有心挑衅之下,故意称他小兄弟,还把那个‘小’字咬得特别重。 王铁胆刚刚提升为团长,年轻气盛,对面子颇为爱惜,最忌讳有人欺他年少,听到姜宏谟话中带刺,当下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姜师长怎么不认识我了?咱们可是老熟人!蒲城一战就交过手,我对姜师长的用兵韬略佩服的很。”绿脚兵百战百胜,全军上下傲气十足,面对手下败将姜宏谟,王铁胆说话毫不客气。 蒲城一战第三师吃了大亏,姜宏谟引为奇耻大辱,王铁胆这样当面揭他伤疤,立刻红胀了面皮,拍案而起。 “好狂啊,后生!蒲城之战是你打的?我姜宏谟不服,咱们再出去练练!”实在下不来台,姜宏谟恼羞成怒,当场就要掀桌子。 姜宏谟这边暴跳如雷,王铁胆那边也毫不示弱,脖子一梗就要回嘴,曲南杰却拦住了他:“好了,大家现在都是友军,提那些陈谷子烂麻干什么?铁胆,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扯这些没用的。” 在肖林的影响下。绿脚兵军中一向有护短的传统。大家都是军人,面子都是在战场上挣来的,姜宏谟既然打了败仗,却在嘴巴上逞英雄,曲南杰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大敌当前,没必要和陕军为了些小小的口角之争撕破脸皮,曲南杰这才拦住了王铁胆。 那边李虎臣等陕军将领也劝住了姜宏谟,姜宏谟不过是为了争个面子,也不想把事情真的闹大。被众人一番好言相劝,当即气哼哼地重新坐下。嘴里却仍在嘟嘟囔囔。 “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有本事就亮出来,让大家评评看!” 王铁胆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卑职就随便说上两句,全当抛砖引玉,有什么不对的还请各位指正。” “方才姜师长所说的策略的确不错,如果战局真的如此发展,一切都在我军掌握之中。但可惜,这个计划只是一厢情愿。” 王铁胆上来就一口否掉了姜宏谟的计划,也不理会他像刀子一样的目光,自顾说道:“两军作战,敌我双方都会竭尽心机,尽力打乱对方的计划。只有料敌之先预先布置,才能掌握主动,获取优势。请各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西北军的指挥官,明知我军兵力雄厚,又占据西安坚城,易守难攻,这种情况下,还会带着五十二师一头撞上来吗?” 这番话说得明白透彻,不少人都在微微点头。西北军不是傻子。明知讨不到好处,当然不会来强攻西安,换句话说,姜宏谟的作战计划只是镜中月,水中花。好看却没有实用价值。 只有姜宏谟仍不服气,本来不想和王铁胆说话。但看到大家要被说服了,只好出头强辨道:“未必?西安是陕西的首府,冯玉祥一定要夺回去的!” “冯玉祥肯定想夺回西安,但他也是一代名将,不会让五十二师来碰钉子的。” 王铁胆淡然说道:“要想打下西安,西北军就得集中兵力,刚才军情通报已经说了,石友三和韩复榘正在向潼关进军,宋哲元的五十一师也到了华县,等到这几支部队凑齐之后,冯玉祥才会动手。” 这番分析颇有道理,姜宏谟也无语可辩,但他却不愿就此认输,皱眉想了想,又说道:“就算西北军还得调集兵力,五十二师也没有干看着的道理。铜川吃紧,五十师处境危险,五十二师肯定还要掩护他们。” “姜师长这样想就对了,五十二师不敢来打西安,但为了掩护五十师,暂时也不能向潼关逃跑,三原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也不利于他们就地坚守。所以,五十二师只有一条路可走,避开西安,另找一个地方落脚,以等待西北军援兵赶到。” 陕军和绿脚兵占据西安之后,陕西战局对西北军极其不利,在被动的局面下,五十二师可以选择的方案其实只有一个,经过王铁胆一番剖析,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面前。 屋中响起一片议论之声,陕军将领一个个神色复杂。料敌之先,这是古今为将者共同的追求目标,能够做到的却少之又少。虽然当前的局面不算复杂,但王铁胆能够分析得如此明白,也足以傲对姜宏谟了。 “好,好!王团长果然不愧是黄埔精英,眼光比我这个老家伙都高明!”李虎臣不动声色地替姜宏谟圆了面子,他这个总司令都自承不如,姜宏谟还不算太丢人。笑呵呵夸了王铁胆两句,又一拍桌子说道:“五十二师不敢来打西安,咱们就去打他,不解决掉这股敌人,老子睡觉都不安稳!” 陕军都是些杂牌部队,战斗力比西北军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尤其不擅野战,李虎臣本来也想据守西安,以求稳妥,但随着王铁胆的一番分析,心思活动,改变了主意。 既然推测到了敌人的意图,就得采取相应的克制措施,如果不抓住眼下的有利局面消灭敌人,等到西北军大军云集,只好坐以待毙。 陕军的老大发言了,曲南杰也跟着表态:“不错,这一仗事关陕西未来命运,大家必须同仇敌忾,我军愿与贵军合作,一起消灭五十二师。” “哈哈哈,有曲师长相助。一定能把宋哲元杀个落花流水。” 李虎臣大笑一阵。突然又对王铁胆说道:“王团长,你来说说看,五十二师既然不来打西安,又会去哪里呢?” “这有几种可能,我对着地图解释一下。” 王铁胆请示之后,来到地图前开始解说:“五十二师第一个可选的落脚之处是咸阳。咸阳距离西安很近,占领这里既可以威胁监视我军,还能有效地支援铜川的五十师。但是咸阳也有明显的缺点,这里位于西安的西边,和潼关缺乏有效联系。如果宝鸡的田玉洁出兵,五十二师会遭到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曲南杰笑道:“你说来说去,五十二师到底会不会去咸阳?” “这个不好确定。从常理上来推测,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五十二师自以为战斗力强悍,想要在西安和宝鸡之间扎一颗钉子,就会选择咸阳。所以这里不得不防。” 曲南杰和李虎臣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好,接着往下说。” “第二个可能是渭南。渭南处于铜川、西安和潼关三角形的中间,进可攻,退可守,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个人以为。五十二师选择此处的可能性最小。” 王铁胆的指挥棒在地图上一点,指向渭南:“宋哲元的部队这两年没吃过什么大亏,五十二师虽然不敢来打西安,但也不会距离我军过远。渭南靠近潼关,五十二师退到那里,留给我军的活动空间太大,西北军还不至于如此怯战。另外,渭南离铜川就更远了,对五十师的支援有限,我如果是五十二师的指挥官。就不会选择渭南。” 听王铁胆话里的意思,基本否定了渭南,如此一来,剩下的第三个选择可能性最大,众人都提起精神静候下文。就连姜宏谟也抬起头来,盯着王铁胆手里的指挥棒。 “第三个选择。临潼。” 王铁胆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笃的一敲,朗声说道:“临潼位于西安东侧,进可攻西安,退可撤潼关,北上可以支援铜川,境内还有骊山可以坚守,是五十二师最佳的选择!” 曲南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色,李虎臣却已经拊掌大笑:“好啊,太好了!就是冯玉祥亲自来指挥,也不过如此了!曲师长,我完全赞同王团长的分析,咱们就按照这个计划来准备,一定要消灭五十二师!” 敌人要干什么,要去哪里,已经分析得一清二楚,这一仗再打不赢,也不用强求什么陕人治陕了。 曲南杰笑着点点头道:“咸阳和临潼两处,咱们一共五个师,该怎么分派,请李司令定夺。” “这个好办,留一个师守备西安,临潼和咸阳各派两个师,今天晚上就出发,给西北军准备一道大菜!” 憧憬即将来到的胜利,李虎臣兴奋地脸上冒光:“曲师长,你的部队战斗力强,临潼就交给你们,我再派一个师配合贵军,前线由你统一指挥。” 为了消灭五十二师,李虎臣也下足了本钱…… 第二天,临潼,骊山。 骊山是秦岭支脉,秦始皇的埋骨之地,不绵延二十余公里,不过此时兵马俑还沉睡在地下,不为世人所知。 时节已过谷雨,山野中到处一片青翠,沉睡了一冬的小麦正在抽穗开花,田间偶尔可见弓着腰的农夫。 西秀岭一带却有些异常,田间小麦如波浪般起伏,却没有农人耕作其间,昨天晚上来了一队绿脚兵,在山坡上挖沟开渠的准备打仗,附近的农民都吓得躲在家里,哪敢再出来干活。 一队身穿土布军装的西北军出现在山脚下,打头的是一个排的尖兵,晃晃悠悠地穿过山下的开阔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天气不错,景色不错,西北军的士兵们心情也不错,把行军当成了一次轻松的游山玩水。早有斥候侦查过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敌人都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西安,临潼是安全的。 连着两天从铜川强行军至此,五十二师人困马乏,前方不远就是临潼县城,士兵们都想尽快进城休息。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行军队列渐渐有些混乱,越来越多的部队踏上了这块开阔地。 “嘶——,嘶——!”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呼啸,老兵们脸色都是一变,他们都非常清楚,这是迫击炮炮弹的声音,正向自己头顶飞来! “卧倒!” 只来得及匆匆喊一声,老兵们纷纷扑倒在地,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连串的迫击炮弹在周围落下。泥土飞溅,沙石草根飞溅,炸断的步枪飞溅,血肉飞溅…… 五十二师接到西安失守的消息之后。在三原停下脚步,向冯玉祥和宋哲元发电报请示,冯玉祥当即命令五十二师拐头向东,占领临潼固守待援。 可惜这一切都在绿脚兵的预料之中,五十五师和陕军第三师配合,在骊山脚下摆下一个口袋阵,打了五十二师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打响之后,初期进展顺利,西北军突然遭到伏击,一度陷入混乱。绿脚兵和陕军趁势杀出,一举将五十二师分割成几块。 按照曲南杰的部署,这一仗不是简单的击溃战,而是要彻底消灭五十二师,所以将西北军分割之后,绿脚兵和陕军立刻转入包围战,然后再将敌人逐个击破。 可惜曲南杰忽略了一点,野战不比预设战场的阵地战,敌我双方都在运动之中,对部队的要求很高。陕军素质不足。难以适应这种高强度的战场转换,在封堵西北军的时候出了纰漏…… 三元洞前的山坡下,是两千多被包围的西北军,绿脚兵正从身后追来,他们急于翻过山坡。与另一方的友军汇合。但是山坡上有陕军把守,利用地形设置了阻击阵地。将西北军拦在这里。 “冲,全军冲锋!” 后面追来的绿脚兵越来越近,已经隐隐可见。再不冲过陕军的防守,两千多人都得撂在这,西北军指挥官情急拼命,率领全军对三元洞展开攻击。 用人命来填,这是最简单最粗暴的方法,也是无奈的选择,西北军指挥官做好了大量伤亡的心理准备。 刚刚开始冲锋,陕军阵地上的枪声就响得如同爆豆一般,冲锋的士兵们顾不上还击,只提着大刀片低头爬山。有人中弹倒下,没有战友去扶,谁被打死都是命里注定,这个时候只能低头猛冲! 山坡看着不低,真的放开脚步冲上去,也不过十多分钟的事情,西北军士兵一阵攀爬,抬眼之间,已经登上了山脊。 “杀呀——!” 兴奋之下,西北军士气大振,反过来追杀着陕军守军,回头看看,非常意外,这此冲锋只伤亡了几十个人,比预想的少得多。 “撤,撤……”眼看西北军势不可挡,姜宏谟带着手下残兵撤了下去,西北军急于和友军汇合,也没有理会他们。 一路向后逃去,正迎着匆匆赶来的绿脚兵,安全了,姜宏谟总算松了一口气。抬眼向对方看去,还好,带队的是五十五师师长曲南杰,那个讨厌的王铁胆没有出现。被西北军杀得这么狼狈,可不希望被他看见。 “曲师长,您怎么到这来啦?”姜宏谟对曲南杰印象不错,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 “五十二师的三团想跑,好不容才追上他们,部队都打乱了,我在后边也没什么事,就到这里来看看。” 刚才在望远镜中,曲南杰已经看到陕军被西北军击败,战斗中陕军暴露出的问题不少,阵地设置不合理,防守各自为战,彼此没有保护配合,士兵们战斗素质太差,敌人没到跟前就把子弹打光了…… 比起正规军来,地方军阀部队差的太远,不过现在指责姜宏谟也于事无补,曲南杰干脆绝口不提。 “走,去看看西北军的动静。” 三元洞被西北军占领,两股敌人汇合之后,已经聚集了五六千部队,这股敌人太大,不好吃下去。 从望远镜中看去,这股敌人正在整军,一场乱战之后编制都被打散了,这会儿正在重新归建。 “曲师长,这股敌人看来要突围呀!咱们恐怕拦不住他们。”姜宏谟也看出了问题,两军还在接触战斗,这个时候整军只有一个原因,部队马上要迂回运动,不把编制整理一下,乱哄哄地肯定放羊。 五六千敌人一起突围,很难拦住他们,虽然放虎归山有些遗憾,姜宏谟对这一仗的战果已经很满意了,连带着前面一场伏击,加上后面的乱战,五十二师遭到重创,损失过半。 曲南杰看了看腕表,点头说道:“嗯,问题不大,还来得及吃掉这股敌人。” “吃掉这么大一坨敌人?!咱们就这点部队,兵力不足呀!”姜宏谟手下部队早就跑散了,跟着他的还有大概3000多人,曲南杰带来了一个加强团,大概2000人左右。 5000多对五六千,正好势均力敌,但是西北军战斗力强悍,还略占上风。真要是互相干起来,不被西北军打败就不错了。姜宏谟把胆子放到最大,能够想象到的最好结果,也就是打一场艰苦的阻击拖住这股敌人,等到其他部队上来之后再消灭他们。 没想到曲南杰张口就是吃掉他们,姜宏谟实在想不出能够实现。 三二二章断敌一臂 骊山脚下,一场乱战。 西北军五十二师从铜川远道而来,急于进入临潼县城休整,不料绿脚兵和陕军早有埋伏,突然冲击之下,五十二师被分割成几个部分,各自为战。 将五十二师打散之后,绿脚兵放过四散奔逃的零星小股部队,将最大的几股敌人封堵在包围圈内。 五十二师的副师长带着三千多人,退入许家坡村中负隅顽抗,绿脚兵将其团团围住,封死了突围的道路,这股敌人没有逃脱的可能,覆灭是迟早的事情。 但在三元洞一带的陕军却出了纰漏,被五十二师冲破了防线,两支残军汇集在一起,足有五六千人。 幸好曲南杰带着一个加强团及时赶到,又粘住了这股敌人。 西北军刚把陕军杀得落花流水,却被绿脚兵当头一阵痛击,灰头土脸地退回了山坡,战场上暂时归于平静,两军各自调兵遣将,准备下一次战斗。 到了这个时候,姜宏谟也暗自佩服绿脚兵的战斗力,刚才被五十二师拿下三元洞之后,陕军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没有曲南杰赶到帮忙,这一仗就要先胜后败了。 “曲师长,五十二师马上要跑了,咱们兵力不足,怎么吃掉这股敌人?” 姜宏谟打量着四周的地形,曲南杰及时赶到,总算堵住了通往临潼县城的道路,但三元洞后四通八达。西北军可以任意撤退。以现有的这点兵力,想要将敌人包围消灭,根本不可能。 “放心,跑不掉的。”曲南杰随手向身后的方向一指:“许家坡那边的战斗快结束了,咱们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 “啊…许家坡那边打完了?难道说,被西北军跑掉了?!” 姜宏谟两个小时前收到消息,绿脚兵在许家坡兜住了一大股敌人,足有三千多人。这么多人像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想要消灭他们必须层层剥皮,没有一天时间根本拿不下来。 两个小时就结束战斗。只有一种可能,西北军突围了。 不知道为什么,敌人跑了,姜宏谟心里反而有一丝隐隐的快意。绿脚兵不过如此。已经把敌人包的像粽子一样,竟然还被西北军钻空子跑掉了。 “没跑。”曲南杰正举着望远镜窥探西北军的虚实,没有注意姜宏谟兴奋的语气,随口答道:“我过来的时候正要对许家坡发起总攻,一个多小时了,王铁胆应该已经解决战斗了。” 总攻!姜宏谟的嘴里像是塞进了一个鸡蛋,好半天才不甘心地问道:“曲师长,您又不在现场,怎么这么肯定……一次总攻就能拿下许家坡呢?” “当然能拿下来。” 曲南杰终于放下望远镜,扭头对姜宏谟解释道:“总攻的准备非常充分。我亲自布置的,要不是在那里耽误时间,三元洞这边也不会失守。” “是,是……曲师长亲自出马,肯定旗开得胜。”姜宏谟脸上微微一红,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怎么都不相信,西北军还有三千多人,哪怕是三千多头猪,一个小时也杀不完呀! 曲南杰终于发现姜宏谟的神情不对。也懒得跟他解释,一指三元洞说道:“姜师长,这股敌人马上就要逃跑,我得带着部队追上去。不过西北军肯定会留下一支阻击部队,三元洞就交给你了。” 因才施用。陕军打不了运动战,最少可以对付敌人留守的阻击部队。守住通往临潼县城的道路。西北军聚起了五六千兵力,在三元洞很难包围他们,只要堵住通往潼关的大路,无论这股敌人往哪跑,曲南杰都有信心追上去将其消灭。 关键的一点,是要咬着这股敌人,等许家坡的主力部队上来,就是西北军覆灭之时。 “行啊,三元洞这边就交给我了。”姜宏谟到底多年行伍生涯,立刻明白了曲南杰的用意,这个安排非常合适,当下接受了任务,没有任何异议。 陕军再不济,对付一支留守的阻击部队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被三元洞山岭挡着,绿脚兵如何追上去呢? 绿脚兵此时集结完毕,排成几队准备出发。曲南杰走上前去,朗声对将士们说道:“弟兄们,敌人已经被杀破了胆子,正要准备逃跑,我们绝不能放虎归山!” “是!消灭敌人,绝不放虎归山!”站在最前面的团长龅牙脚后跟一碰,带头答话。 “消灭敌人,绝不放虎归山!”绿脚兵整齐地回应,两千人如同一个声音,顺着山风远远传了出去,山坡上把守的西北军士兵都被惊动了,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看来。 曲南杰点了点头,又说道:“临潼之战已到关键时刻,肖军长刚刚发来电报,对我们提出新的要求。一句话:敢于渗透,敢于突击,敢于刺刀见红!” “敢于渗透!敢于突击!敢于刺刀见红!”绿脚兵声震四野…… 枪声响,炮声隆,绿脚兵对三元洞发起了冲击。 但与按部就班的攻击不同,绿脚兵不与据守在山岭上的西北军阻击部队纠缠,而是分散成一支支小部队,以一个营,一个连,甚至一个排,一个班为单位,从四面八方迂回穿插向三元洞的后方,如同一阵箭雨般射向了正在匆匆而逃的西北军。 战场已经距离很远,姜宏谟爬上一处山岭,山坡下近万部队舍生忘死地厮杀,木呆呆地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心中震撼无比。 敢于渗透,敢于突击,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如果不是一支铁打的强军,采取这样的追击方式等于是自杀。 如果换做陕军来进攻。只要把部队散开之后。不要说以班排为单位,就是以营连为单位,肯定也会形成放羊,白白送给西北军任意蹂躏。 但绿脚兵却不同,部队虽然散开了,却反而更加锋利,如同一柄柄尖刀向西北军刺去,攻势如潮。 在望远镜里看得明白,西北军再次被冲散,被分割。在绿脚兵的冲击下四散而逃,如同平地上的一大块灰色的水渍,慢慢扩大,毫无目的。绿脚兵却如同一道蓝色的激流般坚定向前。直扑西北军的最前方,竟然要把这五六千敌人全部装进口袋。 到处都在缠斗,到处都在激战,灰色的水渍被分割之后,又奋力想要合流,但哪里刚刚聚集起一片灰色,立刻就会遭到无数支蓝色利箭的冲击,转眼间又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只好 再次四散奔逃。 但在广阔的战场上。周围都是正在赶来的绿脚兵,这些散兵败军又能逃到哪里呢? 毫不疑问,这股西北军完了,刚刚恢复的建制又被打散,没有联络,没有指挥,只是凭着本能在抵抗,虽然仗着人多还能坚持一会儿,但绿脚兵的援兵赶到之后,等待他们的只有覆灭的命运。 就这么简单?以2000人对五千。竟然如此轻易地将西北军打垮? 这股西北军就算急于逃跑,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说到底,他们也不擅长这种混乱的运动战! 但是绿脚兵做到了,这支部队确实强悍。能为他人所不能,自己手下的第三师的确远远不如。 “传我的命令。对三元洞发起强攻,消灭敌人!” 绿脚兵的动作太快,陕军没有逃出多远就被追上,三元洞的西北军阻击部队也看到了这一切,再没有坚守的信心。趁着这个机会杀上山去,好好出一口恶气! 练兵!一定要练兵!就以绿脚兵为榜样,请曲南杰派人来指导,哪怕是那个难打交道的王铁胆,姜宏谟也准备捏着鼻子认了。 大家都是军人,眼看绿脚兵如此精锐,激起了姜宏谟的雄心壮志。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虎臣等人倒冯失败后,陕军余部被冯玉祥收编,这支部队后来百炼成钢,在长城抗战中大显身手,宋哲元手下著名的二十九军就是由陕军余部组成的。)…… 临潼一战,宋哲元手下最为精锐的五十二师被全歼,消息传开,四方震动。 李虎臣是最高兴的一个,这好比初出茅庐第一战,火烧博望坡,李总司令怎不踌躇满志? 这一仗缴获武器弹药颇多,再从三秦子弟中招募些士兵,又可以组建一个师的部队。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仗全赖绿脚兵立了大功,没有曲南杰的五十五师,只凭陕军肯定无法消灭五十二师,所以临潼之战刚刚结束,他就组织了一大批军需物资送到绿脚兵军中,劳军慰问。 想要请两个刀客看家,总得送上一份丰厚的酬劳,听说绿脚兵肖林军长最喜欢白花花的大洋,还得尽快给绿脚兵筹措一笔军费。 五十二师被消灭之后,陕西自治政府声威大振,全省之内各处的大小地方军阀纷纷通电响应李虎臣,依附于陕西自治政府之下,哪怕有些人并不看好这个临时搭起的草台班子,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暂时归顺。 汉中的陕南护军使吴新田,宝鸡的陕西副督田玉洁,驻守凤翔的党玉琨、驻守大荔的麻振武……一时之间,除了潼关一带还在宋哲元的手中,陕西全境都被陕西自治政府控制。 五十二师被歼灭之后,驻守铜川的五十师已经成了一支孤军,有心向潼关方向撤退,又怕被消灭在半路上。无奈之下只好继续死守铜川,在荣臻的连番猛攻下,苦苦支持,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溃。 安**政府则大喜过望,张作霖发来亲自署名的贺电,特授予李虎臣“毅勇将军”称号,温言勉励,嘉奖称赞。曲南杰的五十五师刚刚成军不久,也自此一战成名,成了奉系中赫赫有名的主力部队。 有人欢喜有人愁,冯玉祥听说五十二师被歼灭的消息后。一怒之下竟然摔了杯子。 西北军。西北军,河南四战之地,不易经营,陕西才是西北军的根基。能不能打败张作霖不要紧,二次北伐是胜是败不要紧,必须要尽快夺回陕西。 冯玉祥再次从直隶前线抽调部队,层层推进回兵陕西,几天后,韩复榘的第六军和石友三的第五军相继进入潼关,陕西自治政府再次大兵压境。 督军府中。李虎臣和曲南杰相对而坐,正在议事,陕军参谋长刘季衡作陪。 “南杰,听说肖军长要亲自率军入陕吗?”李虎臣眼中精光闪动。问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曲南杰点头答道:“肖军长确有入陕之意,但未得李司令首肯,暂时不便动身。” 陕西之战渐入**,曲南杰手下兵力不足,肖林在后方刚刚完成一个师的改编,有心率部入陕参战。但是各家部队驻地不同,贸然进入别人的地盘,本来是好心帮忙,却往往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虎臣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哎呀!那还等什么?西北军马上就要来了。还请肖军长尽快入陕主持大局!” 韩复榘和石友三两个军五万多部队,再加上宋哲元的十五军,只凭陕军这伙杂牌部队肯定挡不住,只有靠绿脚兵帮忙,肖林带的兵越多越好,来的越快越好。 所谓入陕主持大局,不过是一句试探之词,客气话。反正肖林是绥远副统,本身就有地盘,倒不怕他进入陕西后赖着不走。 “好的。我会尽快与肖军长联系,请他入陕相助李司令,对抗西北军。”曲南杰微笑说道:“李司令气度过人,陕西必定有惊无险。” 曲南杰为人中正,素以君子之道待人。但这只是个人修养的结果,本人其实非常精明。他将李虎臣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明白回答,绿脚兵入陕只是来帮忙,打完了西北军转身就走。 当初选派入陕将领的时候,曲南杰和郝梦龄二中取一,肖林考虑再三,考虑到要和陕军及荣臻等人配合,还是看中了曲南杰的老成持重,派他率领五十五师入陕。用人得所,曲南杰入陕后居中协调,和李虎臣等人配合默契,相处融洽。 “曲师长,肖军长此来会带多少部队?”这个问题很重要,李虎臣很关心。 “一个师,刚刚扩编的五十六师。”曲南杰看了李虎臣一眼,又补充道:“除了我们二十三军的一个师,魏益三将军也派了一个师共同入陕,兵力一共两万出头。” “好,好,如此足可和西北军一战!” 绿脚兵两个师,魏益三一个师,再加上荣臻的十七军,还有自己手下三万人马,比西北军的兵力只多不少。 只是陕军的战斗力不强,计算起来应该打个折扣。 最起码也是势均力敌,不过肖林的部队还没出发,西北军却已经过了潼关,眼下的形势却非常吃紧。 “曲师长,韩复榘已经到了华县,这一仗该怎么打,还请指教。” 曲南杰笑着摆了摆手,转过目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季衡:“李司令早就成竹在胸,哪还有曲某人献丑的机会。” 李虎臣和自己商议军情,却让参谋长刘季衡作陪,肯定有所安排。 “呵呵呵,曲师长果然睿智洞察,佩服,佩服!我的确对这一仗有些想法。”李虎臣一转脸,对刘季衡吩咐道:“刘参谋长,说说咱们的计划。” 刘季衡应了一声,又对曲南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肖军长的援兵还没有出发,远水解不了近渴,韩复榘的第六军骁勇善战,不可小瞧。当下之计,我军应该稳守西安,借助坚城地利与西北军周旋,等到肖军长的援兵赶到,韩复榘必然不战自退。” 一番话说完,李虎臣和刘季衡着曲南杰的表情。上次召开联合军事会议,姜宏谟提出坚守西安,被王铁胆当场驳了个体无完肤,这次刘季衡又提出坚守西安,难保曲南杰是个什么意见。 在刘季衡看来,绿脚兵都是些骄兵悍将,又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八成不愿据守西安,而是向西北军主动挑战。 出乎他的意料,曲南杰偏偏赞同他的方案:“刘参谋长高见,眼下正该坚守西安。” 此一时彼一时,临潼之战的时候只有五十二师一股敌人,一个师的部队,这次韩复榘却带着石友三和宋哲元,三个军的番号,七八万人马,当然应该坚守西安。 李虎臣哈哈笑道:“好,好啊,难得曲师长拔刀相助,西安必定固若金汤。” 绿脚兵战力强悍,有他们帮忙,守住西安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曲南杰微笑答道:“李司令误会了,贵部当然应该坚守西安,但我们五十五师还是跳到外围为好。” “跳到外围!为什么?” 刘季衡吃惊之下,脱口就问了出来,然后才发觉不妥,悄悄抬眼向李虎臣看去。李虎臣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礼,只顾瞪着曲南杰,想听他如何回答。 不知不觉中,李虎臣对绿脚兵已经产生了依赖心理,曲南杰不帮着守卫西安,他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曲南杰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俗话说关门打狗,要想吃掉韩复榘,就得有人断掉西北军的后路!” 三二三章让敌人听我的命令 吃掉韩复榘?李虎臣如同看到了怪物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瞅着曲南杰。 如果换个人说出这番话,李虎臣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根本不会理睬。但曲南杰一向稳重,既然正式提出来了,肯定早有考虑。 见他发愣,参谋长刘季衡插话问道:“曲师长,我军和西北军兵力相当,没有明显的优势,冯玉祥又随时可能再派援军,想要吃掉韩复榘恐怕不易。依卑职之愚见,这一仗的目标不宜订的过高,只要能把西北军打退就可以了。” 有多大饭量盛多少饭,眼大肚子小只会把肚皮撑破。 “刘参谋长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想要吃掉韩复榘确实不易,但这一仗事关重大,哪怕再难,也必须要有歼灭敌人的决心,西北军只要敢于进入陕西,咱们就要把他消灭掉。” 曲南杰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刘参谋长刚才也说了,冯玉祥随时可能再派援军,如果不将来犯的西北军消灭,他还会不断派兵来攻。只有把西北军打疼了,打残了,陕西才能真正安全。” 不等刘季衡有何反应,李虎臣先点头称是:“不错,曲师长果然高见,打仗不能只顾一时,眼光要长远一些。” 身为陕西督军,李虎臣深知前路险恶,冯玉祥手下五个省的地盘,数十万人马,反复进攻之下,陕西总有守不住的一天。要想真正站住脚,还得打一场大型的歼灭战,使得西北军再不敢踏入陕西。 形势逼人,得过且过不可取。 自家司令已经表态,刘季衡不便再说什么。想了想又问道:“曲师长,既然要消灭韩复榘。这一仗该怎么打呢?” 大话人人会说,战场上比拼的还是实力,既然要消灭韩复榘,就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说到底,刘季衡心中还是心存疑虑,西北军实力雄厚,就连李虎臣也不是那么坚定。 察颜观色,曲南杰心知还未彻底说服这二人,不过此战需要陕军大力配合,必须打消他们的顾虑。当下并不急着讲解作战方案。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军和西北军的兵力相近,似乎没什么优势,但这只是表面现象。通过前期一系列作战,我军在战场上已经取得了先手,只要因势利导。逼迫西北军按照我们的预想行动,就可将其导入必败之死境。” 曲南杰的声音清朗平稳,平淡的语调中却隐隐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善战者善于借势造势,以堂堂正正之势,料敌于先机,攻敌之必救,每一步行动都是命令式,对手要么处处忍让,被动应付。积小败而成大败,一步步地踏入死境;要么愤然反击,宁为玉碎,硬着头皮踏入陷阱,直接被我消灭……” 跟着石醉六和蒋百里受益匪浅,曲南杰的指挥水平不断进步。这番讲评虽然抽象,却是比较高级的战术思想,其中大有道理。李虎臣和刘季衡都听得两眼放光,入神不已,困扰多年的军事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好——!就依曲师长的意思办,和韩复榘决一死战!”李虎臣决心下定,“啪”地一拍桌子,两只眼睛被战斗的渴望烧得通红。 “这一仗还得请李司令大力相助。” 终于说服了李虎臣,曲南杰心中松了一口气,开始解说具体的作战方案:“因为西北被我军占据,五十二师被消灭,五十师又被困在铜川,韩复榘此来可以选择的战法不多……”…… 在陕西的西北军包括三个军的番号,韩复榘的第六军,石友三的第五军,还有宋哲元的第十五军,韩复榘一向骁勇善战,被任命为前敌总指挥。 率军抵达渭南后,韩复榘留下了一个旅的守军。 渭南是西安和潼关之间的重镇,进攻陕军的桥头堡,全军的补给线,这里只派一个旅把守,韩复榘稍觉不放心。 不过前方大战在即,又不能过于保守,犹豫再三之下,他将自己的嫡系27旅放在了渭南,并且再三交代,27旅专心守好渭南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敌人来攻,只许利用预设阵地固守待援,无论对方如何示弱挑衅,都不许轻易出战。 安排好后路之后,西北军兵分两路向铜川进发。 西安城池坚固,守军肯定也早有准备,急切之间难以攻克,韩复榘干脆放在一边,集中兵力先去援救五十师。 五十师在铜川坚守十余天,地盘越打越小,部队越打越少,已经精疲力竭,难以支撑。被荣臻的十七军团团包围,自己已经没有突围的能力,要不是知道韩复榘的援兵正在赶来,可能早就崩溃了。 必须先救出五十师,这是冯玉祥的命令,也是宋哲元的要求,除此之外,韩复榘还有更大的野心,他要在铜川击溃荣臻的十七军,彻底扭转陕西战局。 五十师死守在铜川,安**四面围城,韩复榘此去之后,荣臻必须撤围,否则被西北军里外夹击,十七军必败无疑。 就算荣臻及时撤围,韩复榘也不打算放过他,安**远道而来,后勤补给不易,又在铜川城下激战了十多天,粮食弹药肯定剩下的不多,自己手下却有七八万人马,足可追上去一战将其击溃,甚至消灭。 解决了荣臻的十七军,西安就是一座孤城,任它墙再高城再厚,慢慢收拾不用急。 如果首先进攻西安,难免阻于坚城之下,等到荣臻消灭了五十师,带着十七军大举援助西安,局面反而难以收拾。 先救五十师,再消灭十七军,然后解决西安,这就是韩复榘的计划,非常完美。 韩复榘对自己非常佩服。得意之至。陕西战局颇为被动,自己却能在一团纷乱的头绪中抓住问题的关键。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捷径,实在不容易。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太完美了。 安**一方占据着战场主动权,可供选择的正确应对不多,韩复榘的计划又完全符合军事常理,无意之下,已经落入了曲南杰的意料之中…… 在韩复榘的部署下,石友三率领第五军沿渭河东进,自高陵三原进兵铜川,他自己则率领第六军渡过北洛河。自富平进兵铜川。 除了这两路部队之外。宋哲元的五十一师配合石友三部行动,主要负责监视西安之敌,保护主力的侧翼。 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前进,韩复榘率部抵达康桥镇,前面已是富平县地界。即将进入黄土高原,距离铜川大约百里。 在康桥镇打尖休息,正在吃饭的时候,斥候来报,前卫部队在将军山遇到敌人阻击。这股敌人不是骚扰捣乱的小股部队,而在将军山上筑有防御阵地,摆明了就是要阻击韩复榘,不让他去救援五十师。 “阻击?安**的动作不慢呀!” 韩复榘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安。救援中遭到敌人阻击是常事,冲过去就是。但是今天这场阻击却有些异样的味道。富平距离铜川将近百里,安**的阻击阵地竟然设置的这么远,只能说早有准备。 这一仗有些麻烦,离铜川还有一百里,敌人如果层层设防,一路上要冲破多少道敌人的阻击阵地? 韩复榘问:“敌人的番号搞清楚了吗?” 斥候答:“安**五十五师曲南杰部。” “曲南杰?果然是个将才。”韩复榘冷冷一笑:“命令炮营立刻赶至将军山支援。尖刀团二十分钟后发起进攻!” 一道小小的将军山当然拦不住第六军,不过敌人正在后方修筑更多的防御阵地,得抓紧时间冲过去。 很快,韩复榘就对这个轻率的决定感到后悔。 将军山上炮火连天,整个山坡都在颤抖,但是韩复榘急于求成,西北军只进行了十分钟的炮火准备,就开始攻山。 十分钟的炮击,虽然对将军山的阵地破坏较大,却仍然遗留有大量的火力点和鹿角,成为西北军步兵突破的巨大障碍,绿脚兵依托残破的工事进行坚强的抵抗,西北军撂下几十具尸体后,撤下了山坡。 前线打响,曲南杰亲临王铁胆的团指挥部。 一进门,曲南杰的脸色就不好看:“你这个指挥部太靠前了!团长就是团长,不是连长,更不是班长,赶快把指挥部后撤!” 曲南杰平日里很少发火,只在战场上才会冷峻异常,王铁胆连忙赔笑解释:“这里视线清楚,将军山几座山岭都能监测到,方便一些。” 敢于狡辩?还讨价还价?曲南杰真地有点生气了:“你方便,敌人的炮兵更方便!一炮端了你的指挥部,一团还怎么打仗?” 王铁胆连忙立正称是,曲南杰又嘱咐道:“敌人的兵力强大,还带的有大炮,阻击的时候不能硬拼。部队一定要纵深梯次配备,阵地上少摆兵,后方多屯兵,减少火炮杀伤,做好和敌人反复争夺阵地的准备。” 阵地上摆的兵少,敌人大炮的威胁就小了很多,但是也容易丢失阵地,所以要安排二线部队与敌争夺。千锤百炼之下,绿脚兵的韧性渐强,哪怕一处阵地丢失,也不影响士气,反而会激起斗志,一定要把这块阵地夺回来。 “请师长放心,我部已组成战斗小组,在阵地前沿迟滞敌人的进攻,西北军没那么容易拿下将军山。” 绿脚兵不光死守在阵地里,还派战斗小组埋伏在山坡上,和进攻的敌人进行纠缠。这个任务非常危险,对士兵的素质要求很高。 “噢,可以呀!”曲南杰点了点头,王铁胆带兵果然有一手,没想到接手一团短短两个月,就将这支部队打造得如此精锐,当下又命令道:“交给你个任务,派两个战斗小组去摸一摸,找找西北军进攻梯队在哪里集结。” “师长,你的意思是?”王铁胆眼睛一亮。 曲南杰点了点头:“嗯,咱们的山炮营已经到了。陕北的山路不好走,炮营的弟兄们都累坏了。” “太好了!”王铁胆喜出望外之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都忘记摆他团长的派头了。 绿脚兵自入陕之后,轻装疾进,把山炮营远远地甩在后头,几百里的山路,扛着分解的山炮,炮营的弟兄们走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前线。 一次又一次进攻被打退,西北军终于失去了耐性,韩复榘亲自点将。投入了整整一个团。准备向将军山发起梯次进攻。 一阵猛烈的炮击之后,一个营的攻击部队向山上冲去,半路上就碰上一个个移动的战斗小组,用轻机枪和掷弹筒与西北军纠缠。被他们影响,西北军的冲锋速度大受影响。炮击时隐蔽在山后的绿脚兵登上了山顶。 “突突,突突突,通,通……”绿脚兵手里没有重武器,机枪和掷弹筒就是最重要的火力点,好在单兵火力配置强大,连片的掷弹筒炸得西北军损失惨重,连连后退。 眼看这个营攻击受阻,难以解决战斗。西北军却并不打算放弃,他们在山后的一片空地上集结了两个营的第二梯队,准备用人海战术淹没这座山岭。 “嘶——,嘶——”天空中突然传来炮弹的呼啸,准确地砸向了集结中的西北军,一天的战斗都没有遭到炮击。他们以为绿脚兵没有大炮,大队人马密集地站在一起,正好成了四一式山炮的活靶子。 更多的人被炸得人仰马翻,如同地狱修罗场,山后这片空地上,到处都是死尸和碎肢,不过十分钟左右,两个营就剩下百十个活人。 炮击结束以后,卧倒在地的西北军从泥土中站起身来,炮火密度太大,他们都被震的七荤八素,有几个脸色惨白,顺着嘴角淌下一丝鲜血,这些人的内脏被震伤了,虽然一时不死,却也活不了几天。 “撤下来吧,重新组织,继续进攻。” 韩复榘面无表情地放下望远镜,绿脚兵好阴险,竟然一直藏着大炮,打了一个突然袭击。 不过根据情报,他们应该没有重武器,这些大炮是哪来的呢? 正在思索之间,一名通信官向他报告:“总指挥,五十师来电,铜川北关失守,最多还能坚持两天。” “回电,请五十师固守待援,我部援军两天后必到铜川。” 求援当然要把情况说得紧急一些,最多坚持两天,那就是最少坚持两天,韩复榘对这套文字把戏非常了解。 那通信官却不走,接着说道:“石友三军长也发来电报,第五军在三原西阳遇阻,敌人是陕军第三师。” “噢,战况如何?”韩复榘早有思想准备,既然他这里遭到阻击,石友三那里肯定也不会一帆风顺。 那通信官答道:“敌人的阻击非常顽强,我军连续九次进攻,才突破了敌人首道防线,但是陕军后防纵深早有保护,没能继续扩大突破口,第五军进展缓慢。” “嗯——”石友三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绿脚兵果然比陕军难缠一些,石友三那边总算有点进展,自己这边苦战了半天却寸功未建。思索片刻,又问道:“敌人的大致兵力搞清楚了没有?” “还不太确定,但肯定超过一个师,三原几处要道上都有阻击部队。” 韩复榘接着问道:“西安方面有什么动静吗?” “石友三军长的电报里没有提。” 没有提,那就是没有动静,在富平和三原两处设置拦阻西北军,调动的兵力必然不少,西安城里还要留有守军,没有动静很正常。 “电告石友三军长,五十师急待援兵,如盼雨露,请第五军发挥北伐同志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冲破敌人阻击,尽快赶到铜川!” 这份电报文绉绉的,其实并不奇怪。 在旧时空里,有许多编排韩复榘的笑话,将其塑造成一个附庸风雅的大老粗,实际上此人有一定文化,还写得一手好字,是西北军中有名的秀才,颇得冯玉祥倚重。 派走通信官,韩复榘心中有些犹豫,敌人在富平和三原两处设防,西安城中必然空虚,要不要派一支部队去奇袭呢? 思索片刻,韩复榘又否定了这个方案,敌情不明,西安城中的守军不明,贸然前去,兵力少了自讨没趣,兵力多了难免影响救援五十师。 当下之计,还是以救援五十师为重。 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韩复榘下令:“传令部队,继续对将军山发起攻击,另命三十七师、三十八师绕开将军山,自王寮、吕村迂回敌后。” 此路不通,另寻道路,几万人马都堵在将军山下,根本无法展开,也无法发挥兵力优势。 在韩复榘的催促下,西北军对将军山发起了猛烈攻击。 伤亡过大,绿脚兵主动放弃了第一道阵地,以避开西北军的锋芒。 “给荣臻发电,富平阻击战非常艰苦,我军压力很大,请十七军尽快解决铜川之敌。” 在富平拼死挡住韩复榘,就是为了消灭五十师。只有占领了铜川,十七军才和绿脚兵连成一片,也打开了后续部队进入汉中平原的大门。未完待续 三二四章取舍之间 富平县城中一声鸡啼,塬上迎来又一个黎明 五十五师的指挥部中油灯亮了一宿,曲南杰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不光是他,五十五师指战员几乎都没有休息,富平阻击战打了整整四天,一天比一天激烈,绿脚兵白天丢掉的阵地,往往要靠晚上发动夜袭才能夺回来 来往争夺中,五十五师损失不小,几天下来,伤亡数字已经过了入陕作战的总和虽然绿脚兵战斗力强悍,与西北军硬碰硬的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但是曲南杰并不喜欢这种纯粹的消耗战,只是荣臻一直不能解决五十师,绿脚兵只好死死守在富平 荣臻进展如此缓慢,出乎曲南杰的意料,为了避免过大的伤亡,绿脚兵采用逐节抵抗的策略,几天来逐步退守,连续放弃了几道阵地,已经退进了富平县城 眼看西北军就要突破将军山最后一道山岭,杀到富平城下,曲南杰陷入了犹豫之中 如果放弃富平县城,西北军就可长驱直入杀奔铜川,逼迫荣臻退兵解围,歼灭五十师的计划功败垂成但如果继续坚守富平县城,绿脚兵就会困守孤城之中,韩复榘数万大军包围之下,有被消灭的危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留下一支阻击部队,坚守富平县城,五十五师的主力及时后撤,再次构筑防御阵线 不过留下的这支部队难免陷入重围要想在韩复榘数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富平最少也得扔进去一个团,曲南杰再三犹豫,一直难下决心 “荣臻,荣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曲南杰在心里骂了一句,叫过通信官命令道:“给荣军长再次发报,富平防线已被韩复榘突破,我部将在庄里进行最后的阻击,请十七军务必在一天内拿下铜川” 催促荣臻的电报发了出去,曲南杰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要不然还是放弃富平县城,保存绿脚兵的实力,另外再寻找打败西北军的机会 但他心里清楚,整个作战计划环环相扣如果不能消灭五十师,西北军就一举扳回了形势,后面的战斗加困难 关键还在铜川,但荣臻的十七军只是友军,曲南杰干着急使不上劲 到底是守是走,曲南杰不敢自专,再次叫过通信官,口拟电文:“给肖军长发电:富平阻击战已进行了四天……” 清晨时分,肖林带着一个师的绿脚兵行走在黄土高原上 从包头动身的时候,魏益三的二十六军和绿脚兵一起行动不过三四天的行军下来,就被甩在了后边 行军不是赛跑,还得为即将来到的战斗保存体力,长途行军最能考验一直部队的训练水平和身体素质绿脚兵一向吃得好,训练强度大,行军度自然远远过二十六军 二十六军跟不上,肖林带着绿脚兵先走一步早上天刚亮,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米脂 “陕北,这里可是革命圣地呀” 肖林心中有些感慨,此时的红军还在井冈山没人注意偏远的陕北 放眼向四周看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土塬,经过山洪河水的千百年的冲刷,其间沟壑万千下雨两脚泥,晴天一身土滋养了华夏文明数千年的黄土高原,已经变成了一块贫瘠之地 一位头缠毛巾的老农扛着锄头早起下地干活,看到浩浩荡荡的绿脚兵也并不惊慌,眼神中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淡漠,和肖林的眼神一对,竟然还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焦黄残缺的牙齿 这老汉肯定抽烟,肖林掏出一盒三炮台,抽出一根递过去:“乡党,来一颗” “嗯,耗好烟” 老汉接过香烟,凑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抽出烟袋锅子,将香烟碾碎后放了进去,然后就着肖林的火柴,美美地吸了一口,两股浓浓的烟雾从鼻孔冲喷了出来 “打仗起去?” 老汉开始和肖林谝憨传聊天,仿佛像聊家常一样轻松随意,他自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伙子当兵的却是上阵吃枪子的命,大家都差不多 “嗯,打仗去” 打内战没什么光彩的,面对老农敦厚的笑容,肖林心中升起一丝惭愧,眼神有些躲闪 正在这时,通信参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纸:“报告军长,曲南杰师长来电……” 一目十行看完电报,肖林自己也点上一颗烟,低着头来回踱步思索,转了几圈之后,他将烟头一扔,对通信参谋说道:“给曲师长回电,铜川之战事关重大,绝不可有任何闪失,五十五师主力后撤至庄里构筑防线,但必须留下一个团的部队坚守富平县城” 刚才的悲天悯人全都不见,剩下的只是杀伐果断 随着手中的权力不断增加,肖林的性格也渐渐起了变化,残酷的战争,暗黑的政治交易,肖林不断的取舍之间,早把世事当做了一盘棋,总有人要充当弃子,只要对大局有利,该放弃就放弃 在他身上,旧时空的影子越来越淡,原来那个稍显懦弱的宅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好像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前后考虑了五六分钟,肖林就下定了决心,哪怕牺牲一个团,也要打败西北军 这是不得不冒的风险,富平虽小,却关系着铜川,关系着整个陕西,甚至北中国 肖林的历史知识虽然贫乏,却知道安**打不过北伐军想要保住绥远和张家口两块地盘就得将各种隐患扼杀在摇篮中努力回忆旧时空的民国历史,蒋中正的中央军应该没有进入京津,换一句话说,能够产生威胁的只有阎锡山和冯玉祥 山西一战,阎锡山实力大减,暂时没有威胁,只要再搞定冯玉祥,绥远就可高枕无忧 也正因为如此,肖林才处心积虑地发动了陕西之战,扶植陕军李虎臣以牵制西北军这番全盘考虑不可为外人道,就连曲南杰也不太清楚,所以才会有放过五十师的想法 但肖林却不能输了这一仗,如果任由韩复榘救出五十师必然会在铜川一带进行决战,安**被分割成南北两部分,彼此不能呼应照顾,可以说是未战先败,最后只得被迫退出陕西 如此一来,冯玉祥随时都可能沿陕北进攻绥远,堪称心头大患 在富平留下一个团,最少可以坚持两到三天,如果荣臻能够及时消灭五十师,他们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传令全军加前进” 求人不如求己,陕西会战已到关键时刻,得尽快率领部队赶去支援 肖林告别陕北老汉,率领绿脚兵逶迤远去,一阵高亢的信天游突然在身后响起 羊格肚子手巾呦——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啊呀拉话话难 富平城中,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远方不时有枪炮声传来,老百姓早就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一队队士兵在城中穿梭而过个个全都行色匆匆,表情严肃 五十五师正在准备撤退 师部之中,曲南杰正伏在地图前出神,耳边突然响起王铁胆的声音 “报告师长,一团团长王铁胆报到” 曲南杰抬起身两眼直视着王铁胆,目光中有关切有嘱托,充满了坚毅五十五师主力马上就要撤离,只留下一团坚守富平,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摆摆手带着王铁胆来到后院,这里犹如一个军事仓库,轻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一排排摆放的整整齐齐,还有高高垛起的弹药箱,两门75毫米山炮,全是绿脚兵的制式武器 “这是从全师搜集来的,支援一团坚守富平你们肩上的担子不轻,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连番激战之下,各部的消耗都很大,凑齐这些武器弹药很不容易,一团要替大家死守富平,弟兄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好咧有了这么多趁手的家伙,西北军别想攻下富平”王铁胆喜滋滋的,好像根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危险 “要有长期坚守的打算,粮食也多准备一点还有,多领一部备用电台,万一坏了不至于失去联系……”曲南杰一反常态,详细地嘱咐着各种细节,所有内疚和关心都蕴含在其中 最后一支阻击部队撤离了阵地,富平县城暴露在韩复榘的望远镜中 远远看去,富平县城建在一块高高的土塬上富平老城非常有特色,全国仅见的一处塬上城, 地势比周围高了不少,城后就是通往铜川的大路 韩复榘心头不禁一阵火热,这几天战斗过于惨烈,西北军伤亡了将近两千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终于打通了支援铜川的通道 不过刺眼的是,一面北洋五色旗正在富平城中飘扬,说明绿脚兵还在城中坚守 绿脚兵还真是悍勇,竟敢孤军死守富平 铜川危急,韩复榘有心不与这股敌人纠缠,但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妥以第六军三万余人,绕过富平直奔铜川不难,后勤辎重却跟不上了,这颗钉子必须拔掉 也可以考虑分兵,一部留在此处攻打富平,一部进军铜川支援五十师 “传令,三十一师轻装绕过富平,为全军开路,其他部队准备围城”力分则弱,分兵有分兵的坏处,小小富平一座孤城,韩复榘自信很快就能拿下,全军主力再次汇合 五十二师主力刚到庄里就接到三原失守的消息 李虎臣亲自督战在三原守了四天,陕军已经尽了全力石友三连番进攻之下,李虎臣眼看抵敌不住,率部主动后撤至洪水,实力不如西北军,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不容易了 眼看三原方面防线支离破碎,曲南杰再也顾不上庄里,将阵地交给师部参谋长,自己亲身率领一个团赶到洪水,帮李虎臣堵漏洞 一见到曲南杰李虎臣就是一叠声的抱怨:“曲师长,荣臻那小子是怎么搞的?这么长时间都拿不下铜川” 三原之战李虎臣损失不小,正在心急上火,三原防线被突破后铜川之战眼看就要失败,这么大的损失都是白白牺牲,让他心疼不已 “李司令,战争拼的往往都是最后五分钟我们难,敌人难,五十师肯定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要我们再挡住西北军一阵,铜川之战肯定可以获胜”曲南杰语气坚定,心中却忐忑,铜川那边完全不可控但现在不是自泄士气的时候,只能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打不动了呀已经扔进去好几千人,再这么拼下去部队就打光了”李虎臣对曲南杰很尊重,但心中实在有怨气,有顾虑,不愿再和石友三硬拼 “好,既然陕军打不动了,阵地就由我们来守”强扭的瓜不甜,一军主将已经没了战意,硬逼着陕军上阵肯定也不是石友三的对手 “这,这怎么好意思……”李虎臣有些尴尬,防区是早就划定的,陕军参加阻击的部队一共两个师,绿脚兵只有一个师陕军却要请绿脚兵支援,面子上实在下不来 曲南杰淡然道:“没什么要想打败韩复榘,我们两军就得互相支援,互相配合” 冲过三原之后,石友三催促部队加快步伐,一路急行军赶向铜川五十二师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每半个小时就会发来一份求援电报,冯玉祥也不断来电催促,在各方压力下,石友三拼尽了力气 石友三的心里颇有些热切,能抢在韩复榘前面救出五十师,堪称大功一件,宋哲元也欠下自己一份人情西北军中一样派系林立,除了冯玉祥谁都镇不住,多两个朋友总是一件好事 如同赶驴般催促着手下的部队,第五军一路向北,当天下午就抵达了洪水 先头部队很快来报,安**在洪水设置有阻击阵地,进攻两次都没有得手,这股敌人不太对头,好像不是陕军 “碰到绿脚兵了”石友三立刻就反应上来他在草原上和绿脚兵交过手,这支部队凶悍异常,当初南口大战他从直隶撤退,被这支部队硬生生撵着屁股追了三百里,多年的精锐嫡系一战尽没,彼此之间早有过节 “避开洪水,全军主力绕路赶往铜川”石友三吃一堑长一智,不和绿脚兵纠缠急切摸不清对手虚实,救援铜川要紧,这是非常合理的选择 听说第五军绕路避开了绿脚兵,李虎臣真地被震撼到了,和石友三激战几日,他当然知道对手实力强劲没想要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第五军竟然不敢和绿脚兵交手 绿脚兵只有一个团,石友三如果真的放手来攻,肯定能够取胜但他竟然选择退走,明显是怕了绿脚兵 “曲师长,石友三绕过去了,咱们怎么办?”李虎臣的胆气也壮了,跃跃欲试 “我去追他,留一个师配合我,你可以先回西安了”曲南杰重担自己挑 “我也去,要不然以后没脸见人了”李虎臣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不用了” 曲南杰摆摆手,解释道:“如果五十师被消灭,西北军继续向铜川进军就失去了意义,西安城中正好空虚,韩复榘十之**都会趁机进攻” 李虎臣凛然变色,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这就回去做准备” 想打好一场守城战,事先要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曲南杰点了点头,点明了下一步作战计划:“西安守卫战是陕西战事的关键,将西北军困于坚城之下,只要我军援兵赶到,就可将韩复榘一举消灭” “好,我这就带兵赶回西安,第三师就交给你指挥,打光了也不要紧”李虎臣被刺激的兴奋不已,急匆匆就要离去 “李司令,等一下” 曲南杰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我们肖军长特意嘱咐的,要给你说清此战的危险荣臻的十七军虽然也是奉系部队,却和我们派系不同,配合难免不利李司令困守西安孤城,万一战局进展不顺,恐怕再没有突围的机会……” 以西安为诱饵,将西北军吸引在城下歼灭,这其中最危险的,无疑就是充当诱饵的李虎臣,其中的厉害关系最好事前说明 谁都不愿作任人利用的傻子,阴谋诡计一时可以得逞,将来总有暴露的时候在肖林的计划中,李虎臣和陕军具有重要意义,甚至有收为己用的打算,必须坦诚相待 李虎臣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笑着答道:“肖军长和曲师长果然都是爽利人,我老李佩服放心,守城我最在行,只要粮食够,哪怕守上一年也没问题” 两年前刘振华包围西安长达八个月,李虎臣和杨虎城“二虎守长安”,堪称守城专家,对此非常内行( 三二五章富平 富平城头,王铁胆站在垛口后,手举望远镜向四周看去 黄土高原的主色调就是黄,远方的山峦,近处的土塬,全都光秃秃的没有树木,裸露着干硬的黄土 黄土之间的田野里,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冬小麦已经开始结穗,山坡上、道路旁,城南湖边,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麦浪 远远向城北望去,温泉河犹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自西向东流淌 在这一片黄绿之间,是无边无垠的灰色 整个富平都被西北军围住了,东北南北各个方向,温泉河边,城南莲湖对岸,大道旁,山坡下,到处都是身穿灰色军装的西北军,如同一片肮脏的海洋,无边无际 西北军前后连绵不绝,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阵地,温暖的阳光下,枪支武器反射着晶亮的光芒,却意外地令人倍感肃杀 “他娘的,韩复榘还真看得起老子,这回是要死战了”大战之前的兴奋,把王铁胆刺激得腮帮子直哆嗦,牙关之间不停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 突然之间,他的望远镜停止了转动,视线顶在远处的一座山包上 “炮营,王连长那座山包上有几个大官,看看能不能一炮端了他”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军衔相貌,但那几名军官身后跟着一群卫兵身上的军装样式也非常考究肯定都是高级军官 先揍他一炮再说 炮营二连长王启绪接过望远镜,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估算着:“距离太远,效果不好说不过这个位置的射击诸元早就测定了,可以送他们两颗炮弹吃吃看” 城里只有两门山炮,由王启绪指挥,五十五师主力撤退之前,他就把富平周围所有的射击诸元都测定了一遍 王铁胆一挥手道:“那就干,打不死也吓死他” 不管能不能炸到那几个军官,最少也让西北军知道,富平城里有大炮再敢逼得太近就不客气了 山包之上,韩复榘率领手下一群将校,正在窥探富平城中的虚实 富平县城不大,长宽不过几里但因为在塬上筑城,所以占据了地形优势城外周围几公里的范围内,只有这个山包能够看到城中的动静,韩复榘急于攻下富平,冒险登上了山包 这么远的距离,绿脚兵就是有大炮,也很难打得这么准,看上两眼就走,风险不大 山包顶端如刀砍斧削,韩复榘伸手敲了敲身旁的山壁都是坚硬的黄土,经过万年的沉积,如同石头一般坚硬 “这一仗不好打呀,富平城墙如果也是这种黄土,大炮很难炸开,恐怕只能强攻了”韩复榘的脸色有些难看,绿脚兵在这里设下一颗钉子,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总指挥多虑了,富平弹丸之地,最多一两千守军咱们用人填也填下来了”参谋长黄震却非常乐观,他是冯玉祥亲自任命提拔的,对韩复榘并不畏惧 韩复榘没有接腔,脸上也面无表情,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强行攻城只是迫不得已 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自古以来,中国的战争史就围绕着攻城和守城展开,并衍伸出许多相关的战法和策略 守城的一方占据有利地形,事先可以预做准备,为攻城一方设置各种障碍,攻城一方要面对许多困难想要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就得准备各种攻城器械,破坏敌人的防御设施,甚至堆筑土山,掏挖地道,每一项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如果在平时进攻一座带有城墙的城市,韩复榘肯定会采用这些方法,以尽量减少部队的伤亡,但此时西北军急于过境赶往铜川,时间紧迫,所以扎起了几十具云梯,准备命士兵蚁附爬墙攻城 随着热武器的应用,冲车望楼等攻城器械已经在攻城战中消失,但是云梯还是最为简单实用的工具 “咚,嘶——,咚,嘶——” 城中突然响起大炮的轰鸣,只有两炮,却异常准确地向韩复榘所在的山包飞来 “卧倒” 韩复榘心中一惊,刚刚喊出两个字,就被身后冲上来的卫兵扑倒在地 “通,通——” 炮弹从头上呼啸而过,狠狠砸入了前方的一处土壁,弹片横飞,烟尘大作,地震一般,仿佛就在耳边爆炸韩复榘觉得腿上像被重重砸了一下,坏了,可能受伤了 一把推开身上趴着的卫兵,抬腿站了起来,还好,只是被炸起的一个大土块砸了一下,不是弹片 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卫兵却仰脸躺在地上,身下殷出一摊鲜红的血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明显是活不成了韩复榘心中闪过一丝愧疚,顾不得抖落满头满身的泥土,就被其他手下架着向山壁后藏去 来到山壁后,暂时安全,韩复榘左右问道:“都没事?我的卫兵安金宝阵亡了,一定要从优抚恤……” 正在这个时候,山包顶上又落下两颗炮弹,他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爆炸声中,只看到黄震的卫兵一脸恐惧,张大嘴巴在说着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韩复榘心中闪过一丝不祥,大喊着问道 爆炸声消散,那卫兵也大喊着回答道:“总指挥,黄参谋长受了重伤,恐怕是不成了” 一脚将那卫兵踢倒在地韩复榘迈步又要登上山包早被手下死死拉住 “放开我,***”一军的参谋长举足轻重,哪怕和黄震不对付,韩复榘无论如何也要做个姿态 “总指挥别急,已经将参谋长抢回来了”左右连忙相劝,举手指处,几名士兵抬着血葫芦般的黄震转过了山壁 “赶快抢救,叫军医来”韩复榘连忙上前,拉着黄震的手悲痛不已 他是真心想把黄震的命救回来,堂堂少将参谋长尚未攻城就被对方炸死,对士气的打击太大,对冯玉祥无法交代,他自己的面子也不好看 “哦哦……” 黄震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却涌出一股血沫,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就死了 “传我的命令,全军戴孝,开始攻城,一定要把富平踏平,为参谋长报仇”韩复榘重重一拳砸在地上 西北军的大炮开始进行炮火准备,因为城内都是民居,只能轰击城墙城门和外围的鹿角障碍 在军阀混战的时候大家都遵守不成文的底线,尽量避免对平民造成过大的伤亡,富平城中空间狭小,要不是有老百姓做掩护,一阵炮击就会伤亡惨重 炮声隆隆中,富平城内忙乱不已,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有身穿蓝色军装的绿脚兵往来调动,充耳尽是军官的指挥呼喝,一队队士兵或搬或抗抬着轻重机枪顺着马道向城墙上奔去,他们要赶在敌人的步兵发起进攻前进入战斗位置 炮击终于结束,城墙上虽然到处都是碎石烂砖,但主体却没有任何损坏,这座千年老城修的异常坚固 王铁胆登上城墙从垛口后向城墙下看去,西北军的步兵已经开始冲锋一个个左臂上都缠着白毛巾 这是什么打扮?戴孝?王铁胆心中一动,难道说,炸死了西北军的大官? 肯定不是韩复榘,否则西北军必定军心大乱,不会这么快发起进攻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此事的时候,西北军的进攻规模很大,只在西侧城墙两千多米攻击面,最少就投入了两个团,如果站成一排几乎一米一个,肩膀挨着肩膀 人海战术?来的正好 左右看了看,绿脚兵已经全部进入了战斗位置,两千多米的城墙上,几乎没有手执步枪的士兵,却配置了32挺重机枪,86挺轻机枪,20门迫击炮,120余具掷弹筒 曲南杰临走的时候,从全师抽调了大量的武器支援一团,所以才能配置如此强大的火力密度 西北军抬着云梯,渐渐进入了绿脚兵的射程,除了跟进掩护的几挺重机枪在不断射击,城头上和进攻部队都鸦雀无声 绿脚兵被刚才的炮击炸光了?兵心里都生出一丝侥幸,但老兵却不这么想,反而从这股安静中嗅到一丝不祥的味道 通的一声,一颗绿脚兵预先埋设的地雷炸响了,一名西北军的士兵飞上了半空 这声爆炸就是命令,城墙上的轻重机枪几乎同时打响,面对密集的攻城部队,以加密集的火力迎头痛击 西北军那几挺跟进掩护的机枪成了重点打击目标,连番的弹雨之下,一挺接一挺变成了哑巴 韩复榘手下的部队一向悍勇,城头打响之时,西北军不退反进,加快脚步向前冲锋,令他们意外的是,虽然城头上枪声响如爆豆,冲锋的士兵却没倒下几个 不过这种幸运很快就结束了,扫清了支援的机枪火力点,绿脚兵调转枪口,向着冲锋的步兵猛烈射击在这片金属弹丸组成的狂风暴雨的扫荡下,西北军成片地被打倒,侥幸没有受伤的也根本无法立足,只好掉头疯狂向后逃去 万没料到绿脚兵的火力如此之猛,后方跟进的士兵也停步不前,不敢进入绿脚兵的射程,再被前方退下来的败兵一冲,纠缠在一起,加混乱 正在此时,连片的迫击炮弹追了过来,专门瞄着人堆里炸,每一颗炮弹都会带走几条人命,鲜血和惨呼充斥在战场上 士气大沮,西北军再也无力冲锋第一次进攻被轻松打退 远处西北军的阵地上韩复榘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脸色铁青 绿脚兵的火力太强了,从刚才的战斗来看,敌人在城墙上的摆的守军并不多,但全部都是强火力点,密度完全过了韩复榘的认知程度西北军的士兵背后还插着大刀片,使用普通的汉阳造步枪,绿脚兵的这种火力强度,放在西北军中最少也能装备一个旅 刚才遭到冷炮袭击的时候,韩复榘心中就闪过一丝不安绿脚兵一炮射中山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事先进行了大量细致的准备工作,事先测定了射击诸元 从刚才的进攻来看,绿脚兵完全是有备而战城下开阔地里埋设了地雷和鹿角,各种轻重武器弹药充足,又占据着地形便利,继续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云梯暂时用不上了,想要继续攻城,就得想别的办法 但时间耽误不起,其他的各种攻城办法都不可行,韩复榘犹豫半天,终于做出决定 “传我的命令,以四十二师围困富平并确守辎重通道,全军绕城而过,全赶往铜川!” 分兵,分兵是当前唯一办法,既然这颗钉子不好拔,只好用厚厚的垫子捂住它 在渭南留下一个旅,又在富平留下一个师,第六军一路行来,兵力已经减少了一半,前去铜川必然险阻重重不是迫不得已,韩复榘不会出此下策好在还有石友三的第五军配合,救出五十师应该没有问题 对于富平城内的绿脚兵,韩复榘已经动了杀机,这才留下一个师将他们死死困住在富平丢了一个参谋长又伤亡了将近二百人,无论如何都得找回这个场子 西北军分兵绕城而过立刻就被富平城中发现了 王铁胆正举着望远镜细看,团参谋长李建中跃跃欲试地建议道:“团长,干他一下,一来鼓舞一下士气,二来也敲打敲打围城的部队” 围城的西北军正在开挖壕沟,筑垒土墙,一看就是要做长久打算 攻城战中,最后的一招,同时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就是长期困守,困的你弹尽粮绝,饿的你吃人肉,不怕你不投降绿脚兵事先准备的粮食足够城中军民吃上一个月,并不怕这一招 不过两军相斗,就得互相克制,不能让西北军舒舒服服地围城,出城反攻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的,挑一个连出城反击,全带花机关枪和手榴弹,战回”王铁胆命令下达,李建中自去安排 没想到绿脚兵敢于出城,一个排的西北军忙于修建工事,没有注意到富平城中的动静他们距离城门最近,被王铁胆挑中,选为目标 士兵们正在挥舞着铁锨忙碌,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背后的富平城门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 担任反击的是一团二连,这个连的连长从特务营调来,最喜欢这种如刺客般的破袭,平日带兵就有意倾斜,加强这方面的训练,所以被王铁胆挑中 鱼贯出了城门,绿脚兵也不整队,全都惦着脚尖一路小跑,步子虽然不大,度却比全奔跑慢不了多少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度前进,还尽量不惊动对面的敌人,这是最合理的方式…… 韩复榘跟随主力部队离开了富平,刚刚走出不远,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他不由得一愣刚刚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四十二师要稳扎稳打,不和火力强大的绿脚兵硬拼,先把围城工事修好再开始攻城可怎么前脚刚走,后面又打起来了 吩咐手下去查看,时间不长,斥候回报:“富平城中的守军发动反攻,消灭了正在修筑工事的一个排,然后又退回了城中” 韩复榘无奈地摇了摇头,损失一个排无关紧要,但对士气的打击却很大,绿脚兵还真是难缠 “告诉四十二师,一定不要轻敌,要和敌人比耐心,拼毅力…”交待了两句,韩复榘跳上战马,继续向铜川赶去,只要把五十师救出来,再随意收拾敌人不迟 令他失望的是,第六军前进到庄里的时候,又遭到曲南杰主力的顽强阻击,接连两天寸步难行 在韩复榘的拼命催促下,西北军昼夜不停地连续猛攻,庄里的阻击部队只有三四千人,连番恶战之下,终于渐渐支持不住 不料到了第三天早上,西北军在一次疯狂的进攻后,突然销声匿迹,踪迹全无,精疲力竭的绿脚兵茫然不解,直到传来十七军攻克铜川的消息,才恍然大悟 铜川攻克,五十师被歼灭,韩复榘再没必要拼死北进,所以才放弃了进攻 苦战终于得胜,捷报立刻发往北*京,安**上下都是一片欢欣鼓舞,陕军也兴奋异常,只有绿脚兵没有那么兴奋 韩复榘退兵之后,再次回到富平,全心全意继续攻城,王铁胆的一团陷在重围之中,一天比一天危险 但急也没有用,荣臻的十七军恶战后需要休整,肖林和魏益三还未赶到,李虎臣的陕军回守西安,曲南杰孤掌难鸣,不敢贸然深入救援王铁胆 西北军石友三和韩复榘回合之后,在富平城下摆了一个口袋阵,就以王铁胆的一个团为诱饵,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三二六章战斗间隙的争论 荣臻围攻铜川多日,攻守双方都已精疲力竭,肖林带着绿脚兵赶到,成了压垮西北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冲破敌人的防线后,肖林就有意控制部队的攻击度,将攻克铜川的荣誉让给了荣臻,陕西之战还有借助十七军之处,得让荣臻也尝些甜头 果不其然,十七军首先进入铜川之后,荣臻对肖林的态度总算稍有缓和,让出了保存尚算完整的铜川中学,当做绿脚兵的驻地 激战之下,铜川中学早已停课,学生们都回家躲避战火,绿脚兵暂时成了这里的主人有教室可以遮风避雨,住不下的就在操场上宿营,连着强行军好几天,将士们也都累坏了,吃过晚饭就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深,铜川城中渐渐恢复了平静,教员办公室中一灯如豆,肖林仍在伏案忙碌,奋笔疾 离开陕北后,那个老农的身影总在肖林的脑海中浮现,心中有所感,有所思,有所悟,几天来行军的路上反复考虑,又借鉴了一些可以找到的资料,汇成了一篇成熟的计划,在肖林的笔下诞生 几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洋洋洒洒万余字,眼看正要结尾的时候,门帘一挑,石醉六和蒋百里走了进来 “肖林兄,还在忙着呢?”蒋百里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他平日一直坚持锻炼,身体不错,几天来奔波数百里却未见一丝疲惫 “啊快请坐,我来倒茶”肖林对他们二人笑着点了点头,站起来取过水壶茶杯亲手待客表示礼貌尊重,不必由勤务兵代劳 “嗬,好大一篇文章”蒋百里也不客气,直接坐在肖林的椅子上,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稿,好奇之下,一页页掀动看了起来 石醉六自顾坐下,接过肖林递上的茶杯微笑谢过,又说道:“肖林兄,今天的军报看了没有?刘峙和陈调元都进入直隶,李宗仁的第四集团军也北上河南了” 冯玉祥不断从直隶撤兵阎锡山实在顶不住,只好求老蒋帮忙蒋中正调动北伐军第一集团军中央军第一军团、第二军团进入直隶,补上了西北军留下的空档 李宗仁的桂系部队是北伐军的总预备队,兵力雄厚,这支部队进入河南之后,对直隶、山东、 陕西战场都是一个有力的支持,安**的形势渐渐吃紧 肖林点头道:“是啊,刘峙和陈调元都是老蒋的子弟兵,石家庄压力不小” 实际上,肖林关心军报上的另一条消息十几天前朱毛在井冈山会师,红军由此拉开了武装割据的序幕,并由此一步步夺取了天下不过现在没多少人关注这件事,两支暴动的共*产*党武装走投无路,被迫上山打游击,不值得大惊小怪 红军迟早要来陕北和自己当邻居,还得趁早做准备…… “石家庄是守卫京津的门户,张作霖绝不会轻易放弃”石醉六年纪大了,脸色稍微有些憔悴,但一双眸子仍然晶莹闪亮:“直隶战局虽然看着凶险暂时却不会恶化,倒是陕西之战已进入关键时刻,胜败在此一举……” 石醉六刚刚说到一半,却被突然说话的蒋百里打断 “肖林兄,你这篇文章严重的左倾呀有赤化的危险” 激动之下,他的声音有点大石醉六被他吓了一跳,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字资料,只看了一眼标题,就吃惊地说道:“这不是毛润之的文章吗?他现在可是共匪”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毛润之所著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被肖林用来当做参考资料 肖林却并不在意,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要的是好的政策就可以学习,何必拘泥于党派分别呢?” 毛公堪称中国20世纪的伟人,所述所著中不少真知灼见,穿越而来,迷茫之中,当然要借用他的观点 石醉六没有说话,又接过蒋百里手中的那份文稿,文稿第一页上面写着标题:《绥远土地改革计划》 还没有细看内容,石醉六的眉头就皱到一齐,担心地说道:“土地改革太过敏感,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在长沙黄埔军校的时候,和左派接触不少,报有一定的同情,但此时中*共就是造反的同义词,万一在这个问题上被人攻击,连张学良都难以回护 “没关系,我这份计划和中*共的土改不一样”肖林举手示意,请石醉六细看自己的文章 石醉六不再说话,翻看细看,他的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的度很慢,蒋百里在一旁等不及,开始和肖林讨论 “肖林兄,你的大作我刚刚看了个开头,其中不少高见但变法总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自古以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 “百里兄,古话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现在的中国已经病入膏肓,国力羸弱之至,再不寻求变化,只会继续任由列强欺辱” 肖林要推行土地改革,就得说服大家取得支持,石醉六和蒋百里身份重要,首先得说通他们:“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土地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是广大农民的命根子,当土地兼并与苛捐杂税到达一定程度后,往往会引发农民起义,并直接导致朝代的替比如秦末陈胜吴广起义、汉末黄巾起义、唐末黄巢起义、明末的李自成,清朝的太平天国……” 肖林从小就在红旗下长大,旧时空的教育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一张嘴就如同在历史课堂上对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如数家珍 “肖林兄,你果然有左倾思想黄巾之乱、黄巢暴动、李自成乱明,这些都是有系统的政治暴动和叛乱,怎么冠以‘起义’之名?”蒋百里辩道:“但凡民变暴动,往往对国家造成极大的伤害,如果没有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作乱,满清如何能趁机入关,占据我大好河山二百余年?” 肖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偏离这个时代,淡化处理,笑着说道:“怎么称呼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农民是中国社会生活中的主体力量,如果能够得到农民的支持,就会立于不败之地;反之如果引发农民的反抗,社会各方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对国家造成的危害极大,甚至被外族趁机侵入”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凡事总得追究个因果,与其说明朝亡于满清,或者亡于李自成、张献忠,不如说亡于明朝自己国家昏暗,民不聊生,就算没有李自成也会有王自成,张自成起来造反,一样将明朝打倒” 这就是有意向着造反的农民说话了,蒋百里以前受的都是传统教育,从没有站在这些乱臣贼子的角度考虑过,猛地听肖林这么一说,愣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肖林又道:“经过满清二百余年的土地兼并,农民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民国已经建立了十几年,这种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悲惨的景象再次出现,如果农民在这种情况下反抗,能简单地称之为造反吗?” 蒋百里默然不语,石醉六也抬起头来看着肖林他们两人都是秉直君子,深知民间疾苦又怎会矢口否认 “农民问题是中国的关键,必须要加以解决,我不想给自己贴上左倾或者右倾的标签,只想静下心来做些实事两位放心,我绝没有赤化的危险,左派往往太过偏激,我并不欣赏” 旧时空里的记忆又在脑海中闪过,勾起了一丝怀念,肖林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我听一位长者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对国家发展有利,就应该加以团结” 在旧时空里,社会主义国家在搞市场经济,资本主义国家大力发展社会保障,意识形态的区别已经被社会主流放在一边,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互相取长补短,都在学习对方的长处,以好地发展自身 既不左,也不右,而要做个务实派,这种以国家民族为重,脱的政治态度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蒋百里和石醉六都感到十分鲜,十分欣赏 石醉六在绿脚兵军中日久,对这支部队感情也渐深,虽然还没有出任任何实际职务,但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其中一员在他的希望中,最希望肖林远离政治,专心将这支部队打造成一支铁军 政治过于复杂,很容易出现偏差,石醉六自辛亥革命投身军旅,对此深有感触哪怕在当时看着无比正确的决定,事后却往往被野心家和投机客利用,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归根结底,政治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由群体的力量推动,而不由一两个人左右,就像股市的涨涨落落,看来简单,却永远不可预知 不等他说话,蒋百里已经在道歉:“做实事,这个想法好,倒是我着了相啦肖林兄,我刚才只看了开头部分,还没搞明白,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土改政策?” 蒋百里也承认农民问题很重要,但这个问题困扰了中国的统治阶层上千年,如何解决却没有好的办法,如果肖林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最好还是不要来捅这个马蜂窝 “以前的农民运动完全被共*产*党包办了,所谓‘一切权利归农会’,农会不仅是一种职业组织,成为一种的政权形式,以贫苦农民为主的政治联盟,这种变革方式太过激烈,不适合绥远” 提起自己得意的方案,肖林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的土改方案分几步走,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社会的冲击争取实现农民获地、地主得利的双赢方针采取和平、渐进的方法,逐步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的” 土地都在地主手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剥夺,然后重分配,所谓“平均地权”一直都是历代起义者的挂在嘴边的口号但如此一来,地主和农民之间必然爆发激烈的斗争,用旧时空的语言来说,是“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 以肖林的身份,不可能彻底倒向共*产*党一边,这种纯粹消耗的内斗也为肖林不喜所以他必须寻找另外一条相对温和的道路 “第一步,首先在绥远推行土地承包如今关内战乱不断,又赶上青黄不接,到处都是难民绥远地广人稀很多草场荒地都可以改造成农田,正好可以接纳这些难民但是这些土地却不能直接分给他们,而要推行土地承包,以三十年为期限,其间只要交纳一定的田赋,就可一直拥有土地的使用权……” 承包制,是旧时空里一项别具匠心的土地政策,回避了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却刺激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政治上可以说是老辣成熟对肖林非常合适 “第二步,推行减租减息这是南方革命政府的政策,减轻佃农田租25%,借贷利率年利不过20%,既减轻了佃农负担,又在地主的接受范围之内,在实际运作中效果很好,我们可以借鉴……” 减租减息是国共两党共同的政策,其中必然有其合理性,安**政府一直忽视了这个问题等于失去了农民的支持 石醉六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先把形势稳下来,再根据实际情况采取行动”肖林这两条措施都是老成稳重的谋国之策,并不激进,深得石醉六之喜 “第三步清丈地主土地,重核定田赋待到时机成熟,设定地主的土地保留额保留额之外的土地予以征收,土地放领给农民,并以绥远工矿农林等企业的股票为补偿;然后以协议购买方式由政府贷款予农民,让农民购买地主保留额内的土地,以达到平均地权的目的……” 肖林的办法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运用经济手段和平土改对失去土地的地主,采用多种方法提供资金补偿,经过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努力,将土地分配到农民手中 土改,说白了就是土地的重分配,利益的重分配,如果不以暴力剥夺地主的土地,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笔钱数字太过庞大,任何一家政府和个人都无法承担 但是肖林利用后世的经验,提出了解决办法,将对地主的补偿分成两个部分,一半由国家出让矿山农林等企业的经营权承担,一半由农民采取借贷的方法支付 设定地主的土地保留额,过部分有偿征收,政府没有这么多钱,就以国有企业的股票作为支付手段,从而拉动农村土地资本和社会闲散资本投资现代工业生产,进而推动绥远民营经济的发展 如果肖林的预想能够顺利实现,一大批封建地主将摇身一变,成为工业资本家,对整个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促进巨大 “好,好,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 石醉六和蒋百里都是耸然动容,这肖林果然异于常人,竟能在共产和私有之间找到一条和平解决之路,将矿山农林的开发权出让,以解决土地的所有权 如同一层窗户纸被点破,石蒋二人心中都是一阵敞亮,虽然还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好处,但他们已经看到了这个方案的可操作性,能够平稳地实现改革,国家之大幸,人民之大幸也 “以上只是大略方针,具体还有很多操作手段,都在我的这份计划中有详细的介绍,比如创办农民协会,加强乡村基层管理,禁止高利贷,赌博、鸦片等等,将农村建设为社会的榜样……” 一番描述之下,在石醉六和蒋百里二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崭的农村景象 这个年代中,农村中既有淳朴的一面,也有很多消极阴暗之处,乡中好赌毒,高利贷风行,缺乏教育和卫生,整体的生活质量很差 肖林却以农民协会为突破,全面破除这些不良陋习,将农民发动起来,自己管理自己 农民协会,简称农协,回避了农会这个敏感称呼,正符合肖林一向的低调风格 “农协可以维护农民权利和利益,为农民提供各种服务,比如决策咨询、政策宣传、政策实施、疏导矛盾等等,是政府与农民之间的沟通渠道,农村基层管理的组织结构……” 在肖林的预想中,农会以发展农民经济,增进农民智识,改善农民生活,促进农业发展为宗旨比如组织兴修水利,种子肥料及农具的改良,森林之培植及保护,水旱虫灾之预防及救济,农业教育及农村教育之推进,粮食的储积和调济…… 总之,这个农会不再是阶级专政的工具,而是务实的生产组织( 三二七章韩复榘的绝招 学校里的自鸣钟当当作响,不知不觉已是子夜时分,肖林和石醉六、蒋百里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石醉六终于将整篇计划看完,轻轻将文稿放在桌上,闭眼思索了片刻,才张口说道:“肖林兄,你的土地改革方案虽然稳妥,但一旦实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一顶通共赤化的帽子是跑不了的,这些你可想过?” 二十年代的中国,正是各种理论思想激烈交锋的时候,大众的观念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习惯于非此即彼的简单判断,习惯于阵营的划分,矛盾的对立,铁血的斗争肖林身处安**政府体制之内,却要挑战民国以来固有的分配模式,毫无疑问是一个及其大胆和冒险的尝试 “石先生,我只知土地改革事关国之根本,不如此难以扭转经济糜烂之势,不如此难以获得民心支持,不如此难以实现革命之理想,不如此难以抵抗列强之侵略” 肖林神色坦然,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脸庞仿佛笼罩在神圣的光芒下:“纵有千难万险,肖林愿为天下先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探索出一条富民强国之路” 这番话一半真诚,另一半却是夸张的抒发,他平日里并不喜欢这样慷慨激昂的直抒胸臆,此时却是有意为之 石醉六和蒋百里都是伟岸丈夫,郝梦龄和曲南杰等人素怀报国之心,手下数万将士都是大好男儿,君子以志择友,以义结朋,想要笼络住他们就得适时表明心迹志向,给他们一个追随自己的理由 志不同敬而远之道不合不相与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石醉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点了点头,和肖林相对而笑,两人心照神交 蒋百里已经仍不住大声赞道:“好明知不可而为之,可谓大智大勇既然肖林兄有此志向,我愿祝你一臂之力” 在肖林军中生活了一年,蒋百里一直在体验,在观察,在评价权衡利弊犹豫矛盾眼看着绿脚兵渐有化龙腾飞之势,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能得百里兄青睐,肖林今后必定奋发图强,不敢相负” 肖林不禁大喜过望,蒋百里在军中做客卿多日但对将来的去向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没想到今日一番深谈,无意中却引得这位军事大家倾心折腰 他二人都有些激动失态,石醉六在一旁笑着说道:“今天咱们三人的谈话可以整理成一篇文章,隐去我们二人的名字,然后择一合适时机向公众发表,以便世人了解肖林兄的苦衷和志向” 肖林喜道:“好的,就按石先生的意思办” 对公众发表还不急,但可以先和手下的将士们进行沟通使他们了解土改的意义,和自己富民强国的志向 提出一个远大的理想,崇高的目标,让所有人为之奉献,为之奋斗,这样的团队和集体才有真正的凝聚力才能抵御各式各样的诱惑 物质的奖励,只能带来一时的感激,丰厚的报酬,远远比不上权力交易的收入真正高明的驭下之术,不是论功而赏,而是让个人的所得一直小于他的贡献,一直有努力的目标 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如果一个人做出了巨大的奉献,眼看着奋斗多年的事业蓬勃发展,哪怕个人的待遇稍有不公,也会自觉维护集体的利益 付出,远比得到能增强一个人的忠诚度 随着肖林势力的膨胀,手下将领个个手握重权,如果继续以个人的感情维系整个集团的稳定,以利益诱惑手下的将士卖命,已经不能满足现有形势的要求 石醉六点了点头,再次提醒道:“还有,实行土改一定要稳打稳扎,不可操之过急,哪怕花上三年五年的时间,只要能圆满完成,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壮举” 土地改革牵扯的利益极广,只要过程中出现任何一点反复和偏差,都会立刻引起强烈的反弹,以致功败垂成,就怕肖林急于求成,石醉六才再三提醒 “请石先生放心,我一定做好人员、政策和宣传上的准备,以策万全”在肖林的计划里,对相关准备工作就有详细的阐述,土地改革是一项细致扎实的大工程,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员,相关政策也需要反复论证和试验,还得做好舆论方面的准备 肖林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准备在平地泉先搞一个试点,在小范围内进行土改,获取成熟经验之后,再逐步推广土改范围” 这是旧时空里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穿越者当然要加以借鉴 1928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年轻人在平地泉画了一个圈…… 肖林正在YY中,石醉六已兴奋地赞道:“不错,这样子最为稳妥,万一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造成的影响也小” 这肖林果然敏锐,转眼间又想出这么一个好办法,却是难得的老成谋国之策,此人果然有成为政治领袖的潜质,石醉六和蒋百里都是佩服不已,自愧不如 蒋百里也随声赞道:“醉公不必担心,土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要大胆计划,小心实施,一定会取得成功” 肖林谦虚地一笑,没有说话 选择在这个时候发起土改,肖林这几天经过反复的考虑,现在正是进行土改的大好时机,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安**必将被北伐军打败,张作霖很快也会遇刺身亡,奉系内部将迎来一个极为混乱的阶段,绥远天高皇帝远,只要不公开扯旗造反,随便折腾也不会有人理睬 未来几年中,应该还有一场中原大战然后就是“九一八事变”,从未来几年的国内外形势来看与日本之间的民族矛盾将不断激化,国内的其他矛盾比如阶级矛盾相对淡化,这个时候发起土改,有利于被各方接受 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如果错过,以后再没有这种安心发展的条件 这两年来,肖林的势力不断膨胀,但都是凭借一己之力,仗着穿越者的作弊器维持着绿脚兵的发展,但随着摊子越铺越大需要的资源越来越多仅靠那些歪门邪道的小聪明已经难以支持 发展模式必须改变 肖林实行的是非暴力改良型土改,即可获得农民的拥护,又能得到地主的支持,还能吸引大量资本,发展工业生产从而将整个社会融合成一个利益整体,将各个阶层都绑上自己的战车,将绥远打造成一块牢固的根据地,在风云变幻中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一来,绿脚兵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一时失利,也可在绥远休养生息,再寻翻身的机会阎锡山就是这方面最好的例子,他在山西经营多年根基牢固,虽然被安**打败,张作霖却还要留他做山西督军,以稳定局面 总之,肖林已经下定了进行土地改革的决心,只要能够获得绥远各方的支持哪怕在奉系内部引发激烈的震荡也在所不辞大不了,就此和张家父子分道扬镳 不过这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日本入侵在即,东北首当其冲,肖林还是希望能在奉系中拥有大的话语权,以尽量改变那段悲壮的历史 “当——” 寂静的夜晚中又传来自鸣钟的响声,已经是子夜一点了石醉六听见钟声报时,不由得失笑道:“聊得兴起,竟然忘记了正题,百里,咱们还是说说陕西战事” “是”大师兄有命,蒋百里当然遵从,当下说道:“按照本来的计划,我军消灭铜川五十师后,就应示敌以弱,迂回避战,让西北军抓不住我军的主力韩复榘为求与我军决战,必然会佯攻西安,围城打援,我军再将计就计,突出奇兵,把西北军消灭在西安城下……” 听到这里,肖林点了点头,这个方案是曲南杰提出的,他也很了解,绿脚兵五十六师入陕就是为了配合此次作战 蒋百里又接着说道:“但是战局发展并不顺利,由于荣臻的十七军刻意回避伤亡,久攻铜川不下,对陕西之战造成了很不利的影响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部五十六师和魏益三所部二十六军都被敌人发现,丧失了入陕的突然性” 几万人马突然出现在铜川,把韩复榘吓了一跳,双方的兵力对比发生了变化,西北军不敢再去进攻西安,就势在富平至三原一线摆出了防御姿态,然后猛攻富平不止 围城打援,也是需要实力的,否则困于坚城之下,被敌人内外夹击,反而成了自寻死路 “耽误了这几天时间,西北军又来了一支援兵,庞炳勋的二十军赶到了潼关,加上这股敌人,陕西敌我双方的兵力已经相差无几了”蒋百里仍在继续介绍,眉头却皱了起来,安**一方有三分之一都是李虎臣所部的陕军,战斗力低下,兵力上也不占优势,这一仗有些棘手了 “庞炳勋?是不是外号庞瘸子?听说他的部队不怎么样呀?”肖林的印象来自于一些旧时空的影视作品比如《血战台儿庄》,庞炳勋总是一脸猥琐的烟容,手下的部队也是贪生怕死,好像战斗力不强 “谁说的?庞炳勋是一员悍将,带兵打仗都有一套的,可不能小瞧” 担心肖林轻敌吃亏,石醉六的神情异常严肃,加重提醒 庞炳勋虽然瘸了一条腿,却很能打仗,淮海战役后长江以北都被解放军占领,只有他手下的部队还坚守乡,给刘邓大军制造了不少麻烦不过此人在抗战后期被日本人抓了俘虏,贪生怕死,变节投降,因此被后世文艺作品丑化,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肖林却受了误导 蒋百里扯过地图,指点说道:“西安城池坚固,内有重兵把守韩复榘不敢进犯,却退而求其次对富平发起猛攻,做的还是两手准备第一、如果我军仓促赴援,韩复榘就在富平城下打援第二、如果我军支援不利,他就攻克富平,在铜川和西安之间埋下一颗钉子” “韩复榘七八万大军猬集在富平三原一线,急切之间很难找到破绽,但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庞炳勋的援兵又即将赶到,我军也会陷入被动,所以必须将敌人逐离富平并引诱其进攻西安从而制造胜机” 肖林有点迷惑,石友三的第五军守在三原,韩复榘的第六军守在富平,两军互为掎角之势,想要把他们赶走并不容易蒋百里又有什么好办法? 蒋百里儒将风范,谈兵论战,性起时神采飞扬:“当下之计,我军应以拙破巧,趁着西北军援兵未到,以大兵团集合作战,一路向富平碾压,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让韩复榘啃不动吃不下,只好回避退让” 此时魏益三已经赶到,绿脚兵一共两个师,再加上荣臻的十七军,铜川一带共有六万多安**,这么多人马如果采取碾子战术抱成一团向富平碾压过去,韩复榘的确一口吞不下去 这种战法非常笨拙,部队没有任何机动性可言,对手只要稍作迂回就能避开锋芒,但却是救援富平的最好办法 “韩复榘在富平站不住脚,又不甘心退回渭南,只要李虎臣稍微示弱,必然会掉头进攻西安如此一来,西北军的战线自然拉长,弱点也会随之暴露”蒋百里说着话,伸手在渭南重重一点 “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孙子?谋攻》 富平城中,艰苦的守城战已经进行了三天 因为炸死了第六军的参谋长黄震,西北军发了狠心,一定要拿下富平报仇雪恨,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攻守双方都异常辛苦 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和装满了泥土的沙包,放弃用云梯攻城之后,西北军又改用土攻,试图用装满泥土的沙包筑起一道迈上城墙的通道,但在绿脚兵猛烈的火力封锁下,再一次无功而返 指挥部中,韩复榘和石友三坐在地图旁,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烟雾缭绕 “老韩,这个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石友三话里话外都是牢骚抱怨,第五军先攻再守,在三原苦战数日却一无所获,他早就不甘心只当第六军的陪衬:“趁着安**主力行动迟缓,我军应尽快跳出富平,直接奔袭西安李虎臣正在三原和我激战,西安城内防卫空虚呀” 安**主力离开铜川之后,六七个师数万人马抱成一团,每天只走三十多里,小心翼翼地向富平杀来,如此笨拙的战法蛮力十足,正常人都不愿直掠其锋 韩复榘一时也有些犹豫,五十师被歼,铜川失守,富平也就失去了战略意义,之所以围攻富平,一来是为参谋长黄震报仇,二来是想引诱安**发兵来救,趁机围城打援 不料安**是引来了,却引来了好大一坨,根本无从下口 于此同时,陕军李虎臣部北进三原,试图打通和铜川之间的联系,与石友三部鏖战连连 韩复榘皱眉说道:“汉章石友三字,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按理说现在是该进攻西安,但不拔掉富平这颗钉子,就难以阻断安**的援兵,我军有被里外夹击的危险,不好下决心呀” 看到难以说服韩复榘,石友三只好抬出冯玉祥:“来的时候冯总司令交待的明白,一定要夺回西安,在这里多耽误一天,西安就多了一天准备的时间……” 几天来对富平连番猛攻,韩复榘没占到任何便宜,城中不知道存有多少弹药,西北军每次进攻都会在枪林弹雨前碰个头破血流 “再说了,留着富平也没关系,庞瘸子已经出了潼关,有二十军这三万多人马,安**再滚成碾子也不怕,一锅把他们都端了” 西安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石友三和韩复榘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围城打援 韩复榘仰脸闭眼,用手掌在额头上轻轻拍着,啪啪作响,心中犹豫不定,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安**主力越来越近,再不拿下富平只好撤围,不过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这样,最后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还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攻克富平” 石友三一拍大腿,不满地说道:“还试?这两天你试了多少办法?火攻、土攻、燃烧弹,哪一个奏效了? “我有别的办法”韩复榘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别的办法?”石友三疑惑地问道:“什么办法?” “地道我要挖地道炸掉富平的城墙” 地道是攻城战中最古老的战术之一,往往令守军防不胜防,随着炸药的普及使用,地道战的威力大但是地道战对工兵的技术水平要求极高,挖掘中稍有偏差就是损兵折将的下场,韩复榘手下的工兵擅长此技,以往屡建奇功 三二八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富平县城建在土塬上面,地势比周围高了不少,要想查看城中虚实,只能再次登上那个小山包。 参谋长黄震就把命丢在这里,韩复榘这次特意加了小心,一身普普通通的军便装,和石友三两人躲在山壁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要家里有点钱了,都怕被掉下的瓦片砸破脑袋,韩复榘和石友三都是堂堂中将军长,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查看地道破城的效果。 “地道入口在哪呢?我怎么找不到?”石友三手举望远镜,在战场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韩复榘所说的地道入口。 “在温泉河边,正好有个土坎挡着,所以看不到。”韩复榘伸手指向北门外的温泉河,那里距离城墙只有两里,几天时间足够挖出一条地道。 韩复榘上次离开的时候,将四十二师留在富平继续围城,还留下了工兵营开始挖掘地道。地道的入口选在北门外的一道土坎后面,正好处在城内视线的死角内,非常隐蔽。土坎后紧挨着温泉河,挖出的泥土沙石直接倒入河中冲走,没有任何痕迹。 既要瞒过守军的眼睛,又要尽量降低施工的工作量,这个入口的选择可谓煞费苦心。工兵营都是晚间进出地道,城中的绿脚兵肯定没有察觉。 石友三点点头,又提醒道:“不错。炸药准备的够不够?可别只给人家挠痒痒。”富平城墙坚固异常。如果炸药威力不够。如果炸药威力不够,难免功败垂成。 韩复榘得意地笑道:“放心,我用的都是山西兵工厂的恺字炸药,威力非常大!” 恺字炸药是山西兵工厂的的看家产品,利用德国最新技术生产,是一种新型的硝酸炸药。阎锡山兵力不足,支援了一批军火给冯玉祥,其中就有少量这种炸药。韩复榘此次入陕作战,要攻打西安坚城,特意带上了这种强力炸药。没想到先用到了富平。 今天早上工兵营长来报,经过几天的施工,地道已经接近了预定位置,只要在城墙正下方将这批恺字炸药引爆。就可将城墙一举炸塌。 因为富平县城建在土塬上,在地道里确定城墙位置有一定难度,不过韩复榘并不担心,他手下的工兵营长李士江原来是矿工出身,最擅长打洞挖土,这点小事难不住他。 韩复榘早已探明,城中只有一个团的守军,只要炸塌了城墙,富平自然唾手可得。 为了掩护工兵营挖掘地道,韩复榘一直对富平持续不断地进行攻击。富平城外到处都是西北军的尸体,以城墙为中心均匀分布,少说也有近千具。 太惨了!韩复榘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绿脚兵那强大的火力,连番的进攻伤亡之大令他无法忍受,只好放缓了进攻的节奏。 此时正是战斗的间歇,战场上难得的宁静,被打退的西北军正在收容伤员,重新组织进攻梯队,等待下一次进攻的命令。远远向城中看去,富平城内忙而不乱。绿脚兵往来穿梭,正在搬运武器弹药,时不时还有一阵阵歌声传来,明显士气高昂。 韩复榘不由得咬了咬牙,富平县城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一场饱和炮击就和将它炸平,怎奈城中住着数千百姓。为绿脚兵提供了掩护。军阀混战十几年了,还没有直接向平民开炮的例子,韩复榘也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等到地道挖通炸毁了城墙,一定要将这股绿脚兵全杀光,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安**的主力采用碾子战术援救富平,韩复榘已经放弃了围城打援的念头,只想在撤离之间拿下富平。陕西之战西北军连战皆墨,好赖得扳回一阵,最少也能提振一下士气。 “进攻部队在哪?嗯……是不是藏在那片树林里?”石友三调转望远镜,看向了温泉河边的一处树林,那里是北门附近最适合藏兵的地方。 韩复榘微微一笑,赞道:“汉章果然目光如炬,一猜就中。”战场上的道理都是相同的,石友三能猜到并不稀奇。 与充满了硝烟和血腥的战场相比,温泉河的这片树林分外安静。不过韩复榘心里知道,他手下最为精锐的两个团就藏身其中,只要工兵营一得手,就会趁势杀入富平城内。 抬起胳膊看看腕表,上午9点40分整,离预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计划完美无缺,一切都经过反复核对,剩下的就看工兵营了,李士江应该就要得手…… 正在低头看表,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猛烈的轰鸣,明显是大量的炸药被引爆了。 韩复榘不由得一愣,怎么这么快?现在就引爆了?!紧接着心里又是一怒,提前引爆打乱了原定计划,万一后续部队衔接不上,还是一场麻烦。 抬眼看去,富平北侧的城墙一阵猛烈的颤抖,北门外地动山摇,腾起了大量的烟尘,两军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城墙上的绿脚兵被震倒在地,脸上有些惊慌,无数的西北军却开始欢呼。 但情形有些不对!北门外的大地扭曲翻滚了几下,终于“通”的一声,炸开了一道数十米高的蘑菇云,全由泥土和气浪组成,还在不停地向外、向上翻滚,明显那里才是爆炸的中心! 城墙却在万众瞩目之中摇晃了两下,渐渐稳住了庞大的身形,渐渐纹丝不动! “出岔子了!” 韩复榘重重一掌拍在山壁上,手心生疼,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工兵营长李士江身先士卒。亲自进入地道指挥挖掘。 离目标越近越要小心。万一被绿脚兵发现,前功尽弃不说,手下这些兄弟都会在地道中送命。 “轻点,再轻点!别用铲子了,用手慢慢挖!”李士江把耳朵贴在地道的洞壁上,眯起一只眼睛仔细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中忐忑不安。 几天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另有一波土拨鼠同样在地底下忙碌着。难道说,绿脚兵在城墙下早就挖好了对抗通道?要是那样。这条地道就是一个暗藏杀机的陷阱! 耳中毫无声息,没有任何发现,李士江的身子离开洞壁,沿着来路逐段查看。不时伸手在洞壁上敲上两下。 “笃,笃……”一切正常。 在他身后,工兵营的弟兄们徒手掏挖着土壁,这里就是填埋炸药具体位置,要稍微扩大一些。 走回去三十多米,李士江侧过身子,从一堆炸药箱边挤了过去,二十几个炸药箱摞起来老高,足够将富平城墙掀到天上去。 顺手在洞壁上又敲了敲。 “咚,咚……”声音不对! 李士江脸色一变。又在周围连敲了几下。 “咚,咚,咚……” 李士江连忙将耳朵再次贴上洞壁,凝神细听…… “营长,透了,这边挖透了!”一名弟兄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声音有些惊慌。李士江心中又是一凛,暗叫一声:“坏了!” 挖透了,说明对面还有一条地道,十之**就是守军的对抗坑道。城中的绿脚兵早就发现了这条地道。 耳中传来一阵嘶嘶的响声,洞壁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一个炸药包就放在一尺厚的洞壁对面,导火索正在燃烧,越来越短…… 绿脚兵明显早有准备。要将这条地道炸塌! “快撤……!”李士江声嘶力竭,向着手下大声喊叫着。洞壁对面的炸药包一旦爆炸。这条地道就是一个活棺材,手下这些弟兄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但一切已经太晚,回答他的只是一声沉闷的爆炸,紧接着就是一片土石飞溅烟尘,李士江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那堆恺字炸药也闪出了耀眼的火光。 绿脚兵放置的炸药包碰巧引爆了韩复榘精心准备的恺字炸药,虽然不在引爆点上,巨大的爆炸力也将城墙掀的乱晃一气,为交战双方都增添了一丝悬念。直到城墙最后稳住了,王铁胆才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向城下地洞中的观测兵喊道: “小贵州,好样的,给你记一大功!” 小贵州是从全团中专门挑出来的,耳朵特好使,有他在地洞里监听,方圆几里内地底下有什么动静都会被他发现。 地洞顶上盖着沉重的盖板,以隔绝外界的声音干扰,王铁胆明知地洞里的小贵州听不见,但兴奋之余还是忍不住大喊大叫。 太过瘾了!肯定是引爆了西北军准备的炸药,看这个爆炸的声势,如果被西北军得手,整个北城墙都会被炸飞。 抬眼向城下看去,西北军一个个茫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北小树林里却冲出了一队伏兵,看样子是以为地道战得手了,要冲上来攻城的。 “他***,足有两千多人,韩复榘还真狠呐!” 王铁胆在心中骂了一句,向着手下的绿脚兵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重机枪,给我打!” 距离有点远,只有重机枪才能打到,不过这已经够了,两千多西北军挤成一团,机枪手根本不用瞄准,随意扫射就能造成巨大的杀伤。 “哒哒哒,哒哒……” 醒过神来的绿脚兵纷纷开枪,为了躲避西北军的大炮,北城墙上此时只有两挺重机枪,却像两把死神手中的大号勾魂镰刀,弹着点处都是死伤一片。 “哈哈哈,地道战?老子不怕!”看着西北军落花流水而逃,王铁胆意气风发。 早就接到肖林的电报,安**主力已经大举来援,韩复榘却赖在富平不能罢手,一定还有后招。王铁胆早几日就在富平城墙周围挖好了对抗坑道。今天果然一举建功!…… 小山包上。韩复榘又急又怒,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传我的命令,四门同时出击,全力攻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实在太憋屈,韩复榘恼怒之下,就要下令强攻。 石友三连忙拦住了他,喊叫着劝道:“老韩,不能上火呀!胜败乃兵家常事,怎么能意气用事?” 被石友三死死劝住。韩复榘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为将者,切忌因怒兴兵,这个道理他当然知道,此时三军气沮。绿脚兵士气正旺,贸然强攻只是让手下的士卒白白送死。 打败了,富平一战彻彻底底打败了。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年轻团长手下,听说名字好像叫做王铁胆。 “命令炮兵开火,把富平城墙给我炸平!”炸平富平的城墙不可能,但起码能让韩总指挥出了这口气。 正在此时,北门外突然一阵骚乱,一群绿脚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向着四散奔逃的西北军追杀而去! 石友三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惊讶地喊道:“这。这……绿脚兵也在搞地道战呀!” 绿脚兵出城的部队不多,只有百十人,在城墙上重机枪的掩护下,却如虎入狼群般势不可挡。他们不往人多处去,而是专门挑些落单的西北军抓俘虏,三两个绿脚兵擒住一名西北军,转身又向地道中撤去。 上百人的绿脚兵一会工夫就抓了几十名俘虏,转眼间又从地道中撤回了城内,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仿佛像一场噩梦般不真实。只有地上扔着的几十支无主的步枪,提醒着西北军又吃了一个大亏。 “通——咣,通——咣……” 西北军的大炮在这个时候打响了,专门瞄着城墙开火,只见城墙上一片硝烟沙石。绿脚兵的重机枪立刻变成了哑巴。 总算挽回了一点面子,韩复榘怒气稍平。摆手命令停止炮击。西北军过惯了穷日子,一向精打细算,明知不可能攻克富平,何必在这里浪费炮弹。 炮击刚停,城墙上就出现了一群绿脚兵,在垛口处扎下了十来根木桩,城下的西北军都奇怪地看着,想看看绿脚兵要弄什么玄虚。 树好了木桩,绿脚兵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又押上来十来个人,绑在木桩上面。 “那是李富贵!那是王有财!都是咱们刚被抓去的弟兄!”城下的西北军已经认了出来,木桩上绑的都是刚被抓走的俘虏,绿脚兵将他们押上城墙,就是为了抵挡西北军的大炮。 “无耻!卑鄙!小人!” 韩复榘连声怒骂,这十名俘虏架在城墙上,如果继续向城墙开炮,士兵们难免兔死狐悲,对士气影响很大。 “守城的敌将叫王铁胆?这家伙还真是不择手段!”石友三眼中放光,语气中并没谴责的义愤,反倒有几分欣赏。 (石友三一生反覆无常,先后投靠过冯玉祥、蒋中正、汪精卫、阎锡山、张学良,**和日本人,堪称‘有奶便是娘’的最佳典范,人品……此人没有人品可谈。) “敢拿俘虏当盾牌,真是气死我了!”韩复榘今天受的刺激太多,有点失控,回头向左右命令道:“咱们抓的绿脚兵俘虏还有没有,给我推到城下枪毙两个,看谁能吓得住谁!” 战场上总有受伤被俘的,和曲南杰激战多日,韩复榘军中也有少量绿脚兵俘虏。 石友三连忙拦住了他:“算了,杀俘不祥,这种事情最容易被人抓住马脚,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以韩复榘和石友三的身份,真要杀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都得在私底下秘密进行,真在两军阵前大张旗鼓地杀战俘,必然引得舆论大哗,传出去连冯玉祥都难以回护。 “依着我的意思,还是尽早撤。富平城不好打,打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何必跟一个后生小辈置气?”石友三再次相劝,韩复榘一直在富平耽误,眼看就要贻误战机。 西安,西安才是陕西之战的关键所在! 韩复榘犹自不甘的看着富平的方向,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慨然叹道:“哎——,事到如今也只好撤退了。” 西北军当天再也没有发起进攻,第二天早上起来,城中的绿脚兵惊奇地发现,城外就像拔掉了塞子的水池,西北军一夜之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韩复榘撤围富平之后,全军向西安方向运动,以宋哲元五十一师为机动预备队,以石友三的第五军负责围困西安,韩复榘的第六军则固守外围,陈兵于三原阎良一带,以拦阻安**支援李虎臣。 在他们的后方,庞炳勋的二十军正在日夜兼程赶来,已经到了华县一带,加上这支人马,西北军的兵力部署正好形成一个围城打援的姿态。 西安城高墙厚,西北军做的是长期打算,必要的时候可以围困个一年半载。不过韩复榘相信,只要能将安**的援兵消灭,李虎臣没有指望,就会不战自降。 从常理上来说,安**此时应趁着庞炳勋部没有赶到,尽量冲破第六军的拦阻,和西安城中的守军汇合。但出乎韩复榘预料的是,直到西北军对西安顺利完成包围,安**的主力仍然动作迟缓,个别部队甚至不知所踪……) 三二九章看破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是南宋诗僧志南的名句,写尽了烟雨中漫步的乐趣。 农历四月末的一场春雨,将汉中平原裹在了温润脆绿之中,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黛山碧水的美景,天空也如一方青糯的美玉,仿佛连空气都被渲染的绿冉冉,碧莹莹。 牛毛细雨不须毡,沿着大路远远走来一队身穿灰色军装的士卒,身上没有任何雨具,为首的是一黄一白两匹健马,韩复榘和宋哲元信马由缰,边走边谈。 闻到了前方渭河的水气,宋哲元胯下的黄马喺溜溜一声嘶鸣,迈步要跑,却被他一把挽住了缰绳。马儿被拉的脖颈扭转,上半身站立起来,挣扎了好半天才打了一个响鼻,将两只前蹄重重地放下。 韩复榘素以儒将自居,骑术却不精,眼中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笑着赞道:“明轩兄(宋哲元字)好身手,英姿飒爽,此去阎良一定马到成功!” 宋哲元没有接茬,只轻叹一声,勒马抱拳说道:“向方兄(韩复榘字),前面已到渡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再见。” 五十师、五十二师被歼,宋哲元名义上还是十五军的军长,实际上却成了五十一师的师长,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情绪不佳。 “不急,我还有些军务要向明轩兄请教,咱们再叙一程。”韩复榘这几天心神不宁,但参谋长黄震阵亡,石友三围城西安,身边没人可以出谋划策,因此才拉上了宋哲元。 “向方兄不要取笑了。”宋哲元露出一丝苦笑:“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十五军打成这个样子,哪敢再谈请教二字。” 韩复榘劝道:“陕西之战事起仓促。又有李虎臣、田玉洁内应反叛,天降磨难,非战之罪,明轩兄不要太内疚了。” 宋哲元善于用兵,号称西北军五虎将之一,陕西之战虽然损兵折将,但都有特殊原因,韩复榘对他的意见很重视,劝慰了两句,将谈话引入正题。 “安**解围富平之后。兵分两路自三原、阎良救援西安。从掌握的情报来看。敌军一共出动了五个师,包括荣臻所部三个师,魏益三所部两个师。但肖林麾下的五十五师和五十六师却突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韩复榘说到这里,特意加强了语气。又顿了一顿,引起宋哲元的重视后才接着问道:“明轩兄,你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呢?” 围攻西安,引诱安**来援,将其主力围歼于渭水河畔,这是冯玉祥定下的作战计划。宋哲元此去阎良,就是要阻击支援西安的安**,等到庞炳勋的二十军赶到之后。西北军就将转守为攻。 韩复榘本来以为,这场阻击战将是一场恶战。 庞炳勋没有赶到之前。西北军在兵力上还略逊一筹,石友三的第五军包围西安,负责拦截安**主力的只有四个师,安**解围富平后却汇集了整整七个师,正该利用这个机会发起猛攻,以求和西安城中的李虎臣会师。 围城打援。关键就在于不能让守军和援军会合,因为一旦里外会合,必然士气大振,将包围圈冲的支离破碎。 意外的是,最为精锐的绿脚兵突然跳出战团,整整两个师消失不见了! 宋哲元思索片刻,谨慎地答道:“这个情况我也听说了,现在情报不足,还不好判断绿脚兵的动向……不过在我想来,这支部队肯定在迂回运动之中,企图寻找我军的破绽。” 这番话虽然说的含蓄,却打破了韩复榘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宋哲元的言下之意很明白,陕西之战已到决战时刻,绿脚兵却在后方休整,这种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了。 阴谋,肖林一定有什么阴谋! “明轩兄,你的意思是……?”韩复榘接着追问。 “安**在陕西几支部队,以二十三军军长肖林为总指挥,其麾下的绿脚兵也是敌方的主力精锐。换句话说,我们真正的对手,就是这个肖林。” 宋哲元谈兴渐起:“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纵观肖林此人以往经历,用兵偏好弄险,最爱以精锐部队长驱直入,攻击对手疏于防备的薄弱之处,从而一举出奇制胜。绿脚兵既然突然消失,肯定又是肖林重施故技!” “明轩兄果然是个有心人,把肖林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韩复榘不由得连连点头,入陕之后,他对敌将肖林也进行了一定的研究,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肖林这两年来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堪称常胜将军了。 “惭愧,在他手下连败了两阵,多少总有点心得体会。”宋哲元摇了摇头,脸现愧色。 “胜败乃兵家常事,明轩兄不必介意。”韩复榘劝了一句,又接着问道:“依你看,绿脚兵会选哪里当目标呢?” 肖林善于攻击对手的薄弱环节,绿脚兵肯定会发起突袭,要挫败绿脚兵的意图,就得做出针对性的准备,只要料敌于先,自然稳占上风。 宋哲元没有急着回答,扭头命副官拿来一副地图,又和韩复榘一起跳下马来,展开地图查看。 皱眉思索片刻,宋哲元若有所思地问道:“向方兄,如果你是肖林,你会选择进攻哪里?” 韩复榘眉毛一挑,顺着宋哲元的目光看去,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地图上的渭南。 渭南!那里只有一个旅的守军,却担负着全军的后勤补给,如果被绿脚兵占领,庞炳勋的二十军也被挡住去路,无法和韩复榘的主力部队会合。 “渭南,肖林一定是去渭南了!这一招好狠呀,没想到肖林的胃口这么大!” 占领渭南,就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韩复榘、石友三、宋哲元所部都被装进了一个超级大口袋。这么多人马安**当然一口吃不掉,但如果战事拖延久了。西北军数万人马缺乏粮草弹药,就会不战自败! 宋哲元点头道:“从侧翼后路发动奇袭包抄,这是肖林惯用的招数了。山西一战,绿脚兵现实奔袭天镇,拿下大同绥远,又突袭茹越口,从而取得了恒山会战的胜利,这次他又瞄上了渭南,企图切断我军的补给通道。” 对着地图又看了两眼,他又接着说道:“肖林的计划不难揣测。渭南之侧一边是渭河。一边是华山天险,没有第二条道路可通潼关,安**扼守此处,李虎臣又据守西安坚城,我数万大军被困在中间的狭窄地域。粮草弹药不济,几乎是必败之势!” “难怪绿脚兵突然消失,原来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韩复榘冷笑一声说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我看肖林也没什么新招数了,放心,哼哼,渭水河边这回就是绿脚兵的葬身之地!”在军中一步步爬到中将军长的高位,韩复榘也是战功赫赫。强大的对手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宋哲元再次点头:“向方兄明见。用兵之道,在于正奇相辅。肖林太过偏激,每每不循常理,剑走偏锋;虽然可以猖獗一时,但终归不是康庄正道,覆灭是迟早的事情。” “何副官。传我的命令,向渭南西北方向派出斥候,越多越好,一定要找到绿脚兵的踪迹!”韩复榘下完命令,又对着地图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明轩兄,肖林既然盯上了渭南,免不了要辛苦你一趟,虽然还没有确切情报,也请你亲率五十一师赶赴渭南,一定要坚守到二十军赶到!” 庞炳勋的二十军已到华县,离渭南不过两天的路程,这支部队赶到之后,渭南自然稳如泰山。 “我部支援渭南,阎良这边怎么办?”宋哲元担心地问。 “无妨,我把第六军都顶上去,坚持了两三天没有问题。”韩复榘自信地回答。 第六军将近满员三个师(缺一旅,在渭南。),阻击安**七个师的确压力很大,但是只要庞炳勋的二十军赶到,后面就是西北军的表演时间了。 所谓奇袭,本身就冒着极大的风险,绿脚兵一旦在渭南失手,安**的阵型就显得破绽百出,韩复榘自信可以一战而胜…… 沿着渭河一路向东,五十一师分成三路纵队,争分夺秒向渭南赶去。万余人马浩浩荡荡地一路前进,在路边远处的树林之中,却有几架望远镜正在窥视着他们。 就在一个小时前,宋哲元终于接到斥候报告,在渭南西北方向发现了绿脚兵的踪迹,肖林果然打上了渭南的主意。 绿脚兵出发在前,已经占了先机,渭南只有27旅三千余守军,在绿脚兵的突袭下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宋哲元因此再三催促部队,强行军驰援渭南。 队伍前方的尖刀营中,班长杨满圈满脸虚汗,脚底下打飘,有些跟不上了。 杨满圈是五十一师一名普普通通的班长。虽然是个班长,杨满圈其实也才入伍半年,不过他打小就眼光活,脑子灵,在部队里表现优异,刚刚被提升为班长。 他是个河南兵,老家在河南长葛乡下,虽然老父亲给他起了一个饱含丰衣足食祈望的名字(羊满圈),杨满圈从小还是吃不饱肚子。 没办法,家里一亩地都没有,全靠给地主家当佃农过活,辛辛苦苦忙了一年,收获的粮食大半都交了田租。杨满圈不甘心像父亲一样一辈子伺候土坷垃,听说国民革命军招兵,就瞒着二老偷偷跑到郑州,投了冯玉祥的西北军。 刚刚入伍不到半年,杨满圈就参加了几次大战,在豫北和张宗昌打的哪一仗最为激烈,杨满圈也完成了新兵蛋子到老兵的转换。 部队上吃的饱,穿得暖,每个月还有军饷可领,比起以前的日子,杨满圈对部队上的生活十分满意,十分知足。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当兵有送命的危险。杨满圈每日里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缠着那些真正的老兵油子。向他们请教战场上活命的诀窍。 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活命的可能,杨满圈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锁,这还是满岁的时候,已经过世的老奶奶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的。有了这个长命锁保佑,杨满圈相信自己永远不会被子弹打中。 如果能在部队上熬成连长,活命的机会就更大了。这,就是杨满圈的理想。 不过这几天杨满圈不太舒服,跑肚拉稀,头晕眼花。一口气走了四十多里。渐渐坚持不住了。 地上有一个土坑,一巴掌深,里面还有些下雨的积水,所有人都一抬脚垮了过去,杨满圈却晕头晕脑地一脚踏了进去。 正在快步急走之中。脚下突然一虚,脚掌歪歪地撑在了地上,心知不对,腿却不停使唤,实实在在地压上了全身的重量。 “哎呦!”一阵剧痛传来,杨满圈苦痛地叫了一声,脚脖子扭了。 杨满圈就这样进了收容队。 收容队远远缀在大部队的后面,几辆大车上面坐满了掉队的伤号。杨满圈一路揉着肿成馒头的脚脖子,心里直叫晦气。 脚脖子扭的厉害。没两三个月好不了,别说走路,上厕所都不方便。 想什么来什么,杨满圈肚子里一阵咕噜噜怪叫,又对茅坑充满了渴望。 “停一下,我去蹲个大号。” 在车夫的抱怨声中。杨满圈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路边的树林,解开裤带蹲了下来。 “扑——。”他娘的,只是一个屁,害的老子忙了半天。杨满圈皱眉瞪眼地站起身来,还没有提起裤子,突然…… 身后伸过一只粗壮的胳膊,一把就锁住了他的脖子,一只冰凉干燥的大手死死捂在了他的嘴巴上。紧接着,杨满圈眼前寒光一闪,喉结处一阵轻轻的刺痛,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不要反抗,跟着我走。” 看不到身后这人的相貌,只能看到他脚下穿着一双古怪的绿胶鞋………… 宋哲元的五十一师没有逃过特务营的眼睛,刚刚出发半天,消息已经报到了绿脚兵军中。 肖林当即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并召集众将进行紧急军议。 “军长,特务营抓了几个舌头,已经确定这支部队就是宋哲元的五十一师,不过舌头的军阶太低,都不知道宋哲元的目的地。”说话的是绿脚兵五十六师师长郝梦龄。 “目的地?五十一师出了临潼后一直往东走了几十里,不用说,肯定是奔着渭南去了。””曲南杰接过话头说道:“军长,韩复榘看来已经察觉了我军的意图,派宋哲元支援渭南,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奇袭渭南,困敌于坚城之下,这是曲南杰最初的作战计划。但由于荣臻贻误战机,庞炳勋来援,眼看又被韩复榘识破,这个计划的难度增加了不少。 事到如今,曲南杰也没了信心。渭南城中还有一个旅的守军,而且早有准备,绿脚兵虽然兵力占优,急切之间难以攻克。 郝梦龄说道:“现在就是拼速度的时候。军长,我建议部队立刻停止休息,全速向渭南挺进,赶在宋哲元之前拿下渭南!” 绿脚兵自富平出发之后,速度一直不是很快,郝梦龄对此颇为不解,如果抓紧些时间,本可在西北军赶到之前拿下渭南,完成曲南杰的预定计划。 “不要急,渭南当然要取,但现在不是时候。”石醉六摆了摆手,又解释道:“庞炳勋的二十军从潼关而来,韩复榘的主力部队又在西安城下,如果咱们现在拿下渭南,虽然能将韩复榘装进口袋,却会遭到西北军的两面夹击,胜负还在未知之间。” 就算能抢在宋哲元赶到之前拿下渭南,仓促之间也无法做好防御准备,庞炳勋和宋哲元合计四五万人马,一东一西两面夹击,绿脚兵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曲南杰眼神转动,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既然现在不是攻取渭南的最佳时机,咱们为什么又要向渭南进军呢?” 石醉六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回答道:“问得好,这件事还是请肖军长解释一下。” 众人向肖林,肖林笑了笑,先解释道:“其实这还是石先生和蒋先生的高见,我们前两天刚刚确定的方案,因为部队连续战斗,一直没有机会和大家沟通,在这里先道个歉。” 绿脚兵的将领越来越多,曲南杰和郝梦龄都是其中的重要骨干,肖林不愿让他们心里落下疙瘩。 “随着庞炳勋入陕,陕西的战场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家也看到了,西北军的实力更强,攻其一点,多方来救,想要找到敌人的薄弱环节困难了许多。” 肖林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语调异常坚定:““要想打赢这一仗,就得不断地调动敌人,在运动中拉开空当……我军前往渭南,就是为了调动西北军,为下一步的行动制造机会!” 三三零章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孙子兵法,虚实篇。】 绿脚兵的临时军事会议正在进行之中。 参加会议的,除了曲南杰和郝梦龄这样的高级将领,还有不少绿脚兵中的团级军官,比如龅牙和杨海翔就在座中。随着讨论的深入,他们深知这是一场难得的学习机会,都瞪着眼睛盯着发言的人,唯恐落下了一个字。 众将之前,肖林侃侃而谈。 “庞炳勋部进入陕西之后,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大致相当,西北军仗着后援便利,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我部如果继续强攻渭南,就将在不利条件下与敌决战,这样和西北军硬拼不是上策,还得另外寻找敌人的薄弱环节。” 郝梦龄思索了片刻,犹豫着说道:“这个道理我明白,不过庞炳勋一旦和韩复榘会师,西北军必然声势大盛,很难再找到敌人的破绽……” 座中诸将纷纷点头,都觉得当前局面无解。 庞炳勋一旦进入渭南,西北军就摆成了一道长蛇阵,头在西安,尾在渭南。击首则尾救,击尾则首救,击其中则首尾齐救,肖林所说的薄弱环节完全看不到。 “所以我们要发挥绿脚兵的机动能力,把敌人调动起来,露出破绽。”肖林微笑道:“我军在渭南虚晃一枪,宋哲元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已经快要露出破绽了……” 两军对阵犹如红黑对弈。刚刚开战的时候。双方都是阵型齐整,没有什么弱点。高明的将领却会根据战场的形势调动敌人,在运动中寻找对方的破绽,甚至制造对方的破绽。 “在敌人几支部队中,宋哲元所部无疑是最弱的一支,这支部队号称一个军,其实却只剩下五十一师一个师,而且连战连败,士气低落,是西北军的弱点所在。”肖林停顿一下。加重语气说道:“我们的突破口,就选在他们身上!” 龅牙和杨海翔都是从基层军官中提拔上来的,对这种高深的军事理论接触不多,此刻听到肖林娓娓道来。都是眼前一亮。 在他们以往的军事观念中,战场形势都是静态的,敌人的薄弱之处也都是具体的地域环节。像龅牙的军事理论都从一本《三国演义》中学来,对地形要点非常敏感,在他看来,眼下西北军的弱点无疑就在渭南,但随着宋哲元和庞炳勋的援兵赶到,这个弱点也消失了。 像肖林这样将敌人的某一支部队设为突破口,以前还从没有考虑到,这都是更高一层的战术指挥思想。杨海翔和龅牙都深受启发,有所思,有所悟。 龅牙底子差些,想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抬起手来要求发言,看到肖林微笑点头,受到鼓励之下终于问道:“宋哲元的五十一师腿底下长着脚,到处乱跑,身边还有西北军的友军,咱们怎么抓住他?” 将敌人的一支部队作为突破口。比具体的一处地理位置要复杂了许多,其中的变数也增加了许多,龅牙想不明白,怎么才能按住五十一师,让他们乖乖送上屁股挨揍。 “还是那句话。发挥机动性。通过调动将五十一师和主力隔离开,然后加以消灭。”肖林解释道:“在具体的执行中。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不断调整部署,但目标却一直要盯着五十一师。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只要消灭了宋哲元所部,陕西之战就打赢了一半。” 石醉六插话道:“从宋哲元的动向来看,五十一师也许要驻守渭南,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孤立这股敌人,趁机拿下渭南,对西北军的打击会更大。” 孤立宋哲元,拿下渭南!目标仿佛清晰了许多,大家眼中都闪出了光彩。 郝梦龄兴奋地抢着说道:“我明白了,先把庞炳勋放进来,再把他调到西安附近,然后咱们再杀个回马枪,一举拿下渭南!” “不错,大致计划就是这样,如果庞炳勋一次不上当,咱们就继续保持机动作战,直到把他调离渭南为止。”肖林微笑道:“西北军入陕是来与我军决战的,庞炳勋必然会主动出击,不会一直保守地缩在渭南。” 龅牙此时还站在那里,听到这里又插话问道:“再加上庞炳勋的二十军,西北军超过十万人马,咱们能吃得下吗?” 放庞炳勋进入渭南,西北军的实力更强,就算能够守住渭南,也没有实力将他们一口吃掉,等到冯玉祥再次派出援兵,胜负又在未知之间。 “不用直接消灭,困就困死他们了。有时候兵多未必是一件好事……石先生,请你接着介绍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肖林回答完龅牙的问题,向石醉六举手示意,请他继续介绍具体作战计划,石醉六才是这套方案的真正制定者,肖林不愿掠人之美。 他的威信在于掌控全局,赏罚分明,不用侵占石醉六的劳动成果。 “孙子曰: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韩复榘判断我军将进攻渭南,特意加强了守备,我军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攻其不备之处。” 石醉六先掉了一句书袋,然后解释道:“西北军摆出一个围城打援的态势,石友三的第五军围攻西安,韩复榘的第六军在三原阎良阻击我军,两军的中间是一个缓冲地带。这里本来有五十一师机动防御,但韩复榘将其调到渭南之后,就变得异常空虚。” 众人向地图,目光中都是烁烁闪光,兴奋不已。 “我军现在应趁机穿插敌后,从阎良以东直捣临潼。以威胁石友三的后路。”石醉六终于宣布了作战计划。 屋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这个计划非常大胆,绿脚兵将深入敌后,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重围。曲南杰几个性子谨慎的,考虑一番后对此又提出了疑问。 “正是要他来攻。”石醉六答道:“我军不会死守临潼,而是要将庞炳勋调离渭南,在西北军对我形成包围之前,我军就会跳出外围。” 肖林接话道:“大家一定要有连续强行军的思想准备,陕西之战的难度很大,不用枪,不用炮。我们要用两条腿打赢这一仗!”…… 绿脚兵突然掉头西进,从宋哲元和韩复榘中间的空隙插了过去,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赶到临潼城下。 临潼位于西北军防线之后,远离阎良前线。没有想到绿脚兵敢于如此深入,城中只有一个营的守军,被绿脚兵一阵猛攻,不到半个小时就弃城而逃。 临潼突然失守,消息很快上报,韩复榘听说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临潼一丢,石友三的后路被抄,随时可能受到敌人的里外夹击,围城部队分布在西安周围,阵型散乱。很难挡住敌人的冲击。 不仅如此,临潼失守后,阎良和三原防线的侧翼也受到威胁,第六军变成了夹心饼干,西安围城战彻底失败。 这肖林,好狡猾! 宋哲元此时刚刚赶到渭南,从时间上推算,绿脚兵在一天之前就改变了前进方向,转为向临潼进军。 发现宋哲元五十一师的动向,再调整计划转向进攻临潼。肖林变招竟然如此之快! 不过韩复榘还是相信,这不是肖林临时变招,而是早有预谋的诱敌之计。绿脚兵向渭南进军,就是要把五十一师调走,为突袭临潼制造机会。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没想到自己戎马半生,竟会中了肖林这个后生仔的奸计! 冷静。一定要冷静!韩复榘反复地提醒自己。一着不慎,虽然还未满盘皆输,但的确已经落了下风。 好在庞炳勋的二十军即将赶到渭南,还有挽回局面的机会。 韩复榘当即下令,命第五军和第六军收缩戒备,防止李虎臣和荣臻趁机进攻,静等庞炳勋来援。 绿脚兵在临潼一共两个师,只要庞炳勋赶到,三路大军合力并剿,定然能将其消灭在骊山脚下。 这一仗必须要速战速决,否则被绿脚兵扎下了钉子,外围再被荣臻和李虎臣一个反包围,胜负反倒难料。 西北军心存忌惮,没有急于向绿脚兵下手,绿脚兵也不愿在西安城下陷入缠斗,占领临潼后闭门不出,如此一来,两军之间反而诡异地和平相处,绿脚兵也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整期。 不过在外围,荣臻、李虎臣和魏益三都和西北军发生着激战,庞炳勋也在急匆匆地赶来………… 庞炳勋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渭南,还没进城就收到了韩复榘的电报,请他不要在渭南停留,而是继续西进,反攻临潼。 这封电报没头没尾,说的不太清楚,又和以前的命令完全相反,庞炳勋一时摸不着头脑,进了渭南后没有急着动身,而是找到了宋哲元打听情况。 宋哲元也稀里糊涂,他进入渭南后立刻接手城防,和原先驻守此处的27旅相互配合,时刻准备迎头痛击来犯的绿脚兵。不料等了一天一夜之后,绿脚兵没有等到,倒把庞炳勋等来了。 两人碰头之后一番沟通,又和韩复榘电报往来,终于弄明白了情况——绿脚兵取下了临潼! “更公(庞炳勋字更陈,因他年纪大,宋哲元用上了敬称),你留在渭南镇守,我带着五十一师反攻临潼!”宋哲元心中气恼不已,又一次输在绿脚兵手下,他此刻只想和对手放开手脚拼命算了。 “还是我来吧。”庞炳勋今年虚岁正好五十,老于世故,当下摇摇头道:“韩向方(韩复榘)到底是陕西前线总指挥,他的命令里说的清楚,由我的二十军反攻临潼。” 绿脚兵可有整整两个师,宋哲元又是肖林的手下败将。让他去临潼。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不过这是官面上的说法,不能直说,否则太伤宋哲元的面子。 “那就有劳更公了,肖林一向诡计多端,此去一定要小心!”宋哲元教训深刻,痛心疾首。 “呵呵,韩向方一时不查,被肖林钻了空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明轩兄敬候佳音吧。” 对宋哲元的失意小心。庞炳勋很是不以为然。这些年轻将领还是太嫩,骤掌兵权却不能做到算无遗策,打了败仗立刻又垂头丧气,不堪大用。 点齐手下人马。庞炳勋率二十军浩浩荡荡离开渭南,直杀临潼。 就在庞炳勋离开渭南的同一时刻,绿脚兵也终于不负众望地离开临潼,向西安东郊灞桥进军。 经过一天的休整,绿脚兵的体力已经恢复,再这么老老实实地呆在临潼,明显就是诱敌深入,难免会引起韩复榘的怀疑。 大老远深入敌后,费尽心机才拿下临潼,当然应该为西安解围。说不得。得和石友三过上两招,松松筋骨。 出乎肖林的意料的是,石友三太过配合。绿脚兵刚刚一动,第五军就解除了对西安的包围,收缩至北郊草滩一带,对西安和临潼方向摆出了防御姿态。 石友三将手下的部队当做安身立命的本钱,从来不肯在战场上吃亏,绿脚兵突然从屁股后头杀上来,他宁肯撤围也不愿冒两面作战的危险。 肖林当即和李虎臣取得联系,两军配合。一起进攻石友三。陕军在城内憋了几天气,终于得到反攻的机会,全军士气高昂,一口气突破了石友三两道阵地。 西北军第五军三个师,陕军和绿脚兵加起来却有六个师。石友三眼看抵敌不住,干脆边打边撤。向背后三原城的韩复榘靠拢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韩复榘又悔又气,自责不已。 要不是调走五十一师,绿脚兵也不可能趁机奔袭临潼,解围西安。他本来考虑过这个危险,但最后还是没有当做一回事。很简单,只要能在渭南缠住绿脚兵,临潼空虚也没什么关系。不料,自己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被肖林立刻抓住。 陕军解围,和绿脚兵汇合,西北军已然腹背受敌,韩复榘又急又气,不断发电催促庞炳勋驰援,以挽回不利局面。 首先要夺回临潼,再把石友三的第五军接应下来,重新摆开阵势,再和安**决一死战。 到了这个时候,韩复榘已经放弃了速胜的打算,只想凭借便利的后勤补给,以及源源不断的援兵,和安**打一场消耗战。 救援铜川失败了,围城打援又失败了,韩复榘终于认识到,和肖林比拼计策心计是自取其辱。要想打败绿脚兵,还得凭借强大的实力正面对抗。 正奇相辅,出奇做不到了,只好守正。 韩复榘要用堂堂正正的方法打败绿脚兵…… 西北军调兵遣将的时候,绿脚兵也在积极准备。 西安灞桥,陕军和绿脚兵正在交接阵地。肖林和李虎臣并肩站在灞河岸边,相谈甚欢。 “久仰肖军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风采过人!”两人这是头回见面,李虎臣有意结纳之下,笑容满面,态度亲切。 抬眼上下打量肖林,李虎臣首先惊讶于他的年轻,但肖林身上带着一股的气质,李虎臣从未在别人身上感觉到过。 肖林笑着拱了拱手:“还得多谢李司令,要不是陕军接手阵地,我的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陕军正在接防阵地,绿脚兵正在撤出,他们要趁着庞炳勋赶到之前,跳出战区,奔袭渭南。 肖林一指对面石友三的阵地,又嘱咐说道:“西北军这两天已经被打怕了,轻易不敢出来挑衅,你们接手阵地后,只要坚持两天后就可以撤回西安,做好继续坚守的准备。” 李虎臣摆手道:“放心吧,我这边没有问题。倒是你们一旦拿下渭南,韩复榘必然全力反攻,压力肯定小不了。” “只要你们加以配合,我们就能顶住压力。”眼看绿脚兵集合完毕,肖林向着李虎臣再次拱了拱手,告辞离去:“李司令,这一仗事关陕西未来,关键时刻一定要咬牙顶住。等到得胜的那一天,咱们再举杯相庆!”…… 绿脚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临潼,沿着渭河向东而去,半路上又主动迂回,避开了匆匆赶来的庞炳勋二十军。 庞炳勋抵达灞桥的时候,李虎臣主动缩回了西安。气势汹汹的二十军扑了一个空,到处都找不到绿脚兵的踪迹。 难道说,绿脚兵也退进了西安? 消息传到韩复榘处,又引起他的一阵胡猜乱想。 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庞炳勋援兵已到,肖林避避锋芒很正常。 正在此时,参谋举着一封电报匆匆来报,绿脚兵已经抵达渭南,并对守军发起了猛攻,宋哲元特意发来电报求援! 捧着电报来回看了两遍,终于确定消息属实,韩复榘再也无法保持儒将风度,一把将茶杯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肖林,原来还是在打渭南的主意!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肖林竟有这么大的胃口,把庞炳勋的二十军也装进了口袋!未完待续 三三一章大战尾声 就在绿脚兵奔袭渭南的第二天,进驻山东的日军悍然挑起冲突,大肆屠杀中**民,死伤万余人另一说四千七百余人,史称“五三惨案” 不论当时的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如何狡辩,也不论后来的日本学者如何粉饰,济南惨案都是日本蓄意发动的侵略行动,是其“大陆政策”的延续,是“九一八事变”的预演 大陆政策是明治天皇的遗策,所谓日本之生存必然要靠向外发展来维持,所谓衰弱的高丽和老大的中国可以给予日本大陆进取不少的机会,所谓日本不能不以宰割中国为其资本主义发展的条件…… 早在同治13年1874年,日本就以牡丹社事件为借口,打着“保民义举”的口号,派遣西乡从道率军三千攻打台湾,拉开了对华侵略的序幕1927年北伐军逼近山东的时候,田中义一又以“保护侨民”的理由派兵进驻山东,只是后来北伐因故暂停,经多方交涉,日军才于8月下旬陆续撤退 等到二次北伐爆发之后,北伐军沿津浦线一路北上,势必经过山东,田中义一奏请裕仁天皇认可,派出第六师团登陆青岛,进驻济南蒋中正麾下的国民革民军第一集团军收复济南后,日军借故挑起冲突,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惨案酿成 冲突爆发之后,蒋中正亲赴济南支持局面,对日方采取隐忍策略,一面派出外交部长黄郛与日方斡旋,一面严令北伐军克制忍让退出济南,绕道渡过黄河继续北伐 在济南惨案中,蒋中正日后一向坚持的政策——“攘外必先安内”,已经隐隐可见端倪…… 渭水南岸,故称渭南 渭河是黄河第一支流,渭南自古人杰地灵,造字的仓颉,造酒的杜康,据说都是渭南人这里出的帝王将相也不少,隋帝杨坚、秦将王翦、北宋名相寇准、史记作者司马迁、中唐名将郭子仪、西北军名将杨虎城……,都是渭南的乡党 一早起来肖林就和石醉六、蒋百里一起来到渭河河边查看地形 经过两天激战,绿脚兵在韩复榘的援兵赶到之前,击溃了防守渭南的宋哲元五十一师,关上了汉中平原的大门 五十一师在渭南之战中伤亡过半,宋哲元有心为自己的部队留些种子不顾韩复榘的严令,主动退出了渭南自从绿脚兵入陕,宋哲元连战连负,从军长变师长,从师长变旅长,手下只剩三四千残兵败将,再没了当初纵横关中的意气风发,短时间内对绿脚兵没有威胁 现在要对付的,还是被装进口袋的韩复榘 “石先生宋哲元的十五军已经完蛋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选择谁为好?” 韩复榘的第六军、石友三的第五军、还有刚刚赶到的庞炳勋的二十军,这三块大肥肉都如此诱人,但先夹哪块其中却大有学问 “你看呢?”不知道为什么,石醉六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仿佛肖林的话中有毛病 肖林楞了一愣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石友三的第五军?这支部队是刚刚组建的,战斗力相对弱一些” 石友三在南口大战中被杀得片甲不留,手下的部队也烟消云散,现在这支第五军以兵居多,比绿脚兵的历史还短 “说的不错,石友三的确是最弱的,应该拿他开刀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石醉六抬眼向渭河岸边看去,那里有西北军原来修筑的阵地,一片密如蛛网的战壕 蒋百里笑着插话道:“我们拿下渭南之后,韩复榘必然派兵来攻,到底会派那支部队,这可说不清楚喽” “百里兄,石先生,你们的意思是……咱们要坚守渭南?” 肖林几分惊讶,几分兴奋,又有几分疑惑石醉六和蒋百里一向崇尚上兵伐谋,不喜欢和敌人硬拼,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要死守渭南了? “不错,现在应该尽快安排部队修筑工事,利用西北军原有的城防阵地,将渭南打造成铜墙铁壁的坚城” 石醉六看到肖林迷惑的样子,又解释道:“二次北伐快结束了,咱们必须尽快结束陕西战事再和西北军纠缠下去,反而不利” 肖林脸色一变,想起了昨天晚上刚刚收到的情报 安**和北伐军在京汉线石家庄僵持了两个月,随着中央军进入直隶,渐渐不敌晋绥军名将张荫梧抓住机会,奇袭满城,占领石家庄 在这一仗中,张学良又一次暴露出军事素质的不足,在双方势均力敌的相互胶着之际,自己却露出破绽被敌人抓住 见他面色严肃,蒋百里开解道:“石家庄一丢,直隶大局已定,二次北伐也将落下帷幕,李宗仁的桂系部队正在河南,冯玉祥也在继续抽调援兵,如果咱们和韩复榘继续缠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肖林点点头,赞同道:“是,两位兄长说的不错,陕西之战必须战决” 石家庄一丢,下一个就是保定,然后就是京津,张家口接着就危在旦夕,邵得彪的四十五师独木难支,绿脚兵得尽快赶回去支援 主意一定,再不耽搁,肖林命左右传令,召集曲南杰和郝梦龄等众将前来开会,布置守卫渭南 得知要和西北军在渭南决战,绿脚兵无不欢欣鼓舞,一来是连战连胜积累的勇气,二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迂回机动,绿脚兵个个深受其苦;他们不怕打仗,却的确怕了这种高强度的行军 渭河岸边,渭南城下,到处都是蚁群般的绿脚兵和民夫,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不出石醉六所料两天后就传来了保定失守的消息 “保定一丢,京津门户大开如果我是张雨亭张作霖字,就不会在北*京背城一战,而要考虑退回关外了”蒋百里叹了口气,感慨不已 肖林点了点头,此时退出关外,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背城一战,却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石醉六皱着眉头出了一会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北伐战争前后打了两年,南方政府终于要一统天下了这一场大战其中可圈可点处甚多肖林兄依你看,国民革命军到底胜在哪里?” 北伐军取胜的原因?这个题目也太大了 肖林想了片刻,才犹豫着张口答道:“依我看,北伐军能够取胜,在于实施了正确的策略” 石醉六眉头一挑:“说说看” 纵谈天下这就有指点考校的意味了肖林打起精神,认真回答 “首先,北伐军充分利用了北洋军阀不同派系之间的猜忌短视,远交近攻,各个击破北伐军进攻两湖吴佩孚,孙传芳坐拥五省却按兵不动然后东西两路北伐军夹击孙传芳,张作霖又举棋不定,都是北伐军安抚政策的成功” 肖林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感慨,远交近攻、各个击破这都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典故,精明如张作霖、孙传芳之辈怎么会不知道北伐军采取这种策略,本身冒的风险极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意外的是,北伐军却一直连连得手,只能说历史的发展有特殊的轨迹凡夫俗子难以窥探其中的玄妙之处 甩开杂念,肖林接着说道:“北伐对旧军阀还采取了安抚、颠覆、分化等策略,冯与国民政府的合作,是在退入内蒙,走投无路时的求生之道,同时也接受了苏俄的援助阎锡山也是在被奉系打败之后,北伐军占领了整个长江流域之后的投机行为不过这也有很大的隐患,阎锡山和冯玉祥借助北伐战争,都取得了半独立的地位,日后的国民政府难免尾大不掉” 蒋百里深有同感,在一旁经连连点头他在孙传芳军中任幕僚的时候,就劝他夹击进攻两湖的北伐军,可惜孙传芳目光短浅,幻想坐收渔翁之利,眼睁睁看着北伐军声势越来越大,最后把他也打败了 石醉六也露出赞许的目光,说道:“说的不错,接着说” “第二个原因在于一鼓作气北伐军一直采取攻势,不稍停歇,部队士气如虹,连战连胜,只要开始作战,无论是吴佩孚,还是孙传芳,都被彻底打败才告一段落,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肖林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第三个原因在于政治工作以党统军是参考苏俄经验设计的,始于黄埔黄埔军校中有党代表和政治部,其后的北伐军中继承了这个传统,并于总司令部内设置总政治部,对军中的政治工作统筹管理以政治约束部队,鼓舞士气,安抚民众,对取得最后的胜利具有重要意义” “还有最后一个原因”肖林终于要结束这番长篇大论,说道:“国民党的建国理想,在现阶段得到了大众的支持,吸引了大批精英分子的加入人心向背定成败,北伐得到社会各阶层的支持,自然会取得胜利” 北伐,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件大事,国民政府的政治目标虽然最终变形走调,但毕竟完成了统一大业只此一点,就可谓功在千秋 北伐结束后,张作霖就会黯然下台,肖林隐约感到,这位乱世枭雄即将谢幕,奉系内部将产生巨变 奉系内部生变,京津将一片空虚,北伐军正好乘机而入因为山东局势紧张,津浦路阻断,蒋中正麾下的中央军要监视日军的动向,无力北上,和历史上一样,京津地区将落在阎锡山手中 机遇,挑战,一起摆在肖林面前…… 绿脚兵攻克渭南之后,韩复榘赶紧向冯玉祥求援 不得不求教了,西北军被困在西安渭南之间的狭窄地区,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事关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现在不是顾面子的时候冯玉祥在郑州还有几万人马李宗仁的广西兵也在河南,他们如果能赶到渭南夹击绿脚兵自然轻松反败为胜 不过开封以西都没有铁路,援兵赶到还要一段时间在这之间,只能自救了 韩复榘将部队继续收缩,以石友三部警戒西安城中的陕军,以自己嫡系的第六军防备北路安**夹击,然后督促庞炳勋部掉头西进,重进攻渭南 庞炳勋刚刚入陕,一枪没放,跑来跑去,稀里糊涂就进了包围圈心头十分不爽但他也知道渭南事关全军后路一定要夺回来,因此虽然不满,还是接受命令,带着二十军杀向渭南 不等庞炳勋赶到渭南,韩复榘又接到斥候的报告安**魏益三部杀奔潼关,宝鸡的田玉洁、汉中的吴田等也纷纷起兵,从四面八方向西北军杀来 墙倒众人推,韩复榘此时感受颇深 陕西这些地方军阀原来一直在坐山观虎斗,眼看西北军补给线被掐断,十万大军困于汉中平原,这些家伙就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土狼,一起围了上来 十万大军,十万支枪还有数不清的各种装备物资,足以让这些地方军阀宁可得罪冯玉祥,也要拼命分一杯羹 陕军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胜在人多势众,大大小小几支加起来,也凑了十多万人马对韩复榘的压力不小 以西北军十万人马,虽然被装进了口袋,安**一时也吃不下去但魏益三跳到外围去打潼关,却令韩复榘赶到了真正的恐惧 潼关,就是汉中平原的大门,安**进攻这里,看样子是准备把自己长期困在陕西了 子弹会越来越少,伤兵会越来越多,最麻烦的,还是没有足够的粮食 无法从后方得到补给,西北军只能就地筹粮,但小麦成熟还得半个月,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已经接不上了 韩复榘头疼不已,军中的粮食最多还可坚持十天,也就是说,他剩下的时间只有十天,要么重夺下渭南,打通补给线,要么就得另寻出路 在他的催促下,无路可走的西北军对渭南发起了猛攻,绿脚兵却坚守不退,一副要把西北军困死的架势…… 渭水河畔,尸横遍野 战斗的间隙,肖林来到了前沿阵地 放眼看去,阵地上硝烟滚滚,河水中片片殷虹,一具具尸体姿势古怪,其间还有一只大胆的野狗在觅食 打了几年的仗,肖林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战斗西北军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在战争中一力采用人海战术,阵地前横七竖八足足躺着几千具尸体,也就是绿脚兵火力强大,才能勉强将他们拦住 韩复榘无疑是在拼命不用问,他的粮食不多了 十万大军,听起来很威风,但有时候兵多未必是好事情急之下,韩复榘顾不上顾惜士卒的伤亡,开始在用人命硬填了 叫过通信参谋,肖林下令:“给李虎臣发电报,就四个字——火候到了” 随着机枪的大规模使用,人海战术已经在现代战争中绝迹,西北军的攻势虽猛,自身的伤亡却太大,最多再发起两次进攻,西北军就会停止攻势 河南赶来的援军还未到潼关,半路上还有魏益三阻击,韩复榘现在停止进攻,基本就等于放弃了渭南这支部队如果不投降的话,只有另寻道路突围 韩复榘可选的路线不多,只有三个地方可去 一,走陕北,经过黄河渡口进入山西,寻求阎锡山的庇护这条路线可能性不大,关键是有荣臻挡道,陕北现在又是安**的地盘,韩复榘未必敢自蹈死境,冒险渡河 二、走秦岭,进四川这条路线可能性最小,四川各家军阀都和西北军没什么交情,韩复榘如果进川,川军当然要守住自己的地盘,非得和西北军打起来 三、走宝鸡,西进甘肃这条路线的可能性最大,甘肃在名义上也是西北军的地盘,彼此之间总有些香火之情,韩复榘逃到那里,马家军起码会给他们提供些军粮救急 不过从渭南到甘肃,中间要经过西安和宝鸡,有李虎臣和田玉洁层层拦阻,再加上安**从后追击,韩复榘就算能够逃到甘肃,又能剩下几成人马? 陕西之战艰苦异常,现在总算到了收获的季节,分赃的时刻,痛打落水狗的**,该通知各位亲朋好友入席,准备分享大餐了 “通知郝梦龄做好动身准备,西北军一旦撤退,就去潼关接替魏益三” 李虎臣通知过了,魏益三也不能落下,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能失信于人 不出肖林所料,韩复榘连攻渭南不克,就开始向甘肃撤退 粮食不足,自行筹集,换句话说,也就是从老百姓手里抢西北军一路边走边打,边打边逃,在各方追兵的分割下迅瘦身,部队越打越少,枪支弹药也丢了个七七八八,成了标准的运输大队长…… 三三二章入京 (请牢记)(请牢记)ps:这个周末实在太忙,情节也到了一个新阶段,今天先发个短章,整理一下思路。 苍茫的草原之上,列车如同一条钢铁巨龙般奔驰而过,向东而去,向北*京驶去。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肖林闭目假寐,脑海中却如翻滚的波涛,一页页画面从眼前闪过。 韩复榘不甘困于渭南城下,十万大军向甘肃突围,但在陕西联军和安**的拦截追击下,兵败如山倒,部队彻底被打散,通过宝鸡之后,韩复榘身边只剩下不足千人。 十万大军被击溃,伤亡的不足两成,饿肚子饿跑的却超过半数,士兵大量逃散被俘,连人带枪一起做了俘虏,转眼就被李虎臣等人收编。 西北军家底薄,装备差,但比起李虎臣这种地方军阀还是阔了不少,陕西联军一共缴获了几万支枪,几支地方军阀都迅速膨胀起来,尤以李虎臣部收获最大,整整扩编了两个师。 绿脚兵随即移交渭南、潼关防务,自陕北向绥远撤退,肖林也带着李虎臣刚刚筹集的劳军费用,心满意足地告别了古城西安。 西北军的那些破烂装备肖林根本看不上,只喜欢白花花的大洋,李虎臣等人早就明白这一点,特意准备了五十万大洋。肖林喜出望外,感谢之余高高兴兴地收下,这笔钱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哪怕一分钱没有。绿脚兵也值得来陕西跑一趟。 陕西一战。前后消灭西北军十万余人马,又培植起陕西联军当做绥远的屏障,磨砺了部队,锻炼了干部(包括肖林在内的整个领导核心),稳定了局面,立下了战功……圆满完成了战前预定的目标,正是见好就收的最佳时机。 老帅张作霖已经顶不住了,接着打下去,就要面对北伐军的全力反攻,实力悬殊过大。必定有败无胜。 和绿脚兵一起撤退的,还有魏益三的二十六军。魏益三虽然最晚参加对韩复榘的追击,但连人带枪收获也不小,最少也能扩编一个师的部队。把魏益三乐的喜笑颜开,对肖林感激备至。 告别李虎臣和田玉洁、吴新田等人的时候,肖林再三嘱咐,陕军几支部队合则强,分则弱,要想牢牢在陕西站住脚跟,必须靠大家精诚团结…… 这席话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肖林不知道,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陕西联军要想在冯玉祥的疯狂反扑下生存下来,就得迈过这道坎。如果李虎臣等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仍看不透,放不开,胸襟气度都嫌太窄,不堪重托,是死是活也不必在意。 半路之上,肖林接到了进京的命令,回到归绥第二天,就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发来的命令说的含糊,只说在京召开奉系高层干部会议。以肖林的身份,本来不够资格参加这个会议。但绥远现在没有都统,肖林以副统的身份主持绥远军政,所以也接到了会议通知。 自从二次北伐以来,虽有陕西一处亮点,但安**其他战场无不节节败退。现在任人都看的出来奉系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召开高层干部会议只有一个原因,张作霖已有向北伐军认输求和的打算。 认输求和。必然就要退出关外,肖林在火车上反复揣测,越发觉得张作霖离遇刺不远,这次出关可能就会身亡。 皇姑屯、火车、爆炸……肖林只记得这几个关键词,具体时间和细节却是一团浆糊,以前总觉得这一切都很遥远,不料转眼间就要面对这惊天巨变。 肖林是少帅张学良的铁杆嫡系,张作霖身亡,张学良上位,对他个人的发展无疑是一件好事。早先时候,他都将皇姑屯事件视为一次可以利用的机遇,但事到临头,反而有些犹豫。 纵观奉系上下,无一人可比张作霖雄才大略,也没人拥有张作霖那样的威信,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奉系都靠张作霖的个人魅力捏合在一起,如果他死了,奉系必然分崩离析。 在真实的历史上,张作霖之死对奉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九一八事变”之后日军之所以如入无人之境,和东北军的孱弱有很大关系,当时的奉系部队中,自张学良以下将帅无能,士气低落,虽有个别志士仁人奋起抵抗,也难以抵抗强大的日军。 至于少帅张学良,表现更令人无语,指望不上。肖林前世只是一个宅男混混,虽然一步步发达,一步步野心膨胀,却没有信心独自扛起东北抗日的重任。 是否应该改变历史,救张作霖一命呢? 纠结之中,火车来到北*京,肖林一下车,就见到了几位老熟人来接车。 李叔白,现在是张学良的随从副官,刚刚提的上校军衔,但在一群中将少将中却颇受尊重,人人都敬他三分。 王一民,李叔白的前辈,现任东北情报局局长,人人都怕他三分。 齐恩铭,新任奉天宪兵司令,相当于古时的九门提督,官虽不是太大,但却是天子近臣,深受器重。 高维岳,察哈尔都统,这位老大哥的糖尿病愈发严重,眼神、腿脚都有些不利索,不过见了肖林,还是十分亲热。 裴春生,还是炮兵司令,当然也要参加这次会议。 左右看了看,肖林心中一阵得意,他在奉系中已拥有一个稳定的小圈子,其中成员个个位高权重。 众人见面,自然一番寒暄亲热,多日不见,少不了要聚会一番,众人出得站来,坐上汽车直奔酒店而去。 沿途看北*京城中的气氛,多了一股末日景象,商贾萧条,市民多有忧色,还有不少士兵在强买强卖,欺辱百姓。 “叔白,北*京城乱成这样,张汉公都不知道吗?怎么也不管管?” 李叔白歉意答道:“军团长一直在前线指挥战斗,后方的事情也不太清楚……部队心气已经散了,只要不是太出格,上面管也管不过来。” 一路默然无语来到酒店,浅酌几杯之后,大家聊起各自的状况,眼下的局势。 对绿脚兵在陕西一战,众人都是赞不绝口,高维岳、齐恩铭等人当年吃过冯玉祥的亏,更对肖林推崇备至,在酒席上不断敬酒,要不是第二天还得开会,非得和肖林在酒桌上分出个胜负高低。 说起眼下的局势,众人却都是一片黯然,战局糜烂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三三章男儿志兮天下事 (请牢记)(请牢记)第二天早上起来,肖林先去拜会恩师梁启超。 过去的一年中梁启超屡受打击,因为恩师康有为去世,爱徒范静生去世,挚友王国维投湖,老先生的身体大不如前,本来正在卧床休息,听说肖林来访,特意起身相陪。 半年多没见,师徒俩本来有很多话要说,但梁启超身体虚弱,说了几句话精神就有些委顿,肖林不敢多做打搅,起身准备告辞,梁启超却拦住了他。 “你等一下!” 梁启超的声音嘶哑,中气有些不足,勉力站起身来,向着书桌指了一指,身子竟然微微打晃。肖林连忙上前扶住,搀着他来到书桌旁,然后帮着研磨缟笔,铺开宣纸。 老先生本来颤颤巍巍,但一管在手,却犹如年迈的将军重提宝刀,浑身上下锋芒又出。 狼毫在宣纸上一顿,笔酣墨畅之余,一行方正遒劲的大字跃然纸上——“男儿志兮天下事”。 “老师……” 肖林心中一阵激动,这幅手书肯定是送给自己的。“男儿志兮天下事”,出自梁启超本人早年的诗作,以此句相赠自己,分量极重,一番拳拳勉励之意扑面欲出。 梁启超抬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却不太满意,将宣纸拿到一旁,凝神静气,又连着写了两幅手书,然后从中挑出一幅递给肖林。 “年龄大了,腕力不足,我的字已经不能看了。好在你不是外人,不会笑话老夫……” 梁启超笑了笑,额头竟然微微见汗,又嘱咐道:“战火纷飞,人民涂炭,希望你能劝劝张雨亭,早日与南军罢兵熄斗……” 辞别梁启超,肖林转过来赶到张作相的府上,陪着岳父岳母用过午饭。又到张学良的住所转了一圈,不料少帅并不在家,扑了一个空。 少帅虽然没找到。却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赵四小姐,她和张学良已经正式同居,并得到了于凤至的许可,俨然以如夫人的身份接待客人。 好奇地打量两眼。肖林收起八卦之心,打听张学良的行踪,才知道少帅一直在保定前线指挥作战,明天早上开会的时候才能返京。 第二天一早,肖林来到了中*南*海。 进门之后。就有警卫军官上来检查,仔细核对身份之后,又将肖林的佩枪收走,然后引着他来到了居仁堂,一直送到会议室门口,才告罪一声,退了下去。 一名参谋迎了上来,将肖林请进这间大型会议室。带到后排找到自己的位置。屋中已经坐着十几名奉系高官。正在交头接耳各自开着小会,他们翻起眼皮向这边看了一眼,又漠然转过头去,继续闲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口中的话题却大多转到肖林身上。 “哎。刚进来这个小伙子看到没有,带中将军衔的。他就是绥远肖林。” “肖林?听说这小子很能打呀!陕西一仗把韩复榘都干败了!” “可不是,西北军十万人马。逃过宝鸡的不足千人,冯焕章这回可赔了老本。” “切!陕西之战哪有肖林什么事,还不是我们四军团荣臻支撑大局?” …… 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个个身份显贵,要么是中枢要职,要么是地方大员,虽然对肖林观感不一,但都犯不着折节下交,坠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肖林这两年风头强劲,隐隐已是少壮一代中的杰出人物,谁都无法回避他的存在。 肖林听不到这些杂乱的议论,自顾打量着屋中陈设,揣测着今天会议的内容,正在走神的时候,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咳,咳……肖林兄果然已经到了,我正想找你说说话呢。” 扭脸一看,高维岳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身旁,笑呵呵地说道:“咱俩的位置正好挨在一起,你说巧不巧?”他虽然笑容满面,眉眼中却带着三分病容,三分忧虑,还有三分刻意放低身段的亲近。 高维岳和肖林本来关系不错,但前些日子因为争夺察东镇守使的人选,两人之间生出一些芥蒂。 肖林赴任绥远副统的时候,仍然抓着张家口地盘不放,推荐邵得彪继任察东镇守使,最后如愿以偿。高维岳眼看自己的地盘中还插着一颗大钉子,对肖林很是不满。 但世事变化,察哈尔的局势渐渐紧张,高维岳早想找肖林聊聊,只是昨日众人相聚,酒酣耳热,人多口杂,实在不便深谈,今天特意早来会场,终于找到了说些私密话的机会。 “果然好巧,我和高大哥的缘分不浅!” 肖林满面春风和高维岳寒暄着,心中却觉得好笑,高维岳这位老哥哥平日里一向爽直,今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居然也兜起圈子来了。不过高维岳的一番客套太过生硬,你是察哈尔都统,我是绥远副统,位置当然挨在一起,有什么巧不巧的? 不动声色圆住了高维岳的脸面,高维岳果然十分受用,自觉三言两语拉近了和肖林的距离,当下也改了称呼。 “兄弟,今天开会的内容知道吗?” “不知道。”肖林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在我想来,总和眼下的局势有关。” “说的不错。”高维岳点头,小声道:“南军(北伐军)势大,老帅再次出关已成定局,今天开会肯定就是要讨论此事,以早做安排。” 出关,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会牵扯到很多复杂的问题。北伐军乘胜追击怎么办?日本人从中作梗怎么办?京津地区还有没有据守的可能性?几十万大军又如何部署?剩余的地盘如何保全?安**其他杂牌部队如何安排……? 想要成功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撤退,难度不亚于在战场上取胜,这次会议就是一场“失败的大会”,专门讨论战败后的善后问题。 两人感慨了几句,高维岳又接着说道:“老帅出关之后,京津势难保留,南军兵锋直掠榆关(山海关),张家口将首当其冲。你我兄弟职责所在,决不能任由察哈尔落入南军之手,还得早作打算呀!” 肖林心中刺啦一声,犹如窗户纸被轻轻捅破,已经明白了高维岳的用意。 京津一旦失守,张家口就变成了前线,高维岳要守住察哈尔的地盘,就得借助绿脚兵的力量。 “高大哥不必担心,就算老帅要出关,肯定也会加强察哈尔的防务,绝不会轻易放弃张家口。” 高维岳连连摇头,忧心忡忡:“未必,未必!榆关才是据守东四省的门户,老帅必将主力屯集热河,任由张家口自生自灭。” “如此也无妨!”肖林想了想说道:“只要老帅加以支持,你我还有两个军的人马,足以抵御南军犯境。” 肖林率领绿脚兵半年来南征北战,就是为了保住张家口和绥远地盘,其中的风险和应对早就考虑再三,胸有成竹。 北伐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分成中央军、桂系、西北军和晋绥军几大派系,能够对张家口产生威胁的,就是进驻京津的那一派势力,压力并不大。 桂系根本在两广,无心、无力染指京津,不用考虑。 中央军根基在江浙,蒋中正虽有一统天下之心,但被山东的日军牵制,主力部队无暇北上,暂时也没有危险。 西北军丢了陕西老巢,必然要和李虎臣、田玉洁拼个你死我活,顾不上争抢京津,而且蒋中正对冯玉祥一向抱有戒心,也不会任由这位“倒戈将军”占据京津要地。 剩下的只有阎锡山一家,在蒋中正的平衡下,晋绥军最可能进驻京津。但是阎锡山在山西之战中损兵折将,占领京津已嫌吃力,哪还顾得上进攻察哈尔? 与阎锡山相反,绿脚兵这段时间一直在大肆扩军,名义上还是一个军的番号,却已经拥有四个甲种师,并且还在扩充之中。 “加强军”,这是肖林对二十三军的定义。在他的计划中,二十三军即将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在一年之内将兵力再扩充一倍,加强全兵种建设,以提高部队战斗力为首要任务,初步具备摆脱奉系独立生存的能力。 如果这样还不能守住张家口,只能说自己的肩膀太窄,抗不动重担。干脆抹去所有的雄心壮志,老老实实地交出兵权,后半生就当个富家翁算了。 肖林和高维岳说话的工夫,各方大佬渐渐到齐,见到岳父张作相走了进来,肖林上前敬礼请安,打了招呼就退了下来。 时间不长,杨宇霆等人也纷纷到来,屋中的气氛渐渐凝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杨宇霆特意把肖林叫到跟前,对他好一番勉励夸奖。 “陕西之战打的不错,本来应该好好嘉奖一番,不过当前这个局面下,暂且有些不合时宜,还请肖军长理解……” 肖林无言以对,只好唯唯诺诺。自己在局部打了胜仗,但安**整体却战败了,天大的功劳也别想捞到半分好处。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司仪高声叫道:“安**大元帅张作霖莅临,全体起立欢迎!” 一片掌声中,左右簇拥下,一脸严肃的张作霖走了进来…… 三三四章枭雄末路 (请牢记)(请牢记)会议室中,张作霖居中而坐,目光扫过众将,良久才出声说道:“自上旬我军让出保定,南军暂且停止了攻势,派出孔繁蔚为代表磋商议和。( m_——)南军一共提出三个条件,一、我奉系部队全军退入关内,二、遣散安**政府,三、和平移交京津。” 张作霖话音刚落,会议室中就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奉系众将表情各异,有的愁眉不展,有的切齿痛恨,有的摇头叹息,但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提出与北伐军决一死战。 肖林鼻观口,口观心,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当前局面下,出关的确是最佳选择,但屋中这四五十人实在太过冷静,没了军人的血性和勇气。 奉系一向以东北为基地,战事一旦不顺就会出关避让,缺乏结硬寨,打死仗的韧性,难怪“九一八”事变的时候一溃千里。 经过山西之战和陕西之战,晋绥军和西北军都实力大减,以奉系现有的数十万部队,如果众志成城,未必不能与北伐军一战,哪怕打成一个不胜不败的僵持局面,起码也能保住京津要地,为将来东山再起留下伏笔。 张作霖在奉系部队上花了无数心血,想打造一支天下强兵,武力统一中国。奈何这支部队虽然装备精良,骨子里却和孙传芳、吴佩孚之流没什么两样,真到了决定命运的生死之战,根本顶不上去。 可叹张作霖志向高远,也算得上雄才大略,但其建军主政的思想都停留在北洋时期,已经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被淘汰也是必然的命运。 就在此时,只听张作霖长叹一声说道:“哎——。我军自民国十三年二次入关,四年来征战南北,数十万东北二郎埋骨中原,就这样退出关外,我实在没有颜面再见东北父老!” 说着话,张作霖眼中隐隐可见泪光闪动,三军士气已沮,他却还不甘心,仍在尽最后的努力。 众人一时无语,互相看着都不说话。最后目光集中在杨宇霆身上。杨宇霆无奈地咳嗽一声,出言相劝。 “大帅,我等也不愿就此出关。”杨宇霆虽然多智,但平日里孤傲惯了,哪怕对老帅说话也直来直去。毫不顾忌地说道:“但现在天时不与,南军猖獗,日本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把咱们这点家底都扔在关内,将来连东四省老家都保不住!” 日本人担心北伐军一统中国,一直鼓动张作霖尽早出关,田中义一更是直接放下话,如果奉系在关内与北伐军决战,如果部队损失殆尽。关东军将直接插手东北防务,日本也会与南京政府建交。 “父亲,前线的局面已经非常危急了!”张学良也敦敦而劝:“保定一丢,南军已彻底控制京汉线,乘火车到北*京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满城以北还发现大批不明身份的部队。恐怕蒋中正的南军精锐已经进入直隶,一旦展开攻击,我军想走也走不了啦!” 张学良和杨宇霆的意见难得一致,也就是说,士官派和学院派都不愿再战,张作霖无奈地向几位老弟兄看去,希望从元老派那里得到支持。 汤玉麟、吴俊生、阚朝玺、张景惠……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和张作霖目光相对,只有张作相咳嗽一声,坦荡荡发言道:“共和国家,主权在民,天下公器,惟德能守;南军已经得了民心,如果继续周旋武力,恐怕难以取胜。” 再打下去必然失败,张作相直言不讳地讲在明处,张作霖脸色变了两变,低头沉吟不语。 张作相又劝道:“咱们虽然退出关外,却可静观南军动作,我看冯玉祥、蒋中正之间也是貌合神离,一旦没了敌人,自己就会打起来。大帅,古人说的好——卷土重来未可知,咱们现在忍让一时,却保留了奉系的实力,将来总有翻身的机会。” 张作霖眉头稍展,思索片刻问道:“辅臣,就算要求和,也不能任凭南军揉搓,咱们应该如何与南军代表接洽呢?” “这个……” 张作相犹豫着说道:“京津要地,多方关注,我军必须撤出,还可主动邀请南军代表协商合作,和平移交京津城市。不过,我军部队只可以小部分出关,主力仍然留在关内,暂撤至京东、榆关一线静观南军动向。” 主力留在关内静观待变,这个态度相对积极一些,张作霖点点头说道:“接着说,然后呢?” “至于北京政权,也应采取放弃态度,现任内阁任它自生自灭,不用理会,直鲁京兆全部放弃。关内政局,我奉张系统日后概不过问,将来如何善后,全听国民正式机关解决。” 张作相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谭延闿(时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不过是南方军阀手中的提线木偶,真把国家交给他,也撑不起来。我方日后应整顿军备,冷眼旁观关内政局” 军事和政治之间有密切的联系,也有很大的区别,北伐军在战场上打胜了,执政之后能否取得成功却在两可之间。张作相的策略简单说还是一个字,等,等待时机,等待南方政府自乱阵脚。 “除了以上这几点,还应加强热河、察哈尔及绥远防务,以屏障关外,防止南军追击。”张作相接着说道:“至于张宗昌和褚玉璞残部,也应妥善安排。” 张宗昌和褚玉璞连战连败,曾经的二十万大军烟消云散,三四万残部驻扎在天津以东。 奉系出关,直鲁联军却不能跟着去,这支部队不听指挥,军纪恶劣,张作霖可不想把他们带回东北,祸害自家后院。 “就把他们放在……”张作霖犹豫着,目光扫过汤玉麟、高维岳和肖林。直鲁联军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只能在热河、察哈尔和绥远中间挑一个。 “放在绥远,绥远还缺个都统。”张作霖终于下定决心,向着肖林招了招手:“怎么样,肖林,就让张宗昌和你搭个伙计?” 自从二次北伐开始之后,安**上下全都忙于战事,绥远都统也一直没有落实,没想到在这个场合,张作霖突然又提起了此事。 该来的一定会来,张宗昌一个败军之将,总被其他人好对付,再加上魏益三相助,肯定让张宗昌讨不了好去。 肖林腾的站了起来,立正朗声答道:“能得张宗昌相助,绥远必定稳如泰山!” 肖林话里有话,将自己摆在了主导地位,张宗昌这个都统却只能在一旁帮忙。张作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肖林果然精明,一点就透,对自己的用意心领神会。 张宗昌是张作霖的拜把兄弟,曾经的直鲁联军总司令,安**二军团军团长,身份地位在那里搁着,当然要给个都统的位置。 不过直鲁联军到底不是自己人,哪怕张宗昌当了都统,绥远也不能交在他的手上,必须由肖林加以控制…… 经过几天的磋商谈判,电报往来,张作霖终于和北伐军达成停战协议,张作霖决意出关。 临行之前,张作霖发表了人生中最后一封通电: ……上年膺此艰巨,本为救国而来,今救国志愿未偿,决不忍穷兵黩武,爰整饬所部退出京师。所有中央政务,暂交国务院授理,军事归各军团长负责,此后政治问题,悉听国民裁决。 作霖戎马半生,饱经世变,但期与民有益,无事不可牺牲,所冀中华国祚,不自我而斩,共产恶化,不自我而兴,此则可告无罪于大下后世者也。特布区区,至希亮察。 张作霖冬印。 1928年6月3日凌晨,张作霖离开顺承郡王府,乘坐黄色的钢制防弹汽车出发,在一片夜色中,来到了警戒森严的前门车站。月台上晃晃的灯光照射着卫兵的刺刀,空气沉闷,张学良、杨宇霆等率领奉系众将,一起在站台送别。 杨宇霆恍惚片刻,对张作霖劝道:“大帅,天降大任必以挫折磨砺,我军先后两次出关,当年诸葛武侯可是六出祁山……” 话说到一半,杨宇霆才发现不对,诸葛亮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命运,拿他来比张作霖,大不祥也! 张作霖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浑不在意:“咱们也要六次进关吗?那我还不熬成个老头子了。” 见到老帅强作镇静愉快,众人不顾心情沉重,都陪着笑了几声,依次和老帅握手作别。 肖林排在队伍的后面,心情一直在犹豫之中,等到张作霖和他握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劝道:“听说日本人最近蠢蠢欲动,恐怕会对大帅不利,要不然,不要坐火车走了?” 出关,皇姑屯,炸弹……肖林仅凭直觉就敢肯定,张作霖一旦踏上列车,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眼看一代枭雄即将殒命,肖林顾不得犹豫,就想伸手相救。 “无妨,沿途都有警戒部队,能出什么事?”张作霖摆摆手,脸上还挂着微笑,对肖林的忠诚很是满意。 “呜——” 突然一声汽笛长鸣,仿佛在催促旅客登车,张作霖回首中*南*海,眼里却闪过一丝泪光。 三三六章悲恸 肖林没有想到,张作霖乘坐的专列一路畅通无阻,只用了一天一夜就开到了巨流河三洞桥.._ 早上天还没亮,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很早就起床,站在自己住的房顶上,用望远镜观察三洞桥方向 凌晨5点23分,当张作霖乘坐的专列钻进京奉铁路和南满铁路交叉处的三洞桥时,日本关东军东宫铁男大尉按下电钮,一声巨响,三洞桥中间的一座花岗岩石的桥墩被炸开,桥上的钢轨、桥梁被炸得弯弯曲曲,抛上天空、张作霖的专车被炸得只剩一个底盘 同车返奉的吴俊升被炸得血肉模糊,头顶穿入一个大铁钉,脑浆外溢,当即死亡;张作霖被炸出三丈多远,咽喉破裂;日籍顾问仪我满面是血,抱头大叫;校尉处长温守善被埋在碎木下面……全车伤50余人,死20人 张作霖身受三处重伤,尤其咽喉部位受了致命伤,随行人员十万火急将他送回奉天大帅府中,虽经努力抢救,终因伤势过重,四个半小时后,张作霖驾鹤西去 一代枭雄落幕 在名义上,张作霖是当时北洋政府的最高元首,日方却对其悍然暗杀,以阴毒狠辣的小人行径来处理国家大事,日本对华侵略一开始就打上了失败的烙印 暗杀张作霖的行为极其愚蠢,将奉系彻底推到了日本的对立面,千辛万苦一无所得,真正受益的,反倒是南方的蒋中正集团和北方的苏俄从战后披露的各种资料来看,日本最高领导层事先的确不知道暗杀张作霖的计划,而是日本军方下克上传统的又一次体现 从日本人的角度考虑哪怕对张作霖不满,有替换的想法也应重扶植一位代理人,再行卸磨杀驴之策不料人还没挑出来,张作霖就被头脑简单的关东军干掉了 满洲发生“重大事件”,一不做二不休,幻想奉系内部即将大乱,关东军蠢蠢欲动,准备直接出兵,插手东北事务 1928年6月4日,是张学良的二十七岁生日,少帅昨天去了涿州当晚又匆匆赶回经孙传芳提议,在中*南*海万字廊里举行一场小型的聚会,为少帅庆祝生日 肖林也应邀赴宴,和众人谈笑了一会儿,出关大策已定大家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奇怪的是,张学良一直迟迟不见现身,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钟,才见到脸色阴沉的少帅匆匆而来 “诸位,散了”张学良刚一开口,眼中就有泪花闪动,众人心知有异,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周大文来电,大帅的专列今早在皇姑屯遭到炸弹袭击伤亡严重,大帅本人也受了轻伤”周大文是张作霖的密电处长,心腹之人,和大帅同车返奉,他亲自发来的电报,消息的准确性毋庸置疑 但屋中还是响起一片惊讶的叫嚷 “铁路全线都有部队守护怎么可能?”三洞桥是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的交叉点,驻有日军把守,所以才被日本人抓住空子,暗杀成功 “谁干的凶手抓住没有?”日本人很快就抛出了两只替罪羊,想栽赃陷害蒋中正不过为了炸毁火车,负责行动的河本大作整整用了120公斤炸药,想把这么大的手笔硬安在两个间谍身上,根本经不起推敲 “大帅伤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为了避免引起混乱,张作霖身亡的消息暂未公布,张学良此时只是强打精神 …… 愕然、纷乱、愤怒、安慰、默然离去……不知什么时候,屋中众人早已不欢而散,只剩下张学良一人暗自垂泪,恍惚之间,没了主见 李叔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说道:“肖林一直在外头等着,想求见军团长” “让他进来,快进来”张学良拭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和肖林这个心腹手下商量,只不过一直沉浸在丧父的悲恸中,浑然忘了振奋精神以迎巨变 李叔白引着肖林进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两人,张学良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心情,哽咽着说道:“肖林兄,大帅不在了……”言未毕,泪如雨下 “汉公,你说什么?”肖林满脸惊骇,骤然以手掩口,放声痛哭,暗中却将藏好的一抹芥末塞进嘴里,一股辛辣直冲顶门,两眼立刻泪水滂沱 哭了一回,肖林抬起头来,红肿着双眼问道:“大帅既已辞世,汉公都做了哪些应对?” 陪着张学良大哭一场,当然能促进两人之间的情谊,但肖林所图的又岂止如此,哭上一会儿意思到了就行,该说正事了 重要的是,芥末的刺激已经过去,再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刚刚接到老帅身故的消息,我……我此刻方寸已乱,除了封锁消息之外,没做任何处置”张学良说着话,眼泪又奔涌而出 瞻题蕴精奥,守位重仔肩 张作霖一生功业伟阙,张学良身为人子,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又背负着丧父之痛,难免彷徨无助 “好,已经很好了汉公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保密,大局上就掌握了主动”肖林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 日本人一手制造了皇姑屯事件,此时也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一旦得知张作霖身故,很可能随便找个藉口,趁机出兵干涉东北事务 张作霖不死,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张学良来说,他此时还不敢百分比肯定是日本人下的毒手,大变突发后封锁消息,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无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暗杀的张作霖,都不能让其轻易掌握第一手情况,轻易得逞并作出下一步的行动 “汉公,凶手是谁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确定,不过九成九都是日本人”张学良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张学良此生与日本人势不两立” 出事地点在三洞桥,南满铁路和京奉铁路的交叉处,日本人难脱干系,难逃嫌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汉公此言大善,日本人狼子野心,早有图谋东北之意”肖林点头称是:“眼下奉天群龙无首,还请汉公尽早出关主持大局” 张作霖一死,奉军定然士气大落,京津已是守无可守,张学良没有再在关内耽搁的必要,尽早回到奉天抢班夺权才是第一要务 三三七章瞒天过海 六月京师,流言四起 张作霖专列被炸后,东北政局立呈险兆 6月5日深夜,奉军兵车在锦州、榆关之间脱轨倾覆,京奉路一度中断10日、12日,奉天城内接连发生投掷炸弹事件京津城中是各种小道消息不断,号称日本将对东北采取断然行动,又或言清廷将在满洲复辟,一时喧嚣尘上,动荡不已 于此同时,关东军不断向奉天调集兵力,并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所有日军士兵高唱“南满是我们的家乡”云云,观其耀武扬威之情,似有跃跃欲试之心 为防止日军乘机举动,奉天大帅府对张作霖之死秘不发丧,发表通电称:主座身受微伤,精神尚好,省城亦安谧如常大帅府邸每日灯火通明,如平日般烟霞阵阵张作霖的私人医生杜医官每日按时到府上班,填写病案厨房每日三餐仍按时送饭进去,家人一律不啼哭,不穿孝服 日方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每天都派人“慰问求见”,均被婉言谢绝张作霖的五夫人浓妆艳抹,与前来窥探虚实的日本太太们从容周旋 东北一片乱局,吸引了各方目光,从南京到北*京,从日本到美国……出乎所有人意料,张作霖被炸后一周,奉天省长刘尚清致电南京国民政府,表示愿服从南京政府,悬挂青天白日旗,希望勿对东三省用兵 关东军方面加摸不着头脑,刘尚清虽是奉系要员,但绝不可能在如此大事上自作主张,这个时候和南京方面接洽易帜事宜,怎么看都像是对皇姑屯事件的报复行为难道说……张作霖真的大难不死? 日本人狐疑不定的时候张学良一直在忙碌 在肖林的协助提醒下,张学良将北*京城中的奉军全部撤出只留鲍毓麟旅在北京暂时维持秩序,待晋绥军进城接防后退出 6月6日,北*京城头挂出青天白日旗,6月11日,天津也奉军撤出天津,留在关内的奉系部队全部集结在滦州以东,张宗昌、褚玉璞的直鲁联军残部则乘火车赶赴绥远 关内安排既定,张学良将三、四军团交给杨宇霆指挥,然后在肖林的陪同下登上火车,回奉天奔丧 哐切哐切哐切……黑身绿窗的列车穿行在京兆大地上钢制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这是一列京奉铁路上常见的运兵车,奉系部队正在向关内撤退,每天都有许多这样的列车来来往往 列车中部的一个车厢中,肖林坐在张学良的身旁,两个人都是一身普通士兵的打扮加上他们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倒的确像两个大头兵 张学良临行之前,已经长发剃去按照东北习俗,父母去世,亲人不许理发,张学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为了掩饰身份 日本人敢于暗杀张作霖,难免不会向张学良下手,从各方收集的情报来看日本人正在到处追查少帅的行踪,似乎不怀好意 肖林通过小舅子张延枢要来两节车皮,带着特务营数百人化装成撤向奉天的部队,掩护张学良返奉随行的还有张学良的警卫营,营长崔成义上车之前才知道张作霖遇难,带着一百余人坐在张学良的周围 列车奔行几个小时进入山海关车站,看到站台上有日本宪兵,肖林招招手叫过特务营营长何凯旋,再一次嘱咐道: “大帅遇难,日本人可能对张军团长留难,如果日本宪兵上车检查,一定要小心应付,注意保密” 何凯旋点点头,向着站台上的日本宪兵瞟了一眼,沉静说道:“军长放心,请张军团长不用讲话,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说话间,列车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制动声,停了下来,一声沉闷的放气后,有铁路人员上来加水正在此时,车门一开,走上来三名日本宪兵,身后跟着一个二鬼子翻译 打头的日本宪兵嘟囔一句,那翻译高声问道:“谁是车上的最高长官?” “是我,安**十二师二团一营营长,何凯旋” 何凯旋说着话,递过去伪造的证件,那日本宪兵接在手里查看了几下,又问道:“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回奉天,上峰另有任务”何凯旋不冷不热,不卑不亢 那日本宪兵突然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大声用中国话喝道:“你的,张学良是不是在车上?” 如果常人心理素质不强,被猛的吓这么一跳,难免失态露出马脚何凯旋却根本不吃这一套,明明没被吓着,还很配合地做出个被吓着的样子,身子向后一仰,一脸吃惊的表情 “哎呀,开玩笑张军团长堂堂上将,怎么可能坐这种黑皮车?”何凯旋吊着眉毛,眯着眼睛斜看着那日本宪兵,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好像很看不起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哼——”那日本宪兵吃了哑巴亏,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皱眉瞪眼地开始挨着座位查看 不多时来到肖林跟前,盯着他上下打量几眼,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目光又停在张学良的身上 张学良躺在靠窗的角落里,将帽子拉过来遮着眼睛,一副打瞌睡的模样 “你的,叫什么名字?” 那日本宪兵用刺刀拨拉了一下张学良,在旁边坐着的崔成义暗中把手伸向腰间,随时准备拔出**** 张学良翻起帽檐,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那日本宪兵,架起胳膊露出了袖标,上面写的清楚—— 日本宪兵看了看袖标,又看了看张学良,张学良眼睛半睁不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日本宪兵眼睛眨了两下,终于转身走开,开始检查下一个士兵,崔成义的右手也不动声色地拿回到桌子上 一路开行,先后在绥中、锦州、沟帮子等车站停车,每一站都有日本人上车检查,并打听张学良的下落,好在张学良化装巧妙,一路有惊无险 过了民站不久,何凯旋上前低声说道:“前面就是三洞桥,老将的遇难处” 张学良探身出窗观望,神色惨淡,一语不发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途,张学良在肖林等人的陪同下,回到了奉天 三三八章发丧开吊 (请牢记)(请牢记)奉天城内大南门里路西,有一条德隆胡同(在旧时空里,这条胡同更名为少帅府巷),张作霖的大帅府坐落在这里。 这是一座青砖素面墙围廓的中西混合建筑群,墙高三米多,四角归方。帅府内以青砖墙为界,分为四合院、小青楼、大青楼、关帝庙等几个部分 今日的帅府分外肃穆,哀乐阵阵,气氛悲哀。张作霖身亡后十八天,张学良赶回奉天后的第三天,大帅府向外公布了张作霖薨逝的消息,并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为老帅发丧开吊。 一进东辕门,这里搭着黑白两色布扎的斗拱飞搪的牌坊,辕门两侧站有四名臂带黑纱荷枪的卫兵。往来的吊客在这里下车下马,步行前往帅府正门。 帅府正门处也扎着一座同样的牌坊,两侧有八名卫兵,门楣处新换上一方匾额,上四个大字——“中外同哀”。 至一进院的仪门处,又有牌坊和四角牌楼,牌楼檐角下垂白色吊带,三块匾额自上而下排列,分别是“星沉”、“英风宛在”和“兆民允怀”。 灵堂设在二进院正房中间过厅,厅内圆柱都用白布裹缠。灵座正中是张作霖的戎装遗像,像前五件景泰蓝供器,燃烛焚香,瓜果供品摆满高桌。桌前两侧,放置两盆白花。 灵堂上的横匾为“天柱峰颓”,两侧密挂挽帐挽联,数不胜数。送联者不乏知名人物。如曹锟、李宗仁、段祺瑞、吴佩孚、白祟禧等等。以及东北各界人士,不下千幅。 其中尤以李宗仁所送的一幅长联最为显眼,哀恸追悼之情呼之欲出:“南海北海风马隔中州方期统一告成把臂共商天下事,外乱内乱春秋别华夏何意大干世界丧心歼我万夫雄。” 张作霖的棺椁摆在正中,用名贵阴沉木打就。因天气闷热,用布匹沾桐油缠裹数层,棺椁下边放置几块大冰。 吊客如织,往来穿梭,人人胸前佩戴张作霖半身像章,另别一朵白花。各国驻奉领事。各省、市赶来的官员,依次在灵前鞠躬致哀。 守灵的张学铭、学曾、学思等几兄弟由当差的扶着,已哭成泪人。负责招待外宾的是陶尚铭、周培炳等,一般内务由五姨太即寿夫人主持。 张学良在发丧期间没有露面。也没有守灵…… 张学良此时正在忙着开会。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帅走后,必须推举接班人,主持东北大局。 张作霖意外被炸,临死前大都处于昏迷状态,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也没指定由谁接班,如此一来,反倒给奉系众大佬出了一个难题。 如果张作霖在世。张学良再磨练个十年八年,继承大统自然毫无悬念,但现在少帅的肩膀尚显稚嫩,恐怕很难胜任东北大局之重担。 随着各方大佬返回奉天,由杨宇霆牵头召集,东三省联合议会召开了一次特别临时会议。 作为张作霖生前最为器重的大管家,杨宇霆上马可安天下,下马可治地方,定天赋、修公路、督办东北军工厂、创建东北海军,为奉系几次入关出谋划策……此人军政兼顾。属于跨世纪的T型人才,老帅在世的时候,对杨宇霆极为依仗,杨宇霆也隐隐以奉系“宰相”自居。 宰相之才,并非人主之才。 他就是一个辅佐型的人物。如果放在和平年代,随便干个副总都跟玩的一样。但要自己创业当老大,就不太灵光了。 做老大,要善于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这恰恰是杨宇霆的弱项。别人不说,就连和第一公子张学良之间也搞的水火不容,可知杨宇霆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 几年总参议当下来,杨宇霆在奉系内树敌无数,就连“士官系”内部也有一些人对他不满意,认为他性情高傲,喜欢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对于自己的劣势和定位,杨宇霆认识的很清楚,张作霖虽然去世,他也没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经过和奉系内的各位重量级人物磋商讨论,众望所归,大家都愿推举张作相继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张作相是张作霖两次结拜的义弟,在奉系中资格极老。他为人又厚道热忱,人缘极好,颇受各派人物信任。 郭松龄兵变,张作霖本来准备严厉处罚所有胁从的叛军乱将,全赖张作相劝谏才逃过处罚,就 杨宇霆一番运作,和几方代表一起,商定推举张作相接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在召开议会的前一天晚上,命人将一身大元帅服送到了张作相府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张作相敦厚的性格,应该更容易合作,杨宇霆自信将来可以大展宏图,尽抒平生之志。 人选已经内定,召开议会不过是走个过场。 不过张学良那边也得有所安排,不能晾在半空中,杨宇霆考虑再三,决定给少帅安排一个奉天军务督办。 先给个一省督军干着,东三省总司令就不要想了。 议会召开的第一天,杨宇霆就在会场上宣读了一份《大元帅遗嘱》: “余不幸归途遇难,今病势已驾,殆朝暮人间矣!余自束发从军早自誓以身报国,生死置之度外≈年已五十有四,死已非天,惟是救国之志未遂,不免耿耿耳。今以奉天重任,付之学良,望汝善为料理……” 我在回来的路上不幸挨了炸,现在快不行了。我成人当兵后就发誓要以生命报效国家,所以早就不怕死了,现在我已经五十四岁了,死了倒也没什么,就是还没完成我的救国志向,太遗憾了。现在我把守卫治理奉天的重任,交给我儿子张学良,你们要帮我多料理他。 遗嘱文绉绉的,根本不符合张作霖的语气,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份遗嘱是假的。 谎言重复一千次,就变成了真理。这份遗嘱是与会知情人共同炮制出来的,堂而皇之地当众拿出来,会场上所有人的智商情商突然急剧下降,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敢于质疑,没有人愿意质疑。 三三九章杨常二人 (请牢记)(请牢记)(PS:感谢友“小同爱看”慷慨打赏!) 民国十七年七月的第一天傍晚,杨宇霆公馆,西山墙外敞厅 时值夏初,奉天的七月一样炎热难当,只有敞厅里面四面通风,凉爽宜人。 大厅正中摆着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两凉两热四样小菜,还有半瓶舶来的波尔图红酒,杨宇霆和常荫槐分坐两旁,面带红光,两人都有些酽酽微醺。 “邻葛兄(杨宇霆字),请!” 常荫槐殷勤劝酒,杨宇霆欣然举杯,一饮而尽之后将高脚玻璃杯往桌面上一墩,慨然长叹。 “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杨宇霆语调缓慢,言语中颇为动情:“老帅突然故去,我苦心孤诣维持这个局面,这几日真是百味陈杂,此中滋味不堪为外人道也!” “大变突起,东北局面全靠邻葛兄支撑,高风亮节,鞠躬尽瘁,贡献功绩堪比诸葛武侯,东北三千万父老有目共睹,必为后世之楷模,岂是宵小无良之辈能任意诋毁的?!” 常荫槐又替杨宇霆满上杯中酒,接着笑道:“好在邻葛兄的苦心没有白费,联合议会至今一切顺利……看汉卿的样子,应该是默许了咱们的提案。” 东北议会特别联合会议已经进行了两天,这是一场确定张作霖身后东北政局的重要会议。与会者除了传统的东三省之外。还有热河、察哈尔和绥远的代表。 这六个省,就是奉系日后的地盘,其中又以关外东三省为重。 在今天的会议上,经过与会者投票表决,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了杨宇霆的提案,推举张学良担任奉天军务督办,奉天原省长刘尚清去职,另有叙用。 给了张学良一个奉天督军,就算对故去的老帅有个交待。到了这个时候,反应再慢的人也看了出来。老帅的衣钵不会由少帅继承,而是另有其人。 形势明朗化,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进行,杨宇霆心中暗暗得意。 一天的会议开下来。张学良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对奉天督军的任命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似乎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他的几名心腹手下也很老实(比如绥远副统肖林),看样子是形势所迫,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结果。 “如此最好,波澜不兴,可保我东北政局平稳过渡。”杨宇霆又一口喝下杯中酒,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带着三分轻松,三分感慨,和三分踌躇满志。 常荫槐说的不错,自己就是有意做托孤的诸葛亮,在内忧外患中担起中兴汉室的重任,成为标榜史的一代名相。 拿掉张学良也是迫不得已。仔细想想,眼下的东北内忧外患,还不如当年的蜀汉,老帅这一走,扔下的实在是个烂摊子。再交到扶不起的阿斗手中,大伙还有什么奔头? “明天就要推举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了,辅臣(张作相字)那边有什么动静?”杨宇霆有些担心,和张作相暗示沟通了几次,又将一身大元帅服送到他的府上。但直到今天晚上,张作相也没有明确的答复。 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原由吴俊升担任。吴和张作霖同车遇难,这个位置也空了出来。但因为奉系正在和南军议和,张作霖陆海军大元帅的头衔不宜再用,就以东三省保安司令的位置为尊,代表了东北的实际领导权。 张作相谦恭愚忠,并不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但数遍奉系各位大佬,却没人比他更合适。 要拿掉张学良,就得把张作相扶起来,如果杨宇霆直接取而代之,难免会变成众矢之的,放在火上被烤熟。至于袁金凯(张作霖发迹时代的元老,辽宁大儒)之流,也是幕僚型的人物,资格虽老,不适合担任最高领袖。 “辅臣一直都在推辞,不过态度并不是十分坚决。”常荫槐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邻葛兄不必介意,等到议会通过表决,辅臣这边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异议。” 老派人物难免有子承父业的想法,张作霖尸骨未寒,和张学良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张作相怎么好意思急火火地抢班夺权,再三谦让,谦让再三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说不得,还得来一出黄袍加身,张作相才好半推半就。 “嗯……” 杨宇霆嗯了一声,沉吟不语,他还是感觉不太放心,常荫槐可能把复杂的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无论如何,张作相这里都是个不安全的因素,但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也早做过了,事到临头没什么补救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沉吟片刻,杨宇霆说道:“‘青军会’肖林他们这几天活动频繁,明天开会一定要小心他们闹事。” 青年军人联合会,是奉系军中刚刚冒出来的一股社团力量,以学院派讲武系为骨干,张学良手下的三军团出身的军官为核心,肖林、齐恩铭、王一民、裴春生、高维岳等人都是活跃分子,俨然成了奉系少壮派的代表。 肖林是绥远副统,高维岳是察哈尔都统,裴春生是炮兵司令,这几人都有资格参加特别联合会议,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瞧的力量。 常荫槐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听说察哈尔的部队在哲里木盟(今通辽)大举演戏,为首的就是肖林的四十五师,这里面可透着古怪,邻葛兄,你说这会不会是汉卿授意的,有对奉天付诸武力的意图?” “不可能!” 杨宇霆一摆手,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奉天周围有从关内撤回来的十几万大军,还有吴俊生的五万黑龙江兵,一个四十五师还能翻了天去?倒是老将发丧的消息公布后,关东军这两天一直蠢蠢欲动,不能不防。” “只要明天辅臣顺利上位,东北大局一定,日本人就没有可趁之机了,邻葛兄不必担心。” 常荫槐笑了笑,又抛出了自己夹带的私货:“特别会议闭幕之前,还请邻葛兄提出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的议案,中东铁路为中苏合办铁路,一向不接受东北交通委员会的指挥;如果成立了东北铁路督办公署,就可以将它纳入管辖之内……” 东北铁路是个烫手山芋,和苏俄、日本纠缠极深,常荫槐历任京奉铁路局长,交通总长,对东北路权最为看重,一心想在这上面挣一个大大的面子,当一回民族英雄。 “路权牵涉中苏外交,事关重大,议会上七嘴八舌只会吵吵嚷嚷,这件事放在议会上讨论可不是明智之举。先把铁路的事情放一放,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杨宇霆微微一笑,突然问道:“瀚勃(常荫槐字),我有意推荐你担任黑龙江省省长,你看怎么样?” 吴俊升遇难,黑龙江地盘也空了出来,杨宇霆这次要抢先下手。 三四零章有奇无正,虽锐无恃 (请牢记)(请牢记)常荫槐离开杨宇霆公馆的时候,肖林也刚刚从张作相府上告辞出来。 张延枢代父送客,陪着肖林一直出了张府大门,没有长辈在前,郎舅两个又小声聊了几句 “大哥,父亲今天说的很清楚,绝无半点夺权之意。” 北方部分地区习俗,姐夫不叫姐夫,直接叫哥,张延枢也是如此称呼肖林:“他老人家的心思你明白,我明白,就怕汉卿不明白,请你一定把父亲的原话带给汉卿,不要有什么疑虑。” 今天肖林来访,张作相当着一家人明确表示,绝不会出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至于联合议会上的那些风波,他事先也毫不知情。 “二弟放心,我会敦请汉卿尽快与岳父会晤,以稳定奉天大局。”肖林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眼中却闪着丝丝亮光。 和张延枢拱手作别,肖林登上汽车,向警卫连长黄东军摆了摆手:“开车,去大帅府东小院后门。” 说完话,肖林将眼睛一闭,身子向后靠在座位的靠背上闭目养神,尽力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外表看上去很是平静。 历史的车轮由自己亲手拨动,一切尽在掌握中,怎不令人心潮激荡。 随着联合议会的进行,确定了张作相的态度,肖林已大概猜出了历史的真实进程,虽有杨宇霆等人一力打压张学良,但在张作相的力挺下。少帅最后还是继承了奉系的指挥权。 这个结果实在令人感慨。张作相此举堪比尧舜,大有古风,只可惜所托非人,他肯定想不到,区区几年后,东三省大好基业就被少帅败了个干净…… 将来的事情太远,还顾不上,当前局面下,如何完成东北政局平稳过渡才是关键。决不能逆历史的潮流螳臂当车,反而要顺水推舟。尽量让少帅上位的过程更顺利些,如此,于人于己于国家,都有利。 正在算计思索着。耳边隐隐听到了哀乐的声音,从车窗向外看去,已经到了大帅府的外围,肖林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等汽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绕开大帅府正门向后走去,黄东军带着两名卫兵跟在后面,刚刚走到无人的背街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肖林追了过来。 回头一看。来的是特务营新任政治委员李普安,他和王铁胆都是长沙黄埔分校的同学,绿脚兵军中的年轻骨干,因为性格稳重缜密,得肖林青睐,委以特务营政委重任。 李普安到了肖林跟前,压低嗓音小声说道:“军长,内线急报,今晚杨宇霆设私宴与常荫槐聚饮,两人密议超过两个小时。” “奥。这就开始庆祝胜利了?” 张作霖刚刚发丧,政治博弈胜负未分,杨宇霆和常荫槐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杯庆功酒喝得实在太早了。 杨宇霆等人在今天的会议上,成功给张学良安排了一个奉天督军。在他们看来,张学良既然被迫接受了这个安排。东北政坛的大局已定。 官场如战场,骄兵必败,杨宇霆军政治理有一套,搞起权力斗争和阴谋诡计却根本不合格,难怪会在旧时空里败给纨绔少爷张学良。 好像,杨宇霆最后就死在张学良手上……肖林有些记不清楚。 张作相是个出名的老好人,杨宇霆扶植他上台,未必没有借机揽权的意思。但权力斗争就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事实证明,杨宇霆也不是合格的掌舵人。 内部的权争都无法取得胜利,如何应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 张作霖一死,奉系已经成了山中无老虎的局面,时势造英雄,肖林现在虽然还是一只小鱼小虾,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那只称王的猴子…… 看他面色变化,李普安寻个机会问道:“军长,老帅还是发丧开吊之中,杨宇霆却擅自饮酒作乐,如果将这件事公开闹大,有没有利用价值?” 李普安这几日往来奔走,深知现在正是东北政争的紧要关头,心思一动,提出这个建议。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肖林连连点头。 饮酒虽是一件小事,但张作霖尸骨未寒,按照老礼来讲最少也是个大不敬,搁在当前敏感的时局下,利用好了会是一件攻敌的利器。 但转念间他又否定了这个计划,语气一转说道:“不过杨总参总归是自己人,不宜用这些阴谋诡计。特务营做的都是特殊的情报工作,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必须要分清。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对内部却要尽量采取正规渠道处理矛盾,这其中的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 这番话说的和气,其实却是很严厉的敲打,李普安后背上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诺诺连声,不敢多言。 “算了,我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下不为例就是。”肖林安慰了两句,又解释道:“政治太过复杂,非常时往往需要非常手段,对错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情报部门不能随便参与。从今以后,这就是一条死规矩,情报工作的重点转到日本人身上。” 李普安是兴隆难民营出身,忠诚度不用怀疑,但情报机构的定位是个全新的课题,如果不在他们头上套个紧箍咒,不加控制的特权难保会滋生出什么样的怪胎。 有奇无正,虽锐无恃,难以控御也。 话说回来,对杨宇霆这场权争是必胜之局,没必要节外生枝。 杨宇霆和常荫槐在家中饮酒,缺乏证据,难以指认,最后还可能搞成一场闹剧,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如果真的闹开,势必也会暴露埋在杨宇霆公馆里的钉子,费尽心机才步下的这颗棋子,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 杨宇霆人才难得,肖林希望能救他一命,以人尽其才。不过杨宇霆出于和南方国民政府抗衡的考虑,和日本人一向走得很近,在他身边埋下一条眼线,将来起到的作用肯定更大。 心中有事,脚下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了大帅府东小院的后门,这几日肖林常来常往,府中的卫兵早都熟悉,也没人拦阻盘查。 踏上小楼二层,挑起花厅门口挂的珠帘,迎面正碰上张学良期待的目光。 三四一章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上) 这一晚肖林十分忙碌,一直到深夜还没有休息 陪着张学良拜访张作相,召集高维岳、裴春生等学院派讲武系的骨干,明天就要推举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东北权力之争的决战即将展开 出乎肖林意料的是,杨宇霆这一晚的动作非常诡异,没有再次和张作相联系,反而忙于联络奉系元老派人物,亲自到汤玉麟、万福麟、鲍贵卿等人府上一一拜访,意图取得他们的支持 这就有点主次不分了,杨宇霆图谋废少主、立君,汤玉麟和万福麟这几个人分量不足,张作相不点头,杨宇霆等人免不了白忙一场 自从奉系二次入关之后,奉系高层风云变幻,当权的大佬巨头几乎换了一遍,能和张作相身份资历抗衡的,几乎一个都不剩了 入关不久,当年与张作霖争霸东北的冯德麟就因心脏病去世,奉军副司令孙烈臣抱病而亡,东北内政大管家王永江辞职后病逝,老大哥马龙潭去职归隐,原四方面军军团长韩麟春中风卧床,郭松龄造反被枪毙,姜登选又被郭松龄枪毙,李景林和张宗昌破门而出以上五人为奉系五虎将,再加上张作霖本人和吴俊升被炸身亡,奉系元老派人物差不多凋零殆尽 汤玉麟热河都统早和南京国民政府眉来眼去,万福麟第八军军长左右摇摆不敢背叛张学良鲍贵卿吴俊升的前任原黑龙江督军早在老帅在世的时候就已失势,挂着个安**军事顾问、审计院长的闲职……杨宇霆纠集这么一帮人就想搞政变,能量还比不上肖林等人的青年军人联合会 杨宇霆妄图权臣废立之事,已失天时;老帅的灵柩就停在奉天大帅府中,不占地利;政治联盟鱼龙混杂,谈不上人和;这场政治博弈虽未开场,胜负已定 肖林事先知道结果,一一对照之下早就胸有成竹张学良庸庸碌碌,又身在局中,看不透其中的关节眼看张作霖创下的基业即将断送,心中不甘不愿,又彷徨无计 在真实的历史上,杨宇霆的安排虽然漏洞百出张学良还是差点败在他的手中,幸亏张作相拱手让出大权,少帅才得以继承大统 肖林仗着穿越者的优势,在本应发生的历史大船上顺手推了一把,鞍前马后的一场张罗,总算重点燃了少帅的信心张学良也变得积极主动,特意深夜拜访张作相,以商应对之策 雪中送炭,难中援手,张学良将大半功劳都记在了肖林身上…… 七月的沈阳一样炎热只有故宫中青砖碧瓦,树影婆娑,一脚踏入就觉得心旷神怡,躁意全消 红色的院墙外,大清门前,立着一雄一雌两只石狮,扭着脸相对而视,栩栩如生一辆汽车突然驶来停下,张学良和肖林一前一后跳下车来 穿过宽阔的广场,第一道大殿就是崇政殿东三省联合议会特别会议在这里召开张肖二人一起踏入殿中,立刻引来一片寒暄招呼的声音 放眼看去,在座的都是奉系军政两界的高层人物,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大佬——孙传芳 自二次北伐开始,孙传芳的残部一败再败退到了冀东滦州一带,奉系撤向关外的时候孙传芳的部队却死活不愿意出关,被阎锡山趁机收编孤家寡人的孙传芳无奈逃到了奉天,寄人篱下,以待时机 虽然虎落平阳,但孙传芳当年也是一方强豪,又是安**的副帅,起码的礼貌尊重还是有的,故此以旁听的身份列席这场联席会议 “汉卿,你的气色可不太好,重任在肩,一定要节哀顺变呀……”孙传芳长辈身份,语气却意外的和蔼,他虽然并不看好张学良在这场权争中的前途,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两边都不得罪 “多谢叔父关心孙传芳和张作霖是结拜兄弟,学良顽劣愚钝,实在担不起什么重任,东北的未来,还要靠各位叔叔伯伯来掌舵” 张学良口中谦逊,眼中却光芒闪动,精气十足,孙传芳的心中不由得一跳,摸不清张学良话里的真假用意 直到张学良转身走开,孙传芳心中还在后悔不迭自己就像投靠曹操的刘备,安身保命才是第一要务,何苦要试探张学良,因此得罪了少帅,搞不好会惹祸上身 还怪自己修行不够,以为张学良必然斗不过杨宇霆,但偷偷抬眼看看少帅,孙传芳突然觉得信心不足 张学良没别的优势,但他的身份任谁都无法比拟,张作霖的嫡长子,理应就是东北的继承人在中国这个传统社会里,子承父业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不该得罪张学良呀以后还得加谨慎些,东北是一场乱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时间不长,与会人员纷纷到齐,上午9点整,主持人杨宇霆宣布开会,并提出今天的日程,只有一个安排,推选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经过前两天的探讨,我提议一个候选人,然后大家投票表决,只要支持者过半数,就算通过” 杨宇霆解释完毕,面带微笑缓缓扫视着会场,从张学良身上掠过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仿佛视如未见最后,他的目光停在张作相的身上:“我提议,由辅臣张作相字担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我反对” “我反对” 异口同声,说话的一个是跳起来的肖林,另一个是张作相本人 张作相向肖林摆了摆手,肖林不敢和他抢着说话,连忙重坐下,张作相却站起身来,未曾说话,眼中先流下了两道泪水,唏嘘悲痛,泣不成声 “大帅在世的时候,经常要我关照汉卿,我如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帅?诸位,你们难道真的忍心至我于不仁不忠不义吗?我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明示东北三千万父老乡亲,决不出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一职,如违此誓,天人共戮” 张作相以手掩面,哽咽半晌才接着说道:“汉卿年轻有为,子承父业名正言顺,大敌当前不能再拖了,我推荐汉卿出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一章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上 三四二章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下) 张作相的这番话情真意切,在座众人都被打动,大家一时默然无语,崇政殿内寂静无声 能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奉系高官,可以说人人都受过张作霖的大恩,在感情上倾向于张学良继承大统,如此才不辜负老帅当年知遇之恩 老帅刚刚去世,这边就谋夺张家基业,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地道 杨宇霆的同盟却有些糊涂,鼓着劲要推张作相上位,人家正主却甩手不干,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汤玉麟和鲍贵卿几个都狐疑不定,一起转头看向杨宇霆 杨宇霆此刻也又惊又恼,愣在那里脑海中一片乱麻,张作相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事先也曾试探过张作相的态度,虽然遭到拒绝,但张作相表现的并不坚决,本以为只要硬给他披上黄袍,自然半推半就,大事可成真不干,你怎么不早说?不对,人家事先的确拒绝了,自己却猜错了他的心意 看张作相此时的态度,明显是要来真的呀 纠结、懊丧、愤懑……种种感受不一而足,但此刻不是后悔的时候,还得努力挽回局面,死活劝说张作相回心转意 “哦,这个……” 杨宇霆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清咳一声刚要开腔,却被张学良打断了 “老叔张作相此举万万不可天下公器,有德者居之,学良顽劣不堪,难堪此重任,请老叔以东北三千万父老为重出任东三省保安司令” 张作相是张作霖的拜把兄弟,排行最小因此张学良称其为老叔他一脸诚恳,坦坦荡荡的样子,完全不似作伪,倒把杨宇霆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抢我的台词? 张作相却摇摇头,转身向门外的副官拍了拍手,那副官一溜小跑送上一个包裹,张作相接过来打开,捧出一套大元帅制服走向张学良 “汉卿,沧海横流之时,方显英雄本色希望你能挑起东三省的担子为老帅报仇雪恨” 杨宇霆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套大元帅制服就是他亲手送到张作相府上的,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他的心中不禁一凉,张作相以父仇相劝,张学良势难退让恐怕顺坡下驴就要接过去了 不料张学良还是摇了摇头,坚决说道:“学良身为人子,当然要替父报仇,但父亲多半死在日本人手里,学良年幼,无德无能,只凭一己之力难以建功,只愿做一先锋与敌血战,还请老叔做主统揽大局为我父报仇” 张学良这番话说的诚恳,我当然要报仇,但自己太过年轻,压不住场面,如果主政东北,反而会耽误了报仇大事 有道理呀有道理杨宇霆在一旁心中通通跳个不停,恨不得上前抢过大元帅制服,重塞回张作相手中 张作相却眼圈发红,慨然叹道:“杀父之仇,岂能假于他人之手?我与老帅义结金兰,不管汉卿愿不愿意接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我总之不会窃居此位” 说完话,张作相将大元帅制服硬往张学良手里一塞,转身迈步走了出去,一路上眼中犹自垂泪 张学良愣了半天,举起手中的制服向大家说道:“为父报仇是家事,东北三千万父老的出路是公事,学良才疏德浅,不敢因私废公,还请诸位令请高明” 将大元帅制服向桌上一放,张学良拱了拱手,也甩下众人大步走了出去 这,这杨宇霆老半天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态的发展有些失控呀 正在此时,肖林等人一阵骚动,鼓噪起来 “这下怎么办?两个人都走了,难道还有别人要当这个总司令?”裴春生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杨宇霆 杨宇霆心中气恼,虽然千愿意,万愿意,这个场合也没法点头上前拿起那套大元帅制服 “咳,咳就该推举汉卿担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要不然啊,咱们还不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死?”高维岳明显被气着了,虽然咳嗽练练,但目光也不善,被他的眼神一扫,本来还想说话的常荫槐又闭上了嘴巴 “汉卿不错,辅公张作相也不错的,依我说,就把这两人都推做候选人,大家投票选举”关键时刻,肖林出来打圆场,还是一副故作公允的态度 杨宇霆不想有他,连忙点头说道:“好,好,这个办法好,原来只选辅臣一个人的确欠考虑” 联合议会开成这个样子,他的威信大受打击,既然让张作相和张学良一起投票选举,总还有一半的希望 他一时没有想到,就算选出来的结果是张作相,但如果人家坚持不就任,又该如何收场? 不过这个顾虑是多余的,选举结果出来之后,张学良以微弱优势胜出 经过今天这一场风波,与会众人不少都看清了形势,张作相和张学良一唱一和,早有默契,有张作相为少帅撑腰,横生枝节也没有用处,像袁金铠这样的中间派就改投了张学良一票 “既然,这样,咱们就去把,汉卿请出来,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杨宇霆的声音断断续续,语气中充满了苦涩 不管愿意不愿意,与会众人又挑出杨宇霆、汤玉麟、袁金铠、刘尚清几人作为代表,一路来到大帅府东小院面见张学良 出乎众人意料,张学良拿起了架子,一再推说自己德行不足,不能担任这个总司令 到了这时杨宇霆终于明白,张学良这是要众人表态呢,不来个三请三让,少帅恐怕不会给大家这个面子 站队,不得不站队,不得不表态,众人纷纷发表言论通电,表示会紧密地团结在张学良的领导核心之下,支持少帅继任东北大统 除了各方大佬纷纷表态,报纸舆论也在有心人的授意下大肆鼓吹,奉天市民又组织了请愿团,恳求少帅尽快出任东三省总司令,以定民心 直到张作霖出了头七,这场权争终于尘埃落定,张学良出任东三省六省保安总司令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二章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下 三四三章张宗昌没有想到 光影冉冉,转眼已是夏末,归绥的傍晚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哗啦啦啦……” 一阵阵清脆的骨牌声不时从花厅中传来,几名男女的说笑声夹杂其间,嗓门最大的是个粗犷的山东口音,每次翻到好牌都是一阵哈哈大笑,熟悉的人一听便知,张宗昌张大将军又在推牌九 张宗昌号称狗肉牌九俗称将军,平生烂赌好色,今日褚玉璞上门拜访,正赶上张宗昌牌瘾发作,拉上五姨太和十二姨太陪着,硬是凑起了一场牌局 张宗昌此时正在坐庄,骰子打出,切牌发牌,张宗昌将象牙骨牌捂在手心里,慢慢地一点点搓开 啪一对骨牌摔在桌子上,赫然正是一对梅花 “哈拉硕好,哈拉硕” 张宗昌兴奋之下,连老毛子的俄语都冒了出来张宗昌早年在中东铁路干过,学了一口流利的俄语,一只大手在十二姨太穿着丝绸旗袍的大腿上搓来搓去,得意非凡 “今天可真是瘸子的屁眼——邪门啦把把带对儿,想什么来什么老褚,你今天带的钱够不够啊?要不要我先借你点,慢慢输?” 褚玉璞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手把骨牌丢在桌上,将身前最后一摞大洋推了出去:“司令一向情场赌场双得意,小弟自愧不如,今天就先玩到这里” 两位姨太太知道男人们有话要说笑着起身退下张宗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摇曳生姿的身影,直到出门看不到了才转过头问道:“怎么了老褚?又和绿脚兵置气呢?” 直鲁联军残部来到绥远之后,肖林将武川一带划为他们的防区,但是张宗昌以下都嫌武川偏远贫瘠,一直赖在归绥不走,因此和绿脚兵冲突不断 曲南杰几个还好些,马三儿却是一点就炸的暴脾气,直鲁联军一旦惹到他的头上,肯定要带着绿脚兵把场子找回来,连张宗昌这个绥远都统的面子也不给 直鲁联军和绿脚兵之所以冲突不断根本原因在于军纪太差,张宗昌从奉系破门而出,直鲁联军的粮饷都需自筹,当初在富庶的山东直隶还可以支撑到了绥远却难以为继,苦不堪言 当兵的吃不饱肚子怎么办?解决方法很简单,用手里的枪去抢,但绿脚兵上下都将绥远看做自家后院,怎能容忍直鲁联军如此胡作非为,为此和直鲁联军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冲突,要不是褚玉璞和曲南杰拦着,早就发生了火并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褚玉璞非常清楚,直鲁联军现在只有两万出头的残兵败将武器弹药都匮乏之至,真要拉开架势和绿脚兵干一仗,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从绿脚兵最近的调动部署来看,几个师的兵力都摆在归绥周围,隐隐有包围直鲁联军的态势褚玉璞越发感觉不妙,因此特意来找张宗昌,想劝劝这位总司令管管他手下的山东兵,能忍则忍,不要再去招惹绿脚兵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褚玉璞斟酌着字眼劝道:“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司令把城北的卡子去掉,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直鲁联军分为山东兵和直隶兵,分属张宗昌和褚玉璞手下,山东兵在城北通往白云鄂博矿区的道路上设了一道路卡过往人员车辆都必须交税通行 因为白云鄂博矿区正在开发建设中,过往人员车辆川流不息这个路卡的收益十分丰厚但是,绿脚兵对此却坚决反对,曲南杰和直鲁联军多次交涉,要求撤掉路卡 这老褚,胆子也太小了,张宗昌在心中不屑地嘟囔了一句,对褚玉璞的小心谨慎不以为然 怕绿脚兵干什么?肖林一个月前回绥远呆了几天,对自己一直毕恭毕敬,二十多岁的一个娃娃,还能翻了天去? “那不行几千人的嚼谷都靠这个路卡,不能撤”张宗昌一拨拉脑袋:“老子是板板正正的绥远都统,在哪设卡收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到汉卿跟前打官司也不怕” 褚玉璞一时无言以对直鲁联军现在就是丧家之犬,绥远都统名义上是张宗昌,其实却被绿脚兵牢牢捏在手里,这个路卡还真不是张宗昌说了算 道理是这个道理,却不好劝总不能指着张宗昌的鼻子直接说,他的这个绥远都统就是个摆设,那样也太伤人了 “司令,我也知道弟兄们现在不好过,但现在非常时期,最好还是勒勒裤带过两天苦日子,忍耐一下”褚玉璞眯起眼睛,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这个世道还得乱上几年,手里有人有枪,就有翻身的机会,咱们要做的都是大事,何必得罪肖林,凭空树一个敌人” 没必要这么紧张?张宗昌对褚玉璞越发不满,绿脚兵想报复,最多也就是动动拳头,难道他们真敢火并不成 直鲁联军都驻扎在归绥内外,这里是整个绥远的中心,绿脚兵开办的工厂店铺不计其数,肖林等人的家眷还在城中,真要是撕破脸动手,肖林难道就不怕砸老鼠把盘子砸碎了投鼠忌器,张宗昌老粗一个,实在想不起这句成语 “没关系的老褚,肖林敢把咱们怎么样?最多让绿脚兵来打几架,不让弟兄们吃饱,还不是等着挨揍?” 张宗昌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将来要干什么大事先不说,现在也不能让队伍自己散了” 直鲁联军只剩下一万多人,但全是经过战场磨砺的老兵,是张宗昌和褚玉璞东山再起的本钱 褚玉璞无奈之下只好让步,又劝道:“司令,既然这样,最少也和肖林主动解释一下,把城北卡子的事情说清” “没必要,是人就得吃饭,这个道理肖林还会不明白?我不用找他,等他来找我……” 张宗昌刚刚说到这里,府外突然传来两记枪声,紧接着,是一群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面色都是一变,张宗昌顺手就摸向****,抬头看时,迎面冲进来一群绿脚兵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三章张宗昌没有想到 三四四章李虎臣当了打手 绿脚兵冲进张宗昌的都统府,院中一片鸡飞狗跳,惊叫、斥责、喝骂,各种声音响作一团 “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张,你快看看这些丘八要干什么?” 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五姨太和十二姨太扭着小腰奔了进来,高跟鞋迈着小碎步,将木质地板敲的笃笃作响,慌慌张张之下,高耸的胸前一阵跳跃起伏,波涛汹涌 张宗昌和褚玉璞却顾不上理她们,只盯着绿脚兵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脸色惶恐 “卫兵,卫兵卫兵到哪里去了?” 张宗昌声嘶力竭地喊了两声,举起****对准带队的龅牙上校,大声喝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都统府,难道要造反作乱吗?” 虽然明知绿脚兵来者不善,但他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只希望这场变故是乱兵所为,没有得到肖林的授意 “报告,卑职既不是造反,也不是作乱,只是奉命来保护张都统” 龅牙虽然在举手向张宗昌敬礼,脸上却嬉皮笑脸的,毫无恭敬之意,过分的是,他两只眼睛一直在两位姨太太的胸前扫来扫去,趁机大过眼瘾 褚玉璞在旁边皱皱眉头,插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打枪?都统府的卫队呢?……” 龅牙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扭脸上下打量着褚玉璞,得意洋洋地说道:“原来褚副司令也在这里,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找我干什么?”褚玉璞一惊 “贵部和陕军起了冲突,归绥城里到处都乱哄哄的我家曲师长特意安排,由我来保护两位司令的安全” 绿脚兵撤离西安之后冯玉祥调动部队向陕西发起连番猛攻,陕军本是一盘散沙,没有决死一战的信心,吴田部率先倒戈投降,李虎臣眼看抵敌不住,带着手下部队一路向绥远撤退,投奔肖林 陕军几日前进入归绥,张宗昌当时也不以为意,大家都被北伐军打的到处乱窜,大哥不笑二哥在一起抱团取暖也不错 没想到李虎臣竟然敢对自己下手张宗昌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气,飞起一脚将牌桌踢翻,乳白色的骨牌噼里啪啦飞了满地 “好李虎臣,老子饶不了他你们让开,我要去拉队伍干死他娘的” 张宗昌说着话要往外闯他人高马大,又顶着绥远都统的头衔,伸手这么一拨拉,守在跟前的两名绿脚兵有些不知所措,退后了两步,但仍然挡在他的面前 啪啪两声轻响,龅牙在那两名绿脚兵的后脑勺上各拍了一巴掌,骂道:“妈了个巴子,怎么敢拿刺刀对着张都统?一点规矩都不懂快上去帮张都统把****收起来,再扶着他老人家坐下” 那两名绿脚兵楞了一下,互相对看一眼,终于反应过来两人一起把步枪往肩后一背,上前一把将张宗昌按坐在椅子上,又把他的****顺手缴下 “张都统不要着急嘛听说陕军下手很快,已经将直鲁联军全部缴械,您现在出去也是一个光杆司令,斗不过李虎臣的,还是让我们绿脚兵保护您的安全” 龅牙口中阴阳怪气,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又扭脸向手下的绿脚兵大声喝道:“我怀疑有刺客混进了张司令的都统府,传我的命令,立刻对都统府进行彻底搜查,对张都统的家人实行贴身保护……没有曲师长的手令,任何人严禁出入” 毫不理会呆坐在椅子上的张宗昌,留下一队看守之后,龅牙带着绿脚兵向院中散开,跟着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 张宗昌和褚玉璞面面相觑,心中又惊又惧 直鲁联军被全部缴械,怎么可能?这个龅牙一定在危言耸听 都统府就在直鲁联军的军营前面,自发生骚乱之后,总共才听到两记枪声,直鲁联军好赖还有一万多人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缴械? 直鲁联军的军营与平日不同,多出了一队队身穿灰布军装的陕军,举着手里的步枪刺刀,押着一堆堆直鲁联军的俘虏来到了校场 望着校场中间搭起的一堆堆枪支,李虎臣兴奋地像牙疼一样直吸气,咧着腮帮子使劲乐,忽然想起不妥,又向身边的站着的曲南杰问道:“曲师长,这些枪您打算怎么处理?要不,咱们两家一人一半……不不不,我四你六,嗯,还是我三你七” 直鲁联军的枪很杂,什么年代、什么型号的都有,既有欧美的式马克沁机枪,也有汉阳造老套筒,杂七杂八堆的像小山一样陕军过惯了穷日子,又刚刚打了败仗,看到这么多装备枪支李虎臣忍不住眼红心跳 不过他心里明白,陕军之所以能够一举将直鲁联军缴械,全靠绿脚兵支持配合,只凭自己的力量,绝对吃不掉这一万多直鲁联军 充其量,陕军不过是前台的打手,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肖林 所以分赃的时候,自己也不能拿大头 曲南杰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这批枪还另有用途,捡好的挑几支,剩下的破烂货就别要了不过请李司令放心,肖军长绝不会让李司令白忙一场,陕军的装备就落在我曲南杰身上,保证在半年之内给贵部提供五千支式仿三八步枪” 肖林早有交代,要和李虎臣处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向陕军提供各种支援,包括武器装备三秦子弟自古不乏精兵良将,李虎臣带兵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如果替他解决了生存危机,专心练兵,假以时日,又可将陕军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 李虎臣和曲南杰在陕西作战的时候相识,深知此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一口唾沫一个坑,他有板有眼的说出半年之约、五千支步枪,李虎臣不由得大喜过望 比起老套筒来,仿三八可强了太多,就像毛驴和高头大马的区别,既然有大马,何必还贪图瘦骨嶙峋的小毛驴 陕军退出关中平原之后,还掌握着陕北榆林一带的地盘,只要有枪就不愁有人,等到部队再次壮大兴旺,早晚还要找冯玉祥报仇雪恨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四章李虎臣当了打手 三四五章老莫值得纪念 直鲁联军交出武器之后,在绿脚兵和陕军的共同监视下登记点名,打乱重编,然后押回营房看管起来 没有直接将直鲁联军收编遣散,多少有些出乎李虎臣的意料,这一万多人要吃要喝,要派部队看管,就这么关在营房里太过麻烦 “南杰,已经把直鲁联军全部缴械了,干嘛还像爷爷一样供起来?你要是不要,这些老兵干脆给我算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已经和张宗昌翻脸,再不能留着直鲁联军这个祸胎在李虎臣想来,要么将直鲁联军直接遣散,要么将这些百战老兵收编,以扩充实力 曲南杰摇了摇头:“直鲁联军都是些老兵油子、兵痞,既不听话,也不好用,还会把部队的风气带坏,李司令最好一个也别要” 李虎臣被一句话堵了回来,心中稍稍有些不快既然还留着这一万多人不予遣散,绿脚兵明显还有别的企图,曲南杰此刻却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难道你就不怕这些兵痞败坏了绿脚兵的军纪? 看到李虎臣面色不虞,曲南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解释太过简单,李虎臣李司令心里落下了疙瘩 “李司令,您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把直鲁联军的枪和人都留着?其实这都肖军长的安排,直鲁联军还有别的用处……” 被缴械的直鲁联军中,还有一千余人的白俄雇佣军残部,这支部队的司令官聂卡耶夫已经在山东战死,现在的最高指挥官是铁甲车队队长莫洛奇科夫斯基 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会明白,所谓白俄,并不是白俄罗斯的简称而是沙俄帝国的代表 在沙俄时代,代表冰天雪地的白色最为俄国皇室推崇沙皇也号称“白色沙皇”白俄一词由此引申开去,泛指反对苏维埃红色政权,支持白军、支持沙俄的俄罗斯人 白俄组成的军队称为白军,与他们对立,苏维埃的军队称为红军,大家互相对骂“白匪”和“赤匪”这几个称呼后来被早期的中国革命者引进,中国也有了自己的红军和白军,也以白匪和赤匪互相攻击…… 莫洛奇科夫斯基就是一位坚定的沙皇拥护者,这位血统高贵的俄罗斯贵族早年在英国皇家桑赫斯特军事学院留学,毕业之后在军中得到重用革命爆发后积极参与对布尔什维克的战斗兵败后带着一支白军残部逃入中国,在张宗昌手下担任铁甲车队的队长 之所以选择为张宗昌卖命,也是时势所迫,作为一名逃亡到中国的白俄旧军人,雇佣兵是唯一的出路 刚开始的时候白俄雇佣兵在张宗昌手下也曾风光一时,老莫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返祖国,在奉系直鲁联军兄弟的帮助下打败布尔什维克 但好景不长,直鲁联军终于被北伐军打败,莫洛奇科夫斯基的铁甲车队也难逃厄运,曾经威风凛凛的铁甲列车全被炸毁缴获,幸亏莫洛奇科夫斯基指挥若定,带着部队及时撤了下来,人员编制尚算完整到了绥远后被推举为白俄雇佣军的最高指挥官 这位姓莫的铁甲车司机在历史上真有其人,张宗昌兵败后曾出任蒋中正的军事顾问,在“八一三”淞沪抗战中率领铁甲车与日寇英勇战斗,上海沦陷后潜伏在法租界,为重庆特务机关进行秘密地下工作,1941年被日本宪兵队破获老莫开枪壮烈自杀,时年45岁 负责看押白俄雇佣军都是绿脚兵,他们对莫洛奇科夫斯基还算客气,只收缴了他的随身佩枪,再没有其他的过激行为,还为他保留着原来单独的军官住房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还是同一间熟悉的房间,莫洛奇科夫斯基向这看守的绿脚兵大发一通脾气,人家却把房门一锁,再不搭理他 在房中听不清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手下的部队到底怎么样了闹累了之后,老莫同志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 从床上坐起来,老莫不由得一阵恍惚,好像昨天下午那场事变只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境穿着绿胶鞋的中**人突然冲进军营,面对身形高大俄罗斯人毫无惧色,很快用手中的花机关枪和刺刀控制住了局面,一千多人的白俄雇佣军全部当了俘虏 因为事发突然,莫洛奇科夫斯基来不及组织任何抵抗,眼睁睁地看着绿脚兵在十五分钟内控制了整个白俄兵营,虽然一枪未放,却充分显示高效的执行能力和娴熟默契的配合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真要是拉开了架势和绿脚兵作战,莫洛奇科夫斯基自问也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从来看不起中**队的老莫同志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自信 “勤务兵,契卡夫,契卡夫” 老莫的生活习惯非常规律,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先喝一杯烈酒,但连着叫了几声,都没有看到那个讨厌的勤务兵莫洛奇科夫斯基终于反应过来,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现在就是一个被软禁的俘虏,再没有勤务兵了 正在此时,门锁哗啦一响,房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几名绿脚兵的军官,为首的是个上校团长,莫洛奇科夫斯基看着眼熟,此人正是下午冲进白俄兵营绿脚兵指挥官 “喔莫司,俄司长要见你些,克里马擦包耽误咧”那个莫先生,我们师长要见你,麻利些别耽搁了 说话的正是陕西乡党李进财,他原在西北军宋哲元手下担任团长,驻守陕西绥德黄河渡口,被曲南杰抓到之后以礼待之,以诚相对,最后终于加入了绿脚兵,刚刚出任五十五师二团团长 莫洛奇科夫斯基在中国混了多年,汉语说的还不错,但对李进财满口的陕西腔完全摸不着头脑,茫然地瞪着一双蓝眼睛不知所措,直到旁边的绿脚兵又“翻译”了一遍,才明白什么意思 被稀里糊涂抓了起来,老莫也憋着一肚子疑问,早想找绿脚兵的指挥官对峙一番,当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李进财走出屋外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五章老莫值得纪念 三四六章曲南杰是个阴谋家 穿过空旷的兵营,莫洛奇科夫斯基发现部队都不见了,不仅白俄雇佣军一个人都看不到,就连整个直鲁联军都好像凭空消失了 昨天晚上这些士兵被押回了营房,很明显,今天一早他们就被带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奇怪之下,向身旁的绿脚兵打听,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但从李进财的表情看,他肯定知道这些士兵的下落,只是不愿告诉他 满腹狐疑跟着绿脚兵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中踏进了一间大门,李进财一举手说道:“莫司,请,饿司长我们师长就在里头” 推开房门迈步走进去,就看到笑容满面的曲南杰迎了上来 “曲师长,大家都是友军,为什么要对付我们?我要向奉天高层提出抗议” “莫洛奇科夫斯基先生,您误会了这是一场直鲁联军与陕军的冲突,我二十三军为免事态发展失去控制,才采取紧急行动以保护将军的安全,以免事态发展失去控制” 曲南杰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如果您要抗议,应该去找李虎臣司令,不过现在直鲁联军一万多人都当了俘虏,恐怕很难在李司令那里得到满意的答复……” 来回绕了半天,莫洛奇科夫斯基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陕军李虎臣才是事变的主角,绿脚兵却是主持正义的公正法官 “不可能没有你们的支持,李虎臣没有能力对付直鲁联军,这是一个阴谋” 莫洛奇科夫斯基是个直率的军人,对这些绕来绕去的外交辞令很不擅长,但他心里却和明镜一样清楚陕军能够在一个下午将整个直鲁联军缴械,绝不是什么临时冲突引发的突然事件而是在事先经过周密的计划,并得到了绿脚兵的支持和帮助,才能一举奏效的军事行动 曲南杰脸色一沉:“将军阁下,我要提醒您一点,二十三军一向对各支友军不偏不倚,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你继续对我军采取敌对怀疑的态度,对于改善您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 没有直接撕破脸,就是为了留下回旋的余地,真要逼着绿脚兵承认自己是幕后黑手,对你老莫同志又有什么好处? 老莫同志虽然直率到底是从苏俄革命中锻炼出来的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整个直鲁联军已经当了俘虏,这个时候再将绿脚兵推到对立面去,没有人替自己说话了 “曲师长,我的脾气太急躁了突然碰上这么严重的意外事件,请原谅我的失态” 强忍着对曲南杰这个阴谋家的憎恨,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莫微微一躬表示道歉:“希望曲将军能保持公正,将事态尽快平息下去,恢复无辜士兵的自由,并将我们的武器发还” 莫洛奇科夫斯基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对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有重大的企图岂能因为自己低头服软就放过直鲁联军?提出这个要求,按照中国话来说,只不过是在尽人事听天命 没有后台的支持,白俄雇佣军不过是一群流亡的丧家之犬,别说返回俄罗斯与布尔什维克作战,就连生存下去也是困难重重 张宗昌张宗昌那个笨蛋在哪里呢?不用想了,十之**也被抓了起来 白俄雇佣军的后台老板就是张宗昌,但张宗昌的三十万大军已经烟消云散,指望不上 出乎老莫同志的意料,曲南杰竟然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您的要求很合理,我军之所以干预这场冲突,只是为了防止殃及无辜市民,等到事态平息,自然会把一切还给将军阁下” 莫洛奇科夫斯基心中一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又不敢相信,犹豫着试探问道:“曲将军,您的意思是……?” “请跟我来” 曲南杰面带微笑,带着忐忑不安的莫洛奇科夫斯基走出屋外,警卫员牵过军马,两人认镫扳鞍,翻身上马,一路来到绿脚兵军营 一进绿脚兵军营,莫洛奇科夫斯基就楞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鲁联军上万人原来都在这里,在校场上排成了几个整齐的方列,他手下的白俄雇佣军赫然就在正中央的前方站立 抬眼看去,所有的直鲁联军都换了装束,都是一身崭的灯笼裤和马甲、头顶皮草帽、脚踏高腰马靴 这身装束太熟悉了,如果在腰间再挎上一把弯刀,正是标准的哥萨克骑兵打扮从伟大的彼得大帝年代开始,哥萨克骑兵曾经所向披靡,但到如今,却只是沙俄帝国最后的记忆 突然见到故国风采,莫洛奇科夫斯基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感慨万千,跳下马来却楞在当场 现在正是夏末秋初,穿这么一身明显有些过热,士兵们的额头都有些汗水,但白俄雇佣军的神色却非常兴奋,毫无怨言 这个天气穿这么一身衣服,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北方的西伯利亚,广阔的俄罗斯 曲南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递过一面包裹在一起的旗帜:“将军阁下,你的部队已经集合完毕,请升起这面旗帜,向世界宣告不屈的俄罗斯任在战斗” 接过这面旗帜展开,莫洛奇科夫斯基是一阵激动,这面旗帜当然不是苏维埃的镰刀斧头,但也不是白俄通用的红蓝白三色旗,而是代表帝俄的双头鹰旗帜 红蓝白三色旗是苏联二月革命之后国家杜马选定的国旗,十月革命后换成了苏维埃红旗,上世纪末苏联解体后,三色旗再次成为俄罗斯国旗,沿用至今 啪莫洛奇科夫斯基举手敬礼,看向曲南杰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一切尽在不言中,如果绿脚兵愿意扶植自己杀回俄罗斯,这支白俄雇佣军不介意重投靠肖林 除了一千多白俄雇佣军,还有一万多直鲁联军,这是一支中俄联军,将团结所有流亡的白俄向布尔什维克再次发起挑战 “乌拉” 双头鹰旗帜升起后高高飘扬,场中的白俄士兵发出齐声欢呼,就连那些穿着哥萨克服装的直鲁联军也跟着大喊大叫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六章曲南杰是个阴谋家 三四七章临保会委员(上) 自七月末至九月中,张作霖的丧事整整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告一段落 在大帅治丧期间,整个东北三省加口外三省绥远、察哈尔、热河都举办了大规模的祭奠活动,从奉天到哈尔滨,从归绥到张家口,乃至于榆树、双城、临江、抚顺、海城等地都设置有吊唁灵堂,直到烧过七七之后才拆除 丧事办完之后,张作霖的灵柩移至帅府东门房,准备等陵园修好再入土安葬大帅府也终于撤去重孝,灵堂牌坊全部拆除,只有府中众人的胳膊上还戴着黑纱,以寄托对老帅的追思哀悼 这天上午天色阴沉,空中时断时续飘着雨丝,帅府大门处却有几名卫兵一直在忙碌,架着梯子将门楣上挂着的白色灯笼取下,重换上红色灯笼 突然传来两声汽车喇叭响,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拐入德隆胡同,直接停在帅府的正门前 谁这么没规矩? 正扶着梯子的一名卫兵皱了皱眉头,撇着嘴刚要骂,后背上却被重重拍了一掌,一句“妈了个巴子”又咽回肚子里 回头一看,却没看到是谁拍他,只有一条身影快如闪电般迎向汽车,那卫兵只觉眼前一花,就看到自家排长满脸带笑,敬礼躬腰拉开车门,请下来一位年轻的中将 年轻也不稀奇,中将也不稀奇,年轻的中将就有些稀奇,那卫兵站在一旁没敢多说什么,只看着那中将被毕恭毕敬地送进了帅府 “排长,这个中将什么来头?很牛气吗?”看着自家排长恨不得溜沟舔腚的巴结,那卫兵稍稍有些奇怪奉天城里上将满地走中将多如狗,自家排长在帅府当差多年在张总司令面和夫人前都能说上话,何必对此人如此巴结奉承? “这位可不是普通的中将”排长瞥了他一眼,指点道:“他就是肖林,张总司令面前的红人,东北临时保安委员会的委员” “临保会的委员?”那个卫兵还算有点见识,知道保安委员会的厉害,脸色也凝重了许多 自东北联合议会特别会议之后,公推张学良担任东北保安总司令,同时成立东北临时保安委员会 东北临时保安委员会是当前东北的最高权力机构,由张学良担任委员长袁金凯副之这个委员会一共十几名委员个个都是奉系的头面人物,大权在握,如张作相、杨宇霆、汤玉麟、刘尚清等等,总之一句话,能够在临保会中担任委员就等于进入了奉系的权力中枢 没想到,这个肖林如此年轻,竟然也是临保会的委员 那卫兵其实并不知道,以肖林的身份资历,在临保会中担任委员还是单薄了一些,只是张学良一力推荐要酬他从龙之功,其他委员才不得不卖了少帅一个面子 但这个突破对肖林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从此之后,他进入了奉系的核心领导阶层并逐步发挥个人影响,改变着历史的进程…… 但此时此刻,肖林却正在挨训 小青楼老虎厅中,两只老虎标本惟妙惟肖,张学良坐在黑皮沙发上,肖林站在他面前一脸愧疚之色这两只老虎是汤玉麟送给张作霖的,后来一只赠给了同泽中学,另一只损坏遗失 “肖林,我来问你,张宗昌和褚玉璞在哪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司令?” “汉公,我今天是来向您请罪的张宗昌与陕军李虎臣发生冲突,我事先失察,事后失措,以至于局面失控,直鲁联军被陕军逐出归绥” 肖林态度很诚恳,但这件事昨天就上报过,今天再认一遍错,张学良虽然面上不得不训斥他一番,心里却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头,没多大火气 “请汉公放心,冲突发生后,我立刻派精锐部队赶到都统府加以保护现在张宗昌与褚玉璞两位司令都非常安全,万无一失”肖林抬眼看了看张学良,又说道:“不过张司令的情绪一直很激动,我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暂时还请他住在都统府里,一直没有外出” 肖林说的委婉,却隐隐含着试探,直鲁联军已被一口吃掉,张宗昌和褚玉璞怎么处理? 张学良眉头挑了挑,没有直接回答,又反问道:“听说直鲁联军全员被白俄鼓动哗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这件事的确属实直鲁联军和陕军发生冲突后,白俄雇佣军指挥官莫洛奇科夫斯基控制了直鲁联军,并带着这支部队离开归绥北上草原,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肖林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你真的不知道?”张学良眼一瞪:“少给我装神弄鬼” “汉公明鉴,直鲁联军都是一伙兵痞,军纪败坏东三省不要,热河和察哈尔也不要,为什么偏偏给我绥远?他们到了绥远才一个多月,就闹得到处鸡犬不宁,让人头疼的厉害请神容易送神难,趁着这次兵变将他们赶走,正好卸掉一个包袱,让他们去反攻苏维埃,祸搅老毛子” 肖林接着又笑道:“直鲁联军在国内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张宗昌和褚玉璞又不在,他们只好跟着那些白俄混下去,我给他们一人提供了一身冬装,那一万多人就一路向北杀了过去,我估计现在最少也到了蒙古境内了” 张学良沉吟片刻,说道:“老毛子在中东铁路上得寸进尺,我早想对付他们了,有直鲁联军给他们捣乱,倒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你要注意,对那个莫洛奇科夫斯基支持归支持,手尾一定要撇清,免得惹来外交事件” 肖林连连点头,少帅在这一点上和他想的完全一致——白俄反攻苏维埃,这是俄罗斯人自己的事情,和我们奉系什么关系都没有 撒下老莫同志这个棋子,将来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七章临保会委员上 三四八章临保会委员(下) 在张学良看来,把直鲁联军打发到外蒙不失为一步好棋 苏俄成立后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一直大力扶植外**立,甚至直接出动苏联红军进驻,但外蒙一直是中国的领土,中**队进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只是国家孱弱,才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民国初年,还有徐树铮收复外蒙,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时候,再想对外蒙用兵,必然会遭到苏俄的强力干预,有莫洛奇科夫斯基打着白俄复国的旗号,最少也能把那里的水搅浑,从而分散俄国人的注意力,对东省特别区也是一个支持 东省特别区是中东铁路沿线区域,包括黑龙江和吉林两省部分地区,哈尔滨等重要城市,现任行政长官为张景惠因为中东铁路在苏俄手中,所以沿线区域也被苏俄的势力覆盖,张作霖将这块地方划了出来,搞了一块民国时代的特区,东北和苏俄的主要矛盾也集中在这一区域 除了牵制俄国以外,顺便还解决了直鲁联军这个祸胎,老帅还在世的时候,直鲁联军就请求退出关外,但因为这支部队的军纪太差,张作霖不敢放他们出关,干脆扔到绥远草原上,天高皇帝远,随他们祸害 到了张学良掌权,对直鲁联军加不待见,当初要和北伐军作战,直鲁联军不失为一条咬人的恶狗,但此时奉系已向北伐军投降认输再留着这支部队也没什么必要 京津已丢肖林又是他的嫡系亲信,绥远地盘越发显得重要,值得好好经营,肖林出手解决了直鲁联军,正符合张学良的心意 考虑了片刻,他对肖林指示道:“只要莫洛奇科夫斯基能在外蒙立住脚,可以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援,甚至必要的武器弹药总之一句话,直鲁联军以后不能再回国,就在蒙古草原上自生自灭” “卑职明白不过张宗昌和褚玉璞该如何处理,还请汉公示下” 张学良白了肖林一眼,不满地说道:“这两个人是你抓起来的,还来问我干什么?” “汉公误会,误会了”这个罪名死活都不能承认,肖林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惶恐解释道:“陕军和直鲁联军发生冲突,我部事先毫不知情,为了避免乱兵伤害张都统,才派部队加以保护……” 直鲁联军赖在归绥,严重影响了肖林的发展,如刺在喉,不得不出手加以解决但这件事免不了先斩后奏最犯上官忌讳,因此才假以李虎臣之手借刀杀人,肖林也算煞费苦心但是再完美的阴谋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何况对付张宗昌这么大的行动,只要张学良有心,肯定能查到肖林就是幕后主使,不过只要没有证据,肖林就不会当面承认 为了应对张学良的盘问,肖林事先准备了几套说辞,真闹得不可收拾大不了辞去这个临时安保会的委员,回绥远专心带兵 “好了,好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张宗昌和褚玉璞不是什么好东西,抓起来就抓起来了”张学良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如果换做老帅张作霖,必然会因此对肖林起疑甚至直接发作但张学良却是个公子哥的脾气,只凭个人好恶来判断对错,根本没有深究的意思 要依着张学良的本意,最好就此将张宗昌和褚玉璞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这两个家伙都是奉系叛将,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考虑了半天,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张宗昌是外来投靠奉系的,像他这样的还有不少,收拾一个张宗昌不难,却会令这一大批人寒心 手下没兵,自然没有实权,也免不了被人架空,张宗昌这个都统只是个摆设,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别人倒还罢了,张宗昌到底身份不同,这个都统还得他来做这样,等到归绥局面稳定了,尽快把他放出来,恢复都统府的秩序”张学良顿了一下,又向肖林透漏道:“东北六省正在和南方以后,估计很快就要易帜,都统督军都要撤销,到那个时候再请张宗昌赋闲休息不迟” 张学良上台后会和南方政府议和易帜,肖林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发展极快,奉系刚刚出关两个月,就和南方政府基本谈妥,只因杨宇霆等人一力反对,所以暂时没有执行 这件事太过敏感,不便发表意见,肖林只是点点头,接着追问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褚玉璞又该如何处理呢?” “下野,让他自己发个下野通电,以后就做个富家翁”褚玉璞背叛李景林起家,张学良以前对他不过是利用,但下意识里也不齿他的为人,没什么好感 “是,我立刻命人安排,保证风平浪静地处理了此事,不会引起任何反响”肖林心中暗暗得意,少了褚玉璞相助,手下又没有直鲁联军做依仗,想要架空张宗昌太容易了,以后绥远就是自己的大本营,姓肖不姓张 先斩后奏擅自兼并直鲁联军,这件事是不得已而为之,看张学良此时的态度,自己无疑又过了这一关 肖林已将少帅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此公是个顺毛驴,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投其所好,哪怕把他卖了也没关系如果梗着脖子硬顶,哪怕是为他好,也落不了好果子吃 就好比杨宇霆,总是一副维护老帅基业的样子,极力反对易帜加入南方革命政府,平日里又以长辈自居,在张学良面前傲气十足,不知不觉已经触动了少帅的逆鳞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只听张学良突然问道:“肖林兄,你对杨总参这个人怎么看?” 这个问题加敏感,张学良此时问出来,其中的含义意味深长,肖林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紧张,斟酌着说道:“杨总参一向精明强干,堪称我军的栋梁之才,其地位……不可替代”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八章临保会委员下 三四九章袁金铠 离开大帅府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肖林脸上的表情一直阴晴不定,既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心惊 得意是因为又赌对了,成功解决掉直鲁联军这个眼中钉,还在张学良面前顺利过关 心惊是因为张学良对杨宇霆的态度,少帅在肖林面前毫不掩饰,话里话外的恨意十足,不难看出,他对杨宇霆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自从郭松龄身亡之后,这两人就面和心不和,一直明争暗斗,经过这次推举东北保安总司令的风波,两人之间的矛盾加尖锐,近乎公开化 除了权力斗争的巨大分歧外,张学良和杨宇霆个人之间也互相看不顺眼,两个人如同针尖对麦芒,只要一碰上,三言两语间往往就会争执起来,最后必定不欢而散 少帅年轻气盛,本是性情中人,除了张作相这样的厚道人,能和他相处融洽的并不多当然,像肖林这样别有用心、刻意迎合的,却要另当别论 偏偏杨宇霆的个性也很强,对张学良这位年轻的“少主”毫无恭敬之意,往往摆出一副托孤重臣的架势,动不动就要训斥少帅两句,总以长辈身份自居,难怪张学良对他如此憎恶 当然,这也许是杨宇霆不得已而为之,他要维护“宰相”地位,免不了要和“少主”争权,气势相争,不肯相让,在外人看来难免显得有点嚣张 听话听音,少帅明显想要动动这位杨总参所以才和肖林这位心腹干将试探商议,令肖林不安的是,张学良的话语中竟隐隐透出几分杀机…… 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爽舒适的睡衣倒上一杯清茶刚刚坐下,警卫连长黄东军走了进来,敬礼禀告 “报告军长,袁金铠袁参议和于冲汉于参议来访,正在门外候着,要不要请他们两位进来?” 袁金铠?于冲汉?这两位都是奉系的老前辈,东北文官政客的代表人物肖林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尊老敬老我还是去迎接一下比较好” 来到大门处,远远就看见袁金铠和于冲汉二人,袁金铠身形较胖,穿一身长袍马褂正符合他前清贡生的身份简单来说,清朝的贡生就是国子监的保送生,大都是成绩优异的秀才而于冲汉却是个瘦高条、苦瓜脸,一身日式学生装,仿佛时刻在提醒众人他当年可是东京外国语学校的讲师 “袁老、于老……两位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派人送个片子通知一下,倒让我失了礼数,惶恐惶恐”肖林躬身告罪,脸上带着微笑如沐春风 所谓奉系的元老派,除了张作相、汤玉麟这样的武将还包括袁金铠和于冲汉这样的文官,当年张作霖发迹的时候,曾得到这两人的关键性的臂助,没有这两个人投靠,张作霖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除了原来的奉天省长刘尚清等人,东北的大多数文官都出自袁金铠和于冲汉门下,就连当年号称东北大管家的王永江,也是袁金铠推荐而出任财政厅长的 毫不夸张地说,袁金铠和于冲汉背后代表着整个东北的文官系统,肖林对他们有意笼络,因此态度恭敬,处处小心,丝毫不敢懈怠 袁金铠笑了笑道:“呵呵,我们也是临时起意,想到肖将军府上讨杯水酒既然做了不之客只要不让吃闭门羹,我们两个就谢天谢地喽” 肖林一顿足,惊道:“这个时候了,两位先生竟然还未用饭?正好,我这里有南方的茅台酒,咱们一起喝上两杯” 伸手将袁金铠和于冲汉引进大门,一路来到花厅入座,先送上茶水点心,然后吩咐手下摆酒上菜,肖林一边和二人寒暄着,一边暗暗揣测着他们的来意 大家虽然都属于奉系,但派系不同,文武有别,以往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在肖林出任东北临保会的委员之后,才和袁金铠有了少许交集不过,袁金铠的资格实在太老此人是张作霖进入奉天的引路人,肖林和他的辈分差的太远,平日里也很少打交道 肖林和于冲汉就陌生了,此人曾经出任奉天外交顾问,张作霖的总文案,东三省特别行政区长官,中东路督办等职,不过这两年来,于冲汉在张作霖面前渐渐失势,现在和袁金铠一样,只担任东北保安总司令部参议这样一个虚职 眼下正是晚饭时间,两位贵客稀客登门,无论如何也要盛情款待,后厨中煎炒烹炸忙做一团 酒菜还得一段时间,入席之前,肖林先陪着袁金铠和于冲汉聊了一会闲话,从英美说道日俄,从国际说到国内,刚刚聊到东北,大家就不约而同转开话题,以免交浅言深,显得尴尬 你不急,我不急肖林陪着袁于二人天上地下的胡扯,静等这二人掀开底牌 不一会酒菜摆好,几人纷纷入席,酒过三巡,气氛渐渐融洽,袁金铠和于冲汉也在不知不觉间换了对肖林的称呼,一口一个肖老弟 几人一起碰了一杯,袁金铠将空杯向桌上一放,抓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到嘴里,顺口问道:“肖老弟,你对南方国民政府怎么看?” 袁金铠完全是一副随意问问的样子,肖林的心中却是一动,这两只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以袁于二人的身份,巴巴地跑到自己府上,必然有所企图,联想当前东北政局,联想张学良说过的一番话,肖林已经毫不犹豫地确定,袁金铠和于冲汉今日所来就为了一件事——东北易帜 东北易帜,等于加入南方国民政府,奉系元老几乎都不赞同这也难怪,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大家在老帅的带领下奋斗了二十年才打下这片基业,少帅却要拱手献给蒋中正,大家当然难以接受 但奇怪的是,袁于二人不去找能做主的张学良,却来找自己这个小字辈,他们想干什么呢? ps:在真实的历史上,袁金铠和于冲汉最后都当了满洲国的汉奸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四九章袁金铠 三五零章于冲汉 为了应付袁金铠和于冲汉,肖林借着酒兴,故作高谈阔论之态〖.〗 “依晚辈看来,南方国民政府确有过人之处,应为我辈效仿学习别的不说,南军能从广东一省之地席卷天下,天下英雄莫敢掠其锋芒,只凭一时侥幸,决不能获得成功”袁于二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肖林却装作没看见,仍是满面笑容地端杯敬酒,仿佛只是在陪两位长辈随意地聊天,谈性所致,一时有感而发 想要试探口风?自然要包两位老先生满意,肖林当即滔滔不绝,仿佛全无心机,说个没完没了 “南方政府以党御军,仿效的是苏俄成功经验,世界最大的帝国因之变为赤色,威力非同一般说句公道话,三十万奉军将士在二次北伐中流血牺牲,最后输给南军也是无可奈何,非战之罪” 肖林言语委婉,其实却话中有话,反复强调一件事实——北伐军太厉害,奉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与其和这些文人政客讲道理,不如和他们比拳头,北伐军的拳头大,拳头硬,只有易帜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等于是在表态,东北这个小朝廷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肖林和少帅保持高度一致,都是不折不扣的投降派 与外族入侵不同,北洋政府和南方国民政府的战争完全是中国人之间的内战,东北易帜又是顺应历史大势所趋这一次真理掌握在投降派手中 “就算不能平定南军,东北起码可以自保?有日本人驻守在关东州,蒋中正难道敢带兵出关不成?”于冲汉生的一对招风耳,连连摇头之下不住微微颤动,勾得肖林心里痒痒的,总想伸出手去揪一把 关东州是日本在中国最大的一块租借地,意指山海关以东地区,大抵包括旧时空的旅顺、大连等地区,总面积约3500平方公里,按照《二十一条》的约定日本将租借此地直到1997年 关东州本身面积并不大,但按照《续订旅大租地条约》约定,整个辽东半岛都属于“隙地”,也就是所谓的中立区中**队不得随意进入这片广阔的区域 1905年,日本又将南满铁路沿线地区划为满铁附属地,并加以管理控制,将势力范围深入到东北内部恶名卓著的关东军包括一个常设师团外加六个**守备队,兵力雄厚,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人眼中,威慑力十足 在袁金铠与于冲汉这种奉系老派人物眼中,日本是一个近乎无敌的强者,是必须臣服的靠山,无法抵抗的敌人 不料肖林突然勃然变色将酒杯往桌上一墩说道:“于先生的高论肖林不敢苟同,日本人再厉害咱们也不能投靠他们难道说,老帅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搬出刚刚故去的张作霖,于冲汉不由得一时语塞,日本人暗杀大帅,是奉系上下共同的仇敌,在这个时候向日本人寻找庇护,难免为千夫所指 肖林接着又说道:“日本人一直妄图染指东三省,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与他们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望于先生三思” 绕开张作霖,于冲汉自如了许多,一摆手说道:“东洋人不是好相与的但咱们和日本打了十几年交道,对他们也算知根知底东洋人弹丸之国根本吃不下东三省几千里江山,好赖给他们些好处就会心满意足,不像南方革命党,是要断绝我数十年基业,在东北搞什么三民主义……” 文官和政客对主义路线之争最为敏感,易帜虽然只是一个形式,背后却代表着文化和观念的改变,东三省想要长期保持**态势,根本不可能 “于先生错了日本自裕仁天皇上台之后,已经走上了军国主义的不归路,野心勃勃,妄图称霸世界,别说东三省,就是整个中国也难以满足他的胃口,今日之日本,将来必是我中华的生死大敌我东北位于对日前沿,必须枕戈待敌,时刻准备抗击日寇大举侵略……” 袁金铠和于冲汉都算是奉系文官中的精英人物,但听其言,观其行,他们对日本都缺乏警惕,抱有幻想,充满畏惧,难怪“九一八事变”后奉系兵败如山倒,几乎毫不抵抗 “笑话,日本现在已是世界列强之一,东北这点家当都是人家援助建设的,真要是和日本人起了冲突,拿什么抵抗关东军?” 酒桌之上火药味渐浓,眼看肖林对日态度如此强硬,于冲汉只觉得说不出的鄙夷厌恶,忍不住和肖林争论起来 一个粗鄙武夫而已,只知道卖弄武力,日本人真要是打过来,有你哭的时候 在真实的历史上,袁金铠和于冲汉都是见风使舵的政客,他们都以投机张作霖起家,和日本打了多年交道,深知中日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对抗战前途悲观失望,当日本全面侵入东北之后,就抱着曲线救国的心理,心安理得地当了汉奸 不过客观的说,他们在此时还没有卖国的行为,只是相对亲日,而且这两个人的政务能力都不差,要不然也不会被张作霖引为左膀右臂 “正因为我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才要易帜加入南方国民政府,东三省不仅是东北三千万父老的家乡,也是全中国抗日的前沿,只有团结全国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抵御日本的侵略” 大是大非,没有回旋余地,没有模棱两可,左右逢源,肖林旗帜鲜明地亮明自己的观点,酒桌上一时冷场 这个时候,半天没说话的袁金铠终于出来打圆场:“肖将军,云章兄于冲汉字,评弹时事而已,不要动气嘛易帜事关重大,牵扯众多,大家考虑慎重一点没什么坏处” 一边说着,袁金铠向于冲汉不易察觉地使了个眼色,于冲汉的脸色一僵,端起茶杯掩饰着,终于停止了和肖林的争执 【注册会员可获私人书架,看书方便】 欢乐土匪闹民国的第三卷北国从龙三五零章于冲汉 三五一章功过 因为于冲汉和肖林一场争执,酒桌上气氛已经变了味道,最后说不上不欢而散,但也是草草收场 大面上的礼节该走还得走到,肖林亲自将袁金铠和于冲汉送出大门外,一路上默默无语,彼此尴尬好在这座宅子是张作相临时寻来过渡用的,只有两进院落,所以很快就来到了大门外,尴尬的时间并不长 “肖将军,告辞” 于冲汉生硬地拱拱手,不等肖林答礼就自顾转身而去,明显肚子还有气他今天屈尊来拜会肖林这个后辈,就是想试探下少帅易帜的决心,不料却被肖林教训了一场,心中着实有气 袁金铠一如既往地打圆场:“肖将军不必介意,云章做学问做的痴了,在老帅面前都是这个样子” “知道,恃才傲物嘛,文人风骨……”肖林不愿与这两位奉系前辈闹僵,袁金铠如此折节亲近,当然不能让他的面子掉在地上 “呵呵,肖将军如此年轻,却是个稳重老成的性子,真是难得若不嫌弃我高攀,就叫你一声老弟如何?” 袁金铠顺手又递过一顶高帽,明面上好像是夸肖林这两句话回答的谦逊,但今天晚上肖林在酒桌上锋芒毕露,和于冲汉争持不下,无论如何都和稳重老成沾不上边,袁金铠这番夸奖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 但是肖林一时也想不了许多只做出又惊又喜的样子连连推辞:“这可实在当不起小子何德何能,能得袁先生垂青?” “哎——,不要这样嘛,自古英雄出自少年,你我意气相投,堪称忘年之交,咱们以后亲近的机会多着呢”袁金铠笑吟吟地看着肖林,如同看着一座亟待开发的宝藏,言语中跳跃性极大,似乎隐有所指不待肖林有何反应,又接着说道:“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今日冒昧登门,能结识到肖林兄这样一位青年才俊,老朽不虚此行呀” 如出世的高人,袁金铠也不坐车,自顾信步随意走远,只是胖乎乎的是身影在夜色中越发庞大,怎么看都不像堂堂的东北临保会副委员长,倒像一位心宽体胖的饭馆老板 袁于二人身份尊贵,突兀上门来拜访自己,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奉天甚至连日本的特务机关都会注意到肖林作为张学良倚重的干将,在易帜的关键时刻当然要冲杀在前,毫不犹豫地反击元老派的试探 杨宇霆为首的士官派一向亲日,坚决反对易帜,学院派讲武系却支持易帜,两方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元老派的态度就显得非常关键从袁金铠和于冲汉的态度来看,元老派在两方不同意见的挤压之下,正处于左右为难、犹豫观望之中 奉系本来是个军阀集团,并没有多么鲜明的政治诉求奉系元老派之所以对易帜抱有抵触情绪,一是出于对奉系集团的多年感情,二是担心自己的个人利益受到损害 这是不可避免的,易帜之后奉系就不是独立的小朝廷,上头多了一个国民政府随便来个人都是指手划脚的中央要员,奉系这帮人哪有现在过得轻松滋润 手下三分之一的人反对三分之一的人支持,还有三分之一在摇摆不定,张学良能坚定推行易帜并取得成功,还是拿出了很大的魄力 从古至今,任何军阀系统都依靠强人维系,一旦首脑辞世,手下难免四分五裂,袁世凯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张作霖之死对奉系是个沉重的打击,奉系内部又派系林立,各怀心思,如果没有少帅压制,奉系内部极有可能发生分裂,甚至爆发内战日本人如果趁机在其中煽风点火,混水摸鱼,东北的局势很难说恶化成什么样子 无须讳言,自从20世界初的日俄战争后,整个东北俨然已成为日本的势力范围,就连张作霖发家之初也是靠着日本人的支持整个奉系都对日本又敬又怕,如果东三省发生内乱,各派都会去找日本人帮忙,处于下风的恐怕就会直接卖身投靠 张学良一生中行事率意随性,个人的军政才能也极为平庸,对东三省的沦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平心而论,在易帜这件事上,少帅于国于民都立有大功 不过在易帜的过程中,张学良还是过于简单直接,不顾士官派和元老派的反对,仗着自己东三省总司令的身份强行推行易帜,以至于激化了和杨宇霆的矛盾,最后自毁长城…… 做为一位领袖,张学良缺乏平衡驾驭之术,遇到不同意见缺乏手腕和变通,以粗暴的武力手段处理复杂的政治分歧枪杀杨宇霆和常荫槐,以至于整个奉系离心离德,表面还拥有三十万大军,数省之地,实际上却如同一棵烂到根上的老树,日本人只轻轻一推就轰然倒下 张学良强行易帜,奉系内很多人都有不同看法,虽然少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但大家却把他看成了一个败家子——崽卖爷田不心疼 张学良晚年亲口承认不该杀害杨宇霆,奉系元老本来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不起他,但他杀了杨宇霆和常荫槐之后,大家一看这个小孩这么狠,都对他起了提防之心后来日本人入侵热河,张学良召汤玉麟进北*京开会,汤玉麟都吓得不敢去 在易帜这件事上,张学良还是应该争取多的支持,而不是简单的一意孤行,负面影响就会小上很多 像袁金铠和于冲汉这样的政客,只要能在政权中得到重用,就会转为支持易帜,他们最善于钻营投机,每次权力分配都是一次难得的盛宴 妥协、平衡、团结、渐变……年轻的少帅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概念,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发表通电,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 北洋政府寿终正寝,历史跨入了的一页 三五二章洗牌 东北易帜,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在国际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尤以日本人的反应最为激烈 在易帜之前,南方国民政府在国际上做了大量工作,并取得了以美国为首的列强支持,对日本施加压力,田中内阁被迫表示:“东北易帜事,只要维持日本在满蒙既得权,即不发对” 东北易帜自后,中国实现形式上的统一,日本对华政策彻底遭到失败,田中内阁不久就因此倒台,策划“皇姑屯事件”的关东军军官也纷纷因此受到处分,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近代历史上,中日两国本是一对难兄难弟,但日本明治维成功,中国戊戌变法失败,从此分道扬镳,国力差距越来越大 从日俄战争起,日本不断加快对中国的侵略,反而激发了国人的觉醒,从二十一条到五四运动,再到刚刚爆发的济南惨案,国人的民族主义精神越发浓厚;渴求统一,成了社会各阶层以及各个政党共同的愿望 从济南惨案后,全国爆发了长期而巨大的反日浪潮,报章杂志天天都在呼吁“一致抗日”,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东三省终于升起了青天白日旗 易帜只是一个形式,背后却是千头万绪,东北六省从此加入了南方国民政府,饱经战乱的民众终于看到和和平的希望,有志之士已经在考虑如何建设这个贫弱的国家 安**的名号彻底取消,奉系所有部队改称东北边防军张学良理所当然地出任了司令长官,东北军诞生了 此时天下太平,南方国民政府开始裁军,地盘和军队都要搞平衡中央军、西北军、晋绥军、桂军几大派系争持不下,并因此埋下了中原大战的隐患不过奉系完全自给自足,不要中央一分钱粮饷,又直接面对日俄的边境威胁,暂时还没人来找东北军的麻烦 东北临时保安委员会即将撤销,取而代之的是东北政务委员会,名字上的差别说明了职能上的不同,这个东北政务委员会将是整个东北最高的权力机构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小型的内阁 在易帜之前,国民政府和奉系经过反复谈判,就确立了《东北政委会暂行组织条例》条例规定:“东北政务委员会共设委员十三人,以东北各省区资深望重富有政治经验者充之”,并“设主席一人,由委员互选之” 张学良毫无疑问将出任主席一职,剩下的十三个委员中还得安排一名南京国民政府的代表给奉系各位大佬留下的位置只有十一个一时之间,围绕政委会委员的安排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肖林对政委会委员也抱有很大的期望,权力代表着能力,只有进入奉系的权力中枢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九一八事变”改变历史的走向,给予日寇沉重的打击 不过遍数奉系巨头肖林的竞争者很轻松就达到了十人以上,形势很不乐观 张作相、杨宇霆、万福麟、汤玉麟、袁金铠、张景惠、刘尚清、常荫槐、刘哲……这九个人都是奉系的元老巨头理所当然要出任政委会的委员,只剩下两个位置,却还有翟文选、高维岳、王树瀚、莫德惠、沈鸿烈等等,好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翟文选是任奉天省长,位高权重,王树瀚是财政厅长,掌管着奉系的钱袋子,莫德惠资历较浅,但他是少帅张学良的铁杆嫡系,即将出任东北铁路公司理事长兼督办,也是一位实权派,至于沈鸿烈则是刚刚成立的东北海军副总司令总司令是张学良,高维岳是察哈尔都统,这两人无论谁出任政委会的委员,大家都不会感到奇怪 事在人为,肖林并没有完全绝望,作为张学良手下执掌兵权的亲信,他也有别人不可比拟的优势 当初成立东北临时保安会的时候,张学良初登大位,还需要照顾各方的情绪,在职位安排是行做出了很多让步现在一眨眼过去了三四个月,张学良根基渐稳,正好趁着成立政委会的机会重洗牌,肖林这种嫡系干将肯定会得到少帅的力挺 肖林是临保会的委员,对竞争政委会的委员也是个很大的帮助相比之下,翟文选和沈鸿烈等人就存在短板,他们都是刚刚被提拔出任要职,在高层核心的资历上完全空白 除了高层人物之外,整个奉系的官员体系都随着易帜发生了变革,督军和都统通通撤销,取而代之的是省主席和一省的保安司令 张作相、高维岳、包括张学良兼任的奉天督军,通通都摇身一变变成了省主席,而军事方面的权力,却被保安司令分走了不少不过这也没什么麻烦的,张学良本人就兼任着整个东北的保安司令,各省当然上行下效,很多省主席都兼任了本省的保安司令,还是军政大权一把抓,对此南京国民政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懒得趟这趟浑水,管这些闲事 稍微有些区别的,就是奉天和绥远两省 奉天原省长刘尚清刚刚卸任,准备代表东北出任中央政府委员,奉天督军一职由张学良兼任这个督军本是给少帅的遮羞布,张学良执掌东北大权后,早对这个位置没什么兴趣,趁着易帜的机会,干脆把奉天省主席的位子甩给了刚刚出任省长的翟文选 绥远原任都统为张宗昌,直鲁联军在安**政府中本来就属于杂牌部队,现在兵败之后是不受待见易帜之后,张学良干脆把张宗昌甩到一边毫不理会,另行发布袁金铠为绥远省主席 肖林事先毫不知情,至此终于恍然大悟,袁金铠那天吞吞吐吐,原来早有去绥远的打算 细想之下,又不得不佩服袁金铠的老谋深算少帅执掌大权,奉系元老派已成昨日黄花,必然受到排挤,袁金铠干脆远走绥远避祸,趁机又在肖林身上压了一注,也是一桩颇有眼光的政治投机 三五三章扩军 袁金铠出任绥远省主席,事先并没有和肖林通气很明显,这是少帅和袁金铠内定的安排,至于后面还有什么利益交换,不为肖林所知 这件事无意中也透出一个信息,在张学良眼里,肖林可算一员猛将,但未必是一员能吏,换句话说,肖林在奉系中的定位越发偏向于武将,领兵打仗的军人 这也难怪,肖林自从加入奉系后,就不断在忙着打仗,还总是连战连胜,给人印象深刻,已经有人将绿脚兵称为奉系之铁军,将肖林喻作明日之将星 当仁不让,绥远保安司令一职落在了肖林肩上 肖林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和平只是暂时的,国家二十年内都将战乱不休,手里有枪有部队才是根本,省主席什么的并不重要 袁金铠来绥远当这个省主席,虽然必定要从肖林手中分权,但换个角度看,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最起码,袁金铠久居奉系高位,弟子门生无数,随便划拉划拉就能把绥远一摊子顶起来 相比之下,肖林起家太快,手下的文职人才非常匮乏,虽然多方招揽,但吸纳来的人都投入到各项工业企业之中,没有能力再搭起一套精干而完整的官吏班子 但一省的政务管理非常重要,肖林想要有所作为,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有袁金铠帮助治理绥远,总比张宗昌那个狗肉将军强的太多 袁金铠来做省主席,肖林对政务也不是撒手不管绿脚兵在绥远经营半年多,肖林和曲南杰等人都是省府委员会的委员,再加上魏益三和李虎臣,联起手来足以压过袁金铠 如果袁金铠和绿脚兵合作融洽一起好说,如果此老一门心思争权夺利,和绿脚兵南辕北辙,肖林不介意将他架空 不过袁金铠的姿态放的很低,在任命宣布的当天就派人送来请柬,邀请肖林在奉天德丰楼一聚 袁金铠在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就加入了奉系,货真价实的老资格,能在发布绥远省主席的当天就宴请肖林给足了这位绥远保安司令、省政府委员的面子 一场酒宴下来,宾主尽欢,文武融洽 袁金铠不愧为官场老将,分寸火候把握的极好在肖林面前既没有自降身份刻意笼络,又自自然然地和肖林拉近了距离,为两人的合作开了一个好头 聪明人,这是一个善于投机的聪明人,肖林对袁金铠做出评价如果此人生在旧时空随便搞搞股票期货什么的,肯定就能出人头地 不过虽然和袁金铠拉近了距离,甚至谈到了合作的意向,但大家都小心地避开了当前东北政局避开了谈论杨宇霆 杨宇霆因为拒绝出席易帜仪式,给张学良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少帅勃然大怒,和杨宇霆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 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宰相”,这两人搞得水火不容,嗅觉敏锐的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袁金铠此时离开奉天,未必没有跳出漩涡中心的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少帅上台后肯定会培养他的班底,作为“前朝”老人,太恋栈了反而是取祸之道 和聪明人打交道非常愉快,肖林对袁金铠的印象不错,相比之下,那个于冲汉就偏执了许多,虽然没有公开跳出来支持杨宇霆,但私下里却在元老派中不断活动,削尖脑袋也想混一张东北政委会的委员证 肖林虽然不知道历史,却本能地对于冲汉感到了一丝警惕,这种纯粹的政客加官迷非常危险,一旦正常的途径满足不了他的**,就很可能卖国求荣,甘当汉奸 在肖林的安排下,不动声色之间,特务营在于冲汉的身边埋下了一颗“钉子” 又过了两天,张学良又发布了一连串的军政人事任命,都是各省的委员,各军的师以上干部,东北边防军也发布了相关的军改通知,绿脚兵二十三军成为南京国民政府登记在册的主力部队 在编成的二十三军中,除了三个步兵师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骑兵师,绥远要守卫广阔的草原,多设置一个骑兵师理由很充分,南京那边也没人为此找麻烦 肖林是理所当然的军长,副军长还是邵得彪,兼着四十五师的师长,五十五师师长曲南杰、五十六师师长郝梦龄、马三儿则出任了骑兵师的师长 除了明面上这四个师之外,绿脚兵暗中又编成了两个步兵旅,挂了一块地方保安部队的牌子,实际上却和正规部队完全一样的待遇和要求 两个旅长一个是王铁胆,一个是杨海翔,都是刚刚提拔的年轻军官,正代表着绿脚兵军中的少壮力量,在这些年轻人的带动下,整个绿脚兵朝气蓬勃 随着绿脚兵的不断扩张,手下的将领也自然分出山头和派系,主要有三股力量 一股是牛头冲的老人,除了邵得彪几位当家的都身居高位,像龅牙这种心思活脑子灵的也提拔得很快,一个个都成了上校中校,眼看就要混成了将军 第二股是石醉六和蒋百里的弟子故旧,代表人物一个是郝梦龄,一个是王铁胆,在他们身后,是一大批保定军校出身的军官,还有不少长沙黄埔进修归来的年轻将领 第三股力量则是后来投靠的降将和人,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口陕西话的李进财,这位西北军的团长加入绿脚兵之后就担任团长,趁着这次调整又被提拔为五十五师的副师长,看样子等到绿脚兵再次扩军的时候,他肯定就能当个正职的师长 四个师两个旅,这还只是普通作战部队,再加上刚刚扩编的工兵团和特务团,再加上教导大队等等附属部队,整个二十三军达到了惊人的八万余人,足足过普通编制的两个军 这么多人马当然不能全靠肖林自己养着,正规编制的四个师都由张学良核发军饷给养,肖林只在武器装备上稍作补充另外两个旅却挂着地方保安部队的牌子,粮饷弹药都由绥远地方政府自筹,实际上就靠肖林来解决这些问题 三五四章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1928年的冬天意外的干燥,几个月片雪未下,直到农历三九头上,阳历年来到的时候,才迎来了一场众人盼望的大雪 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三天,好像一台天然的空气清洁器,将暖冬中猖獗的细菌病毒统统杀死,为越冬的庄稼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天地间也仿佛洁净了不少,再加上打雪仗、堆雪人的孩子兴高采烈的,奉天城中平添了三分喜乐的气氛 大南门外,几名卫兵正在清扫帅府外的道路,露出青黑色染着水渍的砖石,路过的行人撩起长袍前襟,脚下的残雪吱吱作响,抬头向道路两旁看看,四周还隐约可见易帜庆典时留下的痕迹 抬头看看帅府上空飘扬的青天白日旗,路人不由得一阵恍惚,才想起东北如今已经换了天,是国民政府的一部分,老帅早已驾鹤西去,大帅府的主人换成了张学良 张学良此时正在小青楼中来回踱步,满面焦躁,犹豫不定 门口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卫兵,李天宏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向他们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推开门,侧身走了进去 门扇在他背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李天宏轻手轻脚的,张学良又正在入神地想着什么,没有发觉他进来,仍在低着头转圈李天宏轻轻咳嗽一声,小声说道:“总司令,杨督办和常参议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有些焦躁问了两三次了” “焦躁?焦躁哼,哼,哼哼哼”张学良怒气冲冲地反问一句,又失控地连连冷笑几声嘴唇却微微咧着,露出紧咬的牙关,神情有些峥嵘 “等急了?真是好大的架子,我真是伺候够了”张学良一瞪眼道:“去,叫警务处长高纪毅来一趟,再把王以哲和刘多荃也叫来,还有,把齐恩铭和谭海也叫来” “是”见张学良面色不善李天宏不敢多说,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一路向外走,李天宏心中却暗暗心惊高纪毅、王以哲、刘多荃、高维岳这些人都是张学良的心腹手下分别担任警务处长、城防旅长、卫队统带和警备司令,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少帅明显是要采取什么重大动作 整天跟在张学良身边,李天宏早就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前几天日本特使林权助亲来沈阳,对张学良讲了一个日本战国时代的故事——丰臣秀吉的遗子被德川家康杀身篡权并告诫年轻的少帅多多留心,以防万一自那天起,张学良就显得疑神疑鬼,坐卧难安 高纪毅前几日拜会张学良李天宏无意中听到一句话,高纪毅当时拍着胸脯说什么“杀人的事说办就办说办不办必留后患”,好像在鼓动少帅干什么 将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不难判断,少帅准备对杨宇霆下手了 老虎厅中,杨宇霆和常荫槐一壶茶已喝得淡而无味,正等得焦躁不已,门扇一开,几名全副武装的陌生士兵走了进来,手中的枪口直指着杨常二人 不等杨宇霆和常荫槐做何反应,有人已经抢步上前,分别把他们二人摁住,将胳膊拧到背后,扣了起来 “冤枉,冤枉你们是谁?我要见张总司令” 杨宇霆和常荫槐呜呜喊叫,惊惶不已,早有士兵上前用布条蒙住他们的嘴巴,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仍然不敢相信年轻的少帅会下毒手 奇怪的是,这几名士兵擒住了他们之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杨宇霆和常荫槐都是一阵莫名其妙,哪怕就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主事之人也该现身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争持声 “肖军长,我从张总司令那里接的命令,杨宇霆和常荫槐阻挠国家统一,立即执行死刑”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警务处长高纪毅的声音 老虎厅中杨宇霆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两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耳边只听咕咚一声,回头一看,原来常荫槐一跤坐在了地上 突然,太突然了 杨宇霆虽以托孤老臣自居,对少帅不太恭敬,甚至有“废立”的企图动作,但大局已定之后,杨宇霆早就发表通电,号称:“宇霆忠不出位,只知奉公守法汉帅为大帅之令嗣,继承父志,名正言顺,吾从汉帅,如骖之随靳也” 骖,指的是独辕车所驾的三匹马,这种车是商周时代的东西,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所以“骖”音这个字也很少用了 靳,这个字还在用,但只用在姓氏上,这个字的本义指的是套在辕马胸前的皮革,因用作夹辕两马的代称,换句话说,指的就是最靠近前轮的那匹马,也就是领头的那匹马 杨宇霆用的这个成语非常恰当,几匹马一起拉车,张学良是领头的头马,我是跟在你后头的那匹马,定位很准确 可惜少帅不愿和他搭伙计,易帜之后,将杨宇霆的各种军政职务一抹到底,但杨宇霆还挂着奉天兵工厂的督办,以及奉军总参议,这两个职务都是老帅亲自任命的,少帅也动不了,杨宇霆因此得意洋洋,对少帅的挑衅毫不在意 此刻死到临头,杨宇霆心思突然异常敏捷,想到了其中的犯忌之处 他的两个职务都很犯少帅忌讳奉军总参议,就还掌握着军权,兵工厂督办,就可以随意要钱花钱,等于在钱柜上装了个后门,也把持着财务大权 枪杆子和钱袋子都被杨宇霆控制,再加上一大群门生故旧,说起来辞去了所有的军政职务,其实对少帅的威胁还是很大 仿佛一瞬间终于开窍,杨宇霆想明白了,张学良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总指挥,少帅要取自己的性命 张学良杀杨宇霆的原因众说纷纭,但以半渡之见,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一场权力斗争,只不过少帅的手段简单粗暴,缺乏政治艺术而已 三五五章救命 听说张学良要杀自己,杨宇霆和常荫槐如遭雷劈,异常绝望 少帅此举犹如车前力士擒韩信,既然已经发动,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可笑杨宇霆和常荫槐毫无防备,自投罗网身陷帅府之中,想要脱身比登天还难 求生是本能的**,到了这个时候,杨宇霆只想再见张学良一面,放弃所有的权力和地位,只求能够换自己一命 但看眼下的架势,少帅明显准备快刀斩乱麻,想要活命只能企望奇迹出现,有贵人搭救 怎么可能呢?这里是帅府,张学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没有任何机会了 但意外的是,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分明在劝阻高纪毅,犹如天籁之音,大慈大悲 “高处长,我刚从总司令那里来,他下的最命令,暂缓对杨常二人执行死刑” 咕咚一声,刚刚支撑起身子的常荫槐再次坐到了地上,像面条一样怎么都站不起来,眼中却闪过希望的光芒 杨宇霆总算经过些风浪,还撑着总参议的架子没有失态,但心中一样掀起了滔天巨浪明明以为死定了,却突然出现了一根救命稻草,这种渺茫的希望是对人最大的折磨 听声音,说话的好像是肖林他可张学良的心腹爱将,这句话八成是真的 不顾顶在太阳穴上的短枪,杨宇霆挣扎起来向门口扑去,没有直接开枪的命令那卫兵犹豫了一下,将枪口转到了一边,伸出手去拉杨宇霆,想要把他重摁在地上但是杨宇霆情急拼命力气突然爆发出来,猛力一冲竟然挣脱出来,哐啷一声将老虎厅的大门撞开 “肖林兄,救我” 杨宇霆刚刚喊出一嗓子,就被几名扑上来的卫兵扭住了胳膊,堂堂总参议威风扫地 “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不等高纪毅反应过来,肖林佯作勃然大怒:“哪怕杨总参犯了滔天大罪也得由军事法庭审理,堂堂的上将总参议,怎么能如此虐待?高处长,让你的士兵规矩一点否则别怪我翻脸” 肖林此时也异常震惊,他早知道张学良会对付杨宇霆,却没想到会采用这种手段,接到李天宏的通知后他就立刻赶来,仗着人头熟出入随意终于在最后时刻截住了高纪毅 杨宇霆无论如何都算是奉系的功臣,少帅却想直接下黑手杀掉再说,这可算是奉系第一冤案,堪比“莫须有”被冤杀的岳少保难怪奉系日后人心涣散出了那么多汉奸 杨宇霆对日本的态度和张作霖如出一辙,利用但不投靠让步的同时进行抵制与何应钦一样,杨宇霆毫无疑问是亲日的但并不是汉奸 被肖林声色俱厉地一阵呵斥,高纪毅手下的士兵都有些惶恐,对杨常二人也客气了一些,只用枪指着不再上手 “不对啊,肖军长”高纪毅有点糊涂:“刚才可没见到您,张司令怎么又会派您来传达命令?” 布置任务的时候没有肖林,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大的事情,空口无凭决不能相信 肖林孤身一人进入帅府,高纪毅真的硬要动手肖林也没有办法拦阻,要救下杨宇霆,必须先把他唬住 从口袋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精致短枪,肖林递给了高纪毅:“这是张司令的佩枪,给我当做信物,你看看” 当年公子麻辣烫开业的时候,张学良正好得到一对佩枪,将其中一支送给肖林当做礼物时隔三年,肖林今天知道事急,临时把这把枪带在身上,正好派上了用场 高纪毅接了过来立刻认出,这就是张学良整天摆在案头的那支礼品枪翻看两下递了回去,高维岳的语气又客气了几分,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肖军长,这枪不假,但张司令就算改变心意,怎么会派您来传令?” 拿着一把佩枪当做信物,完全不符合张学良的习惯,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难怪高纪毅起疑 “你把杨总参他们先安顿好了,再和我一起去找司令,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他” 肖林面上神情淡淡的,微微有些不悦的神色高纪毅却是心中一动,对啊,何必得罪肖林这个红得发紫的地方大员,只要回小青楼一看就知真假,难道杨宇霆和常荫槐还能跑了不成? “咱们都是执行命令的小卒子,司令有令当然要执行……不过肖军长息怒,既然您发了话,当然要给这个面子” 高纪毅语无伦次地卖着好,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又转过身对着手下的士兵一阵呵斥,吩咐他们将杨常二人小心看押 两人来到小青楼,肖林一路上也不说话,表情平淡沉着,心中却在暗暗打鼓 来到少帅的书房门前,门口站着好几名帅府的副官侍从,李天宏也在其中,向着肖林暗中点了点头 “救星到了”肖林轻轻松了口气,一直紧悬着的心终于落进肚子里 李天宏上前推开门,肖林和高纪毅迈步进屋,抬头就看到书房中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奉系的大佬,或者原来安**政府的高层人物 张作相、翟文选、王树翰、袁金铠、臧式毅、郑谦、孙传芳……都围在张学良的身边,正在劝说着什么,张学良则满脸怒色,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人都是肖林叫来的,张学良性子偏执,既然已经动了杀机,只凭肖林自己很难说服他回心转意,只好找来这些大佬帮忙 事情已经闹大,有这些人一起反对,杨宇霆和常荫槐的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张学良事后肯定会追查谁是始作俑者,竟敢搅黄了他的大事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肖林肯定会暴露出来,他和少帅之间的关系将出现裂缝 无所谓了,张学良执掌东北之后只办了一件漂亮事——易帜,从此以后昏招不断,肖林和他的分歧肯定越来越大 三五六章Johnlinda “呜?——,呜——” 巨大的海轮拉响两声汽笛,表示即将进港 旅客们都涌到了甲板上,对着前方的港口指指点点,兴奋地议论不停在海上漂泊多日,所有人对陆地都充满了向往 “这里就是马赛吗?没想到啊,我杨邻葛有生之年竟然会到此地一游” 杨宇霆兴奋地抓着栏杆,探身向前方张望着,言语中感慨不已,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肖林说话 “是啊邻葛兄杨宇霆字,瀚勃兄常荫槐字,我们到马赛了,这里就是法国,就是欧洲”肖林面带微笑,尽情欣赏着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这里是马赛,法国第二大城市,最大的海港,位于地中海的北岸,法国的东南角,紧邻意大利 肖林和杨宇霆、常荫槐一行三人,各带随从护卫,自农历春节后登轮放洋,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旅程,终于来到了欧洲 常荫槐的情绪也不错,笑着应道:“出洋考察,好啊,咱们三个就在欧洲好好转转,看看这些列强到底强在哪里” 出洋考察,这就是杨宇霆和常荫槐最后的结果,他们被少帅免去了所有军政职务,以出洋下野换了一条性命 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把他们轰了出来,少帅看着你们两个实在碍眼,能滚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杨宇霆和常荫槐都是一副大彻大悟的架势把名利权势当做浮云朝雾,昔日的雄心壮志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不满,对被牵连的肖林是充满了感激在海上一个多月的旅程下来朝夕相处几个人早已兄弟相称 肖林是杨宇霆和常荫槐的救命恩人,却因此得罪了张学良,少帅一怒之下,干脆将他打发出来,陪着杨常二人一起赴欧洲出洋考察 不过与杨宇霆和常荫槐不同,肖林身上的军职并没有被撤掉,还担任着绥远保安司令和二十三军的军长不难看出,张学良对肖林虽然很生气但并没有放弃 老虎厅事件后,肖林一口咬定是临时起意救下的杨宇霆和常荫槐,张学良虽然不信,但迫于形势却不便深究真要是闹到底撕破脸,反倒不好收场 去欧洲转个一年半载的,好好面海思过,这就是对肖林的惩罚 肖林老老实实接受了这个安排,行程确定准备一番,将家里安排妥当,又陪着妻子过了一个年,然后带着黑子一起赶赴葫芦岛和杨常二人汇合后一起登船出海 除了保镖、翻译和通信官,肖林的随行人员中还有一位女性——孙抒音她是应肖林的邀请来帮忙的,以华远公司高层的身份赶赴欧洲并负责与本斯特身后的各种关系接洽 在人生地不熟的欧洲,孙抒音可以调动利用本斯特的各种资源,算得上半个地头蛇 不过肖林大老远来一趟,绝不是只为了看看西洋景,暗中还有另外的安排 马赛是这条海轮的终点站,靠岸之后,肖林等人随着旅客下船,刚刚踏下跳板,就看到一面大大的横幅打在出口接人处,上面用汉字写着——“热烈欢迎杨宇霆、常荫槐暨肖林先生一行” “快看,有人接呀还搞的这么大阵势” 看着那巨大光鲜的缎面条幅,杨宇霆又感慨了,当初离开葫芦岛的时候,走得可是冷冷清清,没想到在这异国他乡,竟然有人热情相迎 肖林微微一笑:“走,去看看,如果没搞错的话,应该是赵立德到了” “赵立德是谁?” “一个日裔华人,现在拿着美利坚合众国的护照,身份很复杂,但总之是个大富翁,在华尔街的影响很大……”赵立德是肖林撒出去的一枚棋子,在日本和美国的名气都不小,现在是华尔街着名的股市大鳄,号称拥有数千万美元资产,坚定的唱多派 “噢?肖林兄果然知交满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有趣的朋友,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半年前的时候,杨宇霆难得用正眼看上肖林几回,但现在却彼此谈笑风生,宛然一对忘年交、知心良朋 没走出几步,打着横幅的那伙洋人就迎了上来,一个个西装革履,都是精英人物打扮,为首的却是一张东方人面孔,正是邵菊曾经的老公——赵立德 “肖林先生,你好”赵立德先对肖林深深鞠了个躬,腰与地面平行,以90度角保持了足足半分钟,其恭谨程度不仅让杨宇霆和常荫槐暗暗称奇,就连赵立德那些不明真相的洋下属也被震得不轻 自家老板是什么人物?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高官显要,哪怕见了参议员也不至于如此客气……不,这已经不是客气了,根本就是卑躬屈膝,**裸的拍马屁 “您两位就是杨邻葛先生和常瀚勃先生?鄙人赵立德,日本名字德川立德,英文名字John*linda,按照肖林先生的吩咐,特意从美国赶来,陪同各位在欧洲进行游历……” 这几年历练下来,赵立德再也不是七里营当年那个乡下财主的儿子,举止仪态中都带着一股成功人士的自信饱满,杨宇霆和常荫槐不知他的底细,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见礼,几个人颇有些一见如故哦 肖林却把脸别到一边,嘴角上翘,偷偷露出一丝笑意John*linda,这个美国名字肯定是赵立德自己取的,虽然不伦不类,但发音却和赵立德很是接近,看来颇下了一番苦心 不过……这怎么像个女人名字呢? John*linda却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向着手下打个响指,一帮子老外纷纷上前,从黑子等人手中接过行李,热情地引着肖林等人向停车场走去 先后钻进汽车,赵立德对杨宇霆等人笑眯眯地说道:“各位的行程我都安排好了,长途的海上旅行太辛苦,咱们今晚在马赛休息一夜,明天我请诸位品尝真正的法国大餐” 三五七章雷诺 肖林当晚就住在马赛,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赵立德就给众人送来几身行头,都是欧洲有名的奢侈品牌,货真价实的原装,绝非桑尼株式会社出品的山寨货奢侈品有奢侈品的好处,众人换上之后无不衣冠楚楚,除了黄皮肤和黑眼睛以外,外表和这个时代的欧洲人没什么差别 这样就方便多了,杨宇霆和常荫槐都非常满意,穿戴衣着虽是小节,赵立德却如此周到体贴,让他们很有些宾至如归的感觉 “赵立德先生,这些衣服非常合适,谢谢您的关心”莫名其妙的,杨宇霆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之情,对赵立德竟然隐隐有些羡慕 以前杨宇霆位高权重,对一个商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哪怕他同时拥有美国护照和日本身份但是经过老虎厅一场惊魂,杨宇霆的心态发生了很大转变,自己在官场上沉浮二十年,到头来却都是一场空,还不如这个赵立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西方世界打下了一片天地 “两位太客气了”赵立德笑容可掬,解释道:“肖林先生早有交待,要尽最大能力招待好邻葛先生和瀚勃先生仓促之中难免有所疏漏,如果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请两位一定及时知会鄙人” 赵立德对肖林太过恭谨,此刻又直承听命于肖林,杨宇霆和常荫槐心中都是一动,彼此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吃惊和意外 没想到,肖林的能量这么大,这个赵立德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虽然万般好奇,但这种问题总不能直接张口就问杨宇霆咧开嘴角笑了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换了个问题 “噢?怎么不见肖林兄,还有孙抒音孙小姐呢?” “他们出去拜访客人了,都是肖林先生私人的朋友,所以没有惊动两位”赵立德笑着一摆手道:“不过没关系,我今天陪两位在马赛好好转转,这是一座美丽的地中海城市,和别的法国城市都不一样充满了异国风情……” 几个人笑呵呵地聊着,一起向酒店外走去,大门外蓝天白云,地中海的空气纯净温润 肖林一大早就和孙抒音出门了他们要拜访的并不是什么私人好友,而是本斯特引荐的法**火商人 “雷诺公司在男法建立了一家大型工厂,路易雷诺这几天正好在马赛,本斯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今天可以拜会雷诺先生……” 汽车上孙抒音正在介绍路易雷诺和雷诺公司雷诺公司生产汽车,但是世界著名的军火商;枪支弹药、飞机坦克,凡是战争武器统统都在他们的生产范围之内 “好的,咱们的资料都带了吗?”能和雷诺公司搭上线肖林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全带了,放心” 孙抒音嫌肖林啰嗦不满地瞟了他一眼,眼角眉梢无意中却风情万种肖林的心中不由得一荡,连忙收束心神,转头欣赏车窗外的市容景色 “马赛怎么这么多黑人呀?” “这里和非洲隔海相望,地中海又没多大,黑人当然很多了”孙抒音用下巴向街边一伙无所事事的黑人小伙轻轻一指:“这些黑人在法国已经生活了好几代,很多人都不务正业,非常危险,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噢?马赛很乱吗?” “嗯,马赛是法国最危险的城市,民风彪悍,当年大革命的时候,这里的义勇军唱着马赛曲一直跑到巴黎……” 两人谈论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很快来到了雷诺马赛分公司,到了前台报上姓名,被漂亮的小姐领到了会客室中,然后……就开始了无尽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肖林渐渐失去耐心,越来越焦躁,将那个临时找来的法语翻译指挥得团团转 “去和那个前台小姐说说,我们是有预约的,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 “去,再和那个前台小姐说说,我们不需要午餐,我们需要和雷诺先生见面” “去问问那个丫头片子,雷诺今天还回来吗?” “这丫头狗眼看人低,法语XXX怎么说,我要去骂她一顿” 傍晚时分,一大群雷诺公司的保安“簇拥”着肖林走出大楼,孙抒音和翻译不停和对方解释交涉着,肖林则摆出一副臭脸,冷冷的转身就走 “走,这帮法国人看不起咱们,本斯特不靠谱,和那个雷诺根本没有搭上线”这个时候肖林已经反应过来,雷诺根本没有与自己会面的诚意,或者还有一个原因,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对方只是在敷衍本斯特,没想到肖林真的找上门来 坐上汽车驶回酒店,孙抒音一脸歉然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责任 “林哥,我刚才问过了,雷诺先生已经返回巴黎,这种大人物都很忙的,咱们既然有求于人,要不要尽快动身追过去?” 孙抒音对军火生意非常内行,法国雷诺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强大的巨人,如果能够得到这么一个合作伙伴,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追到巴黎去正好让雷诺先生看看中国人的诚意 “不用了,本斯特接触的层面太低,欧洲这边不能指望他中国的国际地位太低,英法又都是一战的战胜国,傲气的很,咱们硬贴上去也没什么意义” 肖林想了想,又笑着说道:“没必要在法国耽误时间,咱们明天就坐火车去法兰克福” 与孙抒音不同,肖林对雷诺并不看重法国虽然也是老牌资本主义列强,但从二战后就一蹶不振,这样一个行将没落的列强,根本犯不着挂在心上 德国,还在弱势地位的纳粹,蛰伏中的元首,才是肖林的主要目标如果能与还没得势的希特勒建立合作关系,将是肖林最有价值的一笔投资 安慰了几句,孙抒音渐渐开朗,脸上的神情也自然了许多这时汽车回到了旅馆,几个人刚刚下车,赵立德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满脸焦虑之色 “肖先生,杨宇霆和常荫槐不见了” 三五八章罗斯柴尔德 ps:懒散的十二月过去了,的一年来到了,这个月要给自己加点压力,冲击全勤奖,日5K,希望能坚持到底 赵立德的神色异常焦急,肖林看他这个样子,也感到有些紧张 “什么时候不见的?去哪里有人知道吗?” “我刚才问过了,天擦黑的时候就出去了,一个随从也没没带,说是要沿着海边走走,随便吹吹风” “噢,吓了我一跳” 肖林放下心来,轻松地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两个大活人去逛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立德却仍是满脸焦虑:“马赛可不比别的城市,这里的治安非常差两个亚洲人天黑后孤身外出,百分之百会被抢劫,那些黑人动不动就亮刀子,非常危险” “百分之百?这么严重”肖林一愣,咖啡杯停在了嘴边被抢些钱物不要紧,就怕语言不通惹出大的麻烦:“把法国翻译叫来,带着大家一起去找,咱们的人别走散了,酒店这里还得留人等着……” 除了肖林这伙人,赵立德这边又叫上了一大群老外,二十几个人一起出门,倒不怕有不开眼的黑人来抢只是这会的天色越来越暗,离着稍远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想找到杨宇霆他们并不容易 “没关系,专门找成群的黑人就是,大家都吆喝起来听见声音就好办了”赵立德常年在国外飘着,经验丰富 沿着海滨大道一路找去,大家都不停地喊着叫着,中英法什么语言都有乱哄哄地一大群人,偶有三三两两的黑人看见他们,只是冷冷地打量几眼,没人上来滋事 刚刚走出三四里路,远远地就听到前面有人说中国话,正是杨宇霆的声音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是肖林兄嘛?快来帮忙,我被这帮黑鬼困住啦” 肖林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紧,怕什么来什么怎么跑到法国还搞得动刀动枪,杨宇霆还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听到情况紧急,这伙人一拥而上冲了过去,再加上有些人手里还拎着临时找来的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黑帮闹事,围成一团的六七条黑影唰的散去,躲入黑夜中立刻消失不见,露出了杨宇霆和常荫槐 “多谢肖林兄援手,好悬好悬,没想到法国也这么凶险” 杨宇霆崭的西装被撕破了两个口子,身上还有些尘土痕迹,看样子是和人动过手了常荫槐的样子惨眼眶上有一处乌青,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邻葛兄您怎么还带着枪呢?快给我,要是被警察看到了很麻烦”肖林哭笑不得既然到了洋鬼子的地盘,带着枪比不带危险 也不知道杨宇霆把枪藏在哪里,竟然成功入境,没有X光机的安检,漏洞实在太大了 杨宇霆连连摇头,坚决地说道:“那可不行,这把枪是我的防身利器,片刻不离身的” “好,反正这会警察也不会来,你藏好就是” 很明显,杨宇霆这个毛病是添的,老虎厅事件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赶快走,那些黑人都是一窝一窝的,万一再叫来一帮人,咱们就走不了啦” 赵立德的催促声中,大家沿着来路匆匆返回,不多时就回到了酒店 “肖林兄,马赛太乱了,尽快去巴黎” 杨宇霆还有些惊魂未定,刚才的场面的确尴尬,那些黑人已经亮出了凶器,堂堂杨总参差点血溅五步 肖林笑着点点头:“行啊,不过咱们先不去巴黎” “噢?我们要去哪里?”常荫槐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度迅肿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奇怪地看着肖林 “德国,法兰克福” 四月的欧洲中部,到处都是一片葱郁的绿色,明媚的阳光,低垂的卷云,无不在提示着春天的来临 这里的气候景致与中国北方类似,只是多了无穷无尽的树木森林,红色的火车穿行在绿色的田野中,天地间仿佛一切都那么清 与法国南部无边的薰衣草田不同,德国的的乡间种的也是冬小麦,一座座色彩鲜艳的房屋不时映入眼帘,性急的德国人好像天生不怕冷,只穿着内衣坐在阳台上,赤条条地享受着日光浴 驶过教堂尖耸的美因茨,跨过静静流淌的美因河,火车驶入了法兰克福中央车站,旅客们都把头扭向窗外,欣赏着城市的街景 在旧时空中,很多德国人并不喜欢法兰克福,这座城市太过现代和摩登,与大多数德国城市格格不入但在肖林这个德粉的眼中,这座城市既传统又充满现代气息,商业发达又不乏文化气息,生活忙碌却可在美因河边偷闲发呆,一切都充满了独特的魅力 “肖林先生,准备下车,法兰克福到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姑娘,她是赵立德临时找来的德语翻译,名叫陈林琳她在欧洲生活了好几年,虽然衣着已经完全欧化,但是一说话就显出淳朴天真的小儿女本色,十分可爱 “噢,党课神谢谢”肖林将旅行德语词典装进了爱马仕提包,向着陈林琳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众人一起走下火车 抬眼向四周看去,这是一座开放式的车站,站台上搭着巨大的半透明天棚,地下一层正在紧张的施工忙碌着,不知道在修筑什么 随口向陈林琳问了一句,小姑娘笑着答道:“那里在修建地铁法兰克福是德国第二座拥有地铁的城市,等到肖林先生去了柏林,就能亲身感受地铁的便利” 肖林等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陈林琳虽然有些小儿女卖弄的心态这一路上也小心谨慎,不敢失礼,但说到了地铁这种代表时代先进性的事物,语气中还是不知不觉露出了几丝炫耀,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不安地抬起眼睛偷偷看了肖林一眼 肖林却根本没有理她,向着地下工地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扭头说道:“抒音你来看这座地铁和原有的铁路系统无缝对接,高效便利,修的很不错呀” 从旧时空穿越而来,肖林对地铁怎会陌生一开口就是内行的评价,倒把陈林琳不大不小地震了一下 这个男人好特别,气度和眼光和别的中国人都不同,看他身后这么一大帮随从手下,可怜杨宇霆和常荫槐也被她当成了肖林的手下肖林在她的眼中越发神秘 大家一起迈步走出车站叫了几辆出租车向旅馆驶去还没经过二战战火的洗礼,这个年代的法兰克福保留了多的中古风貌,一条条年代久远的古巷不时闪现在街边,色彩斑斓绚丽的建筑参差遍布在其中 德国是一个多极化国家首都柏林是毫无疑问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第一大城市而法兰克福却担负着金融中心和交通中心等多项职责和所有大城市一样,法兰克福不乏五光十色霓虹缤纷,也拥有许多时髦的现代建筑 “看,那里就是德意志帝国银行” 前方视野中出现了一座大楼,陈林琳连忙向肖林瞟了一眼,非常意外,面对这座二十几层高的“摩天大厦”,肖林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 “这座大厦……很高的” 陈林琳硬生生地,将一大套介绍之词咽进了肚子还是小心点,不要露怯了,这个肖林也许是从美国来的,听说纽约要建一座帝国大厦,足足有一百层,世界第一高楼,难怪人家如此镇定 作为一个现代人,肖林绝不会和孙抒音一样,在一座十几层的“摩天大厦”面前一直仰着脑袋,露出一副惊讶震惊的神色但是肖林的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亲切,像德意志帝国银行这样高度的大楼,在旧时空里随处可见,充分体现了现代工业的巨大力量,依稀唤起了肖林脑海中一丝遥远的记忆 “听说您要拜会法兰克福的金融人士,为什么不去德意志帝国银行看看?这座银行是俾斯麦时代建立的,在德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陈林琳收回胡乱的猜想,开始履行翻译加导游的职责 “我肯定会去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见两个人”肖林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隐隐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显得古怪而神秘 第二天中午,肖林一行人乘坐两辆汽车,来到了美茵河畔的一座古老的两层小楼 汽车一前一后停在小楼大门前,陈林琳从副驾驶座位跳下车,抢着拉开了汽车后门,肖林和孙抒音一起钻出汽车,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咱们今天要拜会一位银行界人士,金融专业的德语你没有问题”肖林一指门牌上的标志,被皇冠捆在一起的五支箭 “放心好了,我学的就是金融专业”陈林琳终于找回了一丝自信,露出骄傲的笑容,但随着她看清那个门牌,脸上的神情瞬间又变成了震惊 “天哪,这里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产业你要拜会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 肖林点点头,笑着赞道:“不错,果然是金融专业的高材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标记” 罗斯柴尔德家族,号称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在旧时空二十一世纪初,有一本《货币战争》风行一时,对其有详细的描述 这个低调的犹太家族发源于法兰克福,在拿破仑时代起家,利用滑铁卢战役疯狂投机,大发其财,经过两百年的高发展,罗斯柴尔德家族掌握着许多资本主义国家的金融命脉,奔弛汽车、银行、苏伊士运河是这个家族带给世界的礼物鼎鼎大名的花旗、摩根都曾处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控制之下 赵立德此时也钻出了汽车,上前按响门铃,递上名片,这次会面早有预约门房和赵立德笑眯眯地聊了几句,然后将几人请进了小楼,穿堂入舍,来到了后院一座尖顶的红瓦平房 “罗斯柴尔德家族是欧洲权势最大的古老家族,几乎可以媲美皇室,咱们今天要拜见的是这个家族第五代的领袖安东尼……” 随着赵立德的介绍,肖林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安东尼*罗斯柴尔德,四十多岁的年纪即使在家中依然西装革履,低调而保守的穿着,一举一动中都显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言谈优雅而有教养与旧时空偶像剧中的“中国贵族”相差甚远 “保守,保守是我们家族的信条,保守并不等于止步不前,却意味着稳步前进”安东尼以前没见过赵立德,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大门赵立德在华尔街以魄力和资金著称,号称美国黄金十年的坚定支持者,华尔街黄色旋风,中国神童 “赵先生你在华尔街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但我还是不赞成你的做法这种投资方式风险太大,你的资金量又太多一旦有什么意外很难脱身” 赵立德虽然坐在椅子上,仍然欠了欠身子以示礼貌:“多谢安东尼先生的提醒,不过可以告诉您,我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分批撤出华尔街,以回避可能面对的风险” “噢?我感到非常意外”安东尼饶有兴味地看着赵立德:“你不是最坚定的看多者吗?号称要尽享美国黄金十年的成果,怎么又突然转为空头了?” “什么黄金十年,那都是我编出来忽悠别人的,让您见笑了分批撤出,以防风险,跟您说得一样,我们中国有句俗话,船小好调头”赵立德从肖林这里学了一个现代词汇——忽悠,至于陈林琳怎么翻译,他就不操心了:“这也是肖林先生的意思,我只是遵照他的指令行事” 等到陈林琳翻译完了,安东尼的目光才转到肖林身上:“年轻的先生,原来你才是华尔街黄色旋风的操纵者,失敬了” “不敢当,能见到了尊敬的安东尼先生,肖林感到非常荣幸”不卑不亢 “肖林先生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安东尼立刻分清了主次,赵立德只是一个马仔,肖林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不过他突然出现在法兰克福,必然有什么目的 “肖林年少时就仰慕德意志的风土人情,这次欧洲之行正好弥补了多年心愿”这番话都是肖林的真实想法,在旧时空里他就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宅男,想到世界各地走一走看一看,都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刚刚见面不便直入主题,肖林随口又问道:“从安东尼先生的名字来看,您有意大利血统?” 安东尼笑着应道:“是的,罗斯柴尔德是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我有八分之三的意大利血统,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八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八分之一的奥地利血统,十六分之一的俄国血统……” 太乱了,这加起来是百分之百吗?肖林一时也算不清楚,只是礼貌地感慨道:“太奇妙了,欧洲贵族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个谜” 罗斯柴尔德号称欧洲“第六帝国”,货真价实的老贵族 “不,不,不,我们都是犹太教徒,和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并不相同” 犹太教不信耶稣,男人行割礼,不食用猪兔等,和基督教教徒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差异都很大 “我今天正为此事而来”时机差不多,该转入正题了:“和上帝角力的人,理应回到他们的故乡巴勒斯坦” 安东尼的眼中精光一闪,身子明显微微一震,盯着肖林良久不语 所有虔诚的犹太人都有一个梦想,恢复上古时期的以色列国,罗斯柴尔德家族一直在为此努力,投入了大量的经济和政治资源 巴勒斯坦,这个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安东尼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支火炬,熊熊燃烧 “你是一个中国人,能够帮助我们什么?” 肖林并不答言,只是递上了一份厚厚的活页册这是到绥远定局的犹太人名单,上面清晰记录了所有的人的相关资料,详尽而清晰,一眼可知,其真实性不用怀疑 “这是……” “犹太人和中国人的历史一样源远流长,坎坷而曲折,所以我对犹太人也抱有好感,这两年我们一共接纳了三百余人犹太人,他们在中国生活的非常愉快,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 安东尼翻看着活页册,好半天才说道:“感谢你对犹太人做出的贡献,不过,这和巴勒斯坦有什么关系?” 安东尼差一点就说出犹太复国这几个字,短短几句话间,他竟然有些微微失控 陈林琳一边做着翻译,一边心中暗自奇怪,话题的内容很偏,哪怕她在欧洲生活了几年也不能完全理解巴勒斯坦,这个词为什么一直出现在安东尼和肖林口中? 真是奇怪,肖林对犹太人这么熟悉,短短几句话就和这个安东尼聊得非常深入 这个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三五九章亮剑 “安东尼先生,这本资料代表我的诚意,整个欧洲都排斥犹太人,以色列的子孙就像吉普赛人一样漂泊不定,唯一的出路就是建设一个自己的家园,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在现代社会中,以色列首先代表一个国家,但这个词却来源久远 阿拉法特曾经说过:“我们都是亚伯拉罕的子孙”换句话说,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拥有共同的祖先,并不是纯粹的西方人 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方式排个名次,上帝在西方的宗教神话中无疑是第一高手,法力高强,无所不能,大名鼎鼎的耶稣却要掉出前五名 紧跟在上帝后面的,就是犹太人的祖先雅格,按照圣经旧约的记载,这位雅格同志也是个大高手,还非常狡猾奸诈,充分体现了犹太人的一贯作风雅格曾经和上帝比摔跤,摔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分胜负,上帝到底多一对翅膀,终于占了上风,把雅格的大腿扭伤了,但是雅格的作风非常顽强,死死拽着上帝不撒手,最后勉强算是不分胜负 打完这一架,上帝和雅格同志惺惺相惜,赐给他一个名字——以色列,寓意与上帝角力的人所以在犹太人心目中,以色列就是天上地下第二高手,紧随上帝之后 当然,这个排名在西方争议不小,多的人认为路西法才是排名榜的第二高手也就是俗称撒旦的那个大反派……不好意思扯远了,拐回来,接着说肖林 “当今国际社会动荡不安,以色列要想重夺回圣城耶路撒冷,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需要长久的努力”肖林不知不觉用上了闻联播的口吻,直接挑明了犹太复国的目标,安东尼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闪动的目光却出卖了他内心的震动 沉默了片刻,安东尼说道:“犹太复国是整个民族的事情只靠一个家族难以实现,而且罗斯柴尔德家族已经不如从前,松散而无力,我个人已经很少关心这件事了” 这件事太难了我早就不抱希望,别想忽悠我 肖林却毫不气馁,微笑道:“事在人为,犹太复国是个远大的目标,哪怕付出几十年的努力都是值得的,欧洲是欧罗巴人的天下,不是犹太人的家园” 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血缘关系最近,但是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个苦难的民族逐渐散布世界各地,和其他民族不断融合以至于一个民族拥有白黑黄棕四种肤色 最为人们熟悉的是白种犹太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外貌特征,黑卷发、鹰钩鼻、长下巴、黑眼珠,《生活大爆炸》里的霍华德就拥有这样的典型外貌 黄黑色犹太人主要是是埃塞俄比亚的法拉沙人,黄种犹太人主要分布在中国、泰国等东亚国家,比如开封的就有数千黄种犹太人,不过因为汉化的太严重,身份不为以色列承认犹太人按母系相传确认身份,开封的犹太人受汉民族影响,子女的身份以父系相传 除此之外印度和中东也有许多犹太人,棕色皮肤,相貌和当地人非常接近,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种群 这些犹太人虽然语言相貌肤色眼色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信仰都非常虔诚统一都认为自己是亚伯拉罕的子孙是大卫、所罗门的后代 “没有关系,自从3000年前北出埃及犹太人早就把欧洲大陆当成自己的家,我们和欧罗巴人虽然有些矛盾,但总的来说还是能够和睦相处”安东尼摇头道:“旧大陆是犹太人的第二故乡,虽然德法和苏联都极力排斥犹太人,但应该只是暂时现象” 犹太人的文化对西方和穆斯林国家影响很大,穆斯林不吃猪肉、行割礼,见面说“萨拉母”互相祝福,都是学自犹太人,祈祷时说的“阿门”,也同样源自于犹太文化 “但愿诚如所愿,只请安东尼先生记住一件事,无论欧洲大陆发生什么意外,我都是犹太人最真挚的朋友” 肖林礼貌地笑了笑,这个话题没法讲得太过深入,事情发生之前当然很难想象,犹太人即将遭遇最残酷的种族灭绝政策,数百万生灵被“人道消灭” 犹太人也许的确有不堪的一面,但他们也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种,爱因斯坦充分证明了这个论断,对于急需各种人才的绥远来说,引进被迫害的犹太人是个长期任务,十年之内都要坚定不移地执行,搭上了罗斯柴尔德家族这条线,肯定能极大的提高犹太人的输入度 等,等到希特勒上台之后,犹太人的移民潮将愈演愈烈,安东尼会和自己建立合作关系的 关于犹太人的话题告一段落,仆人送上咖啡茶点,众人转而开始聊些轻松的内容,但都围绕着经济这个主题 气氛和时机都不错,肖林趁机推销自己,向安东尼讲解远东形势,又送上一份有关绥远的德文资料,并详细介绍对工商业的各种扶助政策 这份资料的编撰由肖林亲自过问,其中掺杂了很多旧时空的推介手法,图文并茂,内容详实,主题突出,安东尼本来只是随手翻翻,却不知不觉被深深吸引,一页一页翻看,度很慢,显得十分认真 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安东尼合上资料本,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说道: “这份资料很有意思,遥远的东方一切都是那么神秘,我想派一位私人代表到绥远看看,肖林先生欢迎吗?” “荣幸之至” 鱼儿要咬钩肖林心中一阵暗喜罗斯柴尔德家族富可敌国,如果能从他们这里搞个引进外资,绥远也算提前改革开放了 “难怪赵立德先生可以在华尔街获得成功,原来背后有肖林先生这样的高人指点,从这份资料中可以看出,肖林先生对经济建设有许多独到的看法,其中不乏智慧的火花”安东尼笑眯眯地递过一顶高帽子,然后接着说道:“我是一个商人,最关心金融问题,不知肖林先生对当前的经济形势有什么看法?” 肖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当一次神棍,与其他预言不同,对经济和股市的波动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预测,越准确越好绝不会被当成怪胎,贪婪的人性必然向这种能力表示臣服,成功的预言会被万众膜拜 “当前世界经济虽然一片繁荣,但同时也孕育着极大的风险,我相信一次最为残酷的经济危机很快就会到来,并深刻影响整个世界的政治形势”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经济的体现,战争说到底还是利益的争夺,没有三十年代初的世界性经济危机,二次世界大战也不会爆发 安东尼却有些不以为然随意笑了笑说道:“经济发展遵照螺旋上升的方式,经济危机二十年就会发生一次,这是商品经济的自身调整,不用太担心” “恐怕未必如此,这次危机的规模和深度都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十几年来的虚假繁荣,社会各阶层积累了大量的透支消费,当这一切的负面力量释放的时候,整个世界的经济秩序都会被摧毁,并陷入萧条之中……当然红色苏联实行的是社会主义,不会受这次危机的影响,并且还可能从中受益” “前,所,未有,的危,机……”安东尼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本来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静静思索着 肖林并没有打搅他,安东尼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第五代的掌门人,对经济的领悟能力毋庸置疑,只要事先做个提醒,他必然会想到可能发生的一切 1929年的经济危机,对中国却是天赐良机,肖林希望通过罗斯柴尔德家族把水搅浑,让这场经济危机引发的震动加深刻 罗斯柴尔德家族本来就以投机起家,对于这种级金融大鳄来说,危机和繁荣都是机会,把握好了一样能从中牟取暴利,肖林自己的力量还太过薄弱,只好以小博大,把罗斯柴尔德家族推到前台 钱可以大家一起赚,肖林看重的是政治方面的变化,29年的经济危机引发了西方世界的重洗牌,并直接导致了二战的爆发 顺水推舟,从中借力,这是肖林一贯的风格 一杯咖啡在手中转了几十圈,却一口没喝,沉吟良久,安东尼终于抬头说道:“多谢肖林先生的提醒,我以前忽略了,现在的形势的确有些诡异,这场危机的确可能非常严重以肖林先生的高见,这场危机大概什么时候爆发呢?” 什么时候爆发,这个太简单了,虽然记不清具体时间,但教科书上有单独的词条——1929年经济危机 “大众沉浸假象已久,危机很快就会爆发,快了一两个月,慢了最多半年,反正不会过1929年”肖林的目光中充满了睿智坚定,坦然和安东尼对视着 “除了苏联,没有国家能够独善其身吗?”安东尼眉头紧锁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村落,西方各国的经济互相依存,互相影响,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不会有例外”肖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些较为封闭的国家就好一些,比如拉美国家、中国……” “中国,是的,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安东尼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洞察肖林用心的表情他虽然考虑到危机的严重,但没有想到欧洲的政治形势随之发生巨变,在真实的历史上,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二战中损失惨重,很多资产损于战火,或者被苏联法国收为国有,甚至还有两位直系家族成员被迫害致死 此刻安东尼满脑子都是即将发生的经济危机隐隐地有些热切这些年罗斯柴尔德家族遭到通用、摩根等财团的强力阻击,家族的荣耀逐渐淡去,如果能在即将发生的危机中早作布局,就能一举夺回失去的有利形势 至于在这场危机中赚取利润,那都是顺便产生的副产品,安东尼的脑袋高运转中,短短一会工夫已经想到了好几套可行的方案 至于这个神秘的中国人,倒也是个可以利用的角色,虽然他是个古怪的东方人,但只要能够赚取利润犹太人不介意和任何人合作 “我想与家族主要成员召开一此会议,专门讨论应对这次危机的方法,如果肖林先生能在德国逗留一段时间,我希望邀请您列席” 肖林淡淡一笑:“没有问题我一定准时赴约” 会面结束之后,安东尼对肖林充分展示了他的热情好客,接连几天不断邀请肖林一行游览会餐,搞的杨宇霆和常荫槐见了羊角包和黄油就头疼,天天念叨着要吃中餐 在欧洲人眼中,德国人都是笨拙粗壮的农夫,德国的食品也充分体现了这种风格,厚墩墩的羊角包,大块的牛排和黄油,丝毫不见法国和意大利美食的景致当然,和中餐是比不了 不过肖林还算比较适应,他喜欢德国的啤酒,又是个无肉不欢的肉食动物,大块的牛排正好符合他的胃口 在法兰克福周边转了好几个城市,达姆施塔特、美因茨、伯恩……又坐上火车去西德的克隆看了著名的大教堂,行走之余当然少不了吃了许多欧式快餐,看着杨宇霆手捧汉堡和可乐,肖林总有一种时空扭曲的古怪感觉,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不真实 汉堡、热狗、披萨这些食物都是老外生活中最普通的果腹之物,但几十年后登陆中国,重包装之后,却成了时髦的代表 国内的洋快餐走的都是高端路线,比如必胜客什么的无论是装修还是食物的口味都做了很大变化,符合国人的心理和口味偶尔吃吃也还行但在国外必胜客远没有这么风光,一般都躲在火车站的一角,提供的食物也非常简单,价格也是餐馆中较低的,和国内的必胜客完全是两码事 离开克隆雄伟的大教堂,众人坐上火车直奔巴登巴登 巴登巴登,德语的意思就是洗澡洗澡,这里遍布温泉,有东方人最为好奇的天体浴场 汽车向菲列特浴场开去,陈林琳和孙抒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还不时传来小女生清脆的笑声,偶尔抬起头好奇地看看肖林,立刻遭到肖林的严重警告 “这个浴场男女混浴的,你们就别进去了,去赌场里玩玩,这里的赌场很有名的” 孙抒音在欧洲跑了这一圈,胆子大了很多,当下半真半假地仰起脸,毫不退缩的说道:“明知道是这样你们还来,肖林你可太坏了听说这里的女人很多的,她们能进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这里都是洋婆子,哪有东方女人进去的?”肖林怒斥,又娓娓劝道:“那些洋婆子胸大屁股大,咱们中国女人都以内在美著称,你们不能送上门去被人瞧不起” “怎么会瞧不起?我……”孙抒音叫了一句,脸上一红恼道:“算了,不跟你说了” 汽车此时正好停下,肖林向她上下打量两眼,心中一荡,佳作无奈说道:“如果你们坚持进去就随便啦,反正大家这么熟,互相增加些了解也不错……” 肖林刚说到一半,就被孙抒音的笑声打断了,她拉着陈林琳跳下汽车,边跑边回头喊道:“想得美,我们去逛街了,这里空气这么好,谁想去洗澡” 看着两位美女曼妙的身影渐渐远去,肖林的心中不无遗憾,他当年阅片无数,早就做到了心中无码,对女人独有深刻的看法洋婆子虽然本钱很大,但一味的大未必吸引人,反而会令人觉得怪异、不真实 女人走远了,肖林和杨宇霆、常荫槐一起迈步进入菲列特浴场 菲列特浴场有百余年的历史,很多历史名人都光顾过这里,比如拿破仑三世、俾斯麦、马克吐温……马文豪还在这里留下一句话:“在菲列特浴场泡温泉,十分钟后你会忘记时间,二十分钟后你会忘记世界” 刚进衣室,就见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从身边走过,金发碧眼,面貌姣好,也许是东方人很少在这里出现,这个女人有些好奇,转过头看着肖林等人 “古登塔克,亚盘?”你好,日本人吗? 大家全都赤身**,很不习惯这样坦诚的谈话,但被误认成日本人,肖林还是觉得一阵不快,连忙操着不熟练的德语说道: “耐,耐,依稀宾西那”不,不,我是中国人 “西那?”那女人上下打量了肖林几眼,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了衣室 肖林和杨宇霆一起轻轻出了一口气,中西方的观念差异太大,老外的女人都如此坦然,自己有些着于痕迹了 半天没听见常荫槐的动静,肖林转头问道:“瀚勃兄,怎么样,这个洋婆子够辣?” 却没人搭腔,回头一看,常荫槐正打量着另外两个年轻的德国男人,手扶内裤边缘,神色有些尴尬 “瀚勃兄,怎么了?” “老外的家伙这么大,有些拿不出手呀”常荫槐的荣誉感异常强烈 肖林毅然摆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没关系,大小并不重要,关键要敢于亮剑” 三六零章赫斯 在温泉中把每一个毛孔都泡开,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痛快,彪悍的德国大妈手举毛刷,将肖林全身上下刷洗干净,再裹上一块厚厚的毯子,迷迷糊糊地就此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两个小时后,左右看了看,杨宇霆和常荫槐也都刚刚睡醒,大家穿好衣服一起向外走去,一路上还不停地发表着感慨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没想到肖林兄对人体如此淡定,奇怪了,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全都是**呢?”常荫槐虽然走出了浴场大门,两只眼睛仍是闪闪发亮,不停回头打量着出出入入的异国美女 “入乡随俗嘛,老外把人体看成自然的礼物,和**没有必然的联系,比如说他们的油画和雕塑,很多都以人体为题材,各种细节也刻画得栩栩如生……” 相比之下,肖林在浴场中还比较自然,这得益于旧时空网络资讯的发达,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大惊小怪,以他血气方刚的年龄,能有这份镇定自若的劲头,令杨宇霆和常荫槐都佩服不已 正在兴致勃勃的时候,突然跳出两个黑头发的中国姑娘截住了他们,正是孙抒音和陈林琳 “你们泡完温泉了?正好,我们在赌场也玩得很开心,赢了整整二十马克!” “手气不错呀”肖林嘴里夸奖着,眼睛却瞟着身边走过的一个十几岁的金发美女明显是奔着菲列特浴场去的从外表看身材火辣之至,可惜,可惜出来的太早了…… “肖先生对金发美女感兴趣?” 陈林琳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神情:“外国女人都是这样,小的时候一头金发,年纪越大颜色越深,最后都是一头棕色的头发” “老外的头发还会变色?真是没注意” 肖林将目光从那个洋美眉的身上收回,却看到赵立德站在孙抒音身后,探着身子好像要找自己说些什么 “有什么事吗?”肖林来到赵立德身旁,悄声问道 “刚刚收到国内发来的电报,张汉卿张总司令请您尽快回国”赵立德的声音压得低偷眼看了看杨宇霆他们,正和陈林琳聊的开心,才接着说道:“东北当局因为中东铁路的问题和老毛子起了摩擦,形势很紧张剑拔弩张的准备开战” “和苏联开战?”肖林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川字 难怪张学良叫自己回去,原来是碰上麻烦了,肖林虽然身在万里之外的欧洲,但绿脚兵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指挥得动 中东路的大名肖林早就知道,但对和苏联开战完全没有概念,以东北军的孱弱力量,怎么可能是苏联红军的对手 “绥远那边,石先生和蒋先生有电报来吗?”石醉六和蒋百里都在绥远,碰上这种大事,肖林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他们两个商量 “还没收到老毛子翻脸翻得太快,可能绥远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 “咱们现在就回酒店,你准备一下,向杨总参他们知会中东路的详细情况”中东路冲突早晚都会公诸于众,没必要藏着掖着,放着杨宇霆这个小诸葛在身边,何不先问问他的意见? 不出肖林所料,听说要和苏俄翻脸,杨宇霆和常荫槐都是大惊失色,痛惜不已 “糊涂汉卿怎么这么糊涂没有实力做后盾苏俄怎会轻易让步?如果在中东铁路问题上一味用强,会把东北拖入战争的”杨宇霆捶手顿足 肖林插话问道:“邻葛兄,中东铁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你问常瀚勃,他干了多年铁路,一直和老毛子打交道中东路的弯弯绕绕都一清二楚” 常荫槐历任京奉铁路局长、东北交通委员会委员长,对中东铁路最有发言权在他的解释之下,肖林终于大概了解了中苏冲突的来龙去脉 中东铁路是沙俄侵华的产物,沙俄为了长期霸占中国东北,修筑了一条贯穿东北三省的铁路线,并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相连,这就是中东铁路的前身 日俄战争中俄国战败,中东铁路也被一分两半,长春以南部分割让给日本,即为南满铁路,长春以北路段则长期被沙俄势力占据,哪怕在“十月革命”之后,中东铁路仍然在白俄控制之下 直到二十年代以后,苏俄才与东北当局签订《奉俄协定》,对中东铁路的归属权重约定,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东北与苏俄两方却有极大的分歧,对利润分配和铁路各种附属权利争吵不断 张学良执掌东北之后,围绕中东铁路的矛盾继续升级,张学良的态度也日渐强硬,刚刚强行收回了中东铁路的电话运营权,苏俄方面对此没有采取暴力反抗,只是提出数以百万计的高额赔偿 肖林在德国的这一个月中,奉天当局和苏俄方面围绕中东路进行谈判,苏联方面做出一定让步,张学良志得意满,视苏俄的忍让为软弱可欺,又强行收回了中东铁路哈尔滨气象观测站,奉苏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 “我和老毛子打了好几年交道,对苏俄非常了解,这个国家虽然由布尔什维克掌权,但到底是老牌列强的底子,国力要比咱们中国强得太多”常荫槐皱眉叹道:“汉卿在中东路事件上态度过于强硬,明显对形势的判断有错误,不知是谁在少帅面前进谗言,此举误国误事,此人可恨可杀” 虽然被剥夺了所有职权,常荫槐对政治仍是热心不已,连着恼怒地骂了几句,才幡然醒悟自己的身份心中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失望长叹一声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张学良身边有一批“俄国通”,如中东路理事兼张学良机要秘书邹尚友、东三省特别区教育 厅长张国忱等人,他们认为,苏俄刚刚经过大饥荒,人民奄奄待毙,对于布尔什维克政权极度不满,欧美各国对苏俄也非常仇恨,中国若能趁这个机会将中东路主权一举收回,不但苏俄此刻无力进行反抗,就是世界列强也必双手高举赞成中国的行动 奉系执掌北洋政府之后,和苏俄的关系并不融洽,张作霖驱逐苏联外长加拉罕,搜查苏联驻华大使馆以及东北当局收回中东铁路路区的警务、市政、税务、教育、地亩等主权,苏俄方面一直都采取隐忍态度,使得少帅信心极度爆棚,将强大的北极熊看成了温顺的小毛驴 “以瀚勃兄的高见,中东铁路之争最后会如何收场?” “无他,唯有一战而” 肖林的身子微微一震:“此战结果如何?” “不胜不败就是最好的结果,但极为渺茫,我奉系刚刚从关内败退到东三省,正该休养生息,恢复力量这个时候擅起战端,怎能指望有个满意的结果?”杨宇霆插言道:“苏俄一向擅长后发制人,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汉卿初掌大权急欲以武功立威,动机不纯,兵无必胜之心,十之**都会以失败收场” 肖林沉吟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汉卿又在这个时候召唤我回国我该如何应对?” 杨宇霆轻轻抚了抚下巴,淡淡说道:“孟子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眼中光芒闪动肖林站起身来,向着杨宇霆深深一揖:“多谢邻葛兄教我” 这几年勤读史书肖林的文化水平大涨,孟老夫子这句话字面的意思非常直白,与其有智慧,不如借助时势,就像种庄稼的时候虽然有趁手的工具,但也要等待合适的天时 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有限,很难扭转历史发展的大方向,高明的政治家都善于利用历史的大环境成就个人的发展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心如电转,肖林瞬间已经拿定主意,中东路之争是趟浑水,绿脚兵太早介入只会成为炮灰,最好静观形势发展当然,也不能坐看苏俄在东北逞凶,时机合适的时候,还要积极投入其中,给北极熊重重一击 向杨常二人告辞,出门把赵立德叫到一旁,肖林吩咐他先将张学良的电报压下,能拖一天是一天 “和国内加强联系,随时关注中东路事件的动向还有,再安排一条最为快捷的回国线路,一旦有变,立刻动身回国” 赵立德一一答应,肖林又问道:“柏林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那个人联系上了吗?” “希特勒现在就在柏林,但我们和纳粹党没有直接关系,和党内的高层人物暂时接触不上”赵立德眼光闪了闪,又急忙拍胸脯保证道:“请肖林先生放心,只要再给我一周时间,保证让那个希特勒主动来法兰克福拜见您” 在赵立德看来,德国社会工人党纳粹党和希特勒虽然是德国近年来涌现的锐政治力量,但比起现任魏玛共和国总统兴登堡来说,分量可差了太多,没必要这么上心奇怪的是,肖林对这个希特勒非常重视,两个月前还未动身就指示收集纳粹党的一切资料 “见龙在田,英雄往往起于草莽,对希特勒绝不可小瞧” 肖林点了赵立德一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明天,明天通知杨总参和常瀚勃,咱们动身去柏林” 德国在地图上就像一只扭头展翅的雄鹰,柏林就位于这只鹰的心脏位置 与中国的南北地域差别一样,欧洲一样存在南方北方意大利紧邻温润潮湿的地中海,气候接近于中国南方,到了瑞士翻过阿尔卑斯山,就好像到了黄河流域,柏林的纬度却高,气候接近于中国的辽宁一带,五月初仍然感到春寒料峭 与国内的城市不同柏林城中央是一块级巨大的城市森林绿意盎然,到处都是勃勃生机除了几条道路穿过其中,这片森林没有任何建筑物,立刻拉低了整个城市的人口密度 著名的勃兰登堡门和国会大厦就位于这片森林的东侧边缘,数十年后,这里还会耸起一片犹太人纪念碑,几千块石碑黑森森参差不齐,恍如墓地,无声地诉说着那段沉重的历史 “这里就是勃兰登堡门,正对着菩提树下大街它的上面是胜利女神四铜马雕像,曾经被拿破仑当做战利品劫往巴黎,但在第六次反法同盟胜利后,普鲁士又夺回了这座雕像……” 陈林琳的介绍声中肖林一行人行走在柏林街头,走马观花,欣赏街景过往的柏林市民不时停下脚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群异样的东方人 杨宇霆和孙抒音都是一付标准的观光客的模样,神态轻松惬意,肖林的心中却别有一番感慨 德国面积不算太大,人口也只有七千万,却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对抗整个世界,失败后又能迅崛起,这个民族的确有着异乎寻常的品性和特质 日本人号称一亿玉碎但在最后时刻却向盟国投降相比之下,德国人却好像是一根筋,两面作战和盟军拼到了最后一刻,所有的成年男子几乎全部死光,等到战争结束重建的时候劳动力严重不足,只好大量引进棕色皮肤的土人土耳其人 但在战后,德国人却普遍认为,这场灾难和所有的敌人无关,也不怪希特勒,一切都是德国人自找的与日本人修改教科书的卑鄙行为相比德国人的这种态度就高了好几个档次 肖林大概还记得二战爆发的时间,算起来大概还有十年,其中涌现了一批影响整个世界的伟人,都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和相声演员于谦一样,丘吉尔平生也有三大爱好抽烟、喝酒和赌博,并以此沾沾自喜;斯大林发迹之前也是一身恶习因为抢银行数次锒铛入狱;罗斯福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可惜是个必须依靠轮椅的残疾人;只有希特勒烟酒不沾、崇尚素食,从政前是个节俭朴素的画家 肖林此来德国,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希特勒 勃兰登堡门旁边是美国大使馆,在这里合影留念之后,肖林抬起手腕看看买的百达翡丽,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随即向杨宇霆几个告一声罪,带着赵立德和陈林琳拐向一条小街 来到一家门脸小小的啤酒馆,坐在门口的雕花铁桌前,一人要了一杯黑啤酒边喝边聊,等的时间不长,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德国人走了过来,和肖林等人握手见礼 “*&%¥&@%……” “@@¥&……” 在陈林琳的翻译下,赵立德和这个德国人攀谈起来,肖林抬眼打量之间,已经看到他的胸口别着一枚独特的徽章,黑白红三色做底,上面是个卍字标志,正是一枚标准的德国社会工人党党徽纳粹党 “肖林先生,见到您非常荣幸,我叫鲁道夫?赫斯,是元首的私人秘书” 元首在德语中本来是个常用词,大概和领袖同义,希特勒成为纳粹党魁之后,很早就被人称为元首,并不单指后来的第三帝国首脑,中文的翻译多少有些问题,不过约定俗成之下,也就无所谓对错了 赫斯本是个飞行员,在一战中结识了传令兵希特勒,从此就成为他的忠实追随者,希特勒在啤酒馆暴动失败后锒铛入狱,赫斯专门跑去陪着他一起蹲大牢,并协助希特勒撰写了《我的奋斗》一书 赫斯虽然尽力做出亲切的表情,但下意识地还是显得有些傲慢也许这个赵立德在华尔街的确有些实力,但中国人本身就是弱者的代名词,中国,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家 “赫斯先生,幸会,幸会”肖林历史知识有限,当然不知道这个赫斯日后会成为纳粹的副元首,权倾一时,炙手可热不过仅凭希特勒私人秘书的身份,就值得尊重对待 “我渴望能和贵党希特勒元首一晤,如果方便的话,麻烦赫斯先生尽快安排一下” “元首的日程安排非常忙碌,恐怕短期内都没有时间与肖林先生见面”赫斯拒绝得很干脆,没有东方人习惯的委婉 希特勒最近的确很忙,几乎每天都奔走于通用电力、联合钢铁等大财阀之间,为纳粹筹集经费 纳粹党此时还十分弱小,虽然拥有上百万党员,但在议会中只占有可怜的十个席位,是毫无争议的少数派在野党 纳粹以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为纲领,鼓吹用武力为德国拓展生存空间,为一战后德国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复仇 但是20年代西方世界一片繁荣景象,德意志魏玛共和国实行货币改革,美元资本不断流入,经济迅恢复和发展,社会政局趋向稳定,对纳粹运动十分不利,无论是德国社会工人党和希特勒本人,此时都处在蛰伏时期 三六一章元首 “最伟大的圣人,历来是那些具有凡作恶能力的人们,最凶恶的人有时也难免有点圣洁之情”——格雷厄姆?格林 “肖林先生,赵先生,和你们的谈话非常愉快,我还有些事情,告辞了” 赫斯举起啤酒杯,拉架势准备走人他平时非常忙碌,原本不想在这几个中国人身上浪费时间,但这是元首亲自交待的任务,所以不得不来 身为希特勒的私人秘书,赫斯知道元首的许多怪癖非常奇怪,元首对中国人抱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在私下场合里多次表示对东方古老文明的欣赏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潜质,元首作为一个画家,比意大利的那个墨索里尼的品味高了太多 赫斯站起身,肖林也跟着站起来拦住了他 “请稍等一下”肖林笑眯眯地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赫斯 “这是……?”赫斯下意识地接在手里,疑惑地问道 “请打开看一下” 用手捏捏信封,很薄很轻,里面好像是空的,闪动眼珠看了看肖林,确定不是一个恶作剧,赫斯“刺啦”一声撕开了信封,手腕一翻,一张挺括的支票落在了桌子上 赫斯的蓝眼睛不由得一亮,抿着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对肖林的好感增加了不少,原来这个中国人是来为捐款的,自己这么着急要走的确太失礼了 “这张支票是捐款吗?太感谢了感谢您对德国社会工人党的支持……”赫斯打开支票,看清上面的数字,一大套客气话都突然卡在喉咙里,惊讶地说不出来 一百万美元 “肖林先生,我想确认一下,这笔钱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十年代的一百万美元无疑是一笔巨款,哪怕纳粹拥有上百万党员,平时收到的捐赠也很少达到这个数字这种规模的捐款,几乎可以和通用电气这样的顶级财阀相提并论,赫斯事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您刚才已经说了,这笔钱是给贵党的支持”肖林笑容可掬,心里却肉疼的要命,一百万美元几乎是赵立德在华尔街一个月的利润,如果用来买军火,起码能装备一个旅 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一百万美元必须要花,还得花的漂亮,花的财大气粗,毫不在意经济大萧条前的纳粹党就好像还没上市的原始股,对其进行投资肯定一本万利 “肖林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赫斯郑重地鞠了一躬,伸手请肖林入座换上一副尊重的态度重开始谈话,手举着那张支票饶有兴味的说道:“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肖林先生和我们德国社会工人党以前没有任何交集,我感到非常惊奇,作为一个中国人,肖林先生为什么会对我党慷慨解囊?” 纳粹党现在穷得厉害,到处都要花钱,赫斯很想立刻把这一百万美元收入囊中,但他到底见多识广,捏着支票又轻轻放在了雕花铁桌上无功不受禄德国虽然没有这句俗话,但其中的道理赫斯却非常明白,谁也不会拿着一百万美元乱扔着玩,这个肖林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为了理想,为了信仰”肖林一脸慷慨之色郑重地取出一本书,放在了那张支票对面赫斯用眼一扫,已经认了出来,这是一本英文版的《我的奋斗》 元首的这本书堪称纳粹圣经,是希特勒坐牢的时候撰写的,赫斯当时作为希特勒的狱友,就负责笔录工作,在这本书的许多细节上,赫斯都曾经帮希特勒做过大量修改,可以说是这本书的作者之一 “旧大陆的资本主义已经腐朽没落,美国却已经蜕化为帝国主义,企图将全世界当做奴役的目标,赤色的苏俄是邪恶的中心,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民族社会主义”肖林投其所好,信口开河:“自从一年前拜读了《我的奋斗》,我就成为元首的忠实信徒,希望贵党能尽早夺取德国政权,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发展道路,为全世界的弱势国家指明道路” “你说得很对,只有国家社会主义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式,这是元首提出的理论,为德国指引着未来的方向不过……,肖林先生是一个中国人,这套理论对你们没有用啊?” 希特勒的理论强调种族优秀论,崇尚武力,鼓吹用战争拓日耳曼民族的生存空间,所有这一套东西都有极强的针对性,中国远在万里之外,没什么直接联系 “不,不,不,希特勒先生的这套理论有极强的指导意义,对德国适用,对其他国家也适用德国最大的敌人是苏俄,是法国,中国最大的敌人同样是苏俄,是日本中国完全可以采用国家社会主义,在地球的东方和德国形成呼应” 这个时候日本还不是德国的盟国,与此相反,因为一战后日本大肆抢夺德国在东方的殖民地,两个国家的关系并不融洽 至于红色苏联,是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多次强调的敌人,肖林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对希特勒的思想脉络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肖林先生的构想非常美妙,我非常感兴趣”赫斯笑呵呵地看着肖林,这个中国人满脑子狂热的梦想,政治上却如此幼稚,中国和德国的国情完全不同,生搬硬套岂不成了和风车战斗的唐吉歌德? 当然,元首的理论肯定不会错,作为一个忠实的纳粹党员,赫斯对希特勒的理论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世界上所有人都应该成为元首的信徒他虽然精明强干,却正好被戳中了盲点,所以毫不怀疑肖林的诚意 就让这个中国人去折腾,起码一百万美元已经装进了口袋 “请问肖林先生,这笔钱有什么附属条件吗?” 政治捐金也不是免费的午餐,往往都伴随着各种附属条件,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赫斯早就习惯了,不过肖林是一个中国人,纳粹管不了那么远不知道他有什么奇怪的要求 “没有直接的要求,只希望能和贵党建立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 “噢?肖林先生准备在哪些方面和我们合作?”赫斯觉得奇怪 “是这样的,我在中国拥有一个省,还是东北政委委员会的代表……”肖林终于掀开底牌 两人一番攀谈再递上一份资料,赫斯终于对东北和绥远有了一个初步印象,当下拍拍手说道:“我党既然叫做德国社会工人党,在工业方面扩展较多,除此之外,在军队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肖林先生的要求应该都能满足既然这样,我就先收下这笔钱,但还需要要元首做出最后决定” 和赫斯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肖林用美元开路成功和对方建立了初步信任 赫斯承诺尽快安排肖林与希特勒见面,大家各自作别,肖林回到旅馆,又见到观光归来的杨宇霆和常荫槐 “邻葛兄,瀚勃兄,我希特勒约定会面,你们也去看看”肖林心情不错,对他们发出邀请 “希特勒是谁?”杨宇霆一脸茫然 “是他”肖林递过《我的奋斗》,指着封面开始介绍 费尽口水,但又不能提将来还未发生的事情纳粹党现在名声不显,杨宇霆和常荫槐完全没有感觉,怎么都不理解肖林为什么看重这个希特勒 不过他们现在和肖林交情不错,当然不会为这种小事驳了肖林的面子,一一都答应下来 第二天中午赫斯就派人找到肖林下榻的酒店,送上了一封请柬邀请他们参加纳粹党的集会,并与希特勒见面 五月的柏林天气阴沉,小风吹过,还是觉得一阵透骨的寒冷 街头的出租车一水的奔弛,虽然都是老式的轿车,但在这个年代还是显得非常高档肖林等人跳下汽车,沿着深咖啡色的木栈道一路向前,朝着前方的体育馆走去 这个体育馆位于柏林南郊,可以容纳将近一万人,今天被纳粹党包下来举行大型集会 木栈道上到处都是烟头,往来的纳粹党徒也有许多在喷云吐雾,但进入体育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抽烟 这个体育馆呈椭圆形,周围一圈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户之间挂着一面面纳粹党旗,巨大的卍字符号满眼都是整个体育馆几乎被填满,放眼望去都是狂热的纳粹党徒,议论纷纷,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中央的赛场上搭起了一座主席台,周围站着一圈身穿黑色制服的冲锋队员,他们的胸前都挂着冲锋枪,维持着场内的秩序纳粹党虽在蛰伏之中,但希特勒一直在努力发展武装势力,冲锋队现在已拥有十几万人,只是獠牙很少亮出,其隐含的巨大力量为外界忽视 “党派的力量真可怕难怪我们会输给北伐军” 杨宇霆和常荫槐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脸上都是震撼和吃惊的表情 一群东方人非常扎眼,其中还有两个漂亮姑娘,附近的纳粹党徒纷纷把目光转向肖林等人,正在忙碌的赫斯也发现了他们,连忙迎了过来 “肖林先生,赵先生,你们好”赫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元首马上要发表演讲,咱们可以先到主席台后面去休息” 肖林一摆手拒绝道:“不急,不急,正好一睹希特勒先生的风采” 开玩笑,能现场听到希特勒的演讲,这种机会怎能错过 突然从四周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掌声,随之而来的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几乎要把体育馆的屋顶掀翻希特勒出现了 远远看去此时的希特勒与旧时空常见的影像资料稍有不同,脸庞愈发瘦削,但一双眼睛却异常的炯炯有神,精神气十足 希特勒的母亲和父亲是近亲结婚,这样血缘关系的孩子不是白痴就是天才,据说希特勒有两个哥哥都未成年就夭折身亡,很明显,希特勒属于硕果仅存的天才儿童 一个标准的举手礼之后,希特勒标准的巴伐利亚也就是拜仁口音响彻体育馆 众所周知,希特勒是一个军事天才但他擅长政治讲演,啤酒馆暴动失败后希特勒曾经锒铛入狱,但他在狱中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对监狱的工作人员宣讲纳粹思想服刑结束之后,几乎所有的看守都变成了忠实的纳粹分子 “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屈辱中呻吟的民族” 肖林等人围成一团,陈林琳一字一句的翻译着 “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这个民族的骄傲就没有了那些战胜者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一个欧洲大陆上最高贵的民族地尊严” “你们或许要说:希特勒先生,我需要一个工作,一块面包是的你的说法很对,生命实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严……” 众所周知,希特勒是一个军事天才,但他擅长政治讲演,啤酒馆暴动失败后希特勒曾经锒铛入狱,但他在狱中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对监狱的工作人员宣讲纳粹思想,服刑结束之后,几乎所有的看守都变成了忠实的纳粹分子 今天这场演讲又十分精彩短短几句话就将场中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就连肖林这些中国人也感到一阵阵躁动,一阵阵兴奋 “抒音,帮我个忙,把他的演讲记下来” 这个演讲的煽动性太强了肖林有心记录下来仔细研究,学上两招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块面包而是一个生存空间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这个生存空间不是靠乞求和抗议来实现的,而是靠铁和血来实现的” 别人欺辱我们,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来践踏我们,我们只会叫着:我们表示强烈的愤慨和抗议,这样的人是没有骨头的这样的人,是低贱的我们应该用大炮地震耳欲聋声让敌人颤抖我们应该碾压他们的尊严、生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抗议的懦夫” 你们要记住,一个只懂得抗议的国家,是一个没有骨头的国家一个只懂得抗议的政府,是一个没有骨头的政府当我们地尊严、领土、生存地空间都遭受践踏的时候,还不知羞耻地抗议的政府,我们是不需要的你们最后也会抛弃它们的” 常荫槐也渐渐沉浸在演讲中,不住地连连点头:“说的太好了,简直就是在说我们中国呀不论被列强如何欺负,咱们从来都是抗议再抗议,那能有什么效果?” 杨宇霆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趁着周围纳粹党徒欢呼的时候,点点头说道:“这个希特勒不简单,咱们来得不亏” 所谓霸气外露,指的就是希特勒这样的天才,他们的气场极强,所有人一见都会感到异常惊艳,相信他将来必成大器 和这种历史上的牛人比起来,肖林还差了太多,趁着这次来德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偷学个一招半式的 讲台之上,希特勒的演讲到了最后的** “能够团结人们的只有两件东西: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犯罪我们有雕刻在德意志旗帜上面的伟大理想,我们会为这理想流尽我们的最后一滴血在今天的柏林,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拯救我们的祖国,只有这理想 凡尔赛条约,是一个极大的耻辱我们有拒绝执行它的决心和理由做你们想做的就像本杰明.马丁拿起枪,就像他带领着他的同胞们高举着那面自由的大旗英勇杀敌一样 假如你们期望战斗,那就去战斗然后我就能够看到,你们是七千万奴隶,还是七千万坚贞不屈的日耳曼人” …… 演讲结束后,肖林等人终于在后台近距离见到了希特勒 “中国人,是世界最古老的文明之一,我一直都很喜欢” 希特勒和所有的强势人物一样,上来就主导话题的节奏:“但是,如果一种文明没有强大的力量来保护,那么这种文明是脆弱的,迟早会被野蛮征服” “您说的不错”肖林沉重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希特勒的看法十分尖锐:“中华文明在历史上曾经遭到蒙古和满清的入侵,汉文化受到很大的摧残扭曲” “成吉思汗是历史上著名的黄祸,中国被殃及可以理解不过,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又亡于满清,这就需要从自身找原因了” 肖林和杨宇霆几个脸上都是微微一红,没想到,希特勒竟然和其他老外一样,也是如此直接 “那个黑暗的年代已经过去,我可以负责任的向您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肖林说得斩钉截铁 三六二章元首的忠告 柏林郊外哈维尔河畔的的一处工地上,往来的工人如蚁如织,纳粹的旗帜高高飘扬,元首的南方口音响彻在高音喇叭中,到处都是一片喧嚣热烈,这里正在举行柏林到不莱梅高速公路的开工典礼。 这个时候的纳粹党更像一个白手起家的创业公司,条件简陋却充满激情,没有香槟和金发美女,只有色调低沉的纳粹党旗和狂热的党徒。 在工地中央是一群纳粹党的显要首脑,狂热的工人将他们围在中间,都要争着看看元首的模样,令他们意外的是,希特勒的身边竟然有好几个黄皮肤的东方人。 肖林以银弹开路,这几天和希特勒接触频繁,今天又被邀请参加这个开工典礼。 照例是一番精彩的演讲,元首今天显得很轻松,愉快地挥动铁锨铲起泥土,为高速公路奠基。摄影机和照相机都抓住这个经典时刻,嘁哩喀喳地拍个不停。 机器轰鸣,工人穿梭,工地上热闹沸腾。希特勒来到肖林身旁,兴致勃勃地指着四周正在忙碌的工人说道:“肖林先生,你看这种壮观的建设场面,充分体现了现代工业的魅力,你喜欢吗?” 高速公路在某种意义上是希特勒的发明创造,其中一些路段甚至沿用到二十一世纪,窥一斑而知全貌,从中可见德国人精益求精的精神。在这个年代,高速公路是纳粹党的主要“政绩”。得意之作。纳粹控制的宣传工具每天都在反复宣讲。高速公路对经济的巨大拉动作用,还创造了无数的就业机会。 但肖林穿越而来,对其中的优劣了然于胸,怎么可能被这种宣传蒙蔽,当下微微一笑道:“高速公路的确非常先进,不过在我看来,军事上的意义要大过经济意义。” 希特勒的眼中光芒一闪:“什么意思?” “公路交通在未来肯定会越来越繁忙,也许再过二十年,所有的道路都将被汽车塞满,但在现阶段高速公路还是太过超前。恐怕利用率不会太高。” 20年代的西方国家汽车普及率并不高,德国因为背着沉重的战争赔款,日子过得尤其紧巴,奔弛、宝马和奥迪都属于高档汽车。普通民众根本买不起。 希特勒摇头笑道:“不,不,不,这不是问题,如果社会工人党能够在议会中占据多数席位,我有信心让每一个德国家庭的餐桌都摆上牛排,门前停一辆自己的汽车。” 肖林努力回忆着历史,向希特勒建议道:“德国应该生产一种大众型汽车,与传统的高档汽车不同,这种汽车经济耐用。物美价廉,在油耗和配件方面都做到最便宜,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很大。” “嗯?对,你说的很对!” 希特勒眼中露出一丝喜悦的光芒,歪着头思索着,越考虑越觉得肖林的建议非常可行。 德国的中低档汽车一直是个空白,如果以此为契机建设一座大型的汽车厂,对经济发展和就业都有巨大的拉动作用,而且一旦发生战争,这座汽车厂就可以迅速转为军工企业。 “大众型汽车。这个名字非常不错!肖林先生,我想借用您的天才想法,把这种汽车命名为大众汽车!” 想起旧时空里的桑塔纳什么的,肖林的脸上露出一丝恶趣味的笑容,谦虚地说道:“这是我的荣幸。大众汽车将来必会畅销全球,跑遍世界上每一个国家。” 希特勒发展经济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效果极佳,后世的德国人普遍认为,如果他在1939年去世,将是德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大名鼎鼎的大众汽车的确是希特勒创立的,不过在肖林的拨动之下,这个著名的汽车品牌即将提前诞生。 “肖林先生,你的前瞻性又一次令我惊讶,所有的论断都充满了远见卓识,我很想听听你对德国发展的建议。”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希特勒很愿意听听不同的意见。 肖林想了想说道:“德国,德国是一个优秀的国家,也曾经是世界列强之一。但在一战战败之后,德国虽然在军事上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以法国为代表的协约国国家企图通过合约拖垮德国,使之变成一个二流国家,除了巨额赔款之外,还将德国领土的八分之一割让给法国,不摆脱凡尔赛合约的限制,德国就不能重新崛起。” 希特勒点头道:“不错,现在的魏玛共和国太过软弱,事事都听命于国联,德国必须尽快去除这道枷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希特勒这番话的言外之意肖林当然清楚,当下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希特勒,正色说道:“这几天我在柏林和贵党多次接触,感触极深,德国重新崛起的希望就寄托在希特勒先生身上,只有社会工人党执掌政权,才能带领日耳曼民族走向强大繁荣。” “肖林先生果然是个拥有远大理想的人,只有宽广的胸怀才能理解我的志向。”希特勒得意之余,终于在肖林面前卸下伪装,毫不掩饰。 “人类就像细菌一样寄生在这个星球上,但资源总是有限的,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遵循的还是社会达尔文法则,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德国的出路其实只有一条,就如元首在《我的奋斗》中讲述的一样,不断驱逐劣等民族,为日耳曼民族拓展生存空间。” 死道友不死贫道,肖林恨不得希特勒把世界闹的越乱越好,按照纳粹思想继续煽动着:“战争,只有一场新的铁血战争才能重新改变世界秩序,德国才能夺回失去的荣光和尊严。东方的苏俄幅员广阔。资源丰富。是德国首先予以考虑的目标。” 一口气说了一大套,肖林停下来喘口气,希特勒却正听得入神,不自觉得催促道:“很不错,很有眼光!请接着往下说。” “战争既是破坏,又是新秩序的缔造者,通过战火的洗礼能够消灭一切丑恶现象,使国家充满活力。举个例子,眼前的这条高速公路虽然能创造很多就业机会,但比起战争巨大的催化作用来说。这一切不过是小儿科。” 肖林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已经高速发展了十几年,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爆发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当危机来临的时候。只有战争才能让所有的机器不断轰鸣,所有的工人都忙碌起来。” 纳粹军国主义盛行,会极大地刺激军事工业的发展,并成为二战前德国经济崛起的催化剂。 “你说得不错,但这需要一个长期的准备工作,也许要三年,也许要五年,德国的工业基础才能支撑一场全面战争,我们的路还很长。”希特勒抬头看着那条正向远方眼神的高速公路,目光深邃…… 肖林在欧洲游历的时候。中国国内的政治形势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蒋、冯、李、阎几大巨头之间的矛盾不断计划,甚至开始刀兵相见。 因为利益分配和部队编制等问题,曾经亲密无间的蒋中正和冯玉祥终于反目,桂系的李宗仁和白崇禧随即打出“护党救**”的旗号,联合各方势力一同反蒋,张发奎、唐生智等人纷纷响应,但他们比起老谋深算的蒋中正来说,还是略逊一筹。蒋中正一手调动部队剿灭叛军。一手分化拉拢对方阵营中的不稳定将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硬是把这些叛军一个个分别击败。 解决了南方,老蒋掉过头来准备对付冯玉祥。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冯玉祥并不好对付。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冯玉祥的背后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台——苏俄。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蒋中正身为黄埔军校校长,当然深谙其中道理。急着和西北军开兵见阵不是一个好办法,直接去找苏俄的麻烦也容易留下各种后遗症,蒋中正为难之余,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自己身为一国首脑,直接和苏俄发生冲突并不理智,事情搞大条了也难以收场,但是没关系,东北那疙瘩还有个年轻气盛的张学良,正好和苏俄因为中东路矛盾重重,只要撺捣两下肯定就会跳出去。 少帅就这样被老蒋相中,被当做一把枪使用,来向苏俄挑衅,这后面的原因却匪夷所思,谁都难以想到。 1929年5月底,张学良接到蒋中正密电,称苏俄暗中勾结冯玉祥的“护党救**”,并要求奉系对苏俄采取强硬态度,少帅随即毫不犹豫地搜查了俄国领事馆,并逮捕苏俄领事以及工作人员共计二百余人,中东路事件正式爆发。 事件爆发之后,苏俄一方面继续外交努力,一方面开始进行战争准备,向海兰泡和满洲里一带不断增兵。 此时世界范围内相对和平,东北的紧张局势立刻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张学良更是连着给肖林发了三封电报,催促他启程回国。 到了用兵的时候,少帅才突然发觉,整个奉系虽然号称三十万人马,但他能指挥如意的还是三军团的老部队,其中又以鸀脚兵最为精锐。 除了张学良发来的电报,肖林自身的情报体系也急速开动起来,向着柏林不断发送各种最新消息,虽然远在万里之外,肖林对中东路事件的发展也掌握的非常清楚。 “肖先生,这是国内刚刚发来的电报,苏俄方面针对中东路事件成立了特别远东集团军,下属3个步兵师,1个骑兵师,总兵力大约4万余人,装备有大量飞机、坦克、重炮和战舰。”说话的是赵立德,肖林在德国身边没有得力的助手,赵立德这段时间几乎变成了他的私人参谋。 “总司令是谁?”肖林问。 “瓦西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布柳赫尔将军。”赵立德报出一个长长的俄罗斯名字。看到肖林一脸茫然的表情。连忙又解释道:“他还有个别名,加伦将军,也就是当年北伐军的军事总顾问。” 噢,这么说就明白了,肖林点了点头,那么这个加伦还是有两下子的,不可小瞧。(加伦是苏俄第一批五大元帅之一,不过后来在肃反中被斯大林处决了。) “苏俄已经宣布和南京政府断交,我国也刚刚发表对苏宣战,从理论上来讲。我们和苏俄已进入战争状态。” “前线开打了吗?”肖林问。 “小规模冲突已多次爆发,我军现在占据优势,不过苏俄正在通过西伯利亚铁路调集部队,真正的决战还没有开始。”赵立德答。 肖林在屋中转了两圈。思索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 东北军主场作战,占据地利优势,刚刚开战的时候自然会占到上风,但随着苏俄的主力部队投入战斗,战局必将发生逆转。 中苏之间的巨大的实力差距是多年沉淀造成的,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如果奉军有打败苏俄的实力,也不至于连北伐军都挡不住,从关内败退到东北。 哪怕不考虑这些因素,东北军目前的状态也令人堪忧。刚刚遭遇大败,老帅又遇害身亡,部队的战斗力下降得非常严重。如果真要强行收回中东路,起码也得专心休整准备一年,才有和苏军一战之力。 不过少帅既然把窟窿捅下了,肖林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关键时刻还得出手相助。 主意舀定,肖林突然停下脚步,对赵立德说道:“你安排一下,向希特勒和罗斯柴尔德辞行。咱们这就准备回国!” “是,不过杨总参和常参议怎么办?” “他们还不能回去,正好留在这里和德国人继续接触,这条线对咱们很重要,一定不能丢了。” “是。我也在欧洲陪着他们吗?”赵立德问,似乎有些别的想法。 肖林想了想说道:“你先回美国吧。最近的股市这么疯狂,崩溃的日子马上就要来到,你尽快将手上的股票全部脱手,并准备反手长期做空。” 长达数年的经济大萧条对别人是危机,对肖林却是难得的机遇,危机爆发之初虽然非常猛烈,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场危机会持续数年之久,肖林要做的就是不理会其中的任何反弹,专心致志地投机做空,将获得的利润最大化。 赵立德办事很麻利,很快就安排确定了行程,没得到张学良的同意,杨宇霆和常荫槐不能回国,只好羡慕地看着肖林收拾行李,准备回国和老毛子大干一场。 “肖林兄,不管胜负如何,都要在十月前结束战争,东北气候寒冷,老毛子天生耐冻,各种抗寒装备都比咱们齐全,如果这一仗拖到冬天,恐怕对战局不利。”杨宇霆虽然不能亲自参议,却还是忍不住为肖林出着主意。 “邻葛兄放心,苏俄最多也就是想打一场局部战争,没有和我国全面开战的决心,如果我方诚意求和,战局很快就能平息。”中苏之间也许打了一仗,但肯定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决战,肖林对此非常有信心。 与来的时候不用,回去的路线首先要乘火车赶往居士坦丁堡,然后赴苏伊士运河搭乘游轮去香港,这样的路线最为节省时间。 到了启程的这一天,大家把肖林几个送到火车站,没想到刚到车站,就碰上了一个老熟人——赫斯。 赫斯把肖林等人引进贵宾候车室,这里竟然也布置着一面巨大的纳粹党旗,希特勒笑眯眯地站在旗帜下面。 “肖林先生,听说你要回国了,我代表德国社会工人党送你一个礼物。” 说着话,希特勒打开一个小盒子,珍重地递到肖林手中。 接过来一看,是一枚精致的纳粹党徽。 “肖林先生,我代表德国社会工人党授予你名誉党员的称号,无论什么时候到德国来,你都将受到一百万纳粹党员最诚挚的欢迎!” “没想到能有这样的荣幸,我感到十二万分的激动!”肖林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将那枚纳粹党徽小心翼翼地别在衣领上,又不时伸手抚摸一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易帜的时候刚刚加入国民党,现在竟然又入了纳粹,虽然只是个荣誉党员,但起码说明了希特勒对自己的尊重。 啪,对着希特勒行了一个举手礼,肖林找了找感觉,然后问道:“希特勒先生,听说您在一战中就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德国人也和苏俄是老对手了。现在中国人要和赤色苏俄决一死战,请问您有什么忠告吗?“ 对于和苏军作战,肖林信心不足,放着希特勒这样的大牛在跟前,当然要向他讨问中东路之战的秘诀。 “苏俄也拥有优秀的军人,想要打垮他们只有一个办法。” 希特勒两眼瞪大,沉默了片刻才厉声说道:“进攻,决不能消极防守,要不计代价的进攻。只有不断的进攻才能打败苏联人!” 三六三章要权 肖林漂洋过海,乘船回国的期间,中东路的局势不断恶化,中苏之间谈判失败,只好兵戎相见,以武力解决争议。 战端初起,东北军还略占上风,但随着苏俄主力部队赶到,加伦将军展开了全面反攻…… 东北同江三江口,是松花江、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汇合处,这里是东北江防舰队的驻地,也是苏俄黑龙江舰队的主攻目标。 三江汇聚,江水滔滔,江面上炮声隆隆,一道道水柱冲天,十几艘战舰正在舍生忘死的搏杀,不时有炮火击中目标,战舰上立刻腾起一片火光和惨叫声。 中国战舰“东乙号”上装有两门大口径火炮,冲着苏俄军舰一阵猛轰,出乎意料的苏军被打得狼狈不堪,慌张逃窜。 岸边观看的中**人发出一阵欢呼,但他们的兴奋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地空中呼啸而来的苏联飞机打断。 失去了制空权的海战毫无悬念,苏俄海军的军舰掉过头来,将中**舰一艘艘接连击沉。 舰队战败之后,驻守同江的第九旅不得不主动撤退,以免陷入苏军的包围。 10月14日,同江失守,10月30日,富锦失守……,东北军上下一片悲观失望,在这种情况下,肖林回到了奉天。 抵达奉天的当天下午,肖林立刻赶往帅府拜见张学良。 “肖林兄。你的气色好多了。看来欧洲之行过得很不错哦!” 张学良意外的亲切,渀佛全无几个月前的隔阂,而且还头一次拍起了肖林的马屁:“本来不该打搅肖林兄游山玩水,但是偏偏和苏俄打起仗来,所谓国破思良将,我是特意地想念肖林兄啊!” “汉公过誉了,这趟欧洲之行收获不小,如果有机会大家都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异域风情,了解一下其他民族的风俗文化。” 肖林无心闲聊。随意客气两句就把话题引向当前局势:“汉公,咱们东北军肚量和苏俄对抗,南京政府方面是个什么态度?” 易帜之后,原来的奉系已经不存在。大家都是中华民国的一部分。中东路既是东北的问题,更是全中国的问题,南京政府理所当然不该置身度外。 张学良随手在桌上拨拉两下,捡出一份电报递给肖林:“这是蒋先生刚刚发来的电报,所有和苏俄接壤的省份都有一份,你执掌绥远军务,也看看吧。” 接过来展开细看,还是民国时期特有的半文半白的口吻:“……中俄接壤,绵亘万里,狡谋侵占。不可不防……”。 这份电报开篇要求边境地区加强防务,做好战争准备,但是越到后面的口吻越激烈,正气凛然,毫不退让。渀佛是一份对俄战争宣言,不但要和苏俄开战,而且要打上一场大战,甚至是决一死战。 “南京方面许诺了二百万元战争经费,还说要派部队直接北上支援。” 肖林对这些都不关心,直接问道:“蒋先生没有议和的打算吗?” “没有。”张学良的神情有些黯然:“现在全国民众的情绪都被煽动起来了。这一仗已经是骑虎难下,蒋先生的态度非常坚决,要和苏俄死拼到底。” 与开战前的信心满满不同,张学良此时已经领教了苏军的厉害,同江之战和富锦之战的战损比都达到惊人的二十比一。充分说明了中苏两军的巨大实力差距。 打不过人家,少帅早就想议和。但国家大事岂是想打就打,想和就和?东北军已经被绑上了角斗场,不和苏俄拼了你死我活,各方观众都不会答应。 “蒋先生不愿意议和,但东北这边还得汉公做主,咱们完全可以单独和苏俄谈判。”肖林提出建议。 “不行啊,南京方面早有命令,严禁地方私下与苏俄谈判,再说全国四万万父老都在看着,现在议和我会被扣上卖国贼的帽子,活活被口水淹死。” 老蒋真是好算计,肖林又想起石醉六给他的一封信,对蒋中正在中东路事件的态度早有分析。 对于蒋中正来说,苏俄和日本都是想占便宜的小偷,给他们些甜头就能满足,反正东北现在也是半独立王国,被苏俄捞些好处对南京政府也没什么影响。 只有冯玉祥和**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他们的目标都是推翻蒋中正取而代之,而且都和苏俄关系密切。 老蒋时时刻刻都在考虑如何消灭这两个敌人,和苏俄交恶,正好切断苏方对冯玉祥和**的支援,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是蒋中正一贯的指导方针。 “好吧,那就先和苏军打一仗。”肖林点头道:“反正大敌当前,不能一味求和,哪怕真是要谈判,也得先在战场上打个胜仗。” “不错,不错。我想任命你担任东路军总指挥,你看如何?” 东北和外蒙苏俄边界千里,绥芬河和满洲里分处在鸡嘴和鸡冠,中东路战争爆发之后,张学良将对俄前线分成两个战场,分别交给王树常和胡毓坤指挥。 王树常负责东战场,眼看前线战事激烈,他率领动员集结的抗俄第一军向绥芬河开拔,但刚刚走到哈尔滨就被张作相派人拦下,不允许他的部队进入吉林。 与此同时,胡毓坤的部队也停在了海拉尔,唯恐与黑龙江的万福麟发生摩擦,明明已经和苏俄开始国战,东北军内部却仍是只顾自己的地盘,以至于前线和苏军作战的,还是原有的边境驻防部队。 “指挥不畅,调动不利,这一仗还怎么打?辅臣老叔年龄大了。难免对王树常这样的年轻人不放心。只有肖林兄去绥芬河坐镇,才能协调各方面关系……”张学良终于亮出了底牌。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张作相资格老,威望高,谁都镇不住,但是前线战况正急,只有肖林身为张作相的女婿,不会引起吉林兵的排斥,才方便出任这个东路军总指挥。 听说东北军的指挥如此混乱,肖林不由得一阵恼怒。 简直是开玩笑。再平庸的将领也知道要在战争中集中优势兵力,但东北军倒好,在人为因素的干扰下,连这种最基本的条件都做不到。既然是这个样子,又何必和苏俄开战? 苏军的实力无疑远远高于奉系部队,但是战争从来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比,而是各种综合因素的共同作用,如果是一位高明的将领,总能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撬动整个战局,依靠几个微不足道的优势发生化学反应,最后彻底颠覆胜负的天平。 东北军占据主场优势,境内铁路四通八达,部队调动支援极其方便。相比之下,苏俄却在外围作战,机动半径比东北军大了不少,在地形上并不占优势。 但是东北军却如同儿戏般对待这场大战,枉自让前线的将士流血牺牲,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一仗必定输的极其难看。 “汉公,我不愿出任这个东路军总指挥。”肖林拒绝得非常坚决。 “怎么,你还有什么困难吗?”张学良既吃惊又恼火,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难道说。肖林在关键时刻还想舀自己一把?也罢,只要能把鸀脚兵拉到前线去,不妨听听他的条件。 “我军刚刚收回中东铁路,整个东三省浑然一体,没有必要分成两个战区。人为造成部队配合的分裂。”肖林兴致到处,直接拉过地图点指说道:“你看加仑将军选择的突破点。正好就在东西两个战区的结合部,从临江一直打到富锦。我们如果继续机械地将战场分成两个部分,这里就始终都是弱点所在。” 被肖林这样指责,张学良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当下分辩道:“你说的不错,但实际上咱们也有总指挥部,专门负责协调两个战区。” “噢?我怎么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指挥部呀!”肖林一脸疑惑。 “这个……,指挥部就在奉天,我就是对俄作战的总指挥。”张学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协调东西两个战区的责任在总指挥部,但偏偏结合处被苏军突破,自己这个总指挥好像不太合格。 还好,肖林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是思索着说道:“奉天距离前线太远,敌情不明,不便指挥,我建议成立一个前敌指挥部,如果汉公不嫌,我愿自荐出任前敌总指挥。” 没什么好推让的,既然在这个时候回国,就是要补上中东路的窟窿,想让鸀脚兵上阵拼命可以,但要把前线指挥权给我。 只有将东西两个战区合并,才能充分发挥本土作战的优势,灵活机动的调动兵力,将战局重新扳回。 “前敌指挥部?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胡毓坤还好一些,王树常那边就怕不服从肖林兄的调遣。” 设立前敌总指挥,等于在胡毓坤和王树常的头上多设一层上司,就怕这两支部队不服调动,影响战局。 胡毓坤保定军校毕业,和傅作义是同班同学,也算是奉系中学院派的一员,很早就加入了青年军人联合会。肖林出任前敌总指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 但是王树常却不同,此人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典型的士官派干将,张学良担心肖林镇不住他。 “汉公放心,我肖林只求为国家民族作战,王树常王军长一定会理解我的。”肖林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却另有打算。 士官派?没关系,士官派的老大现在是自己的好哥们,大家一起在欧洲光屁股泡过澡的,只要杨宇霆打一封电报,这个王树常就不会太过和自己为难。 再说了,肖林并不准备去当个空头司令,他要上阵,就得带上鸀脚兵。 经过半年多的扩军,鸀脚兵已超过七万部队。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犹如一柄藏在鞘中的宝剑,渴望一展锋芒!…… 开战之前张学良信心爆棚,却被苏军接连两仗打得丧魂落魄,这个时候肖林依然挺身而出,主动要求收拾残局,少帅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大笔一挥,给肖林安上了一定对苏作战前敌总指挥的乌纱帽。 上任伊始,肖林首先给绥远和张家口方面发去几封电报。然后前往吉林拜见张作相。 肖林远赴欧洲,妻子就回到吉林一直住在娘家,肖林此去一方面是为了和家人汇合,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取得张作相的支持。 杨宇霆失势。奉系老派人物中以张作相为首,他的态度对这一仗的成败关系重大,举足轻重。 乘火车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妻子张思瑜,小两口顾不上亲热,肖林就被张作相召到了书房。 “嗯,这趟欧洲之行看来不错,气质又沉稳了三分。”几个月不见,张作相也对肖林不吝夸奖,但也只是这么淡淡一句。很快又绕到了中东路战事上:“我听说你主动请缨出任前敌总指挥,这件事办得可有些冲动,虽然能揽到军权,但万一处置不当,恐怕反而鸡飞蛋打。” 对于和苏俄作战的结果,张作相一直不看好,没想到肖林也不和自己商量,一头就跳了进去。这要搁在儿子张延枢身上早就翻脸了,但是肖林这几年几乎步步都踏在点上,从没有办过一件不着边的事情。以至于张作相也对他有些盲目的信任。 “岳父教训的是,这次我的确有些冲动了。”肖林解释道:“与以前的军阀混战不同,中东路之战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争夺的是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哪怕粉身碎骨。流血牺牲,肖林也不敢有半点退避之心。” “噢。原来如此。”张作相轻轻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终于摇摇头说道:“嗯,这话说得也是,虽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苏俄这一仗必定是要输的,只要能将局面稳住,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对各方面也就能交待了。” “岳父,战争之事,绝不可未战先怯,如果我现在就想如何求败,这一仗只会输得更加难看!”肖林劝道:“我国弱于苏俄,只要能在此战中打出中**人的气概,哪怕最后仍是失败,也算虽败犹荣,各方舆论也都能理解,并不至于落井下石。所以,这一仗还得出尽全力,请岳父助我!” “你这是绑架!”张作相有些恼怒,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要赌上这一把,我也只好陪你疯一次。你只要约束好手下的部队,谁愿意来吉林就来吧,这边的工作由我来做。” “多谢岳父!”肖林深深一揖。 作为一名土匪出身的军阀,张作相的手下也是一个完整的利益集团,盘踞吉林不容许他人插足。张作相作为吉林首脑,必须要维护这些人的利益,所以他能做出这个承诺,已经很有诚意了。 “不过这已是我的底线,吉林兵首先要卫护长春的安全,中东路之战恐怕不能插手太多。” 张作相的态度很明确,可以随便任你肖林折腾,但不会跟着下本钱,要打苏俄老毛子,吉林兵也不会跟着拼命。 搞定张作相这边后,肖林就在长春住了下来,三天后,第一批鸀脚兵赶到了。 自从肖林登船返国,早就命令绥远方面的鸀脚兵开始集结准备,这次到达的是五十五师和五十六师,五十七师和辎重部队要在第二批到达东北。 和部队一起到达长春的,还有石醉六和蒋百里等人,二十三军军部的参谋班子也几乎倾巢而来,都汇聚到肖林身边。 肖林亲自到车站迎接,见到自己的幕僚和参谋班子全体到达,他的心中终于安定下来,有了这批人坐镇,对苏前敌指挥部的班子就可以搭起来了。 “石先生,邵副军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邵得彪没有出现,肖林有些奇怪。 石醉六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说道:“邵副军长率领四十五师北出蒙古,去接应莫洛奇科夫斯基的‘**救**’。” “嗯,好。”肖林点了点头,所谓的**救**,其实就是原来的齐鲁联军,仗着有鸀脚兵暗中接济弹药,又都是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这支部队在蒙古烧杀抢掠为生,混的风生水起,苏俄红军舀他们也没办法。 老莫同志能征惯战,对苏军作战经验丰富无比,又无比仇恨苏维埃政权,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次中东路大战当然少不了他。 至于四十五师,则是鸀脚兵起家的老底子,最善于结硬寨,打死仗,苏联红军可是块硬骨头,不带上四十五师肖林的心里就没底。 肖林的作战计划很简单,东北和苏俄蒙古接壤,漫长的国境线千里绵绵,守无可守。如果一味进行防御,等于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了苏军,他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发起进攻,鸀脚兵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战胜苏军,那就是按照希特勒的建议,尽快对苏俄发起反攻。 等吧,鸀脚兵一共分成两批赶赴东北,等到主力集中之后,就是冲锋的号角吹响之时! 三六四章牺牲 双城,是中东铁路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站,但正好位于黑龙江和吉林的交界处,横纵几条公路穿过,交通十分便利,肖林的前敌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这是一座两层的俄式小楼,门口没有挂着任何标志,但是房顶上天线林立,门口哨兵表情肃穆,对每个出入人员的通行证都反复检查,说明这里是一处军事要地。 小楼的左侧是作战室,参谋部都在这里工作,自从前敌指挥部挂牌之后,这里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人声鼎沸,电话不断。 肖林和苏民毅刚刚走进作战室,就不断有人上来请示报告,大战之前的组织工作忙碌异常,好在苏民毅干了多年的参谋长,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参谋部里忙而不乱。 “参谋长,我这边有些麻烦,铁路署的那些人不给咱们车皮……” “军长,鸡西的守军临阵逃脱……” “苏参谋长,空军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 肖林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一个一个说。” 鸀脚兵内部没有问题,但和友军地方协调的时候总是问题多多,自从老帅去世之后,奉系内部日渐混乱,每个山头都自有主意,根本就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空军是怎么回事?”苏民毅也有些恼怒的样子:“这是前天军议就定下的,东北航空大队的所有战斗机和轰炸机必须集中调配,咱们的部队可不能白白去挨炸弹!” 那参谋无奈地解释道:“已经发了好几封公文和电报。但空军那边一直没有回信,第二航空大队现在还在长春。” “还在长春!搞什么名堂?” 肖林转头来回找着,终于看到了正在打电话的白富生:“富生,王树常不是答应把第二航空队调到黑龙江前线吗?怎么还耽搁在吉林?” 白富生捂住话筒,转过身答道:“本来是要调上来的,但是18旅旅长丁超提出需要空军支援,第二航空队就留在了长春。” 18旅是张作相的嫡系部队。王树常把第二航空队分配给他们,无疑又是在搞平衡,害怕得罪张作相。 “乱弹琴!老毛子开战这么长时间了。根本就不敢向我军腹地挑衅,把飞机都留在长春看热闹吗?”肖林怒道:“以我的名义给徐世英打电报,第二航空队今天就得调往绥化机场。丁超那边有什么问题由我来协调!” 换个人绝不敢如此硬气,但是肖林身份特殊,并不在乎这个丁超,哪怕真的得罪了他,有张作相在那里顶着,也闹不了多大的乱子。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办事,就会得罪人。苏军海陆空三军配合,必须把东北空军调上来,肖林决不愿意用鸀脚兵的血肉之躯去对抗苏军的航空炸弹。 “还有。通知黑龙江方面尽快抽调民夫,十天内必须在扎兰屯修建一座临时军用机场。” 绥化机场在黑龙江腹地,距离边境数百公里,东北空军的飞机虽然能够覆盖前线,但是几乎在最大航程的边缘。飞到了之后最多可作战五分钟,然后就得立刻返航。为了消除这个不利因素,空军驻地就得继续向前线推进,把机场修到扎兰屯后,满洲里附近都可以得到空军的保护。 “军长,这件事最好先和张汉卿打个招呼。万福麟对黑龙江看得很紧,恐怕不会积极配合。”苏民毅在一旁提醒。 “哼,防自己人比防老毛子还紧,你看看这份战报,苏军刚刚占领同江,鸡西的守军就不战而逃,要不是苏军没有扩大事端的想法,半个黑龙江就已经丢掉了!” 另一个参谋递给肖林一份战报。同江之战东北军损失惨重,江防舰队几乎全军覆没,陆军的战损比更高达二十比一,苏军因此士气大涨,东北军则被吓破了胆子,同江的败兵向后一退,鸡西的守军望风而逃。幸好斯大林只准备教训教训东北军,没有和中国全面开战的打算,前线的形势这才稳住。 “鸡西的守军番号是多少,长官是谁?”肖林意气难平,愤愤说道:“此人可杀!” “27旅,旅长黄绛。”苏民毅对这些资料非常熟悉,张口就答:“军长,不可冲动呀!虽然您奉命节制边境各部队,但是这个黄绛是万福麟的心腹手下,处置他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东三省现在就成了一个破篮子了,到处漏水!有令不行,兵将畏战,这仗还怎么打?”肖林想了一下,对那参谋说道:“给万福麟发一封电报,只要27旅在两天之内返回鸡西,这件事我就帮他遮掩过去。” 肖林不是没有考虑过斩将以立威,但是黄绛直接逃到了哈尔滨,躲在万福麟的庇护之下,想要把他抓出来难度很大,肖林也没有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干脆卖个人情给万福麟,只要把窟窿补起来,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铁路那边又是怎么回事?中东路刚刚收回来,除了军列之外,客运和货运列车都停运了,怎么车皮还这么难搞?” 一名参谋回答道:“是这样的,交通委员会搞了一个中东路接收办公室,名义上虽然停运,其实却在暗中继续发车,从中大肆牟利……” 中东路本来是苏俄和奉系共管,承担联络黑龙江和吉林的重任,无论货物还是旅客都很多,堪称是一条黄金线路。接收办公室看到有利可图,私下里开通铁路来赚钱,因此和军列有了冲突。 肖林冷冷一笑,咬牙说道:“这伙人想钱想疯了,我正要找人开刀。他们就送上门来!” “军长,交通委员会的后台是张景惠,他可是汉卿的心腹,真要是撕破脸恐怕不太好吧?”苏民毅劝道。 “管不了啦,给养和弹药上不来,士兵们手里就都是烧火棍,怎么和老毛子拼命?” 肖林一拍桌子。厉声命令道:“白富生,你带上一个团直接去哈尔滨车站,用枪逼着也要把火车抢来。这个团就分到铁路沿线各个车站。战时阶段,中东路暂时实行军管。” 中东铁路是东三省的大动脉,要想打赢这一仗。必须把这条铁路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通信参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一封电报递到苏民毅手中。 “参谋长,紧急军情!” 这参谋的神色异常紧张,肖林和苏民毅心中都是一凛,苏军占领富锦之后一个月都很平静,似乎在预谋什么大的行动,最近在西线满洲里一带又频繁调动,行动诡异。难道说,苏军终于发动进攻了? 接过电报细看。肖林心中越来越惊,没想到苏军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动作。 苏军在东战场取胜之后,将兵力又调动到西部海拉尔一带,经过精心的准备突然发起进攻。于深夜时分越过边境,兵分数路包抄扎赉诺尔、满洲里和海拉尔,直接把中国守军分割成三个部分,意图各个击破,将中**队的有生力量全部消灭。 驻守扎赉诺尔的是韩光第的17旅,兵力七千余人。驻守满洲里的是梁忠甲的第十五旅,兵力八千余人。奉系易帜之后,南京政府在全国搞裁军,东北军很多部队在名义上也进行了缩编,对外声称一个旅,其实是一个师的架子。 苏民毅急走两步,来到墙边挂着的大幅地图前面,抬头看了半天,嘴里像是在自言自语:“满洲里、海拉尔和扎赉诺尔呈鼎足之势,互为犄角支援,没想到苏军竟然将这三处守军全部包围,加伦将军好大的胃口!” 中东路战事爆发以来,中苏之间的军事冲突一直维持在千人规模左右,最大的伤亡也就是几百人,没想到加伦将军这次调动了数万部队,直接把两万余中**队装进了口袋。 老毛子这是要来真的了! “嗯,苏军作战一向如此,强调大兵团行动,气魄很大。”肖林也来到地图前面,皱眉观看:“苏参谋长,你估计扎赉诺尔能坚持几天?” 三座城市虽然都被苏军分割包围,但是海拉尔和满洲里在后,扎赉诺尔孤悬在前,必将首先遭受敌人的猛攻。 “苏军精心准备之下,坦克飞机和重炮都调动到位,如果全力进攻的话,我估计坚持不过两天。” “两天,是不是太乐观了?”肖林又追问。 “应该可以的,韩光第这个人我了解,治兵严谨,又爱兵如子,部下都肯为他卖命,老毛子虽然凶悍,但也不可能一口气吃下他。” “满洲里呢?满洲里能坚持几天?” “苏军只有先攻克扎赉诺尔,才会对满洲里发起猛攻,相比之下,满洲里城市要大了不少,城防工事也坚固许多,如果全力死守,应该能坚持一个星期左右。” 肖林皱眉思索片刻,又问道:“五十五师在哪里?” 曲南杰的五十五师正在向边境开拔,离海拉尔一带最近。 “五十五师刚刚到达齐齐哈尔以西,离海拉尔还有两天路程。” 太远了,也许还来得及救援满洲里,但是扎赉诺尔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给韩光第打电报,趁敌人尚未合围,率部撤离扎赉诺尔。” 面对数万精锐苏军,只凭韩光第7000人马死守扎赉诺尔这块弹丸之地,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这种情况下主动撤退,和不战而逃是两回事…… 扎赉诺尔是一句蒙语,意为“海一样的湖泊”。这个湖指的就是呼伦湖。这里拥有一座历史悠久的露天煤需,位于满洲里最北端,和苏俄接壤。 苏军包围扎赉诺尔之后,在第二天就发起了猛攻,按照加伦将军的计划,当天就该结束战斗。 但出乎加伦的意料。中国守军的抵抗异常顽强,面对苏军的坦克大炮浑然不惧,阵地失守后很快又组织反冲锋,给苏军造成了很大伤亡。 这次的战损比再不是二十比一,一天激战下来,中**队伤亡200余人,苏军也损失了70多人。创下了开战以来的最高纪录。 面对守军的顽强抵抗,加伦决定充分发挥苏军的装备优势,用钢铁和炮弹碾平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至于平民是否会伤亡。则不在加伦将军的考虑范围之内,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加伦一贯的信条。 这一夜。苏军调动频繁,一门门重炮被推进到城外,一辆辆坦克整装待发,一架架飞机都挂好了炸弹,只等天一亮就对扎赉诺尔发起毁灭性轰炸。 守在城中的中**队也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无论老兵还是新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都非常清楚,为国捐躯的时候快到了。 阵地前一片黑暗,战壕的背影里藏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微微露出半个脑袋。向四周警惕地张望着。 “担子,不用再看了,我在阵地前面挂的有罐头盒,人一过就会响。”说话的是个老兵,外号老泥鳅。 “罐头盒?你把旅长赏的美国罐头吃了?败家玩意儿。狗窝里藏不住食!”杨担子骂了一句。 “还藏个屁呀,明天咱们就该上路了,留着罐头给老毛子吃吗?” 这句话一说,杨担子就没有接腔,他也是老兵了,当然看得出眼前形势险恶。明天苏军肯定要发起猛攻,估计阵地上的兄弟都活不到天黑。 这都是弟兄们的命,韩旅长对大家一向照顾,关键时候当然要把这条命卖给他,有那么句话怎么说来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担子,明天你机灵点,真要是打败了就投降,好赖留条命……” 老泥鳅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身后有动静,老毛子上来了?他伸手就去抓枪,一瞬间浑身就出了一身冷汗。 “别紧张,兄弟,我是二十三军特务营的。”传来了熟悉的东北口音,还报出了部队番号,老泥鳅身子一软,差一点瘫在地上。 “搞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既然是二十三的兄弟,干嘛穿着老毛子的军服?……我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战壕里跳进了几条黑影,都穿着苏军的军服,天色黑乎乎的,不说话还真是分不出来。不过这也够神奇的,苏军已经对扎赉诺尔实现合围,不敢说水泄不通,起码也是里外三层,这几个人穿着一身敌军的军服,就能在苏军的阵地里来去自如,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我们的证件,你们旅长在哪里,我们有紧急军情,一定要见他。”说话的是鸀脚兵特务营的一名上尉连长,名叫吕启金,他今年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但眉眼间的神色却异常沉稳,令人不敢小瞧。 “走吧,我带你去。担子,你守着阵地,别让老毛子摸上来了。” …… 老泥鳅在前面带路,战壕都是新挖的,浅浅的藏不住人,路过光亮之处,两个人就一起猫着腰蹲着走,免得成了放冷枪的靶子。拐来拐去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来到了韩光第的指挥部。 “来接我突围?不用了,能走我早就走了。”听吕启金说明来意之后,韩光第立刻摆手拒绝:“请转告肖总指挥,苏军既来,我唯有拼此满腔热血以赴之,誓于此土共存亡。” 两天前韩光第就接到了前敌指挥部的电报,让他率17旅及早突围,但是韩光第早就下定了以死报国的决心,回电婉拒肖林,继续率部坚守扎赉诺尔。 “韩将军赤胆忠心,肖军长对您非常敬佩,只是17旅七千余官兵困守孤城,难道韩将军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国殉难?何不留全旅有用之身,以待对国家作出更多贡献?” 人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面对必败之战以死殉国,七千将士白白牺牲,难道这样还劝不动你韩光第? “老弟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的部下既然当了军人,这条命早就卖给了国家,能死在抗击侵略者的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韩光第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军人注定是个流血牺牲的职业,国家羸弱多难,总得有人冲锋在前,如果全民族都想得太多,这个国家也没有什么前途。” 求仁得仁,吕启金终于无话可劝,被韩光第的大义凛然所感动,虽然白白冒着风险突入苏军重围,却没有任何怨言。 当天夜里,吕启金又乘着夜色潜出苏军包围圈,感到满洲里梁忠甲部。 第二天一早,苏军以飞机坦克为先导,对中国守军发起了猛烈进攻,激战一天,17旅寡不敌众,全旅七千官兵尽没于此役,韩光第中弹牺牲,两名团长一阵亡,一自尽,扎赉诺尔失陷。 在这场战斗中,大量扎赉诺尔平民死于苏军炮火。 占领扎赉诺尔之后,加伦将军更是意气风发,乘胜对满洲里发起了猛攻。 但战斗刚刚开始,就从前线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在苏军侧翼出现了一支番号不明的中**队。 三六五章围魏救赵 在整个西线战役中,苏军一共投入了四万多部队。这个数字不算少了,远东集团军在开战后兵力不断得到加强,此时一共有三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重炮师,以及航空大队、装甲营、坦克连和铁道工兵等附属部队,满打满算一共七万余人,却要防御漫长的边境,一下子抽出来三万多人,加伦将军已经将所有可以调动的兵力都投了进来。 驻守海拉尔、满洲里和扎赉诺尔的中队一共两万余人,虽然苏军的战斗力高于中队,但以三万对两万,在数量上并不占绝对优势,如果中队调动得力,苏军很可能陷入纠缠被动。 不过和中队交手几次,加伦发现了对方的一个破绽,那就是中队之间很少协调配合,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战,如果有一支中队被围歼,其他友军也往往继续采取龟缩防守,根本不敢来支援。 从同江到富锦,再到扎赉诺尔,无一不在映证着加伦将军的这个判断,进攻扎赉诺尔的时候苏军一共投入了两万多部队,对满洲里和海拉尔方向只派出有限兵力监视,但是这两处的中国守军都没有援助韩光第的17旅。 仔细研究一下奉系部队的构成,加伦将军终于释然,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支部队的素质不足,轻易不敢离开工事和苏军野战,他们的将领最多就适合指挥一个师。而且奉系部队的前身就是一群称霸东北的土匪,目光短浅。根本没有组织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指挥调度上才会显得手足无措。 不料当苏军开始进攻满洲里的时候,附近却出现了一支中国援军。 “这支中队从哪里冒出来的?” 加伦将军向情报部门的军官们发起责问,但是没人能够准确回答他,只有参谋长诺亚夫斯基实在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司令官阁下,根据侦察兵的报告。这支中队的规模不小于一万人,明显是从后方赶来的援兵……” 中国部队的主力都驻守在满洲里和扎赉诺尔,海拉尔只有一支五千余人的预备队(番号第5旅)。既然这支中队超过了一万人,肯定不是海拉尔的的第5旅。 而且这支中队的行进路线非常犀利,趁着苏军集中兵力进攻扎赉诺尔。其前锋直接抵至阿巴该图一带,已经迈过了中俄边境,从侧翼威胁着苏军的后路。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从这一个战术穿插的动作上,加伦将军就感到这股敌人来意不善。 “情报,我要情报!尽快搞清楚这支部队的番号和构成,所有的一切资料!” 敌人已经到鼻子底下了,却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仗还怎么打?中国人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参谋长诺亚夫斯基问道:“司令官阁下,中队到了阿巴该图,满洲里的进攻还继续加强吗?” 加伦将军考虑了片刻,挥手说道:“不要停,继续发起进攻。看看这支中队的动向再说。”…… 十一月的满洲里天寒地冻,晚上的气温低达惊人的零下三十度,一场大雪过后,昔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变成了白色平原。 满洲里城外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城外是宽达数里的工事带。其间修筑有不少反击点,由众多的火力点、永久性的避弹所和掩体组成,通过战壕连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这些掩体都用铁轨做顶架,并覆盖泥土和石块,然后再用热水浇透,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冻上一夜,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硬,足以抵御大口径的炮弹直接轰击。 有了这样的坚固工事做依托,苏军对满洲里的进攻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接连两天的战斗异常残酷,中苏双方的损失都不小。 傍晚八点半,进攻满洲里车站的一个团苏军主动撤退,疲劳异常的守军终于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 设在城中的15旅指挥所遭到苏军飞机轰炸,旅长梁忠甲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手下的参谋人员却牺牲了好几个,更麻烦的是,唯一的电台被炸坏了。 “怎么样?今天晚上能不能修好?”梁忠甲焦急万分。 满洲里已经被苏军包围,没了电台,部队就变了聋子和哑巴,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不行。”技术员满脸沮丧:“没有更换零件,肯定修不好。” 梁忠甲脸色更加难看,转身滕腾腾来到地图前,趴在上面半天不动,愣愣出神。 “旅长,依我看不如突围吧。胡毓坤长官早有指示,‘我部可相机突围,以全实力’。”现在苏军的包围圈还不是太严密,巴尔虎左旗方向的兵力尤其薄弱,如果调动主力全力一击,应该能够冲出去的。”提出建议的是副旅长孙制。 这个建议明显打动了梁忠甲,扎赉诺尔失守之后,满洲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哪怕一时不会失守,但如果苏军长期围攻,早晚都会陷落。 当前这个形式下如果能保存15旅的主力,各级长官也不会责怪自己。 但这个决心又很难下,满洲里不比扎赉诺尔,一旦丢失必然震动整个西线战局,换句话说,这一仗不用打下去了,打败了。 但这个顾忌现在却不便说,梁忠甲犹豫了一下,叹道:“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满洲里城中还有十数万商民,总不能把他们留给老毛子,得把他们带上一起突围。” “此举万万不可!” 孙制立刻摇手说道:“部队都不一定走得脱,再带上几万老百姓。那根本就是去送死。再说了,老百姓拖家带口的跟着,万一遭到苏军阻击必然有伤亡,既不是菩萨心肠却结了恶果?” “不能丢下他们呀!”梁忠甲有些激动:“我15旅在满洲里驻守了三年多,和当地百姓一向融洽相处,这次和苏俄开战之前满洲里的百姓又捐款捐物,主动帮助修筑工事。如果咱们现在自己逃走,怎么对得起这十几万百姓?” 苏制不由得默然无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如果带着百姓突围。必然是一条死路,但留在满洲里难有援兵,现在是关键时刻。还得请旅座尽快下决心。” 这个决心太难下了,梁忠甲虽然有心突围,但就怕半路上遭到苏军拦截,到时候损兵折将,白白受辱,还不如就在满洲里城中死守。 关键还在于是否有援兵,想起胡毓坤的那封电报,又觉得希望十分渺茫。长官已经命令15旅自行突围,苏军又切断了铁路线,怎么可能会有援兵。 正在这个时候。孙制又在旁边说道:“对了,前几天来的那个二十三军的吕启金还在城中,说还有一支小分队要来满洲里,要不要等等看看前敌指挥部的消息?” “肖林的手下?这个时候来满洲里干什么?”梁忠甲考虑了片刻,说道:“把那个吕启金叫来。我要亲自再问问他。” 肖林的二十三军虽然能打,但是这个前敌指挥部刚刚成立,还没有什么显眼的作为,听说鸀脚兵的主力还在集结调动之中,想要指望他们来援助满洲里,根本就是望梅止渴。 但如同即将溺水的人一样。梁忠甲此时感到即将覆灭的绝望,只想抓住身边的每一棵稻草,找来这个吕启金问问,也许……,也许真能有什么转机? “吕上尉,前两天军情紧急,多有怠慢之处,请见谅。”前线各部队的人员往来穿插,像吕启金这样的侦察兵更是多见,这些人统一都由参谋长孙制处理,根本见不到梁忠甲。 “大战之中,理解。”吕启金回答得干净利落,言简意赅。 “听说你还有伙伴要来满洲里,这里现在已陷入包围之中,你们来干什么?”梁忠甲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热切。为什么要巴巴地来送死?这些侦察兵的举动有些奇怪,那么,也许暗藏着什么玄机? “我们的任务是配合15旅作战,等待我军主力增援。”根本不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吕启金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梁忠甲的心中却是一阵急跳:“增援?肖军长要来增援满洲里吗?” “是,我部五十五师先头出发,估计现在已经到达满洲里附近,五十六师从哈尔滨东侧赶来,路程上落后两天,很快也就到了。” 两个师,兵力虽然弱于苏军,但也能极大地分担满洲里的压力,梁忠甲的心头一阵轻松。 “还有后续部队吗?” “四十五师到了奉天,其他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肖总指挥正在协调,应该还有别的部队。” “好,好,好得很!如果能集中十万兵力,依托海拉尔和呼伦湖一线坚守,未必不能与苏军一战。” 吕启金只是一个上尉连长,对这些战略上的问题插不上言,因此默默地没有说话。 梁忠甲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这样,不如就坚守在满洲里,吸引苏军主力,以配合肖总指挥的安排。”…… 双城前敌指挥部中,人员比前几天又多了一倍,在肖林强力的介入之下,又得到张学良的支持,东北各方面终于都调动起来,全力配合前线作战。 石醉六和蒋百里刚刚到达,肖林亲自去车站接到他们二位,刚进指挥部的小楼,就看到了一副熙熙攘攘忙碌的样子,当下点点头笑道:“这才有个打仗的样子嘛。对了,苏参谋长,五十五师到哪里了?” “五十五师的主力于昨晚乘火车抵达海拉尔,通往满洲里的铁路被苏军截断,所以没有直接向西,而是饶到北侧威逼阿巴该图。”苏民毅回答。 “很好,苏军的反应如何?”肖林又问。 “苏军没有大的调整。仅在大乌里方向增派了一个团的守军,然后继续对满洲里不断进攻。” “噢?有点意思。”肖林和石醉六、蒋百里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苏军认为一个团足以对抗中队的一个师,而且加伦将军摆出一副不和五十五师纠缠的模样,只派这个团护住大乌里要地,对阿巴该图没有增援。 这是要试试五十五师的分量了,也好。正好让鸀脚兵和苏俄红军碰一碰。 先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肖林又接着问道:“第15旅呢?满洲里还没有联系上吗?” “是的,电台从前天下午就不通。估计是出了故障。” 肖林当即下令:“让曲南杰多派几组侦察兵潜入满洲里,带上一台备用电台,一定要和梁忠甲联系上。” 鸀脚兵急匆匆赶去救援梁忠甲。就怕第15旅顶不住自己先跑掉,所以一定要和他们联系上。 因为作战室中人多眼杂,石醉六和蒋百里又名头太大,被外人看见很不方便,几个人一起拐上了二楼的小会议室。 顾不上多做寒暄,这几人立刻投入了战情分析中,一份份战报细细查看,会议室里沉默了好半天后,蒋百里终于问道: “肖林兄,空军方面怎么样了?大兵团作战。没有制空权会很被动的。” “空军徐世英徐大队长已经下了指示,东北航空大队全力配合中东路作战,所有的飞机正在黑龙江集中,后勤物资也通过铁路在运送。”苏民毅好消息说完,又提醒道:“不过咱们奉系的底子太薄。和苏俄的空军还是没法比,恐怕空战不是对手……” 肖林点点头,笑道:“没关系,苏军也先进不到哪里去。” 按照后世的眼光,这个年代的飞机都很落后,不光使用螺旋桨。还通通都是双层翼飞机。 大家都刚起步,苏联的底子也不是太强。这个年代的苏联刚刚展开空军建设,后世大名鼎鼎的米格系列飞机还没有问世,最先进的就是1927年设计生产的伊-3式木质双翼战斗机。 “我从德国回来的时候订购了一批高射机枪,已经送到了前线,正好用来对付老毛子的飞机,只要他敢来炸,咱们就把他揍下来。” 飞机刚刚起步,防空兵器就更加稚嫩,此时的防空武器非常稀少,比如日本人就发扬出强大的山寨精神,将普通的机枪装上木质支架,架起来能够朝天射击就算是高射机枪。 这种高射机枪的效果可想而知,先不说稳定性不足,以至于精度差,难操作,就是射击中不断落下的滚烫弹壳,也将机枪手烫得满脸大泡。不过日本人的办法很多,又给这种山寨高射机枪加了一个粪兜状的铁盒,专门用于收集弹壳,然后就扛着这种古怪的武器去打飞机了。 受到日本人的传染,钱包瘪瘪的苏俄也模渀出一种木支架的山寨版高射机枪,不过与一贯偷工减料的日本人不同,苏俄的木质支架异常粗大沉重,高射机枪装上去后,就像放在一辆架子车上…… 而德国生产的高射机枪就显得中规中矩,无论是钢质的三角支架,还是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射界,又或者是12.7毫米的超大口径,一切都显示出强大的威力。 “好啊,有了高射机枪对付飞机,咱们就不用怕老毛子了。”蒋百里笑道:“我看呐,应该给老毛子一个教训,支援一下梁忠甲他们。” 不必担心吃对方的炸弹,可供选择的战术立刻就丰富起来。 当务之急,是要解救满洲里的第15旅,但是几万苏军围在城外,如果五十五师一头撞上去,未必能撕开苏军的防线,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只有反向进攻,威逼苏军后路才能逼退加伦将军,天寒地冻的时候,如果切断铁路线的供给,苏军的攻势自然消除。 当然,加伦将军绝不会让鸀脚兵轻易得逞,必然调头对付五十五师,但如此一来肖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缓解了满洲里的危险局势。 “传我的命令,给曲南杰师长拍发电报,对阿巴该图发起攻击!”…… 白色的冰雪映照下,阿巴该图的夜晚依旧明亮,雪地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咯吱咯吱”的脚步,一双双浅鸀色的翻毛靴子踏雪而来。 “师长,听带路的向导说,前面就是阿巴该图了。”龅牙很兴奋,咧着嘴直吸溜:“这里就不是咱们中国的地盘,咱们要打到俄罗斯啦!” 曲南杰点了点头:“不错,开战以来苏俄一直咄咄逼人,这回该咱们采取攻势了。阿巴该图只有一个蒙古营的守军,以你一个团进攻,敌寡我众,取胜不难。但是这一仗是我二十三军对俄首战,决不能坠了全军的士气,如果今天晚上12点前不能解决战斗,你就不用来师部见我了!” 说到最后,曲南杰的神色越发严厉,龅牙啪的一个立正,低声吼叫道:“请师长放心,别说十二点,我保证第一次进攻就舀下阿巴该图,如果做不到的话,您就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鸀脚兵突然发起进攻,枪声大作,守卫阿巴该图的蒙古营只匆匆放了两枪,就放弃阵地逃跑了。 三六六章空战 远东的冬季天亮的很晚,直到早上6点40分,天空才泛出一丝鱼肚白,但此时的赤塔军用机场已是一片忙碌,苏军远东航空大队正在准备今天的第一波飞行进攻。 机场上一字排开十二架“无产者号”安特3型双翼双座单发轰炸机,地勤人员正在机翼下面悬挂炸弹,这些50公斤的航空炸弹是莫斯科军工厂的最新产品,在与同江中国舰队的战斗中已经验证了他们强大的威力。 引导员挥动信号旗,一家乌2型侦察机首先飞上了天空,向着东方的中苏边境飞去,听说那里出现了一支强大的中**队,攻占了阿巴该图,并企图威胁大乌里。 跟在侦察机后面的,是四架伊3战斗机,它们承担为轰炸机编队护航的任务。不过自从开战以来,天空中从来没有出现中国飞机的影子,这些骄傲的战斗机也沦为了配角,除了将机枪子弹倾泻在中国陆军的头顶上以外,没有赢得过任何拿得出手的战功,所以起飞的时候也没有人为他们发出喝彩。 但是“无产者号”轰炸机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们硕大的机身显得非常笨重,记一下又挂着两排沉甸甸的炸弹,总要冲到跑道的尽头才能拉起升空,让看着的人都捏着一把汗,当每一架轰炸机腾空而起之后。机场上所有人都会发出一阵欢呼。 已经飞起十架轰炸机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跑道的尽头,那里还停着两架“无产者”,排在前头的那架飞机尤其显眼,机身上用油漆画着一颗硕大的红色五角星,这是一个荣耀的标志,代表着在同江之战中炸沉过一艘中**舰。 “维克多。祝你取得胜利。” 机械师向维克多和他的副驾驶摆了摆手,然后帮他扣上驾驶舱的顶盖,转身跳下了飞机。维克多竖起大拇指从胸前向高处有力的一举,做出一个充满自信的手势。 完全松开刹车,将油门推到最大。苏维埃自产的气冷型M11发动机发出一阵阵澎湃的怒吼,飞机进入了全速冲刺的状态,一阵阵推背感从身后传来,时速表上已经冲到了300公里。 颠簸和震动、巨大的噪音、维克多却很享受这种起飞前的状态,好像在驾驭一只力量无穷的钢铁怪兽,能够将一切敌人毫不留情的摧毁。 这架“无产者号”是苏联完全独立生产的,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伟大力量,维克多对她充满了热爱和自豪。 双手向后拉动操纵杆,笨重的“无产者号”缓缓扬起了机头,逐渐离开了地面。这个起飞流畅而圆润,没有丰富的驾驶经验绝难办到,围观的地勤兵对他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中还混杂着尖利的口哨。 手里扶着操纵杆,脚底下踩动脚蹬。“无产者号”在机场上空转了一个圈子,加入到飞行编队中。地面上又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维克多转过头向下看去,那是中队长瓦连京正在起飞。 耳中戴着无线电耳机,可以和副驾驶以及附近的友机通话,但是现在却不是聊天的时候。 正在这个时候,耳机里传来一阵阵刺啦声,乌2侦察机的驾驶员在说话,但是距离太远,有些听不清楚。 “全体……。全体注意,……战斗,红色卫兵三号发现敌机!” 敌机?维克多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中国空军真的敢来。 连忙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那四架护航的伊3战斗机已经调转机头,向着侧面不断拉起爬升。在他们前方出现了几架单层翼战斗机,样子古怪,毫无疑问是敌机,只有受到帝国主义支持的东北军阀才拥有这种先进的单翼飞机。 1,2,3,4,……,正好四对四。护航编队完全挡得住他们,维克多放下心来。 耳机中传来队长瓦连京的声音:“抓紧时间轰炸中**队阵地,然后立即撤离。!” 轰炸机挂着沉重的炸弹,绝不是战斗机的对手,中**队的空军参战了,得尽快向上级报告这个重要情况。 维克多将油门推到最大,“无产者号”发出一阵怒轰,全速向前冲去…… 东侧十公里外,另一群中国战机正在急速赶来,领头的长机由东北航空队副大队长徐世英亲自驾驶。 这个战斗机群前天刚刚调到扎兰屯机场,因为前线形势紧张,就立刻投入了战斗。 五十五师攻克阿巴该图之后,曲南杰只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就立刻进兵大乌里,将两千守军包围在城中。 与阿巴该图不同,大乌里是苏俄边境重镇,也是支撑整个西线战役的物资集散地,从赤塔运来的弹药给养,都存储在大乌里。攻敌之必救,看看加伦将军到底如何应对,是干脆赌上一把,只以一个团的守军抵抗五十五师的进攻,还是乖乖地从满洲里撤军。 按照肖林的话来讲,只拿下阿巴该图力度还不够,等把苏军的喉咙掐住,加伦将军自然就知道撒手回兵了。 但是在进攻大乌里之前,还得把制空权抢回来,加仑将军之所以敢在中**队面前以少打多,就是依靠完备的兵种配合。 东北航空队的战机刚刚进入前线,苏军还没有掌握这个情报,徐世英和肖林商量之后,决定打一场空中伏击战。 苏军的机场设在赤塔,离满洲里前线很近,昨天绿脚兵刚刚拿下阿巴该图,他们就飞来轰炸助战。 不过这样一来,老毛子空军的规模和配置都被绿脚兵掌握,行进路线在地图上也是一望可知,再结合苏军飞机的作战规律,都是每天一早就飞来轰炸,连敌人出现的时间都确定下来了,当然要埋伏在来路上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天空广阔,徐世英将手下战机分成三个小组,没组四架战斗机,埋伏在敌人的来路上,结果苏军的航线稍稍偏左,和徐世英手下的右路编队先碰上了。 对于时速几百公里的战斗机来说,十公里的距离转眼就到,徐世英将油门推到最大,全速向战场飞去。 远远就看到了激烈的空战,中苏双方八架战机缠斗在一起,不停地开火射击。这个年代飞机空战的武器就是普通的机枪,威力有限,好半天都难以分出胜负。 在战斗机下面。是一组编队整齐的轰炸机,正向中方阵地快速飞去,眼看就要发起俯冲轰炸,徐世英转眼间已经拿定主意,甩开了正在缠斗的战斗机,从侧面向那群轰炸机扑了过去…… 在徐世英的斜下方,苏军轰炸机正在改变成队形。八架轰炸机呈扇面散开,瓦连京和维克多担任两个箭头,准备对下面的中**队阵地发起地毯式轰炸。 中**队的阵地在东侧。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此时的阳光已经非常耀眼,在满地白雪的映射下灼灼发亮。所有苏军飞行员都将操纵杆向前推动。准备俯冲轰炸。 正在这个时候,维克多突然感到视野死角中闪过了几道不祥的影子,心中不由得一惊。 “小心!” 维克多下意识地将操纵杆向上一拉,这个应急反应救了他一命。 几串猛烈的机枪子弹从飞机下方掠了过去,虽然根本不可能,但维克多似乎还是感到了一丝灼热和滚烫,好像被那些子弹击中一样。好猛的火力,敌人飞机的正面最少装了四挺机枪! 就在同一时刻。三架身旁的友机已被击中,在敌人处心积虑的突然袭击下,轰炸机根本不能掏出敌机的火力覆盖,被连串的子弹不断打中,还没有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就冒出了滚滚浓烟。 此时维克多终于看清了敌人,还是那种单层翼飞机,样子古怪,叫不出型号,但都被中国人涂成阴险的银灰色,躲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中。竟然直到跟前都没被发觉。 “万尼亚,快还击!” 维克多呼唤着他的副驾驶,“无产者号”只装有一挺7.62毫米口径的航空机枪,自卫能力不强。 AB型航空机枪向着中国飞机射出一串子弹,但是那架单翼飞机异常灵活,只轻轻一转,就以一个很小的半径又绕到了维克多的后面。 “维克多,扔掉炸弹!立刻规避!” 副驾驶伊万连连大吼,中国飞机马上就会开枪,“无产者号”的肚子下面挂着六枚沉重的航空炸弹,根本就无法灵活闪躲。 “不能扔,中国人的阵地就在前面!”维克多不死心,就像服用了毒品的瘾君子一样,根本不相信谁能伤害到他。 只要再给我一分钟,就能将这些炸弹扔在中国人头上! 突然机身一阵猛烈的颤动,如同被铁锤不停的敲打。中弹了,维克多奋力地扳动着操纵杆,试图躲开敌人的射击。 生死一瞬间,维克多的驾驶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四吨重的轰炸机犹如一条胖大灵活的大白鲨,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左右翻滚。 但是出乎意料,这个中国驾驶员明显也是个老手,无论维克多如何闪避,他总是死死地咬在身后,不停将串串子弹射入维克多的机身。 “万尼亚,万尼亚,损毁程度怎么样?快灭火呀!” 一阵阵浓烟在机舱中翻滚,维克多被呛得直咳嗽,不停地向后叫嚷着。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回头一看,副驾驶伊万已经无力地歪倒在座椅上,胸背处露出一大块血迹,还在不停的扩大。 顾不得后悔和伤心,维克多按下了弹射按钮。 一朵洁白的叁花开放在空中,维克多终于有余暇看看自己的战友,十二架轰炸机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那些中国飞机又转过头来,毫不手软地追杀其他的轰炸机。 在灵活机动、火力强大的战斗机面前,笨拙庞大的轰炸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像一群野牛遇到狮群,只能任凭宰割。 远处的苏军战斗机早就发现不妙,奋不顾身地想要赶来救援,但却正好给了他们对手机会,被一架架中国飞机咬在屁股后面猛揍。 “撤退,全体都有,扔掉炸弹撤退!”瓦连京已经意识到这一仗败局已定,作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现在的任务就是尽量努力减少损失,挽救更多的飞机。 所有的炸弹都被扔下,在中**队的阵地前方炸起一片片烟雾,但是瓦连京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按动按钮。 整个飞行编队都被咬住,如果就这么逃走,肯定被中国飞机追上,再一架架的打下来,必须有人留下来掩护! 毅然一拉机头,瓦连京驾驶飞机从两家中国飞机中间穿过,朝绿脚兵的阵地飞去,但出乎他的意料,那两架中国飞机之事犹豫了一下,又兜个圈子继续追击刚才的目标。 “既然这样,就把这些炸弹用掉再说!” 瓦连京一咬牙,向着中国阵地开始俯冲。 哒哒哒,哒哒……,迎接他的是一阵枪声,瓦连京开始并没在意,但很快就发现这枪声与以往不同。 声音更响亮,似乎口径更大,射速也更加密集……,那是什么?似乎是子弹打出的曳光,自己现在离地面还有八百米,普通的机枪根本打不了这么高。难道说,中**队装备有高射机枪? 维克多此时已经落到地面上了,看着周围端着步枪围上来的中国士兵,维克多将抽出的手枪扔在地上,放弃了抵抗。 抬眼向天上看去,瓦连京的飞机也冒出了阵阵黑烟,正在挣扎着向旁边飞去。 “愿上帝保佑你!”维克多加入苏共以后,就很少参加教会活动,但此时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上帝。 眼下这个情况,只有无所不能的上帝才能帮助苏联空军逃脱困境。 三六七章战俘 被中队俘虏之后,维克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为被俘那一刻的犹豫和懦弱感到羞愧。 为什么?为什么不用手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一枪?那样就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烈士,而不是耻辱的战俘。 红军战士崇尚战斗到最后一刻,随时准备为苏维埃贡献自己的生命。战俘,这个词却意味着胆怯和偷生,意味着没有坚定的革命意志,哪怕被释放回国,也会立刻被军队开除,一辈子带着耻辱的标记抬不起头。 除了后悔之外,维克多还感到深深的恐惧,他早就听战友说过,那些中阀的部队都是帝国主义最凶残的走狗,对苏维埃战士充满了刻骨的阶级仇恨,凡是落到中队手中的苏联士兵,都会遭到令人发指的严刑拷打,甚至被砍头、活埋、剥皮,或者被送到矿山当苦力,最后被折磨致死。 被俘的那一刻也验证了维克多的担心,那些中国士兵态度粗暴,用枪托狠狠砸了他一顿,维克多被打的鼻青脸肿,大腿骨上挨的那下最重,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维克多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幸好有个小个子的下层军官拦住了他们,把维克多押向中队的阵地。 一路上到处都是鹿角和堑壕,还有一些亮晶晶的铁丝藏在其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维克多知道,这是中队布下的诡雷,这片阵地前的雷区非常大。远远超出了维克多的认知。 中国人不知道在雷区里做了什么记号,左拐右转地穿行其中,速度很快,那个小个子的中官不时在四周检查着,后面还有两个士兵用积雪和泥土掩盖着他们通过的足迹。 维克多抬起头向四周看去,天空中空荡荡的,只有一朵朵灰色的云团低低压在半空中。仿佛只是西伯利亚平常的一天,但是雪原中不时可见一道道翻腾而起的烈火浓烟,却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空战。 “一。二,三,四……”维克多在心里默默数着。最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整整八道烟雾,意味着被击落了八架飞机,远东航空大队在这一场空战中损失惨重。 瓦连京,不知道瓦连京有没有逃掉,他的飞机也受了伤,最后朝西边的大乌里逃去,看样子早晚都会坠毁,但如果能够得到陆军的救援,跳伞之后应该能逃过中队的搜捕。 顾不上别人了。自己得尽快找个机会逃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掩盖被俘的事实…… 穿过两条战壕之后,维克多被带到一个掩体后面,在这里又碰到了两名同伴。他们身上的伤痕更重一些,明显在被俘的时候吃了更多的苦头。 维克多刚想凑上去,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了标准的俄语。 “不许说话,不许交头接耳,都站起来排好队!” 回头一看,说话的这个人虽然穿着中装。但是深眼隆鼻,满脸络腮胡子,明显是个俄罗斯人。 “该死的白俄,竟然帮助中国人打仗,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俄罗斯人吗?”维克多义愤填膺,怒斥这个败类。 “你错了,中国兄弟是我们的朋友,是来帮助解放俄罗斯的。”那个俄罗斯人反驳了一句,又对着小个子中国人说了一串中文,看样子是个翻译。[] 在他的翻译下,小个子中官对维克多等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审讯。 “我叫邵平义,是中国东北边防军的一名中尉参谋,现在以对苏作战前敌指挥部的名义,宣布你们被中队俘虏了。你,叫什么名字,军衔和职务?” 虽然只是询问姓名什么的,但是维克多等人的警惕性都很强,紧紧闭着嘴什么问题都不回答。 “把他们带下去吧,不要虐待。”邵平义对手下的士兵吩咐了一句,他的年纪虽轻,却是从牛头冲出来的老资格,在绿脚兵中威望不低。 被绿脚兵押进阿巴该图,关进一座大院之中,这里原来是一间中国人开办的粮铺,院大墙高,战争爆发后老板逃走了,被绿脚兵当成了临时战俘营。看到周围的高墙上竟然架着机枪,维克多只好先把逃跑的念头收了起来。 除了仓库之外,粮铺其他的房间很多,邵平义亲自安排,将这几名苏军飞行员分别关押。 一个人占据一间牢房,食物和其他生活物品也算充分,维克多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这些中国人还有着起码的人道精神,自己不至于立刻被枪毙。 但是没想到,当天晚上又住进来一个室友——瓦连京。 “瓦连京,你怎么也……!”维克多惊奇之余,心中还有一丝见到难友的喜悦,连大名鼎鼎的瓦连京都被俘了,自己的负罪感好像也减轻了一些。 瓦连京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解释道:“我,我的降落伞出了些毛病,落地的时候摔昏过去,等到醒来就被中国人抓住了。” “是的,是的……,我也碰上了这个问题,我挂在了一颗松树上,没有办法和敌人拼命。”维克多觉得自己的脸庞有些发烧,但硬撑着继续编着瞎话,直接向中国人投降,实在没法解释。 两个人尴尬地对坐半晌,终于又聊起了今天发生的这场空战。 “中国人太阴险了,竟然埋伏在咱们的飞行路线上,又缠住了护航的战斗机。”维克多分析失败的原因。 但是瓦连京却显得很消沉:“唉——,这也是很正常的,关键还在于咱们太轻敌了,没想到中国人的飞行员也一样训练有素。” “没有关系,安柳卡他们应该逃掉了。只要向上级汇报这个情况,提高警惕就不会再吃亏。” “是的,中国人绝对不是我们红军的对手。”瓦连京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两个人又惊又累,终于先后睡去,但是好像还不适应身份和环境的巨大改变,两个人都没有睡沉。 到了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炮击声,维克多一咕噜爬了起来。顾不得寒冷就扑到窗前,扶着栏杆向外张望着。 “是陆军,陆军要来救我们了!” 被击落了八架价格昂贵的飞机。布柳赫尔将军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一定是派步兵来进攻了。 “嗖——咣!嗖——咣!” 大口径的炮弹接连在城中炸响,不时传来房屋倒塌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中国人的喊叫声和脚步声,显得非常忙乱。 刚开始维克多还非常兴奋,但随着炮击的密度不断加强,越来越多炮弹在附近爆炸,屋外到处充满了火光硝烟,整个房间都在不停地晃动,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从来都是开着飞机高高在上。如同主宰他人生命的神灵,维克多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爆炸的恐惧,被关在这个活棺材里,只要挨上一炮立刻就会送命。 房顶上扑簌簌不断掉下尘土,瓦连京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钻到了厚实的桌子底下,万一房子被炸塌,这张桌子也许能救命。 偏偏又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整个地面猛地一震,两人就像在锅里翻炒的肉丸子,身子不由自主就跳了起来。头顶在桌子上重重一磕,立刻肿起了一个大包。 “该死的,炮击快停止吧!” 维克多大声喊叫着,但声音却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通——,通,通,通……” 阿巴该图城后突然响起了大炮的轰鸣,和苏军火炮的声音略有不同,更尖锐也更刺耳,向着远方的苏军火炮阵地飞去。 “炮战!中国人的大炮!” 维克多又喊了起来,一时间惊讶压过了恐惧。这炮击的密度如此之大,没想到中队也有这么多的炮兵。 苏军的火炮立刻被压制下去,但不久中队的大炮也停止了射击,维克多和瓦连京一起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粮铺的围墙被炸塌了一段,但是断口处已有举着枪的中国士兵,脸上的神色非常镇定,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看来这场炮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暂时还不可能逃走。 一阵熟悉的冲锋号从窗外传来,哨兵都把目光转向了城西,只有维克多和瓦连京根本看不出去,但他们知道,这是苏联步兵开始冲锋了! “乌拉!” 隔壁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狂热的叫喊,那是另一名飞行员尼基塔。 “乌拉!” “乌拉!” …… 被关押的飞行员一起叫了起来,维克多和瓦连京也加入其中。 “叫什么?叫什么!”那个俄罗斯翻译突然出现,大声叱骂道:“都是来送死的布尔什维克,等着吧,你们很快就会有新同伴的。” “快滚去逃命吧,红军马上就要占领这里了!”维克多对这个背叛祖国的白俄异常厌恶。 “真要是那样你们有什么得意的?做了俘虏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白俄翻译官冷冷地顶了一句,然后宣布道:“这段院墙被炸塌了,都给我出来修墙,谁要是磨磨蹭蹭的,就等着吃我的军棍吧!” 虽然并不恐惧这个白俄的威胁,但是能在户外呼吸些新鲜空气,还能趁机看看外头的动静,苏军飞行员对这个修墙的工作并不排斥。端着刺刀的绿脚兵看押着他们,飞行员们干起了活。 城西的枪声一阵密,一阵稀,维克多的心情也一阵紧,一阵松,既希望红军摧枯拉朽尽快把这股敌人消灭,又担心真像那个白俄说的一样,被解救之后上了军事法庭。 直到围墙修好,城西的战斗仍在继续,其间又进行了几次炮击,但都没有再轰击阿巴该图城区。 看守的绿脚兵刚刚要把这些飞行员带回牢房,那个小个子中官邵平义又来了。对着白俄翻译说了几句中国话,然后把这些苏联飞行员带上了一辆卡车。 “带咱们去哪?”维克多有些紧张,难道说,有中国人在刚才的炮击中被炸死,然后要枪毙自己作为报复? “不知道。中国人也许顶不住了,要把咱们先送走。”瓦连京考虑问题比较成熟,不像维克多那样疑神疑鬼。 出乎他们的意料。卡车在城中转了个圈子,就驶入了一条宽阔的大街,然后在一座大院门前停了下来。 跳下卡车。几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国人映入眼帘,再看看出出入入的军人,坐在院中台阶上的伤兵。树上挂着的绷带什么的,维克多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一座野战医院。 正在错愕之间,那个白俄招招手说道:“来吧,医院里有很多苏军伤兵,咱们是来帮忙的。” 苏军伤兵?!!! 跟着白俄走了进去,在一间屋子中果然有二十几名苏军伤兵,一个个身上都沾满血污,看样子伤势不轻。 一名中国医生正在忙着,那白俄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头向维克多等人说道:“医院人手不足,又没有几个人会说俄语,所以需要你们来照顾伤兵。都先去洗手消毒,等下我会给大家分派任务……” 那个中国医生的诊断很快,每个伤员最多看上两分钟。就吩咐救治措施,将所有的苏军伤兵粗粗过了一遍,就转身走了出去。 维克多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瓦连京:“瓦连京,咱们逃跑吧?” “逃不掉的,门口有哨兵,医院里头又到处都是中国士兵。”瓦连京用嘴角指了指门口的绿脚兵。 维克多只好低下头。专心给这个腰部中弹的伤兵擦洗伤口,不料这个伤兵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问道:“你是白俄分子还是战俘?” “和你一样,我也是战俘。”维克多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这些伤兵互相打量了几眼,因为穿着空军特别的皮衣,维克多他们的身份很简单就被看破。 不过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后,大家同病相怜,反而拉近了许多,自然而然谈起了今天的战斗。 那个伤兵叫瓦西里,是六十二团的一名副连长,谈起被俘的经过,倒没有维克多那么纠结:“我们开始的进攻很顺利,在坦克的掩护下突破了敌人的外围防线,还拿下了一处阻击阵地。不过中国人也很顽强,很快就发起了反冲锋,我们连猝不及防,除了战死的都当了俘虏。” “最后进攻失败了?”维克多对步兵战斗不是太熟悉,但他起码也知道,刚刚占领敌人的阵地,又被反冲锋夺回去,还被抓了二十几个俘虏,这一仗肯定是打败了。 “是的,中队的实力并不差。”瓦西里大概是伤疼发作,说完这句话后就把头扭到一旁,再也没有吭气。 不断送来伤兵和俘虏,重伤员需要不间断的照顾,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知道晚上天黑之后,维克多等人才被带回了临时战俘营——粮铺。 一进自己的牢房,维克多就吃了一惊,这里竟然又多了三个难友,看看军装和打扮,都是今天进攻阿巴该图的步兵兄弟。 “上帝,中国人到底抓了多少俘虏,整个远东集团军都被打败了吗?”维克多这几天频繁提到上帝,伟大领袖斯大林却被藏在了心底。 不过这种集体生活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天中午时分,那个小个子中官又带着白俄翻译官来了,把所有的苏军战俘都押上了一辆卡车。 维克多不禁担惊受怕,担心被中国人拉到郊外活埋,但卡车颠簸了四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如果中国人真的要杀他,当然不会废这么大工夫,看样子,是要把自己转移到后方去。 如此一来逃跑的希望更加渺茫,维克多缩在一件中国人发的毯子里,满腹心事地看着周围的田野。 卡车从一座城市中穿过,道路上渐渐拥挤起来,不断见到推着独轮车的中国农民。到了后来,这些小车干脆连成了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维克多到底年轻,忍不住发问。 “这些都是民夫,为前线运送给养弹药的。”那个白俄回答道。 “他们的报酬很高吗?”这么冷的天,这可是个辛苦的工作。 “不,正相反,很多人都没有报酬。他们为了打败邪恶的布尔什维克,都宁愿不要任何报酬。”白俄的回答明显有些偏激,这些中国农民也许不要报酬,但他们最多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国家,绝不是为了打败苏维埃。 但是维克多顾不上反驳他,只是惊讶地看着长长的队伍,如地广人稀的俄罗斯相比,中国的人实在太多了。 头一次,维克多有些怀疑能够取得这一仗的胜利,红军的敌人不止是中队,也包括他们的平民。这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明显已经动员投入到战争中,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杀光,与这么多人为敌,令人感到恐惧。 “刚才那座城市是哪里?”维克多问。 “扎兰屯。”白俄答。 “我们要去哪里?”维克多又问。 “你的问题太多了。”白俄转过脸不理他。 维克多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长途旅行,卡车把他们直接送到哈尔滨,然后又登上火车开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一处白雪覆盖的草原。 再转汽车,转马车,在草原和沙漠里转了几天,这些苏联战俘被送到了一座真正的战俘营。过了好些日子,维克多终于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地方的名字——三棵树。 三六八章退兵 维克多被押上火车的时候,满洲里城外的战斗愈发激烈。 苏军从清早就开始发动进攻,对满洲里城防阵地狂轰乱炸,然后派出坦克掩护步兵冲锋,和前几天比起来,苏军今天的进攻尤为凶猛,颇有些不顾一切要拿下满洲里的态势。 但是驻守在满洲里的15旅就像一只钢质弹簧,受到的压力越大,被激发出的反弹力量也越大,战斗激烈的时候,旅长梁忠甲骑着一匹黄马,穿梭于各个前沿阵地亲自督战。 “弟兄们,一定要坚持住,29旅和五十六师都上来了,咱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啦!” 与前两天的悲观失望不同,此时的梁忠甲底气十足,得到电报机之后他已经和前沿指挥部恢复了联络,知道友军即将来援。 绿脚兵五十五师前出阿巴该图,五十六师也从海拉尔出发,插向满洲里和阿巴该图的结合部,将几支中队练成了一片。 除此之外,胡毓坤也派出29旅直接向满洲里赶来,准备救援15旅,而且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部队赶来,就连一直保存实力的万福麟也在张学良的严令之下,派出了嫡系第8旅支援西线战场。 虽然满洲里城外有三四万苏军强敌,但是这么多援军赶来,也足以与之匹敌,梁忠甲一反悲观失望,准备在这一仗中建功立业。 “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昨天友军在阿巴该图打了一个大胜仗。消灭了苏军三百多人,还打掉他们八架飞机。所以说,老毛子也没什么可怕,你看咱们15旅这些天也敲掉了他们好几百人了!” 围在周围的士兵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消灭三百多苏军还没什么,打掉了八架飞机可太解气了,这些日子成天被苏军的飞机在头顶上扔炸弹。15旅的将士们深受其苦。 “怎么打下来的?是咱们的空军上来了吗?” “那肯定了,咱们东北军的空军是张总司令的子弟兵,和老毛子比起来也不差!” 梁忠甲一处处阵地来回奔走。鼓舞着手下将士的士气,有满洲里坚固的工事作为依托,他有信心坚守到友军赶到。如果苏军在赖在这里不走,里外夹攻肯定能把吃的亏全找补回来。 士气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但却直接影响部队的战斗力,虽然苏军进攻凶猛,但15旅也突然变得顽强异常,在每一处阵地上和苏军反复争夺、拉锯…… 一天的战斗很快就过去了,苏军只向车站方向推进了一千多米,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到处可见阵亡士兵的尸体。身子下面一滩滩血渍已经变成黑色,在泥泞的雪地上意外的刺眼。 没有人去试图救援,在这种严寒低温之下,中弹倒地就意味着死亡,只要不能及时撤下去。冰冷的大地很快会夺走中弹者身上的最后一丝活力。 苏军指挥部内,加仑将军面沉似水,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出内心的焦躁。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支中队并不好惹。 苏军发起进攻之后,就发现这支中队的阵地防御非常严密,各种火力点和武器配备完善。交叉掩护,使得苏军的兵种配合并没有发挥优势,虽然依靠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占领了敌人的首道阵地,却无法向纵深突破,反而被敌人抓住机会打了一个反击,消灭了整整一个连。 从前线反馈回来的报告令人担心,这支敌人和以往的中队不同,作战更为灵活,更为顽强,哪怕防线被冲破。小股部队依然保持这战斗力,和苏军不断纠缠。 这支部队的番号已经搞清,从绥远调来的二十三军五十五师,他们显得很沉着,并没有急着进攻坚固的大乌里。而是在阿巴该图外围构筑坚固的阵地,似乎有长期坚守对峙的打算。 加伦正在沉思,诺亚夫斯基插话介绍道:“司令官阁下,二十三军和其他的东北军部队不同,在半年前的裁军中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似乎是一支半独立的部队。这支部队的指挥官肖林是一个地方实力派军阀。但和张学良的关系很微妙,既保持着私人的良好交往,彼此之间又发生过公开的矛盾……” “中国的政治很复杂,我们不需要为这些浪费精力。”加伦摆了摆手,语气放缓解释道:“五十五师占据阿巴该图,却对大乌里隐忍不打,明显是为了引诱我军撤围满洲里,我之所以对安启诺夫的攻城部队施加这么大的压力,就是为了打破敌人的阴谋。” 这里面的道理很清楚,加伦轻轻一点,诺亚夫斯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围魏救赵,中国人最擅长的策略,也是每个指挥员都曾仔细研究过的战术。 加伦将军用铅笔点了点地图:“当前的焦点就在与能否尽快拿下满洲里,我们的主力部队超过四万人,正面作战中国人不是对手,就算五十五师攻占大乌里,只要我们能够及时消灭梁忠甲的15旅,转过头来顺着铁路线杀回去,还能把他们赶走。” 消灭15旅,占领满洲里,西线战役实际上就大局已定,苏军四万主力部队,实力非同小可,就像一个石头碾子,走到哪里压到哪里,中队如果敢来挑战,正好将他们消灭。 胜败已分,来去自由,教训东北军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照宣传部门的口径来说,盘踞在苏维埃边境的反革命巢穴都被捣毁,加伦将军自然可以得胜回国,只凭两三万中国部队,绝对拦不住他们。 “司令官阁下,这个计划如果能够实现,也算一个紧急情况下最完美的结局,但是丢掉了大乌里终归影响太大,莫斯科那些人恐怕会在领袖跟前搬弄是非的。”诺亚夫斯基好言相劝。 加伦将军宁愿舍弃大乌里,也要完成预定战略目标,平心而论,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本是一步丢车保帅的好棋,但是斯大林会怎么看?怎么想? “而且,而且满洲里守军异常顽强,工事坚固,万一我军长时间不能取胜,大乌里的补给路线又被切断,局势就会立刻恶化。” 这番话才是诺亚夫斯基最想说的,如果能够拿下满洲里,起码还是打了一个胜仗,大乌里就算丢失也可以掩饰过去。但是加伦将军的计划风险太大,万一被困在坚城之下,大乌里的后路又被切断,局势就彻底被中国人扳了回去,苏军甚至有被击溃的危险! 加伦将军明显被打动了,抚着精致的小胡子沉思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弄险,但是精心准备的西线战役如果就此虎头蛇尾的结束,实在愧对斯大林元帅的信任。 沉思良久,加伦将军终于拿定主意:“这样吧。把二十三团和二十四团调回大乌里,加强防守,再调三十三团和三十五团阻击海拉尔来的中国援军,为主力部队争取两天时间。两天,再给安启诺夫两天时间,一定要拿下满洲里……” 诺亚夫斯基点点头表示赞同,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无奈。一下子调走了四个主力团。满洲里就少了一万部队,这样分兵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对15旅的包围必然出现空隙。如果梁忠甲受到的压力太大,很可能突围逃走。 兵分则弱,两天时间真能拿下满洲里吗?大乌里真的能顶住两个中队两个师的进攻吗? 但此时不好再反对加伦将军。诺亚夫斯基只好表示赞同:“可以,我建议二十三团和二十四团立刻乘火车动身,尽快赶回大乌里,如果敌人的压力太大,还可以再次增兵,反正铁路线在我们手中,调动起来……” 刚刚说到这里,一名参谋急匆匆地走过来,递过一份电报。 “报告司令官,报告参谋长。敌人五十五师今天傍晚攻占了诺林……” 加伦将军的脸色一变,伸手抢过电报,一目十行地看完,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诺亚夫斯基趴在地图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诺林。这是大乌里东侧十五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子,非常不起眼,但正好在铁路旁边,中队占领这里,毫无疑问就是要掐断大乌里和前线的联系! 好狡猾,竟然放弃攻击坚固的大乌里。绕过苏军防线攻占诺林,这就是铁路的劣势所在,长长一条线,敌人可以攻击任何一点。 “命令二十三团和二十四团立刻登车,今天晚上必须夺回诺林!”加伦将军下达命令。 中国人既然已经动手,必然还有一连串后招,绝不会只占领一个小小的诺林就罢休,但是敌人到底有什么阴谋现在还不知道,只能见招拆招,一一化解了。 “报告,大乌里急电,中队在十分钟前发起进攻,战斗异常激烈。” 怎么回事?中国人竟然在夜晚进攻,难道他们的组织能力比苏军还强? “侦查兵报告,塔兰克的中队失去踪迹,经确认既没有来满洲里,也没有去大乌里。” 一连串的意外终于激怒了加伦将军,他啪地一拍桌子喝道:“怎么回事?这么大一支部队为什么会盯不住?给我再派50名侦察兵,一定要确认敌人的行踪!” 没来满洲里,也没去大乌里,一万多人的中队还能去哪?加伦将军来到地图前,皱眉仔细观看,沉思良久,突然转过头喊道:“诺亚夫斯基,二十三团和二十四团走了没有?先停下,中国人可能有埋伏!” 诺林失守,中队失踪的地点离诺林也不远,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立刻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回想诺林附近的地形,铁路旁边就是一道被森林覆盖的山岭,中国人肯定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准备伏击增援大乌里的苏军。 识破了中国人的诡计,加伦将军却没有任何得意轻松的感觉,反而越发感到压力沉重,中国人竟然会利用大乌里围点打援,好像一切都尽在他们的掌握计划之中。 中国人如此从容不迫,让人觉得大乌里就是他们嘴边的一块肉,只要想吃,随时都能吃下去,却又偏偏不吃,只用这块肥肉逗弄着自己,企图引诱苏军踏入陷阱。 看这两支中队的样子,倒不像在围魏救赵,对满洲里15旅的死活也不担心,只想着如何对付苏军。 这也有可能,刚才诺亚夫斯基也说了,他们都是地方军阀的私人军队,只关心自己团体的利益。 加伦将军的额头突然冒出了一丝冷汗,看来自己还是忽略了问题的关键,这两支中队完全抛弃了满洲里,必须小心对付。 “诺亚夫斯基,命令前线部队停止进攻,全军后撤大乌里。” 加伦将军突然下令,倒把诺亚夫斯基搞得有点糊涂。 “司令官阁下,您刚才说?” “是的,我说撤退,全军撤退。”加伦将军语气很坚决:“要保证大乌里安全,只凭两个团是不够的,最少需要整整一个师。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进攻满洲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主力撤走,满洲里这边就没有必要纠缠,在冰天雪地里留下一个师两个师,长时间不能攻占敌人的坚固阵地,反而会把自己拖垮。 “是的,我这就去安排。”诺亚夫斯基本来就想撤退,加伦将军既然改了主意,他正好求之不得。 西线战役虽然有些虎头蛇尾,但不管这么说还是消灭了中队一个旅,算是打了一个胜仗。 不过这一仗还没有打完,面对云集而来的中国人,战斗恐怕要转入僵持。 诺亚夫斯基的判断不错,加伦将军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了谨慎的撤退,护住了自己的薄弱环节,中队也没有全力进攻,而是依托阿巴该图至满洲里一线与苏军对峙,双方你来我往,打成了一场堑壕战。 就像两名拳击手在擂台上,苏军暴风雨般的一套组合拳,把东北军打得眼冒金星,但是踉跄几下没有摔倒,却突然反手一击勾拳,又把苏军逼退。 三六九章邵平义的新任务 三棵树,绿脚兵秘密战俘营。 维克多天不亮就醒了,虽然昨天修了一天的监舍,困乏之至,但是拥挤的牢房中气味混浊,睡在他左右的两个中国战俘不断放屁打鼾,还把臭烘烘的脚丫子翘到他的大腿上,一向养尊处优的维克多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熟。 狭小高悬的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窗纸,隐隐可见外面有一丝光亮,终于快熬到早上了,维克多扭了扭身子,利用同伴的体温抵御着清晨的寒冷。 这间牢房大概只有十几平米,却睡下了整整二十六个人,进门就是一张大通铺,战俘们像排列整齐的沙丁鱼一般将房间填的满满当当。不过幸亏有同伴的体温可以取暖,否则就凭这床单薄的棉被,维克多怀疑自己第一天晚上就会被冻死。 牢房的最里面传来一阵阵响亮的鼾声,声调古怪,像是在吹哨,又像是在呻吟,维克多知道,那里睡的是这间牢房的牢头,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好像来自于中国西北的某个省份。 维克多的铺位就是那个牢头分配的,只有三拳半宽,每天都得侧着身子睡觉。 刚刚来到这个战俘营三天,却像过了三个世纪那么漫长,维克多觉得自己正在腐烂发臭,也许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突然“咣当”一声,战俘营厚重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早晨的阳光立刻洒进了大院,随着一声声尖利的哨子。一间间低矮的牢房依次打开,不断涌出身穿统一囚衣的战俘,犹如变魔术般源源不断。 哨子一响,满屋的战俘突然都停止了鼾声,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那个牢头的动作最快,维克多刚刚提起裤子。他就已经穿好了衣服跳下大通铺,噼里啪啦拍打着众人。 “快点,快点。都给老子快点,谁迟到了把全组的活都干完!” 维克多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知道迟到的后果。如果有一个人迟到,全监舍的工作量加一半,本来就是满负荷的体力活,再加上一半最少得干到半夜12点以后。 慌慌张张跟着众人跑出牢房,还一边手忙脚乱地扣着扣子,场院里已经站着好几百战俘,在看守的指挥下排成了几道并不整齐的横列。 “立正,向右看——齐!” 口令声中,弯弯曲曲的队伍扭动了两下,变得相对整齐了一些。在绿脚兵诸多冷酷的强制措施下,这些原来彼此并不相识的战俘也表现出了高度的纪律性。 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看守向左右一闪,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维克多虽然刚刚来了三天,但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这个又高又胖的家伙是战俘营里的看守队长,一向心狠手辣,就连最懈怠的老兵油子都怕他。 瞪着一双死鱼眼,晃动着手里短粗的实木棍,看守队长从战俘面前横着走过,一一上下打量着。看到谁的衣服没有穿好,上去就是一棍直接砸倒。 “你们,你们这些杂碎、兵油子,给老子站好!”看守队长相中了一个不长眼的倒霉蛋,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手里的实木棍突然重重捅在他的胸口,胃神经受到重重一击,那个家伙立刻倒在地上,抱着胸口满地打滚。 “不管以前你们有多厉害,杀过多少人,但你们要记住,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你们都得给我老实点……” 看守队长横着走过维克多的身前,突然站住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维克多。在一群光着脑袋的战俘之中,维克多的一头棕色头发显得非常显眼。 “这个洋鬼子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 “安队长息怒,他是苏联的飞行员,前天刚到这里,还没有清理内务卫生。” “带去消毒室。”安队长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令维克多毛骨悚然的冷笑。 瓦连京他们也没有幸免,十几名苏联俘虏都被挑了出来,安队长带着几名看守,将他们押送到战俘营旁边的一座小院中,七拐八拐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脱衣服,准备消毒。”说话的这名看守俄语口音非常重,不使劲听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维克多好容易才明白他的意思。 左右看了看,这倒真像一间浴室,几条长凳摆在屋中,墙边还有一个大大的木头架子,一个水池,几个莲蓬头。 维克多此时才突然发现,这间浴室并不冷,开始还感到有些奇怪,直到靠里的一道火墙泄露了其中的原因。 手持实木棍的安队长虎视眈眈,几天的战俘营生活已经使这些苏军俘虏学会了服从,维克多和瓦连京几个很快就脱掉了所有衣服,能够痛痛快快洗个澡,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渴望而兴奋的神色。 但是安队长突然跳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双长筒大胶鞋,挥舞着实木棍把维克多他们领到了水池旁。 “排好队,一个一个上来。”那名会俄语的看守发布命令。 维克多排在第一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往日的尊严和骄傲仿佛都是一场梦,机械的迈步上前,不知道这些中国人要干什么。 “呲——” 安队长抓起一个大水管,拧开龙头向维克多猛的射出了一道水箭,冰凉的水柱打在身上,维克多疼痛不已,又惊又怕,报着膀子跳了起来。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个高压水管可真有意思。哎——,你们看,这群洋鬼子和咱们一样嘛,也是越冷越小!”安队长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维克多的下体,手腕一抖。一道水柱射向维克多的要害。 一阵猥琐的笑声中,从门外又走进来一名看守,喊道:“安队长,军部来人了,李主任让你赶快去一趟。” “你,你接着冲洗这帮老毛子,完事再给他们把头剃了。***,老毛子没了毛我看他们还狂什么?”安队长将水管递给一名手下,心有不甘地看了看抽搐在冷水下的维克多。转身踏着大胶鞋走了出去…… 战俘营主任办公室,火墙的温度烧的正好,室内温暖如春。李主任和邵平义分坐在茶几两端,手里的香烟云雾缭绕,谈笑正欢。 “平义,这一年多没见,你都已经是上尉喽,在前线升官就是快呀!” “那也比李大哥差远了,您这个主任可是中校级别,别兄弟们还高着两级呢!” 这两人都是牛头冲的老兄弟,李主任在山西前线受了伤,腰里现在还卡着一颗机枪子弹。因此被安排在三棵树做战俘营的主任。 “不行了,我这一转后勤,再想升职就难喽!看吧,熬年头熬个十年八年的,也许能混了上校。到那个时候,老弟你恐怕早就是将军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现在那些军校生都很厉害的,比起他们我可差了太远……” 正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了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报告!” “进来吧……,嗯,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安队长蹬着一双大胶鞋。好像蹬着一双大马靴,自觉威风得意,一直都没脱下来。 “嘿嘿,刚才正在给战俘清理内务卫生,没来得及换。”安队长在战俘面前如同凶神恶煞,但此时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满脸谄笑,低眉顺眼。他早年是牛头冲的难民,因为体型特殊被相中,放在战俘营里做看守队长。 “这位是从军部来的邵参谋,嗯,咱们邵副军长的族弟,还不赶快敬礼?” 李主任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一句,安队长连忙抢步上前,两只大胶鞋一碰,扯着嗓门说道:“报告邵参谋,1603号部队第6分队分队长安国义向您报道。” “好了,好了,坐下说话。”邵平义对安队长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很不适应,勉强伸手他握了一下,然后直接转入正题。 “我这次之所以到三棵树来,是为了那批刚刚送来的苏军战俘,这是肖林军长亲自下的命令,从前线的战况来看,估计以后还会不断有苏军战俘,要设置一个独立的区域进行单独管理。” “独立设区?战俘营就这么大,怎么搞?”安队长有些奇怪。 “咱们正在修建新的牢房,把围墙也扩大些就行,一道门就分成两个区,很简单的事情。”李主任早就知道内情。 “这批苏军战俘里有很多技术官兵,都是咱们二十三军急需的人才,单独管理是为了尽快转化他们的思想,从而为我所用。”邵平义解释道:“这个独立区域的条件会好一些,我带来了几名俄语翻译,还要配备政治教员和宗教人员,甚至还有专门的俄罗斯饮食。” “啊?这些老毛子还成了宝贝疙瘩了?”安队长愤愤不平。 “那些飞行员都是宝贵的财富,千金难换,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邵平义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说道:“请安队长辛苦一趟,去把那些苏军飞行员带来。” 安队长转身出门,邵平义压低声音问道:“李大哥,您这里可真不愧是战俘营,净是些粗人莽夫。” “那是,我这里也正好需要这种人,刚才这个安国义手黑心狠,生冷不忌,老兵油子也怕他,正好磨磨新来战俘的锐气。” “明白,这就是叫杀威棒吧?以后苏军战俘来了,先送到普通营里呆几天,吃点苦头再放出来,就好管的多。” …… 时候不大,安队长领着一群俄国飞行员来到了办公室。 突然见到邵平义,维克多激动之下向他猛冲了过去,嘴里还连连叫着:“邵,邵上尉,你是来救我的吗?” 维克多当初被俘的时候,邵平义对他还不错,在战俘营里吃了几天苦头,看到邵平义如同见了亲人。 难道说。苏军方面和中国谈判了?要把自己释放回国? 回去吧,哪怕再回黑海种地,也比呆在这个鬼地方强上一百倍,一千倍! 左右早有看守上前拦住维克多,有翻译在旁边解释,邵平义听了却一脸疑惑:“你是?” “我是维克多呀!”维克多又从身后拉过同伴:“他是瓦连京,你不认识我们了?” 维克多此时被剃了一个大光头。时髦帅气的小胡子也不见了,难怪邵平义认不出来,不过瓦连京的变化最大。满脸的络腮胡子被剃了个精光,一脸的恼怒和羞愧。 “噢,认出来了。认出来了,你们都变漂亮了,最少年轻了十岁。”肖林不喜欢留胡子,绿脚兵中的年轻人有样学样,一个个也都把下巴刮得精光。时间长了,大家才发现这样的好处,方便打理,人也显得精神帅气。 “看来你们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邵平义瞪着眼睛说瞎话,趁着维克多和瓦连京还在傻乎乎地盯着翻译的嘴巴。又掏出几份报纸和传单递给他们:“看看吧,你们现在是名人了,已经上了各国报纸的头条。” 接过报纸翻看,有中文,有俄文。还有英文和日文,上面还配发有他们几个人的照片,背景正是“无产者号”轰炸机。 俄语翻译在旁边念道:“在11月17日阿巴该图的空战中,中国空军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苏联空军,共击落八架‘无产者号’轰炸机,击毙苏军飞行员瓦连京、维克多、达波琴科……”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有死!”维克多立刻发现不对。 “不。你们现在已经死了。”邵平义递过一份苏军传单:“恭喜你们,你们现在已经是光荣的革命烈士,被追授一级红旗勋章,并号召所有的红军战士向你们学习。还有,你们的家乡正在举办盛大的纪念活动,你们的家人现在正享受烈属的崇高荣誉,并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不,我不要当烈士!”维克多忍不住大叫,如此一来,他回国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脑子一转,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你们操纵的,是不是?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为你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赎罪。”邵平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们是军人,为了保卫苏维埃政权,执行命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维克多有气无力地辩解着,如果在被俘之初,他可以坦然面对敌人的刺刀,但经过战俘营这几天的磨砺,维克多的锐气已经消失了很多,一想到要在这里呆上几个月,甚至几年、十几年,维克多就忍不住想要出声哀求。 “不,你们不是在保卫苏联,而是对中国发动了**裸的侵略,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我想你们都应该很清楚吧。”邵平义挥了挥手,打断了想要争辩的瓦连京:“这个问题会有专门的政治教员向你们解释,放心吧,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教员?什么政治教员?”瓦连京忍不住插话。 “所有苏军战俘要加入一个特别学习班,实行军事化管理,那里的生活的条件要比现在好一些,不知道你们愿意吗?” “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瓦连京考虑问题更加全面。 “没有任何代价,你们已经付出了自己的自由,难道这还不够吗?”邵平义淡淡说道:“安心在这里呆着吧,尽快适应中国菜的味道,你们会在中国生活很长时间的。不要想着回去,那样只会给你们的家人带来麻烦,给自己带来苦恼……” 邵平义说得不错,在以后的日子里,三棵树战俘营迎来了越来越多的苏军战俘。 多年以后,这些战俘回忆起在三棵树的日子,都承认那是一段简单而充实的日子,每天都要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战俘们硬生生在沙漠中建起了一座坚固的永久工事。 不过除了刚刚进入战俘营的那几天,苏军战俘还是受到了尽可能的人道待遇,尤其是那些飞行员、装甲兵、炮兵等技术兵种,生活条件简直比看守还要好。 除了体力劳动之外,每天还要接受长达几个小时的政治教育,开始维克多把这种时间当做偷懒打盹的机会,但后来发现,这种政治教育并不是枯燥的长篇大论,和党派、主义也牵扯极少,只是详细地介绍着中国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 一天天下来,维克多发现自己对中国的了解正在不断加深,这个民族在他眼中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显得越来越丰满,越来越清晰。多年以后,他和邵平义成了最好的朋友,还娶了一个文静的中国女人做妻子,满口的河北方言,和中国人拥有一样的喜怒哀乐。 从新来到的苏军战俘口中,维克多了解到前线最新的战况,出乎他的意料,强大的苏联红军竟然没有夺回阿巴该图,反而连连损兵折将。 听说,布柳赫尔司令官向斯大林元帅提出建议,要求在冬季来临之前,和中国人尽快议和。 还听说,中国人竟然拒绝了和平建议…… 三七零章不约而同 被关在沙漠深处戒备森严的战俘营,维克多已经放弃了逃跑了心思,只有等到这一仗打完,他才有回家的机会。 所以听说布柳赫尔司令官建议和中国人谈判,维克多就充满了期望,但他却不知道,加伦将军对这次和谈并没有诚意,只想迷惑中国人一下,为下一次进攻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大乌里前线指挥部中,加伦将军正在大发脾气,屋中的几十名苏联军官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去碰这个霉头。 自从中队攻占阿巴该图之后,加伦将军的脾气就坏了许多,司令部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但前线总是传来坏消息,司令官阁下也一次又一次被激怒。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炮兵刚刚转移阵地,就会又遭到敌人的炮击?整整损失了十五门重炮,三个重炮营完蛋了!” 加伦将军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站在他对面的参谋长诺亚夫斯基早就死了一百遍。 “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一伙白俄分子穿着红军制服,对我军阵地进行渗透侦查,炮兵阵地就是被他们发现的。” 诺亚夫斯基的额头微微见汗,部队的保密和反侦察工作,本来就是他份内的责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绝不是几句话就能随便搪塞过去的。不等加伦将军问责,他又急忙解释道:“这些白俄分子都经受过特别训练。侦查和反侦察能力很强,又对红军的内部组织非常熟悉,警卫部队都被他们混了过去。” “这是对革命事业的犯罪,诺亚夫斯基同志!立刻更换所有口令,在我军腹地内加派巡逻部队,一定要把这些可恶的奸细全部抓住!”加仑将军越说越激动:“这支中队非常狡猾,我们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谓的纠缠上。进攻,我们需要进攻,红军需要握紧铁拳。对敌人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从满洲里撤退五六天了,中苏之间的战斗始终保持在团一级规模,双方互有胜负。谁都没占到多大的便宜。 中队的战术很讨厌,他们依仗有强大的人力运送给养物资,所以把防御阵型铺得很开,还每每主动出击打击苏军的铁路运输,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相比之下,这种态势对中队更有利,数万苏军精锐云集大乌里,每天消耗巨大,却迟迟打不开局面。中队的援军却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被撕裂的防御阵型正在不断恢复之中。 “司令官阁下。我军在上一波攻势中消耗很大,暂时没有力量发动大规模进攻,现在的僵持虽然令人反感,却是一个必须经过的过程。” 苏联红军的构成更接近现代化军队,对后勤物资的需求量很大。在进攻扎赉诺尔和满洲里的过程中,一线部队的粮食弹药都基本消耗完毕,想要再对阿巴该图发动大规模进攻,就得重新进行准备。 “时间,我需要时间!中国人的工事每天都在加固,多耽误一分钟就要多牺牲一个红军战士!” 从中队的动向来看。他们并没有急于全力进攻大乌里,而是小心地以阿巴该图为支撑,重新拉起了一道防线。这无疑是一个明智之举,苏军此时犹如强弩之末,后劲不足却依然锋利,很希望和中队打一场运动战,对攻战,但是绿脚兵向后一缩,躲进了这几天紧急打造的工事之中,苏军却没有力量冲破这冰冷冻土构筑的防线。 回头想一想,中队进攻大乌里,其实做的是两手准备,如果苏军继续强攻满洲里,中队就会集中兵力切断铁路运输,对困于城下的苏军进行反包围。而加伦将军果断撤兵之后,中队完成了围魏救赵的目的,也主动退缩防御,不和苏军硬拼。 一来一去,双方算打了个平手。 但加伦将军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斯大林元帅给他的任务很明确,消灭一切敢于和苏军进行战斗的中队,远东集团军的半数主力集结于大乌里,正面也只有三四万中队,这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一场摧枯拉朽的进攻,消灭敌人一到两个师,就能彻底摧毁张学良的抵抗决心,接受苏联的和平条件。 点起烟斗,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加伦将军硕大的头颅隐没在其中,一红一暗,烟斗抽完,加伦将军已经做出了决定:“17号,17号之前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对阿巴该图的中队发起进攻!” 加伦将军只给了诺亚夫斯基7天时间,对于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进攻来说,这个准备时间实在太少了,但是没有办法,冬天的远东和西伯利亚就像地狱一样寒冷,加伦将军希望能在12月到来之前结束战争。 苏维埃正在集中力量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工作重心从阶级革命转为经济建设,这场耗费巨大的战争必须尽快结束。 “司令官阁下,17号就发起攻势是不可能的,随着天气转冷,西伯利亚铁路运力下降,部队急需的御寒装备都还没有运到。” 诺亚夫斯基犹豫了一下,建议道:“冬季马上就要来到,继续战争对中苏双方都没有好处,我建议可以回到谈判桌前,和中队探讨和平的可能。” 中东路战争打到现在,苏军几乎节节取胜,虽然最后的满洲里之战有些虎头蛇尾,但无论是谁都必须承认,苏军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见好就收,诺亚夫斯基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这几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对面这支中队并不好对付。 “谈和?不,不,斯大林元帅不会同意的,我们虽然消灭了东北军的一个旅,但张学良有三十几个旅,随时还可能对苏联发起挑衅……”刚刚说到这里,加伦将军眼睛突然一转,闭上嘴巴停口不说。 兵不厌诈,反正现在也没有能力发起进攻,还总是被中队骚扰,干脆先和中国人谈判,一方面迷惑他们,一方面却集中力量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加伦将军越想越得意,当场用华丽的语言称赞了诺亚夫斯基的天才建议,并命他起草一份报告,向最高统帅斯大林同志汇报此事。 诺亚夫斯基得到领导表扬,干劲十足,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拟好了一份报告书,送到了加伦将军手上。 “这是给斯大林同志的报告,这是和中国人的谈判纲要。” 加伦将军直接拿过那份谈判纲要翻看起来,然后抓起一支铅笔边说边改。 “这一条不行,对中国人的态度要强硬一些,中东铁路必须百分之百恢复到战前的状态,我们没有必要让步。” “这一条也不行,没必要和中国人交换俘虏,红军战士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中国人手里根本没有多少战俘。” “还可以再加上这么两条,中国方面必须赔偿苏联的战争损失,具体金额由苏维埃的经济专家估算,中国方面必须让出松花江航道的行使权,海参崴的远东出海口会更加安全……” 诺亚夫斯基开始还想争辩两句,后来终于明白,加伦将军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 “司令官阁下,你是要通过谈判迷惑中国人吗?” “是的,我们需要一个安稳的准备时间,尽可能的集中兵力。”加伦将军得意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次谈判在政治上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可以让中国人清醒一些,了解我们的底线和目的,为一个月后真正的谈判打下基础。” 既然是谈判,当然就会有争论,有扯皮,可以和中国人慢慢拖时间,等到中队的主力被红军消灭之后,中国人自然就会回到谈判桌前。 这个老谋深算的计划报到莫斯科之后,立刻得到了斯大林的同意,最高统帅雷厉风行的安排之下,苏联方面向中国发出了和平谈判的目标。 一切都显得很合理,苏军一波强大的攻势刚刚结束,现在和中队僵持在西部国境线一带,眼看要进入寒冷的冬季,这个时候提出和谈,令人无法怀疑苏联的诚意。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中国方面很快做出积极回应,并单方面宣布在西线停火,为和谈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中国人的态度如此积极,让加伦将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中队虽然在阿巴该图到满洲里一线和苏军对峙,但这样的消耗战最考验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孱弱的中阀明显坚持不住了。 “拖住他们进行谈判,直到红军发起进攻。” 这是斯大林和加伦将军对苏联谈判代表团的共同要求。 谁都没有想到,中国谈判代表团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和加伦将军一样,肖林也在暗中计划发起一场对苏军的犀利打击,彻底扭转战场形势。 三七一章崔可夫元帅 这几天同江的天气不好,每天都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天色总是灰蒙蒙的。 苏军夺取同江和富锦之后,没有继续向黑龙江腹地前进,重心转向西线战役,不过在同江一线还是留下了近万人的防御部队,以防止中队反扑。 原因无他,同江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从这里北进可以直下哈巴罗夫斯克,切断远东铁路,整个滨海地区都将受到威胁,甚至包括苏联在远东唯一的不冻港海参崴。 与到处都是田地的中国不同,苏联远东西伯利亚一带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原和原始森林,如果远东铁路被切断,广裘的滨海地区就会像冬天裸露在体外的四肢,没有充足的血液供应,很容易就会冻伤、坏死、甚至脱落…… 午饭之后,空气中充满了冰冷的湿气,吸进肺里就会感到一阵阵生疼,好像里面带着锋利的冰碴子,把气管都割破了。同江北面的一处哨卡外,几名身穿浅灰色军大衣的卫兵轻轻跺着脚,以抵御不断渗入鞋底的寒气。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达声,两辆苏军卡车在雪原中逶迤而来,车门上鲜红的镰刀斧头标志清晰可见,不多时就来到近前,停在了哨卡的路障前。 “哨兵同志,我是35师的安德耶夫少校,奉命进入同江,请放行。” 副驾驶坐着一名军官。相貌堂堂,操着一口地道的莫斯科口音。哨兵接过他的证件和调动证明信,一切手续齐全,上面还有远东集团军参谋长诺亚夫斯基的亲笔签名,没有任何问题。 “从西线来?大冷天的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们可真辛苦。”哨兵排长将证件递还回去。 “一切为了苏维埃。”安德耶夫少校面无表情地摇起了车窗。 又绕到车厢后面掀开厚重的棉布帘,里面席地而坐。满满当当都是红军士兵,一阵冷风吹进去,他们一起转过头。恼怒地瞪着哨兵排长。 再趴下看看车底,也没什么问题,哨兵排长终于挥了挥手。从路边的哨所中走出几名士兵,一起搬动着沉重的路障。 被车门挡着,哨兵排长没有看到,“安德耶夫”少校此时两腿正在激烈地颤抖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快,快,快些呀!” 他在心里不停地催促着,恨不得派手下的士兵去帮忙。但是在绿脚兵特务营受训的时候,教官就反复强调过自然和镇定的重要性,这个时候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这些哨兵把路障搬开。 偏偏这些哨兵的动作很慢,有一个家伙还在雪地上摔了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安德耶夫”装出一副强忍着不耐烦的样子,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怎么回事?太慢了。要不要我的人帮忙?……” 正在此时,身后又响起一阵汽车马达声,“安德耶夫”扭头一看,是一辆银灰色的军用吉普。 “我是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崔可夫少校,这是我的通信证和介绍信。”车上跳下来的也是一名少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安德耶夫”的心里一跳,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同志你好,你们也是去同江的吗?”崔可夫却是个自来熟,主动凑了上来。 “是的,我们到同江有任务。” “太巧了,我也去同江!”崔可夫的笑容很真诚,又拉着“安德耶夫”不停的问长问短。 看到崔可夫的目光不时在卡车上扫来扫去,“安德耶夫”心里越发不安,伸手在车厢上敲了两下,对车内喊道:“都下来帮忙,这里的哨兵同志摔伤了。” 忽忽腾腾跳下来一群士兵,崔可夫打量着他们,目光越发变得冰冷。脱掉手套,用指甲在车帮上的一块黑色的污渍上轻轻刮了两下,然后送到嘴里尝了尝。 是血迹,已经干涸,但在冰冷的天气里还有一丝腥味,应该是一天内留下的。 车帮上隐约可见新鲜的弹孔,有些人的衣服并不合身,崔可夫瞬间已经做出判断,这伙人八成是白俄“救”假扮的! 转过身默默走向旁边的哨所,但是“安德耶夫”早就在盯着他的动静,一看情况不对,拔出枪来对着崔可夫就是一枪,崔可夫应声倒地。 哨兵们这才发现不对,纷纷举枪和白俄对射,但是两辆卡车上的白俄足有六十多人,不一会就把哨所的红军全部杀光了。 “渗透任务失败了,计划变更!现在占领哨所,控制这条公路,等待中国兄弟上来支援!”发布命令的就是那个“安德耶夫”,此时远处已经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中队的主动开始了! 两支大军堂堂正正的作战,手下这几十名白俄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被中国兄弟误伤,安德耶夫干脆把这座哨卡改成了一道阻击阵地,准备在这里拦截逃走的红军。 这一仗的胜负没有悬念,中国人出动了整整两万人,还有飞机大炮助阵,同江城中只有一个加强团,当然不是中国人的对手。 “安德耶夫”对特种作战不擅长,但他也是从军多年的老兵,对战争并不陌生。在他看来,中队突然反攻同江,无疑是一步扭转乾坤的好棋。 红军的主力都集中在西线,被拖在满洲里一带,中国人一面和苏联谈判,一面却暗中策划在东线反攻,突出奇兵拿下同江。 绿脚兵的战斗力果然强悍,就连大名鼎鼎的布柳赫尔将军也不是对手,跟着中国人混还挺有奔头。 得给他们送点拿得出手的礼物,那个叫做崔可夫的少校军官好像还没死,刚才听说他是远东集团军司令部的参谋,肯定知道很多红军的情报,干脆抓去送给中国人。 崔可夫中弹的部队在右胸,虽然暂时不致命,但却非常严重,肺部被打穿,血流不止,趴在雪地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混混沉沉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抬上了一辆卡车。 一代名将的命运就此转变,崔可夫离建功立业的斯大林格勒越来越远,却离三棵树战俘营越来越近。 三七二章伏罗希洛夫委员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收复同江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胜利的捷报传来,压抑已久的国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爱国热情的缺口,黑龙江沸腾了,东北沸腾了,整个中国都沸腾了。 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不断遭到列强的侵略,虽有无数的志士仁人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抵抗,但怎奈国家羸弱,打一仗就输一仗,签下了一连串的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徒使烈士太息于九泉之下。 在这种情况下,对外战争中取得的任何一点胜利,都会极大的振奋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收复同江的第二天,在全国各地都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反苏游行,在南京、北平、奉天、上海、归绥等大中城市中,还举行了数万群众规模的大型集会,讨伐苏俄红色帝国主义,声援东北军收复中东铁路,为前线将士捐款捐物,青年学生投笔从戎,既然报名从军…… 各界人士的慰问电如同雪片般朝东北飞来,新闻记者蜂拥赶往奉天和前线,外国报纸和广播纷纷以大量篇幅报道中苏之战,中东路事件一时成为全世界目光的焦点。 奉天张学良帅府外一时车水马龙,除了闻风而至的记者之外,许多蛰伏观望的奉系大佬纷纷登门,主动提出支援前线战事,有钱出钱,有兵出兵。张学良开战之前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这场胜利使得少帅的威望急剧上升。奉系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暂时被淡化平息。 相比之下,同江就更加热闹,肖林的前沿指挥部已经搬到了这里,与在双城时的低调肃静不同,这里被不断赶到的慰问团和记者包围,其中不乏一些心怀别样心思的南京代表和日本人。 “这还是前线战场吗?简直像个菜市场,肖军长。这样子下去可不行。”邵得彪站着二楼会议室窗前,看着院子里出出进进的各界人士眉头紧皱。 “嗯,是得管管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咱们的坚实后盾。可不能用大棒子赶出去。”肖林笑盈盈地点点头,转过身对苏民毅说道:“苏参谋长,这件事交给你了。在同江市府设置一个联络站,凡是从后方来的一律统一接待。” 打了胜仗,苏民毅的心情也不错,笑呵呵地应道:“好的,正好缴获了一批苏军的武器装备,还有十几个俘虏现身说法,拉出去肯定能镇住这些记者。” “这样安排不错,不过思路还可以放宽一点。”肖林点点头道:“可以收集一些苏军在中国境内烧杀抢掠的罪证,整理一套相关的数据,数字不一定准确。但一定要详实。能配上照片最好,比如被炸毁的民居,死于战争的难民什么的,向国际社会凸显我们这场战争的正义性质。” “是,这个办法好!”苏民毅眼睛眨了眨。瞬间就心领神会。 两只大军在人口稠密地带交战,想找两间毁于战火的房子太容易了,肖林话里说得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对外宣称,不妨弄虚作假。 “还有,为了振奋士气。可以在我军基层官兵中树立一些模范典型,尤其是那些勇于牺牲的烈士,决不能流血再流泪,要把他们的事迹整理出来,向全国人民大张旗鼓的宣传……” 苏民毅一一答应,转身而去,邵得彪在一旁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佩服不已的说道:“兄弟,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不用说,这个宣传事迹推出去后,咱们又会接到一大笔捐款!” 这时蒋百里正好和石醉六一前一后走进来,见肖林他们聊得热闹,接过话头说道:“现在捐款都不算厉害的,听说上海工商界干脆都捐了两架飞机。” 邵得彪先是一喜,突然又是满脸痛惜的神情:“可惜喽,这些飞机都便宜徐世英了,什么时候咱们也有自己的空军就好了。” 肖林点头应道:“慢慢来,咱们不是抓了几个苏联飞行员吗?这几个飞行员就是种子,咱们迟早会把空军办起来的。” “对了,苏军方面今天派来代表,向我们索要一名俘虏。”邵得彪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我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这个俘虏看来身份不一般,正好可以敲一笔竹杠。” “噢,是个大官吗?叫什么名字?”肖林也来了兴趣,不过心里暗自奇怪。同江之间虽然击溃了苏军一个团,但没听说抓到什么高级军官,最多也就是个中校什么的。 “是个少校,名字很长,叫做……”邵得彪掏出个小本本,翻到最后一页念道:“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崔可夫。” 肖林笑道:“老毛子的名字都是这样,一大嘟噜谁都记不住……,等等,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崔可夫,是不是日后死守斯大林格勒的那个崔可夫呢?如果是他,那可真是抓到一条大鱼,抓到苏军日后的陆军总司令,崔可夫元帅。 “这个崔可夫什么来头知道吗?苏军代表开的什么条件?” “老毛子不肯透露底细,不过开的条件不低,愿意用扎贲诺尔被俘的我军上校团长交换,看样子如果敲一敲,还能再加些好处。” 蒋百里插话道:“哼,老毛子还想糊弄咱们,韩光第17旅的高级军官全部战死,就连受伤的张秀英团长也举枪自尽,哪有被俘的上校团长?” “兄弟部队这么多,咱们也管不过来,这个崔可夫先不给他,送到三棵树去。”肖林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管此崔可夫是不是彼崔可夫,反正不能先还给苏联。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元帅有什么用。但想到一位历史名人的性命就在自己手心里捏着,肖林还是感到一阵异样的快感。 邵得彪转身抓起电话安排,对方好像在报告什么事情,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说到正事,放下电话又对肖林说道:“奉天方面又派出来一个日本观摩团,由张景惠亲自陪着,说是要学习同江之战的经验。明天下午四点抵达同江……” 石醉六一向话少,此刻却插言道:“日本鬼子一向鬼鬼祟祟的,这是想探咱们的虚实。决不能让这个狗屁观摩团得逞,最好把他们拦在同江之外。” 中苏开战后,日本人一直显得非常热心。主动提出向前线部队派出日本顾问,以对抗苏联红军。不过肖林当然知道这些中山狼暗藏祸心,直接干脆拒绝,根本没搭理这个茬。 “石先生放心,你看咱们绿脚兵中一个日本顾问都没有,我早对日本人提着小心呢!”肖林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张景惠也是东北政务委员会的委员,大面上不能闹得太僵。这样吧,我干脆躲两天,暂时不对外露面;张景惠要是问了,就说前线军情紧急。我去视察了。” “不过依我看,咱们也的确应该继续向前,不给苏军喘息的机会。”石醉六伸手在地图上轻轻拍了拍,示意肖林上前,然后接着说道:“我军以五十七师、四十五师暨教导大队共计三万余兵力。一举收复黑龙江边境重镇同江,这虽然是个了不起的胜利,但离打败苏军还早得很。” 绿脚兵调动大军攻克同江,驻守在这里的苏军舰队没了陆基的支持,也只好灰溜溜地撤退,苏军在东线的防御阵型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个时候不趁机进攻扩大战果,实在对不起这些日子的耐心等待、苦心准备。 “我军收复同江已经整整一天,部队未经恶战,又经过短暂休整,正好可以跨过国境线,主动向苏联腹地进攻。只有把苏军打疼了,把布柳赫尔的主力逼得调过来,西线方面才能巩固阵地,守住满洲里一带。” 插话的是蒋百里,拿下同江,进一步威胁苏军腹地,这是战前就定下的大方针,但是苏联守军撤走之前将所有重要的桥梁建筑全部炸毁,为了确保这个桥头堡不失,绿脚兵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一天。 “是,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肖林点点头,深手在道:“苏军现在防御空虚,我们正好可以拿哈巴罗夫斯克开刀,只要切断了西伯利亚铁路,斯大林就得乖乖地和我们谈判。”…… 有人欢喜有人愁,同江被中队收复,中方举国欢庆,苏方的所有报纸广播却集体失声,对这场战斗绝口不提。 不过对于军队内部的人来说,同江失守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住,口口相传中,全苏联都知道布柳赫尔将军在前线打了一个大败仗。 这实在是有些冤枉布柳赫尔,平心而论,苏军到现在为止还占据着上风,消灭了中国的东北江防舰队,以及韩光第的17旅。但是小道消息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走形变样,和事实真相越来越远。 收到同江失守的消息,如同下巴上挨了重重一拳,加伦将军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怎么会这样?中国人竟然还有实力发起反击!在冰天雪地的十一月下旬,他们要迈进西伯利亚吗? 这一切都超出了加伦将军的认知范围,在他的常识里,冬天的西伯利亚是人类的禁地,中国的东北军就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土匪,这两者根本不可能发生交集。 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中,关上灯,拉上厚厚的窗帘,两手托着沉重的脑袋,加伦将军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虽然壁炉中火光熊熊,但是加伦将军只要想起克林姆林宫中那个矮小的身影,就觉得后背上传来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在这次中东路之战中,苏联集中了最精锐的部队,以及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换句话说,斯大林同志对这一仗势在必得。 出任远东集团军总司令,无疑是布柳赫尔军旅生涯中的最高峰。但如果这一仗打败了,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不觉,布柳赫尔想起了他的挚友和老上级,红军的缔造者之一,苏联最伟大的军事家——伏龙芝。 伏龙芝在苏联军中的影响无人可以比拟,哪怕列宁逝世之后。斯大林也对他非常尊重。两年前在伏龙芝同志的主持下,红军进行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军事改革,从庞大的550万人缩减到56万人。并建立了空军、装甲兵等现代化兵种部队。 但是伏龙芝最后还是死得不明不白。 1925年伏龙芝胃病发作,斯大林以党中央的名义通过一项决议,一定要给伏龙芝进行剖腹手术。伏龙芝自知大祸临头。但又无力改变什么,最后只留下这样一句遗言:“我必将死在手术台上……” 想起了伏龙芝的命运,加仑将军不由得轻轻打了一个冷战,作为老下级和忠实的朋友,他对伏龙芝的死因心知肚明。 如果红军在中东路战争中不能以胜利收场,就必须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左思右想,加伦将军觉得自己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无论谁是克林姆林宫的主人。肯定都会选择自己做替罪羊。 要想逃过这一劫,就必须尽快在战场上挽回被动…… 正在恍惚出神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布柳赫尔恍惚中楞楞地盯着它看了半天,才抓起话筒沉声问道。 “我是布柳赫尔。哪位?” “我是参谋长诺亚夫斯基,报告司令官阁下,莫斯科刚刚发来电报,伏罗希洛夫同志的专机将于今天下午四点半抵达大乌里机场。” 来了!布柳赫尔心中一惊,伏罗希洛夫就是斯大林豢养的一条恶犬,为他看好军队这片最重要的地盘。既然伏罗希洛夫出马。恐怕斯大林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任…… “司令官阁下,司令官阁下?”话筒中传来诺亚夫斯基的疑惑的呼唤,布柳赫尔定了定神,用沉稳的声音回答道:“好的,用最高规格接待伏罗希洛夫同志,一定要让陆海军委员看到我们远东红军蓬勃的革命精神!”…… 伏罗希洛夫的专机准时抵达大乌里,布柳赫尔以及远东集团军所有高级将领集体到机场迎接,作为苏共政治局委员,苏联国防人民委员会的主任,陆海军人民委员,伏罗希洛夫可以说是整个红军的领导人,当得起这样规格的迎接。 但是委员同志似乎并不领情,见到布柳赫尔之后非常冷淡,面对前来迎接的众多将领连最基本的礼貌问候都没有,就直接声色俱厉地指责了一番前线的战局。 “红军指挥员同志们,你们是这支光荣部队的灵魂,决定着广大指战员的命运,但你们要时刻牢记斯大林同志的教诲,我们的最大敌人绝不是中国的那支军阀部队,更不是那些白俄分子余孽,而是我们内心深处的胆怯和懦弱!” “只有射向敌人的子弹,才能坚定我们必胜的信念!只有猛烈的炮火,才能荡涤我们为革命奉献的灵魂!我代表伟大领袖斯大林同志要求你们,对满洲里和阿巴该图的敌人发起最猛烈的进攻,将帝国主义的中国走狗全部消灭!” …… 一番长篇大论终于讲完,伏罗希洛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布柳赫尔,布柳赫尔急忙上前一步,高声对众多军官士兵说道:“伏罗希洛夫委员为我们带来了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为了崇高的苏维埃政权,我们必将斯大林同志的关怀牢记于心,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奋勇杀敌……” 战地记者邓卓娅站在警戒线后面,手中的钢笔在速记本上飞快的书写着:“一阵阵声震云霄的口号声中,伏罗希洛夫和布柳赫尔共同走向一辆军用吉普车,两位红军卓越的指挥员谈笑风生,共同探讨打击敌人的下一步计划……” 吉普车的车门关上之后,伏罗希洛夫和布柳赫尔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中队收复了同江,眼下的局势毋庸多说非常糟糕,该如何应对令人感到十分头疼。 布柳赫尔首先打破沉默,表态道:“委员同志,我在这次战斗中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轻视敌人的力量,造成现在局面的被动,请向斯大林同志转告我的愿望,请求党中央和国防人民委员会对我进行处分。” “不,不,布柳赫尔同志,你多虑了。斯大林同志已经有指示,同江失守的责任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敌人过于狡猾,这些付出的代价都是革命道路上必经的坎坷。请放下包袱,专心指挥下面的战斗吧!” 伏罗希洛夫努力想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但配上他那撮滑稽的小胡子,反而显得非常的虚伪。布柳赫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有最后通牒的意思,但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能过关就好,起码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在战场上打败了中国人,今天的尴尬只会成为明天茶余饭后的笑料。 “委员同志,您亲自从莫斯科飞临远东,不知道有什么指示?” 布柳赫尔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道:“斯大林同志让我转告你,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对中队发起最有力的反攻!” 三七三章以攻对攻 斯大林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发起进攻,布柳赫尔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我只想知道,远东集团军八万红军战士有多少人做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可以向敌人发起进攻?” 布柳赫尔拿出的这些战报都是上一次战役的统计数据。他不愿和伏罗希洛夫硬顶,希望能用数据和事实说服他。 “委员同志,我需要提醒您一件事,远东集团军在半个月以前刚刚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前线部队的给养弹药都差不多消耗了一个基数,现在很多红军战士手里的步枪只有几发子弹,身上还穿着秋季的军装,在这种情况下对中队发起进攻,不是冷静和理智的选择……” “够了,布柳赫尔同志!”伏罗希洛夫改变了称呼,明显有些生气:“这些问题都是老调重弹了,国防人民委员会早就知道,但是我认为远东集团军的态度过于消极,在困难面前采取等待和回避的态度,没有把苏维埃的利益放在考虑问题的首位!”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重,布柳赫尔的脸腾地就红了:“委员同志,请不要怀疑我的党性,早在加入革命事业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革命事业!” 既然嗓门已经拉开,布柳赫尔干脆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直接说道:“党中央既然将远东集团军交给我,我就对这支部队的命运负责,对这场战争的胜利负责,在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冒险进攻,我个人坚决表示反对!” 意外的是,伏罗希洛夫并没有发火,只是冷冰冰地说道:“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发起西线二次战役,这是斯大林同志亲自批准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执行。” “请问,我是否被剥夺了远东集团军的指挥权?”布柳赫尔寸步不让。 伏罗希洛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好半天才生硬地说道:“没有,你现在仍是远东集团军的总司令,并负有前线最高指挥权。” 憋气,伏罗希洛夫心里实在有些憋气,自己虽然地位和职务都被布柳赫尔高,但却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真要是较起真来,自己拿这个布柳赫尔没什么办法。 同江被中队收复之后,斯大林对布柳赫尔日渐不满,但他到底明白临阵换将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遍数红军指挥员,在能力上超过布柳赫尔的并不多。所以他只是派伏罗希洛夫来催促布柳赫尔尽快发起进攻,却没有做出任何人事调整。 至于伏罗希洛夫,不过斯大林豢养的爪牙,他有多少斤两十分清楚,真把远东集团军交到他的手上,斯大林并不放心。 “既然我还拥有前线指挥权,那么我表示反对提前发起西线二次战役。原因只有一个,红军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在发起进攻很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布柳赫尔也尽量放缓语气,不想和伏罗希洛夫闹得太僵:“请委员同志理解前线部队的困难,如果必要的话,我愿意直接向斯大林同志解释。” 布柳赫尔本来是好意,无意中却深深刺痛了伏罗希洛夫。“直接向斯大林同志解释”,难道要越级告状不成? 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光芒,伏罗希洛夫将忿恨藏在心底。好言相劝布柳赫尔,不管怎么说,首先要坚决执行斯大林元帅的指示。说服布柳赫尔提前发起西线二次战役,至于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总有清算的一天…… “司令员同志,红军永远要敢于面对挑战,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为什么不发挥广大员和共青团员的主观能动性,积极寻找克复困难的办法?” “怎么办?后勤物资上不来,弹药和口粮发不到一线士兵手中。提起发起进攻只会让士兵白白牺牲。” “可以抽调汽车和骡马,直接将物资运送到前线,只要在战斗打响前发到士兵手中,就可以节约大量的准备时间。”伏罗希洛夫得意地说道:“我只提供一个思路,具体的办法还要你们来想。总之一句话,千方百计节约每一分钟,尽量提前发起西线二次战役。” 不知不觉中,伏罗希洛夫的话头已经软了下来,没有再坚持那个所谓的二十四小时。 布柳赫尔的反应其实完全在斯大林的预料之中,前线的形势如此。斯大林并不愿真的逼着布柳赫尔在二十四小时内发起进攻。 不过政治家和军事家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斯大林急于解决这场战争,急需一场胜利来扭转国际舆论,布柳赫尔按部就班的计划在他看来过于保守,所以才派伏罗希洛夫来前线督战。 “为了配合西线二次战役,斯大林同志已将驻守在波兰的欧洲航空大队调到远东,以补充消耗的空军飞机,我今天乘坐的就是其中的一架。它们不需要火车运送,只要利用赤塔的空军基地就可以,估计明天晚上就能全部赶到。”除了强硬的命令之外,伏罗希洛夫的兜里也装着两块糖饼,关键时刻拿出来,果然增强了布柳赫尔的信心。 “太好了,中国人的飞机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没有制空权,坦克部队也不能放开手脚,得到欧洲航空大队的增援,起码可以提前两天发起进攻。”投桃报李,布柳赫尔也降低了自己的条件,如果能够完全压制住中国人的空军,的确可以把步子迈大一点,提前两天虽然很紧张,但起码有七成的把握。 差不多了,战争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机会,中队在正面对抗中肯定不是红军的对手,七成把握足够了。 “不,不不不,两天太少了,再提前一些。”伏罗希洛夫心里有个目标,那是斯大林给他定下的底线,现在离这个底线已经很近了。 这个时候再强调困难什么的毫无意义,任何困难都要自己扛下来背上,布柳赫尔不再讨价还价,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毅然一拍桌子说道:“那好吧,就提前三天,在14号早上8点发起西线二次战役。” “6点,6点比较合适。” 伏罗希洛夫没有任何底线,尽可能的压榨着布柳赫尔的潜力,多提前两个小时,就说明他将斯大林交给的任务完成的更好,至于会有多少红军士兵因此丧命,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行!6点就6点!”布柳赫尔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下来,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必然要占用更多的火车,影响到对哈巴罗夫斯克的增援,万一中国人向那里发起进攻,东线战局就非常被动了。” “没有关系,这个问题斯大林同志早就考虑到了。伯力城中有远东第21步兵师驻守,还有新增援的独立37旅,整整一万一千名官兵,防御力量非常强,以中国人的装备和后勤水平。还不具备这种大型攻坚战的能力。” 伏罗希洛夫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我们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如果中国人拿出所有力量和我们拼命,派出部队强攻哈巴罗夫斯克,那么我们也有相应的对策。” “噢,请委员同志指示。”布柳赫尔非常感兴趣。难道斯大林同志还有什么后续手段? “苏联红军自开战之后,从来没有深入中国边境200公里范围内,将战争始终维持在边境冲突的规模上。但如果中队悍然进攻哈巴罗夫斯克。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保持克制,可以进入中国领土的腹地,和中国人打一场全面战争。” 伏罗希洛夫一边说着。一边用指挥棒在地图上点指:“齐齐哈尔、鸡西、牡丹江,甚至哈尔滨和奉天,都可以当做我们的打击目标,充分发挥出我军装甲部队的优势,彻底摧毁中国人的反抗信心。” 以攻对攻,没想到是这么个办法,布柳赫尔楞了片刻,才问道:“那哈巴罗夫斯克怎么办?” “哈巴罗夫斯克?就算发生意外,哈巴罗夫斯克失守,只要我们西线主力从中国腹地向黑龙江以西进军。中国人还敢盘踞在那里吗?当然,如果中国人真的呆在哈巴罗夫斯克不走,我们不介意两面夹击,彻底将他们消灭。” 看着伏罗希洛夫来回滑动的指挥棒,布柳赫尔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扩大战争的规模,只有从黑龙江的腹地向同江横着插过去,才能在最快时间内完成对东线敌人的包抄,彻底打败中队。 仔细想来,这的确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虽然在政治和外交上会引起一定的被动。中苏东北一带的边境线绵延数千里。如果苏军消极防御,再将主力调到东线,只要中国人将枪口轻轻一转,苏军还得再次扑空。 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中队就像坐在圆阵中心,左右调度非常方便,而苏联红军却在外围大兜圈子,想要夺回主动只能向圆阵中央突破。 “这个计划非常巧妙,请向斯大林同志转达我的敬意。” 布柳赫尔考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建议东线部队进行集结防御,从滨海地区和绥芬河一带抽调部队,向哈巴罗夫斯克增援,只要第21步兵师能够坚持半个月,我有信心解决西线的中队,对东线形成包抄。还有,根据这个实际要求,西线需要更多的装甲部队,以提高机动能力……” 终于和委员同志达成了一致意见,布柳赫尔面对即将来到的大战,心中充满了嗜血的期望,这是军人的天性,自从绿脚兵加入战斗以来,苏军一直感到放不开手脚,早就希望能和对手堂堂正正的一战,战他个酣畅淋漓。 能把强大的苏联红军逼到这个地步,并且一步步扭转战场上的不利局面,所有这一切都说明,这支中队是个强有力的对手。虽然布柳赫尔毫不怀疑苏军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但并不妨碍他对这支中队的尊重。 听说这支部队的统帅叫做肖林,是个只有20多岁的年轻人,下意识的,布柳赫尔竟然感到对他隐隐有些欣赏,甚至比伏罗希洛夫委员同志还要顺眼许多。 作为一位出色的军事家,布柳赫尔毫不怀疑对手的能力,也因此判断出中队的下一步动向,他们肯定会抓紧时间渡过黑龙江,向哈巴罗夫斯克进军。 这是中队的必然进程,布柳赫尔本来为此头疼不已,不过斯大林同志早有安排,准备放手和中国人以攻对攻。 我的矛对你的盾,我的盾对你矛,两个战场同时进行。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来不得什么投机取巧,相比之下,布柳赫尔更喜欢这种酣畅淋漓的大兵团作战,完全是力量的比拼,实力的较量。 也许,中国人会更早刺出长矛,更早向哈巴罗夫斯克进军,但是哈巴罗夫斯克拥有坚固的防御工事,有一万多名英勇的红军战士守卫,有黑龙江舰队协助防御,中国人想要攻占那里,鲜血必将染红黑龙江!…… 布柳赫尔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果,也没有猜到过程。 在他和伏罗希洛夫会面的时候,绿脚兵正在踏过结冰的黑龙江江面,迈进了俄罗斯领土。 说是俄罗斯领土,其实原本也是中国的地盘,这里所有的城镇都和伯力城一样,同时拥有中俄两个名字。比如双城子,在被沙俄吞并之前一直是中国边陲重镇,直到《北京条约》割让给沙俄之后,才改名为乌苏里斯克。 双城子城市不大,但公路铁路云集,是苏俄远东地区的交通枢纽,连接伯力城和海参崴的战略要地。 绿脚兵渡过黑龙江之后,没有向就在眼皮底下的伯力城发起进攻,而是拐向东南,突然出现在双城子郊外。 三七四章苏军的弱点 防御是比进攻更为有效地作战形式。.)——卡尔?冯?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双城子以西二十公里,一辆草绿色的军用吉普蹦跳在白色的荒原上。 车开的太快,颠簸的很厉害,肖林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一条蜿蜒的铁轨如长蛇般穿过冰雪覆盖的荒原,这就是苏俄于十年前修筑的著名西伯利亚铁路,西起莫斯科,东至符拉迪沃斯托克,全长超过九千二百公里,跨越八个时区,堪称二十世纪初红色苏联蓬勃发展的象征。 自从中苏开战之后,这条铁路线就异常繁忙,平均十多分钟就能看到一辆装满了兵员物资的列车呼啸而过,但是今天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任何一辆列车,繁忙的西伯利亚铁路已经被绿脚兵切断。 远东集团军的主力集中在西线,在东线采取守势,伯力城因为位于两军对峙的前沿,与同江只有一江之隔,苏军在那里设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合适的进攻目标,经过慎重考虑和周详的计划,肖林选择进攻位于伯力城东南的双城子。 将同江交给刚刚赶来的友军,绿脚兵跨过黑龙江,以四十五师和五十七师以及教导大队共计三万余人兵临双城子城下。虽然还没有攻克这座城市,却切断了海参崴和伯力城之间的铁路联系。 与伯力城相比,双城子的兵力相对空虚,但这里到底也是远东边陲重镇,布柳赫尔并没有掉以轻心,驻扎着第五独立旅暨一个团的守军,共计五千余人。三万对五千。六比一的比例,绿脚兵没有选择围三阙一的老套路,而是直接将双城子团团包围。准备将这股敌人彻底歼灭。 不过与同江奇袭得手不同,双城子的苏军早有准备,攻城战斗打响之后。进展很不顺利。苏军在双城子经营多年,战前又经过不断加固整修,城防工事非常坚固,马三儿的五十七师连续两天猛攻,只不过刚刚砸开了敌人的第一道外围防线。 听说战事不利,肖林亲赴前线主持大局。 吉普车沿着铁路线一路飞驰,渐渐接近双城子城区,一阵阵疏密有间的枪声不时传来,其中有几种略显陌生,明显是苏军的枪声。 绵长而略显沉闷的。是俄仿马克沁重机枪,声音清脆的,是刚刚投入装备的捷格加廖夫轻机枪。这种机枪在双城之战中有部分缴获,圆盘式的弹夹非常独特,肖林见到之后一眼就认了出来。旧时空的老电影里经常出现这种机枪的身影,上甘岭的志愿军使用的就是这种机枪。 这种轻机枪既然能经起二十余年时间的考验,说明其性能有独到的优越之处,作为28年刚刚装备部队的新式武器,远东集团军的却大量配备,可见苏军在中东路战争中也是尽出精锐。下足了本钱。 路边的民夫队伍渐渐多了起来,与苏军不一样,中队没有铁路补给线,只能依靠人力向前线运送,如果没有前线指挥部的努力协调,这样大规模的民夫征集根本不可能。 见到汽车开过,朴实的农民纷纷将独轮车让到道路两旁,目送肖林通过,然后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着车里坐着的是县长还是团长,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大官,要不然能坐这么神气的洋汽车? 前面出现了一道哨卡,几名绿脚兵站在路障旁边检查过往人员的证件,这是一个双城子郊外的小村子,被选作西侧围城部队的后勤营地,马三儿的师指挥部也设在这里。 来到指挥部中,却没有见到马三儿。 “你们师长呢?去北郊指挥部了吗?”邵得彪是攻城部队总指挥,他和四十五师负责双城子北郊。 “没有,马师长上前线了。”一个参谋答道。 “噢,带我去找他。” “是!”那参谋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弹,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声嘟囔道:“不过……” “怎么了?”肖林有些奇怪。 “马师长在阵地前沿,那里太危险,请军长不要冒险。” “只管带我去!”肖林有些着恼,不是对这个小心翼翼的参谋,而是对马三儿。 从五十七师师部出来继续向东,战场气氛越发浓厚,一队队士兵向战场而去,不时还有伤兵从前线撤下来,看到伤员如此之多,肖林的脸色越发凝重。 终于进入了围城阵地,枪炮声已经非常清晰,跳入浅浅的交通壕,肖林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怒气。 “军长,前面就是三团的前沿指挥所,马师长就在里面。”那参谋指着前方的一座工事说道。 肖林迈步上前,挑开厚重的门帘,里面立刻传来马三儿的大嗓门。 “还等什么,直接从老毛子的防御空隙穿插进去,直接把他们的指挥部给我端了……” “马三儿,你就不怕苏军打一个反冲锋,把你这个指挥部端了?”肖林迈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马三儿。 这两年地位转换,肖林和马三儿都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虽然在平日里对马三儿还是很尊重,但是真到了战场上,肖林的眼里没有“三哥”,只有部下马师长。 “你是师长,却钻到团指挥所里来了,难道另外两个团都不要了?还有师部直属部队,炮营、工兵营、侦察连、后勤连……,你这个师长不在。他们听谁的命令?!” “哎呦,军长怎么来了?”马三儿仿佛没听见肖林的训斥,脸上带笑,还故作愕然吃惊的样子:“没关系的,不是还有老李和老徐他们,副师长和参谋长都在,乱不了。” “那也不行!你是师长。[]就得对一个师负责,你的岗位就在师指挥部。”肖林绷着脸道:“以后再这么轻易下前沿,直接当团长吧!” “要是拿不下双城子。我就当个团长算了。军长,我在前线趴了半天,刚磋磨出点意思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可以给你机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但你现在就得跟我回师部,万一苏军打一个反突击,你我报销在这里事小,全军将士该怎么办?” “等等,等等,就给我15分钟,我给他们布置一下。”马三儿一扭头,冲着手下的三团长说道:“彭永胜。你过来一下。” “军长!”彭永胜向肖林敬了个礼,然后对马三儿说道:“师长,您接着说,我听你的办法有门儿。” 三团长彭永胜是长沙黄埔军校的速成生,绥远保安二旅旅长王铁胆的同班同学。与火箭般提拔的王铁胆相比,彭永胜一步一个脚印,不显山不露水,却一步也没拉下,二十五六岁就当上了上校团长,比王铁胆只差一步。 看他们两个神神秘秘的。肖林也来了兴趣,问道:“你们搞什么鬼呢?说说看。” “师长,你来看,和老毛子乒乒乓乓干了两天,我已经摸着点门道了。”马三儿兴致勃勃地把肖林拉到观察孔前,将望远镜递在他的手中,又指着阵地前沿一一说道:“这片阵地大概6公里宽,由苏军两个营把守,每个营构成基本的战术防御地带,将整个阵地分成了两半。” 肖林抬眼看去,战场上正在激烈战斗,和马三儿说的一样,苏军的工事和火力点分成了左右两半,应该就是马三儿说的两个营。 马三儿在旁边接着说道:“军长你看,苏军每个营的阵地大约宽3公里,纵深稍短一点不到2公里,呈一个长方形,每个营配备12到15门迫击炮,对进攻部队威胁很大。这两天弟兄们吃了不少亏。” “不错,这个火力密度不小,除了咱们绿脚兵,国内还没有这样的部队。”肖林一向奉行火力至上的原则,绿脚兵的武器装备远远超过国内其他军阀,甚至比苏军也不逞多让,但是因为没有碰上过强硬的对手,绿脚兵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猛烈的火力下冲锋,这两天伤亡惨重。 “我算了一下,老毛子在城内只有5000多人,但在东郊就摆了两个营,再加上其他四面的守军,部队几乎都摆在了一线,城里的预备队不会超过500人。”马三儿兴致勃勃地掰着指头,露出一副粗中有细的精明:“他们的炮兵被咱们压制得很厉害,只能靠一线部队的迫击炮支援步兵,只要我们能够突破外围阵地,整个防线就会崩溃。” 分析的很有道理,肖林也不禁来了兴趣。 选择进攻双城子的时候,就对这里的敌情做过详细的了解,这里的守军共计一个旅加一个团,战斗力虽然高于中队,但比起苏军其他精锐主力还是差了一筹。 苏军的步兵旅是简化版的步兵师,由3个步兵营,1个炮兵营,2个迫击炮营和一个机枪营组成,另外一个团还有3个营,加起来一共只有6个步兵营。 6个步兵营,西郊和北郊是防御重点,各摆了两个营,南郊和东郊再放两个营,这样算起来,苏军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到一线阵地中。此刻双城子就像一只缩在硬壳里的蜗牛,外表坚硬,里面却柔软异常。 如果马三儿的推算不错,苏军的预备队实在太少,肖林这几年征战之余,早就明白防守中反突击的重要性,苏军不到500人的预备队,只能充当救火队员补补缺口,根本没有能力发起一场有效的反突击。 没有预备队可用,更不能临时抽调其他阵地上的部队,那样会引起更大的混乱,立刻全面崩溃。双城子苏军的防御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只要绿脚兵能够突破一点,就能轻松地锁定胜局! 看苏军的排兵布阵,就可知守将是个庸碌之辈,这也不奇怪,苏军之所以设置步兵旅的编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缺乏高级指挥员,为了让那些经验不足的红军将领更容易控制和指挥手下的部队。苏军才搞出步兵旅和步兵师同时并存的特殊体制。 “我有这么个想法。”马三儿指着战场的中间,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苏军每个营单独构成防御体系,又由连一级的防御支撑点组成,其间缺乏配合和火力联系,尤其是两个营之间的结合部,更是苏军防御的漏洞,一没有人工障碍物。二没有堑壕,全靠后方的迫击炮群掩护,我们可以从这里突破到防线的纵深。” “然后呢?然后怎么办?”肖林虽然赞同马三儿的看法,却没有轻易表态,而是继续追问。 这道空隙并不大。投入的兵力多了,必然成为敌人迫击炮下的活靶子,投入的兵力少了,却容易困在敌后,难以打开局面。 “军长你看。那里,那座圆形的半地下工事。应该就是敌人的前沿指挥所,左右两个营的防御阵地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突击部队拿下那里,就能打乱老毛子的指挥通信,攻破敌人的防线。” 不错,肖林点了点头,在心里完善着马三儿的计划。 就算不能攻占这个指挥部,但只要能把敌人的通信系统切断就行,像钉子一样楔在指挥部前,无论是电话线还是传令兵,一个不留全部搞定,再派出主力部队发起正面强攻,就能一举拿下双城子! “你的计划不错,不过还有个更好的选择。” 肖林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又是一喜,先对马三儿卖了个关子,然后才解释道:“张汉卿把咱们东北军的装甲部队派上来了,一个坦克营,明天就到,有那些铁乌龟顶着,就不用咱们的士兵拿命来填了。” “真的!”马三儿和彭永胜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和苏军交手以来,在坦克面前吃了不少苦头,听说自己也有坦克可用,他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嘶~,嘶~,”马三儿兴奋得像是牙疼般直吸溜,美滋滋的说道:“坦克可是个好东西,老毛子的迫击炮炸不准,机枪打不动,这一仗可是赢定了!” “是啊,那咱们等一天?”彭永胜这几天伤亡太大,心疼的厉害,听说有坦克支援,也也借一把力。 “那就先别急着突破,再磨老毛子一天。”马三儿想了一下,又嘱咐道:“不过今天也别停下进攻,把他们的弦绷得紧紧的,明天坦克一到,立刻报销。” 连续进攻,不给对手喘息和调整的机会,本来就是攻坚战取胜的法宝,马三儿这个安排中规中矩,很是合理。 “师长,咱们回去吧?”马三儿回头一看,却见肖林站在观察孔前,面对硝烟弥漫的战场发呆。 他不知道,肖林此刻的思绪已经想到了十年之后,想到了未来的中日之战。 在穿越之前,肖林对军事方面的了解并不多,受到拿破仑、希特勒著名将帅的影响,始终以为积极进攻才是战争取胜的唯一法宝。但在接触了石醉六和蒋百里之后,才明白防守的重要性。 防御是比进攻更为有效地作战形式。这是冯?克劳塞维茨的名言,也是受过德事教育的蒋百里崇尚的军事理论,曾经针对这个问题为肖林上过一堂专业课。 重视进攻还是重视防守,绝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战略指导思想对部队的建设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一支部队崇尚什么战术,就会在部队编制和作战计划,甚至士兵的精神状态上得到体现。让一支崇尚进攻的部队打好一场防御战,难度不亚于让男人生孩子。 但是进攻和防守不完全由军队决定,更取决于战场形势,取决于交战双方的综合实力。绿脚兵的假想敌是日本,综合国力远远强于中国,当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中国在很长时间内都不得不采取守势。 这样想来,肖林隐隐觉得以往有些忽视部队的防御了。 好在身为穿越者,知道正确的发展方向,苏联和中国在旧时空已经证明,只有“大纵深作战”才是抗击强国进攻的唯一手段。 在这一点上,中国和苏联拥有同样的优势,辽阔的国土资源,提供了广阔的纵深,子要在防御上取得成功,就能为进攻的胜利铺平道路。 这是一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必须尽早做好准备,首先应该完成一个基本任务,培养一批可以正确指挥多兵种、打赢一场协同防御作战的战术指挥员。 中东路之战提供了一个这样的锻炼机会。 双城子之战已经没有悬念,西线战役却即将展开,在这一战役中,绿脚兵将采取守势,正好可以验证、锻炼这支部队的防御能力! 三七五章曲南杰的准备 中**队在东线发起进攻,双城子岌岌可危,深深刺激了骄傲的斯大林,在他的连番催促之下,集结于大乌里的苏军主力加快准备,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刚刚入伍的小兵都知道要打大仗了,这是必然的选择,不仅苏联人要打,暂时占上风的中国人也急于和对手见个高低,如果把这场战争拖入寒冷的冬季,对交战双方都是一场噩梦。 半个月前从满洲里撤退的时候,加伦将军就在考虑发起西线二次战役,经过反复推敲和讨论,仔细比较了几种可能的战略方案之后,斯大林终于批准了最终的作战计划。 经过增援和集结,大乌里的苏军已经增加到五万人,后续部队仍在源源不断的赶到,所有这些部队被组成南路和北路两个集团军,分别从阿巴该图突出部的南北两翼共同发起进攻。 战役的目标是分割歼灭西线中**队的有生力量,部署在阿巴该图的五十五师是首选打击目标,而郝梦龄的五十六师、梁忠甲的第15旅,增援而来胡毓坤29旅也在苏军的预定计划之内,解决了这些敌人之后,再摧毁中**队的战役预备队,完成战役的第一阶段目标。 如果一切顺利,苏军将沿中东铁路一直打到呼伦贝尔,然后再视战局决定下一步计划。既可以顺着铁路线直接进攻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也可以横穿中国防御兵力空虚的鸡冠状地带。增援西线战局。 按照加伦将军的设想,这一仗的战略目标肯定会实现,从中**队手中夺回主动权,苏军将依赖先进的技术装备和部队素质,在进入12月之前打败中**队。 按照加伦将军的预计,苏军只要将海拉尔以西的中**队主力歼灭,张学良就不得不承认战败。 东线形势虽然吃紧,但中**队兵力有限,难以攻克伯力城,也就不能放开脚步向滨海地区挺进;既然如此。干脆先不理睬那些中国人,集中力量发起西线二次战役。 换句话说,斯大林已经决定放弃双城子,驻守在那里的独立第五旅被当成了壁虎的尾巴。任由中国人吞进嘴里不去救援了。 独立第五旅坚持了三天之后,11月15日下午,双城子失守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克林姆林宫,斯大林再次对布柳赫尔发出一份口气严厉的电报,催促远东集团军于次日提前发起西线二次战役………… 当天夜里11点钟,满洲里西北三十公里处,一支中**队悄无声息地跨过冰封的达兰鄂罗木河。 点点星光在洁净的天空中异常明亮,照耀着白色的雪原,虽然气温很低,但是没有风。穿着厚实大衣的绿脚兵一点也不冷。 河对岸就是五十六师的阵地,曲南杰刚刚迈上坚实的冻土,郝梦龄和梁忠甲等人就迎了上来。 众人握手见礼,梁忠甲笑着说道:“曲师长,下次可不能等到最后才走,你现在是西线总指挥,一定要注意安全。” 作为绿脚兵西线最为资深的师长,曲南杰被任命为前沿总指挥,与郝梦龄、梁忠甲等人共同指挥这场战役。梁忠甲的资历虽然高于曲南杰,但是面对将自己救出绝境的绿脚兵。并没有不满妒忌。 “没关系,老毛子憋着要包抄五十五师,对阿巴该图客气的很,好几天一枪不放,一炮不发。我走得很轻松咧。”曲南杰使劲的跺跺脚,将靴子上沾着的积雪震下去。免得一会儿化了之后鞋湿脚冷。 “这里太冷,咱们去我的师部吧,我烧了两个大炭盆,暖和的很。”这里是五十六师的阵地,郝梦龄算是主人,招呼众人来到了他的指挥部。趁着梁忠甲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凑到曲南杰的耳边说道:“蒋百里蒋校长来了,正在师部休息,不过现在有外人,暂时不方便见面。” 蒋百里和张作霖有私人恩怨,所以一直隐身在肖林军中,现在张作霖早已驾鹤西去,但是蒋百里和石醉六的名头太大,未免外人侧目生疑,他们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行事。 “噢,蒋先生有没有说些什么?” “蒋校长这两天都在路上,倒没什么新消息,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拿下了双城子,还是我告诉他的。”郝梦龄出身保定军校,对蒋百里非常尊重,一口一个蒋校长叫着,如果被黄埔系的人听到,还以为他说的是蒋中正。 “嗯,那就不急,梁忠甲他们几个转头就走,再和蒋先生见面不迟。”曲南杰点了点头:“有蒋先生坐镇,这一仗就有信心多了。” 屋中果然温暖如春,大家依次坐定,正是一个小型军议的架势。 曲南杰的目光扫过众人,西线东北军各部队的主官都在这里,郝梦龄、梁忠甲,还有29旅旅长张启顾,第5旅旅长易清,第8旅旅长赵永杰。 “诸位,今天请大家来这里,是为了即将打响的西线战役。综合前线各方情报,基本可以做出判断,苏军在一两天内就会对我军发起大规模进攻。” 曲南杰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为了防止被苏军各个击破,五十五师主力自十天前就退出了阿巴该图,在满洲里以北构筑阵地,今天晚上留守的后卫部队也撤了下来,阿巴该图现在就是一座空城。” 撤了?易清和赵永杰都是一愣,他们驻守在海拉尔,前线有什么变化,他们往往不能及时知道。 早知道苏联红军不好惹,又听说大乌里重兵云集。面对强大的敌人。易清和赵永杰都觉得这一仗结果难料,现在实力最强的绿脚兵又未战先撤,难道他们要跑? 抬头看看梁忠甲和张启顾,两人都是一脸镇定自若,看来早知道这个消息,易清和赵永杰这才把疑问咽进肚子,没有吭气。 好像是为了解答他俩的疑问,曲南杰接着解释道:“我军虽然退出了阿巴该图,但并不是消极避战,而是依托达兰鄂罗木河重新构筑防御阵地。以卫护满洲里的侧翼。经过前期的艰苦工作,以及兄弟部队的配合,我军已经在满洲里外围建成一道大约二十公里的防线,并将据守这里。阻击苏军……” 原来是这样,易清终于放下心来,有绿脚兵主力在前面顶着,海拉尔自然安全。 赵永杰却是个直脾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撤出阿巴该图?一枪不放就撤下来,怕是不好对上面交待。”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军当初进占阿巴该图,就是为了威胁大乌里,解救满洲里。这个目的既然达到了,阿巴该图就失去了战略价值,没有继续坚守的必要。” 曲南杰指着地图继续说道:“第二,阿巴该图位置过于突出,很容易被苏军分割包围,而且我军兵力有限,又要面对苏军的大规模进攻,必须收缩兵力,设置尽量多的预备梯队。出于这两个原因,我军当初攻占阿巴该图之后。就没有投入太多的力量修筑城防工事,阿巴该图也不适合继续坚守。” 郝梦龄在一旁插话道:“根据了解到的情报,苏军在大乌里集结了两个步兵师,两个步兵旅,还有坦克和装甲部队。我军防线面对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机械照搬操典条例分散防御。恐怕很快就会被苏军击溃。出于这个原因,我们在满洲里外围建起了一条宽度20公里,纵深30公里的长方形防御地带……” 随着郝梦龄的介绍,易清和赵永杰了解到绿脚兵阵地的构成。 在达兰鄂罗木河畔,首先是一道10公里纵深的工程障碍地带,设有雷区和鹿角,并挖有反坦克壕,以应对苏军的装甲部队。 然后是一道2公里纵深的战斗警戒地带,这里也是守军小股机动部队进行骚扰反制的活动地带。 战斗警戒带后面,是一条6公里纵深的主防御地带,共有三道主阵地,并通过联络战壕构成一个整体。 主防御地带之后,是一道大约15公里的后方防御地带,炮兵部队和二线预备队都在这里。 “15公里?防御纵深这么大吗?”赵永杰有些惊奇,这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东北军一个师的防御纵深只有8公里左右,大概是这个数字的一半。 “不得不这样,面对强敌,必须加大纵深,提高阵地正面防御兵力。”郝梦龄接着介绍道:“多亏梁旅长调动满洲里的民众,又在后方防御地带设置十座营一级防御工事,如果必要的话,这里就可以转化为第二道甚至第三道防线,整个防御阵地的弹性增加了许多,哪怕被苏军装甲部队突破,也能把他们的进攻力量消耗光,停在第二道防线之前。” “有道理,这个阵地很又特色,能不能介绍得详细点?”看到郝梦龄毫不藏私,易清也来了兴趣。 “这道防线由五十五师和五十六师共同防御,每个师的正面阵地宽度为十公里,在主防御地带设置一个指挥部,在后方防御地带设置一个备用指挥部,在前线设置两个观察所。同时,每个团还要建立一个指挥部,一个观察所。”郝梦龄又介绍道:“我们的阵地是梯形的战壕防御网,对士兵的保护能力更强,而且也能加强部队的兵力机动能力。” 易清和赵永杰都是连连点头,战场上一旦开打,来回调动的部队很容易遭到敌人的炮火袭击,有了交通壕的保护,兵力机动的时候就安全了许多。 再仔细想想,这种网状的防御阵地还有其他的优点,比如阵地的结合部,还有最容易遭到攻击的侧翼,有了结构清晰的网状阵地都变得坚固了许多。 “兵力是怎么部署的?”赵永杰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但马上要在一起和苏联人拼命。郝梦龄也不能全部藏私,就拣着比较普通的内容介绍道:“按照我们五十六师的设置,一线阵地放两个团,其他的部队作为预备队,每个团则按照两个梯队的方式布置兵力,并建立一个反坦克预备队。另外还有炮兵营提供支援火力,工兵营负责布雷和设置反坦克路障。” 郝梦龄没有细说,绿脚兵每个师都是四个团,也就是说,一半兵力被用来组建预备队了。 不过就是那些透露的细节。也足够引起易清和赵永杰的阵阵惊叹。 “好家伙,你们这么厉害呀!都能建立专门的反坦克预备队了!用的都是什么家伙?手榴弹?地雷?反坦克枪?” “差不多就是这些,我们演习过打坦克,只要不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郝梦龄回答的含糊其辞。 “苏军进攻的时候很凶的。你们的火力设置怎么样?能不能抗住?”易清又发问。 “刚才已经说过了,正面阵地每个营大概只负责1.5公里,还配有20门轻型火炮和迫击炮,重机枪和掷弹筒,火力密度没有问题。”郝梦龄回答。 曲南杰插话道:“诸位,和苏军作战是个全新的任务,我们也在摸索之中。不过前沿指挥部早有指示,在火力方面要充分发挥火炮的力量,各种类型和口径的火炮综合使用,才是打击苏军最有效的武器。在这个方面。我们二十三军经过大量演习和试验,略微有些心得,希望能和诸位分享……” 面对强敌外侮,现在不是藏私的时候,绿脚兵当然要承当对抗苏军的主要任务,但是阵地的侧翼还需要友军保护,曲南杰之所以召集众人召开这个军议,绝不是为了炫耀绿脚兵的精心准备,而是为了让这友军了解绿脚兵的作战方式,一旦战事危急。可以互相救援。 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时间已到了凌晨两点,曲南杰抬起胳膊看看腕表,笑着对众人说道:“老毛子这两天蠢蠢欲动,看样子马上就要发起进攻。我和锡九兄准备先下手为强,请大家来看个热闹。” 郝梦龄点了点头。抓起电话要通了炮兵阵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说道:“我命令,山炮营和榴弹炮营集体射击,向苏军预定出发位置进行炮火反准备!”…… 黑暗寂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阵阵炮弹凄厉的呼啸,向着大乌里苏军阵地飞去。 此刻的苏军阵地犹如一个不夜的野营营地,最高统帅斯大林亲自下达命令,明天早上5点就要打响西线二次战役,成团成营的苏军士兵正在集结调动,准备天亮后发起冲锋。 突然,一排排炮弹飞了过来,落在阵地前,落在雪原上,落在人群中,一片片火光和猛烈的爆炸声突然爆发,苏军出发集结地陷入了一片火海。 “可恶,只是炮火反准备,中国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望着不时倒下的苏军士兵,参谋长诺亚夫斯基脸色铁青,熬夜抽烟再加上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嘶哑:“国防委员同志,司令官同志,我们是不是需要更改计划?” 伏罗希洛夫眼睛一瞪:“这有什么关系?中国人已经胆怯了,只能搞这些卑鄙的手段。原定发起进攻的时间不能变,一分钟也不能推迟!” “不用改变计划,红军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中国人肯定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因此才有了这场炮击。” 布柳赫尔是个坚毅的军人,既然数万大军准备在两个半小时后发起进攻,怎么可能因为这场小小的炮击就改变主意?他又向诺亚夫斯基说道:“通知各部队,原定进攻计划不变。集结准备的时候要防备中国人的大炮,然后检点一下部队的损失,尽快加以调整。”…… 绿脚兵的炮火反准备进行了半个小时,当雪原刚刚陷入沉寂,又一阵猛烈的炮弹从大乌里射向了中**队的阵地。 仿佛强大到无畏,苏军毫不在意对手的骚扰,按照原定计划开始了己方的炮火准备。 连续炮击一个小时后,苏军向阿巴该图南北两翼发起了猛烈进攻,不过结果却各不相同。 南路集团军一头撞在五十六师的防线上,遭到绿脚兵凶狠的阻击,激战至中午才刚刚突破了首道阵地。 北路集团军却异常顺利,不,根本是毫无抵抗,这场进军成了武装游行,知道苏军先锋部队战战兢兢地踏入阿巴该图,才发现这里已是一座空城。 五十五师撤走了。 消息传到远东集团军司令部,布柳赫尔陷入深深的不安中。 犹如重重一拳打在空处,浑身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收复阿巴该图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歼灭五十五师才是最主要的目标。没想到,绿脚兵竟然偷偷跑了,就在苏军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没被发觉。 西线二次战役刚刚发动就不太顺利,布柳赫尔的心中笼罩着一层阴影。 三七六章阻击装甲部队(上) 满洲里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达兰鄂罗木河一个月前就已经上冻,河面上结了一道厚厚的冰层,人走马踏穿行自如。.) 前方炮火隆隆,激战正酣,一队队年轻的苏军士兵表情严肃,压抑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鱼贯跨过达兰鄂洛木河,从军官手中接过步枪和子弹,然后集结队伍,向着前方的战场奔去。 后方突然传来一片马达的轰鸣,沉闷而嘈杂,像是一支大型车队,河畔两侧的红军士兵纷纷抬起头看去,驶来的是一支威风凛凛的装甲部队,车身上鲜艳的红色五角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乌拉!” 看着这些象征着力量的钢铁怪兽,红军士兵们的精神都是一振,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欢呼,向这些神气的坦克和装甲车致意。 两名活泼的年轻女兵在河边采起一束冬天的野花,抛向了为首的第一辆坦克,那辆坦克的炮手身子正在车外,一把接住野花,顺手插在了坦克的顶盖上,白色的小花在风中瑟瑟抖动,力量和柔弱构成一幅鲜明的对比画,又引来一阵红军战士的欢呼。 正在这时,车队前方的一辆EA27装甲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一名身穿将军制服的高级军官探出了身子。 “敬礼——!” 周围的红军战士都认了出来,他就是远东集团军第21步兵师师长安启诺夫,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和旧沙俄军官不同。安启诺夫是苏维埃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红军将领,没有那种令人生厌的官僚习气,他高举右臂向着战士们认真回了一个军礼,目光停留在那些两手空空的士兵身上,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些都是从后方刚刚调来的补充兵员,还没有领到武器就上了战场,望着他们年轻而稚嫩的面庞。安启诺夫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怜悯。 太仓促了,战役发起的时间一再提前,部队根本没有做好准备。难怪南路集团军作战不力,竟然被懦弱的中**队拦在达兰鄂罗木河畔,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没关系。发现阿巴该图是一座空城之后,集团军的主力重新调整了进攻方向,主力装甲部队即将投入战场,有这支强大的战车军团助阵,安启诺夫毫不怀疑今天晚上就能再次抵达满洲里城下。 满洲里,是安启诺夫的耻辱之地,围攻三天三夜没能消灭梁忠甲,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却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以至于第21步兵师功败垂成。 二战满洲里,安启诺夫自信必能洗刷耻辱。重新夺回远东集团军第一主力师的荣誉。 此时装甲部队已经全部来到河边,排成长城的一列纵队准备过河,这里有一座由工兵搭建的坦克通道,可以承担坦克沉重的车身。 前后望望看不头尾的达兰鄂罗木河,安启诺夫眉头挑了两下。好像在考虑什么问题。 “试试,试试能不能从冰面上直接过去。” 安启诺夫跳下装甲车,向着驾驶员挥了挥手,装甲车缓缓启动,小心翼翼地驶上了冰面。 EA27四轮装甲车,是苏维埃自行设计生产的第一种装甲车。全车战斗重量4.1吨,装甲厚度8毫米,乘员3人,配备一门37毫米加农炮,一挺7.62毫米机枪。最大时速30公里。 重达4.1吨的车身轧上冰面之后,冰层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腿软的声音,吱吱呀呀,好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重量,眼看就要破裂。驾驶员连忙踩下刹车,将后轮留在河岸上。 “师长同志,这里的冰层太薄,强行通过会有危险,必须走那条工兵搭建的通道。” “回来吧,不要冒险。” 安启诺夫失去了兴趣,连4吨重的装甲车都无法直接过河,重达七八吨的坦克更不用说。 满洲里周围水系丰富,达兰鄂罗木河、海拉尔河、克鲁伦河、乌尔逊河围绕周围。这些河流非常麻烦,严重限制了苏军装甲部队的机动性。中**队将阵地建在达兰鄂洛木河边,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地形优势。 “绕过去,排队过河。” 无法直接过河,安启诺夫也不再纠结,反正战车部队数量有限,一会儿时间就能过完。 苏军装甲部队抵达前线后,被打散分配到步兵部队中,有了这些钢铁战车作掩护,苏军官兵的信心都增强了许多。 下一次,下一次进攻就能摧垮中国人的防线,所有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一阵猛烈的炮火袭来,意味着苏军即将再次发起进攻,五十五师二团前沿观察所内,团长魏海江举着望远镜,正在观察阵地前的动静。 “老毛子马上要进攻了,看样子会出动坦克。告诉各营注意和炮兵的火力协同,把反坦克小组都调上去。” 魏海江放下望远镜,又对参谋长王克斌说道:“这一仗是要动真格的了,要是我光荣了,你就接着指挥,哪怕打到最后一个人,这块阵地也不能丢。” 因为地形限制,苏军必然选择二团的防御阵地作为主攻方向,苏军又出动了坦克部队,魏海江已经做好拼命的打算。 经过一早的搏杀,魏海江已经感受到苏军的凶狠,虽然经过精心准备,百战百胜的绿脚兵还是丢掉了首道阵地,现在二团的主力退到二线阵地上继续防守,两个营在前,一个营摆在后面。 这片防御阵地的正面宽度大约5公里,掩护着全军的右翼。令魏海江稍感放心的是,二团可以得到后方一个山炮团,一个榴弹炮营的火力支援。再加上战前精心准备的反坦克战术,这一仗可以说是胜负难料。 “团长放心,要死我也得死在前头,有什么任务都让我去吧。” 王克斌是个爽直的山西汉子,他出身于西北军,陕西之战跟随李进财加入绿脚兵,一路重用提拔。被调到曲南杰手下的主力团中担任参谋长。 “乌拉!” 正在说着话,前方阵地上响起了一阵苏军的喊杀声,步兵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向着绿脚兵的阵地压了过来。 好大的声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与常见的步兵散兵线冲锋不同,苏军一次出动了三十几辆坦克和装甲车。掩护着整整一个团的步兵,如同一片海浪般涌了上来。 这就是苏军赖以制胜的法宝,装甲部队和步兵的协同作战,兵力更多!速度更快!起码有一千五百人的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放开脚步狂冲,转眼间就推进了数百米! 绿脚兵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进攻,这是一场全新的考验! “给师部打电话,这里需要反坦克分队来帮忙!” 魏海江手举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通知炮兵兄弟,向预定区域开火。再命令迫击炮连和机枪连,给我向A3、A4、A6地域无差别射击,一定要把老毛子的攻势压下去!” 迫击炮连和重机枪连,是二团的直属部队,他们负责掩护二团和一团的结合部。防止苏军从阵地中间渗透。 参谋们早就抓着野战电话,立刻大声把命令传了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停顿,一阵阵猛烈的炮火在苏军的攻击部队中炸开,人仰马翻………… 在苏军的攻击部队中,一辆车顶插着白色野花的KC坦克冲在最前面。 车长伊戈尔从观察孔中向前面看去。中**队的阵地很特别,如同一道巨大的蜘蛛网,覆盖了数公里的范围。 他微微让开身子,对炮手说道:“列夫,你看中国人的阵地,怪模怪样的。” 列夫凑过身子,在观察孔中看了看,点点头说道:“我看不出这种阵地的用处,不过很佩服这些中国人,在冰天雪地里完成如此艰苦的工作,不知道他们用了多长时间,真是吃苦耐劳。” “哈哈哈,你说得不错,中国人的确吃苦耐劳。”伊戈尔轻蔑地哈哈笑着,还自觉幽默地打着比喻:“不过,战争要用铁和血决定胜负,绝不是挖几道沟就能打胜的。否则的话,人类也不会统治这个世界,我们都会变成蚂蚁和老鼠的奴隶。” 说着话,他脚下猛地一踩油门,柴油发动机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七吨中的KC坦克猛的向前一冲,将整个冲锋队伍甩在身后。 “慢一点,我们脱离队伍了!”列夫连忙提醒他。 “好的。”伊戈尔恋恋不舍地放慢了速度,这种驾驶钢铁战车碾压敌人的感觉令他兴奋,令他热血沸腾。 作为一名神气的坦克手,伊戈尔却一直没有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人就是KC坦克,心中根本装不下别的女人。 KC坦克,脱胎于法国法国雷诺FT17轻型坦克,由列宁格勒的红色索尔莫沃工厂生产,是苏联军事工业部坦克局的第一代产品。 这种坦克虽然在20年代初就定型,但是关键部队一直都依赖进口,直到去年装甲板和动力装置才实现了国产化,生产数量大为增加。 情绪稍平,伊戈尔对搭档笑道:“列夫,我太兴奋了,恐怕团长同志会给我一个黑星。” “没关系,咱们在这一仗中肯定能立功,不说红旗勋章,最少也能入党,团长同志不会……” 列夫刚说到一半,头顶上传来一阵炮弹的呼啸,打断了他的声音。 “中国人的反应好快!”伊戈尔的眉头皱了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这阵炮击既猛烈,又准确,还掺杂着各种口径火炮的配合,肯定会对苏军的进攻部队造成巨大伤亡。 “快,快,我们也要快一点。”伊戈尔催促着搭档,然后停车缓缓扬起炮管。瞄准正在猛烈开火的中**队迫击炮阵地,连着射了两炮。 “走,走,快走!”步兵已经跟上来了,中国人的炮弹也随之而来,继续停在这里,就会变成一个活靶子。 在炮火的催促下。苏军的冲锋速度更快了,数千米宽度的战场上,几十辆苏军坦克和装甲车排成一线。向着中**队的阵地冲了过去………… 二团阵地上,魏海江面色郑重。 参谋长王克斌放下电话,转头说道:“团长。还行,苏军坦克没怎么开火,咱们的损失不大。” “嗯,老毛子的坦克只顾着冲锋,火力不猛。不过,他们马上就要冲到阵地前面,就看咱们能不能顶住了。” 苏军坦克以行进队列投入战斗,战斗前的机动和侦查不足,为了配合步兵,没有完全发挥出机动火力点的作用。 但是正因为苏军坦克冲锋的速度很快。数量又多,给二团前线阵地造成的压力也很大…… 所有苏军步兵都在全速奔跑,不思考,不躲闪,依靠坦克掩护着身形。要尽快冲过中**队的炮火封锁。 伊戈尔将坦克开到二十公里,车内的噪音太大,已经压住了其他的动静,听不到,就让搭档去帮着看看。 “列夫,其他坦克上来没有?” “上来了。他们就在我们左右,十八辆KC,八辆MC1,还有几辆装甲车,全都上来了。”列夫的声音中充满兴奋,这是整整一个装甲团,竟然被投入一道正面宽度不超过五公里的阵地,看看左右的钢铁洪流,列夫确信,中国人的所有抵抗都会被碾得粉碎。 “看,看,那辆MC1好威风,是团长同志亲自驾驶的!” KC坦克是仿制法国雷诺的产品,MC1则是纯粹苏联独立设计制造的,在1928年7月刚刚定型投产,对20世纪初期的坦克进行了不少改进,火力更强,速度更快,装有一门45毫米火炮,一挺7.62毫米机枪。 “嗯,打完这一仗,咱们也换一辆MC1!”伊戈尔也羡慕MC1坦克,因为国内无法生产相关轴承和电器设备,这种坦克的产量有限,一直被当做整个装甲部队的骄傲。 此时此刻,团长同志驾驶的那辆MC1就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充分发挥出她的速度优势。 突然,团长同志的坦克猛地一停,紧接着,伊戈尔眼前闪出一道经过伪装的堑壕,连忙也将刹车一脚踩到底。虽然只有二十公里时速,但是沉重的坦克还是在雪地上向前滑动了十几米,堪堪停在这道反坦克壕前面。 “步兵,步兵在哪里?” 伊戈尔调起炮口和中国人的迫击炮对射,心里却非常着急,这道反坦克壕很长,左右看不到头,轻易绕不过去,头顶上又不断落下敌人的炮弹,被堵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所有坦克和装甲车都在了反坦克壕前面,中国的迫击炮抓住这个机会,全部调转炮口射了过来。因为操作简单,射击方便,他们的火力密度甚至还强于苏军的坦克群。 “嗵——咣!嗵——咣!嗵——轰隆!” 终于有一辆坦克中了大奖,被迫击炮直接击中单薄的顶盖,炮弹钻进车厢,引发一阵猛烈的爆炸,苏军损失了第一辆坦克。 冒着如雨的迫击炮弹,花了将近十多分钟,苏军士兵挥舞着工兵铲,终于大致填平了深深的反坦克壕。伊戈尔迫不及待地踩动油门,冲过了这道死亡屏障。 “列夫,咱们损失了多少坦克?” “一辆MC1坦克,还有一辆装甲车受伤了,停在那里正在修理。”列夫报上观察数字。 损失不算大,那辆被迫击炮炸毁的MC1运气太差,不过伊戈尔心里明白,反坦克壕的作用就是延缓装甲部队的进攻速度,好调动其他反坦克部队抵达前线。 耽误了十多分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人的目的实现了。都怪那该死的冻土,士兵们根本铲不动。 不过,所有的坦克都通过了反坦克壕,再次向中国人的阵地冲去,也没见到中国人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危险。 “嗵!” 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列夫在观察孔中看得清楚,团长同志的坦克震了一下,停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回事?正在疑惑,嗵嗵嗵,又传来几声爆炸。 “地雷,地雷!进入雷区了,伊戈尔,慢一点!”列夫大声提醒。 “该死!不是进行过炮火准备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地雷?该死的炮兵!”伊戈尔愤愤不平。 “是那些中国人,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国人,他们刚刚布下的地雷!”列夫已经发现了地雷的来源,一把抱起7.62毫米车载机枪,向着那些中国人的背影射了过去。 不过那些中国人已经逃得很远,又穿着难以分辨的白色外衣,这样的射击没有效果,只是出一口恶气。 列夫放下机枪,从观察孔里向外看了看,报出战斗损失。 “炸伤三辆坦克,履带脱落,恐怕要退出战斗了。” 太狡猾了,用反坦克壕拖住苏军的进攻部队,然后派出小股工兵部队在预定位置上布防反坦克地雷,苏军大意之下,竟然吃了个大亏。 短短一会儿工夫,装甲团已经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十的战车。 三七七章阻击装甲部队(下) 中队的阵地上,一支一百余人的反坦克分队刚刚抵达二团前沿阵地。.) 继续前进!团长同志发出信号。 意外的损失并没有摧毁苏军装甲部队的战斗意志。反而深深激怒了这些骄傲的钢铁骑士。 离中队的阵地越来越近,后方的支援炮火已经延伸,向着中国人的腹地轰击。跟在坦克后面的苏军士兵迸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甩开脚步向前猛冲。 胜利就在眼前,只要碾过他们的战壕,仅凭刺刀和步枪不可能挡住坦克的进攻。 500米,300米,200米……,中队的阵地上还是一片死寂。 伊戈尔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战场上反常的寂静使他想起了十年前与波兰人的那场战争,曾与精锐的瑞士雇佣军作战,那些瑞士人也是这么沉着,总要把红军放到100米之内才开枪。 数十辆战车轰鸣,如同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向前压去。 “当,叮当……” 巨大的KC坦克突然震动了两下,好像被铁锤重重敲击,伊戈尔心中闪过一阵异样的恐惧,普通的子弹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有大口径的反坦克枪才能有这种效果。 “坐稳了,全速冲锋!”伊戈尔瞬间就做出选择,与更为先进的MC1坦克相比,KC轻型坦克的装甲厚度不足,而且还是古板的正方形安装,防弹效果远不如MC1的倾斜式装甲。 坦克就像一个超级大号的活靶子,敌人既然有恐怖的反坦克枪,就只有全速冲过这段死亡地带。伊戈尔一踩油门,坦克加速冲了起来,现在顾不得那些跟在后面的步兵,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列夫也明白处境的危险,抱起车载机枪,向对面射来子弹的方向一阵扫射,试图压制对方的发坦克枪。 效果似乎不错,那些令人恐惧的反坦克枪没有继续射击,离中国人的战壕只剩下不足一百米,列夫仿佛已经看到战车冲上阵地的那一刻,沉重的履带无情地碾压着惊慌失措的中国人…… “当!” 突然一记猛烈的震动,还带着玻璃的碎裂声音,列夫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手里的车载机枪也停了下来。 反坦克枪,中国人的反坦克枪又开火了! “伊戈尔,快冲!” 发现坦克的行驶速度慢了下来,连忙伸手推推车长,不料伊戈尔的身子应手而倒,露出胸前的一大团血渍。 这时列夫才发现,伊戈尔面前的仪表盘已经被打碎。正在冒着缕缕青烟。 被击穿了!装甲被反坦克枪击穿了! 伊戈尔此时已经停止了呼吸,脚下的油门一松,坦克竟然熄火了。列夫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挪到一旁,但是坦克内部的空间过于狭小,努力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成效。 坐在一辆趴窝的坦克内,无法向前行动,无法开炮射击。听到周围喊杀阵阵,列夫一咬牙,再次抱起车载机枪向中国人的阵地开火! 猛烈的射击立刻引来了中国人的注意。坦克瞬间被好几支反坦克枪同时击中,列夫的身子一阵,嘴角淌下一道鲜血。然后软绵绵地倒在伊戈尔身边。 车顶上,那束洁白的野花仍在轻轻摇动………… “转移,转移!” 弹雨横飞的阵地上,黑子大声召唤着同伴。 短短几分钟时间,这支小小的反坦克分队已经打瘫了三四辆坦克,苏军发现了这个严重的威胁,集中所有火力疯狂地射了过来,坦克炮、车载机枪、迫击炮、机枪、步枪……,甚至还有一股步兵悍勇地向黑子等人发起了冲锋,小分队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仿佛随时都会沉没。 “走不了,敌人的火力太猛!”说话的小伙子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外号山东小汉。他往战壕前一扑,又一次瞄准开火。一辆苏军MC1坦克顿了一下,调转机枪打了过来。 山东小汉往旁边一闪,瞬间已经躲在了战壕中,却大声喊叫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这种坦克太……,打不穿……。还是打那种小家伙……” 正在这时,中国阵地后方飞来一阵猛烈的炮火,压向正在疯狂射击的苏军坦克,满地的冻土和积雪被炸起老高,一时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山东小汉一跃而起,脸庞上带着一丝抓到猎物的兴奋,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瞄瞄,枪声响处,一辆苏军装甲车歪歪斜斜冲了出去,正碰到另一辆MC1坦克身上。 “走,趁这个机会快走!” 所有的队员都在后撤,黑子大声催促着山东小汉,山东小汉却打发了性子,又瞄准了另一辆KC坦克。 “再打一辆,再打一辆就走……”山东小汉说着话,已扣动了扳机。 “当!!!” 如同被扔了起来,山东小汉的身子猛地向上一弹,一道血雾闪过,半天脑袋炸得稀烂。 炸膛! 黑子心疼的一闭眼。当初兵工厂的人早就说过,反装弹装填了过多火药,连续射击很容易炸膛。没想到,山东小汉没死在苏联人的枪口下,却被炸膛的反坦克枪带走了性命! 顾不得难过,反坦克小队沿着交通壕向后退去,正面突破的苏军如同潮水一般,再不走就要被淹没了。 “转移,转移到第1反坦克支撑点!”二团一营营长温耀武迎了上来,领着反坦克小队向下退去。 黑子回头看看,战果不错,反坦克枪一共打瘫了五辆坦克和装甲车,苏军进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反坦克小队只损失了不到三个人,这场交换占了大便宜。 沿着交通壕走了一百多米,跳过又一道反坦克壕,黑子和温耀文来到了第1反坦克支撑点。 反坦克支撑点,是肖林盗版后世经验提出的概念,经过反复研究和试验,终于定型投入实战。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办法,面对苏军强大的步兵坦克协同进攻,必须拿出专门的手段加以克制,现在,就是检验反坦克支撑点实战能力的时候了。 这里原来是一处田间民居,被绿脚兵加以改造,修成了一座坚固的工事,厚重的顶盖覆盖着冻土,用坚守的铁轨和原木支撑,苏军坦克上配备的都是37和45毫米小口径火炮,即时直瞄击中,也像挠痒痒一样没有任何危险。 这座工事里面设有两挺高射机枪,是绿脚兵手中最强大的反坦克武器,威力比手持的反坦克枪大了许多。这里还有一门75毫米四一式山炮,同时参与对坦克的防御,但是因为缺乏对应的穿甲弹,实战效果尚且不得而知。 在整个五十五师的阵地上,一共设有十座反坦克支撑点。除了高射机枪和反坦克小队以外,还有2挺重机枪,34挺轻机枪,一个连的步兵加以保护。也就是说,每个反坦克支撑点都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支撑起整个阵地的防御纵深。 面对大规模的装甲部队冲击,不可能将苏军彻底阻击在阵地之外。只有设置一个大纵深的防御地带,将手中各种武器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才能逐步消耗苏军的进攻力量。为即将到来的反攻创造条件。 回头看去,苏军终于冲入了绿脚兵的首道阵地,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坦克和冲锋部队继续向前压来,试图扩大突破口,分割包抄绿脚兵的阵地,从而直接击溃整条防线。 一百多米的距离转眼就到,苏军士兵如同乌云般卷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这座反坦克支撑点。 阵地两侧的绿脚兵边战边退,不断用密集的弹雨收割着苏军步兵的生命,后方的支援炮火也毫不停歇,炮声连连,烟火弥漫。消耗着苏军的有生力量…… 河畔苏军阵地的观察所中,第21师师长安启诺夫正在观察战局的进展。 出乎意料,哪怕面对坦克群的集体冲锋,中国人也没有崩溃,反而不断展现有效的反坦克手段。给装甲部队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冲锋部队的前进速度仍然维持着,但是阵型逐渐变得单薄,看到中队坚固的反坦克支撑点,安启诺夫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毫无疑问,这座支撑点又将对苏军造成巨大的杀伤,步兵先不说。会损失多少坦克呢?五辆?十辆……? 安启诺夫不敢想下去了,如果装甲部队的损失超过一半,就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没有想到,如此强大的兵力竟然连中国人的第一道防线都不能突破。 咬了咬牙,安启诺夫用嘶哑的声音发出命令。 “第二进攻梯队,出击!” 随着一阵阵军号和哨子,还有指挥官的大声呵斥,又一支苏军进攻部队涌了上来,也是整整一个步兵团,还有二十几辆装甲车和坦克。 战斗刚刚开始不到半小时,第21步兵师就投入了大半力量,只为冲击宽度不足5公里的二团阵地。这就是苏军的战术指导思想,也是这些东斯拉夫人执拗性格的体现——不战则已,战则出尽全力,挥动铁拳将一切敢于挡路的敌人砸得粉碎! 又一波钢铁浪潮卷向前方,安启诺夫的目光却越过第二梯队,死死盯着正在激战中的第一梯队。中国人各种反坦克手段层出不穷,又有一座奇怪的工事,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招数。 从望远镜中看去,如果把苏军的冲锋部队比作冲上沙滩的海浪,中队的反坦克支撑点就好像沙滩上的沙堡。战火弹雨之间,海浪瞬间就从沙堡周围漫过,并卷起高高的浪花,试图将沙堡淹没摧毁。 但那沙堡却意外的坚固,不断喷射出炽热而疯狂的火焰,火炮、机枪、掷弹筒……,将周围的海水烤灼的沸腾起来,不断的减少,不断的稀释。 中队的火力过于凶猛,令安启诺夫心惊肉跳的是,中国人还有一种射击频率独特的大口径机枪,仿佛能够轻易击穿苏军坦克的装甲,连着被敲掉几辆坦克后,最为坚固的MC1坦克也远远地避了开去,用车载火炮向敌人还击。 不过坦克火炮的威力不足,中国人的大口径机枪藏在坚固的工事里,双方对射不过五分钟,苏军坦克又一次吃亏,三辆坦克接连被打瘫。 “跟随主车,迂回前进!” 苏军装甲团团长再一次发出信号,苏军的坦克和装甲车纷纷向两侧迂回,试图包抄中队反坦克支撑点的后路。没办法,这座奇怪的工事就像一只全身是刺的刺猬,无论从哪下口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所以不能继续硬拼。 先把中队的阵地捅破再说,只要切断那座工事和后方的联系,早晚都能瓮中捉鳖。 虽然苏军坦克纷纷绕路,中国人的大口径机枪仍然追了过来,又打坏了一辆坦克,两辆装甲车。 “是高射机枪,高射机枪在平射!”远处的安启诺夫终于反应过来,只有高射机枪才具备这样的射程,这样的威力。 绕开这颗钉子是正确的,再坚固的堡垒也没人会害怕,因为它无法主动攻击别人,跳过去,切断敌人的后路,回过头来再慢慢收拾这个硬骨头。 苏军装甲团长也是这么想的,他亲自驾驶着一辆MC1坦克,往右侧兜了个大大的圈子。 “这回你总打不到我了吧。”团长同志心中暗暗得意,这边只有中队的普通战壕,笨重的大口径高射机枪无法布置,坚固的MC1非常安全。 和他想的一样,坦克车厢外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中国人射来的子弹都被装甲弹开,MC1坦克发出一阵怒吼,一落一起之间,已经跨过了中国人的战壕。 “哒,哒哒哒!”车载机枪不断在扫射,团长同志感到了一阵阵复仇的快感,战斗后至此,他心爱的装甲团以经济损失了一半战车,怎不令他怒火中烧。 “呼——哗!”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火光,观察孔瞬间被赤红色的火焰填满,团长同志突然感到周围到处都是异常的灼热,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脑中终于想到了这团火焰的来源——火焰喷射器。 三七八章恶战(上) 火焰喷射器! 燃烧瓶! 甚至还有点燃的柴垛茅草,不断向苏军坦克投去。.)威风凛凛的战车陷入了烈焰的包围,好几辆坦克瞬间被点燃,剩下的纷纷四下逃窜。 苏军前线指挥部内,安启诺夫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团长同志的坦克如同被点燃的爆竹,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火光中变成一堆废铁。 安启诺夫的身躯如同岩石般一动不动,左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泄露了他心中的疼惜和震惊。 没想到,没想到装甲坚固的MC1坦克,竟然被中国人找到了破绽——怕火。 因为苏联国产发动机存在技术上的缺陷,MC1坦克的废气可燃性很高,遇到高温明火很容易被点燃,面对火焰喷射器由汽油、橡胶和硫磺混合而成的高温火焰,MC1坦克就像一支用煤油浸泡过的火把,一点就着! 一辆着火的坦克踉踉跄跄地想要逃走,但在烈焰的烤灼下,车内装载的弹药终于被引燃,原本用来杀伤敌人的武器将自己炸得血肉横飞。 装甲部队的损失又一次超过了预期,安启诺夫强自压下心中的焦躁,突然发现一丝异样。 指挥部内电话不断,人声嘈杂,但意外的是,参谋长等几位高级军官都选择了沉默,只默默地看着厮杀中战场,一句话也不说。 从他们的脸上。安启诺夫看到了犹豫和紧张,中国人的抵抗出人意料的顽强,面对异常残酷的恶战,他们的信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退。 安启诺夫没有理会他们,从牙缝里冷冷说道:“命令第二攻击梯队,改变进攻队形……”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虽然中国人的反坦克手段层出不穷。但是苏军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第一波装甲部队的损失超过一半,但在他们的掩护下,上千名苏军步兵已经跳入了中国人的战壕。付出惨重代价才突入了中国人的阵地,此刻决不是退缩的时候。 正相反,现在该做的就是不断加强进攻力量。摧毁敌人的防御阵型,如果不是忌讳中国人凶猛的支援炮火,安启诺夫甚至愿意将整个21步兵师都投入战斗。 不过优秀的将领会根据战场形势不断调整自己的战术,安启诺夫看得明白,真正最具威胁的还是那个坚固的反坦克支撑点,第二梯队如果不改变进攻方式,又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刚刚牺牲的装甲团长是对的,最佳的选择就是从侧翼包抄过去,直接突破中国人的防御阵地,只要打穿了这道纵深不足五公里的主防御带。就可以将炮兵调上来,从容不迫地拔除那颗顽固的钉子…… 苏军刚刚开始变换攻击队形,立刻就被绿脚兵发现了。 五十五师二团指挥部内,参谋长王克斌放下电话,对团长魏海江急急喊道:“一营长温耀武打来电话。请求团属迫击炮连轰击敌人的第二梯队。团长,这个机会可不错,你看他们聚成了两大坨,干一家伙吧!” 远处苏军第二梯队突然停了下来,向两翼迅速聚拢,原本是扁平的扇状队形。[]此刻却聚成了两个圆阵,瞄着第一坦克支撑点的左右两侧。 魏海江举着望远镜骂道:“你就是小家子气!老毛子送上这么大两盘菜,迫击炮连怎么吃得下?赶紧给师部打电话,请求榴弹炮营和山炮营支援!”…… 按照安启诺夫的命令,苏军第二攻击梯队分成了两大股,每一股都有六七百名步兵,十几辆战车,为了避开反坦克支撑点的火力,他们不得不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 “快,快些,共青团员们,尽快冲上去,把敌人消灭干净!” 团政治委员挥舞着手枪,大声催促着红军士兵,士兵们也拼命加快脚步,亟不可待地向前冲去。现在的危险性每个人都明白,如果不能及时冲入中国人的阵地,就等着敌人的大炮来轰吧。 不过排长瓦吉姆并不心慌,他是和高加索白匪战斗过的老兵,对战场上的危险非常敏感,而此刻,没有危险。 自己的友军正在前面顶着,战场炮火连天,厮杀正烈。没有10分钟到15分钟的准备时间,中国人的炮弹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10分钟?根本用不了,最多5分钟之内,全排战士就能跳入中国人的战壕,到时候敌我难分,大炮根本不敢开火。 关键是要快,瓦吉姆也不停催促着手下的士兵,跟在轰鸣的坦克后面向前冲去。 前面是一道长长的临时机枪阵地,除了不断射击马克沁重机枪外,还散布着十来挺捷格加廖夫轻机枪,却静静的一枪不发。瓦吉姆知道,这些都是督战队的轻机枪,如果没有命令就掉头逃跑,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对高高在上的督战队当然没有什么好感,瓦吉姆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在心里骂道:“上帝保佑,让他们被中国人的炮弹炸死……” “嗖——咣!嗖——咣!咣!咣!” 目瞪口呆之中,瓦吉姆惊奇地发现,他的祷告应验了,一串串重磅炮弹如冰雹般砸下,几挺捷格加廖夫轻机枪立刻被掀到了半空中,变成了一堆破烂零件。 “卧倒!” 瓦吉姆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就扑倒在地,屁股撅起半尺,让胸腹和地面之间留下一段距离。在大口径火炮的轰击下,许多人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震死的,瓦吉姆的这个姿势虽然狼狈不堪,却能保护内脏不被镇伤。 “上帝。中国人竟然早有准备!” 瓦吉姆的身子颤抖在炮火中,把生命交给了全能的上帝。 没想到中国人的炮火来得这么快,难道说,他们的炮兵组织能力还超过了苏联红军?这又怎么可能?!…… 苏军前沿指挥所内,安启诺夫面色铁青。 中国人动用了大口径的榴弹炮,每一颗炮弹都在雪原上炸出一个直径十多米的大坑,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炮火猛烈而准确,几乎全部落在密集的苏军当中。 太快了!中国人的反应太快了!自己的冒险完全失败!这场炮击结束后,会损失多少红军士兵的性命?三百?五百?八百?……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布柳赫尔司令官那严厉的目光……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响起,刺耳异常,参谋拿起话筒刚说了一句话。马上就换上了一副恭谨的口吻。 “司令官同志,请您稍等……师长同志,布柳赫尔司令官的电话。” 安启诺夫的眉毛跳动了两下,面无表情地接过话筒。 “司令官阁下,我是第21步兵师师长安启诺夫。” “师长同志,听说前线的进攻不太顺利?”布柳赫尔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是的,中国人的抵抗很顽强,战斗力也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安启诺夫的回答很客观,不带任何感情。 “伤亡很大吗?能不能完成预定目标?”布柳赫尔再问。 “伤亡接近一千人。还损失了十八辆坦克和装甲车。”安启诺夫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又答道:“可以完成预定战役目标,不过进展速度要慢一点。” 久经沙场的安启诺夫知道,任何一场战役开始的时候,防守一方都会竭尽全力。但这也代表着他们的极限,只要进攻一方不断施加压力,敌人的防线早晚有崩溃的一天。 中国人虽然顽强,但苏军还是轻易地楔入了他们的阵地,在安启诺夫的理念中,这一仗的胜负实际上已经决定了。 “好的。要发挥出红军勇于牺牲的革命精神,务必在24小时内突破敌人的正面防御阵地,包围满洲里守军。这场战役关系着整个远东局势,关系着苏维埃的命运,我想,你一定明白其中的重要性……” 放下电话,安启诺夫良久沉默不语。 看来布柳赫尔司令官承受的压力也很大,虽然前线伤亡惨重,他却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还嘱咐要“发挥勇于牺牲的革命精神……”,几乎是不计代价要打赢这一仗。 拼命没有问题,安启诺夫相信,坚定的红军战士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军人,战斗意志肯定远远超过中国人,这一仗的胜利必然属于苏军。 不过犹如万里晴空中的一片乌云,安启诺夫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这支中**队的战术战法都很古怪,有些甚至超出了他的以往经验——比如说,苏军明明已经突入了中国人的阵地,但他们却毫不惊慌,更没有崩溃,反而打得有板有眼,显得信心十足。 看来中国人战前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西线二次战役必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仗。 那个坚固的反坦克支撑点也很奇怪,摆明了就是要将苏军放进来打,这种战法安启诺夫以前从没见过,但仔细想来,却对苏军的装甲部队有极强的针对性。 安启诺夫的身子突然轻轻晃了一下,滕腾腾几步来到观察孔前,举起望远镜向前看去。 目光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在雪原中经过精心的伪装,不是事先留心根本发现不了。 那是又一个反坦克支撑点,就在第一个的左后方500米处。果然,自己预料的不错,中国人既然煞费苦心设计出这种反坦克支撑点,当然不会只建一个。 500米一个,这个密度太惊人了!如果五公里纵深的阵地上全是这种反坦克支撑点,整个第21步兵师填进去也拿不下阵地。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密集。安启诺夫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种坚固的工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中国人肯定只在关键位置修建两到三个,只要突破进去就能拿下阵地。 “通知进攻部队,注意敌人还有第二个反坦克支撑点……” 虽然发现了第二处反坦克支撑点,安启诺夫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两处支撑点之间只有五百米的距离,用机枪就可以实现火力支援,刚才的包抄计划又需要更改。 “迂回。进攻部队再向左侧迂回500米,从敌人的反坦克支撑点外面穿插过去。” 只能绕过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反坦克支撑点的火力配置都是一样的,既有反坦克武器,还有火炮和步兵。简直就是一座坚固的堡垒,直接发起强攻很不理智。 好在整个阵地正面宽达5公里,强大的进攻部队足以扫清战壕中的中国士兵,虽然还会增加伤亡和损失,但第二座反坦克支撑点仍然挡不住苏军…… 第一坦克支撑点内,一营长温耀武正在哈哈大笑。 “打得好!炮兵兄弟最少干掉了六七百老毛子,真他娘的过瘾!” “还有两辆装甲车也报销了!”七排长兴奋地指点着。 “嗯,不错。可惜那几辆坦克太结实,都跑过去啦!”温耀武扭头叫道:“老黑,现在就看你的了!” “好。我去收拾它们。”黑子身后,反坦克小队再次准备出发,他犹豫了一下,对温耀武说道:“按照师长的命令,你们营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趁着还没有被包围,可以准备撤退了。” 苏军已经迂回到第一反坦克支撑点的侧后方,这里随时会变成一座孤岛,虽然有第二反坦克支撑点互相掩护,但只要苏军合围,这里早晚都会陷落。 “不。我不走。”温耀武笑呵呵地说道:“我这里可是一块宝地,整个阵地正面都在我的重机枪火力覆盖范围之内,弟兄们守在这里,老毛子的进攻速度就提不起来,许大头那里的压力就小得多。” 许大头,二营营长,负责守卫第二反坦克支撑点。 “可是……”黑子不擅言辞,不知道怎么劝。 “走吧,走吧,我们二百号兄弟守在这里,起码能多杀几百个老毛子,后面的兄弟也能少死八百一千的,师长的压力也小一些……值了!别的咱不说,战场上的轻重起码能分清,现在该老子填进去,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温耀武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声音却低了下来,淡淡说道:“当初死守兴隆小学的时候,就是兄弟们舍命救的我,后来在山西内长城,又眼睁睁看着连长牺牲,我能活到现在,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现在要还这份情喽。” “你老子娘在哪?”黑子的眼中有些闪闪发亮。 “你有这份心,谢了!不过我兄弟四个,少一个老娘也饿不死的。”温耀武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倒是我手下这帮兔崽子,哪个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一仗打完不知道还能剩几个……” 他的话音未落,手下的士兵们就纷纷高声叫了起来。 “营长,你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吗?”说话的是七排长郑锜。 “就着理儿,该死吊朝上,不死吊晃荡,怕啥?”这是一个河南兵。 “和老毛子打仗死了,就是精忠报国的岳武穆,千古留名!”这是一个河北兵。 …… “哗啦”一声,如同一个人般整齐,黑子和反坦克小队一起举手敬礼,然后转身走出工事。 兄弟,这就是值得托付性命的兄弟,当他们看到牺牲的必要,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 二十分钟后,五十五师指挥部中,曲南杰一反常态,对着电话大声怒斥:“温耀武,立刻带着一营给老子滚回来!这是命令!” “走不了啦,我们的……,后路被老毛子堵住了!”野战电话中传出一阵阵枪炮声,温耀武的声音时断时续。 “突围,我命令你立刻突围!所有重武器一律炸掉,能跑出来多少是多少?” “师长,我们留在这里更值得。” “值得个屁!”曲南杰勃然大怒,多年来第一次口出脏话:“温耀武,你敢违抗军令,老子毙了你!我要的是老兵,是和苏联坦克面对面干过仗的老兵,是能告诉其他弟兄该怎么打仗的老兵,要的是拿鲜血换来的经验!你们都死了,我还得白死多少弟兄?”…… 在曲南杰的严令下,孤守第一反坦克支撑点的一营终于准备突围。 苏军攻势的间歇中,温耀武带着一百多名绿脚兵突然杀出工事,穿过交通壕向第二支撑点撤去。 在他们身后,第一支撑点枪声大作,炮声隆隆,那是负责阻击的七排,他们在尽力掩护全营撤退。 火炮、掷弹筒、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瓢泼般的弹雨,树林般密集的弹幕,为一营搭造了一条求生之路,虽然苏军疯狂阻击追杀,还是有一半的绿脚兵撤到了第二支撑点。 被许大头一把拉入战壕,温耀武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后面枪声响处,无声的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被苏军围得像铁桶一般,七排长郑锜他们肯定回不来了。 “郑锜,老子又欠了你一条命!” 三七九章恶战(下) 鼎天小说居在绿脚兵阵地前连着吃了几个大亏,骄傲的苏联红军终于明白,这支中队不好对付。.)// 收拾起轻视之心,耐心向两翼展开,面对任何一个火力点、甚至一名落单的中国士兵都严格按照战术操典对待,苏军逐渐扳回了战场形势。 经过数年磨砺,此时的绿脚兵在国内已算一流强军,但在武器装备和兵员素质上,还是比苏联红军略逊一筹,不过绿脚兵也有自己的优势,部队中有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针对苏军的装甲部队进行了精心准备。 第二进攻梯队投入战斗后,苏军清除了战壕阵地上的绿脚兵守军,将突破口又向前推进了一公里,却碰到了第三个反坦克支撑点,绿脚兵五十五师二团的团部就设在这里,工事更加坚固,火力也更加强劲。 在冰雹一般炮火的猛烈轰击下,苏军不得不放弃继续向前包抄的企图。从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后方不到一公里处还有第四座反坦克支撑点,这是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互相形成火力支援,除非从阵地侧翼大幅度迂回到中国人的背后,否则无法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安启诺夫接到消息后,没有继续投入进攻梯队,一来他手中的预备队不多,二来也不愿将兵力消耗在中国人层层拦截上。不要忘了,苏军虽然深入中队的阵地数公里,但还留着几座反坦克支撑点没有拔除,他们的重机枪可以覆盖整个阵地。 中队的防御纵深如此之大。安启诺夫没有想到。 面对中国人奇特的防御阵型,苏军士兵付出了鲜血的代价,终于熟悉了对方的战术。安启诺夫顾不上后悔,命令苏军就地站稳脚,利用中国人的战壕构筑阵地,然后从后方调动大口径火炮,准备先解决那几个讨厌的反坦克支撑点。 指挥部中。安启诺夫手握话筒,正在和布柳赫尔司令官通电话。 “是的,从严格的角度说。第21步兵师的进攻已经失败,无法在既定时间内突破敌人的防线。” …… “非常遗憾,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好的。前线情况非常意外,中国人采取了一种奇怪的防御战术,阵地纵深加长,弹性加大,在我军的全力进攻下,中国人的阵地竟然主动向后弯曲,消耗了我军的进攻力量。” …… “是的,中国人的这种战术有极强的针对性,又经过精心的准备,几方面的进攻同时受挫可以理解。” …… “我认为应该重新调整战役目标。给进攻部队多一点时间,稳扎稳打,逐步拔除敌人的防御据点。” 这个电话是安启诺夫主动打的,不料布柳赫尔那里的情况更糟,几个方面的进攻部队都遭到了强硬的抵抗。甚至阵地侧翼的辅攻方向也碰上了硬钉子。所有兄弟部队和第21步兵师一样,进展缓慢,伤亡惨重,装甲部队损失巨大…… 情绪低沉的布柳赫尔没有责备安启诺夫,反而和他探讨起克制敌人的方法。 “安启诺夫同志,我原则上同意你的建议。可以将战役推进时间延后48小时,不过这件事要经过国防委员会的批准,在此之间请注意保密。”布柳赫尔顿了一下,又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在中国人最新的反坦克战术面前,装甲部队的损失过大,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延后48小时也没有本质上的改观。安启诺夫同志,请你以一位前线指挥员的身份,谈一谈我们该如何破解中国人的新战术呢?” 对于并不富裕的苏维埃政权来说,每一辆坦克都是珍贵的武器,短短半天时间就损失了将近四十辆战车,必将惊动斯大林元帅,如何向最高领袖解释,布柳赫尔感到非常头疼。*. “中国人的反坦克支撑点非常坚固,兵力兵种配置也非常齐全,还有各种反坦克武器,可以说是一座坚固的堡垒,用常规的方法很难攻破。”安启诺夫想了想说道:“只有迂回到敌人的侧后方,切断反坦克支撑点与支援火力的联系,才能从容地调动大口径火炮抵近射击,摧毁这座堡垒。” “这样太慢了,不可以用火炮直接射击吗?” 布柳赫尔对这个解决方案并不满意,如果每个反坦克支撑点都要这么拔除,苏军的推进速度就会降到龟速,不说会不会贻误战机,被中国人反击,光是每天消耗的给养就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一线部队的给养消耗殆尽,整个攻势就不得不取消。 “不行。” 电话中传来安启诺夫的声音,冷冰冰不带任何感彩,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冷静异常:“根据我的观察,中国人的通信手段非常先进,野战电话铺设到了每一处反坦克支撑点,只要我军暴露集结,立刻就会招来中国人的炮弹……直接把笨重的大口径火炮推上前线,毫无疑问会成为中国炮兵的靶子。” 要想摧毁坚固的反坦克支撑点,必须用100毫米口径以上的重炮直瞄射击,但是中国人的反坦克支撑点有强大的炮兵支援火力,如果不切断他们之间的通信,机动缓慢而且安装复杂的大口径重炮根本不敢在前线冒头。 “既然这样,能不能采取别的办法保证突破速度?”布柳赫尔再次发问,安启诺夫的解决办法虽然稳妥,却决不是他想要的,苏军要打的是一场运动战和歼灭战,绝不想在冰天雪地中和中国人打一场阵地战和消耗战。 安启诺夫想了想说道:“有两个解决办法。” “噢。快说。”布柳赫尔来了兴趣,他一个办法都想不到,安启诺夫却有两个办法。 “要破解中国人的反坦克战术,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深度突破,所以部队的机动能力至关重要。如果能为步兵师配备汽车等运输工具,实现步兵摩托化,部队的伤亡就会减少很多……” 布柳赫尔感到一阵失望。这虽然也是一个办法,但并不完美,而且更重要的是。短期内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为数万步兵配备汽车和摩托,那将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大数字,就算列宁格勒能生产出来。也必须再修一条西伯利亚铁路才能运到前线。 “这就是你的第386章中组成一支机械化进攻部队,避开敌人的反坦克支撑点,直接穿插到敌人的后方……不过,没有步兵的保护,这种方法非常冒险。如果敌人阻击得当,装甲部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是的,太冒险了。”布柳赫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那些可恶的中国人太狡猾了,竟然会想到用酒瓶装上汽油,单独出动坦克风险太大。” 这个年代的坦克还很原始。在战场上的独立生存能力很差,没有步兵的保护配合,一只燃烧瓶就能干掉一辆价值昂贵的坦克。安启诺夫被逼无奈,才提出这么一个不符合时代条件的方法,或者说,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方法。 话筒中突然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两位优秀的苏军将领相对一筹莫展。 “安启诺夫同志,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安启诺夫沉默了片刻,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回避与中国人进行阵地战。” “嘟,嘟……”话筒中传来一阵忙音,布柳赫尔已经无言地挂上了电话。 不管怎么说,总算得到了司令官的许可,安启诺夫用两只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对参谋长下令道:“命令前线部队,继续保持对二号三号反坦克支撑点的压力,通知炮兵部队,调两门110毫米榴弹炮来……”…… 温耀武撤到第二反坦克支撑点后,就不断观察着第一支撑点的动静。 与第二支撑点不同,此时的第一支撑点就像大海中的一块礁石,全身上下都被海浪打湿,却一次次倔强地冒出头来,始终没被淹没。 从中午到傍晚,再到当天深夜,第一支撑点内的枪声就没停过,七排长郑锜带着二十几名兄弟,一直坚守在那里。 苏军扔下几十具尸体后,已经放弃了进攻,只是将七排团团围住,没有其他动作。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但是温耀武知道,老毛子肯定不会任由七排守在那里,天亮后就会下手。 果不其然,天色刚刚蒙蒙亮,温耀武就被通信员捅醒了。 “营长,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两门大炮赫然立在苏军阵地前方。 温耀武一轱辘跳了起来,嚷道:“快通知师部,炮火支援!” “没办法,电话线都被剪断了。”二营长一脸沮丧。 所有人都心有不甘,都想做点什么,但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和焦灼的感觉,没有经历的过的人无法想象。眼看苏军大炮的炮口渐渐调高,指向了七排藏身的第一支撑点,温耀武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几声巨响,第一坦克支撑点变成了一堆废墟。 七排全体牺牲。 二营将士一起摘帽致敬,却没有人留下一滴眼泪,牺牲在战场,这是军人最好的归宿。那两门大炮已经开始拆解,最多还有半天时间,同样的命运会落在第二支撑点身上…… 有视死如归的勇士,也有临阵逃脱的懦夫。 后方十公里处。就是曲南杰的师指挥部,同时又是整个西线战役的前沿指挥部。 门外突然一阵骚乱,过往的绿脚兵纷纷让路,一名身上沾满血迹的伤兵被战场宪兵押着,走进了师指挥部的大门。 曲南杰听到动静,抬头向窗外看去,门外却走进一人。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道:“师长,我龅牙来向您请罪了!” “怎么回事?” “我手下出了个孬种,还是兴隆难民营的老兵。开枪把自己打伤了……” 那名伤兵此时已被押了进来,上半身到处都是血迹,看不出伤在哪里。只是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曲南杰一伸手,把他的胳膊扶了起来,胳膊下面鲜血淋漓,将整条棉袄袖子都浸透了。 冷冷看了龅牙一眼,龅牙连忙解释:“这货想当逃兵,我吩咐的,不许给他治伤,流血流死算球。” 曲南杰没有说话,一翻那伤兵的手腕。伤口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 “怎么伤着的?” “我擦枪,走火了。”那伤兵的眼神有些躲闪。 “扯你的蛋!你第一天当兵啊?擦枪不退膛的?最少也会关上保险吧?”龅牙立刻嚷了起来,边骂边问道:“你到底怎么擦枪的,一米多长的步枪。为什么枪口冲着自己?” “我说了,走火……” “先送医院治伤,然后送军事法庭。”曲南杰转身走开,不管这个伤兵承不承认,事情都一清二楚,没必要再耽误时间。 “师长。师长你饶我一命吧!”身后那伤兵突然崩溃,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地哀告:“别枪毙我!是我错啦!我不想和老毛子打仗,他们都是红头发绿眼睛的怪物,我怕死在这里回不了祖坟!” 曲南杰猛一回头,说道:“枪毙不枪毙我说了不算,看法庭怎么判,咱们绿脚兵讲的就是规矩。” 甩下那伤兵和龅牙,曲南杰来到地图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曲师长,想什么呢?”蒋百里端着一只茶杯,悠悠然问道。 曲南杰笑笑答道:“苏军已经发动进攻一天了,前线的压力不小,我这里正在担心。” “你这性子啊,仗打得这么漂亮,还是温吞水般的不动声色,我真是服了你啦!” 蒋百里将茶杯向桌上一放,笑吟吟地说道:“孙子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此军争之法也。咱们绿脚兵这一仗真做到了不动如山,怕是斯大林都没有想到。” 这段话的大意很简单,就是说军队行动的时候要像风一样快,队形要保持森然整齐,势的时候要向烈火一样猛烈,防守时应当像山一样巍然不动,令敌人摸不到虚实,但一旦行动就如雷霆电闪……蒋百里用这段话称赞五十五师,对曲南杰的评价极高。 “百里兄过奖了,咱们在这一仗前苦心演练准备,不料真打起来还是错误百出,很多绝佳的作战机会都错过了,实在愧对肖军长的奇思妙想。”曲南杰脸现愧色,微微摇头,这不是故作谦虚,而是确有所感。 绿脚兵在一仗中采用的反坦克战术,是由肖林最先提出指导思想,经过部队多次演练而成型,至于实战效果怎么样,曲南杰事先心里也没底。 战斗打响后,绿脚兵新颖的反坦克战术就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整个防御阵型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给苏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起初曲南杰满心欣喜,但他很快发现,绿脚兵的阵地设置和火力配属远未达到最佳效果,也就是说,绿脚兵并没有完全发挥出肖林的战略思想的威力,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员,曲南杰已经发现了太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不过在他看来,这是部队没有经验,没能将肖林的战略思想落实到位,曲南杰根本没有想到,对这些从后世盗版来的反坦克战术而言,肖林本来就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也不知道对错。 苏军没见过,绿脚兵也是初学乍练,这一仗大家都在摸索,都在学习。 “曲师长说得不错,苏军的坦克部队太厉害了,如果没有肖林兄提出的各种反坦克战术,咱们这一仗会非常吃力,弄不好就会打个打败仗。” 能顶住北极熊的强力进攻,蒋百里心中暗暗佩服,绿脚兵在这一仗中采用了很多新式的反坦克战术,都是以前从未有人涉足过的领域,要不是有肖林提出相关概念,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和肖林接触越多,就越觉得此人是个才华横溢的怪才,平常看着也就是个一般人,但往往奇思妙想,匪夷所思,提出一个怪招出奇制胜。 对曲南杰的感慨,蒋百里也完全理解,他何尝没有体会到许多从未深入考虑的问题。 随着机械化部队和空军轰炸力量的逐步强大,御敌于国门之外难度越来越大,中国国力孱弱,如果面对强敌入侵,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空间换时间,以纵深消耗敌人的进攻力量,实现有效防御。 三八零章反突击 鼎天小说居“虽然防御是一种更为有效的但带有消极目的的作战形式,那么不言而喻,只有在力量较弱而需要运用这种形式时,才不得不运用它。一旦力量强大到足以达到积极的目的时,就应该立即放弃它。”——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曲南杰正和蒋百里说着话,门帘一挑,郝梦龄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进门皮靴一碰,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曲总指挥,蒋校长,你们好!” 加入绿脚兵后数年戎马生涯倏忽而过,郝梦龄今年三十有一,已过而立之年。比起在西北军的时候,少了几分激昂青涩,多了几分阳刚成熟,举手投足之间都显露出一副职业军人的风骨气质。 “锡九兄,叫我南杰就好了。” 曲南杰无可奈克地笑了,郝梦龄就是这么个古板性格,已经和他说了几次换个称呼,但还是纠正不过来。不过虽然管不住郝梦龄的嘴巴,自己却不能大咧咧地以上司自居,所以他们二人每次见面,开场白总是固定的两句。 果不其然,郝梦龄接着就说道:“那可不行,你现在是西线总指挥,我是你的下属,必须……”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蒋先生还在这里呢,让他看咱们的笑话。”曲南杰笑着摆摆手,问道:“锡九兄,五十六师那边情况怎么样?” “压力不小,一线部队阻击的很吃力,今天上午刚丢了两处阵地。我已经投入了一个营的预备队。”郝梦龄的语气虽然沉重,但神态却很镇定,很明显,阵地丢失在他的意料之内。 五十六师的阵地在五十五师和满洲里之间,苏军试图从这里突破分割,所以承受的压力更大,一个步兵师配合装甲部队。连续不断地发起猛攻。 五十六师的一线阵地被打散成三块,一团的阵地还算基本稳固,二团的防线右翼却被苏军撕开。经过一天多的激战。五营和六营的残部仍坚持在达兰鄂罗木河畔阻击苏军,但渐有被包围的危险,所以五营和六营向侧后方撤退。最终抵达一团的阵地。 “怎么样,已经挡住苏联人了吧?”蒋百里关切地问道。 郝梦龄恭敬答道:“是的,虽然丢了两块阵地,但是苏联人也损失了十几辆坦克,第387章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这种战术具有典型的后发优势,苏军的战略部署已经展开,兵力和火力配置都已暴露,部队经过激战消耗严重,绿脚兵趁机发起反击,在局部战场上很容易形成兵力优势,取得战术性的胜利。 不过对于指挥员来说,什么时候发起反攻是个难题。如果部队投入过早,苏军的进攻能量还没有消耗完毕,势必和绿脚兵发生激烈碰撞,战局走势难以预料。如果部队投入过晚,苏军就已成功完成突破,站稳脚跟甚至扩大突破面,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进入,再发起反攻也于事无补。 这场反攻关系着整个战役的胜负,绿脚兵在西线的全部兵力只有两个师,是支撑整个战局的中坚力量,如果反击失败,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甚至整条防线崩溃。 曲南杰是个优秀的军人,但不是天才,面对这个全新的课题,也在摸索之中。郝梦龄认为现在就是投入二线部队的最佳时机,曲南杰虽然也同意这个判断,但他深知肩上的责任重大,还想听听蒋百里的意见。 “南杰,你一向谨慎小心,堪称二十三军中难得的良将,不过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帅才,还需要拿出些气度来。”蒋百里也没有直接回答,似乎对曲南杰个人比这场大战还关心,点了他两句,又话锋一转:“战场上从来没有必胜的机会,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为将者最忌犹豫不决,既然看到机会,就不要犹豫了,如果错,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曲南杰一凛,楞了片刻微微一躬:“多谢蒋先生,受教了。” 蒋百里的这番话来得正好,恰巧解开了曲南杰心中的芥蒂。 虽然担任五十五师师长,西线前沿总指挥,但曲南杰下意识地总有些不自信。想想自己的出身,本来只是东北军中一名下层军官,后来又做过一段土匪,绿脚兵成军后却不断高升,成了堂堂的中将师长,更指挥数万大军与苏联人在北疆决战。 面对强敌,曲南杰更是唯恐不能胜任,每日里事无巨细,查漏补缺,谨慎过度的反面,就是进取不足,虽然面对战机,却还是犹豫不决。直到蒋百里当头棒喝,他才终于战胜自己的心魔。就此跨入一流名将之列。 再次起身,曲南杰的脸上已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郝梦龄知道他迈过了一道难关,满脸带笑抱拳贺喜。 “恭喜曲总指挥,这下子心里敞亮了吧?” “多谢锡九兄,我全想明白了。”曲南杰的声音坚定异常:“我以西线前沿总指挥的名义,命令五十五师和五十六师对敌发起反突击!”…… 驻马台。是达兰鄂罗木河畔的一个小村落,地广人稀的边陲,只有七八户人家。因为地势高出周边一块,因此得名驻马台。 这里原来是绿脚兵五十六师二团的核心阵地,筑有坚固的反坦克支撑点。但在今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苏军付出了八辆坦克和装甲车的代价后,终于占领了这块阵地。 苏军付出惨重代价占领了这里,中国人却又派来一个营的预备队,堵住了前进道路上的缺口,左右两侧的阵地还在中国人手中,能够轻松地提供火力支援。苏军接连发起二次进攻,都无法前进一步,只好暂时停了下来。 他们在等待,等待后续部队增援。对左右两侧的中国人实行夹击。只要成功地将突破口扩大,前面那道仓促构成阵地必然一冲而破。 时间已到了下午两点,趁着作战的间隙,苏军士兵躲在战壕中,纷纷掏出冻得硬邦邦的面包充饥。这些年轻的苏维埃战士不但拥有钢铁般的意志。还拥有一副同样坚硬的好牙口,风卷残云般消灭着手中的面包。 突然之间,观察所发出了尖利的哨子声,一名负责警戒的哨兵大声喊了起来:“中国人,中国人上来了!” 苏军团长米耶夫腾地跳了起来,举起望远镜看去。哨兵指着河畔的一道树林丘陵,那些影影绰绰仿佛有人群在移动。 “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国防委员会!”米耶夫在心中恨恨骂着,不敢出声让别人听见。作为一名苏共党员,上校团长,竟然咒骂苏维埃国防委员会,只凭这一点就够把他送进“契卡”的秘密监狱。 不过米耶夫的抱怨是有理由的,在这场战争中的,中国人的后勤工作明显比苏联做得好,只从军装就能看得出来。中国人都穿着白色或者浅灰色的军服,在雪原上是天然的保护色,苏联士兵却大都穿着黄色的军装,怎么看都像一群活靶子。 那片树林也非常讨厌,今天上午中国守军就是从那里撤退的,借着地形的掩护回到了友军的阵地,只给米耶夫留下一座被炸毁的反坦克支撑点。 想不到刚刚过去两三个小时,中国人又顺着这条路摸了回来,他们要干什么? 米耶夫没有想到,中队会发起一场反突击。 早上的恶战还历历在目,双方都已精疲力尽,不仅苏军无力进攻,中国人看样子也快坚持不住了,预备队已经投入了防守,这个时候,他们哪还有力量发起反攻? 纠正他的,是冰雹一样落下的迫击炮弹,还有蜂拥而来的中队。 随着中国士兵越来越多,米耶夫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判断。 一个排,小分队骚扰,不必理会。 一个连,小部队袭扰,得给他们点教训。 一个营,试探性反突击,停止用餐,准备战斗。 一个团,敌人的总预备队发起反攻,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搏,苏军准备不足,可能要吃亏。 两个团,敌情有误!中国人在暗中还藏着一支主力部队!坚持,坚持!……准备撤退! 反攻开始后,坚守在阵地上的中队也投入了战斗,从两侧前方向驻马台涌了过来,苏军寡不敌众,很快被冲乱了阵脚,只好边打边撤,又退出了驻马台。 绿脚兵强大的预备队发挥了作用,五十五师和五十六师的正面阵地上,中队都在局部形成了绝对兵力优势,一举将苏军击溃…… “恢复阵地,抢修防炮洞,防止老毛子炮火报复!” 五十五师第一反坦克支撑点,二团团长魏海江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向后扭着脑袋,大声催促着手下的士兵。 这座反坦克支撑点的主工事已被苏军的重炮击毁,但是害怕中队猛烈的炮火,苏军已经把防炮洞修整出来,此刻只要稍加整理,就能重新使用。 “老温,干嘛呢?”魏海江没有看路。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是一营长温耀武。 “我看看。我再看看弟兄们。”温耀武站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工事面前,鼻翼不住地扇动。魏海江刚想劝他两句,温耀武又接着说道:“团长。这个阵地还是交给我吧,我这次绝不会再失守,就是死也死在阵地上。” 魏海江拍拍他的肩膀:“阵地是三团和四团拿下来的,我说了不算,得直接问曲师长。” “好,我这就去给师长打电话。”温耀武一转身,腾腾地向后走去…… 五十五师师部内,曲南杰手举话筒,正在接听温耀武打来的电话。 “可以,嗯。你告诉三团长,就说是我的命令,第一反坦克支撑点仍由二团一营防守。” 放下电话,曲南杰的眼中闪出一丝暖意,一营已经是一支残兵。却仍然主动求战,经过这场大战之后,绿脚兵如同又经过一次铁血的淬炼,更为坚韧,更为强悍。 打仗最忌讳添油战术,三团和四团是五十五师的机动部队。没必要消耗在阵地战之中。第一反坦克支撑点夺回来以后,曲南杰就没打算交给他们,温耀武主动请缨,正好。 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曲南杰面对地图陷入了沉思。从前线的战报来看,此次反突击的目的已经达到,后面可能就要面对苏军的报复性反扑,是不是应该考虑把部队撤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参谋喜滋滋地走了进来:“报告师长,保安一旅王旅长他们到了。” “噢?快带我去!” 曲南杰心中一喜,前线兵力捉襟见肘,早就在等着保安一旅这支生力军,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和蒋百里一起出门,将王铁胆等人迎了进来,大家顾不得寒暄,就聊起当前的军情。 简单介绍了前线战局,曲南杰问道:“铁胆,保安一旅全旅都到了吗?其他的援兵来了没有?” 保安一旅是绿脚兵扩军的产物,对外号称一旅,实际上却是一个师的架子,兵力超过八千人,基层军官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实力并不差。用的好了,就会撬动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杠杆。 “总指挥放心,我们全旅坐火车来的,一个不拉都到了,路上都做好了准备,随时能投入战斗。除了我们保安一旅之外,吉林的22旅也到海拉尔了。”王铁胆又从身后拉出一个人,对曲南杰介绍道:“还有一个惊喜要告诉您,张汉卿张总司令给咱们派来了战车部队,这位就是战车营营长刘安东。” “报告曲总指挥,战车营营长,中校刘安东报到!”刘安东瘦瘦高高,面貌体型倒和曲南杰有两分相似。 “好,太好了!刘中校,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曲南杰大喜过望,东北军有自己的坦克部队,但一向被张学良当做心肝宝贝藏着,这次能够派到前线支援西线二次战役,少帅也算给足了面子,下足了本钱。 “刘中校,你的战车部队有几辆坦克?”瞌睡的时候送来个大枕头,曲南杰拿这支战车部队有大用。 “报告,我们一共有12辆雷诺FT17坦克。” “12辆,够用了!”曲南杰伸手拉过一张凳子,热情地招呼道:“快坐,说说具体情况,咱们的坦克什么时候能投入战斗?油料和弹药充足吗?” “我们也是坐火车来的,油料弹药都不缺,只要一天的准备时间,就能投入战斗……”…… 被绿脚兵打了一个反突击,苏军占领的阵地大半又被夺了回去,布柳赫尔又惊又怒,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伏罗希洛夫委员也变了脸色,不住催促布柳赫尔,再次发动攻势夺回阵地。虽然明知准备工作不足,布柳赫尔这次却没有坚持,默默地执行了命令。 战役既然发动,这个时候再退回去根本不可能,只能硬撑着拼下去。到了这个份上,布柳赫尔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轻松,只想和那些狡猾的中国人比一比,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会先犯错误。 这是两支军队素质和实力的比拼,布柳赫尔相信,虽然代价大一些,胜利还是会属于英勇的苏联红军。布柳赫尔同时知道,这也是他个人最后的机会,如果这场战役以失败收场,他的军旅生涯同样也会黯然收场。 在远东集团军司令部的严令下,疲惫的苏军投入了最后一支预备队,经过短暂的炮火准备,再一次向中国人的阵地发起冲锋。 消耗,拉锯,反复争夺,在一处处阵地上演。中国人仍是一如既往的顽强,纵深梯次配置的步兵、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广泛配置在防线上的反坦克兵器、支援步兵的各种口径火炮,再加上的强大的预备队,让苏军不断付出着高昂代价。 雪地上还有昨日阵亡战友的斑斑血迹,苏军士兵的眼神有些空旷,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争夺似乎毫无意义,哪怕阵地被占领,中国人还会重新夺回去。 三八一章战略反攻 “人们在防御中取得了胜利,通常就可以造成比较有利的兵力对比,因此,以防御开始而以进攻结束,这是战争的自然过程。.).”——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残酷的拉锯战进行了一天一夜,中苏两军都使出了全力,在每一块阵地、每一座工事、每一道战壕中反复争夺。 直到深夜,达兰鄂罗木河边的枪炮声才渐渐稀疏下来,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照射下,战场上的硝烟久久都未散去。 远东集团军司令部已经前移到阿巴该图,司令官布柳赫尔的房间灯光这晚一直亮着,一阵咆哮声出来,副官低着头退出布柳赫尔的房间,又小心翼翼地拉上房门,转身之时,正看到参谋长诺亚夫斯基。 “司令官同志还没有休息吗?” “没有,怎么劝都不听。” 布柳赫尔的副官满脸担心和忧虑,司令官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饭也不好好吃,这样下去万一身体跨了,自己就是严重的失职。但他却不敢再劝,前线战局不利,司令官的心情很糟糕,如果在他耳边聒噪休息什么的,就会惹得他大发脾气。 诺亚夫斯基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走开,突然发现布柳赫尔的窗户透出一丝灯光,随即命令道:“去找些厚实些的帘子,把司令官的窗户蒙好,防止敌机轰炸。”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自从中国人的飞机参战后。大乌里的天空就不再只属于苏联人,中国空军虽然在实力上略占下风,但也时常飞抵大乌里上空,扫射一番再扔下两颗炸弹,以打击苏军的士气。 副官带着两名士兵忙碌起来,虽然尽量轻手轻脚的,还是惊动了房间里的布柳赫尔。 听动静就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布柳赫尔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空袭?死在空袭中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西线二次战役进行到第三天,布柳赫尔痛苦地发现,他已经无法控制整个战局的进程。苏军投入了最后一支战略预备队,却仍然无法打开僵局,中国人的防御阵型充满弹性。随着苏军的猛烈冲击而来回震动,但一直没有崩溃。 这真是太意外了,两个月前中东路战争开始的时候,中**队还是那样不堪一击,只要轻轻一扫,就可以轻易赶到一边,但当绿脚兵出现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因为战前准备工作不足,苏军的进攻缺乏韧性和持久,随着伤亡消耗的增加。苏军的进攻势头越来越无力,布柳赫尔整晚都在对着地图发呆,还是没有找到扭转战局的方法。 作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布柳赫尔清醒地认识到,苏军此时已经无牌可打。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尽快退出这场战役,并考虑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 但这是不可能的,胜负未分,无论领袖还是军方上层人物都不会轻易放弃,晚间时分他向伏罗希洛夫委员试探着提出撤退的建议。立刻遭到了对方暴风雨般的批评指责。 布柳赫尔没有和他争吵,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而是一个讨厌的政客,提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法,只是反复强调红军的革命精神,要和帝国主义走狗坚持到最后五分钟。 事情只有一个解释,中国人事先早有准备,难道说,整个西线二次战役就是一个大陷阱?!…… 布柳赫尔估计的不错,早在战役发动之前,绿脚兵就在着手准备战略反攻。 不过陷阱什么的太夸张了。又高估了绿脚兵的组织能力。 曲南杰前沿指挥部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线的炮击上,紧张的气氛中带着压抑的兴奋。 被苏军压着打了三天,绿脚兵一直在防御,现在终于攻守异位。难怪大家情绪激动。 望远镜中看得清楚,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苏军阵地却暴露在大功率的探照灯下,苏军士兵犹如舞台上走光的内衣女郎,惊惶失措,局促不安。 数百门大炮和迫击炮一起轰击。苏军的防御阵地很快陷入一片火海。绿脚兵却借着敌人阵地上的光亮,在暗中集结,准备发起进攻。 “曲总指挥,谁想出用探照灯这一招的,真是匪夷所思,巧妙异常,对敌人的威慑作用太大了。”梁忠甲兴奋不已,向曲南杰问东问西。 曲南杰微微一笑:“这叫探照灯战术,我们肖军长亲自命名的。” 在曲南杰看来,这种战术最大的好处就是突然性。 冬季天亮得很晚,6点以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阶段,苏军万万没有想到绿脚兵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所以疏于防范。绿脚兵却利用探照灯和照明弹发起进攻,打了苏联人一个措手不及。 成功不可简单复制,探照灯战术反复使用就不灵了,但第一次面对这种意外打击,苏军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空中传来一阵阵飞机的轰鸣,东北航空大队的战鹰呼啸而过,他们将配合火炮进行轰炸,为进攻部队扫清前进道路上面的障碍。 前方的炮击声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经过二十分钟的饱和射击,炮兵开始延伸火力,打击苏军纵深腹地。这同时也是发起进攻的命令,绿脚兵在夜色的掩护下,犹如一群索命的幽灵,无声地向苏军阵地扑了上去。 反攻开始了! 曲南杰毫不怀疑,这场反攻能够取得胜利,所差别的,不过是战果的大小罢了。但这首先是一场防御战的胜利,在苏军发起进攻之初,就将他们的战役目标粉碎在阵地上,并提前准备发起战略反攻。 制定满洲里防御计划的时候,绿脚兵就准备发起二次连续的大规模反攻,第一个目标就是达兰鄂罗木河畔的苏军突出部,远东集团军第21步兵师。 经过三天的激战,苏军第21步兵师已经非常疲惫,更麻烦的是,他们的装甲部队损失惨重,有近一半的坦克急需修理,无法开动。 背水一战,未必都能绝处逢生,更多的时候还是被消灭。有达兰鄂洛木河挡路,第21步兵师已经被绿脚兵盯住了………… 苏军阵地上,残酷的炮击刚刚过去,被震晕的士兵还在天旋地转之中,耳边又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 “空袭,中国飞机空袭!” “注意防空! “快隐蔽!” …… 师长安启诺夫临危不乱,不顾扫射而来的机枪子弹。举起手枪向空中的飞机连连射击。 “高射机枪,高射机枪在哪里?”一个弹夹转眼打完,在他的感染下,周围的士兵们都镇定下来,将一挺高射机枪架了起来。 机枪手托起沉重的枪身,这才惊讶地发现,中国人的飞机没有扔下炸弹。反而从头顶上飞了过去。 他们要干什么?安启诺夫愕然仰望夜空,努力寻找着中国人的飞机,但是天空上还是一片黑暗。不知道他们飞去了哪里。 正在四下张望中,阵地后方突然响起了一串猛烈的爆炸,借着火光看的清楚。大块的白色碎冰飞上了天空,还有腾空而起的冰冷河水。 他们在炸河! 突然一声巨响,一堆木料碎屑飞了起来,工兵搭建的渡桥被炸弹击中,沉重的桥身晃了几晃,轰隆隆倒塌在河中。 冰封的河面被炸开,唯一的渡桥被炸毁,安启诺夫的心中不由得往下一沉。 后路被断!背水一战! 这就是第21步兵师面临的处境。 怎么办?是守是走?安启诺夫面临选择。 守未必是上策。 经过三天连续激战,第21步兵师已是强弩之末,而从中国人的炮击规模来看。这场反攻必然力度空前,能否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顶住敌人的进攻,安启诺夫心里也没底。 走更加糟糕。 后路被炸断,前面是敌军,想要撤退就只能沿着达兰鄂罗木河横向穿插。沿途之上要通过大段中国人控制的阵地,想要顺利突破敌人的阻击难度更大。 犹豫了不超过一分钟,安启诺夫已经拿定了主意,连连对手下发布命令:“全师进入一级警戒,准备应对中国人的进攻,工兵营后撤在河边搭桥。通信科立即和司令部联络,请求主力部队支援……“ 安启诺夫很清楚,布柳赫尔司令官手中的预备队也不多,想要指望援兵不太可能。不过就算要撤退,最好也有上峰的指令,免得日后追究责任。 一边坚守一边修桥,同时向上级请示报告,安启诺夫的安排滴水不漏,唯独忽略了一点,第21步兵师能否挡住中**队的雷霆一击! “隆隆隆……”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传来,苏军士兵听见动静,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从黑暗中浮现出十多个巨大的身影,借着火光已能清晰看到高耸的炮管,还有充满金属气息的棱角外壳。 “乌拉!”阵地上响起一片兴奋的叫声,苏军士兵以为这些坦克是自家的援军。 没想到中国人也有坦克,而且是法国产的雷诺FT17,正是苏联KC坦克的原型,外表非常相似。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很多苏军士兵没有反应过来,兴奋地向坦克挥动着手臂。 “坦克!中国人的坦克!” 安启诺夫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试图提醒那些愚蠢的士兵,但是战场上一个人的声音是如此微弱,阵地上的红军战士没人听到。 回答这些苏军士兵的,是一串串突然射出的机枪子弹,枪口炎在夜色中如此闪亮,照亮了坦克车身上的青天白日徽章。苏军士兵这才如梦方醒,顾不上那些被打倒的同伴,纷纷举起武器向坦克开火。 步枪,机枪,迫击炮,步兵手中的武器对坦克全都没用,苏军士兵这才发现,与中**队比起来,苏军的反坦克手段太少了。 迎面一阵更猛烈的弹雨扫来,跟随坦克行动的绿脚兵开火了,他们在暗,苏军士兵在明,一明一暗之间已经弥补了防守阵地的优势。 更何况在坦克的冲击下,防守阵地像纸糊的一冲就破,潮水般的绿脚兵杀入苏军阵地,迅速向纵深挺进。 纵深,第21步兵师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纵深,背后就是冰冷的达兰鄂罗木河,哪有什么纵深可以延缓中国人的进攻速度! “坦克,咱们的坦克呢?快顶上去!” 安启诺夫一边发布着命令,一边伸手拦住了一辆装甲车。天色渐亮,已经看得清楚,中国人在反攻正面集结了大量部队,再加上飞机坦克助战,疲惫的第21步兵师很快就会崩溃。 那些坦克撑不了多长时间,看样子是守不住的,必须做突围的打算!…… 经过两个小时激战,绿脚兵在达兰鄂罗木河畔击溃了苏军第21步兵师,师长安启诺夫乘装甲车逃走,下落不明。 消息传到阿巴该图,布柳赫尔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在副官的带领下,布柳赫尔来到了伏罗希洛夫委员的办公室。 “委员同志,这是我的辞职信,我请求辞去远东集团军司令官的职务。” 布柳赫尔从怀里掏出一封辞职信,一只深红色的烟斗被带了出来,无声地掉落在地,伏罗希洛夫看了它一眼,又转回目光。 “布柳赫尔同志,既然你不能胜任这个职务,能够主动辞职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斯大林同志会派另一位优秀的红军将领来接替你的。” 布柳赫尔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我能问一下吗?谁会接任我的职务?” “图哈切夫斯基。”伏罗希洛夫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我们红军自己的拿破仑,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布柳赫尔点点头,终于转身走了出去,那支深红色的烟斗还静静躺在地上。 骄傲的将军就这样丢掉了心爱的烟斗。 三八二章深度突击 同江街头,报童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他们当然知道图哈切夫斯基的大名。 此人原是俄国贵族出身,在内战中得到列宁的赏识,征战四方。高尔察克和邓尼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号称红色苏联的常胜将军。 良久,才有人低声嘀咕道:“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没人理他,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临阵换将的确是兵家大忌,但如果换的是一员良将,一位常胜将军,意义却又完全不同。 梁忠甲打破沉默,出声问道:“曲总指挥。他不是列宁格勒军区的司令员吗?这才三四天的功夫,已经到大乌里了吗?” 几天前布柳赫尔还在指挥苏军发起二次战役,现在却突然被换下,列宁格勒距此万里迢迢,岂是说来就来的。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如果乘坐军用飞机,一两天的功夫也就到了。”曲南杰应道:“所以我建议,大家不要贪图眼前的小利,协同起来给图哈切夫斯基准备一份大礼。” “是啊,力分则弱,力合则强。老毛子虽然一时处于下风,大家也不可轻敌。” 梁忠甲第一个出声赞同,他和苏军两度交手,深知对方实力强劲,如果这么多部队各打各的,一旦苏军调整过来,吃亏的还是东北军。 “协同好呀!”张延枢和肖林郎舅关系,当然要帮着绿脚兵说话:“咱们干脆整个大的,把第35步兵师装进口袋算了。” 苏军第35步兵师作风强悍,还坚守在达兰鄂洛木河东岸,相对位置突出,虽然兵力较多,却是个不错的打击目标,如果中**队合力包围,极有可能吃掉这个整编师。 与击溃不同,包围消灭一个整编师的意义更为重大,中**人数十年来都没有取得过这样的大胜,众将一时都被吸引了过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干,干他娘的!” “值了,只要能吃掉第35步兵师,老子的15旅打光了都值得!” “值,当然值,我的29旅也押上了,咱们就拼这一回!” …… 大家当然也明白,包围歼灭的难度远远大于击溃,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能够吃掉苏军第35步兵师,东北军也得扔进去几千条人命。 曲南杰和郝梦龄没有参与讨论,只在旁边默默听着。正在这时,一名通信参谋走了过来,将一封电报递在他们手上。 同江急电! 曲南杰和郝梦龄对视一眼,拆开电报细看,灯光照射下,两人的脸上都隐隐有光彩流动。 “诸位,静一静,同江指挥部来电报了。”曲南杰拍了拍巴掌,众人立刻闭上了嘴巴,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早就了解,同江虽然远离满洲里,但一直通过电报遥控指挥,下一步到底如何行动,还得看肖林的指示。 “诸位,同江指挥部的来电中提供了上中下三策,由我们共同谈论选择。” 听到竟有上中下三策,众将纷纷交换着眼神,搞什么搞,难道这是小说演义不成? 曲南杰也暗自觉得好笑,也许,也许肖林还是个年轻人,一时心血来潮,搞些古怪名堂吧。 “诸位,咱么首先来说下策。”曲南杰轻轻向张延枢点了点头,道:“下策就是先打苏军第35步兵师。” “怎么,打35师竟然是下策?那中策和上策是什么?”张延枢很是不服气。 “延枢不要生气嘛,虽然是下策,却也是可选之策,已经很了不起了。”曲南杰先劝了一句,又顺手递过一顶高帽:“延枢气吞万里如虎,当然会选择力擒强敌的法子,这本身也是一招好棋。不过还有几个小瑕疵。” 张延枢此刻气息稍平,声调已经降下来了,但还板着脸问道:“有什么瑕疵?” “我军发动反攻已经二天,苏军最初的措手不及,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他们也在积极调整应对。根据情报,苏军第35步兵师这两天大幅度收缩兵力。同时抓紧时间利用我军原来的工事修筑防御阵地,很难轻易击破。”曲南杰顿了一下,总结道:“这块骨头。不太好啃。” 张延枢分辨道:“那也没关系,只要把35师堵在达兰鄂洛木河东岸,早晚都能消灭这股敌人。这冰天雪地的马上就是大冬天。冻也冻死他们。” “这倒也不错,但苏联人有铁路线调动支援,可以不断派来援兵,如果不能及时解决第35步兵师,咱们反而有被缠住的危险。”曲南杰耐心地等他说完,才解释道:“包围第35步兵师,战役必然扩大化,苏联人拼了命也会来救,这一仗越打越大,弄不好就打到过年去了。” 中东路战争至今为止。还是一场局部战争,中苏两军在固定区域内发生军事冲突,还保留着最后一分理智和克制。 为了争一口气,最后打得头破血流,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远东集团军这一仗输得太惨。斯大林丢不起这个面子,真要是集中全力和中国进行国战,对中苏双方都没有好处。 想通了种种因果,张延枢终于点了点头,又不甘心地问道:“那中策呢?中策是什么?” “中策则是兵进阿巴该图,威胁苏军突出部与后方的联系。逼迫他们重新退回到大乌里以北,回到西线二次战役发起之前的状态。” 阿巴该图本来就是一座空城,城防阵地非常简陋,苏军占领那里之后也没有刻意修整,也是一个相对容易夺取的目标。 回到战役前的对峙形势,对中国方面肯定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苏军精心准备的西线二次战役被粉碎,还消灭了数千苏军,可以说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进入12月的严冬之后,苏军无法再次发起攻势,绿脚兵却在东线控制着双城子,截断了西伯利亚铁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相持下去对中国人都更加有利。 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比惟力是视的死战硬仗更加高明,张延枢想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办法不错,比强攻第35步兵师强。”放下争强好胜的心理,张延枢心态一平,反而起了佩服之意。自己这个姐夫果然不比常人,难怪百战百胜,威名远扬。 眼神一挑,片刻间又是一副得意的神情,倒把曲南杰看得一愣,张延枢又追问道:“上策呢,上策是什么?” 众人一起竖起了耳朵,既然分出上中下三策,肖林的倾向性十分明显,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上策就是今后的作战计划。 只是众人有些疑惑,除了进逼阿巴该图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曲南杰终于站起身,来到墙边挂着的大幅军用地图前,手中的指挥棒在满洲里一点,停顿片刻,然后默默向西北划动。 眼看着指挥棒深深划入苏联境内,众人的眼睛都越瞪越大,惊奇,疑惑,兴奋……不一而足。 “上策,分头并进,夺取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威逼赤塔!”指挥棒重重在地图上一戳,指向了苏联远东重镇赤塔。 赤塔,赤塔州首府,西伯利亚铁路枢纽,是西线苏军的后勤补给基地。 没有想到,肖林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打上了赤塔的主意。但细细想来,却不得不承认这是异常锐利的一击,如刀如矢,直刺苏军的心脏,如果成功,西线战事可定! 梁忠甲还算冷静,问道:“赤塔距离边境500公里,咱们有这个能力吗?” “赤塔我们不一定要打,关键还是要包抄到苏军的后侧纵深,我们的目标,首先是克拉斯诺卡缅斯克……” 深度突击,这就是肖林从后世盗版来的指导思想。 突破敌人的纵深之后,当然应该趁机围歼敌人的有生力量,在二战以前所有国家的军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经过二战的洗礼之后,军事指挥员们逐渐更加重视突破的深度,以更快更坚决的突击,打破敌人在纵深组织防御的企图。 深度突击到苏军的后侧,数万大军的后勤支援全部被切断,指挥被打乱,所以不得不撤退,中**队则可利用兵力优势,与敌人进行赛跑,通过不断的集群突破,利用车轮攻势发起连续进攻消灭敌人。 在曲南杰的主持下,西线众将很快统一了意见,各回本部进行调度准备,并在当天夜里集结突袭,沿着第21步兵师留下的缺口进入了苏联国境。 第21步兵被击溃之后,布柳赫尔临时调来了两个团堵在缺口后面,虽然兵力单薄,但也聊胜于无。 之所以兵力如此之少,首先是因为苏军恰逢新败正在混乱中,可调动的部队不多,更重要的还在于布柳赫尔认为,中国人不会向苏联腹地发起进攻。 一来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二来也没有这个必要,放着第35步兵师这个香喷喷的超级诱饵在那里,中国人没有理由不扑上去。 只要35步兵师能拖住中国人,这场战役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三八三章大家还是谈和吧 达兰鄂洛木河的河面上,被炸开的冰层已经再次上冻,但是因为厚度不足,暂时还不能走人。.) 在苏军被炸坏的铁桥基础上,绿脚兵搭建了一座新的浮桥,源源不断的民夫推着独轮车,从这里迈出了国境线。 桥西突然出现了一支小小的队伍,十几个人,中间还抬着一副担架。看这个阵势,受伤的应该是个大官,民夫们纷纷让到一旁,给担架队让路。 “咦?怎么是个老毛子?白俄吗?”眼尖的已经发现不对,担架上半躺半坐的,分明是个大鼻子的苏联人。 “不是,这家伙是苏联的大官,第21步兵师的师长。”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战士,口气中不无炫耀。 “师长?我的老天!那得是个将军呀!”民夫们轰得一声围拢上前,争先恐后想要看个稀奇。 “都让开,都让开,这个老毛子师长身上有伤,耽误了你们吃罪不起……” 在士兵的吆喝下,民夫们向后退了几步,但仍然盯着安启诺夫上下打量,目光中充满好奇。 安启诺夫听不懂这些中国人在说什么,胸口的伤口又疼得厉害,就这么摇摇晃晃任由中国人抬着。 在冰天雪地里躲了两天,最后走投无路选择自尽,偏偏又没有打中心脏,以至于当了中国人的俘虏。这几天折腾下来,安启诺夫的精气神都已耗尽,没有能力反抗了。 突然。一阵隆隆的引擎声在耳边响起,安启诺夫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支长长的车队,足有三十多辆,上面坐满了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 天哪,中国人坐着汽车去打仗! 安启诺夫心中猛的一惊,这曾是他的梦想。没想到中国人首先做到了,这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常重大,在冰天雪地的雪原上。有了汽车机动能力就增加了好几倍,中国人可以选择的战术就更多了。 三十多辆汽车,上面足有两千名士兵。他们这是要去哪呢?…… 因为图哈切夫斯基尚未到达,布柳赫尔仍然暂时代理远东集团军的司令员,指挥作战。 对这个短暂的缓冲时间,布柳赫尔非常珍惜,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能够创造奇迹,就能挽回自己的军事生涯。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一天,就看中国人会不会上钩了。 令布柳赫尔失望的是。中**队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行动。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面对苏军薄弱的防线,绿脚兵以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将其粉碎,然后沿着突破大步向前挺进。张延枢部、梁忠甲部等友军跟在后面,甩开苏军第35步兵师这个诱饵。强渡达兰鄂洛木河,快速进入苏联境内。 被避实就虚晃了一下,布柳赫尔的妙计没有成功,只好紧急收缩兵力,准备在阿巴该图和大乌里节节抵抗,以消耗中**队的进攻力量。 但前线传来的情报再次出乎意料。中**队的推进速度非常快,先头部队乘坐坦克和汽车直杀克拉斯诺卡缅斯克,经过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占领这座兵力薄弱的边境城市。 克城在大乌里后方数十公里,是个五六万人口的小城。苏军前几天还在猛烈进攻,没想到这里会变成战场,以至于被中**队轻易攻克,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中国人占领克城之后,拦腰斩断了赤塔到大乌里的铁路交通,数万苏军赖以生存的补给线被截断,中国人迂回到了侧翼后方,苏军却仍然阵型散乱,无法组织有力的反击。 一时之间,还散布在达兰鄂洛木河两岸的苏军纷纷撤退,指挥调度陷入混乱,中**队却抱成一团,如狼群般不断分割包围小股苏军,一个团,一个营地加以歼灭…… 面对中国人咄咄逼人的攻势,克林姆林宫的主人终于失去了耐心,斯大林当天晚间发来急电,解除了布柳赫尔的指挥权,临时指派伏罗希洛夫担负领导责任。 不过斯大林非常清楚,伏罗希洛夫只是一条咬人的恶狗,难以担负指挥中东路战争的重担,真正能力挽狂澜的,还得看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图哈切夫斯基………… 冬日的西伯利亚上空密布着厚厚的彤云,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空旷的雪原上寂静无声,只有北风吹过原始森林的树梢,发出阵阵尖利的呼啸。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单调沉闷的引擎声,一架军用飞机从云端穿过,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刚刚飞过赤塔,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大乌里了。”说话的是苏维埃外务委员会委员,斯曼诺夫斯基。与别的苏维埃官员不同,他没有穿着流行的列宁服,而是一身得体的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是的,我们该说再见了。”图哈切夫斯基合上厚厚的卷宗,表情异常的严肃。 “怎么?前线的战事非常被动吗?”插话的是梅里尼可夫,驻哈尔滨俄国总领事。 他和斯曼诺夫斯基要去伯力城,和东北当局的代表会面,如果苏军在战场上太过被动,被谈判极为不利。 面对两个文职官员,战场形势三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图哈切夫斯基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梳理着刚刚看到的各种军报。 在西线二次战役中,中国人动员了社会各阶层的力量,展现出高度的组织能力,并采用了许多全新的战术战法,有效地克制了苏军的装备优势。 自从中国人渡过达兰鄂洛木河,就采用车轮战术不断冲击、包抄、歼灭小股苏军部队。积少成多之下,反而累积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苏军阵亡、受伤、被俘、失踪的总数将近一万人,等于被整整歼灭了一个师。 尤其麻烦的是,中国人在克城车站缴获了两辆运送物资的火车,并改装成全副武装的铁甲列车,今天中午时分。中国人的铁甲列车一路北进,直到距离赤塔市三十公里的地方才掉头拐了回去。 赤塔市内已经处于紧急戒严之中,所有政府机关和工厂学校停工停课。准备迁移撤退,普通民众更是蜂拥出城逃离战火,大批市民拥堵在赤塔火车站中。 一州首府受到威胁。伏罗希洛夫急于援助,因此停止必要的集结调整,将前线撤下来的兵力逐节投入克城方向。 图哈切夫斯基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危险,西线二次战役的结果充分说明,这支绿脚兵与以往的中**队完全不同,不能用固有成见来看待,幻想在英勇的苏联红军冲击之下,中国人就会一击而溃,最后却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自己这次带着斯大林同志的最高指示。很快就能纠正伏罗希洛夫的错误。剩下的事情也很简单,收拢败局,尽快停火以结束战争。 在图哈切夫斯基心中,还是感到一丝浓重的遗憾,自己上任的太晚。已经无法挽回败局,西线二次战役已经彻底失败了。 斯大林交给自己的,是一个替人擦屁股的脏活,如何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创造奇迹,图哈切夫斯基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和两名外交官聊上几句。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外务委员同志,领事同志,中国不是已经统一了吗?为什么我们要和东北当局谈判?” 中东路战争开始之后,苏联和中国南京政府一直在打口水战,甚至把官司打到了国联,唇枪舌战这么多天,怎么突然又绕开了南京政府? “南京政府方面的态度很强硬,对东北的控制力也很差,我们的对手是张学良,当然要和东北当局谈判。”斯曼诺夫斯基推推眼镜答道:“我们会先和张学良达成一个停火协定,然后在进行正式的外交谈判,张学良那个时候通知南京政府就可以了。” “是这样啊。” 图哈切夫斯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提出一个请求,如果进入正式谈判,我希望能加入代表团。”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支中**队都是值得尊敬和学习的对手,图哈切夫斯基希望亲眼去看一看。 斯曼诺夫斯基不由得一愣:“这个,我无权同意……” “我会向斯大林同志提出申请的,只请外务委员会配合一下。”图哈切夫斯基的态度很坚决。 “好的,这个没有问题。”斯曼诺夫斯基的神态轻松了下来,又叮嘱道:“司令员同志,你在大乌里的担子可不轻呀,停火之前一定要争取最有利的态势,为外交谈判创造条件。” 图哈切夫斯基刚刚点了点头,梅里尼可夫又插话问道:“司令员同志,赤塔会失守吗?” 赤塔如果失守,就没有继续谈判的必要了,说什么都要调集全国之力,和中国人决一死战,哪怕为此经济倒退十年,也在所不惜。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图哈切夫斯基的声音很坚定:“中国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赤塔距离克城将近500公里,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不是控制了铁路吗?一天时间就能打到赤塔。”梅里尼可夫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可能的。”图哈切夫斯基回答的很简洁,没有多做解释。 以中国人的能力,以11月末的寒冷天气,以敌人有限的兵力,都决定他们不可能攻克赤塔,500公里的战略纵深,就是赤塔最好的防线。 在图哈切夫斯基心中,还盼望中**队大举进攻赤塔,他们本来就是孤军深入,如果再把战线无限拉长。甚至不用苏军出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就能将其打败。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请报上说,中**队的指挥官叫肖林,这个人在二次战役中表现的非常精明,甚至可以说老辣成熟,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等等吧。等我在大乌里稳住阵脚,一定要去伯力城会会这个肖林…………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这是旧时空中马君武在“九一八事变”后写下的诗作,用来形容中东路战争中的张学良,最为恰当不过。 父亲去世的悲痛渐渐被时间冲淡。少帅又陷入了裘马声色的糜烂生活中,一边忙着和赵四小姐搞婚外恋,一边忙着注射吗啡代替鸦片,在这种情况下又豪情冲天地决定对苏作战,稍有见识的人都不看好这一战的结果。 但他们算漏了一件事,算漏了一个人,少帅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重用肖林,几乎是登台拜将,调来数万绿脚兵。一举扭转了战局。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奉天帅府小青楼中还是一片静寂,张学良此刻还没有起身,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他的好梦。 张学良其实已经起来了。不过,他正在…… 卧室的房门紧闭,屋中却是烟雾缭绕,一个烟泡堪堪抽完,张学良放下烟枪,心满意足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汉公。感觉怎么样?还是抽大烟比较合适吧,吗啡太伤身体了。”说话的是黑龙江政务厅长蔡运生,以他的年龄,如此称呼张学良实在有伏低做小拍马屁的嫌疑,但偏偏他却显得如此自然,令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看到张学良放下烟枪,他连忙接过来,又挑起一个烧好的烟泡对了上去。 “不抽了,不抽了。老蔡,咱们说正事。” 张学良从桌上拿起一盒美国骆驼,撕开递给蔡运生一支:“这次和苏联人谈判,一定要寸土必争,前线将士流血拼命换来的胜利,谈判桌上一定要对得起他们呀!” “明白。不过……这个尺度如何把握?” 领导有交待,蔡运生毫不犹豫先应了下来,然后才发现张学良的话太过隐晦,不好把握。如果是别的事情,他自然直接交待下去,让手下人做到极致就好,但是这次和苏联人谈判不同,他是张学良的首席私人代表,责无旁贷,推无可推。 不行,还得问个清楚,哪怕惹得张学良不高兴,也比办砸了差事强太多。 “苏联人已经撑不住了,咱们的条件决不能低了。”刚刚抽完大眼,张学良消瘦蜡黄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精神头也足了,赤脚腾的跳下地,在烧得热烘烘的地砖上走来走去。 “嗯,当初列宁还活着的时候,亲口答应废除沙俄时代一切不平等条约,新疆的事情我不管,外蒙也是民国后的事情,但是东北这疙瘩就有几十万平方公里,从海参崴到外兴安岭,这片地方你都给我要回来!” 看着张学良满脸兴奋的神色,蔡运生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位爷可真是异想天开,也不想想那个斯大林是好说话的? 都是那个肖林闹得,在前线连着打了几个大胜仗,少帅觉得老毛子很好对付,准备当一回收复国土的民族英雄。 “汉公,这个难度恐怕不小,苏联人刚刚修建了西伯利亚大铁路,在远东投入很大,肯定不会放弃。” 张学良将烟头啪地弹进痰盂:“不放弃?不放弃就接着打呗,无所谓的事情。” 战场上打了胜仗,张学良的底气十足。 “汉公,我是做民政工作的,最了解经济方面的问题。自从和苏联人开战之后,咱们的奉票一日三跌,已经跌到了年初的十分之一,再这么打下去,经济上也坚持不住了呀!”害怕在谈判中背雷,蔡运生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张学良。 “哎,打仗就是打钱呀!”张学良还没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一挥手说道:“没关系,南京方面答应的200万元经费很快就要到了,有这笔钱撑着,足够和老妈子打到过年。” 如果能收复《尼布楚条约》之后的大片失地,张学良仿佛已经看到欢呼的人群,舆论的称赞,史书的记载……赌上这么一把,值得!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蔡运生接着劝道:“汉公,咱们和苏联人在前面死战,要小心日本人渔翁得利呀!” “这个……”张学良一时无话。 中东路事件爆发后,日本人一直蠢蠢欲动。关东军一方面不准中**队由南满铁路北运,一方面派出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和关东军主任参谋石原莞尔等组织“参谋旅行”,一行赶到哈尔滨,刺探中东路之战的虚实。 更为严重的是,绿脚兵情报部门送来一份报告,石原莞尔起草了一份《关东军占领满蒙计划》。对中东路之战“异常侧目”。这些天关东军异动频频,驻长春第三十八联队部并第二大队日夜进行实弹演习,抽调200万元的资金修建营房和陆军医院,准备再从本土调集一万部队充实关东军。 这是要干什么?蔡运生说的不错,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日本人打的如意算盘,想等中苏双方精疲力尽后趁机下手。现在连奉天的卫戍部队都调到了前线,如果关东军突然暴起发难,恐怕立即酿成大祸。 “想想看,我再想想看。” 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张学良终于冷静下来…… 三八五章中方代表 .dtxsj.雪原上的世界广漠无垠,挺拔的白桦林点缀在平原和山丘之间,树叶凋落,裸露的枝干直刺苍穹,放眼所见都是苍茫肃穆的原始地貌,除了西伯利亚铁路以外,很少有人类开发的痕迹.26book. 一辆卡车,两辆吉普,组成一个小小的车队,在雪原上颠簸而行。这是东北当局派出的谈判代表团,正在赶往谈判地点——双城子。 前头是一辆开道车,后面跟着随行的卫队,谈判代表团的几位重要人物,都坐在第二辆吉普车上。 道路坎坷,积雪湿滑,汽车的速度一直起不来,几十公里的路程,跑了两个小时还没有到。 随着车身的颠簸,苏民毅微微有些发困,合上眼睛开始打盹,坐在他身边的邹尚友却异常兴奋,不停地擦拭着窗户上的水气,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色。 “苏将军,这座山很壮观呀,叫什么名字?”邹尚友把苏民毅拍醒,指着远处一带逶迤的山脉问道。 “哦,当地人把它叫做东大山,属于老爷岭山脉,俄国人把它叫做锡霍特阿林山脉。既然看到东大山,就快到双城子了。”身为参谋长,苏民毅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 “噢——,原来它就是锡霍特阿林山。这可是一座宝山,原来是咱们中国的领土!” 邹尚友眼中闪动着虔诚的光辉,贪婪地打量着这座绵延的山岭,又拍拍副驾驶的座位后背说道:“蔡厅长。你还不知道吧,以前锡霍特阿林山就是咱们的地盘,但是满清打不过老毛子,把这块地盘全割让给了俄国,真是我华夏的奇耻大辱……” 在1689年签订《尼布楚条约》的时候,中国在地图上的形状就像一片桑叶。 但是老大的清王朝日趋没落,中俄相继签署了《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等。乌苏里江以东100余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沙俄夺走。等到外蒙形成事实上的独立后,中国地形就变成了一只雄鸡。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终于打败了老毛子。这块地方说什么也得拿回来!”邹尚友越说越激动,神态异常严肃。 “是啊,是啊。多亏了前线将士英勇杀敌,咱们才能有这个机会。”代表团团长蔡运生扭过身来,向着苏民毅呵呵一笑:“苏将军,恭喜你呀!全国的报纸都在报道二十三军,你们现在是民族英雄了!” “蔡厅长此言差矣,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的普通军人,张总司令才是代表三十万东北军的民族英雄。[]”苏民毅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不过语气表情都分外真诚,并没有让蔡运生下不来台。 代表前线部队加入谈判代表团,和蔡运生、邹尚友都进行了沟通。苏民毅大致了解了张学良的态度。 蔡运生是张学良亲自点的将,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张学良本人的意见。少帅虽然答应和苏联人谈判,却更想做个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民族英雄,提出的条件苛刻异常,一看就是狮子大张口。苏联人肯定不会答应。 谈判谈判,肯定要讨价还价,各自判断。张学良的要求远远超过对方的底线,这场谈判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至于这个邹尚友,明显就是肖军长口中的“愤青”,态度比蔡运生还要激进。派这么两个人来和苏联人谈判,张学良到底有没有和谈的诚意?…… 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经驶入了双城子市区,数百年沧海桑田的变化,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多民族的文化融合,街头随处可见各种风格的民族建筑,既有古希腊的白色条纹柱,又有俄罗斯洋葱头,当然还有古典中式的红砖碧瓦。 车队的目的地就是这样一座建筑,穿过西城朱尔根宽阔的街道,吉普车停在了一座红砖小楼跟前。 五十七师师长马三儿等人正在门前等候迎接,代表团下得车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座红色的小楼,悬山顶,围合院,抱鼓石吻兽昂头,正是标准的中式建筑,门口挂着中苏两国国旗,说明这里即将进行一场重要的外事谈判。 “蔡团长,这个地方挑的不错吧?一看就是咱们中国的地盘。”马三儿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的确不错,非常合适!” 蔡运生不吝赞誉之词。同江和伯力城只有一江之隔,却舍近求远跑到双城子来谈判,就是为了给苏联人制造压力,提醒他们两个事实。一,中国人打胜了,占领了双城子。二,这里本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走吧,进去瞧瞧,下午就要和苏联人谈判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布置的。”马三儿领着大家一起走进小楼,谈判前的任何细节都不能小瞧,环境的心理暗示会直接影响谈判的进程。 会议室中整洁大方,挂着几幅中式山水画,家具物件也都充满了中国气息。 “这里布置得不错,”苏民毅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苏联人到了吗?” “昨天晚上就来了,十几个人,都住在旅馆,离这里不远。”马三儿答道。 “好的,下午三点就要开始谈判,咱们简单吃个饭,饭后再商量一下。”蔡运生拿出了代表团团长的架子,苏民毅等人都很配合,点点头一起向后堂走去。 下午三点钟不到,中方代表早早就来到会议室中,正襟危坐等待苏联代表团。 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头一次在战场上打败外国人,谈判代表的腰杆也直了不少,就等着看那些老毛子的灰头土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三点五分,却还没看到苏联人的影子。 三点十分,三点十五,三点二十……,苏联人一直没到,中国代表都发现不对,议论纷纷。 蔡运生皱了皱眉头,和苏民毅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苏民毅叫过马三儿:“派人查查看,苏联人到哪里了。” 马三儿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手下人来报,苏联人还在旅馆里面,根本没出来。 三八六章苏联人的条件 远东大旅馆,是一家苏联国营旅馆,绿脚兵占领双城子之后,并没有封闭这间旅店,苏联代表斯曼诺夫斯基和梅里尼可夫等人就住在这里。.) 在一间豪华的套间之内,梅里尼可夫正在接待怒气冲冲的中国代表。 “斯曼诺夫斯基?斯曼诺夫斯基同志正在休息。”梅里尼可夫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尊敬的邹尚友先生,苏民毅将军,谈判还没有开始,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 “领事先生,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下午三点开始谈判呀!”邹尚友很是愤愤不平。 “没有错呀,下午三点。”梅里尼可夫一指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距离谈判还有两个半小时,下午三点之前,我们会准时出席的。” “现在几点?你是不是搞错时间了?”苏民毅一愣。 “现在是苏联东部时间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梅里尼可夫一脸严肃。 “错了,现在是中国时间下午三点三十分。”没想到苏联人在时间上搞小动作,这场谈判刚刚开始就是针尖对麦芒。苏民毅冷冷对梅里尼可夫说道:“领事先生,您长期在哈尔滨居住,不会不了解中国时间吧。蓄意引发这样无谓的争执,我很怀疑贵国的谈判诚意。” “怎么是无谓的争执,你们脚下站着的是苏联领土。当然要遵守苏联时间。” 梅里尼可夫在斯大林面前唯唯诺诺。在图哈切夫斯基面前也不见锋芒,但他能混到俄国驻哈尔滨总领事的位置,当然不是一个草包,在外交中颇有手腕,虽然苏军战事不利,却仍然坚守原则,寸步不让。 “错了,你说错了。”邹尚友上前两步,一把推开了厚厚的落地窗,一股冷风立刻吹了进来。衣着单薄的梅里尼可夫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你看,那座山叫大东山,那条河叫绥芬河,这座城市叫双城子。从古至今都是我们中国的地方。” “不,那都是以前的事情,1860年以后,这里就叫乌苏里斯基,这里原来是一座破旧的村落,我们苏联人一砖一瓦才建起这座美丽的城市。” “那是你们抢过去的,列宁说过,苏联要废除沙俄时期的所有不平等条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还没有开始谈判,邹尚友和梅里尼可夫就争执不下。苏民毅皱眉看了一会了,伸手拦住了他们。 “不用争了,有些问题没有争论的必要,有些问题可以到谈判桌上去谈。不过我代表中国代表团通知阁下,以后所有会晤安排都采取中国时间,与苏联时间的时差请自行调整,过期不候。”苏民毅撂下这个表态,又对邹尚友说道:“邹先生,咱们走吧。” 邹尚友想了想,跟着苏民毅一起向外走去。梅里尼可夫面带微笑,冷眼看着他们,口中仍用中国话说道:“慢走,不送了。” 苏民毅突然站住,回头说道:“今晚6点。也就是你们苏联东部时间3点,我们安排了一场接待晚宴。既然今天的谈判已经耽误,我们可以在餐桌上进行沟通。” 灭里尼可夫面带高深莫测的冷笑,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苏民毅却亲切和蔼地一笑,又说道:“我还要提醒领事同志,双城子所有的市政设施现在都实行中国时间,这座酒店晚上8点半后停止供应晚餐,10点后停止供应热水,12点之后熄灯断电,为了避免带来不便,请苏联代表团尽快调整时差,适应中国时间。”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苏民毅等人走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把梅里尼可夫的怒吼挡在身后。 “苏将军,你具有外交家的潜质呀!” 刚刚走出远东大旅馆,邹尚友就兴奋地连声称赞:“刚才那几句话太带劲了,把梅里尼可夫气得够呛……你真要停他的水电吗?” “那当然,双城子在咱们手上,那还不是想圆就圆,想方就方,随便怎么捏都行。这件事交给马师长,保证办得利利索索的,让老毛子学学咱们的规矩。” “嘿嘿,明明打了败仗还这么神气活现的,这老小子活该!”…… 为了维护外交官的尊严,苏联代表团还是坚持到了晚上6点才出现在小红楼。 冬天天黑得早,小红楼内外却张灯结彩,一股股浓郁的香气飘出足有二里地。 一见到斯曼诺夫斯基和梅里尼可夫,蔡运生就热情地伸出双手。 “来来来,两位尊敬的苏联外交官同志,为了表示我们的热情,今晚请你们吃一顿正宗的中国火锅。” “不,我们是来谈判的。”斯曼诺夫斯基坚持自己的原则。 “饭桌上谈一样嘛。”蔡运生笑容可掬,仿佛无心般随意劝道,却意味深长地盯着斯曼:“虽然在时间计算上出了点误会,但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求同存异,你们说呢。” 两位苏联外交官互相看了一样,终于点点头,走进了小红楼…… 当天晚上,中苏代表团进行了第一轮磋商,在正式谈判开始之前,首先确定双方部队在两日后晚间八点停火。 既然要和谈,就得拿出点诚意。一边动刀子,一边套交情,肯定全乱套。 东线本来就处在对峙状态,两天后停火和现在也区别不大,西线却还在激战之中,停火的协议刚刚确定,中苏两军都如同打了鸡血,更加凶猛地拼杀起来。 既然要停火,能多抢一块地盘是一块。眼看马上就要进入冬天,这场谈判又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必须尽量占领有利态势,以争取军事上和外交上的主动。 图哈切夫斯基到了大乌里之后,对混乱的苏军重新进行组织,沿着中东铁路对中**队设置了一道防线,暂时稳住了阵脚。而中**队因为后勤补给的条件太过落后,部队连续进攻的能力很差,占领克城之后就受阻于寒冷的天气,没有继续发动实质性的攻势。 一个是力有不逮,一个是惊魂初定,中苏两军本来就是半斤半两,这一同时拼起命来,还是势均力敌。大家都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连续恶战两天,互相错进错出,彼此的势力范围更加纠缠,更加犬牙交错,谁都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到了第二天天黑之后,两军终于停止了厮杀,各自收拢部队,准备停火。 但是绿脚兵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转身又拿下了边境小镇圣尼克,打通了克城与海拉尔的直接联系…… “卑鄙!这是无耻的背叛!”斯曼诺夫斯基怒不可遏,完全不顾堂堂外务委员的身份,在谈判桌上对中方代表大声咆哮:“你们竟然在晚上7点40分对圣尼克发起进攻,这是在钻停火协定的漏洞,请问贵军和谈的诚意又在哪里?” 苏民毅淡淡看了他一眼:“外交官同志,请问圣尼克什么时候失守的。”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圣尼克的守军兵力单薄,又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不到10分钟就溃不成军,圣尼克失守肯定在8点以前。 “我们是合理地利用规则,如果苏军能坚守到8点,我军必定停止进攻。”苏民毅却不依不饶,继续陈述事实。 比最精辟的讽刺还犀利,事实隐含一种真实的力量,斯曼和梅里尼可夫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上风占尽,中国代表团的成员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和对面那些身材高大的俄罗斯人不相上下。 “好了,这个问题不说了,咱们开始谈判吧。”蔡运生和几位中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远来是客,请苏联朋友先发表意见吧。” “我要再次纠正蔡先生的一个错误,这里是苏联的国土,我们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才是客人。” 斯曼诺夫斯基亮明自己的态度,然后展开一份文件说道:“我首先宣读一份谈判纲要,这是斯大林同志和苏维埃最高主席团会议共同作出的决定,是这次谈判纲领性的指导意见,请中方代表认真对待。” “第一,东北当局和苏联双方即日起停止战争状态,各自撤兵到战前态势,苏军占领的富锦、扎贲诺尔归还东北当局,东北军占领的克城和双城子归还给苏联。 第二,中东铁路暂由中苏双方共管,但是中方可以一百万元进行赎买,赎买款项支付完毕后,苏方即刻将中东铁路所有之权限交换东北当局……” 这场大战的起因就是中东铁路,既然苏军打败了,斯大林只好把这条铁路还给中国人。 反正中东路是沙俄修筑的,和红色苏维埃关系不大,一咬牙也就送出去了。 不过为了顾全面子,苏联还是提出了一百万元的赎买款,与中东铁路的价值来说,这的确是个大甩卖的白菜价,只是为了遮羞。 三八七章谈判 (ps:首先感谢书友“青山过客”指出了两处bug,吉普车诞生于二战,但因为半渡的粗心大意,在本书中穿越到了二十年代末。最近有点赶文,资料查的不够仔细,抱歉! 另,章节编号出了点小问题,漏掉了三八四章,这是一个数字错误,根本没有这一章,大家放心阅读。再次致歉。 以上文字不在收费字数中。) 会议室中,中苏代表唇枪舌剑,火药味渐浓。 “斯曼诺夫斯基先生,非常遗憾,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南京政府和东北当局明确表态,贵国提出的和谈条件与我方意愿相差太远,完全不能接受。” 蔡运生声音平淡而坚决:“看来需要和各位重新回顾一下这场战争。我们中国人一向爱好和平,但是因为中东铁路的权益分歧,苏联军队悍然向我方发起进攻,侵入边境,打死打伤数千名军民,这个过程可有什么差错?” “你说的不错,但这些都是战争中的一方面,不能以偏概全……” 梅里尼可夫有些恼火,这个中国人好一张利口,说的虽然都是实情,但把中国人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上帝作证,中东路事件刚刚激化的时候,苏联方面还是很克制的。 不理会他的分辨,蔡运生接着说道:“苏军蓄意发动这场侵略战争,我东北边防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黑龙江舰队全军覆没。梁光弟第17旅大半殉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都蒙受了巨大损失!” 蔡运生的声音越发沉痛,沉默了片刻才昂首说道:“但经过我军英勇作战,终于打败了苏联远东集团军,我军兵锋直直赤塔和海参崴,苏军方面毫无还手之力。各位尊敬的苏联外交官先生,请问在这种情况下。我方怎么可能接受恢复到到战前的局面呢?” 这就是外交官的语言方式,什么话都要拐着弯说。但是苏联的几位代表都有丰富的谈判经验,立刻听明白了蔡运生的话中之意。 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打赢这一仗。这件事决不能轻易罢了,苏联方面必须多给些赔偿。 一名虎背熊腰的苏联军官忍不住了,叽里咕噜向着蔡运生激动地说了一大套。又满脸不服地看了苏民毅一眼。 旁边早有人轻声介绍,原来此人名叫罗科索夫斯基,苏军骑兵第5旅旅长,他的那番话也经过翻译,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半年,中苏两军都曾经取得过暂时的战略优势,但离真正分出胜败还早得很。红军现在虽然暂时处于被动,但也绝不是战败一方,所谓毫无还手之力云云,与事实完全不符…” “不服气啊。好得很,咱们可以接着打!” 苏民毅眉头一挑,两道目光直刺罗科索夫斯基。屋中众人的目光一时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几名苏军代表团的成员为他的气势所逼,低头佯作他顾。 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的威势。苏民毅外表虽然镇定如山,心中越是一阵波澜起伏。 这种感觉太爽了!从军二十年,此刻才体会到军人的荣耀,也许只有在抵抗外虏的战争中,才能体现出军人的价值。 不过苏民毅很清楚,他只是一个代表。这份荣耀不属于他个人。能在苏联人面前如此强势,全靠背后数万绿脚兵的坚强后盾。 那罗科索夫斯基却毫不气沮,也腾地挺直了腰板,和苏民毅怒目相对,嘴里还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不用翻译光看表情也知道,大概就是乐意奉陪、战场上见高低这一类的内容。 苏民毅淡淡一笑:“我东北边防军东进双城子,西取克拉斯诺卡缅斯克,连续歼灭苏军过万,苏军主力困守于大乌里,如此战果还被称为胜败未分,这种论调实在太可笑了……” 都是车轱辘话,但又必须得说,两名军人首先展开了一场大辩论,谈判不得不中止。 任由他们反复争论,斯曼诺夫斯基抱着胳膊只是冷眼旁观,脸上的表情镇定而坦然,心中却被一阵阵的焦虑反复烤灼。 作为苏联代表团的团长,斯曼诺夫斯基身负斯大林亲**待的使命,一定要和中国人达成谅解和妥协,以从这场疲劳的战争中抽身出来。 因为国际环境的改善,苏联的工作重心已经转向经济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刚刚轰轰烈烈地展开,可以说是百废俱兴,一片兴旺。 这是苏联基本国策的重大调整,会关系到今后几十年上百年的国运,在这种情况下,苏联实在不愿意和中国打一场全面战争。 在中东路战争之前,苏联上下把中国看做一个羸弱的没落帝国,既然对方敢于对中东铁路发起挑衅,斯大林不介意用武力教训对方一下。但通过这一仗才发现,中国已经不是那个老大腐朽的清王朝,赫然已经能对苏联的权威发起挑战。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激发了斯大林的急迫感,连中国人都能和苏军掰掰腕子,可见苏联这些年发展的速度多么缓慢。相比之下,这一仗的胜败并不重要,尽快改善加强的国力才是重中之重。 斯大林终于明白,发动中东路战争是一场错误,既然有错,就得尽快纠正。 临来之际,斯大林口头悄悄嘱咐斯曼诺夫斯基,只要不是割地赔款一类的不平等条约,其他的条件都可以和中国人商量,尽快解决这场战争。 背负着这个重要使命,苏维埃外务委员斯曼诺夫斯基来到了远东,又屈尊来到了双城子,就是为了完成斯大林元帅的指示。但是作为一个老练的外交家,斯委员又深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到了双城子之后一直在维护着苏联人的原则,将自己的底牌深深藏了起来。 罗科索夫斯基和苏民毅争执不下,在斯委员听来都是无用的废话,但为了谈判的必要,他还是尽力克制焦虑的心情,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不料,蔡运生却是心怀坦荡荡。直接开口相劝。 “两位将军,对不起,你们争论的内容和谈判没有直接关系。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蔡运生向着苏民毅微笑点点头,然后对罗科索夫斯基说道:“我个人不是职业军人,对战争的胜负无法做出准确评价。不过中国代表团出现在这里,却是贵国外务委员斯曼诺夫斯基一再要求的结果。” 这话说得噎人,你们苏联人主动求和,到底谁打赢了一目了然。 罗科索夫斯基脸色一红,刚想争辩两句,蔡运生却一摆手说道:“我们还是继续谈判吧,请各位苏联代表听听我们的意见……” 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蔡运生照本宣科,也摆出了东北当局开出的条件。 随着翻译的低声解说,苏联代表的表情都越发激动。早就想到中国人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第一,苏方原持有的中东铁路所有相关权益无条件转让,所有工作人员一概撤离。关闭东省特别区内的苏方机构,停办销毁各种赤化宣传书籍报刊……” “第二,废除沙俄时期中俄之间《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等所有不平等条约,以1689年《尼布楚条约》为基础,重新勘定边境……” “第三,苏方承认外蒙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并停止对外蒙的一切支持,撤离驻蒙苏联红军,外蒙问题由中国内部解决……” “第四,开放长春至海参崴陆路及水路交通……” 蔡运生一边逐条宣读,一边暗中打量着苏联代表的神色,他心里也清楚,这份和谈纲要是标准的狮子大张口,几乎没有兑现的可能。 只是一场局部战争的胜利,不可能要回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作为一名外交家,开出这样不合实际的条件本是一件有失风度的事情,但是蔡运生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都是张学良的意思,他也无能为力。临来同江之前,张学良交给他一条底线,无论如何都要从苏联手中讨回一块失去的领土,最起码也要保住已经占领的地方,比如双城子和克城。 虽然百般相劝,少帅还是一门心思想做民族英雄,蔡运生只好硬着头皮漫天要价,准备等苏联人就地还钱。 果然,斯曼诺夫斯基再也忍耐不住,不顾外交家的风度,愤然拍案而起。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的条件太过荒诞,这场谈判已经失去了意义!” 拂袖而去,愤然离场,苏民毅脑海中瞬间闪出了几个词,心里也是一阵焦急。 天气越来越冷,绿脚兵的战线又拉得过长,如果没有谈判停火,就该主动后撤了,尽快促成和苏联人的和谈协议,这是肖林交给他的任务。 外兴安岭以南,乌苏里江以东,这些地方虽好,但也要实力做保证才能夺回来。只要能在这场战争中占些好处,绿脚兵就算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得把苏联代表留下来,苏民毅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挽留,不料那边蔡运生已经慢悠悠地说话了。 “好吧,既然我们双方分歧过大,不妨各自好好考虑一下,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这么完了?跟着众人礼貌送客,苏联代表团气呼呼地离去,苏民毅也不好说什么,站在众人身后沉默不语。 见他面色有异,蔡运生笑着说道:“苏将军,不要着急,谈判第一天都是这样的,刚上来大家就是亮个态度,还要各自回去请示商榷,不会有实质性进展的。” “明白,明白,只是看这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前线将士御寒是个大问题。” 天空中连续两天彤云密布,但就是迟迟不变天。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场暴风雪正在积蓄能量,拖的时间越长,一旦发作威力就越大。 12月,黑龙江边境,暴风雪,这几个词连在一起意味着自然界重新夺回主导权。意味着人类活动的中止。 “再等等,问题不大。苏联代表心浮气躁,看来是急着签约。一定会做出让步的。” 蔡运生到底是谈判高手,分析问题的方式非常独特,苏民毅仔细一想。不由得眼睛一亮。 是啊,斯曼诺夫斯基可是堂堂苏联外务委员,半辈子都在谈判桌上渡过,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蔡运生的分析很有道理。 苏民毅没有料到,蔡运生只猜对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里,电报纷飞,双城子、奉天、莫斯科、南京、同江、大乌里、克城……中俄双方各级军政高官,还有二十万大军,都随着谈判进程进行着自己的努力。 请示、沟通、试探、妥协、圈套、交换……艰苦的谈判一点点向前进展,逐点逐条反复研究。双方的差异一天天在变小,眼看即将达成一致,却突然停滞不前。 中方要求保持现在占领区域态势,最少也要收回双城子或者伯力城之一,苏联却坚决表示不能接受。大家在这点上陷入了僵持。 领土,是和谈中最为敏感的一个词,想让骄傲的苏联人归还一块土地,蔡运生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几次请示张学良,少帅都表示不能放弃,一定要收回一块失地。 第二个矛盾点在于外蒙。因为事关西伯利亚铁路的安全,苏联人在这个问题上也异常强硬,对中方提出的所有要求一概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谈判陷入了僵局。 苏联人的确急于签订合约,中国代表团也不乏诚意,但是双方的底线完全没有交集,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有结果…… 北风呼啸,漫天的大雪飘飘洒洒,似乎无边无垠,也永远不会停下。 在停火期限的最后一天,中苏双方还是没能达成一致,首轮谈判陷入破裂。11月29日晚上八点,中苏两军重新进入交战状态。 但是前线却异常平静,一场西伯利亚寒流不期而至,中苏两军都被恶劣的天气所阻,没有发起任何行动。 一天,两天,三天……暴风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既然没办法再打,干脆就接着谈吧,12月初,中苏代表团又回到了谈判桌前。 但是谈判又一次陷入僵局,中苏双方都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前线的将士只好在暴风雪中握紧钢枪,时刻保持着警惕…… 早上起来,漂亮的护士小姐一直没有出现,安启诺夫只好忍着疼自己洗漱,然后穿上外套,来到医院中的食堂用早餐。 因为身份特殊,安启诺夫受到了特殊照顾,在绿脚兵设在满洲里的医院中进行治疗,因为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伤势恢复得很快,除了一些特殊的动作会牵动伤口,平时已经可以慢慢地行走。 要了一份中式的馒头稀饭,再来一根酱萝卜,这就是安启诺夫的早餐。虽然吃惯了面包黄油的肠胃无比怀念冷牛奶泡燕麦,但是自从看到医院院长也吃着同样的早餐,安启诺夫就没有任何不满了。 将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泡在稀饭里,安启诺夫的吃法别具一格,这根酱萝卜尤其美味,不知不觉就吃了个干净。 正在遗憾之中,身旁突然递过一个小碟子,里面俨然是两根圆圆胖胖的酱萝卜。 “安启诺夫将军,你的胃口很好,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说话的是个中国人,操着生硬的俄语。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安启诺夫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和这个面貌普通的中国人在一起,好像面对一条毒蛇般令人紧张。 “我叫常空,二十三军的一名少校,具体部队番号不方便透露。” 常空说着话,自己也端着盘子坐了下来,抓起一个馒头送到嘴里大嚼:“嗯,请将军同志抓紧时间吃饭,然后咱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干什么?”安启诺夫没了胃口。 “曲南杰曲师长要见你。”常空端起稀饭,呼噜噜三口两口喝完,然后放下碗说道:“安启诺夫将军,恭喜你。如果你足够配合的话,很快就会获得自由。”…… 一天后,大乌里,远东集团军司令部。 图哈切夫斯基和伏罗希洛夫并排坐在桌子后面,表情严肃地看着安启诺夫。 “安启诺夫同志,中国人就这么简单把你放回来了?”伏罗希洛夫的眼神很冷,声音更是直叩心弦,就像西伯利亚冬天户外的金属制品,在低温下产生了特殊的黏性,如果裸露的手掌挨上,立刻就会被沾在一起。 安启诺夫的心中一阵狂跳,伤口处不禁隐隐作痛:“是的,他们还让我带了一封肖林的亲笔信,转交图哈切夫斯基司令官。” 可恶的中国人,难道不知道我是图哈切夫斯基的上级吗? 伏罗希洛夫的脸色更加难看,伸手问道:“信呢?拿来。” 接过来展开细看,非常贴心,这封信用中俄两种文字写成,不用再找翻译。 信写的并不长,三两分钟就看完了,伏罗希洛夫楞了片刻,交给了图哈切夫斯基。 “司令员同志,中国人是不是又在用什么诡计?” “不知道。” 图哈切夫斯基已经看完了这封信,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中国人的动机很容易理解,以后就是漫长的严冬,他们孤军深入克城,后勤补给的压力太大。我觉得可以接受中国人的建议,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损失不大。” 三八八章妥协 在军事上各退一步,为和谈创造条件,这就是肖林的建议。.) 事情最后报到克林姆林宫,斯大林经过审慎考虑,终于答应了肖林的提议,中苏两军开始心照不宣地收缩。 中**队首先退出克城,退回了边境小城圣尼克,同一天下午,苏军也主动退出了富锦,返回了黑龙江以北。中苏两军的突出部一起向后收缩,犹如猛兽收起利爪,不那么锋芒毕露,做的都是长远打算。 经过这个交换,苏军完全退出中国境内,在谈判桌上更为被动。但是他们得到了价值巨大的克城,大乌里的数万苏军终于打通了铁路补给线,从军事价值上来说还占了些便宜,这也是斯大林同意交换的原因。 绿脚兵之所以进行这个交换,原因更加简单,克城的补给能力支撑不了一个冬天,早退晚退都是要退,还不如趁着大乌里的苏军难过,可以要点好处。 一波三折之后,中苏之间展开了第三轮艰苦的谈判。 不能再拖下去了,双方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不战,不和,不走,对中苏双方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才是双赢的局面。 但是因为存在根本性分歧,这一轮谈判还是变成了马拉松比赛,旷日持久,遥遥看不到尽头。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谈判桌上毫无进展,边境线上受阻于天气,双方部队不战不和不走。就这么硬着头皮僵持着,中苏双方都感到疲惫不已。 严重对立的情绪逐渐缓和,中苏双方都在不断释放试探气球,沟通,讨论,说服……试图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奉天帅府,不。按照正规的说法,应该改叫沈阳张学良司令府邸,不过在老辈人口中。还是习惯把这里称作帅府。 大青楼,老虎厅,张司令正在会见谈判中东北的主要代表。 “汉公。在刚刚结束的第六次正式会议上,终于和苏方达成了初步协定,距离谈判成功迈进了一大步。”蔡运生满脸带笑,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双手递到了张学良的案头:“这是协定草案,请汉公过目,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可在下一次会议中敲定和平时间。” “具体内容我都知道,不用细看了。” 张学良的脸上挂着笑容,却稍显有些热情不足。伸手在文件上拍了拍,眼神中露出一丝遗憾:“这是一件大好事,可喜可贺不过美中不足,还是没能要回来哪怕一寸领土。” “汉公明见,虽然没能直接取得领土权益。但苏俄方面的态度也不再是磐石一块,在外蒙和黑龙江水道上都有所松动……” “不错,所以谈判能达到这个效果,也可以向国人交待了。” 说到这里,张学良的心情终于好转,把那点遗憾丢在了一旁。又拿起那摞厚厚的文件在手中哗啦啦地翻动,说不出的得意爱惜,又对蔡运生夸奖道:“你们代表团是首功,‘搁置争议,共同发展,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留给子孙后代解决’。这个理论提得好,很有创意!” “全靠汉公运筹帷幄,指挥若定,我们才能取得这次谈判的胜利……” 蔡运生忙着给张学良戴高帽,旁边坐着的邹尚友身子却突然动了动,看他神色有异,张学良随口问道:“怎么了?希古兄,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个,这个……” 邹尚友看了蔡运生一眼,低声说道:“你刚才那番话不是我们的构思,而是苏民毅苏将军最先提出来的,这次和谈中几次陷入僵局,也都是苏民毅找到解决的办法,并得到苏方的认可和接受。苏民毅将军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却比我们这些专业外交人的思路更加灵活,眼界也更加开阔,我觉得……觉得非常惭愧,也非常敬佩。” 张学良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苏民毅,代表的就是肖林,怎么到处都有他? 肖林的确是个人才,如果能够专心带兵打仗,或者一心发展民生经济,都会成为自己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但令人不安的是,此人自有一套行事准则,这两年渐渐骄纵,每每不能和自己保持一致。一个不安分的人才,要比碌碌无为的庸才危险十倍…… 战争还未结束,肖林在东北军中的威望就急剧上升,甚至引起了全国的注意。张学良十分头疼,仗打胜了,该如何为众将酬功?肖林又如何安排呢? 已经有呼声传来,要求让肖林进入新一届东北军事委员会,并出任军委会副主任。对于这样一个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人,张学良实在不愿把他安排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希古兄,这就是你的偏执了。”看到张学良脸色不对,蔡运生连忙打圆场,邹尚友不幸成为批评的对象:“不管是谁的主意,都是为国家着想,苏将军也是代表团的重要成员,更是汉公的下属,何必这么在意?” 张学良恍惚一下,这才醒悟过来,顺口说道:“是的,中东路不光是咱们东北的事情,也是全国的大事件,和苏联人签订正式协议的时候,必须有南京方面的人到场。希古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从南京请来几位重量级人物,压压场子。” “是,请汉公放心。”邹尚友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 于此同时,克林姆林宫中。 领袖同志的个子不高,但高加索人堂堂正正的相貌,再加上一副考究的小胡子,使得斯大林同志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威严的力量。 “斯曼诺夫斯基同志。为什么没有我的批准,就同意放开蒙古口岸,和中国人进行陆路商贸?” 因为中苏关系不断恶化,又因为白俄猖獗,同时为了弱化蒙古,使之彻底成为苏联的附属国,苏方在中东路战争爆发前就关闭了张库大道。昔日繁忙的黄金商路突然断绝,察哈尔和绥远的经济损失很大。 “尊敬的领袖,请听我的解释。” 斯曼诺夫斯基有些紧张。不过这件事当初就经过慎重考虑,所以回答起来几乎不用考虑:“按照您的指示,在外蒙地区接受中国人的意见。搁置争议,共同发展,所以我认为可以充分利用这一地区,为苏维埃打开一道通向世界的窗户。” 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年轻的苏维埃政权处在帝国主义的包围之中,技术、人才、原材料……所有的一切都受到西方国家严密控制,只能自力更生,依靠苏联自身的力量解决。 这是斯大林万万不能接受的,如果不能和整个世界互通有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就会变成闭门造车。第一个五年计划也会变成纸上谈兵。 斯大林却不为所动,反驳道:“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是开放蒙古会造成地区的不稳定,给白俄分子可乘之机。同时,还会给中国人带来巨大的利润。扶植我们的敌人。” 苏联军方这一段时间在进行战后反思,一致认为红军不是被东北军打败的,而是败在绿脚兵手下,斯大林对这支部队的情报也非常了解,深知绥远和张家口就是绿脚兵的后方基地。对外商贸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因此扶植起一个强大的对手。就有些得不偿失。 “斯大林同志,我来解释这件事。” 插话的是图哈切夫斯基,这位远东集团军的新任司令官专门赶回莫斯科,就是因为这件事对红军的建设具有重要意义,必须亲自向斯大林报告,取得领袖的支持。 “斯大林同志,在中东路战争中,我们对中**队新颖的防御战术印象深刻,不得不承认,其二十三军在很多作战理念和指导思想上走到了我们的前面,并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如果能和这支军队建立一种密切的合作关系,对红军的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旧时空中,图哈切夫斯基是一位英年早逝的军事天才,他就是大纵深理论的始作俑者,被苏联军方当做金科玉律奉行了半个多世纪,直到苏联解体。 以他的眼光,当然立刻看出绿脚兵作战思想中那些超越时代的闪光点,如果能将这些经验系统整理并加以推广,苏军的整体能力将得到迅速提高。 “既然打了败仗,就得学会点什么,所幸对方也非常配合。在和二十三军接触的过程中,对方通过各种渠道向我们表达合作的意愿。从其提供的合作计划书来看,这是一种全方位、深层次的合作沟通,其力度和覆盖面甚至超过了北伐战争时期。”图哈切夫斯基接着说道:““斯大林同志,我强烈建议立刻和中国方面展开这种军事合作,这样一来,我们和中国人就成了朋友,而不是相互对抗的敌人。” “军事合作?我们刚刚和中国人打了一场战争,马上又进行深度军事合作,是不是转换地太快了一点?”被对方一顿胖揍打了个鼻青脸肿,马上又热乎乎地贴上去,斯大林元帅的面子有些下不来。 “斯大林元帅,外部世界的具体条件不同,我们也得采取不同的手段,输出革命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一个复杂曲折的过程。” 梅里尼可夫以为最高领袖还在拘泥于意识形态的不同,出言相劝道:“肖林虽然同属帝国主义的走狗,但相比别的中**阀来说,更加实际,更加功利,身上的民族主义气息较为浓厚。从他提供的资料来看,可以为我国引进先进的轻工生产技术,填补我国工业布局的空白,对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顺利实现具有重要意义……” “轻工业?如果他真的能够带来最新的技术能力,我们当然双手欢迎。”斯大林终于松了口。与肖林合作能带来军事上、经济上的双重效益,战场上的一时胜败又算的了什么。 气氛稍感轻松,几位苏联代表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喜悦。只要得到斯大林元帅的支持,这场谈判很快就会结束,苏联虽然做出了不少让步,但得到的也很多。未必是输家。 双赢,中国人说的不错,只要在战后尽释前嫌。中苏双方就可以达到双赢。 但是斯大林却不打算就此罢休,接着追问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开放黑龙江航道和海参崴?鞑靼海峡的出海口对远东具有重要军事意义。中国人染指这里,整个西伯利亚都变得不安。” 海洋意味着财富,海洋意味着资源,海参崴更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与中国人共享黑龙江出海口和海参崴,斯大林心中感到一阵阵刺痛。 “这个,这个是中国人最后的底线,他们放弃了领土要求,但一定要得到出海口,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斯曼诺夫斯基的声音低了下来。准备迎接最高领袖的怒火。 但意外的是,斯大林并没有发火,风平浪静。 “好吧,这件事不怪你们,战场上打了败仗。总要付出代价……” 斯大林之所以没有生气,是因为突然想起了最近收到的一份情报。 东北数省虽然物产丰富,但因为被日本霸占了关东地区,大连、旅顺都在关东军手中,所以同样缺乏出海口。虽然东北方面这两年努力想把葫芦岛建成一座大型港口,但是因为资金问题。进展速度一直很慢。 东北想要发展起来,就需要一座真正的出海口,这个时候放开黑龙江航道,东北的经济重心必然向此转移,离日本越来越远,和苏联方面加强合作…… 也许,放开黑龙江航道是一步好棋。 “这件事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斯大林摆了摆手,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又接着问道:“第三个问题,中东铁路的赎回方式为什么变了?钱落进那些中国官僚的口袋,怎么还可能还给苏联?” 与最初的和谈方案不同,中国人对中东铁路的赎买方式做了修改,100万元赎买款不变,但却分成了二十年期限,每年从铁路赚取的利润额从抽出5万元归还苏联方面。 这一招是肖林想出来的,按揭还款,旧时空里每个房奴都要面对的问题,盗版过来对付老毛子正好合适。 “本来我们也不同意。” 斯曼诺夫斯基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低声对领袖解释道:“但是中国人实在没有钱,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为了避免在战争赔款问题上纠缠,我们做出了小小的让步,答应了这个方案。” 还好,斯大林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看来是接受了代表团的解释。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中国人为什么想要取得克拉斯诺卡缅斯克的采矿权,他们在哪里发现什么了?” 一片沉默,没人能回答最高领袖。 良久,斯曼诺夫斯基才嗫嚅答道:“我们还没有答应中国人,所以暂时没来得及去调查。这,这是我们的失误。” “尽快去查,除了科学家实地勘察以外,也要利用其他手段加快调查速度。” 斯大林表情严肃,众人连连点头…… 出乎意料,调查进行的非常顺利,第二天下午,斯曼诺夫斯基又一次来到斯大林的办公室,向他进行报告。 “中国人的目的搞清了,克城有一座小型煤矿,中国人缺乏燃料,看上了那里优质的无烟煤……” 斯委员所说的这个理由,是绿脚兵精心准备的搪塞之词,他们在克城呆了两个月,总算找到了一座煤矿,就以此为借口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人知道,肖林。 身为资讯爆炸时代的网络宅男,肖林脑海中记得一些稀奇古怪的片段信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之间也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克拉斯诺卡缅斯克,俄罗斯最大的铀矿,这是肖林脑海深处的一条记忆,也是旧时空生活给他的一丝纪念。 这个秘密现在没必要戳穿,将来能不能用上也在两可之间。总之一句话,这件事不急,肖林只不过是早做准备。 原子弹,这个时代的终极大杀器,现在还是科学家脑海中的粗略的想象…… 经过再一次的沟通和准备,中苏双方高调宣布,将在同江召开第三轮会谈第九次会议,也是最后一次会议。 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是因为中苏双方已经达成谅解,将在这次会议上签署正式的停火协议。 新闻界的专业人士立刻认识到,双方的遣词用句非常统一,都将这份即将签署的文件称为停火协定,而不是停战条约。 这其中的差别就大了,所谓停火,大家就还在交战状态,所谓协定,其约束力更是远远小于国与国之间的正式条约。 难道说,中苏之间还没有打够?报纸杂志议论纷纷,国际社会纷纷侧目,日本人尤其莫名其妙。 三八九章独善其身 就在中苏两国北疆鏖战的同时,西方世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如约而至,对日后国际形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29年10月24日,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价格突然崩盘,拉开了这场经济危机的序幕。 危机初起,尚有多头奋力护盘,试图维持股票市场的稳定,连续三四天的放量交易和激烈震荡,股票价格渐渐稳定下来。惊魂未定的投资人刚刚喘了一口气,市场上突然传出消息,来自东方的投资大鳄john?linda反手做空,持有的债券股票已全部抛售。 受此利空消息打击,纽约股票市场应声如瀑布般狂跌,在如雨的跟风抛售之下,多头彻底放弃抵抗,1600多万股票在一天内被抛售,50种主要股票的平均价格下跌了近40%,成为美国历史上著名的“股灾”。 股票市场是经济的晴雨表,这场巨大的股灾引发了全面的金融危机,大批银行倒闭,企业破产,生产停滞,失业剧增,农产品价格下降,无数人濒临破产,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宣告,自世界大战后欣欣向荣的资本主义经济即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大萧条时期。 在短短两个月内,经济危机就蔓延至整个西方世界,美、欧、日列强极其周边国家均陷入危机之中,“资本主义世界工业生产缩减了36%,世界贸易额缩减了近三分之二,失业工人达三千多万,几百万小农破产,上万家银行倒闭,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遭到沉重打击。” 为了在这场危机中攫取最大的利润,肖林孤注一掷,将所有海外资本全部进行投机,但是这场危机却姗姗来迟,一直拖到了1929年的10月底。让他白白担心了一场。 这场危机爆发,肖林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焦虑和紧张尽去,只剩下收获的喜悦。 赌赢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作为肖林集团的代言人,赵立德(john?linda)在西方资本市场上踏对了每一步节奏,先做多,后做空。全力以赴,疯狂吸金。 12月中旬,带着沉甸甸的收获,赵立德低调回到国内,悄然来到了同江。 晚间时分。肖林在住所内摆下便宴,为得胜归来的赵立德庆功。 因为是经济口的事务,所以一众武将都没有出席,只有邵得彪作为肖林的副手,和王惟祖、王希来父子作陪。 “来,先满饮了这杯酒,以酬立德兄之大功。”肖林亲手斟满酒杯,举到赵立德面前:“资本市场就是另外一个战场。打了这么一个漂亮仗。立德兄抵得上十万精兵!” 受肖林如此礼遇,赵立德惶恐而激动,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张口欲言,声音却有些哽咽:“赵某人本是一个乡野村夫,要不是肖先生提携。哪有今日扬威异域之荣!”他举起酒杯向众人团团一拜:“肖先生之赞,愧不敢当。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邵得彪笑道:“不为过。不为过,立德兄能从美国人手中赚到千万美元,增强我中华国力物力,这番功劳怎么称赞都不为过。” 听说赵立德带回来这么一笔巨款,王惟祖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早知道绿脚兵根基雄厚,却不料经济力量如此强大,简直可以说富可敌国。 王惟祖不由得一阵兴奋,如此重要的秘密,在自家父子面前却毫不避讳,看来已得肖林信任,这一年来的兢兢业业终于有了回报。 听其言,观其行,这个赵立德只是中上之资,却能成为震动美日商界的金融大鳄,自家儿子比他只强不差。假以时日,焉知不会成为第二个赵立德? “立德兄大才,老朽也借花献佛敬杯酒……”王惟祖说着话,和王希来一起和赵立德碰了一杯。 一圈见面酒下来,算是接风洗尘,酒宴上话题展开,当然,免不了围绕着刚刚发生的经济危机。 肖林问道:“立德兄,你从海外归来,对国外形势最为了解,美国国内现在的情况如何?” “嘿嘿,闹腾的厉害,工人罢工此起彼伏,退伍军人示*威游*行,一天都不得安生。”赵立德坐得直直的,想了想又说道:“不仅美国,欧洲和日本也是一样,国内矛盾急剧激化,社会动荡。” “德国那边怎么样了?”肖林声音平淡,目光中却露出关注的神情。 “正要说这个事呢,还是肖先生远见卓识,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赵立德一脸兴奋的样子:“纳粹党这回得势了,短短两个月就在好几个州拿下了议会的多数席,照这个势头下去等到明年国会选举的时候,他们就得是第一大执政党了!” 当初在纳粹党身上投资,赵立德也曾经暗自腹诽,但在肖林的权威面前选择了习惯性服从,不料短短半年不到,纳粹就如同火箭般蹿升起来,赵立德再一次得到坚定的印证,肖林就是无所不能的化身。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纳粹的事业刚刚起步,正在用钱的时候,你再调一笔钱汇过去。”肖林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光做赔本生意,纳粹既然得势,总得怎么利用一下才好,为以后的合作定个调子。” “请肖先生放心,这件事已经安排人去办了,德国人的工业发达,进山都是宝,不会空手而归……” 赵立德刚刚说到一半,王希来忍不住插话道:“能不能引进一套大型冶金设备,白云鄂博铁矿的潜力很大,只要设备能力跟得上,钢铁产量还能翻几个跟头。” “没有问题,德国人在这方面经验很丰富,正好能用得上。”肖林兴奋地说道:“但是不能只引进设备,还得包教包会,最好派来一批技术人员直接进行支持。” 赵立德连连点头:“没有问题,那个希特勒和德国几家大托拉斯关系都很密切,这个忙一定能帮上。” 随着纳粹的崛起,希特勒已经成为德国政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很多观察家都做出预测,最多两三年,他就会登上德国的权力顶峰。 这件事敲定。肖林又嘱咐道:“你再去美国的时候,先去日本走一趟。真武太郎那边也发展的不错,我想把桑尼株式会社拆分一下。” 日本是最大的假想敌,所以需要打起十二分小心应付。因为赵立德这一年来主要精力都放在欧美。真武太郎在桑尼株式会社中日渐权重,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肖林还是打算防患于未然,尽早将权力分散,以免有些人在诱惑面前野心膨胀。失去控制。 赵立德事先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听说要拆分桑尼株式会社,楞了一下才说道:“这件事并不简单,桑尼株式会社的业务覆盖面很广,拆分下来恐怕会受到一些影响。还有,真武太郎怎么安排,如果对他的权力剥除太快,就算真武本人没有意见。恐怕也会引起日本官方的注意。” 既然要拆分。真武就不可能还掌管所有的公司,但他在日本已有一定的影响力,堂堂一名新锐财阀,手里各种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大半拱手送人,这种事情的确没法解释。 “没关系。真武还是整个桑尼集团的名誉会长,不过他以后不再直接管理商业运作。转向政界发展。”肖林明显早有考虑:“对这次经济危机要有充分的认识,这是一场长达数年的大萧条。会影响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日本在这场危机中陷得也很深,经济政治都会有重大改变,真武如果成功把握机会,就能在日本社会取得更大的话语权,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更为有利。” “明白了,肖先生这样安排,真武太郎一定非常满意,果然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赵立德甚至有些羡慕真武太郎,在中国人心目中,官员和商人的社会地位相差太远,商而优则仕,这也是赵立德的梦想,真武可真是捞着一个大便宜。 “不用羡慕他。”肖林淡然说道:“我反复说过,日本是中国的生死大敌,早晚必有一场大战,真武打入敌国内部,哪怕他做到日本首相,也只是咱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赵立德悚然而惊,连忙答道:“是,我一定圆满完成肖先生交给的任务。” 对于这种没营养的表忠心,肖林没有理会,自己陷入了深思。 随着经济危机的加剧,日本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各种思潮都会抬头,不过按照历史的走向,最后胜利的一定是军国主义,日本即将走上向外扩展掠夺的不归路。 这是一股祸水,在真实的历史上对中国的伤害也最大,如果能够对其加以影响,让苏联也来承担一部分压力,中国的苦难就会减少很多。 支持真武从政,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尽量增加他的影响力,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想到苏联,肖林回过神,又对赵立德说道:“这次急急忙忙把你叫回来,还有一个任务给你,我们准备和苏联建立合作关系,外务上的事情,有些东西还要你来通盘掌握。” 赵立德眼珠动了动,猜测着问道:“肖先生,‘我们’指的是绥远吗?” 肖林赞许地点点头,回答道:“不错,既不是南京,也不是沈阳,而是绥远。 通过安启诺夫搭线,绿脚兵和苏联方面建立了秘密联系,在军事、经济领域寻求合作的可能。 赵立德闪了闪眼睛,应道:“苏联人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能在这场危机中能独善其身,了不起。” 经济危机席卷全球,但也有部分国家在这场危机中屹然不动,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红色苏联。 因为社会制度和经济体制的不同,苏联没有受到这场危机的影响,反而趁机全力发展经济建设,为日后成为超级大国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肖林微微一笑,刚要说话,王希来却插言道:“苏联也不算独善其身,咱们中国也没受影响,这两个月来对外贸易还增加了不少。” “噢,为什么?”肖林来了兴趣,这个时候的中华民国可是标准的资本主义国家。怎么会如此坚挺? “这个,主要还是因为金贵银贱。”王希来解释道:“经济危机发生,西方国家都产生了通货紧缩。白银价格大幅下跌,所以咱们出口上占了便宜……” 29年危机爆发初期,中国的工业发展和对外贸易保持着相对繁荣,主要原因在于金融制度和西方国家不同。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西方列强一律采用金本位金融体制,而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银本位体制大国,白银占到货币总量的60%以上,国外市场的白银价格下跌带来了中国货币在对外贸易中的汇率优势,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货币供给增加,刺激了经济的发展,以及对外贸易的增长。 汇率的大幅降低提高了外国商品进入中国的成本,却降低了中国出口商品的销售价格,竞争能力增强,其效果等同于提高进口关税,降低出口关税,中国经济迎来了一个夹缝中的发展机会。 可惜的是。当时国内内战连连。追剿红军,中原大战,消耗了国家的财力和时间,浪费了一个难得的崛起契机。 两三年后,随着西方国家危机深化,购买力不断下降。中国的出口也随之逐步疲软。1933年之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开动印钞机。推行扩张型的货币改革,增加纸币供应量。以刺激经济发展,摆脱经济危机,中国就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日货倾销,是当时国内经济市场的写照,在矛盾、老舍等人的著作中多有反应,西方经济渐渐复苏,中国却陷入困境不能自拔。蒋中正政府不得不在1935推出法币全力应对,同样摆脱了银本位制度,在经济上向英美考虑,和日本的矛盾愈发尖锐,这也是中日之间爆发全面战争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形势喜人,形势逼人。既要肯定发展的方向,又要有紧迫感和危机感。”肖林不清楚其中复杂的联系,但他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深知这个发展机会难得之至:“马上要和苏联人进行谈判,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和他们进行合作……” 历史已经证明,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美英等西方列强都在袖手旁观,直到日本炸了珍珠港,美国佬才和中国人并肩作战。这些孤立主义的奉行者,靠不住。 但是只凭中国的力量对抗日本又嫌太过单薄,苏联就成了一个最佳的合作伙伴。在真实的历史上,中苏之间因为中东路战争而交恶,更由于意识形态的差别而不相往来,使得日本人失去了最后一丝忌惮,悍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侵入东北。 可惜了,北极熊力大无穷,应该利用一下,肖林有心和苏俄拉上关系,以共同对抗日本。 酒宴结束之后,肖林等人又来到书房中,畅谈直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肖林和邵得彪起了个大早,来到同江城外的公路上,等候迎接南京方面的和谈代表,郭泰祺。 就像在踢足球的时候,弱队中最显眼的往往都是守门员,,羸弱的民国也造就了一批杰出的外交家,在历史的天空中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名字。 此时寓居国外的外交先驱陈友仁,巴黎和会中风采逼人的顾维钧,在国联会议上第一次使用中文发言的蒋作宾,为中国收回关税主权的现任外交部长王正廷,以及在济南惨案中呕心沥血,却被迫免职顶罪的前任外交部长黄郛……民国时期的外交人才数不胜数,个个都是璀璨夺目。 与不断丧权割地的满清王朝不同,民国同样处在列强环饲的条件下,但却大致保持了领土和主权的完整统一,民国时期的外交家忍辱负重,为国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郭泰祺,北伐时期属于武汉方面的国民党左派,宁汉相争的时候主动倒戈,投入了蒋中正阵营,并出任南京政府的外交次长。不过蒋中正明显对这员降将不太放心,从日本回来重新上台之后,就解除了郭泰祺的所有职务。 失势之后,郭泰祺再次投到汪精卫门下,成为汪系重要干将,和蒋中正相斗不停。但在汪精卫叛国投敌之后,他却谨守民族气节,没有同流合污,后来成为民国政府的外交部长,驻联合国安理会首任中国代表。 此时的郭泰祺还不是外交部长,但在几个月前,郭泰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服张学良加入南京国民政府,实现东北易帜,国家统一,所以是东北军的老熟人。 马上要和苏联人签订和平协定,南京政府当然要派人出席,郭泰祺责无旁贷,来到了冰天雪地的同江。 (求两张推荐票,谢谢!) 三九零章纷沓而至 鏖战半年,中苏两国终于准备签署和平协定,立刻吸引了各方目光——%网 小小的同江城内分外热闹,除了南京政府派来了郭泰祺以外,几家重要的实力派也派出代表观礼,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三大巨头一个不落。 这场签约仪式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尤其是日本人分外活跃。他们先提出派来一个“官方顾问团”,却遭到肖林的坚决抵制,于是乎化整为零,高级官员以私人名义来到同江,普通喽啰马仔变身商人记者,就是为了探探中苏之间和谈的虚实。 日本人早将东北地区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对这里的风吹草动都非常敏感,中苏之间,尤其是东北当局和苏联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都急于了解所有的细节,以便主动应对。 令日本特务机关失望的是,中苏双方的保密工作都做得极好,无论是高层试探还是外围渗透,始终不能掌握谈判协定内容,更不要说东北当局和苏联有什么私下交易。 谜底只能等到签约后揭晓,正式签订协约的这一天,各种各样的人物早早围拢在签约会场外,心急火燎,蠢蠢欲动。 从八点等到九点,又从九点等到十点,大家都等得焦躁不已的时候,总算有住持人出来宣布,中苏代表团已经完成签约仪式,即将发表联合声明,请大家稍候。 这么简单? 和事前的高调宣布完全不同,中苏代表团悄无声息就完成了签约。直接拿出了结果。报刊记者们大为不满,早知道如此,等在家里听消息就是了,何必辛辛苦苦跑到同江来受冻? 不料,底下的过程同样是快节奏,无论是记者还是特务,都感到信息量严重不足。 “众所周知。中苏双方在边境地区发生了一场令人遗憾的军事冲突,为边境人民和两国政府都带来了严重的损失,为了尽早恢复和平。经过两国使节磋商,中苏双方决定于即日起中止这场冲突,结束对立态势……” 郭泰祺手里捧着一份别人给他的稿子。嘴里机械地念着。 这份协定由东北当局和苏联人一力达成,和南京政府根本没什么关系,郭泰祺很不喜欢这种提线木偶的感觉,但是形势所迫,又不得不勉强为之。 还好,协定内容不只局限于东北,新疆和外蒙的边境冲突也都有提到,苏联方面承认争议,暂时搁置以待解决。 沙俄一共侵吞了中国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加上外蒙更达到惊人的四百万平方公里。这都是吃到嘴里的肉,能够逼着苏联人承认争议,已经是外交上的极大胜利。 如此,不枉来同江一趟,足以向国人交待。 果然。当这份并不太长的联合声明念完之后,会场内静了一小会,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中东铁路赎回,开放黑龙江水道,边境争端再堪议…这一切已是非常完美的结果,中国记者洋溢的笑脸说明了这一点。 “中苏双方业已达成共识。需要不断增强彼此的互信和了解,努力保持远东及东北地区的和平稳定,是双方的共同责任……” 随着郭泰祺的声音,场内的日本人脸上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这些狡猾的骗子,公然愚弄整个世界,把中东路战争说成了一场军事冲突,可笑又可恶!要知道,当初开战的时候,两国可是正式断交,正正的打了一场大战,哪是简单的军事冲突。 更令人不安的是,中苏双方竟然隐隐有合作的苗头,郭泰祺最后的一番话,其中隐隐有警告日本的意味…… 简短的签约仪式结束后,中方设下西式酒会,招待各方来宾。 作为中国方面的最高军事长官,肖林出席酒会并致辞,在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中,对南京政府和东北当局推崇之至,绝口不提绿脚兵在这一仗中的表现。 这就叫闷声大发财,和苏联人达成了好几项秘密协定,在军事和经济各方面都有合作的意向,绿脚兵在中东路战争中可谓满载而归。 猪养的太肥,懒得哼哼。 和众多宾客一一举杯叙话,苏联人、南京代表、日本关东军头面人物……肖林都报以亲切的微笑,感谢他们的莅临。 “肖将军,您好,鄙人乃是晋省交际处长梁汝舟,能够与和肖将军见面非常荣幸。”说话的是个瘦瘦的中年人,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山西代表?梁汝舟,这个名字肖林听说过,他的心里动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带出来:“欢迎,欢迎,有梁先生代表百帅亲来,同江可谓蓬荜生辉,梁先生什么时候有空,肖林必定登门拜访,咱们好好叙一叙。” 梁汝舟微微一躬笑道:“不敢劳肖将军大驾,本该梁某人主动拜见将军。这样吧,今晚肖将军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梁某人求与将军一晤。” “噢?好啊,肖某求之不得。”肖林不由得微微一愣,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这个梁汝舟真能顺杆爬。 梁汝舟追随阎锡山多年,是他旗下有名的纵横家,专门负责对外联系沟通。这些年军阀混战,阎锡山却一直左右逢源,其中不乏梁汝舟的功劳。 二次北伐结束之后,山西和南京方面矛盾渐深,这个时候梁汝舟要单独求见自己,就显得颇具意味…… 正在走神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肖林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抬头看,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形消瘦。鬓角花白,脸上两道深深的皱纹,平添了几分风霜之色,看上去有些眼熟。 “你是……” “肖林将军怎么忘了?咱们在浑善达克沙地见过面。”这中年人笑眯眯的,脸上的神情越开越熟悉,好像一个常常想起的女人,邵菊。 “噢——。我想起来了,您是邵菊的父亲,刘克斌!”肖林热情地伸出双手:“伯父您好。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下意识的,肖林压低了声音。虽然和苏联人的矛盾有所缓和。但停火协定中明确规定,苏联不能继续在东北宣传**思想,所有红色报刊杂志一律停办。 蒋中正一边和其他几位军阀巨头闹着矛盾,一边还在奋力围剿井冈山的红军,国内大环境就是如此,刘克斌身为**高级干部,在明面上是不能曝光的。 刘克斌微微一笑,道:“肖林将军如果方便,不如咱们晚上谈一谈?” 怎么都这么神神秘秘的?肖林刚想答应,突然想起来梁汝舟。连忙改口道:“晚上……晚上还真有个安排,今天下午行不行?”…… 当天下午,肖林前敌指挥部内的一间静室,肖林和刘克斌相对而坐。 “当年多亏肖林将军相助,我自天津脱险后辗转抵达苏联。和组织取得了联系,这几年一直共产国际工作,最近才回到国内。” 刘克斌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己的经历,然后说道:“我这次来,是受组织上的委托,想和肖林将军建立进一步的联系……” 苏联在绿脚兵手底下吃了大亏。把肖林的过往经历扒了个底朝天,发现共产国际下面的刘克斌父女和这支部队渊源颇深,喜出望外之下,当即把刘克斌派回中国,负责和肖林的联络工作。 “好,好,好事啊。咱们自己打交道总是方便些,起码省了翻译啦。”不管心里怎么想,肖林面上都显得非常热情,然后又随意地问道:“不知道伯父这次来,是代表苏俄的共产国际还是国内的**?” “这个没有本质区别,王明同志早就说过,中国***是国际**之中国支部,受共产国际直接领导,中国的**运动是国际**事业的一部分,根本就是一家人。”刘克斌提到一个历史课本上的名字。 王明?此人好像掌权时间不短,差点把红军送上绝路,具体情况肖林记不清楚,但也并不关心。 “不,必须明确身份,这个很重要。”熟归熟,到了关键问题上,肖林毫不让步。 刘克斌只好答道:“嗯,我的组织关系还在共产国际,不过很快就要调到国内。” 稍微好一点,但还是不对劲,肖林又问道:“这么说来,伯父代表的就是共产国际,而不是苏联政府喽?” “一样的,苏联以党治国,共产国际的地位很高。” “不一样,政府和党派本来就不同,何况共产国际并不是苏共。” 肖林的表情转为严肃,对刘克斌说道:“共产国际的政治色彩太浓,不适合绥远的情况,伯父这一趟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党派之争,政治斗争,肖林一向敬而远之,但是日本强敌在侧,又不得不和红色苏联合作,跟着来的麻烦也不少。这不是,刚刚和苏联达成秘密协定,共产国际跟着就过来了。 共产国际受到斯大林的控制,一方面支持其他国家的**,一方面却在隐隐控制操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他们打交道没有任何好处。 “肖将军,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刘克斌的声调渐高,有些激动:“你现在非常危险了,知道吗?” “危险?什么危险?”肖林一愣。 “你现在所走的道路非常危险,即将堕落成一个新军阀,毫无知识,毫无功能,干预政治,只顾自身小团体的利益……” “北洋已经被打倒,我怎么又成了军阀啦?”肖林微怒。 “但你继承了还是北洋那一套,以中华儒家糟粕为中心,以封建伦常为纽带,全都是过时的东西。”刘克斌的声音越来越大,激昂不已:“你手下的军队维护的是集团的私利。依靠亲族、同乡、部下的私人关系来维持掌握,割据地盘,以军治政,非文治,非武治,早晚有走向覆灭的那一天!” 肖林却愣在了那里,心中一阵迷茫。 私兵。地盘,以军治国,这的确是军阀最准确的描述。自己本来是个懦弱自私的宅男。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军阀? 刚刚来到民国,肖林只想混个温饱安逸,顺手就做了黑心商人。哪顾得上道德和操守。 作为一个沉浸在物欲中的现代人,一点点地被民国的环境改变,不知不觉中变得杀伐果断,甚至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千万人随他的一念之动而流血牺牲……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军阀,意味着人头滚滚,意味着血流成河,哪怕有抵抗外侮的遮羞布,也难以改变事情的本质。 但是这一切难以回头。绿脚兵发展到现在,肖林身边有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这些人绑架着,肖林只能替他们的利益考虑。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将来会怎么样,会发展到哪一步,肖林完全不知道,他如同推动了下山的石块,想停也停不下来。 环境会改变一个人,时间会磨灭一切。别人所能看到的,只是光环照耀下的表面…… 对于共产国际抛出的橄榄枝,肖林最后还是将温言拒绝了,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刘克斌。 敬而远之,肖林还是这个态度。 在资本主义国家,将私有财产的重要性上升到一个极高的高度,和**完全相反,而这一点恰恰和肖林的观点符合。 从本质上来说,人类就像寄生在这颗星球上的细菌,生物个体的本性决定了人的本性,归根结底都是自私的。 不尊重私有,就只能是一群穷光蛋混在一起,无论谁稍微发了点财,都想赶快换个地方呆着,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决。 不过在送走刘克斌的时候,肖林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邵菊的下落。 “她呀,她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将来肯定要回国参加革命工作……”刘克斌并不气馁,像肖林这样的高级军官大军阀,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本来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通的…… 当天晚间,山西代表梁汝舟又来到了这间静室。 梁汝舟此次来同江,背负着说客的任务。 绥远就是绿脚兵从晋绥军手中夺过去的,肖林和阎锡山的关系本来不怎样,看到苏联人都被绿脚兵打败,阎百帅终于放下那些陈年旧怨,准备和肖林拉拉关系。 之所以要拉拢肖林,百帅是为了对付另一位强敌——蒋中正。 蒋中正和阎锡山自从开始打交道那天起,矛盾和隔阂就从没有间断过。二次北伐之后,各方实力派不断发起倒蒋战争中,阎锡山在其中和反蒋势力暗通曲款,有所应求,早成了蒋中正的眼中钉。 阎锡山和蒋中正的矛盾不断激化,俨然已经半公开,山西各地国民党党部被关闭,人员被晋军抓捕,阎锡山又派出部队进入河南,努力争抢地盘。 明眼人都看出,双方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在这种情况下,阎锡山派出梁汝舟来到东北,对张学良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不过少帅这回非常冷静,也采取了两面应付,静观其变的策略。 虽然没有把张学良拉入反蒋阵营,最起码也要让少帅保持中立,张学良能给出这么个态度,梁汝舟就算不辱使命。 除了坐拥三十万大军的张学良,肖林也引起了阎锡山的注意,绿脚兵十万人马,战斗力强悍,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肖林兄,二次北伐结束后,蒋中正日趋跋扈,为一己之权势置国家民族利益不顾,粤汉分裂,三全异议,理论各执一端,祸变相继不惜,令人慨然。” 梁汝舟不愧说客出身,一旦提起政事,长篇大论,出口成章:“国家糜烂至此,百帅痛心不已,本想礼让为国,与蒋公共息仔肩,完成党事国事之决议,如有跋扈军人违抗国家命令者,再以党国元勋身份负责纠正。可惜蒋公不明百帅之苦心,贪权恋位,毫无解决时局,担负国家的诚意……” 幸好肖林这两年苦读经史,总算听懂了梁汝舟半文半白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国家羸弱,时局动荡,人心思变,这种情形下只有下野,才能维持党内团结,解决困境…… 简单来说,就是阎锡山出了一记狠招,拉着蒋中正要求一起下野,结束个人独裁和军人干政,这种政治伎俩蒋介石当然不会上当,根本就没理阎锡山这个茬。 “为了拯救国家于水火,冯焕章、李宗仁都有联合抗蒋之意,七十万大军不日将举起义旗,一扫蒋氏新军阀,肖将军,你可有什么想法?……” 两个月后,过了农历新年不久,原北伐军二三四集团军(就是冯玉祥、李宗仁和阎锡山的部队)将领五十七人,由鹿钟麟领衔发表联合通电,拥戴阎锡山担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张学良为副总司令,联军讨蒋。 同一天,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宣誓就任,中原大战爆发。 三九一章入沈阳 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三大巨头联合发动中原大战,都投入了全部力量。 因为在政治斗争败在蒋中正手下,阎、冯、李为了争取政治生存空间,不惜拼尽全力发动这场存亡之战。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早就证明,军事斗争不一定能取胜,但是坐以待毙最后必然任人宰割,中原大战实际上是国民党新军阀政治斗争的延续。 阎、冯、李都将此战视为政治生涯的最后一战,动员了所有能够调动的战争资源,反蒋联军兵力总数高达70万,后方除了少量的保安部队,预备役已动员至极限。蒋中正也毫不退让,以中央军组成“讨逆大军”,孤注一掷,和反蒋联军在陇海、津浦、平汉线以及湖南几个战场杀的昏天黑地。 战争初期,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关外东北军的态度就显得非常重要。但耐人寻味的是,张学良一直保持着中立,除了不疼不痒地发表了几份调停通电,再没有任何动作。 与战火连天的关内不同,1930年的关外诸省和平安定,欣欣向荣,充满了蓬勃生机。 受到中东路战争胜利的影响,东北当局的国际形象大幅改观,原本一个落后昏聩的地方军阀集团,却因这场胜利而让英、美、日等列强刮目相看。苏俄、美国、日本,甚至英法德,都改变了对东北当局的看法,开始或深或浅的试探合作,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有涉及。 战争。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军事问题,国战胜利带来的好处不胜枚举。 东北地区的经济状况也大幅好转,自奉系被迫出关老帅身亡之后,奉票已贬值到一年前的十分之一,但随着中东路战争的胜利,又突然强劲反弹,短短两个月之间劲升数倍。 纸币的坚挺意味着巨大的财富。只要开动印钞机,就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无论当局政府还是私人都顿觉富裕无比。开矿办厂,兴农促商,到处都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景象。 在这种情况下。中原大战突然爆发,东北军上下明着不说什么,暗自却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心理。当初二次北伐,这帮家伙把我们逼得好惨,现在自己窝里斗起来,狗咬狗,一嘴毛,嗯,最好打个两败俱伤,东北军还有再次出关之日…… 发表通电呼吁和平的同时。东北当局低调宣布了数项人事命令,其中引人注目的是这么几条。 免去万福麟黑龙江省主席及保安司令职务,调任东北边防军副总司令。免去高维岳兼任的察哈尔保安司令一职,继续担任察哈尔省主席,邵得彪接任察哈尔保安司令。免去肖林绥远保安司令一职。由曲南杰接任…… 这种高级官员的任免难免引人关注,市井和官场间不乏高人指点评说,分析其中的原因和道理。 万福麟本来一肩挑两职,兼着黑龙江军政大权,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在黑龙江一言九鼎。调任东北边防军副总司令名义上好听,实权上却差了不少,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这还是战场上失利造成的原因,万福麟能力有限,在中东路战争初期畏战损兵,消极防御,前线指挥上犯了很多低级错误。同江、富锦、扎赉诺尔失守,以及黑龙江舰队和韩光第之第17旅覆灭,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之相反,绿脚兵在这一仗中战功赫赫,自然也要酬功,二十三军全军上下都有升赏,曲南杰和邵得彪更是分别出任绥远和察哈尔保安司令。 至于高维岳辞去察哈尔保安司令,则完全是因为身体原因,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糖尿病越来越严重,繁忙的军务已经力不从心,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给邵得彪腾了一个位置。 肖林的任免却显得有些神秘,只是免去了绥远保安司令一职,后续如何安排不得而知,市井间有两种完全不同版本的传言,有人说他即将受到重用,甚至成为张学良的左右手,也有人说他功高震主,已经被少帅雪藏…… 不过在明眼人看来,这种传言就显得非常可笑,和空有贤名却无实权的杨宇霆不同,肖林的根基非常牢固,手下有军队有地盘,以绿脚兵为中坚,以一批实力派为外围,肖林集团俨然已经成为奉系中一个举足轻重的新锐派系,邵得彪、曲南杰、魏益三、李天宏、李虎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别说还有张作相作为奥援,又刚刚力挽狂澜打败苏联人,俨然成了民族英雄,张学良哪怕对他心有疑虑,又岂能轻易下手? 奉系高层大佬都知道,肖林必将进入东北当局决策高层,只是具体如何安排,张学良还有些犹豫………… 口外寒冷,五月末的绥远仍是十几度的天气,草原上一派早春气象。 早晨天刚亮,刚刚八个月的小闺女就睡醒了,呜呜呀呀地嘟嘟囔囔,张思瑜喂了一回奶,肖林帮着穿戴整齐,然后抱着她走出房门,在院子里看花看鸟。 和张思瑜成亲两年,一直光开花不结果,肖林本来还以为穿越带来了什么问题,不料无心之间却珠胎暗结,和苏联红军鏖战满洲里的时候,张思瑜生下一个可爱的胖丫头,按照旧时空的习惯,肖林为她取了一个叠字的小名,丫丫。 刚刚回家一个多月,小丫丫和爸爸已经非常熟悉,报在怀里不哭不闹,瞪着黑溜溜的眼睛东瞧西看,还不时伸出胖嘟嘟的指头牙牙叫个不停。 “好,好,咱们去看小狗狗。” 明白女儿的心意,肖林抱着她走出大门,穿街过巷来到一间早点铺子。一只小黑狗早迎了出来,咬着尾巴汪汪叫个不停。 叫上两笼包子,稀饭馒头若干,和随行的两名卫兵一起吃早餐。早点铺子的许老板早就见怪不怪,肖司令虽然是大官,却和普通百姓最是亲近,没事总来这里吃早点。还要和自己聊上两句。 “许老板,今天生意这么好,别忘了给我留一笼素包子。”吃早点的人很多。小笼包子流水般往下减,肖林惦记着给张思瑜带些早点,特意提前嘱咐。 许老板殷勤答道:“您老放心。早就预备好了,一直在笼屉上蒸着,保证拿回去还得热热乎乎。” “哎——。不是跟你说过吗?咱俩是同行,你就叫我肖老板吧。” “那可没了规矩啦,不行不行。”许老板连连摇头,惶恐感慨道:“您看得起我老许,把我当朋友,我可得知道进退。刘邦原来当过亭长,朱元璋还当过和尚,您老开馆子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可是堂堂的大司令!” 肖林不和他争执,笑着岔开话题:“许老板,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两天你的生意这么好,眼瞅着都忙不过来。” “可不是。咱这个铺子守在十字街口,南来北往的都打这里过,最近归绥城里来了好多外省人,咱这个铺子也客人不断。” “噢?都是哪里的外省人?” “哪个省的都有,山西、陕西、甘肃、河南,还有山东和安徽。听说那边打仗打得凶,好多人来咱们绥远讨生活。” “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兵危战凶,百姓避之不及呀!”肖林对这场中原大战非常反感。 资本主义国家正在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中国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但令人失望的是,政客和军阀为了一己私利大打出手,将宝贵的国力和时间浪费在内战中,等到几年后真的面对强敌入侵,却没有能力阻挡。 中国两千年封建**历史,从辛亥革命突然转成现代国家政治体制,形式上可以简单模仿,思维方式上却难以转变,没有妥协和让步,只有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无心再吃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许老板拿枞叶粗纸把包子包好,递到护卫手上。 “肖司令,关内打成这样,老百姓可遭了大罪,要依着我说呀,您干脆带着大兵再走一遭,尽早平定这场叛乱。” 肖林眉毛一挑:“怎么?你支持蒋先生吗?” “那是,蒋先生代表国家政府嘛,山西和陕西就是叛乱。我们老百姓就想不明白了,阎锡山和冯玉祥都那么大的官,为什么一定要开仗,难道不当皇帝就不成吗?” 许老板的看法代表了当时的民心向背。自民国初建至今将近二十年间,军阀混战不止,百姓人心思定,阎、冯、李起兵反蒋,虽有其个人不得已的苦衷,但在天下百姓看来,他们就是造反作乱。 回到家中,将小丫丫交还给张思瑜,肖林来到书房处理公务。 自知疏于照顾,亏欠家人甚多,肖林本想多陪陪妻儿,但是全军上下,一省之民,太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敲定了两个赴俄考察团的项目,还有一个派往苏联红军的观察组,绥远方面和苏联的合作越来越密切,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大家都能从中得到好处,所以绥远方面和苏联建立联系后不久,合作的力度和密度都在飞速增长之中。 苏联的工业基础雄厚,在很多领域都有独到之处,但同时缺点也很明显,他们的工业体系不够完全,比如电气、通信、仪表等轻工业都是明显的短板。偏偏他们处于资本主义国家的包围之中,相关技术和设备都受到封锁,以至于工业发展的速度大受影响。 绥远方面却和西方世界沟通紧密,尤其纳粹党和罗斯柴尔德家族能量巨大,可以迂回搞到这些技术设备。对于一穷二白的中国来说,只靠几项引进的设备难以迅速改善薄弱的工业基础,但对于本来就拥有不凡实力的苏联人来说,这些关键技术就显得非常重要。 简单来说,红色苏联需要一扇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绥远方面恰巧起到了这个作用。 对于绥远来说,可以从苏联方面借鉴的东西就太多了,无论是王惟祖父子的钢铁厂和冶金厂,还是三棵树的军工厂,全都向苏联方面提出了深度合作的要求,从设备到技术,再到人才和管理模式。都可以采用最简单的拿来主义。 在肖林的设想中,绥远方面的工业体系主要建立在军工产品之上,前线和部队需要什么。就开发生产什么,中国还有十几年的仗要打,军工企业大有可为。 火炮、高射机枪、迫击炮、各种高爆弹药……就是三棵树兵工厂的努力目标。不求精良,只求实用,在苏联人的帮助下,尽快实现仿制。 钢铁厂、化工厂、兵工厂,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结构清晰,目标明确,就是为将来的战争服务。 当然,军事方面也有很多合作的机会。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绿脚兵和苏军这一战后。彼此都各自佩服,在肖林和图哈切夫斯基的促进下,两军各派观察组,深入对方军中学习。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是两三个小时。肖林一直伏案工作,直到被副官的敲门声打断。 “报告军长,沈阳方面发来电报,请您出席6月3日之高级军事会议,以及张学良总司令的生日庆典。” “噢?公私兼顾呀。”肖林接过电报粗粗看了一遍,心中暗自揣摩着背后的含义。 中东路战事结束之后。有感于东北军战斗力低下,曾向张学良提出整改军队的建议,张学良也表现得很有兴趣,估计这次军事会议与此有关。 除此之外,应该要宣布自己的任命,必须去沈阳长住了。这一个月能在绥远专心处理绿脚兵的内务,已是肖林和张学良反复讨价还价的结果。 “把德源楼包两天,今天晚上宴请政务部门袁金铠主席等人,明天请苏联专家和观察组。”肖林对副官交待道:“还有,通知夫人,准备跟我启程回沈阳。”…… 火车一声长鸣,离开了归绥车站,穿过草原沙漠和戈壁,向着千里之外的沈阳奔驰而去。 摇晃的车厢之中,小丫丫早已沉沉睡去,肖林默然望着车窗外飞快逝去的景色,思考着与张学良即将到来的见面。 那些市井传言并非没有一点道理,从中东路战争之后,肖林在东北军中的威信迅速上升,和张学良之间的隔阂也在不断加深,要不是有其他顾忌,少帅也许真的下手把自己拿下了。 虽然和张学良之间的关系敏感,肖林却不愿和他翻脸,内斗只能造成消耗,有百害而无一益。扶不起的阿斗也要扶,“九一八事变”应该不远,只有张学良才能领导整个东北军。大多数中国人都像那个朴实的许老板,不认什么主义,只认忠奸善恶,肖林如果和张学良分道扬镳,甚至取而代之,肯定难以得到东北三千万父老的拥护…… 就在肖林的列车驶过张家口的时候,另一辆火车驶入了归绥车站,在曲南杰的热情迎接下,一群苏联军官走出了车厢。 来到绿脚兵军中参观访问,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所见所闻所感,让他们明白了为什么会败在这支军队手中。 作战室中,中苏两军高级将领正在推演西线二次战役,因为有最先进的坦克飞机等技术装备登场,这场战争更接近于未来的发展,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和研究价值。 当然,绿脚兵采用的战术更加先进,领先了将近20年…… “各位,在西线二次战役的反攻中,我军的突破口战术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增加了突然性要求。比如利用黎明采用探照灯战术营造突然性,利用佯动佯攻等牵制迷惑苏军。” 就事论事,曲南杰说话直截了当,苏军将领顾不上面子,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得认真无比。 “我们在这次战役后经过总结,总结了以下几点要素。” 曲南杰接着说道:“首先,突破口应尽量选择在适于装甲突击的地段,并集中大部分兵力在狭窄正面展开,航空兵以及炮兵部队在战役发动时按照计划对突破地段进行火力准备,营造一种兵力火力压倒性的优势。请注意,因为技术装备的限制,苏军在这一点上更具备优势。” “其次,在向纵深发展胜利的过程中,不求在第一时间围歼敌人的有生力量,而应更加重视突破的深度,以免敌人趁机在纵深组织有效防御,并回避包围圈中敌人的有生力量以及坚固工事。” “再者,部队的建制必须适应将来战争的发展,从营连一直到野战军,都必须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中苏之间的交流富有成效,苏联人在绿脚兵的帮助下,拿出了一个全新的部队建制调整方案。 步兵团增加一个反坦克炮连,一个迫击炮连,步兵师则增加一个反坦克营,一个后勤连,以及各种火炮的数量…… 三九二章三朵金花 与战火中淬炼壮大的绿脚兵相比,绥远的内政系统这一年来发展的速度稍嫌缓慢。.)” 顾不得细看内容,又拿起第二份文件——《康硕的成长日记》,作者康硕,任怀松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土改干部。在这份文件上同样有肖林的红笔批示:“建议向全体土改干部推广学习。” 第三份文件——《土改干部的任命选择建议》,作者苏民毅,原任土改领导小组副组长。这也是绿脚兵以军代政的一个体现,苏民毅身为二十三军的参谋长,军务繁忙之余还得兼着这个土改小组的副组长,难怪绥远的内政总是比军事方面慢一拍。 就手打开第三份文件,触目就是几个大大的红圈,圈里面都是一个个人名,外面写着肖林的批示。 “温咏南,建议调到清水河地区工作,苏艳,建议调平地泉地区工作,康硕,建议调固阳地区工作……” 因为要加大土改推广的力度,所以急需大量的干部,苏民毅虽然离任,却仍受肖林的委托,推荐了一批年轻的干部以供选拔。 任怀松在肖林手下数年,早已熟悉他批示的文件格式,知道这些被红笔圈住的名字都是被选中的幸运儿,也就是说,康硕、苏艳和温咏南都通过了肖林的审核,即将得到提拔。 但奇怪的是,肖林特意加注了这几人的工作地点,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 这几个名字好熟,拿起前两份文件一看,果然,康硕和温咏南就是那两篇文章的初始作者。 有点意思。 这几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得力手下,任怀松也想加深对他们的了解,于是又拿起第三份文件,翻到后面附录的干部资料,细细查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三个人都是女性,还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 温咏南,女,二十一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毕业,1928年参加工作。 苏艳,女,二十一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毕业,1928年参加工作。 康硕,女,二十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肄业,1929年参加工作。 原来她们还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只是康硕低了一届,从干部资料表上贴的照片来看,这三个姑娘都不难看,尤其那个苏艳堪称美女。 没想到,土改干部中竟会涌现三朵金花。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个年代的女大学生十分少见,可以说个个都是才女,再加上学的是教师专业。口齿伶俐,大方得体,很容易和地主农民拉近距离,在土改工作中取得成绩很正常。 再拿起前面的两篇文件细看,首先是那篇《当前土改工作中需要注意的几点事项》。 “土改中最大的困难在于情况的多样性,这其中既有土地的多样性,还有租赁关系的复杂性。每个农民个体都有单独的土地诉求,如何将这些诉求凝聚成合力,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 在当前工作中。个别土改工作人员为了完成任务,对土改目标进行简单化一刀切处理,在实际工作中造成了矛盾和障碍。应当在今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 任怀松点了点头,难怪肖林批示“此文大好”,这篇文章和实际工作联系得很紧密,和自己的某些观点也不谋而合。 “总的来说,当前土改工作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要看到,这是在相对有利的条件下进行试点,如果在绥远全省乃至全国进行推广,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复杂局面,对此我们应该慎之又慎。充分考虑到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 不错,不错!任怀松忍不住暗自击节叫好。 在平地泉几个土改试点看了一遍,当前主要采取减租减息的政策,通过行政手段强制降低佃农负担,又在地主的接受范围之内。 同时。外来人员则统一安排开垦荒地,以承包的模式进行耕种,长期保有使用权,和本地的地主农民冲突不大。 但是随着土改工作的深入,必然要重新核定田赋,并清丈土地重新分配。这是一个矛盾集中爆发的阶段,也是整个土改工作的难点,其尺度很不好把握。如果偏右,对地主过于宽容,土改工作难以展开,回收土地的成本也会压垮整个土改工作,如果偏左,就只能以暴力剥夺地主的土地,造成社会的动荡不稳。 “土改工作中同样要防止赤化现象,这在南方已有血淋淋的教训,**控制下的农会推翻了农村的就有秩序,对有产有田者进行无情的掠夺……” 好文,全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温咏南和苏艳果然都是人才。 一目十行看完这篇文章,还觉得不过瘾,又回过头细细看了一遍,仔细体味一番,然后拿起笔来,在肖林的批示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意犹未尽地放下这篇文章,又拿起了那篇《康硕的成长日记》。 与上一遍引经据典缜密分析的风格不同,康硕的这篇文章很朴实,很清新,记录了她在平地泉二王村土改工作队中的点点滴滴,从工作到生活,或者说工作和生活本来就融合在一起,都在这篇成长日记中得到体现。 这个姑娘的文笔很好,读着读着,任怀松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完全融入到这篇文章中了。 二王村在大青山余脉脚下,山多沟多平地少,自然条件恶劣,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在那里扎下根来,经过兢兢业业的工作,将当地的土改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 好,这个姑娘也不错,尤其是好文采,一篇平常的小文却写的有声有色,任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正在此时,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任怀松不由得一喜,站起来笑着迎了上去。 “李大处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个疑问想找你。” 来人正是肖林的密友,李叔白。因为杨宇霆常荫槐事件,李叔白失去了张学良的信任,于是来到绥远和故人在一起,担任肖林的干部处长。 干部处长,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长,任怀松碰上了不解的人事问题,正好向李叔白请教。 “噢,请任组长指教。” “这个,你看看这个。”任怀松把几分文件递了过去:“这三个丫头都不错,难怪肖先生选中她们。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要点着名安排工作地点呢?” “噢,这个事情我倒真的知道一二。”李叔白微微一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先说说这个温咏南吧,这个姑娘我见过两次,泼辣能干,工作能力很强,算得上女中丈夫,很多男同志也很佩服她。不过……” “不过怎样?”任怀松对温咏南的印象很好。听李叔白竟然还有如此转折,不由得有些关心。 “不过这个姑娘事事争风,稍嫌有些好高骛远。比如说这篇文章,有些问题事关全局,不该由她考虑点评,她却大肆指点评说,显得有些浮躁轻狂。”李叔白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这是肖先生的意见,他说此女有钻营投机的嫌疑,需要放到艰苦的地方磨练考察一番。” 李叔白和肖林私下里还是兄弟相称。但当着外人提起,李叔白总以肖先生称之,以免为人侧目以视。 任怀松突然想起肖林的批示。建议温咏南到清水河地区工作,那里是河套地区有名的穷地方,内蒙数得着的山沟沟。 把温咏南派到那里是这个原因?任怀松不由得愕然,楞了半晌才问道:“难道,难道她那篇文章写的不对吗?” “对,她说的基本都对,但是以她的角度和高度,根本看不到如此的全面,所以只剩一个解释,她这篇文章是瞎蒙的。有企图一鸣惊人的嫌疑。”李叔白顿了一下,又说道:“随着咱们的发展,有不少投机分子从外界涌入,他们虽然能带来一时的好处,但长远来看必有更大的危害。所以在实际工作中要不断加以鉴别,保持我们的干部队伍吐故纳新……” 思想教训和监督的匮乏,这就是肖林拒绝党派的负面作用,青年军人联合会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缺陷,但是在民政系统内,却完全是个空白。 “……冷处理。这就是肖先生的意思,烧不死的鸟是凤凰,如果她能挺过这段艰苦地区的考验,会给她更大的机会。” 李叔白讲述完毕,任怀松还是楞了半天,反复消化着这种用人哲学。不可否认,这种先抑后扬的做法自有其道理,也不知道肖林年轻轻轻,如何会通晓这种手段。 “那这个苏艳,她也这篇文章的作者之一,也应该放到艰苦的地方锻炼……不对,我刚从平地泉回来,那里的条件还不错呀,既有部队直接驻兵支持,还是土改的老试点,方方面面都熟悉…” “苏艳又和温咏南不同,那篇文章我知道,她只是附议,温咏南才是第一主笔。”李叔白解释道:“苏艳放在平地泉就是为了守成,那里具有一定的工作基础,生活条件也不错,算是照顾了。” “为什么要照顾这个苏艳?”任怀松不解。 “因为她太漂亮了。”李叔白的回答出人意料。 “漂亮?”任怀松的脑子一时短路,嗫嚅道:“难道说她和肖先生……” “老任,不要乱讲话!” 李叔白正色提醒了一句,然后解释道:“相貌是女人的资本之一,漂亮的女人很容易受到各种照顾,她们从小就一帆风顺,不用付出太多努力就能获得成功。这是她们本身的性格,很难改变,所以过于漂亮的女人往往缺乏坚韧,不堪大用。” “所以呢?”任怀松听得眼睛发直。在19世纪20年代,这种后世常见的理论还非常新鲜,简直可以说匪夷所思。 “所以要把她放在平地泉,在生活上照顾她,但逐步增加工作量,以增强她的抗压能力。”平地泉的土改工作即将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温咏南文章中提到的丈量土地,重新分配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必然要遇到许多全新的考验,苏艳的压力其实并不小。 “这都是肖先生的意思?”匪夷所思,只能在肖林身上找答案,大家已经习惯了。 “不错,我刚才只是鹦鹉学舌罢了。”李叔白笑着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当然,她如果承受不住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以后不提拔,就放在那里当个花瓶。” 漂亮的女人总有用处,最起码赏心悦目。 “大受启发,大受启发,肖先生的御人之术竟然精妙如斯,我实在大开眼界。”任怀松也许是受了美女的刺激,又指着最后一份文件问道:“那康硕去固阳工作,又有什么高深的含义吗?这个丫头写的文章我看了,没有什么锋芒呀……” 固阳和清水河一样,也是有名的穷地方,以此类推,康硕和温咏南一样,也是派到艰苦的环境下考验,肖林对她也必有不满之处。 不过李叔白的解释每每出人意料,任怀松也不敢乱猜了。 “既然是艰苦地区,肯定是要考验。”李叔白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她和温咏南的情况不一样,派她到固阳就是一番磨砺,只要能干出成绩,回来就要大用。” 没有开垦的土地最肥沃,艰苦的地方出成绩,这个道理很简单。 不过,为什么她和温咏南的待遇如此不同,任怀松很不理解。 “这是肖先生的意思?” “是的,肖先生很欣赏她。”李叔白的手指在那份文件上点了点说道:“这份《康硕的成长日记》,就是肖先生一手安排炮制出来的,要把这个康硕树成全系统的典型。” 全系统,这是绿脚兵系统的一个特定的称呼,指的不单单是农业口,二十整个肖林集团。 土改,几乎关乎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绿脚兵也息息相关,肖林要借着这个成功的典型进行宣传,安定军心,增强凝聚力。 三九三章黑化肥发灰 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土地在农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比拟。.) 经过清王朝将近三百年的统治,土地兼并非常严重,辛亥革命虽然打倒了满清,却没有建立有效的新秩序,地主和农民之间的矛盾是最主要的社会矛盾之一。农民占了人口的绝大多数,这是中国的现实情况,不解决这一矛盾,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无本之木,空中楼阁,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只有进行土改才能解决这一矛盾,让广大农民成为既得利益者,当遭到外敌入侵的时候,千百万农民就会主动保卫他们的家园,整个社会的力量才能糅合在一起。 对于绿脚兵来说,土改是最佳的政治思想工作,也是最牢固的维系纽带,其威力要远远超过以三民主义武装的国民党党军,当所有的士兵都在为自己而战,这支部队会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力量。 笼络和控制,恩威并施,优厚的抚恤待遇……这一切都是必要的,但比起个人、家庭、乃至整个家族的切身利益来说,其作用相差不可以毫厘计。 肖林要的不是雇佣军,而是一支子弟兵。 在绿脚兵军中,普通士兵几乎都是农民,家里条件稍好一点的,受过些教育,提拔的往往都很快,。哪怕打仗的能力差一点,也会担任各种文职工作,最不济的起码是个高军饷的技术兵。 蔡普安就是一个这样的通信技术兵。 所谓通信技术兵。其实就是一个电话线路维护兵。绿脚兵和其他的部队不同,野战电话直接普及到营一级单位,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笨重的电话设备,还有大盘大盘的电话线缆,蔡普安就负责五十五师二团的野战电话维护。 他是去年刚刚入伍的新兵,平地泉城关镇赵村人,因为上过几年私塾,所以识文断字,入伍后进行了一个月的专业培训,就被分到一线部队。来到满洲里前线。 在冰天雪地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有时度日如年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有时又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半年多过去。绿脚兵打败了老毛子,蔡普安也成了第二年的老兵,还获得了一枚满洲里二次战役纪念章,风风光光回到了绥远。 只要参加过二次战役的都有这枚纪念章,虽然不如军功章那么威风,但戴出去也非常神气,无论是乡里乡亲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任谁见了都会客气三分,几个同时入伍的老乡都对他羡慕不已。 没办法,谁叫你们没有分到五十五师或者五十六师。没赶到那场著名的满洲里战役。 在前线就听说家里分了地,只是父亲母亲一个大字不识,又舍不得在集市上花钱找先生代写家信,所以蔡普安也搞不清具体情况。不过听一个县的战友们说,平地泉正在进行土改试点,地租田赋都是二五减息,减到了七成五。 这可是个好消息。 早几年家里日子过得还凑合,勒紧裤腰带把蔡普安这个长子送去私塾,但后来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家里最后一块地也抵了高利贷。只能靠租种田地过活。减去两成五的地租,家里的收成增加了一半还多。”说话还是漏风。 “苏队长是女的?”蔡普安更惊讶,干脆先不回家。跟着几位老汉一起向场院走去。 来到舞台下,热闹的锣鼓点刚刚停下,吱吱丫丫的二胡声调欢快,舞台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赵老财一家和几户小地主坐在前排,分外显眼。 不过,穿着军装的蔡普安还是引来了大家的注意,有乡亲热情地指点。 “蔡家老大,你家里人都在西边坐着呢。” 蔡普安没想到,竟然碰上自家父母和两个弟弟。 “爹。娘,我刚才想去家里的……”没回家直接来看戏,又被父母撞个正着,蔡普安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话,来这就对了。”老娘眼睛盯着台上,根本顾不上搭理宝贝儿子:“快坐下,和老二老三他们挤一挤。” 几块石头垫着,蔡普安有些不自在地坐了下来,心疼着崭新的军装。 什么戏,把老娘迷成这个样子。蔡普安也有些好奇。 正在此时,舞台上通往后台的布帘一挑,一个婀娜的年轻姑娘碎步走上台来,舞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惊艳的喊声,给客串表演的苏艳送上了一片碰头好。 她就是苏艳?蔡普安的眼睛有些直。这姑娘好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和部队里看到的电影演员一样俊。 台上剧情进展。苏艳眼波流动,喜悦而欢快。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 我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二尺红头绳, 给我喜儿扎起来, 扎呀么扎起来……” 喜儿、杨白劳、黄世仁纷纷登场,这出戏的背景就放在中国北方农村,仿佛大家身边的故事一样,台下的观众渐渐入神。 地租、田赋、高利贷,看戏的农民们一个个扪心皱眉,被戏中人的悲喜而牵动,向坐在前排的赵老财投去了敌视的目光。 舞台上,黄世仁一脸无奈地向杨白劳耐心解释:“杨家老弟,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这是肖林故意做出的改动,地主和农民就像交警和司机,天生就有矛盾,却未必是你死我活。暴力土改联合农民将地主彻底打倒,只是为了合法剥夺地主的土地,所以往往美化农民,丑化地主。 但实际上,农民未必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地主也未必都是黑心的豺狼。 肖林实行的是温和的改良派土改,和暴力土改完全不同,他试图调和缓解租佃之间的矛盾,所以将黄世仁的角色重新刻画。 作为一个普通的地主,黄世仁也受到各种盘剥压榨,日货倾销造成他的商铺关门歇业,欠下日本人大笔债务,无奈之下只好将压力传递,逼迫杨白劳还账。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赵老财和其他几位地主都在连连点头,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戏剧冲突不断加剧,日本人东条突然找上门来,逼迫黄世仁还债,正好见到了年轻貌美的喜儿,就顺手抢走了杨白劳的欠条,准备搞一场三角债追讨,人财两得。喜儿无奈逃入深山,父女失散,黄世仁也被逼得变卖田产,眼看就要败家。 正在这个时候,政府突然开始推行土改,以各种优惠政策扶助农民和地主。 佃农实行三七五减租,杨白劳拿回了多交的地租,又在土改工作队那里承包了土地,摆脱了卖儿卖女的困境。黄世仁的命运也同样发生大逆转。他在土改工作队的帮助下。将准备变卖的田产换成了煤矿铁矿的股份,每月都受到大笔的分红利润,不但偿还了所有债务,还当上了无所事事的幸福富家翁。 大团圆结局,所有人都有一个好的结果,只有日本人东条竹篮打水一场空,灰溜溜地滚出了中国…… “好戏!”到底在部队上锻炼了一年,蔡普安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对于目不识丁的农民来说,这种喜闻乐见的教育方式效果非常明显。 一片如雷的掌声中。《新白毛女传》结束了,饰演喜儿的土改工作队长苏艳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不时被农民的掌声打断,那几家地主或者面带微笑。或者连连点头,或者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起来,蔡普安来到了自己承包的地头。 昨天演出结束后,苏艳队长来到蔡普安家中通知他们,明天有一个重要的参观团要来赵村,来专门要看看蔡普安家承包的那三亩地。 专门从外县赶来参观,化肥有这么重要?蔡普安特意起了个大早,要亲自看看到底有什么神奇。 神奇,太神奇了。蔡普安在农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密。这么壮的庄稼。难道这都是化肥的效果?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守在地头等了两个小时,总算等到了参观团的汽车。一大群二三十个都是地主模样打扮,苏艳作为地头蛇亲自陪着, 不出所料,这些人和蔡普安一样,对化肥的效果非常惊讶,纷纷表示要尽快去化肥厂参观。蔡普安找个机会一问,原来这个参观团的目的地是新建的化肥厂,赵村正好顺路。所以来看看土改的效果。 蔡普安好奇心起,缠着苏艳帮忙,想临时加入这个参观团,美女的威力果然不凡,这件事竟然办成了。除了蔡普安,还有赵村的第一大地主赵传世赵老财也加入了参观团。 和苏艳、赵传世一起跟着大家登上汽车。在草原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平地泉郊外的化肥厂。 一下汽车,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涌了过来,大家都捂着鼻子眯着眼,一时很不适应。 “没有关系,过一会就好了,就像我们总在这种环境下,根本就闻不到了。”迎接他们的是化肥厂的厂监,石军。 石军,小名军子,原来是天津馒头铺的伙计,眼活手快,被肖林逐步提拔重用,新开的这家化肥厂非常重要,就把石军派来做厂监。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肖林作为一名化工专业的毕业生,自然了解氮磷钾三种肥料的基本生产工艺,更深知化肥对粮食产量的巨大促进作用。 发觉西方国家化肥生产还是一个空白,肖林不禁欣喜若狂,给赵立德派下任务,一面注册专利,一面开厂生产。今后数年间资本主义国家都在经济危机,金融投机已经没什么搞头,John?linda准备向化工实业发展。 美国是重中之重,欧洲也不能放过,尤其德国是肖林的重要伙伴,当然也得给点甜头。 说起来还是肖林占了便宜,德国科学家维勒两年前就用人工方法合成了尿素,打破了无机物和有机物的绝对界限,被称作化学界20世纪20年代最重要的突破,不过这项成果长期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没人发现有什么实际用途。 但是尿素的性价比最高的化肥之一,旧时空中国人最贫穷的时候,农村有人穿着尿素包装袋做的裤子,可见这个东西的实用性。在希特勒的牵线搭桥之下,肖林用一小笔钱买下了这个专利,略加改造准备实行大规模生产。 苏联,还有苏联,苏联不在乎什么专利不专利,对于刚刚经过大饥荒的红色苏维埃来说,能成倍促进粮食产量的化肥无疑是个好东西,最少也得换一套坦克车的生产工艺,慢慢和他们讨价还价不迟。 全世界都不放过,却不能在日本开厂,那个国家地少人多,又是中国最大的敌人,能卡一天算一天。 在化肥厂各个车间转了一大圈,这些外行完全看不明白生产过程,不过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虽然看不明白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从车间里出来后好久,大家都还沉浸在现代化生产流程带来的震撼中。 又到化肥厂的试验田里看了看,这里的效果比蔡普安家承包的三亩地更好,绿油油的麦苗一尺多高,密密麻麻迎风波动,一阵阵麦浪翻涌。 离开试验田,来到化肥厂的食堂,门口几个小不点正在念着绕口令:“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 苏艳和赵传世赵老财落在后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隐隐传入了蔡普安的耳中。 “赵先生,化肥厂参观完了,您有什么感想?” “大开眼界,非常佩服……” “化肥对粮食产量的促进非常明显,根据测算,无论是小麦还是红薯,各种作物平均都能增产一倍以上。”苏艳推心置腹地劝道:“趁着化肥还没有推广,现在实行减租核算可是个好机会呀!” 三九四章肖林的新任命 清丈土地,定租定赋,只是土改工作中必须解决的实际问题,但是很多地主心存顾忌,土地相关的一切都视为禁脔,不愿配合土改工作,赵传世就是其中的一个。.) 面对地主的反弹情绪,简单强行压服并不是上策,面对这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增产效果显著的化肥无疑是一件强力武器。 在使用化肥之前核定土地产量,必然低于以后的实际产量,而单块土地的产量核定越低,所需交纳的田赋就越低,当然,佃农支付的地租也越低,这对地主和农民都是好事,只有政府少收了地租。 让利于民,绥远的土改政策充满诚意。 回去的路上,蔡普安特意坐在苏艳旁边,仔细询问土改的政策细则,一个小时的路程转眼就到,下午时分回到了赵村。 蔡普安到家之后,家里人正等着他相亲。 “老大,你和人家苏队长黏糊啥?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太张扬,总不是好事。”老娘竟然看不上苏艳,虽然蔡普安一百个愿意:“好容易才给你说合了邻村杜家的闺女,家里殷实,姑娘也俊的很,就等着让你们互相看看了。” 包办婚姻有包办婚姻的好处,老人把一切都考虑到,安排好,各方面做过慎重的比较,虽然少了几分浪漫色彩,却往往非常般配。 “娘,你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向苏队长请教问题。”蔡普安的心里有些痒痒的,苏艳的确像一朵鲜花般娇艳。和她说上几句话,一颦一笑都是令人心动。但是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行政17级的女干部,怎么也得嫁个少校中校,自己小小的一个通信兵实在高攀不上。 自知和苏艳的差距太大,蔡普安不敢多想,和家里人老老实实上路。去邻村相亲。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相亲的对象竟然和苏艳有三分相似。 姑娘出来后和大家匆匆打了个照面,始终没用正眼瞧蔡普安。只向蔡家二老行了个礼就转身进了里屋。不过临走的时候惊鸿一瞥,似有意似无意眼神轻轻一瞟,已将蔡普安彻底电麻。 眼看她婀娜的身姿消失在门后。蔡普安心中十二分的满意愿意。 当然比不了苏艳,但更加实际。 相中了,直接表态,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看到儿子满意,蔡家父母自然欣喜。 不白忙一场,给儿子挑了一个满意的媳妇。 女孩要娇养,男孩要粗养。杜家是邻村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家里二百多亩地,养着十几个长工。这样人家养的闺女自然比那些小家小户的要精细,才配得上自家儿子。 如果搁在头几年,这种富裕人家肯定不会相中蔡普安做女婿,但是绿脚兵这二年行情见涨,找个部队上的女婿渐渐流行。“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军属的好处可多了去喽…… “杜二爷,蔡家后生可是绿脚兵部队上的士官,到年底还得高升,真真的年轻有为……”媒人一个劲地炫耀蔡普安的身份,如今在绥远地面。在绿脚兵中服役是最风光的。 和老妻互相看了一眼,杜二爷咳嗽一声说道:“嗯,这孩子是不错,就是得再问问闺女的意思。” “我去问。”杜家太太越看蔡普安越喜欢,自告奋勇起身进了里屋。 怀春男女,异性相吸,一切都很顺利。杜家太太不多时就喜滋滋地走了出来,再见到了蔡家父母已经改了称呼。 “亲家,丫头害臊呢,不过这事是成了。” 两家并一家,当然要摆席庆贺,村居酒宴,自然都是些肉食菜蔬,酒杯一端,倒也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杜二爷放下筷子,对蔡普安说道:“普安那,土改工作队也到咱们村子来了,马上要定产定赋,听说以后还要收缴土地,这件事关系我杜家的气运,你在部队上眼界开阔,帮着我参合参合……” 作为一个乡村小地主,杜二爷自然将土地看成命根子,排斥土改工作队,但是自古民不与官斗,杜二爷又有些惧怕土改工作队,不敢和他们相抗。 “外舅,土改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如同历史潮流滔滔荡荡不可阻挡……” 外舅是岳父的别称,蔡普安毫不客气地和杜二爷翁婿相称,将刚从苏艳那里听来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于此同时,赵村赵传世府中,几位本村的乡绅地主围坐一圈,聚精会神地听得十分认真。 “各位高邻,我今日到平地泉走了一趟,从苏艳口中得知土改的整个计划。” 赵传世满面肃容,忧心忡忡地样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土改分有几个步骤,减租减息是第400章。 “这怎么行?减了两成五的地租已经吃了大亏,再搞什么三七五减租。我们全家还不得喝西北风去?!”一名瘦瘦的中年汉子先叫了起来,他家的田地最少,只有六七十亩,每年的地租收入有限。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言附和,或者切齿痛恨,或者摇头太息,牢骚满腹。对三七五减租大大的不以为然。 “各位,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赵传世突然拔高声调:“这就如同下棋一般,土改工作队步步紧逼。又怎会甘于三七五减租?他们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赵员外,他们还有什么杀招,难道真要将死我们不成?”那瘦瘦的中年汉子脑筋活络。已经隐隐猜到些苗头,脸上的表情更是紧张。 “不错,最后一招就是想要咱们的命。”赵传世冷冷说道:“清丈土地完毕,下面就要核定地权,按照各家人口设定土地上限,多出的部分由政府以债券和矿山企业的股票抵扣……” 他的话音未落,屋中已经炸了锅,一众地主纷纷跳脚大骂,恨不得这就冲出门去和土改工作队厮拼一场。 地主,地主。土改就是要平均地权,剥夺地主的土地,难怪他们如此抵制。 “不行,卖儿卖女不卖地,这是老辈传下来的祖训。想收我的地,除非要我的命!” “债券,债券就是一张空头纸,官字两张口,早晚一抹脸,就什么都没有喽。” “地租田赋可以商量。但别想收走一分地!赵员外,您是大家的主心骨,可得帮着拿个主意!” …… 赵传世叹道:“哎——,土改工作队都有绿脚兵支持,就是告到绥远省府也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斗不过呀。” “不妨,不妨,绥远告不下来,咱们就去沈阳告,请少帅为百姓做主。再不行还可以去南京,这天下总有管得了绿脚兵的地方。”那瘦瘦的汉子得意地说道:“土改,这都是共产共妻的,绥远这个搞法肯定没有上面的同意,一告一个准。” “好,好的很,咱们这就写状子。三叔,这件事您得出头,辛苦一趟。” “也罢,责无旁贷的事情,我就去沈阳跑一趟,反正现在有火车,路上的费用有限。”赵传世成功拉起了一支反土改同盟,心中很是得意。 写状纸,签名画押,按手印,凑盘缠…第400章诞生在笔下——《论新儒家思想与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无论还是国民党,肖林一向敬而远之,绿脚兵中的政治委员很少涉及党派之争,只以爱国主义和中华传统美德教育士兵,也就是说,绿脚兵并不是一支党军。 但随着地盘和军队不断扩大,肖林愈发感到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绿脚兵进行的爱国主义教育太过朴素,要保证整个部队系统思想的稳定,还得有一套成熟的理论纲领。 俗话说纲举目张,没有理论纲领做指导,整个绿脚兵系统、尤其是中高级核心就会迷失方向,不提出一套完整的救国思路,就无法长久保持整个集团前进的动力。 《论新儒家思想与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这就是肖林的初步尝试。 儒家思想起源于中国,在亚洲,尤其是东亚、东南亚一带影响巨大,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作用可以与西方新教伦理催生资本主义相媲美。 新教,在资本主义精神扩张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杠杆作用,并且最后成为迫使全社会接受的精神准则,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与西方新教伦理背景息息相关。社会的变革前进绝不是简单的技术理论突破,而是整个价值观和行为方式的改变。如果超出社会的接受能力,先行者只会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中国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社会的基本结构和儒教伦理排斥和阻碍资本主义发展。以至于在明清时期被西方赶上超越,承受了巨大的苦难。 自鸦片战争被坚船利炮强行打开国门,中国的思想界人士就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一方面是不得不承认的巨大差距,一方面是传统的价值观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轰然倒塌,西方各种思潮纷纷趁机而入,开花结果。并引入社会实践。 这种情况下,中国该向何处去? 肖林尝试做出了回答。 “亚洲应该向西方借用现代性,同时保全原有的文化精髓。借传统来标识自己,改变对西方亦步亦趋的跟随……” 数千字的文章却耗尽了心血,再三斟酌。反复修改,搁笔时已是子夜时分,肖林站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还不能睡,明天还有事。 命勤务兵准备夜宵,再到浴室里冲个澡,简单休息之后又坐在书桌前面,拿起另一份文稿做最后的修改准备——《东北边防军部队建制改革方案》…… 第400章捏得微微发白。 “肖副主任,我不同意这个方案……” “我也不同意……” “不同意……” …… 权力分配,满意的永远是少数,更多的是不满,随着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不少人干脆跟着起哄,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会议室如同菜市场般闹哄哄,乱糟糟。 “没有关系,这只是一份讨论稿,就是让大家提意见的,无论是书面意见还是面谈,我都表示欢迎。”肖林的态度很诚恳,东北军战力低下,如果日军发动入侵,根本抵挡不住。 “九一八”什么时候爆发?一年?两年?必须尽快提高东北军的战斗力。 无论再难,也得把这场军事改革推动完成。 “这次军事改革重点在于多兵种的配合作战,不再以单一的步兵为主,增大技术和专业兵种的比例,增强打击和对抗能力,我们的假想敌,就是日本军队,我们的军一级编制的设置,就以对抗日本师团为目标……” 东北军的战斗力比日军差的太多,一个军对抗一个师团,完全不可能,但是要想取得成功,秘诀就在于设置一个清晰的目标,然后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肖林坐在张学良的左手边,虽然面对众将,仍然能感受到身侧少帅投来的目光,目光中暗藏锋芒。 无疑,把自己放在东北军委会副主任的位置上,少帅并非心甘情愿,这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所谓功高震主,就是这个意思, 将来也许会和少帅分道扬镳,但在这之前,肖林仍愿为东北军多做一些事情,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暂时放在一边。 三九五章再想想 肖林就职东北军事委员会副主任之后,对东北军改革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和热情。.)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两个月滑了过去,部队的改革却一波三折。 军阀军阀,军队就是军阀的命根子,东北军内部山头林立,派系复杂,想要打破派系界限将东北军糅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其难度可想而知。 为此,肖林不得不接连做出妥协,将改革的力度和节奏放缓。为了维持局面稳定,各省都独立成军,部队重新分编,以精锐主力组成集团军,其他转为保安部队。 一个省一个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老路上,换汤不换药,热河、绥远等省都是自成体系,高层的控制力很差。 不过在传统的黑吉辽东三省境内,张学良的控制能力较强,还是取得一定的突破。万福麟被架空,拿下黑龙江,取得张作相的支持,成功在吉林推行军改,辽宁是张学良的大本营,自然不在话下,再加上肖林和高维岳的支持,军改一步步地向前艰难推进。 到了八月间,东北军改终在名义上胜利完成,主力部队编为七个军,再加上十五个旅的保安部队,以及海军、空军和战车部队,东北军俨然走在了全国的前头,成为一支更接近现代理念的部队。 随着这次军改,元老派的影响力下降,士官派受到打压,张学良和肖林的威望进一步上升,东北军逐步从两年前北伐战争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肖林和张学良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两个人这一段的配合还算默契,把以往的隔阂放在了一边。 这天晚间时分,张学良府邸餐厅之中,少帅摆下家宴与夫人于凤至等人宴请肖林。 本来只是一桌寻常的家宴,因为肖林的参加又显得有些不寻常,虽然这一段时间和张学良还算融洽。但是这种亲密的私人关系已经好久没有出现。 陪着于凤至聊些女人孩子,又和赵四小姐扯上两句新体诗,酒桌上的气氛轻松愉快。 “肖林兄弟慢用。我们姊妹先告退了。” 于凤至和赵四小姐吃的简单,陪了一会就回内宅去了,只剩下肖林和张学良两人。一起来到了花厅。 叫佣人倒上茶水,张学良敲出香烟分给肖林一颗,然后说道:“肖林兄,绥远土改是怎么回事?最近总有人来沈阳闹腾,要不是我压着,早就满城风雨喽。” 说着话,张学良递给肖林一份厚厚的材料,内容是针对土改的告状信,字字泪,声声血。六月飞雪,不共戴天。 肖林拿起看了看,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赵传世的名字,表面上确实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将那份材料地在手中随意拍了拍:“绥远那个地方汉公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有些人为了一点私利煽风点火上串下跳的,不用理会。” “嗯,农事关乎根本,你关注一下,不要真的搞乱了。很麻烦的。” 张学良一半是旁敲侧击,一半是好意提醒,对那个告状的地主并不在意,随即转开话题:“东北军委会在南京军政部缺一名代表,这个位置很重要,将来发展的机会也很大,我有意推荐邵得彪,肖林兄以为如何?” 二次北伐胜利后,南京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已经撤销,所有军事事务由行政院下属的军政部、参谋部和训练总监部等共同分担。 到军政部担任东北军委会的代表,表面风光,却无实权,是一份优厚的闲差。翦其羽翼,逐步削弱,也是权力斗争中常见的手段。 “邵副军长为二十三军重要领导,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一力主持,实在走不开,请汉公见谅。”肖林拒绝得也很干脆,脸上也淡淡的毫无表情。 张学良也没有坚持,再次转题问道:“现在关内战事正酣,肖林兄一向眼光敏锐,能够点评一二,看看谁会打赢这一仗?” “自然是中央军。”肖林回答得毫不犹豫,只要别来挖我的墙角,一切都好说。 “为什么?”张学良的眼珠转来转去,心中似乎有什么想法。 “主要有三个原因。”仗着了解历史走向,肖林开始装神弄鬼,先写结果,后做证明:“南京政府为国家正统,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之流形同造反,已经失去了大义,此为其一。” 抢占大义,才能师出有名,阎、冯、李为了争权夺势发动战争,还没开战就落在下风。 “嗯,还有其二其三呢?” “其二,反蒋联军虽然兵力众多,却分成几部互不配合,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战事胶着,必然分崩离析。” 在历史上有很多类似的故事,动不动就是联系了多少盟友,发出了几路大军,但是这种临时拼凑的联军毫无韧性,一般都会被敌人各个击破,很少最后取得胜利。 “第三,汉公坐拥三十万虎狼之师,岂能长期容忍中原百姓陷于战火,只要东北军提兵进关,这一场大战的胜负也就定了。”肖林的声音微微提高,话中也隐有劝说之意。 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危机,中国贸易出口大幅增加,偏偏几大军阀忙于互相征战,肖林对此非常抵制。偏偏反蒋联军和中央军势均力敌,几个月都难分胜负,能结束这场无谓内战的只有一个人,少帅张学良。 “入关?早了吧,总得分个胜负再说,万一把东北军陷进去,国家就再没有一块安宁之地了。” 张学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肖林却在心中暗暗鄙视,明明是想坐看中央军和反蒋联军两败俱伤,在少帅嘴里却变得如此高尚。 “汉公,我刚才说过,中央军必胜,现在入关最为主动,收益也最大,如果等到胜败已分再做反应,也剩不了多少残羹冷炙。”肖林很不客气地戳破了张学良,大家这么熟,装什么装? 张学良沉默了片刻,喃喃说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三九六章村中琐事,天下风云 赵村这几天很不平静。.) 全村人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和赵老财那伙人彻底弄拧了,听说赵传世跑到沈阳去“告御状”,工作队的苏队长也因此吃了挂落,正在找赵传世的晦气。 事情还得从两天前说起,那天一大早,交通员突然来到赵村,通知苏艳尽快赶回归绥。 摸不着头脑,苏艳匆匆忙忙回到县城,买票上火车,来到归绥,向农业领导小组组长任怀松报道。 没想到,任怀松见到苏艳立刻就是一通臭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你搞什么名堂?”任怀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土改试点两年了,还是头一次闹出这么大麻烦,这个苏艳果然有些经不得风浪,还得好好敲打敲打,多多批评教育:“看看人家康硕和温咏南,一个在固阳一个在清水河,都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比平地泉艰苦的多,却一个比一个干得好!只有你苏艳捅个大娄子,竟然让肖先生挨了张汉卿的批……” 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苏艳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眶中泪水不住地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只是一个劲地承认错误,保证尽快妥善处理,把赵村土改工作尽快抓上去。 任怀松最后终于骂累了,摆摆手把她撵出了办公室,苏艳黑头土脸的回到赵村,立刻召集土改工作队全体人员开会。 “同志们,我这次去归绥。受到了任怀松组长的严厉批评。”苏艳的表情很坚毅,但是红肿的眼睛还是泄露了秘密,她在回来的路上大哭了一场。 “为什么?咱们的工作很顺利呀?”大家都是莫名其妙,副队长侯波涛出声问道。 “是,就是这个赵传世,害得咱们工作队挨了批评,估计还要被挂黑旗……” 苏艳将前后情况一介绍。工作队十几号人立刻就炸了。挂黑旗是全队的耻辱,是对大家工作的否定,被挂一次黑旗。今年的绩效考核就别想拿优,加薪升职各方面都受影响。 “这个赵老财,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他竟敢去沈阳告咱们。苏队长,得想个办法整整他,尽快刹住这股歪风!” “我有办法。”侯波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暗中喜欢苏艳很久了,心上人受这么大委屈,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前年他从李二栓手里买了十亩地,好像不怎么干净,只要把李二栓拿下来,就能给赵老财定罪。” 大家怒气冲冲,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赵传世对土改工作队一向不配合,土改工作队在赵村混了这么久,各方面材料掌握了不少,全拿出来整理一下肯定能扳倒赵传世。 敢对抗土改?让你们看看厉害!培训的时候领导就说过,土改中肯定会遇到刺头和顽固分子。对于敢于直接对抗的,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土改工作队的权威如何维护,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 身后有绿脚兵支持,哪怕没有这些材料证据,随便捏造个罪名按在赵传世身上。也是再简单不过。 不料苏艳神情沮丧地摇摇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任组长说了,不能动他,还得保护他的安全。” “为什么?”大家不解。 “因为赵传世闹得太大,高层人物都知道这件事,这个时候动他影响不好。” 现在正是敏感时刻,如果赵传世出现任何麻烦,都会被人和土改工作队联系起来,绿脚兵讲究程序和规矩,肖林实行的是改良派非暴力土改,碰上难剃的刺头就暴力解决,于大局不利。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侯波涛一副心疼而恼怒的神情。 “不,我另有办法。”苏艳的声音如钢弦般清脆坚韧,妩媚的丹凤眼闪出一丝冷意。 当天下午,土改工作队不请自来,直接闯入赵传世家中。虽然主人客气迎接,苏艳等人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场宣布对赵传世家中的田产即日开展核查,除了按家庭人口保留少量土地外,其他的全部通过债券收购。 不顾赵传世一家在这个消息的打击下如何鸡飞狗跳,土改工作队随即展开了工作,接下来的两天中,苏艳和侯波涛发动赵村农会的普通乡民做指引,对赵家数百亩土地一一清丈,核定地产,忙的不亦乐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甘束手就擒的赵传世偷偷潜出家门,绕开严密提防的土改工作队,在夜色中步行赶往平地泉车站,再一次踏上了沈阳告状之路。 第二天一早,土改工作队就发现赵传世不见了。 “苏队长,不好了,赵传世跑了!”侯波涛和两名农会干部都跑得气喘吁吁,神色有些惊慌。 “怎么跑了?不是派的有暗哨吗?”苏艳立刻意识到出了大麻烦。 “苏大姐,这事怪俺,昨天晚上后半天熬不住,打了个盹,赵老财可能就是那时候跑的。”一名十岁的少年目光怯怯的,他是农会积极分子,负责后半夜的监视哨,但他正在贪睡的年龄,一不小心谁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天亮,可不是简单打了个盹。 “不用说了,是我安排不周。”苏艳伸手拦住他,沉吟片刻对侯海波说道:“海波,你在村子里守着,我要去县城一趟,如果能把赵传世追回来最好,追不回来就得及时向上级报告……” 这件事已经脱离了赵村土改工作队的控制范围,必须上报,依靠领导解决。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一座失火的房子,开始的时候火还不大,可以用灭火器等工具自救。一旦火苗窜出窗户老高,浓烟滚滚四处弥漫,就必须拨打119请消防队。 “不,我陪你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侯海波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怎么会让苏艳独背黑锅。如果和苏艳一起受批评,她也许会对自己产生好感。甚至有所突破,有所发展……不行,受批评太轻了。最好受处分,或者干脆关禁闭,把我们俩关在一起。关上整整一年…… “那就一起去吧,都什么时候了,别再傻笑干站着,赶紧出发!”哪知道侯海波肚子里正在YY,忧心忡忡的苏艳带着几名工作队员一起赶往平地泉。 走了这么久,当然追不上,只好向上级报告,当天下午,苏艳又出现在任怀松的办公室。 “任组长,我将对赵传世的个人成见掺杂在工作中。以至于激化矛,和非暴力土改的指导方针背道而驰……”…… 在火车上晃悠了两天,赵传世终于又一次来到沈阳。 走得匆忙,随身没带干粮,火车上卖的吃食实在太贵。赵传世家里虽然不缺钱,却不愿白白去当冤大头,一路上吃的都是茶鸡蛋火烧。好容易到了沈阳,赵传世发狠先去好好吃一顿,不料刚下火车,就被几名等候多时的警察抓了起来。然后送到绿脚兵沈阳联络处。 绿脚兵的军装他非常熟悉,被关进乔老板的小黑屋后,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因为得罪土改工作队,人家追到沈阳把自己抓起来了。 担心害怕,胡思乱想,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气度俨然的赵老财变身国宝,面对还算精致的早点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正在这个时候,门扇一响,肖林推门走了进来。 肖林一身军便装,赵传世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这个年轻人的举止气度不凡,令他不自觉矮了三分。 “长官,我知罪,知罪了。你们放了我吧,我,我,我再也不告状了。”说到最后,赵传世的声音呜咽,涕泪横流,自己把自己吓得了。 “赵先生放宽心,我们是请你来做客的,没有恶意。”肖林心中很满意,关在小黑屋中一个晚上,赵老财的神经就顶不住了,主动求饶放弃上诉权利。这正是肖林想要的,如果他一直闹下去,的确很麻烦。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土改工作队在工作方式上有错误,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批评,也纠正了错误,等您回去以后,会诚恳地向你道歉的……” “长官,我咋听不懂呀,不收我的地吗?”赵传世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突然听到了一线希望,心里立刻悬了起来。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本人不同意,没人能强迫你交地。”肖林的笑容很真诚。 以绿脚兵的能量,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赵传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是肖林都不准备采用。一个转变的顽固分子顶得上一个土改宣传队,好好利用一下赵传世,用事实帮助他转变。 非暴力土改,从我做起。所谓千金买马骨,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来了沈阳,就在这里好好玩上两天,所有的费用支出,都可以找他报销。”肖林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乔老板,又轻轻拍了拍赵传世的双手,转身走了出去。 赵传世却犹自不敢相信,傻呆呆楞了半晌,突然拨脚追了出去,肖林却已经走远,不知哪里去了。两旁的绿脚兵早得着吩咐,也不再拦阻,笑呵呵地看着他激动彷徨的样子。 赵传世转了两个圈子,拉住乔老板问道:“长官,劳驾问一句,刚才那位长官是谁,说话顶用吗?”赵传世还是有些不放心,肖林年纪轻轻的又穿着一身便装,实在摸不清来头。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说话最顶用了。”乔老板这两年发福的厉害,胖墩墩圆滚滚,再配上一副亲切的笑容,活像一尊弥勒佛。顿了一下,他终于揭开谜底:“他就是肖林先生。” “肖林啊,好,好……”赵传世点点头,突然回过味来,身子猛的一晃,几乎摔倒在地:“肖林,他就是肖林!!!”…… 几天之后,赵传世又一次回到了赵村。 肖林果然没有食言。土改工作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传世刚刚到家,苏艳就带着侯波涛上门道歉,诚恳地向他承认工作中的错误,并作出保证,绝不会强迫收地。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得着这个承诺,赵传世也让了一步。配合着工作队将自家田地丈量了一遍,认真核算了当年的产量。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才是会做人。 村子里其他几个小地主也以此类推。和赵传世一起没有交地,土改工作队的态度很好,一直没有难为他们。 过了不久。“三七五减租”开始执行,这个是必须配合的,赵传世老老实实地把地租降下来一块,眼看着兴高采烈的佃户暗暗心疼。 接着几个月土改不断深入,邻着的十里八乡不少村子都有地主交地,换回来一堆股票和债券,赵村的地主对此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心里,自家已有免死金牌,别人当然死得越多越好。 不过也有烦心的事情。 村里那些农会积极分子放出话来,要和地主们比比庄稼把式。看看明年谁家的收成高。 地主们对此不屑一顾,那些农会的泥腿子分到的都是荒生之地,没有三五年精耕细作,收成怎么也比不上熟地。直接应下挑战有失老爷身份,但在各种场合下。除了赵传世以外,赵村的地主们不放过任何嘲笑农会的机会。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泥腿子们分到地后兴奋不已,因为不用再给地主交租,打下的每一颗粮食都是自家收入,所以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热情。没白天没黑夜的泡在地里,精心伺候着每一颗庄稼。 土改工作队也没闲着,帮着这些泥腿子推广使用化肥,在县里来的专家指导下,泥腿子地里的庄稼三天不见就长起一大截,其茁壮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经验,傻子都能看出这些庄稼明年肯定大丰收。 这也土改的红利之一,也在肖林的预期之内。经过土改,佃农转变为自耕农,并成为农村中的生产主体,他们的耕作兴趣和投资意愿明显增加,对于农业知识和技术的需求更加迫切,因而积极参与农业推广组织举办的农业技术推广和经营管理改善活动,增加对土地的改良,从而有利于农业生产力的提高。 渐渐的,地主们不再随意评论泥腿子的庄稼,平时走路也有意绕过那些长势旺盛的“生地”。 瘸子的屁眼——邪门了,化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地主们不再是铁板一块,开始到处打听补施化肥的方法。 和其他地主不同,赵传世亲眼见过化肥的威力,一开始就偷偷在自家的地里使用,庄稼的长势一样喜人。赵传世在沈阳经过一场惊吓后低调了许多,虽然被各种艳羡的目光包围,在人前还能把持得住,只是心里暗自洋洋得意。 只是到了年底,传出矿山分红的消息后,让赵传世的好心情彻底消失不见。那些交了地的地主当年就有一成的净利分红,收入远远超出了地租。 听说,邻村的杜二爷要的股票最多,他这一年的分红就够在县城里买个中等门面的铺子。 听说,这些矿场以后还要扩大产量,分红只会越来越多。 听说,化肥投入使用后,粮食的产量越来越高,今年各村的庄稼都长势喜人,明年的粮价肯定要大跌,卖不上价。 听说…… 原来交地才是最划算的,这个账不难算,决定也不难做。渐渐的,赵村的小地主坚持不住了,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交地。一个,两个,三五个,连最坚定的族侄也偷偷加入了土改。赵传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经过反复思量,利益还是战胜了面子,赵传世最后终于投降,主动找到土改工作队,要求对进行土地兑换………… 乡野村中的改变总是缓慢而平稳的,天下大势却在这一年中风雨际会,变幻莫测。 1930年的年底,持续半年多的中原大战终于落下帷幕,蒋中正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在各路豪强中纵横捭阖,将阎锡山、冯玉祥和李宗仁各个击破。 张学良看准机会,率领十万大军再次入关,通电拥蒋,并迅速占领平津河北。眼看反蒋联军大势已去,阎锡山连忙缩回山西,李宗仁退回广西,只甩下冯玉祥独在中原死拼。 蒋中正及时拉拢西北二马和杨虎城,切断了西北军退路,然后采用美女金钱分化西北军阵营。熬惯了苦日子的西北军无法中央军“银弹”和“肉弹”之攻势,不战自乱,各路大将纷纷阵前倒戈,以至于冯玉祥事后慨叹:“西北军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钱,见不得女人。” 韩复榘、吉鸿昌先后倒戈,冯玉祥仍在苦苦支持,不料十月底间,西北军遭受了最后沉重的一击。 十月30日,西北军大将石友三通电响应张学良,加入东北军服从中央,麾下六万四千人马编成六个师,盘踞冀南邯郸邢台、豫北安阳新乡一带。 随即,冯玉祥和阎锡山联名致电张学良,声明“即日下野,释权归田”。 三九七章反张战争 (今天更了一万多字,没功劳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求各种票,谢谢大家了。) 阳历1931年元旦,北京中南海居仁堂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新年酒会。 国人本来只过春节,不重元旦,但是这几年西风东渐,风俗习惯上也在不断融合,在元旦的时候举行一场辞旧迎新的典礼,是民国中最近兴起的风尚。 南京方面自有蒋中正主持,北京这场新年酒会的主人公当然非张学良莫属。 刚从南京参加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归来,少帅身上又增加了好几个头衔,比如哦国民政府委员、中央政治会议委员等等,但其中分量最重,也最为张学良看重的,还是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一职。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张学良此刻的写照。一场中原大战,少帅坐收渔利成了大赢家,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达到了人生的顶点。 1930年9月18日,张学良发出拥护中央、呼吁和平的“巧电”,不失时机地出兵华北,10多天时间即完成了对平津地区的占领。东北军入关是压垮反蒋联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没打什么硬仗,当然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名利双收,实惠多多。 在中原大战中贩卖军火就不说了,东北军刚一入关,蒋中正就发给开拔费500万元,还占领了平津青岛和河北地盘。阎锡山和冯玉祥下野之后,了不少晋军和西北军残部。东北军的实力大涨,山西在名义上也划进了东北军地盘。 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过去的一年东北军顺风顺水,政治、军事、经济全面丰收,值此辞旧迎新之际,东北军高官显贵再入北京。重游中南海居仁堂。 杯筹交错,灯红酒绿,华宴风光。不必细表,却不知与此同时,一海之隔的日本人正在蠢蠢跃动。企图通过战争摆脱经济危机带来的困境…… 大会开完开小会,接下来的两天中,北京城中的东北军显要各按圈子聚在一起,趁这个机会联络感情。东北军这么大地盘,有些驻地离得远的,见一次面也不容易。 肖林自然是众人争相宴请的目标,除了齐恩铭、张延枢这种本来关系就近乎的,许多原本泛泛之交的外派人物也贴了上来。如同旧时空的官场人物一样,肖林这两天匆忙地赶场,每顿饭都要分成几个部分。在不同的饭店酒桌上完成。 直到三号晚间,肖林才算腾出身来,和自己人聚了一场。 参加这场聚会的除了肖林和邵得彪几个,就只有李天宏、魏益三和李虎臣,他们三人都算是绿脚兵集团的外围奥援。和肖林荣辱与共,戚戚相关。 因为都是自己人,酒桌上的气氛很轻松,大家信口吹吹牛,聊聊天,其乐融融。酒意微酣。李天宏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一脸神秘地向众人问道。 “诸位,你们还不知道吧,猜猜看十三路军的军饷是多少。” “十三路军?是阿个的部队?”李虎臣有点糊涂,这么多军阀打来打去,一天三变,对不上了。 “石友三的,石友三的十三路军。”苏民毅对这些记得最清楚。石友三投靠东北军之后,张学良给他了一个十三路军的番号,麾下六个师的部队,六万多人。 “还能多少,顶天50万元一个月。”魏益三略带醋意,一个师一个月10万军饷,这是东北军主力部队的待遇,魏益三相对混得较惨,三个师一个月只有24万。…, “猜不到吧?一个月70万元!”李天宏爆料之余,也不以为然地大发感慨:“真不知张总司令怎么想的,一个杂牌军的叛将,对他何必这么好。” “70万?!” 李虎臣和魏益三一起瞪大了眼睛,虽然跟着肖林搞了不少活钱,但还真没这么富过。 “南杰兄,你的部队现在军饷多少?”李虎臣弯弯绕绕少,他和曲南杰的关系好,想问直接就开问。绿脚兵是东北军中最能打的主力部队,他们的待遇就是一个标杆。 “和大家一样,一个月10万。”曲南杰微微一笑。一个月10万不假,但是绿脚兵现在已有6个师的正规编制,比石友三只少了10万。 “石友三是降将,为了稳定军心,照顾些可以理解。”肖林笑着说道:“各位,当兵吃粮不假,但也不能只盯着那份军饷,想要日子过得松快点,还得另寻路子。”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这几年只要跟着肖林,无论经商还是投资实业,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肖林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路子了?各位,咱们以前可说好的,我们陕军日子苦巴,再有好事得先紧着我。”李虎臣第一个抢了出来,西北军打回陕西之后,他手下的部队被迫退到陕北一带,在穷山沟里熬了一年多,早就饿得两眼发绿。 魏益三有白云鄂博铁矿的分润,日子过得最舒坦,自然毫无意见,李天宏却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李大哥,你也姓李我也姓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带着小弟一起,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件事你还真干不了。”肖林打断了他。 “为什么?说不出个道道来我可不答应。”李天宏半真半假。 “因为你够不着。”肖林转过脸对李虎臣说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虎臣大哥坐拥数万精兵,不能总惦记改行做买卖,还得从部队身上想办法。” “你的意思是?” “从陕北打出去,天大地大。什么地方去不得,陕军窝在山沟里练了一年兵,该拉出去遛遛了。”肖林顿了一下,开出自己的条件:“步枪八千支,轻重机枪二百挺,迫击炮火炮四十门,子弹一百万发……” “肖林兄。你发大财啦!”李天宏在旁边惊讶万分。这批军火数量不少,足够装备一个师,肖林却随随便便就送人。简直是财大气粗不,败家子一个。 “前些日子代表张总司令到太原走了一趟,有点小收获。都是太原兵工厂的旧货。”肖林笑道:“除了支援虎臣大哥的,天宏大哥和魏大哥也都有份,等会让民毅拉个单子,你们看什么需要就挑走……” “还挑什么挑?统统都要,包圆了,我和魏大哥一人一半。”李天宏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魏益三乐得落个现成便宜,也笑着拊掌支持。 “随你,看得上都拿走。先说明白。里面有不少晋军用过的旧货。” 阎锡山输掉中原大战,本人避走大连,手下的部队扔给张学良任意宰割,晋军被大量遣散,腾出来不少废旧枪械。肖林当然看不上这些破烂。索性拿出来送人情。 太原兵工厂最宝贝的财富不是这些武器弹药,而是将近一万五千名熟练工人和技师,以及最新的火炮生产设备。虽然大头要交到奉天兵工厂,但是肖林先在里面挑了一遍,将最精湛的技术尖子全部截流,送到了三棵树。…, 大名鼎鼎的恺字炸药归了自己。还有仿制轻重火炮设备,三棵树兵工厂的生产能力立刻扩大了一半。 “说了半天,我们陕军到底该去哪?”李虎臣在旁边忍不住了,有了这批武器支持,陕军足够再打一场大战,如果能抢到一块油水丰厚的地盘,以后也不用这样寄人篱下。 不等肖林说话,兴奋的李天宏就插言道:“陕军,陕军,当然打回陕西去。” “不行,杨虎城对我提防的厉害,把关中守得像铁桶一样,不好进去。”李虎臣摇头,今日的杨虎城不是昔日的杨虎城,俨然新一代西北军的代表,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再者说了,八百里秦川膏腴之地,谁占据那里都会引来眼红的目光,以陕军的实力和背景,就算打败杨虎城,蒋中正和张学良也未必把陕西交给自己。 不过这话不方便说,心里有数就是,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 正在此时,肖林插言道:“西北辽阔,何必只盯着陕西?河套富庶,宁夏甘肃富甲一方,我建议虎臣大哥向西去。” “宁夏?甘肃?”李虎臣眼珠转了转,问道:“到底先取宁夏好,还是先取甘肃好?” 所谓西北四马,宁夏是马鸿逵的地盘,甘肃是马鸿宾的地盘。这两人中马鸿宾距离较远,马鸿逵的战斗力较强,在军事上难分优劣。 肖林看了魏益三一眼,说道:“宁夏甘肃本为一体,但是地广人稀,虎臣大哥恐怕一口难以吞下,我建议陕军和包头军配合行动,先取马鸿逵,再取马鸿宾。” 不等李虎臣说话,魏益三先插言道:“以我和虎臣兄联手,对付马鸿逵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全国刚刚恢复和平,马鸿逵又一向追随蒋中正,这个时候出兵宁夏,在政治上会不会引起被动?” “被动,肯定会引起被动。”肖林点了点头,又笑道:“难道魏大哥还害怕被动吗?” 也是,魏益三转念一想,抢下地盘就是实惠,只要不至于引起中央强烈干涉,政治上被动些没什么关系。 “当然,为了避免师出无名,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有矛盾要打,没有矛盾制造矛盾也要打,反正绥远西部和宁夏接壤,如何制造摩擦就看魏大哥的了。”肖林接着说道:“这一仗的关键是速战速决,不等中央和他人干预,已经造成既成事实,反过来逼迫中央不得不承认,所以必须集中兵力,以陕军和包头军合力,迅雷不及掩耳拿下银川,进而攻占兰州……” 甘肃周围那么多实力派军阀,人人都有坐收渔利的想法,如果这一仗打成持久战消耗战,就算打败了马鸿宾,最后也得便宜别人。 “打完宁夏就打兰州。马鸿宾已经通电表示服从中央,这可实在说不过去。”魏益三有些担心。 “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就像肖林兄说的一样,没有摩擦制造摩擦,逼得马鸿宾不得不打!”李虎臣兴致勃勃,野心勃勃。 “没有关系,马鸿宾是冯玉祥旧部。一个降将而已,他虽然发表拥蒋通电,但南京方面一直没有回应。甘肃省主席的职位也虚位以待,这个时候不出手,难道两位真想在草原山沟里窝一辈子?” 除了沙漠戈壁。兰州附近就是古时所谓的塞外江南,比陕北和绥远要富庶得多,在利益的吸引下,魏益三终于动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得敢打敢拼,关键时刻必须有赌一把的勇气。 “好,就这么办了。”魏益三考虑了一下,对李虎臣说道:“宁夏归我,甘肃归你。不过天水陇南的税赋得分我一半……” 羡慕妒忌恨,李天宏不愿看这两人讨价还价,拉着肖林来到一旁。 “肖林老弟,你给他们安排的这么好的差事,却把哥哥扔在保定。实在不够意思。” 这次军改中,李天宏的部队恢复了第七师番号,并参与此次入关,现在驻地保定。 “天宏大哥,不是我不帮你,你是汉卿手下得力干将。哪有他们自由。” “哎,在张汉卿手下干着真没意思,几年了,手下部队越打越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现在还是个师长。”李天宏又发起了牢骚,第七师在东北军中算得上一流主力,无论大战小情,都会冲锋在前,但是张学良对他总是不能完全信任,始终不得升迁。 肖林劝道:“有些事得慢慢来,你现在总有了一块保定地盘,扎下根基慢慢发展,只要手下有队伍,难道还怕不升官?” “是啊,要不我看见那些破枪那么眼红。”李天宏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光有枪还不行,还得有兵,你看石友三六万多人,汉卿对他也忌惮的很,要钱给钱,要官给官。” “没兵可以招,招的太慢可以打仗,只要打上一个胜仗,随便收编些部队又是一个师。”肖林盯着李天宏,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 李天宏心中一动,问道:“肖林老弟,你的意思是?” “我收到情报,石友三最近蠢蠢欲动,恐怕有反水的可能。” “反水?汉卿对他解衣推食,他竟然还要反水?”李天宏惊讶不已。 肖林淡淡说道:“倒戈将军呗,人心不足蛇吞象,难免自取灭亡……” 经过精心准备,魏益三开始在宁绥交界处刻意制造摩擦,不等马鸿逵有所反应,就联合李虎臣率军攻入宁夏。 一个月后,马鸿逵、马鸿宾堂兄弟双双亡命西北,宁夏甘肃易主,三个月后,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任命,魏益三担任宁夏省主席,李虎臣担任甘肃省主席………… 河北邢台,又称卧牛城,古称巨鹿郡、顺德府,历史悠久。 沿着青石板街一路走来,路两旁都是古色古香的青砖灰墙,一座巨大的飞檐庙门突然映入眼帘,石友三和土肥原贤二不由得一起停下脚步,仰头观望。 “石将军,这里就是邢台开元寺,距今已有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土肥原不愧是中国通,竟然为石友三做起了向导。 “噢,没想到土肥原先生知道的这么清楚。”石友三个子不高,厚嘴唇,高颧骨,一副文质彬彬的相貌。 “这里面有个故事,早在中国唐朝开元盛世的时候,唐玄宗钦命各郡分别修建开元寺一座,可惜多数毁于战火,流传至今的还有正定、苏州、济南等几座,邢台这一座算是比较完整的……”虽然身为侵略者,土肥原贤二却是一个有文化的侵略者,对中国传统文化出自真心地喜爱,恨不得全部送回日本,占为己有。 他说的兴奋,石友三的脸色却有些尴尬,几年前他一怒之下烧毁了千年古刹少林寺,被全国的报刊连着骂了几个月。…, “土肥原先生,这座寺庙没什么看头。我的司令部就在前面,咱们先回去坐坐吧。” “噢,好的,好的。”土肥原这才反应过来,和这个马夫出身的军阀谈文化,比对牛弹琴还可笑。 今天来到邢台,土肥原身负秘密任务。可不是游山玩水来了。 来到司令部走进密室,屏退左右,两人开诚布公。直接开始谈条件。 土肥原最喜欢和石友三这种军阀打交道,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把军队当做为自己谋私利的工具。把军人当成了一门投机生意。 “石将军,这是五十万元支票,随时可以在中国的各大银行兑付。”土肥原将支票向前一推,送到石友三面前:“只要贵军能在三个月内发起,我们会一直向你提供军费。” 自中国统一之后,张学良越发不听日本人指挥,动不动就以南京政府为搪塞,和大日本帝国的玩踢皮球,比他的老子张作霖还可恶,关东军早晚会和他翻脸。 花上一笔钱就能挑起东北军内战。土肥原的这笔生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当然,对手石友三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打仗要玩命的,光有钱可不行。”石友三根本没理会那张支票,冷漠地说道:“光凭我手下这几万人马对付张汉卿,岂不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不。你不是孤军作战,广州南方政府会对你提供强大的支持,驻扎在山西的孙殿英是你的坚强盟友,还有韩复榘、吉鸿昌都是你的老朋友,最少可以保持中立。” 广州南方政府,是汪精卫纠集反蒋力量另立的国民政府。和石友三已经进行过接触,背后也有日本人的影子。 “那也不行,远水解不了近渴。”石友三一副市井嘴脸:“想让弟兄们卖命,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一旦我军进入打通和天津的联系,华北驻屯军必须配合我的行动,必要的时候直接对东北军开战!” 利令智昏,这就是石友三此刻的写照。 石友三一生先后背叛过冯玉祥、蒋中正、汪精卫、阎锡山、张学良、和日本人,多次倒戈,反复钻营,只因此人野心勃勃,总想扩充势力,攀爬权力顶峰。 眼看天下英雄风云际会,晋军和西北军式微,华北中原一带暂时真空,石友三的心思也活泛起来。利用日本人的势力打败张学良,逼迫南京政府承认自己的地位,他就是将来的华北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马夫的儿子一样能做总司令。 “石将军,我可以代表日本军部向你承诺,只要贵军和我军建立联络,华北驻屯军就会保证贵军的安全。”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你必须先藏到我的翅膀下面,这就是土肥原对石友三的答复。 中国这几年国际地位渐渐升高,美国等西方列强对日本又有戒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横行,就算出兵插手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可以,我和东北军交过手,一群软脚虾,不像我们西北军能拼命。”石友三对自己很有信心,张学良入关一共带了十余万人马,却要分守平津、河北和山西,自己这六七万人真的突然发作,东北军肯定不是对手。 只要打通和华北驻屯军的联系,张学良再调集兵力也晚了,哪怕中国人有十万大军,也不敢轻易和一千名日本军人开战。 “好的,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请收下这张支票。”五十万元不是个小数字,土肥原害怕这个无赖军阀事后翻脸不认账,专门又拿起来递到石友三面前。 石友三接过来在手中晃了晃,挺括的支票被摇的哗啦啦作响,然后又推还回去:“钱是个好东西呀,但我不喜欢支票,请土肥原先生再辛苦一趟,全部换成金条吧。” 土肥原心中微微一愣,但多年的职业素质还是让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的,我会安排好一切,将金条送到邢台府上……” 土肥原走后几天,广州南方政府的代表来到邢台,为石友三送上50万元军费,以及一张所谓的“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委任状。 石友三随即联合孙殿英,以张学良克扣军饷为由,发动反张战争。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三九八章快刀和钝刀 邵得彪这一年来忙的厉害。 先是东北军军制改革,邵得彪作为绿脚兵系统中的二号人物,被授予察哈尔保安司令一职,并出任第404章团军总司令,将所属部队扩编成9个军,除下少量留守部队监视中央军动向外,以主力孙光前师、程希贤师为先锋。自率沈克师、唐邦植师居中,米文和师殿后,向驻守保定的李天宏师突然发起进攻,但是李天宏早有准备,成功挡住了石友三部的猛烈攻势,两军至今仍在保定方顺桥一带激烈交战中……” 等到苏民毅讲完,石醉六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既然这样,是要调我们进关吗?” “是的。张汉卿刚刚发来的电报。着四十五师及五十六师乘火车入关,尽快赶往保定前线。” “似乎没这个必要呀!”石醉六说道:“石友三兵力不足,只有直下京津才有取胜的机会,如果被李天宏阻的太久,必然不战自败,等咱们赶去已经来不及了。” “石先生有所不知。现在虽然只有石友三一军作乱。但是山东韩复榘、豫南吉鸿昌、晋南孙殿英和大名刘桂堂几家实力派都在蠢蠢欲动,宋哲元、庞炳勋态度暧昧,在大连做寓公的阎锡山也已和石友三订立同盟,原晋军徐永昌、杨爱源、傅作义等部都在观望之中。”苏民毅一口气说出一长串名字,如果这些人同时起兵作乱,整个北中国又将是战火连天。 “还有,石友三取得了广州南方政府的任命,从法理上来说也具有合法身份,如果被他攻下京津必然天下震动,那些骑墙观望的地方实力派都会趁机浑水摸鱼,局面就难以收拾了。”肖林接着说道:“另据可靠情报,石友三已和日本人达成协议,要在东北和华北同时动手,将东北军逼出关外,眼下的局势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石醉六和邵得彪的脸色渐渐凝重,没想到石友三联络了这么多盟友,难怪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叛乱。 石友三不足惧,加上西北军和晋军残部也没什么可怕,这里面最麻烦的还是广州南方政府和日本人。 日本国力远远强于中国,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更是虎视眈眈,多年积威之下,东北军上下对其都非常畏惧,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 广州南方政府也非常麻烦,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宁粤对峙,因为有胡汉民和汪精卫两大巨头联合,这届反蒋政府的声势尤其壮大,在全国的号召力不亚于南京政府。 邵得彪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得对希特勒大为不满:“德国人也是的,怎么一心要和蒋中正合作,希特勒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纳粹和绿脚兵可是老关系,希特勒何必和南方政府合作,兵工厂什么的直接开到绥远来就好。 “哎——,南方政府毕竟代表国家嘛。再说希特勒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权,有些事情他说了也不算。”肖林却并不在意,因为他的心中有底:“再说了,德国人和南方政府的协定是一回事,咱们和德国人的秘密合作是另一回事,这两项互不搀和。” “既然这样。石友三该打还是要打,好不容易恢复和平,却又搞起南北对峙,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前途!”眼看大家越聊越远,石醉六把话题拐了回来。 “我暂时石先生的意见,我,我刚才也就是一句气话。”蒋百里难得露出一丝愧色,惹得众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家口、绥远距离京津不远,如果关内打成一锅粥,绿脚兵绝难独善其身。这个道理,蒋百里当然也明白。 “好,那咱们就商量一下,这一仗该怎么打,派那支部队去……”…… 两周后,邢台。 按照中国周代的礼制规定,天子的城方九里,公爵的城方七里,侯爵和伯爵的城方五里,子爵的城方三里。 邢台古城,周长九里十八步,城方约三华里,正符合最低标准。 不过随着社会的进步,过于狭小的城区无法满足城市需求,邢台古城开始向南关、小河子一带发展,面积逐步扩大到十几平方公里。 前线传来的炮声非常清晰,说明敌人离这里不远,石友三却坐在指挥部中,面对地图一动不动。 野心勃勃发起反张战争,不料短短十多天的功夫,就已经濒临失败的边缘,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都怪那帮三心二意家伙,如果韩复榘和宋哲元等人能如约起兵,几路大军分头并剿,张学良必定无法抵挡,也许此刻已经拿下了北京。 但现实却非常残酷,不接受“也许”,石友三在保定鏖战三天三夜,没有等来援兵,却等来了支援李天宏的绿脚兵。 率先抵达的是新编三十师,这支部队原来是绥远保安一旅,半年前刚刚改编为正规部队,师长王铁胆。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哪怕对手名不见经传,石友三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立刻派沈克师迎头阻截,防止援兵和保定守军会师。 但是出乎石友三的意料,王铁胆的动作快的惊人,凭着速度直接从沈克师的身边插了过去,石友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闯进了保定。 这支部队的动作太快了,这是沈克唯一的感觉。他完全想不通,新编三十师怎么会把自己的部队甩下那么大一截,就好像绿脚兵都是铁打的一样,不需要吃饭,也不要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强行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解释。绿脚兵士兵的体质远远超过了自家部队,这才能轻松地避开沈克师的围堵。 更意外的还在后面,这支部队进入保定之后,居然没有做任何休整,直接就配合守军发起了反突击,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连破孙光前三道阵地,将保定外的包围圈冲了个乱七八糟。 石友三这才收起轻慢之心,别看对方是由保安部队改编而成,战斗力却远远强于自己的部队,只凭对方犀利的进攻就可以判断。两军根本就在一个水平线上。 眼看张学良的援兵不断赶到。石友三知道,直捣平津的计划已经破产,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张战争已经输了一半。 不过石总司令并不气馁,他的底牌还没有打完,现在就说胜败什么的为时太早。 暂避锋芒。收缩防御。石友三将打出去的拳头收了回来,把部队撤回邢台附近,摆开一个严密防守的架势,等待绿脚兵反攻。 实际上,他在等待日本驻屯军和关东军,只要他们以武力干涉,这场大战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邢台附近早有事先修筑的阵地,数万人马犄角相倚,互为依仗。石友三静待绿脚兵的进攻。 绿脚兵果然来了,一共三个师,外加李天宏的第404章奏还是不紧不慢的,力度却不不断加强,几乎是攻必克,战必胜,看上哪块阵地就拿下那块阵地,石友三的部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更邪门的是,无论进攻那块阵地,李进财都会全歼守军,无论是一个排还是一个团,最后都是一个跑不出来,就连石友三也不知道,那么多人到底去哪里了,是战死了?还是被俘了? 一步一个脚印,李进财的部队不断向邢台南关靠近。 南关是邢台市中心,石友三的指挥部也在这里,如果失守,军心必丧,全城恐怕不保,所以石友三调动部队,在南关前面又拉起了一道临时防线,试图挡住李进财前进的脚步。 没有用,李进财的攻势仍是不紧不慢的,充满节奏,没有变化,石友三甚至都能算出绿脚兵下一波攻势将在什么时候发动,却仍然改变不了接连丢失阵地的命运。 无论他事先做多少准备,绿脚兵就像穿着皮鞋踩蚂蚁,总是一脚踏过,全部解决,然后坚定地向下一个目标迈进。 这家伙,比那个王铁胆还狠!简直是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光见疼了。 石友三简直被这个古怪的李进财打怕了,甚至有些恍惚和迷信,觉得没人能挡住他前进的脚步,邢台,恐怕守不住了! 在邢台坚守了一周,却迟迟不见日本人有何动静,真正响应自己的只有老兄弟孙殿英,其他各家地方实力派都在坐山观虎斗。更被动的是,宋哲元最近又突然反水,公开表示支持南京政府,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反蒋联盟受此一击,更是摇摇晃晃几乎崩溃。 虽然兵力比绿脚兵还多些,但是石友三却没了战意。不能继续困守邢台了,得另寻出路跳出绿脚兵的包围圈。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向东南防线撤退,渡过滹沱河进入山东,那里有老伙计韩复榘,应该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二、向东北方向突围,撤至天津青岛之间,寻求日本华北驻屯军的庇护。 这两个方案各有优劣。 向山东撤退阻力较小,但是路上要渡过滹沱河,现在正是夏季洪水期,滹沱河水位暴涨,能够平安渡过难以预料。 向天津撤退可以和日本人搭上联系,比起同样仰人鼻息的韩复榘来说,日本人这座靠山无疑更保险些,只是这样迎着敌人硬冲过去,路上必然受到层层拦阻截击。 向南还是向北?韩复榘犹豫不定,直到绿脚兵帮他做出决定。 三九九章第三把刀 正当石友三在邢台苦苦支撑的时候,绿脚兵三十三师突然从侧翼斜插邯郸,一举占领了这座古城。.)明显自己也不太相信这张画饼。 在石友三眼中,程希贤已是一枚弃子。 程希贤不得不牺牲,夏天雨季,正赶上这场大雨,滹沱河的河水肯定暴涨,渡河的困难可想而知,只有把程希贤留在邢台顶着,主力部队才能保全,能把孙光前和米文和接出来最好,实在不行他们俩也可以放弃。 “好说,请总司令放心,我必死守邢台,给咱们西北军挣回一次面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程希贤突然涌起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肚子暗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邯郸丢了,向南去的退路也被掐断,石友三的主力再一走,自己已经无路可去,只能死守在邢台。三天,三天肯定守不住,一天一夜还是有可能,哪怕最后要投降,也得拿出点实力让新东家看看。 和绿脚兵好好打一仗,最后向王树常投降,东北财大气粗,直接投在张汉卿门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程,一切拜托了!”石友三眼角微微发潮,似乎被程希贤感动,动了感情。 三天,程希贤肯定守不了三天,只要能守上一天多两天,绿脚兵就再也追不上自己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左右牵过一匹名贵的“照夜白”,毛色油亮,神骏异常。石友三认镫扳鞍,飞身上马,未曾洒泪亦相别,向程希贤挥了挥手,自率大军而去。 扔掉了为数不多的大炮,石友三的部队行军速度加快了很多,第405章一带设置阻击阵地,挡住追兵。” 一个不行上两个,程希贤师被吃掉。该轮到沈克师和孙光前师了…… 三个小时前,早上八点30分。 邢台城中枪声阵阵,程希贤坐在指挥部中。木呆呆一直在发愣。 太快了,绿脚兵的攻势实在太快了,竟然没给自己留下讨价还价投降的机会,转眼间就把自己的部队分割包抄消灭殆尽。 花机关枪的声音越来越近,绿脚兵已经杀到指挥部门前,左右手下四散而逃,只有几名心腹死忠在守在身旁。 “把枪收起来吧,停止抵抗。”程希贤的声音非常沉重,就凭这七八个人几支手枪,最多坚持三五分钟。再抵抗下去毫无意义,不如放大家一条生路,直接当俘虏算了。 “咣当!”大门突然被踢开,一群绿脚兵冲了进来,看到满屋子赤手空拳的将校军官。楞了一下没有开火。 “哪个是程希贤?”一名排长问道。 “我就是。”程希贤将风纪扣系好,尽量维护着军人的尊严,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好,柱子,二潘,把他们都押起来看好了。咱们这回可捞了一网大鱼!” 绿脚兵的眼中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活捉了这么一大群高级军官,大家人人有份,都得立功受奖。 “我想见见你们的指挥官——李进财。”程希贤风度不失。 “没问题,我们师长肯定愿意见你一面。” 那排长对程希贤还算客气,既不绑也不押,就派几名士兵跟着一起,来到了李进财的指挥部。 上下打量李进财半天,程希贤突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作为对手,我对李长官的指挥能力非常敬佩。” “好摄,碎碎个撕情。”李进财正忙着安排部队集合,程希贤只是一个小虾米,石友三才是大鱼,不能在邢台耽误太久,得尽快追到滹沱河去。 “不会耽误李长官太多时间,我只想请教一个问题,贵军是如何做到在两个小时内攻克邢台的?”作为败军之将,程希贤没有计较李进财的轻慢,又补充道:“我自觉防御部署没有问题,但是这么快就被贵军击败,是不是哪里出了漏洞?” 二个小时丢掉邢台,程希贤百思不得其解。 李进财盯着他看了两眼,招招手说道:“跟俄来一哈。”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停在一块脸盆大小的青石面前,李进财伸手请道:“撕一哈。” 程希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那块青石一番,伸手试探着搬了搬,稍微有些晃动,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根本抱不起来。 “不行,搬不动。”程希贤认输,却暗自奇怪李进财是什么意思。 “呵呵,看俄地!”李进财嘿嘿笑了笑,挽起袖子,又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迈上两步在青石前战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俯下身去,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嘿——”吐气开声,“砰!”大青石被他扔出去老远,砸起一片尘土。 “瓤嘞,瓤嘞,碎碎个石头都扔不动。”李进财遗憾地摇头晃脑,噼里啪啦拍着巴掌,院中的绿脚兵却是一脸佩服的神情,跟着将巴掌拍得啪啪响。 “你看到咧,这里头没啥技术,就是个实力问题。”李进财伸出粗壮的胳膊,送到程希贤的鼻子底下:“俄的力气大,你的力气小,能坚持两个小时已经不错咧……”…… 穿过晃晃悠悠的浮桥,石友三踏上了滹沱河南岸,一直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轻轻嘘了一口气。 过河之后就是直抵山东的大道通途,再没什么天险拦阻。终于安全了。 不过代价也是沉重的,沈克师和孙光前师都陷在何庄一带,被绿脚兵缠住难以脱身。与程希贤师不同,这两个师都是石友三的心腹嫡系,就这么扔了出去实在心疼。 丢车保帅,只能如此。等到部队渡河完毕,石友三挥手下令。 “炸掉浮桥。全速向济宁前进!” “不能炸,不能炸!总司令,后面还有两个师的弟兄呀!”唐邦植大惊失色。 “我说了。炸掉浮桥!”石友三的脸色越发阴沉,唐邦植不敢再劝,默默退在一旁。 “轰隆——。轰隆——”随着几声巨响,浮桥断裂,船只进水,慢慢飘走下沉,士兵们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河中的断板碎片,脸上一片木然。 “出发,今天晚上赶到济宁休整。”石友三翻身上马,亲自催促部队匆匆而行,身后两万余大军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乱轰轰地涌了下来。 唐邦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不是撤退,已经变成了一场溃败,却根本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将为军之胆。石友三怕绿脚兵怕成这个样子,宁可抛弃部下也要把浮桥炸断,难怪士兵们都慌着逃命。 石友三一骑白马,在众军之中非常耀眼,只见他的位置越来越靠前,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前卫部队的最前方。一看就是亲领大军的统帅。 河岸边一带茂密的树林,尖兵连顺利通过后打来旗语,通知一切正常。 “邦植,这里倒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石友三多年为将,已经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地方都以军事眼光评判一番。虽然明知滹沱河南岸不会出现敌人,却还是举起望远镜看向那片树林。 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有点不对劲!石友三脑子里刚刚一闪念,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 下意识猛地一提马缰,训练有素的“照夜白”喺溜溜叫了一声,两条前腿人立抬起,胸口突然迸出一朵血花,庞大的马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在了地上。 “总司令落马,快救,快救!” 随着唐邦植的喊声,树林里响起爆豆般的枪声,一片片弹雨洒来,唐邦植犹如被铁锤击中,头下脚上栽下马来。 摔了个七荤八素,晕过去足有十分钟,再睁开眼的时候,首先看到歪坐一旁的石友三,衣服上沾满血迹尘土,也不知受伤没有。 “总司令,你怎么样?” “被马砸了一下,左腿动不了。”石友三的样子还算镇定,不过却有些茫然,很明显,他也不清楚敌人到底是谁。 唐邦植抬眼看去,那匹名贵的“照夜白”已经成了掩体,几名士兵趴在马尸后面,架起轻机枪和树林里的敌人对射。 “照夜白!”石友三也看见了这个场景,牙齿心疼地哆嗦了两下,这匹爱马素通人性,关键时刻又救了自己一命,此时却被飞舞的流弹不断击中,马身上很快千疮百孔。 “把它的尸体拖回来……”石友三的话音未落,一枚迫击炮炮弹落在轻机枪旁边,机枪高高跳起来然后摔成两截,几名士兵和马身被炸得血肉模糊,难以区分。 是绿脚兵!这是他们标志性的掷弹筒发射的迫击炮炮弹,和绿脚兵交手几次,石友三和唐邦植都很熟悉。 怎么可能,这支绿脚兵从哪冒出来的?…… 绥远保安司令部中,肖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尽力压抑着焦虑的心情。 一名通信参谋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电报,满脸喜色:“报告,三十三师杨海翔师长来电,已在滹沱河南岸黑林子一带拦住石友三主力,敌军猝不及防陷入混乱,石友三带小股护卫部队突围逃走,我军正在追击。” “好!好得很!”肖林大喜过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告诉杨海翔,尽量抓住石友三,交给张汉卿处理。” 中原大战结束的时候,张学良率十万大军入关,石友三叛乱威逼京津,张学良又从关外调入数万精锐,加上绿脚兵四个师,东北军在关内已达二十万人马,关外却异常空虚。与此相反,半年来日本关东军异动频频,肖林隐隐感到,“九一八事变”很可能在今年爆发。 东北军主力都在关内,关外大都是不服调遣的地方军队,张学良总以为日本人不会来真的,所以疏于防范。 以有备攻无备,难怪历史上东北军一溃千里,肖林觉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重演。现在是七月中旬,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得尽快解决石友三。 正在走神间,蒋百里笑着说道:“肖林兄,还是你有魄力,这一仗大胆启用年轻将领,他们也都争气,一个比一个打得好。” 入关剿灭石友三这一仗,肖林没有派出曲南杰、郝梦龄等大将,而是力推王铁胆、李进财和杨海翔等人挑起大梁,旨在锻炼新人。以绿脚兵的实力,对付石友三一个过气军阀自然手到擒来,一个难得的练兵机会,当然也可以练将。 “是啊,杨海翔这一仗打的很漂亮,一天一夜奔袭百余里,正好在滹沱河南岸拦住石友三,简直比手术刀还要精准!” 王铁胆、李进财、杨海翔等人,是绿脚兵新一代将领的代表,一天天日渐成熟。这三个人作战风格也各有特色,王铁胆其疾如风,李进财稳扎稳打,杨海翔一剑封喉,后来分别获称“快刀”、“钝刀”、“手术刀”,号称“绿脚兵三把刀”。 四零零章“九一八”前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张学良近来对这句话体会深刻。.) 前些日子去宋子文家做客,看见芒果一吃上瘾,生生吃出来个肠胃炎,结结实实地大病一场。要搁在旁人身上,在床上躺几天也就算了,但是张学良身份重要,病倒后各方角色纷纷趁机而动,北中国一时暗流涌动。 在各种各样纷杂的事件中,背后都有日本人的影子,石友三叛乱,万宝山中朝冲突,中村间谍案……东北当局和日本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大家早就习惯了日本的挑衅,但是面对日本人在情报、舆论和军事方面全方位的积极准备,已有明眼人指出了爆发战争的危险。 这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就是肖林。 待得少帅病体稍愈,肖林就来到北京,试图说服张学良做好应对准备。 八月末的一天,张学良官邸的一间静室中,肖张二人正在促膝而谈。 “汉公,日本人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真打算下手。”肖林郑重说道:“日军在中朝边境集结了三万多人,这么大的军事调动可不是武装游行。” 与二战后期不同,此时的关东军兵力有限,一个步兵师,六个独立守备营,一个炮营加上宪兵队,虽然借着石友三叛乱的机会从本土几次增兵,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多人。 以一万对三十万,日本军方虽然狂妄,却还是不敢如此托大。不管怎么说东北军都刚刚打败了苏联人,这样的对手不是关东军独自能解决的。 既然打不过,就得再派援兵,但是日本政界高层对华态度并不统一,无法从本土调动大军来华,一心挑起战争的日本军方少壮派只好另想办法。 朝鲜在日俄战争后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军在朝鲜北部罗南设第406章结的兵力已经达到五万人,黑吉辽却只有十万东北军二线部队。一旦战事爆发,后果不言而喻。 黑吉辽三省都是东北军传统地盘,绿脚兵根本插不进手,虽然面对如此险恶的局面,肖林却没有办法直接干预,有心无力之下。只能一再劝说张学良。 “肖林兄,你打仗在行,经济也在行,政治就差了太多啦。”张学良揉了揉肚子,感觉还算舒服,不会影响今天晚上的舞会,又对肖林解释道:“日本人在济南事变中就搞得很被动,最后不得不承认东北易帜的现实,无论英美还是苏俄,都不会坐视日本人染指东三省,他们不过是想兜售所谓的“新五路”,不会真的和咱们开战的。还有,日本高层不断释放对中国的善意,和我方频繁接触,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发动战争……” 所谓某些日本政客的善意,只是侵略方式的不同罢了,张学良打赢了中东路战争后,整日里飘飘然以民族英雄自居,真的以为绵羊变成了雄狮。 肖林心中气恼不已,却不能发作,耐着性子接着说道:“日本军方一向有下克上的传统,就算政府没有开战的准备,也会被军中少壮派绑上战车……” 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关东军挑起“九一八事变”之后,兵力单薄无法占领广裘的东北,直到和军方关系密切的犬养毅内阁上台,才不断增兵,大举南犯北进,于次年1月占领东三省全境。 “至于英美列强和苏联更不能指望,英国已是暮气沉沉,对远东局势麻木不仁;美国却在东亚搞平衡,对日本暗中支持;苏联则一心进行经济建设,只要日本人不主动挑衅,他们就不会插手干预……” 此时的英国首相为麦克唐纳,他曾说过:“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切,今后的目标是保持我们的东西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英国在华投资主要集中在南方,对东北并不关心,出卖中国的利益换来日本的合作,大英帝国求之不得。 此时的美国总统为胡佛,他一向推崇孤立主义,认为除非本土遭到袭击,否则没有理由冒战争风险。 斯大林则更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为了苏联的利益甚至可以和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一个乐于与虎谋皮的国家怎么可能主持公义。 以夷制夷,不过是个幻想。 “肖林兄,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了。”张学良很是不以为然:“中国是个弱国,必须在夹缝中寻求平衡,借助国际力量制约日本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出路。东北局势不稳,华北局势不稳,中国的政治形势非常复杂,不借助外力,只凭东北军怎么对抗日本人?” 东北易帜之后,中日之间的外交关系日益复杂化,双方都不愿进行正常的国与国之间交涉,而是一头大一头小的葫芦状畸形外交。 日本方面不愿和南京政府打交道,却喜欢和东北当局进行地方交涉。企图压迫张学良让步,扩大日方利益。中国方面却努力将两国争端尽量国际化,通过英美列强和国联与日本周旋。 张学良更是这种葫芦外交的积极拥护者,这几年来不断向欧美引资开港筑路,以图打破日本对东北的控制,在经济危机的大环境下,日本的利益受损严重。这也是发动“九一八事变”的一个重要原因。 搞死了老张,小张更不听话,只好开打。 “汉公。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挺不住,外交努力改变不了结果的!”肖林苦劝不下。仍在苦劝。 “不用担心!无论日本人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轻易让步。”张学良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又说道:“这两年你还没看清我是怎么做的吗?杀父之仇,我不会和日本人合作的。[]” 不理会张学良这个明显的送客暗示,肖林提高声音说道:“问题是日本人也不想和咱们合作,他们要直接抢了东三省,变成日本的殖民地!” “不会这么严重吧?”张学良的神色有些变化:“发生小规模的军事冲突有可能,甚至强占一两个城市也有可能,但要吞下整个东三省还不至于……日本人不会动真格的,咱们东北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因为打败了苏联人,这个时空的张学良信心极度爆棚,东北军这一年来积极整顿改革,日本人如果真的大举进攻,少帅也有敢于一战的胆量。 有了张学良的这个承诺。肖林的心里先放下了一半,自己也算不白穿越一回,哪怕无法阻止“九一八事变”,也不能任日军一枪不放就占领了东三省。 “肖林兄,你觉得日本人如果真地挑起冲突,胃口到底会有多大?他们难道真想霸占东三省?”张学良发问,然后又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日本人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修筑新五路”,二,继续租借旅顺大连,维护关东州的既得利益……” 这番话代表了此时很多人的观点。 东北军一年前对苏发动中东路事变,收回了中东路路权,让日本朝野颇为震动,日本强占的“关东州”,也就是旅顺大连,是日本在东北地区最重要的据点。按照条约,旅大的租借即将在1932年到达租期,预料国民政府不会同意继续租借,这个问题是中日之间、东北和日本之间的重要矛盾。 想继续租借旅大,甚至据为己有,这就是日本人打的算盘,一口吃掉东三省,料他们没那么大胃口。 “汉公,预则立,不预则废,日本人虽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已经在边境集结重兵,一旦战事爆发,借着东北发达的铁路交通,日军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如果丢失的国土太多,再怎么谈判也难以挽回,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东北军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看到张学良仍然不相信,肖林只好接着劝道:“小心无大错,还是要早做准备,做好打仗,打大仗的准备,万一战事爆发,我们能在战场上取得一场胜利,才有和日本人谈判的本钱。” 张学良就是不信,还能怎么办? “嗯,小心准备是不错的,按道理应该调一支部队出关,应对日军的部署。”张学良说到一半,突然话风一转:“但是现在华北局势不稳。石友三刚刚叛乱,晋军和西北军其他余部也不太老实,这个时候调兵出关,华北就太空虚了。” 好容易重新夺回华北地盘,又占领了富庶的山西,张学良岂肯轻易撤兵。 说了半天还是没用,肖林的心里也渐渐有气。不过事先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艰苦的谈话,早有各种应对准备:“汉公,就算不能向关外大举撤兵。起码也得派一支部队回防营口,确保我军关内关外联系畅通,一旦有变可以及时回援。” 守住营口。就守住了关内和关外之间的桥梁,这是绿脚兵高层反复推演的结果,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按照肖林的意思,最好派绿脚兵去承担这个重要的任务。 “这个可以考虑,嗯,王树常那里可以抽一个师,增援营口。”张学良的目光闪到了一旁,他何尝不知道肖林有自荐之意,但他实在不愿放绿脚兵进入辽宁。 也行,王树常的部队也是东北军精锐。刚刚完成军改,有他们守在营口,真要是战事危急,绿脚兵再赶去支援不迟。 “还有,还应增强丹东守军的防御兵力。如果关东军发动战事,丹东守军负责拦阻朝鲜日军入境增援。”肖林又提出一条建议。 “这个太敏感了吧。”张学良有些犹豫。 “汉公,日军在鸭绿江对岸集结,敌意非常明显,我军增援丹东是正常应对,无论谁都挑不着理!” “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从于学忠那里抽一个师,增援丹东。” “汉公,还有沈阳,沈阳是东三省之心脏,却在关东军的直接威胁之下,也必须增派援兵,确保沈阳指挥部不失。” 张学良虽然入关,东北军的一套班子却留在沈阳,那里与其说是东三省的心脏,还不如说是东三省东北军的大脑,如果被日军攻克占领,东三省必定群龙无首。 “哎——,沈阳就不必了。”张学良终于失去了耐心,沈阳是东北首府之地,他实在不愿肖林对此指手划脚。 “汉公,蛇无头不行,沈阳一旦有变,天下震动,影响恶劣,我们如何向国人交待……”肖林明知犯了张学良的忌讳,仍是苦苦相劝。 “嗯……,这样吧。”张学良考虑了片刻,说道:“让辅臣辛苦一趟,回沈阳坐镇指挥,那里驻军不少,足可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经过调停中原大战和平定石友三叛乱,东北军将近二十万精锐入关,留在东三省的都是些地方保安部队,握在各个地方大佬手中,能把他们捏合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 张辅臣,张作相,东北军中的二号人物,东北边防军副司令官兼任吉林省主席,以他的威望坐镇沈阳,自然可以调动那些不听话的地方保安部队,确保沈阳不失。 “好的,汉公果然算无遗策,东三省必定固若金汤。” 守住沈阳、丹东和营口,这是肖林能够接受的最后底线,只要确保这几处不失,日军就绝对逃不了好去………… 十多天后,中日之间吵吵嚷嚷始终不见冲突爆发,大家都有些疲惫和麻木,觉得日本人无非又是一场虚张声势的恐吓,最后却碰了一个软钉子。 从北京到沈阳,再到哈尔滨和长春,虽然日本人还在不断调动演戏,中队却仿佛习惯了,紧张的空气也渐渐松弛下来,平平常常的日本一天一天向前淌着。 这天早上,长春张作相官邸突然换上了白孝,府中所有人也带上了黑纱,有消息灵通的早已打听清楚,张作相的父亲刚刚去世,张辅臣也刚刚从沈阳赶回长春,准备回锦州为父奔丧。 张作相在吉林一手遮天,他要带着家眷出门,吉林有些头脸的军政要员一起来到火车站相送。 “辅公,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你尽管安排,卑职一定都办得妥妥当当。”说话的是吉林公署参谋长熙洽。 “我不在的时候,吉林一省的军务政务都压在你的身上,一定要小心处理。” 张作相嘱咐了几句,转身登上火车,一声长笛之后,缓缓离开了站台,熙洽一直目送列车远去,脸上带笑,挥手不断。 熙洽,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只因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标准的正蓝旗人。 作为满期遗少,熙洽自小接受的却是现代教育,日本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与日军第2师团司令多门二郎是师生关系,曾任东北讲武堂教育长。 顺着往上推二百多年,熙洽的祖宗莫尔哈齐是大名鼎鼎的努尔哈赤的亲兄弟,所以熙洽在内心深处,总是念念不忘恢复大清祖业,对效力国民政府,却未必心甘情愿。 最近日本人闹得厉害,熙洽已和自己的老师多门二郎取得了联系,想借着日本人一臂之力重新寻回大清的荣光。 “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和日本人合作,熙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四零一章惊变 “哐当——!哐当——!” 震耳欲聋的炮声打破了沈阳城夜晚的平静,两门刚刚运到的240毫米巨型榴弹炮连续射击,一门指向东北军北大营,一门对准沈阳飞机场。.) 正在熟睡的市民都被惊醒,炮声的间歇中传来婴儿惊恐的啼哭,人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喊杀声。 “BANZAI——!” 火光照耀下,数百名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日军如恶狼般狂扑乱窜,见到衣衫不整的中国士兵就毫不犹豫开火射击,在纷乱的枪声中踏着血泊涌进北大营。 这支日军属于驻沈阳第407章会、惑图滋扰之行为,违者从重责办!苟有危害日侨生命财产者。不问何人,定以枪决从事!” 多门二郎将身子挺了挺,接着说道:“给旅顺司令部发电,我部已成功占领沈阳,即将出发支援长谷旅团,进攻长春、吉林。” 多门二郎身为第2师团长。在关东军中属于二号人物,上面还有一个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留守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与沈阳一样,关东军在长春也有驻军,为第2师团长谷旅团下辖的大岛第四联队,他们在9月19日开始向长春中国守军发起进攻,此刻正在激战之中。 板垣征四郎一一答应下来,然后笑着说道:“师团长阁下,占领沈阳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我们正在创造历史。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时刻,我提议合影留念怎么样?” “好的,很好!” 多门二郎欣然应允,和板垣征四郎一切腆胸迭肚面对记者的镜头,“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两名侵略者的骄悍神色永远定格在画面中…… “啪”的一声,张学良将报纸重重拍在桌子上,茶杯被震的跳起老高,茶水四溅,正好打湿了报纸上的头版照片,多门二郎和板垣征四郎手扶军刀,目光如鹰如隼。 “张辅臣误我不浅!” 沈阳就这么丢了,报纸上已是骂声一片,国人难以接受这样的失败,指责的舆论如洪水般铺天盖地。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此时的张学良胆气较壮,虽然在日军多年的积威之下难免惴惴不安,却没有丧失抵抗的勇气。 直接丢掉了沈阳,长春也岌岌可危,日军利用南满铁路四处出击,向四平,营口,凤凰城,丹东等要地分别发起进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和武力讹诈,而是裸的全面侵略。 日本人难道真想吞并东三省?不可能吧?东三省一共128万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日本国土的3.5倍,小日本难道真的如此疯狂? 悔不该轻视日本人的野心,悔不该没有听从肖林的劝告,尽早加强提防日军的准备,结果大变突起之时,张作相正在为父奔丧,沈阳城中群龙无首,荣臻见敌先怯,数万精锐望风而逃。 “数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报纸上悲愤的标题分外醒目刺眼,张学良的目光不由得轻轻哆嗦了一下。 数十万人其实并不夸张,杂七杂八算起来,张学良旗号下的东北军将近超过50万。 张学良直接控制的关内、辽宁部队不到20万,肖林指挥的绿脚兵将近10万,张作相控制的吉林兵5万人,黑龙江听命万福麟的大约3万人,热河汤玉麟指挥的1.5万人,还有各种省防军、非正规部队、航空大队、江防舰队、海防舰队十几万人。 部队虽多,但是疏于防范。精锐主力都不在辽宁、吉林两省,以至于酿成这场大祸。 迟疑半晌,张学良终于对副官吩咐道:“急电通知肖林,调察哈尔、绥远驻扎之部队乘火车赶赴营口,增援东北前线!” 日本人已经强行拆开院墙闯了进来,再死死关着东三省的大门毫无意义,关键时刻只能依赖绿脚兵。 可惜。事变初起的时候张学良还是太过犹豫,要是9月19日就把绿脚兵调上去,就会主动的多。 “给南京方面再发一封急电。请政府加紧催促国联调停。” 日本人已经放手开打,东北当局已无和日本直接交涉的意义,只有指望列强伸手相助。但是。英美的态度又会如何呢?…… 旅顺,关东军司令部。 本庄繁司令官和三宅光治参谋长纹枰对坐,正在手谈。 棋子敲在棋墩上的声音清越空寂,犹如寒山古钟,令人清爽愉悦,两名关东军的最高首脑正在享受这难得的轻松。 “三宅君,你输了。”本庄繁在二路一挤一扑,一串手筋如行云流水,瞬间就把三宅光治的一块黑棋滚打包收,变成了一个大秤砣。然后被白棋一兜一罩,已经没有生路。 关东军司令官是本庄繁,在日本陆军部颇有威望,尤其得到田中义一大将的重视。他曾担任过张作霖将军府的顾问、驻华使馆武官,对中国特别对中国东北十分熟悉。策动侵华的阴谋分子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等军官,都是其得意的幕僚。 “司令官阁下果然高明,在棋盘上的攻势也令人无法阻挡,和您的指挥艺术颇有相通之处。”三宅光治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前线刚刚传来捷报,继吉林重镇长春被长谷旅团占领。日军又占领了四平和凤凰城等十几座重要城市,战事之顺利出乎意料,东北军的表现就像军事演习中的对手,一战即溃非常配合。 三天时间,出动了一万余日军,就占领了大半个辽宁和吉林,还能奢望更完美的结果吗? “总得来说,我军的进展令人满意,但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本庄繁站起身来,为三宅光治倒了一杯茶,三宅光治连忙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对司令官表现的非常尊重。 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军方激进派精心策划和组织的一场冒险,三宅光治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身为关东军参谋长,他可以说是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等人的第一支持者,承上启下,将这些年轻的佐级军官和军部高层直接联系起来。 当然,没有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的有意纵容,也不可能搞出“九一八事变”这么大的动静,对本庄繁这种“开明”的高级将领,三宅光治充满了感激之情。 “请问司令官阁下,您是指营口和丹东战事吗?” “是的,我军在营口和丹东都遭到了敌人的强力阻击,对手的番号和兵力不明,但很明显,这是刚刚调来的援兵,否则无法逃过我军的情报监控。”本庄繁说道:“营口是联系东北军关内关外的战略要地,丹东阻挡我朝鲜驻屯军增援满洲,东北军增援这两个地方,位置选的非常精准,张学良也不是一个彻底的草包。” “我完全同意司令官的见解,但不出意外的话,我军还是能够顺利拿下丹东。”三宅光治笑着说道:“只要朝鲜的第39混成旅团渡过图们江,两面夹击下敌人很快就会崩溃。” “希望如此,但是营口呢?”本庄繁皱着眉头说道:“不能占领营口,就不能阻挡源源不断赶来增援的中队,随着战局的扩大和复杂,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说着话,本庄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大海默默发呆。 和那些年轻的少壮派军官不同,本庄繁中将虽然也赞成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但是板垣征四郎等人还是“好意”将他蒙在鼓里,直到“九一八”当晚开始进攻北大营,才想本庄繁报告事变已经发生。 少壮派军官一心为国建立功勋,为防止事败后牵扯过大。所以由几名佐级军官负责具体执行,将高层将领绑架上车。这就是板垣征四郎等人所谓的好意。当然,本庄繁也乐得如此,心照不宣,非常配合。 不过按照本庄繁事前了解的情报,这场事变应该在九月底才发动,提前了十余天出乎他的意料。更令人担心的是。事件所有的执行人都出自他麾下的关东军,军部至今尚未表态,更别提日本政府和天皇。 按照日本陆军刑法。未经许可私自向外国开战是死罪,是否继续扩大战争,本庄繁犹豫再三还是难下决心。 “通信官。记录电报。” 沉默良久,本庄繁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字一句地念道:“事态既已发展到如此地步,便应趁此大好时机,先令我军积极维持整个满洲之治安,是为至要。为此,需要平素编成的三个师团的增援,而未来对此所需之经费,则可确保由满洲负担。” 和张学良的期望不同,关东军从一开始就打算侵占整个东北。 “对前线将士发布训示。当次多变之时局,本司令官已下重大决心,对于所有妄图有侵犯之虞者,均应主动采取断然措施,予以膺惩!为维护帝国满蒙之利益。共图伸展国运之大业,关东军数万将士应有必胜之决心……”…… 事变发生后三天,9月21日的早上,一辆满载日军的军用列车从长春驶出,倒着向着吉林市缓慢开去。 多门二郎坐在车厢里,无心欣赏东北平原如诗如画的景色。低头皱眉想着心事。 正在此时,一名身穿中将军装的中人小心翼翼地蹩到面前,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司令官阁下,咱们的速度太慢了,是不是把车头调过来,开快一点?” 说话的是吉林省中将参议安玉珍,熙洽派来的特使,负责接引日军进入吉林市。凭着他和另外一名特使张燕卿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使得多门二郎相信了他们的诚意,带着部队乘火车前往吉林市。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多门二郎让火车倒着开,车头在后,车尾在前,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于是乎,这辆火车就由车头推着,晃晃悠悠地以每小时十几公里的速度爬行。 安玉珍使了个眼色,另一名特使张燕卿连忙也帮腔道:“请司令官放心,吉林的中队绝不会抵抗,铁路沿线也经过戒严,不会受到袭击。如果路上有半点差错,请司令官阁下立刻枪毙我们二人!”张燕卿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 “你们?你们的生命能比得上八百名日本皇军?”多门二郎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中国有一句老话,兵不厌诈,我必须对手下的士兵负责。不用说了,继续保持试探性开进,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吉长铁路线不属于日本人的“满铁”管辖范畴;多门二郎的部队在长春南岭和宽城子遭到中国守军激烈抗击,伤亡惨重心有余悸。 不过,这一次的确是小心过头了,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这列火车终于开到吉林,无惊无险,风平浪静。 在站台上守候多时的熙洽早已又饿又累,精心准备的欢迎队伍也如斗败的公鸡,就着站台上横七竖八地坐了一地。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起来。 天色已黑,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车轮声,熙洽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抬眼看去。 什么东西?远处一道黑影灯光全无,犹如一条黑压压的爬虫,尾巴后面却甩出两道雪亮的灯光,愈来愈近。 这是火车?熙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这么楞在站台上,瞪着眼看着火车倒进站台。 直到车厢门打开,跳下一队神色紧张的日本兵,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是主子来了! “奏乐,奏乐!” 乐队奏响临时排练的《君之代》,稍微有些走调,但胜在态度诚恳,刚刚踏上站台的多门二郎神色一轻,已经向熙洽伸出手来。 “熙洽君,我们又见面了,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次握手。”多门二郎已经迷上了这种创造历史的感觉,摆好姿势等待记者拍照。 天已经黑了,照片的效果可想而知,几名记者楞了一下才凑上前来,噼里啪啦照个不停。 和几位头面人物一一点头握手,熙洽再次凑到跟前。 “老师,能够在吉林再见到您太高兴了,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处,就在车站附近的名古屋,可以当做第2师团的临时司令部。” “很好,能和熙洽君这样睿智的政治人物打交道,非常轻松愉快,我相信,今后的合作也必然是令人期待的。”多门二郎的笑容和蔼可亲。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熙洽受宠若惊。 当天晚上,多门二郎和熙洽进行会谈,一言不合随即摔门而去,蜂拥而入的日军士兵用刺刀逼着熙洽,在多门二郎制定的文件上签字。 3日后,东北边防副长官公署和吉林省政府宣布撤销,中队从吉林撤出,接受日军缴械,张作相苦心经营的吉林军就此一蹶不振。 四零二章大虎山(上) 兵不血刃取沈阳,传檄而下得吉林,关东军立刻变成了日本的英雄。在狭隘的爱国精神掩护下,民意和舆论对“九一八事变”一片叫好,军国主义不断抬头。 当然,日本政府内也不乏有识之士,意识到国家即将失控的危险,比如即将上台的第408章已是秋季,广阔的辽河平原到了收获季节,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被已经成熟的大豆高粱覆盖,北宁铁路蜿蜒其中,穿过大虎山连向锦州、山海关。 因为票价比日本人经营的南满铁路便宜40%。北宁铁路很受老百姓欢迎,平日里列车不断。不过,自从沈阳被日军占领,这条繁忙的铁路也失去了生机,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股烟尘,还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从天际线处涌来一片人潮,沿着铁路线向大虎山涌来。 渐渐离得近了,已能看清这些人的相貌打扮。有的军,有的民,一个个神情疲惫。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都是刚从沈阳逃出来的败兵难民。 日军占领沈阳之后,因为急于抢占军事要地,对逃走的第7旅没有追击,再加上万的百姓跟着撤退,沿着铁路线走了240里,总算快走到大虎山了。 大虎山,因一座形似卧虎的小山得名,原来只是个乡野间常见的村落,因为处于北宁铁路和营榆铁路的交汇处。所逐渐发展成一个繁荣的小镇。这些败兵难民都盼望在这里能搭上火车,尽快逃到锦州,脱离危险。 “听,有火车在叫!有火车啦!” 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犹如热油中泼进冷水。立刻引起了一场混乱。连兵带民将近两万人,得要几辆火车才能拉完?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争着一起向前跑去。 “高师傅,你先走吧,拙荆实在走不动啦!” 说话的是东北大学的文学教授黄双荣,他的手里提着一口沉重的藤箱。背上还背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枯瘦的面庞淌满了汗水,青色的长衫沾满了泥土,两只圆圆的眼镜片不时被头发遮住,却还伸出一只手拉着怀孕的妻子,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摔倒。 “都什么时候了,把书箱扔了吧!这么沉的家伙,逃命要紧!”除了背上的小包袱,高四宝的手里也拎着一口藤箱,和黄双荣手里的一模一样,很明显,是帮黄双荣拿的。他是东北兵工厂的一名技术工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几天的逃难生活中,和素不相识的黄双荣结下了一场奇特的友谊。 “不能扔!二十年的心血,死了也不能扔!”黄双荣喘着气说道:“这一路多谢你帮忙,现在该分手啦,以后有缘咱们再见。” 说着话,黄双荣放开妻子,伸手去接另一口箱子,却被高四宝啪的打在一边,反手夺过他手里的藤箱:“书,书,书,孔夫子搬家,都是书!走吧,把你媳妇儿扶好!” “拙荆无妨,不用……”黄双荣回头一看,妻子脸色惨白,明显累得不清,顾不得再客气推脱,连忙伸手架起妻子,跟在高四宝身后。 这两口书箱将近七八十斤,高四宝虽然身强力壮,提着一路小跑也是踉踉跄跄,回头一看,黄双荣夫妇已被甩下二三十米,只好又站住等他们。 这样的组合当然速度奇慢,等到他们来到大虎山火车站,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眼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车站的大门却管得紧紧的,周围还有荷枪实弹的绿脚兵把守,根本不许众人靠近。有些第7旅的溃兵想要上前理论,对方却一抬枪口,二话不说就把人撵了回去。 “走不了啦,咱们就在这等等,天黑了也许还有去营口的火车……” 高四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尖利的哨子打断,随即车站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各位同胞,各位难民,你们已经进入东北边防军四十五师的防区,没有任何危险!请保持镇定,遵守秩序,等候安排登车……” 看到这里仍在中队的控制之下,车站上众人的情绪渐渐稳定,还有人知道四十五师的名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向同伴炫耀批讲绿脚兵大败老毛子的战绩,难民们看向绿脚兵的眼神越发充满寄托,第7旅的溃兵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有绿脚兵送来馒头水壶,有吃有喝简单安置,大喇叭又一次响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有去营口的火车,请各位难民到登记处排队登记,按安排准备登车。” “轰——。”吃的喝的都停了下来,到处找登记处在哪里,不多时就排起了几道长长的队伍。一伙子第7旅的溃兵也挤在登车的队伍中,却被绿脚兵用枪托砸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上车?”几千名溃兵满脸不服,有的甚至拉动枪栓,摆出一副火并的架势。 “喀拉,喀拉——。”绿脚兵架起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溃兵。旁边的难民都被吓得连连后退,唯恐真的开火殃及池鱼。 正在紧张对峙的时候,车站铁门一开。走出一名身穿中将军服的军官,两眼如电如刀扫视一众溃兵,未曾开口已有不少人垂下了枪口。 “我叫曲南杰。二十三军副军长,不让你们登车的命令就是我下的。”曲南杰面色严冷,声音严肃:“你们是军人,不战而逃丢掉了沈阳,所以没有资格登车。” 被他的军衔威压,溃兵们全都放下了枪,但却有人不甘心地分辨道:“长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峰不让抵抗,我们做小兵的有什么办法?” “上峰?哪个上峰?”曲南杰难得现出怒色。却强自压抑没有发作,一指旁边数千名难民说道:“这些就是我们的乡亲父老,却沦落在逃难的路上,有家难回,有土难归。作为守土有责的军人。还有脸和他们争着逃命吗?!” 一众溃兵纷纷露出愧色,他们的确接到过不抵抗的命令,然后就只顾撤退逃跑,现在已经和长官失去了联系,根本不知道下一步的命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变成了逃兵。 “据我所知,第7旅的收容地在六间房。希望你们能主动归队,并肩抵抗日寇……” 随着曲南杰的指示,数千名溃兵吵吵嚷嚷互相商量了一番,就如同落潮一般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位曲将军果然是个奇男子,深明大义,忠肝义胆,国家有如此良将,未必不能与日寇一战!”黄双荣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年轻二十岁,立刻投笔从戎。 “那是,曲将军是东北军第一猛将,在满洲里和老毛子大战三百回合,把他们杀的屁股尿流……” 高四宝不但是个好工人,还是个不错的业余评书表演艺术家,一番演义讲述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摆到了登记处。 “姓名、职业、几口人、目的地……” “我叫高四宝,东北兵工厂的工人,单身一个,先进关再说,去哪里还不知道。” “2号牌,半个小时后登车。”负责登记的绿脚兵验看了高四宝的证件,然后发给他一个浅绿色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2,然后接着说道:“把这个牌子拿好别丢了,和负责的队长说一下,他会帮助你的。” “这么快?太好啦!谢谢您,谢谢您了长官……”高四宝喜出望外,他和黄双荣耽误在最后才赶到大虎山火车站,本以为要困在这里两天才能等到火车,不成想半个小时后就能登车。 “没关系,去那边排队等着,很快就可以进站了。”负责登记的绿脚兵露出微笑,对高四宝非常客气。 这都是肖林的安排,像高四宝这样的,正是绥远急需的技术工人,哪怕一开始不宜直接进入三棵树兵工厂,也有大量其他的工作需要他。 兵工厂的工人一个不拉全部弄回绥远,统一进行安排接待,用各种优厚条件留住他们。当然,如果最后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留下,再发路费遣散就是。 “姓名、职业、几口人、目的地……” 轮到黄双荣还是这些问题,文学教授一一回答,那绿脚兵也递给他一个绿色2号牌。 “去那边排队等着,半个小时后登车……” 黄双荣感到非常意外,排了半天队他已经知道,并不是人人都有绿色2号牌。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得到绿脚兵如此照顾,着实让人意外。 半个小时后,火车一声长笛,驶离大虎山车站,向西南方向100公里外的锦州开去。车厢中,劫后余生的黄双荣还是满脸不解的神情,被身旁坐着的高四宝好一阵笑话…… 大虎山车站临时指挥部中,曲南杰正在审阅第一批撤退的难民名单。 工人、学生、教师……要么具有一技之长,要么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绥远需要的人才。像黄双荣这样的,虽然一时看不出有什么用,却是必须加以保护的知识分子。 就像肖林说的那样,中国马上要迎来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无数热血男儿为国捐躯,但是,总得留下几颗文化的种子传播下去。 放下名单,曲南杰的眉头仍然紧皱在一起,按照现在的撤退速度,这一万多难民想要全部撤离,起码还需要三天时间。 但是,日军已从沈阳沿北宁铁路南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战事顺利,关东军司令本庄繁连下数道训令,一改事变初期的谨慎小心,开始毫无忌惮地扩大战争冲突,并在沈阳方面集结了大约一个旅团,正在向大虎山方向进逼。 大虎山,两条铁路的交汇处,维系营口和锦州联系的咽喉要地,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出乎曲南杰的意料,日军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但不是从沈阳来的那个旅团,而是第2师团引以为荣的第4联队。 过往的30年中,第4联队可谓战功赫赫,以日俄战争期间在弓长岭一次完美的夜袭而闻名,并为第2师团赢得了勇师团的称号。 村上正夫,是第二师团村上联队的联队长,他用2天时间攻克了东北军重兵把守的凤凰城,随即又率部南下开始追击逃跑的东北军。兄弟部队接连拿下沈阳、长春和吉林,相比之下,凤凰城实在不足一提,只有攻取锦州的荣誉才能符合第4联队的荣誉。 攻击,只有攻击才是最富有效率的战争方式,凭着对日军的强大自信,还有对东北军的了解, 村上正夫以为,用一个联队的兵力进攻锦州已经足够。, 不过在前往锦州的路上,必须经过大虎山,也必须攻克大虎山,以切断营口的补给线,彻底关上东三省的大门。 村上正夫很不理解,营口之战已经打了五天,第2联队外加一个大队,却还是无法击溃中国守军,简直是给勇师团丢人现眼。 虽然看不起第2联队那帮家伙,但关键时刻也得拉他们一把,村上正夫打算顺手占领大虎山车站,然后再向锦州进军。 占领沈阳花了一天时间,占领长春花了两天时间,占领吉林花了四天时间。小小的一个大虎山,需要多少时间呢?半天?还是一个小时?不少士兵已经开始打赌。 四零三章大虎山(中) 一个小队的日军出现在温耀武的望远镜中,作为刚刚提拔的一团团长,他负责防御北宁铁路线左右两公里的阵地。.)[] 大致数了一遍,这股日军大概60多人,几十支步枪,三挺轻机枪,六具掷弹筒。领头的是个中尉,20多岁的年纪,不到1米8的身高,在日本人中可以说难得一见,此刻也显得鹤立鸡群。 对日军编制烂熟于心的温耀武立刻判断出来,这是一个担任前导尖兵任务的加强步兵小队,三个步兵分队,一个掷弹筒分队,火力输出与等同数量的绿脚兵差不多,战斗力强悍。 不过温耀武在满洲里摸爬滚打,和老毛子的坦克直接对抗,这些日军手中连一挺重机枪都没有,没有多大的威胁。 沿着铁路线两侧呈散兵状前进,日军按照操典保持着基本的警惕,但神态却非常轻松。连着几天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向大虎山的进军应该又是一次兵不血刃的武装游行。 辽阔的东北平原令人心旷神怡,令人依稀想起本州家乡的景色,惬意郊游的日军没有想到,前方的高粱地中已有上百支枪口瞄准了他们。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鹤立鸡群的日军中尉胸前冒出一朵血花,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紧接着,上百支机枪步枪同时打响,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门瞄着军官打,两名曹长。三名军曹一个没漏下,全都在第409章中火力试图反压绿脚兵。 “有两下子!”温耀武微微有些吃惊,这股日军很明显训练有素,虽然措手不及遭到伏击。几十支步枪却能在第一时间组成火力支援,和机枪、掷弹筒兵的配合非常默契,还想对绿脚兵的阵地发起进攻。 “给他两炮!”吃惊归吃惊,温耀武的反应却一点不慢,指着日军机枪阵地就下了命令,射击诸元早已确定的迫击炮应声而响,炮弹飞射而去。 日军机枪和掷弹筒刚刚拉开战斗架势,还在调整寻找目标,头顶上却已飞来一连串的迫击炮弹,断肢残骸和枪械零件飞腾半空。预料中的反击还未打响就已经结束。 “命令三连二连,消灭残敌,一个不留!”温耀武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这帮小鬼子也算能打,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案板上的鱼。没有还手之力。 一道开胃菜而已,趁早消灭干净,日军后面的主力部队已经上来了。 阵地上爆发了一阵更加猛烈的枪声,各种轻重武器一起开火,仍在负隅顽抗的尖兵小队在迅速的减员之中,身后大股日军正在拼命赶来。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终于一个不剩………… 眼看就要抵达大虎山,尖兵部队突然遭遇中队阻击,坂田大队长毫不迟疑,立刻指挥部队冲了上来,试图解救。 不料中国人的火力异常猛烈,不等援兵赶到,埋伏圈中的尖兵小队就全部阵亡,看到最后一名士兵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后面的日军茫然地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么快?连15分钟都没有坚持到,就被消灭了一个小队,再冲上去已经毫无意义。 “混蛋,不要停下,机枪中队和炮兵小队负责火力掩护,第1中队对正面阵地发起冲击,第2中队抢占那座高地,第3中队从侧翼迂回,第4中队担任预备队。冲上去,冲上去把中国人打垮!”半天少佐连连下令,丝毫不见首战失利的影响。在他的催促下,数百名日军如同见到猎物的恶狼,兴冲冲地扑向绿脚兵的阵地。 在日军的战斗守则中,有关遭遇战的篇幅最长,超过了所有其他战斗形式。日军的日常训练中也以遭遇战为重要基础课目,对其高度重视。 坂田少佐在士官学校中上的第一课,就强调“皇军倾向于发动能够迅速结束并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战争”,遭遇战最符合这一精神,仓促遇敌,他没有慌张,反而有些兴奋。 从刚才尖兵小队的战斗来看,正面阵地的中国人大概不到一个团,战斗力还算可以,但是,中队怎么能和皇军相比?虽然损失了一个小队,一个中队就会轻易将他们打垮。 在日军的传统中,经常会使用外军认为不足的兵力发动进攻,这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战斗力更强大,也和日本军方的建军思想有关。 坂田少佐没有想到,正面阵地上的中队的确有一个团,但是刚才投入阻击的火力点只有一个营,只是因为绿脚兵火力配备强大,才让他产生了错觉。 “进攻,全力进攻!”在坂田少佐的催促下,训练有素的日军一边前进一边调整队形,在距离绿脚兵阵地500米左右的时候,完成了行军到作战状态的改变,其速度之快令望远镜中的温耀武都暗暗点了点头。 在两门75毫米山炮和八挺重机枪的掩护下,日军的进攻打得有板有眼,一个中队的兵力,还是以小队为单位,规模却扩大了三倍。 首先发起冲锋的是轻装步兵小队,他们在运动中完成集结分组和弹药补充,各自确定了攻击方向和行进路线,沿着刚刚选中的路线向绿脚兵阵地冲去。 这是一个最危险的阶段,面对绿脚兵强大的火力封锁,日军步兵接二连三中弹跌倒,但是其他士兵却顾不上多看一眼,只是闷着头向前猛攻。 各种能够利用的地形都成了掩蔽,高粱地、小河沟,铁轨陆基,冲破弹雨的日军士兵纷纷扑倒在掩蔽物后,举起三八式步枪开始和绿脚兵对射。 在他们的掩护下,行动稍缓的机枪和掷弹筒终于到位,11式歪把子和大正十年掷弹筒连续开火,对绿脚兵的火力点实行压制。早就习惯了这种配合的日军步兵一跃而起,发出一阵喊杀声再次向前冲去。 这种互相掩护、循环前进的进攻战术是日军屡用不爽的法宝,能够最大限度发挥部队打击能力,刚才那个尖兵小队也是这个套路,却被绿脚兵早就准备好的迫击炮打乱了节奏。 现在这股日军却不同,他们的兵力更多,距离绿脚兵阵地也稍远,反而有利用日军充分发挥强悍的单兵素质。虽然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日军的冲锋部队却成功地完成了两次循环进攻,推进到绿脚兵阵地前方200米处。 200米,是日军最喜欢的一个距离,其火力精度和强度都达到顶峰,守军将承受炮火、伤亡和心理等各种冲击,很多东北军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崩溃,丢掉阵地的。 担任进攻的日军第1中队对自己的强项也非常清楚,趴在铁轨道基下和绿脚兵猛烈对射一番,终于将中国人的火力压了下去,一百多名鬼子兵齐声大叫跳了起来,向着绿脚兵阵地再次冲去。 “BANZAI——”。 下一个目标,就在一百米外的一道土坎,这是进攻道路上最后一个阶段隐蔽点,然后就是全速冲锋,突破中国人的阵地。 突然,一阵阵凄厉的啸叫响起,一阵阵烟尘在他们中间炸开。 “嗵——,嗵——,哒哒,哒哒哒——。” 绿脚兵的隐蔽火力点开火了,重机枪如雨,迫击炮如冰雹,从几个方向一起洒向刚刚跳离掩蔽的日本兵,如同一张钢铁弹丸编织的死亡之网,所到之处全是血肉横飞。 温耀武此时才亮出真正的实力,强大的火力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猝不及防的步兵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好像暴风雨过后的庄稼地。猛烈的齐射过后突然异样的安静,传来几名日军伤兵的惨嚎,生死之际只剩下本能的呼号,忘记了所谓武士的荣誉。 “好,打得太好了!”温耀武兴奋不已,又心疼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告诉炮连,省着点炮弹,这么浪费老子又得替他们挨骂!” “团长,刚才明明是你下的命令,不要吝惜弹药,给小鬼子点颜色看看。” “那又怎么了?”温耀武一瞪眼:“这么排场的焰火,看一次就行了,以后省着点用吧!” 酣畅淋漓过了一把瘾,温耀武充满了幸福的痛苦,用了这么多的弹药实在太心疼。 四零四章大虎山(下) 步兵几乎损失殆尽,机枪兵和掷弹筒兵失去了冲锋的意义,日军只好再派上一个中队接应,把这支残兵败将撤了回去。.)不过被绿脚兵追着屁股一通扫射,又丢下了十几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坂田少佐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对面的这支中队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火力配备甚至比皇军还要强大! 鲁莽,面对不明敌情轻易发起进攻,坂田少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被追究的话,自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牺牲了一百多名天皇陛下最英勇的战士,已经是“九一八”开战以来最严重的损失。 知错能改的坂田少佐不再继续进攻,占据了距离中队阵地两公里外的一座小山包,当做全军的落脚点,然后派出几支小分队向两侧迂回侦查,想要搞明白对手到底是谁。 等了两个小时后,铁路周围不时响起一阵枪声,派出的侦查分队无一例外碰上了中队的拦阻,丢下十几条性命撤了回来,半天少佐这才明白,对面的中队是一支成建制的大部队,在大虎山北侧构筑了一条完整的防线。 积极的坂田少佐仍不死心,又派出一个中队从左侧迂回,想要从侧翼找到中国部队的薄弱环节,可惜这又是一场头破血流的徒劳努力,白白损失了几十人没有任何进展。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村上正夫终于率领第4联队主力赶到。 “因为我的失职。使帝人的荣誉蒙羞,请大佐阁下治罪!”坂田少佐双手平托指挥刀,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垂头丧气,懊悔不已。 村上正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脱口回他一句:你自裁吧。但是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处决他很简单,但坂田少佐是第4联队最为凶悍的少壮派军官。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只好先留着他的性命。 “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村上正夫对坂田的请求置之不理。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是这样……”坂田少佐暗中擦了一把冷汗,作为一名帝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在战场上为天皇陛下献出生命。却不愿死于耻辱的军法之下。 没有剥夺自己的指挥权,坂田非常感激村上正夫,这等于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支支那军队非常奇怪,火力强大,作战经验丰富,战斗意志强悍,总而言之,是一个必须重视的对手。” 随着坂田少佐的解说,村上正夫的怒气渐渐消失。 曲南杰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嗯,日本鬼子都是吃软怕硬的主儿,碰上机枪一样要完蛋。怎么样,部队里的新战士有什么反应,不害怕这些日本鬼子了吧?” 日军多年积威之下,很多人将他们传成了无敌的天兵天将,绿脚兵中一些新兵也受了影响,开战之前很是紧张。等到温耀武来了一场变态的火力大屠杀,100:0的战损比大涨绿脚兵的锐气。新兵们也终于鼓起了信心。 那些老兵就淡定的多,在他们看来,日本兵就算比老毛子强些也有限,正好和他们较量一番,看看谁更厉害。 “是啊,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准备和村上联队好好干一仗。为沈阳殉国的弟兄报仇,明天一定不能让小鬼子讨了好去。” 曲南杰皱眉思索片刻,提醒道:“村上联队的主力已经赶到。日本人擅长夜战近战,今天晚上恐怕不会平静,得让部队加以小心。” “是!”魏海江心中一跳。夜战的事情自己还真是疏忽了,绿脚兵头一次和日军交手,彼此战法战术都不熟悉,一时疏忽就可能造成重大损失。 不出曲南杰所料,日军当晚果然没有闲着…… 主动请缨的坂田少佐率领麾下一个大队,乘着夜色向绿脚兵阵地后方摸去。 夜战,不确定性太多,强势一方不容易发挥实力,相对吃亏,所以一般不会主动挑起夜战。 此时的日军就是这样。坂田大队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从左翼大幅迂回,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绿脚兵的阵地。 趁着夜晚的掩护进入预定位置,黎明时分发起前后夹击,以日军最为擅长的近战能力。打败那些依靠火力优势的绿脚兵。 只要冲上绿脚兵的阵地,肯定就能将他们击溃,坂田少佐最为重视部下的拼刺能力,只有敢于刺刀搏杀的部队才具有钢铁般的坚强神经,能在各种逆境下英勇作战。 夜色掩盖中,数百名日军士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高粱地里。只有沙沙做响的脚步声作伴。 跨过一条小水渠,坂田少佐突然扬起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停止前进,蹲在黑暗中举枪戒备。 田埂后传来两声青蛙的叫声,坂田松了口气,也咧嘴抿舌回应了两声。这是自己人,负责侦查的尖兵,那些营养不良的支那士兵都患有夜盲症,不可能在夜色中出没自如。 随着坂田的青蛙叫,两条黑影从田埂后冒了出来。 “怎么样,敌人有什么动静吗?” “报告少佐,没有任何反应,支那猪肯定都睡着了。” “很好,继续前进!”坂田压低嗓音传下命令,然后站起身来,跟着尖兵向前摸去。 虽然不惧怕与中国人夜战,但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还是尽量不去惊动绿脚兵。 让这些支那人继续做美梦吧,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夜晚了…… 正在这时,一记怪异的枪声在夜空中响起,坂田身子一震,连忙再次举手,身后数百日军再次蹲下身形,却暴露在一颗光闪闪的照明弹下。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照明弹升起,还有数盏大功率的探照灯指向这队日军。 犹如聚光灯下的内衣女郎,坂田大队数百日军一时手足无措。 “快,快打探照灯打掉!”坂田举起手枪,向探照灯射去,可惜急切之下忘记射程不足,连发数枪都毫无效果,活像和风车搏斗的唐吉歌德。 不等其他日军反应过来,一阵劈头盖脸的炮弹子弹打了过来,无所遁形的日军纷纷中弹倒地,像是血腥舞台上待宰的羔羊。 中埋伏了!坂田目眦欲裂,挥舞着指挥刀叫道:“撤退,撤退,分头突围……” 一颗大正十年掷弹筒的炮弹飞来,在坂田的脚边炸开,立刻把他轰成了一个血葫芦。坂田吭都没吭,身子一震就摔倒在地,手中的指挥刀却高高飞了起来。 夜色之中,无数的枪口喷吐着火舌,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呀——,当!” 一名满脸血迹的军曹双手端着坂田的指挥刀,高高举在村上正夫的面前。村上大佐一把抓起,怒吼一声拔出战刀,狠狠劈在桌案之上。 “混蛋,你们的指挥官为天皇尽忠,几百名袍泽牺牲,你们却苟且偷生逃了回来,为什么不去死?!” 一百多名日军一脸狼狈,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泥土,战功赫赫的坂田大队经此一战十不存二,基本等于被歼灭。 “大佐阁下,我们,我们找不到敌人在哪里。”这名军曹口齿伶俐,虽然怕的要死,还是把遇伏时的情景描绘得栩栩如生:“到处都是黑暗,只有我们在灯光下,不断有人战死,却无法还击,我们发起冲锋,却根本找不到支那人……” 随着他的描述,身后站着的那百十名日军都发出哽咽之声,又回忆起刚来那个噩梦般的场景,那不是战争是屠杀,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敌人的模样。 “咣当”一声,村上正夫重重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掐着眉心闭眼无语。 毫无疑问,绿脚兵早有准备,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自己精心设计的前后夹击战术,却成了送给敌人一份大礼。 这支敌人太难缠了!现在看来,自己率第4联队孤军深入就是一个错误? 冒险失败了。大虎山一战损失惨重,村上自知身为联队长难逃责任,就算不至于丢官罢职,最起码也会送回国内,转为预备役闲职。 战场上永远充满了意外,错对先不去管他,更重要的是,下面怎么办? 夜晚机动计划被挫败,损失了一个大队,明天的进攻还能顺利展开吗?从内心深处来说,村上正夫渴望明日对中队发起一场决死进攻,用酣畅淋漓的胜利消除坂田大队覆灭的负面影响,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拿整个联队冒险,可能会换来灾难性的后果。 也许,现在应该及时纠正错误,率部队尽快撤退?不,这个选择不可想象,作为一名败军之将,自己以后在军部永无出头之日。 又或者,坚守此地,固守待援?…… 同一时间,曲南杰面对地图,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第4联队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是战,是走,还是守,日军有三个选择。 战恐怕不是上策,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村上正夫肯定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未必敢于孤注一掷,向大虎山发起拼死进攻。当然,这个选择曲南杰最为欢迎,绿脚兵精心构筑的防线,正好拿第4联队祭刀。 走的可能性也不大,先不说会遭到绿脚兵追杀截击,就是依着日军老子天下第一的性子,吃了败仗岂能善罢甘休,肯定不愿灰溜溜地退走。 但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守。守在这里和绿脚兵对峙,等待沈阳发面赶来的援兵,然后再对大虎山发起雷霆一击。 算计的倒是不错,可惜难以如愿…… 第二天一大早,村上正夫果然取消了原定进攻计划,构筑阵地准备和绿脚兵对峙下去。 不料,绿脚兵却突然转守为攻。 四零六章连山关(中) 北平张学良官邸中,蔡运生、邹尚友几人默默低头,不敢面对少帅殷切的目光。 “怎么?日内瓦那边还没有回音吗?!” 短短几天时间,张学良却仿佛老了好几岁,不见往日风流倜傥的少帅,只见失魂落魄的副司令。从小就在张作霖的庇护之下,虽然身居高位久经沙场,骨子里却是一个当不得逆境的公子哥,日军突然大举进犯东三省,张副司令已经乱了分寸。 沈阳丢了,四平丢了,长春丢了,吉林丢了……日军摧枯拉朽的进攻,彻底打破了张学良将事变控制在局部冲突的幻想。忍无可忍,只有抵抗,但是前线的战况却令人揪心,安东失守、营口告急,源源不断的日军正在涌入东北,锦州和哈尔滨岌岌可危。 除了马占山仍在黑龙江坚持抵抗,东北军在关外只剩锦州一座大城市,没想到日军的进攻如此犀利,曾经雄心勃勃的少帅像撒了气的皮球,对战局失去了信心,把希望都寄托在国联调停上。 邹尚友即将调任南京外交部,对这些消息最为熟悉:“没有,欧洲正在经济危机,对东北事变非常麻木,拖拖拉拉一直没有表态。” “事变已经五天了,简单的表态都没有,国联看来又要把中国当牺牲品。”蔡运生喟然叹道:“弱国无外交,果然不错,平时满口公理秩序,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既然如此,只好军事解决。”张学良一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王树常说道:“咱们今天晚上就动身,带着部队支援肖林。” 作为东三省最高军政长官,张学良守土有责,准备莅临前线去锦州坐镇。 “是!”王树常应了一声。脸上却带出一丝难色。 “怎么了?” “日本鬼子太凶,部队有些畏战情绪……”王树常有些尴尬,自责治军无方,以至士气不振。 出乎意料,张学良并没有责备他。 “没关系,先把部队拉上去再说。”日本鬼子这么厉害,少帅也觉得不是对手,对那些畏战的士兵很理解。不过正值抗日声潮风起云涌。少帅好像被放在火上烤,打赢打不赢也得去锦州做做样子。 和日本打上两仗,哪怕牺牲再大也争取消灭他几百人,一来如果有些本钱。二来真要撤到关内也有个交待……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于学忠的大嗓门。 “总司令,大捷,大捷呀!” 嗵的一声,于学忠推开门闯了进来。挥舞着手中一份电报。 众人都是一愣,大半个东北都丢了,哪来的什么大捷? “总司令,在歼灭了日军整整一个联队。将近四千人呀!”于学忠嘴巴咧开,笑容洋溢。 歼敌四千?!这可绝对称得上大捷。不,绝无仅有的胜利! 将信将疑。忐忑不安地接过电报,张学良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欣喜若狂。 “好!太好了!不但消灭了第4联队,还在新开岭设伏,打死打伤日军2000余人……” 就手把电报递给王树常等人,让他们分享胜利的喜悦,几人接过欣喜传看,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战果确认了吗?”王树常老成持重,考虑的比较全面,众人不由得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是啊,日军可以说是东北军的老师,多年交流彼此非常了解,连番消灭打残两个联队,听上去就不像真的,莫不是,绿脚兵在夸大战功?…, “确认了,我接到捷报就询问了锦州方面,的确消灭了日军一个联队,缴获的枪支弹药运回来一大堆,还抓了几个伤兵俘虏呢……” 竟然还有俘虏?!众人更被调起了兴趣,七嘴八舌催着王树常询问细节,这才直到抓到这些俘虏很不容易,日军士兵崇尚武士道精神,基本都是死战到底绝不投降,要不是受伤失去抵抗能力,这几个俘虏也抓不到。 有俘虏还有缴获的枪支武器,人证物证齐全,绿脚兵就算有些夸张,也肯定是个拿得出手的大胜仗。 “各位,不用怀疑,绥远兵能打败老毛子,日本鬼子当然也讨不了好去。”蔡运生想起中东路战争,众人一听不禁点头,是啊,肖林能打败北极熊,当然也能打败东洋鬼。 “好了,那就给南京方面发捷报,各大报纸也不能漏了,好好振奋一下民心士气。”张学良这几天压力太大了,已经被报纸封为不抵抗将军,好容易逮着这场胜利,当然要扬眉吐气一回。 “还有,我今晚就率第9师、第14师今晚就坐火车赶赴锦州,支援东北抗战,蔡厅长,你负责继续征集物资给养,用各种方法送到前线…” “是。”王树常答应得干脆利落,一场大胜消息传开,手下的士兵必然士气大振,出关作战没有问题。 “司令,我的部队也能出关呀,火车不够,我们可以走路去!”于学忠羡慕不已,也主动请缨。 张学良考虑了一下说道:“嗯,你还是留在京津坐镇,东北一乱,华北的局势也不稳,除了西北军和晋军之外,还得提防日本华北驻屯军……”…… 绿脚兵一天之内两败强敌,共消灭6000余日军,消息传开,举国欢腾。 和张学良等人的反应一样,公众一开始也难以置信,自甲午以来中国人就被日本不断欺辱,大小战阵从没有讨得便宜,一下消灭6000日军,怎么听都像天方夜谭。 一时之间,社会上流传重重谣言。有说绿脚兵谎报军情的,有说绿脚兵夸大冒功的,有说日本人和老毛子开战,被狠狠打了一家伙。反正就是没人相信事实,相信绿脚兵真的消灭了6000日军。南京政府也在一天之内发出五封电报,责令东北军和锦州方面仔细核查战果,不要漫无边际地吹牛皮,免得引起公众反感,国际舆论的耻笑。 但是,随着一件件证物展示,一张张前线照片公布。甚至还有记者亲眼看到了野战医院中那几名重伤的日军士兵,以及刻着村上正夫名字的大佐指挥刀,指责质疑的声音突然消失,公众也不再怀疑。转而变为振奋自豪的爱国热情大爆发。 从北京到南京,从绥远到上海,到处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群众集会,庆祝声援东北抗战,社会各界纷纷捐款捐物。无数青年慷慨投笔从戎,慰问电报如雪片般向锦州,向营口,向哈尔滨发去。南京政府也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嘉奖令。 蒋中正不愿和日军全面开战,但谈判桌就像一架公正的天平。只有胜利的筹码才能换来和平。 果不其然,就在一天之内。日本国内要求和平解决东北冲突的呼声开始抬头。 “九一八事变”本来就是日军军部瞒着政府搞出来的,只是连番的胜利堵住了质疑的嘴巴,一下子损失了六千日军,早就压抑多时的不满声音纷纷爆发。一时之间,关东军成了众矢之的,天皇和一班政界大佬要求立刻停止这场荒唐的冒险冲突,并追求发起事变策划者的责任。…, 但在军部焦头烂额的关键时刻,相若槻礼次郎拉了军方一把。 “陛下,无论满洲事变的策划者具体是谁,都代表了整个军方的意思,我国正值经济困难时期,以武力打破这种局面的想法虽然幼稚,但也有其合理的一面。”面对紧急召见自己的天皇,若槻谨慎地说出早就考虑好的想法:“现在不是追究责任人的时候,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处理满洲事变。” “相先生,我对满洲事变的态度非常明确,在既成事实下不扩大事态,寻找和中国方面谈判解决的可能。”裕仁天皇心中暗暗不满,九一八事变充分表明,政府无法对军队进行有效控制,竟然被绑架发起了一场战争:“而且,朝鲜驻屯军没有圣谕擅自行动,进入东北参战,这种行为坚决不能纵容,我不会对这次军事行动表示认可。” 军队是国家机器,是豢养的看家恶犬,没有主人的命令就扑出去咬人,让裕仁天皇非常不满。当然,满洲是个不错的进攻目标,但现在骤然发动时机不对。 日本现在处于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国家没有能力支持对中国发起一场全面战争,朝鲜驻屯军的介入使得满洲的形势突破了地方冲突范围,反而是一场大规模有计划的侵略战争。 从大正天皇手中继承王位,裕仁天皇可谓励精图治,励兵秣马,只要再有五年到十年准备时间,日本的经济和军事力量就足以发起一场大型国战。 “天皇陛下,中国人对谈判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从第三方要求恢复到事变前的态势,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既然战争开始了,我们就不能输掉这场战争,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若槻礼次郎淡淡点了一句,然后默不作声,两人之间只有茶杯中的水气渺渺上升。 裕仁天皇心中一震,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军事上的失利会引起政治上的动荡,经济上的混乱。 “扩大战争规模需要大笔经费,除非能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必须追究朝鲜驻屯军的责任。” 绑架,国家已被军方绑架,他这个天皇也无能为力。裕仁想要让步,却又不甘心,自己宏图大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被军方这些冒失的家伙打乱了计划。打仗就是打后勤,打钱打物资,消耗的是综合国力,朝鲜驻屯军出动了三万多人远征,这笔花销从何而来? 没想到,若槻礼次郎却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政府愿意提供朝鲜准屯军之经费,并建议对越轨行为暂不处罚,对其介入满洲事变的行为予以追认。” 被相硬邦邦地顶了回来,裕仁一时无话。楞了半天才说道:“正在经济困难的时候,你怎么解决这笔经费?” “请陛下放心,微臣自有解决之道。”若槻礼次郎一躬身,不再多做解释。 裕仁天皇皱眉思索。良久才问道:“就算不追究责任,我们就能妥善解决满洲事变吗?” “从前线战况来看,我军的进展非常顺利,村上联队的玉碎只是一个事件,请陛下不要动摇必胜的决心。”若槻礼次郎说道:“当然,中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个别情况下给我们造成了一定麻烦,所以应当增大对东北军的压力。逼迫张学良的部队退出山海关。” 他掏出一份文件双手递到裕仁天皇面前:“这是军部和本庄繁司令官送来的方案书,计划在本土再动员三个师团投入满洲,以迅速解决这场冲突。”…, “还要增兵?!”裕仁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若槻礼次郎回答地非常坚决…… 一架军用飞机悄悄落在伯力城军用机场,白富生和两名翻译随员先后走下舷梯。 在一名苏军军官的引导下。白富生等人登上汽车,来到了远东集团军司令部。 “图哈切夫斯基司令官,再次见到您非常荣幸。” “白上校,欢迎你。”图哈切夫斯基将白富生等人让进会客室,落座之后单刀直入问道:“你们的国家正在发生战争。怎么有时间到哈巴罗夫斯克来?(伯力城,下文中苏不一致的称呼都以中方为准,免得引起阅读混乱)” “是的,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保卫国家的正义战争。所以来请求朋友的帮助。” “嗯,说说看。看看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图哈切夫斯基早就收到了肖林的电报,却仍在白富生面前故作姿态。对于二十年前战胜沙俄的日军。苏联一直保持着警惕,又不愿主动招惹这头恶狼。 “是这样的,日本朝鲜驻屯军已经渡过鸭绿江参战,给我们造成的压力很大,因此我们向将军阁下提出郑重请求,使用海参崴的军用机场,以轰炸鸭绿江铁桥。”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使用海参崴的机场,从锦州或者营口起飞不是更方便吗?” “锦州机场和营口机场遭到日军飞机轰炸,已经无法使用了。” “那也不行,不可能!” 图哈切夫斯基拒绝得非常干脆:“这样做苏联就等于变相参战了,有违我方采取的中立政策。” “司令官同志,中国方面是苏联的朋友,日本却是苏联的敌人,难道你不该帮助朋友抵御敌人的侵略吗?”白富生说道:“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唇亡齿寒,日本人如果占领了东北,就会直接威胁苏联的远东利益,难道这还不是支援我们的理由吗?” 与真实的历史不同,这个时空的中苏双方在中东路战争后达成谅解,双方合作,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如果东北被日本占领,苏联的确会遭受各种损失。 “很遗憾,白上校,你已经说服了我,却没有说服斯大林元帅。”图哈切夫斯基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说道:“从我个人来说,很愿意帮助中队,尤其是肖林将军麾下的绿脚兵,但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斯大林元帅早有指示,在这场战争中必须严守中立。” 苏联在忙于经济建设,斯大林在暗暗策划权力清洗,根本无暇、无心卷入一场能够避免的战争。 对于图哈切夫斯基的反应,白富生事先早有心理准备,借用满洲里机场起落飞机只是一个小小的谈判技巧,他其实另有目的。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但还有两件事需要司令官帮忙。”白富生说道:“第一,请苏联方面允许东北江防舰队通过海参崴撤出,并护送通过日本海。” 沈阳吉林沦陷,东北江防舰队已经失去了大后方,一部困于哈尔滨,一部困于依兰,为了长期抗战保存力量,只有沿松花江经海路撤回内地。但是这条路线要绕过长长的朝鲜半岛,经过日本海军控制区域,只有寻求苏联人帮助掩护。 图哈切夫斯基眼睛转了转,摇头说道:“这也不太可能,我们要恪守中立,不能明显偏袒一方,如果被日本方面发现,会引来麻烦的。”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悬挂苏联国旗,以苏军军舰的身份隐蔽撤退,只要贵方加以配合,日本人不会发现。” “嗯”图哈切夫斯基考虑了一会,终于松口:“这样吧,这件事需要向莫斯科报告,如果能够取得斯大林元帅的支持,可以执行。” “第二件事,我们希望通过贵方向黑龙江转送一批物资,支援正在坚持抗战的马占山将军。” “只要莫斯科同意,这个问题不大,不过我很奇怪,中东铁路已经被切断,你们的物资怎么运到伯力城来。”图哈切夫斯基有些奇怪。 “不用运到伯力城,我们在乌兰巴托交货,你们在伯力城提供对应数量的物资,中间的消耗运费由我们提供。” 左手进,右手出,现代银行最常见的操作方式,肖林运用的非常娴熟。 (这章好像有点跑题了,好吧,昨天在章节名字后面加了个“上”,是个错误。) 四零七章连山关(下) 连山关,摩天岭,山坡上的日军如同烧饼上的芝麻粒,密密麻麻地向山顶爬去。.) 顶着呼啸而下的密集子弹,日军尽可能地利用着各种地形掩护,分成一个个小组向山顶机动,每当正面遇到压制火力,就躲在土坎树木后面和山顶对射,其他的日军又跳起身来,狠狠地向上冲一段,再端起枪提供火力支援。 “打!把小鬼子打下去!” 绿脚兵阵地上枪声响成了一片,连长何勇抱着机枪顶替受伤的机枪手,所有的战士都打发了性子,头一次碰上这么难缠的对手,顶着居高临下的火力硬往上冲。 摩天岭,号称连山关第一险要,也是扼守日军西进的重要阵地,但是山顶的位置过于狭窄,仓促赶来的绿脚兵来不及修筑坚固的工事。 山顶后面的十多米处的一个土坎后,一字排开了五门迫击炮,“嗵嗵嗵”炮弹打个不停,尽力帮助山顶那三挺机枪。 山脚下,森寿中将脸色阴沉,放下望远镜对左右命令道:“告诉石田中佐,连续进攻,不要停。” 这种讨厌的山地作战无法发挥皇军的装备优势,森寿中将此刻的心情非常烦躁。受阻于崎岖的山路,19野炮兵联队,20骑兵大队和工兵联队、辎重联队一部绕道营口,英勇的皇军士兵只能用掷弹筒和迫击炮与中**队周旋。 在日军20个常设师团中。朝鲜驻屯军第19、20师团无疑是两个小兄弟。不仅成立时间较晚,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也相对较差。身为19师团的师团长,森寿中将对此非常不满,亲自操刀充任第39混成旅团的指挥官,准备率领大军在满洲为朝鲜驻屯军正名。 不料还没进入中国境内,在鸭绿江边就遭到中**队的顽强阻击,连续苦战数日,请来飞机军舰助阵才拿下安东。没想到,中国人竟然早有准备,要不是在安东耽误了这几天。几路日军齐头并进,也许现在已经占领了锦州,把东北军赶过了大凌河。 39混成旅团进展缓慢,严重影响了整个满洲战略计划。千辛万苦总算进入中国境内,在新开岭又挨了当头一棒,突前的29联队遭到伏击伤亡过半,暂时失去战斗力,只能跟随大部队行动。 森寿中将只好将73联队顶在前面,另抽丹东的74联队、75联队和工兵联队一部支援,向连山关一带的中国守军发起猛攻,以求打通支援沈阳的通路。 一路强攻,一路血战,磕磕碰碰好几天缓慢推进。但在摩天岭前,73联队数次进攻都被打退,除了扔下满山的尸体外寸功未建,绿脚兵果然是战胜苏联红军的精锐部队,又占据了摩天岭天险,如同一道门闩锁在连山关前,挡住了朝鲜驻屯军混成39旅团的去路。 森寿中将忍耐不住亲临前线督战。对摩天岭守军发起了疲劳攻击。 哪怕坚韧的钢铁也会疲劳,别看山顶的中国守军仍在坚持,但是射击的节奏已经不如刚才流畅,进攻的日军一次比一次前进的更多。离山顶阵地越来越近。 “BANZAI——!” 随着一阵响彻山谷的喊杀声,逼急到山顶一百米内的日军突然跳起,发起了全速疯狂冲锋,所有在山下观战的日军都捏紧了拳头,紧张地盯着山顶。 胜利在望。终于用人命拖垮他们了,放眼所及。山坡上到处都是土黄色的日军尸体,森寿中将心疼的颤了一下。 冲上去了!白刃战!这是日军的强项,那些从小就营养不良的中国人不是对手! 果然,山顶上绿脚兵的火力点都突然哑火,只有阵阵嚎叫和刺刀的撞击声远远传来,山坡上的日军第二梯队站起身来,向着山顶全力冲锋。 快!再快些!只要这两个中队的日军冲上去,就能彻底消灭山顶的守军。 “哒,哒哒,哒哒——” 突然,一阵阵清脆的枪声从摩天岭山顶传来,绵长连续,节奏轻快,森寿中将眼睛突然一眯,暗暗叫了一声不好。这种枪声非常陌生,但能肯定一点,日军没有配备这种连续射击的轻武器,好像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花机关枪。 “卑鄙!支那猪竟然在肉搏战中使用冲锋枪!”几名参谋也反应过来了,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军往往在拼刺前推出枪膛中的子弹,不料中国人竟用冲锋枪来应对。 数十支花机关枪奏响一曲大合唱,在摩天岭山顶回旋,“嗵嗵嗵”一串迫击炮弹再次射出,在日军第二梯队的阵型中炸开…… “司令官阁下,这次进攻又失败了。”这次进攻又被打退,因为发起了决死冲锋,伤亡远远超过前面几次进攻。 “继续进攻,支那人顶不了多长时间了。”森寿中将全没了刚才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毫不犹豫又发起了进攻的命令。 一定要尽快占领连山关,打通安东到沈阳的通路。因为,沈阳此刻已经岌岌可危…… 五十六师指挥部中,郝梦龄眉皱如川,正对着地图出神,参谋长万培军走了进啦。 “师长,摩天岭前线急报,阵地一度失守,幸好师部警卫连及时赶到支援,刚刚夺回山顶。”看到郝梦龄默不作声,万培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部队伤亡太大,3团已经打残了,是不是放弃摩天岭,后撤到二线阵地?还有,大圩家的2团也撑了三天,排以上干部几乎换了一遍……” 3团是全军预备队,这支部队顶上摩天岭刚刚一天,就伤亡过半。建制不全。大圩家是日军另一处进攻要点,压力也很大。 “把各部的伤亡给我报一下。”郝梦龄面无表情。 “到今天下午4点钟,五十六师1团伤亡632人,2团伤亡904人,3团伤亡过半,具体数字不明,三十四师1团伤亡944人,警卫连、工兵营等直属部队共伤亡1090人……”万培军报出一长串数字,从黄家堡到赛马集,连续几天阻击下来。所属各部都伤亡不小。 “弹药呢?辎重团到哪里了?”部队轻装赶来,所携弹药给养有限,几天恶战下来,渐渐接济不上。 “今天早上就出了本溪。但是后面这段山路太险,只能用人抗肩挑,大概明天能赶到前线。” 总算有个好消息,一天时间虽然难熬,但还能坚持过去。只是,前线部队伤亡这么大,日军进攻又昼夜不停,是不是该退后一步再行阻击呢? 退后一步有好处,部队能够得到喘息编整的时间,暂时回避日军的锋芒。减少伤亡。但是也有坏处,失去了摩天岭天险,连山关就等于丢了一半,万一不能按时完成阻击任务,就会影响整个战局。 按照郝梦龄的性格,很希望就在连山关和日军决死一战,但是部队伤亡这么大,都是几年打拼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老兵,就这样拼没了也不是办法。 “把伤亡数字整理一下,给指挥部报过去。请示下一步如何定夺。”事情太大,郝梦龄不敢自专。 万培军应声下去处理,郝梦龄继续对着地图研究,不过十多分钟的光景,万培军又急匆匆地转了回来。 “师长。肖总指挥回电了。”万培军脸色稍红,不太自然。 “噢。电报在哪?”好快呀!郝梦龄没注意到。 “在这,就一句话。”万培军接着念道:“我不要伤亡数字,我要连山关!” 郝梦龄楞了片刻,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传我的命令,各部必须死守阵地,不许后退一步,师部直属侦察连和干部教导队准备战斗……” 侦察连,就是所谓的斥候,都是精心挑选的侦察兵,未必适合阵地战。干部教导队,负责五十六师的后备军官培养,每一个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好苗子,牺牲了都令人心疼不已,把这两支部队投入战斗,未曾杀敌自己先吐血三升,郝梦龄已下决心打一场死仗…… 摩天岭山顶,浴血奋战的绿脚兵渐渐支撑不住,日军的攻势就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不停歇,伤亡在增加,弹药在减少,绿脚兵仍在坚持战斗,却像长时间拉到尽头的弹簧,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BANZAI——!” 越来越多的日军再次冲上了山顶,和绿脚兵纠缠在一起肉搏,3团长龅牙身边的绿脚兵一个个倒下,仍手举驳壳枪不断开火,连着打翻了四五个鬼子。 又一名矮壮的鬼子扑了上来,手中的刺刀闪闪发光,龅牙举枪就射,却蹦的一下打了个空。 子弹没了!龅牙身子向前一扑,顺手抓起一柄工兵铲,反手横甩正削在那个鬼子的小腿上,锋利沉重的铲边咔哧一声深深切了进去,腿骨断折的小鬼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仰天嚎叫着。 正要拔出工兵铲结果他的性命,眼旁又是一道寒光闪过,龅牙顾不得工兵铲,扑身一滚,另一柄鬼子刺刀从他腰腹间划过,破开了半尺多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忍着疼痛抬眼看去,另一名小胡子的日军士兵狞笑着向他扑来。 “老子要挂!”龅牙脑子里电光一闪,没什么,老子娘都有安排,死在抗日战场上也算精忠报国…… “啪,哒哒……”小胡子鬼子兵胸前突然冒出几朵血花,额头上也开了一个血洞,身子一晃就倒了下来,死里逃生的龅牙抬头一看,是师部侦查连支援上来了。 侦察连是都是精心挑选的兵尖子,武器装备也是独一份,一人一支驳壳枪,一支花机关枪,在近战肉搏中占尽了上风,不多时就将冲上来的鬼子兵消灭干净。 “卫生员。快包扎。3团长受伤了!” 被担架抬了下去,意识恍惚的龅牙仍在回头看着刚刚登上山顶的侦察连,多精神的小伙子呀,150多人齐刷刷的,几乎连个头都一样,他们能守住摩天岭吗……? 一个小时后,万培军来到郝梦龄面前。 “师长,7营刚刚编整完毕接防摩天岭,侦察连撤下来了。” 郝梦龄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伤亡大吗?” 万培军低下了头:“还剩34个……” 郝梦龄的牙关微微颤动了两下。默然无语转头看向窗外,五十六师自成军以来从未打过这样的恶仗,能不能撑过这个考验呢? 还能在连山关守几天?还要在连山关守几天?沈阳那边怎么样了?…… 最为精锐的第4联队被歼灭于大虎山,打乱了关东军第2师团的部署。多门二郎在沈阳临时拼凑的一个旅团不敢贸然南下,龟缩在沈阳城查看动静。 此时的日军甲种师团下辖两个旅团,每个旅团下辖两个步兵联队,总共四个联队,突然被敲掉一个,难怪多门二郎心惊胆战。 日军缩在沈阳不出来,绿脚兵却迎头而上,歼灭第4联队主力之后,不理会逃入黑山的少量残兵败将,肖林亲率五十五师、五十七师及三十三师等部队沿北宁铁路北上,直抵沈阳市郊浑河南岸。 前面就是严阵以待的日军,命部队休整准备,肖林等人来到浑河岸边查看地形。 “嗬!鬼子竟然没炸桥,好狂呀!” 未到河边。马三儿先叫了一声,抬手指向远处,大家抬眼看去,一座巍峨的铁桥横跨浑河两岸,横梁铆钉。交叉密布,充满了钢铁建筑独有的坚硬质感。 “这座桥是北宁铁路的咽喉。日本人妄想进攻锦州,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炸桥。”石醉六手举望远镜查看着对面的日军阵地,又说道:“再说了,这座桥看来就是个诱饵,小鬼子给咱们摆好口袋阵了。” 当初修建浑河大桥的时候,肯定是特意挑选的这个位置,奔腾的浑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小弯,大桥所在的河段最为狭窄。 北岸桥墩处突出向南,是一个小小的高地,地势比周围高了不少,日军在几天在上面抢修工事,远远看去还算坚固。 “嗯,突出部,军事意义很高。”肖林已不是当年那个军事小白,一眼就看出了日军的意图:“诱咱们直接攻打浑河铁桥,一挺重机枪封锁桥面,支援火炮轰击后续部队,要想拿下这座桥,最少得填进去两个团。” 在这块高地后面,呈品字形还有两个小山包,山包后面是绝佳的炮兵阵地,可以用曲射炮火支援河滩。 马三儿说道:“嘿,那就甩开桥头,先打后面的山包,找些船来登岸进攻。” 曲南杰摇摇头说道:“日本人也防着这一着呢,那两个山包上守军更多,河滩这么宽,上面肯定都是雷区,桥头的火力点还能提供支援。” 两座山包相对靠后,河滩宽阔一览无余,岸边还有不少鹿角铁丝网,用以阻挡船只靠岸。如果绿脚兵乘船过河登陆,三处高地的火力从几个角度覆盖打击,必然付出惨重的伤亡。 马三儿一瞪马眼,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主攻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一天之内拿下来!” “嗯……”肖林刚要出声阻止,石醉六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好啊,日本人的这个铁桶阵的确有些麻烦,马师长准备怎么打?” 肖林插言道:“不许拍脑袋啊,得是有针对性的作战计划。” “哦——,我给他来个四面开花……”马三儿边想边说边补充,肖林几个帮他讨论完善着,进攻方案顺利出炉。 肖林这才发现,马三儿的性格最适合担任这一战的主攻,他就像一柄力逾千钧、蛮不讲理的铁锤,将日军的铁桶阵砸得稀巴烂。 “好了,我去安排部队准备进攻,苏参谋长,你帮着组织些渡船,越多越好。”马三儿自顾兴冲冲而去,甩下肖林等人毫不在意,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一起沿来路返回。 “南杰,你安排一下,和第七师迂回渡河,向沈阳侧后包抄新民县,监视长春吉林,防止他们增援沈阳。” 按照张学良的命令,李天宏第七师出关抗日,他的后面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东北军,有这些部队配合,肖林才敢放手一搏,力求收复沈阳。 “是!”曲南杰领命而去。 “铁胆,你的三十三师担任预备队,如果马三儿顺利攻占浑河大桥。即向沈阳东郊包抄进攻,一定要把多门二郎打疼打伤,打的他想逃跑。” “打跑?不歼灭他吗?”王铁胆有些跃跃欲试。 “不,咱们的兵力不足,时间紧迫,全歼敌人有困难,只要把多门二郎逼出沈阳就是胜利。” 肖林顿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当然,如果他要铁了心死守沈阳,再歼灭一个第二师团也没关系。” 四零八章沈阳(上) 夜间十点钟的时候,浑河北岸日军司令部中一片灯火通明。.) 旅团司令部好几十人都在一起,这座原本还算宽敞大型工事也变得拥挤不堪,空气混浊。电报机和野战电话不时响起,参谋们偶尔低声交谈,却都尽力压低嗓音,以免打搅旅团长牛岛又次少将,要知道,将军阁下这两天的脾气可不太好。 果不其然,没过十多分钟,牛岛少将又一次大发雷霆。 “我不要这种含糊不清的数字,也不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判断!告诉我,支那军队到底征集了多少船,都集中在哪里?” “报告旅团长,最少有七十艘民船渔船,不过支那人天黑后仍在继续征船,最后数字难以确定,不知道……去哪里了。” “混蛋,继续搜索,沿着河岸搜索!” “是……” 赶走了搜索队川崎少佐,牛岛深深吸了口气,中国人征集这么多船只,肯定是要发起渡河作战,但是,他们选择的渡河点在哪里呢? 牛岛又次出身将门世家,父亲牛岛八山野是长州藩派名将,在日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俗话说“长州的陆军,萨摩的海军。”长州藩对陆军的影响从明治维新一直延续至今,牛岛又次虽然身高只有一米五四,还是顺利进入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原因从小自卑,牛岛又次比旁人更加努力上进,学业成绩各项考核科科优秀。加入陆军之后也表现优异,接连受到提拔,俨然军界又一颗明日之星。 不过此时,牛岛又次即将面对军旅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考验。 东北军突然自锦州北上,近十万大军威逼沈阳,日军却只有大约一个旅团,总兵力不过8000余人。 8000对十万。基本是以一当十,按照军部的推演,日军一个大队可以对抗中队一个师。从兵力上来说也算以一当十,但是对手有三个师的绿脚兵,都是击败过苏俄红军的精锐部队。不能按普通的中队计算。 反观日军方面,以一个师团抢占东三省,除了旅大的留守部队,还要进攻营口,进攻哈尔滨,占据长春和吉林,整个部队的编制都被打散,牛岛手下的这个旅团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辎重部队。 此消彼长,战局实难乐观。军部已有意见认为应该暂时放弃沈阳,回避绿脚兵的锋芒。 但是这个意见被第2师团顶了回去,自多门二郎以下,骄傲的第2师团难以承受不战而逃的耻辱,宁愿用一场艰苦的恶战为第4联队雪耻。牛岛又次主动请缨。利用浑河摆下防线,准备抗击反攻的东北军。 这是一场危机,更是一个机会,牛岛又次相信,以日军强大的战斗力,就算不能主动进攻。但依托坚固的阵地进行防守,最少也能坚持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太长了,最多五到七天,混成39旅团就能突破连山关防线,从侧翼支援沈阳,再加上吉林和营口方面的日军赶到,对中队形成反包围,加以歼灭。 整个战役计划的关键只有一点,日军能不能守住沈阳,直到各方援兵赶来。牛岛又次深知这是一场赌博,这几日心情忐忑,坐卧不安。 胜,中队的精锐就会全军覆没,东三省再无有力的抵抗力量,满洲事变完美落幕,自己坚守孤城,也会一战成名,以后前途似锦。 败,这8000皇军不知还能剩下几人,帝国之满蒙战略也将遭受沉重打击,自己也会成为军部的替罪羊,为满洲事变失利承担责任。 到底能不能守住沈阳呢?牛岛又次这几日纠结反转,有时候信心百倍,有时候患得患失,但更多的还是破釜沉舟的狂热兴奋,犹如比赛前的选手,浑身上下充满了战斗的渴望。 “传令全军,此战事关第2师团的生死存亡,为了帝国的利益和荣誉,全军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支那军队很可能在明天发起进攻。” 战局非常明朗,中国人的时间不多,沈阳攻守战不可避免,前线的情报和各种征兆都表明,中国人将在今明两天发起进攻。 “命令浑河铁桥守备部队,今天夜间向对岸进行不间断炮火袭扰,做好炸桥准备。” 不管中队在哪里渡河,浑河铁桥都是最为显著的战略要点,火炮等重武器太过笨重,渔船无法运送,只有浑河铁桥才是通往沈阳最便捷的通路…… 当天夜里,日军在浑河铁桥一带不断发射照明弹,然后配以火炮袭扰,又在凌晨4点钟发起一场大规模的火炮反准备,这是日军刚刚学来的新招数,在中东路战争中,绿脚兵通过火炮反准备给苏军造成了巨大杀伤。 “苏参谋长,部队损失大吗?”工事外炮声隆隆,肖林心中暗自感慨,决不能小看民国这些人,无论从后代盗版多么先进的战术思想,很快就会流传出去,被研究加以使用,甚至反过来对付绿脚兵。 “请总指挥放心,部队事先都有准备,没有多大伤亡。”苏民毅又补充解释道:“再说了,浑河铁桥只是突破点之一,这里集结的部队并不多。” “好,马三儿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保证能按原定计划发起进攻。”苏民毅犹豫一下,又说道:“不过,看来小鬼子已经有了准备,要不要更改总攻时间?” 肖林和石醉六对视一眼,然后渐渐地说道:“不用,士气可鼓不可泄,咱们就要在正面堂堂正正地打败日本人,为将来的抗战开一个好头!” 日军之所以骄横。就是自认实力强大,足可以任意蹂躏中队,哪怕大虎山一战被消灭一个联队,也只怪村上正夫轻敌冒进,被早有准备的绿脚兵占了个便宜。肖林要做的,就是要在一场硬碰硬的较量中凭实力打败日军,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挑起战端。 “给马师长传令。30分钟后,对浑河北岸发起总攻!”…… 经过一天的准备,凌晨6时。绿脚兵对浑河北岸发起进攻。 浑河铁桥后方的炮兵阵地上,成排的火炮昂首怒吼,各司其职。用钢铁和烈火发表抗战宣言。 75毫米以上火炮先将日军前沿阵地彻底覆盖一遍,然后重点打击桥头高地,105榴弹炮负责轰击坚固的日军工事,75毫米山野炮负责扫清桥头滩头,炸毁路障铁丝网,引爆地雷,为进攻部队扫清障碍。 桥头高地一座坚固的工事顶部被大口径榴弹炮掀开,高射机枪等各种直瞄火炮随即跟上,将受损的日军工事彻底摧毁。 炮火延伸后,军号吹响。万炮齐鸣中,百舸争渡,还有一支突击队打着军旗向浑河铁桥扑去。 这就是马三儿不讲理的战法,他没有选择迂回登陆包抄,而是同时进行渡河夺桥两面作战。对三处日军高地一起施加压力。 三处日军高地呈掎角之势,互相可以进行火力支援,马三儿的解决办法很直接,先用重炮砸你个稀巴烂,然后让三个高地全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彼此配合互相掩护。 随着绿脚兵冲上河岸。所有的曲射炮火进一步延伸,压制日军炮火反击,并阻断增援的预备队。日军的阻击火力果然被压了下去,浑河南岸变成了安全区,早就等待多时的工兵部队冲到河边,开始搭建渡河浮桥。 乘船登上对岸的绿脚兵没有急于推进,而是小心地排除滩头残存的地雷,清理岸边的障碍物,几趟往返下来,越来越多的绿脚兵登上对岸,巩固滩头之后,才架起迫击炮轰击日军后方两处高地,开始攻击。 浑河南岸,更多的迫击炮向前推进,直到河边能够覆盖桥头高地的地方,如雨如雹的炮弹砸在日军仅存的火力点前,腾起的烟雾泥土几乎将日军淹没。 “冲啊!” 突击队一跃而起,向铁桥上冲去。 但是那几处日军火力点只是停顿了一下,又不顾视线阻挡仍然坚持射击,浑河铁桥是固定的目标,一串串子弹扫来,突击队立刻倒下了十来个身影。 “重机枪,火力压制!” 几十挺重机枪,还有几挺平射的高射机枪,一起直瞄射击,强大的火力构成一片弹幕,将桥头高地覆盖,日军的火力点突然哑了下去,趴在桥面上的突击队再次跳了起来,在一片喊杀中冲向对岸。 在强大火力掩护下,突击队的前方已经没有阻挡,眼看就要踏上对岸桥头。 突然,一道燃烧的导火索闪过,小鬼子要炸桥! 几名战士冲上去又扑又踩,导火索却仍然“呲呲”向前燃烧,离桥墩越来越近。 “掏家伙,尿灭它!” 还是排长有办法,解开腰带亮出随身水炮,高高举起迎向急速逼近的火苗,身旁的绿脚兵纷纷反应过来,各自拿出武器严阵以待。 “呲呲——,滋滋——,滋——,噗——。”在十几条消防水龙的合剿之下,顽固的火苗终于“噗”的一声灭了…… 牛岛旅团长熬了一夜,疲惫不堪,刚刚点起一支香烟,前线方向就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炮声,手中的香烟一抖,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没有发现。 三步两步冲出指挥部,周围已经站满了惊诧的军官士兵,面上带着恐惧的神色,一起看向南面浑河方向,顾不得斥责他们,牛岛又次抬头向远处看去,浑河铁桥突出部已是一片火光,整个大地都在不停的颤抖。 “支那人,支那人在进攻!” “怎么会这样?支那人怎么会有这么猛烈的炮火?” “天哪,三浦大队完了!” …… 中东路战争的详情一直都是日军的高度机密。下层军官士兵并不了解绿脚兵,更没想到绿脚兵的火力完全不亚于日本皇军。突然见到这么凶猛的炮击,难怪他们如此震惊。 “混蛋!都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战斗才刚刚开始!”牛岛怒骂一声,又转过头呆呆看着那片令人心悸的火光。作为一名少将旅团长,牛岛早就知道绿脚兵的火力强劲,但是对中队一向的轻视。使他认为那不过是支那人的自吹自擂,夸大其词。 直到现在,直到绿脚兵的炮弹落在自己的头上。牛岛才真正意识到情报中那些枯燥的数据都是真的,实际火力甚至更加强大! 炮击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其中不乏大口径榴弹炮的爆炸声,日军仓促修筑的工事大都难以抵御这样的火力密度和强度。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牛岛又次少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慌乱。 加入陆军之后,一路顺利提拔到少将旅团长的位置,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但自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就没有经历过大型战争,牛岛又次少将其实和那些慌张的士兵一样,也是第414章中发威,向着日军预备队猛烈轰击,在一阵阵激昂的冲锋号鼓舞下,河滩上的绿脚兵也站起身来,再次向前冲去。 后侧总指挥部中,肖林也在急促下令:“命令榴弹炮延伸射击,一定要把鬼子的炮火压下去!” “是。”苏民毅立刻抓起电话,三言两语安排完毕,又对肖林说道:“鬼子的炮兵不足,应该能够压制住,不过那两门240毫米榴弹炮射程太远,咱们的大炮够不着。” “够不着?够不着就往前站一步。”肖林说道:“现在就看马三儿的了,只要他能拿下那两座高地,咱们就把大炮架上去,干掉鬼子的超级大炮!” 如果在平常的战斗中,肖林也不愿和日军这样硬拼,但是为了在预定时间内夺回沈阳,关键时刻和关键点只能付出伤亡的代价,以求速战速决。 不知道曲南杰和李天宏到哪里了,他们如果能及时向沈阳捅出一刀,负隅顽抗的牛岛又次就会立刻崩溃。 被绿脚兵榴弹炮压制,日军炮火渐渐稀疏,绿脚兵冒着炮火继续前进,日军步兵却遭到绿脚兵75毫米山炮不断轰击,接二连三地倒下。 四零九章沈阳(中) 吉林,名古屋大旅馆,第2师团临时司令部。.) 黄色的灯光下,多门二郎正在桌前伏案疾书,沈阳发来的求援电报摆在手边,一连串的惊叹号异常刺眼。 浑河铁桥失守!三浦大队玉碎!牛岛旅团伤亡超过2000余人!中队从三个方向对沈阳形成了包围,外围阵地失守,日军渐已坚持不住!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多门二郎非常清楚,战局已被中队逆转,日军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对中队抵抗的力度准备不足,对绿脚兵的战斗力估计不足,贸然发动的满洲事变有先胜后败的危险。 面对如此被动的局面,关东军却困于兵力不足,只能坐看绿脚兵不断反攻,因为一个联队进攻黑龙江马占山部,多门二郎此刻手中可战之兵不足三千,拿什么去援助沈阳! 当务之急,只能收缩兵力避开绿脚兵的锋芒,多门二郎向大本营发去一封急电,请示允许牛岛旅团突围,趁着中队还没有彻底封上口袋,将残余兵力撤出沈阳。 电报发出,焦急等待之余,多门二郎铺开纸笔,写下了一份总结报告,分析满洲事变以来的军事得失。 “与支那军队交战以来,总结前线部队实际反应,必须正视一个问题,东北军的战斗力超过了军部事先预期,尤其以肖林所部之最为精锐,按照实际测算。应以一个联队对抗其一个师。” 一个大队1000多人,可以对抗支那军队一个师并战而胜之,这是军部多次推演的结论。但是东北军似乎变得强大了,在安东、营口等战斗中,东北军的实际战斗力都超过了预料,打乱了日军的整个部署,增援兵力长时间被阻。造成了今日的被动局面。 至于绿脚兵就更加出乎意料,从牛岛发来的军情报告来看,肖林用一个师的兵力在正面进攻中突破了日军一个联队的防御。造成整个浑河防线的崩溃。 在硬碰硬的正面阵地进攻中,支那军队一个师打败皇军一个联队,如果在战前有谁提出这个可能。肯定会被所有人笑掉大牙。是的,支那人打败了苏联人,但那又怎么样,苏俄本来就是皇军的手下败将,皇军能够轻松碾碎任何敢于抵抗的支那军队。 以不完整的第2师团发起满洲事变,挑战东北军30万人马,多门二郎本来想创下不世伟业,却在现实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经情报机关多方确认,肖林麾下部队是东北军、乃至整个中国最为精锐的部队,大约十万人左右。如果能够将其消灭,支那人将放弃长城以北的抵抗。此战事关帝国满洲生命线之根本,帝国大路政策之执行,建议军部从本土调集三到四个师团,经旅大和朝鲜进入东北。与肖林所部决战,并消灭之……”…… 东京,宇垣一成陆军大将官邸。 陆军大将,是日本将官的实际最高军衔,虽然也有元帅职务,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名誉称号。 宇垣一成出身于陆大“军刀组”,属于长州藩派系,在长州藩和萨摩藩的斗争中扶摇直上,身居高位多年,门下追随者众多,终于脱胎于长州阀自立门户,号称“宇垣派阀”、“准长派”,也就是日后的“统治派”前身。 “宇垣派阀”门下将星云集,畑英太郎,阿部信行,本庄繁,松井石根,小矶国昭,杉山元,畑俊六……现任军人中职位最高的,就是陆相南次郎和参谋总长金谷范三。 金谷范三报名而入,在副官的引导下来到书房,却看到了陆相南次郎。 “他怎么在这里?”金谷范三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强自忍着厌恶的心情,向着南次郎点了点头,然后对宇垣一成敬了一个军礼。 “长官,支那军队包围沈阳了。” 宇垣一成在几个月前辞去了陆相,转入预备役,但是日本军部却被宇恒提拔的人所控制。 南次郎是宇恒作为自己的代理人,经过再三推荐才进入若硅内阁任陆相的。金谷范三也是宇恒与各方面多次商谈,于1930年2月经过天皇任命为参谋总长的。杉山元和二宫治重是宇恒任陆相时,被任命的陆军次官和参谋次长,军务局长小矶国昭、军事课长永田铁山等策划“九一八事变”的活跃分子,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和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都是宇恒一手提拔起来的。 “是的,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宇垣一成淡淡点了点头。金谷范三不由得瞪了南次郎一眼,是他,肯定又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先来打的小报告。 大家虽然都属于“宇垣派阀”,金谷范三却对陆相南次郎非常反感,总觉得他不像一个军人,而像一个投机政客。陆相,就是陆军内阁大臣,也的确算是半个政客,但金谷范三并不是因为这个厌恶南次郎,而是因为多年同僚中他已发现,南次郎是个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卑鄙小人。 早知道手下这两员大将不和,宇垣一成摆摆手道:“坐下,我和南次郎正在讨论满洲形势,刚好想找你谈一谈。” “是。”金谷范三拉开椅子坐下。 陆军内部派阀林立,他和南次郎之间虽然不和,但却是政治上的盟友,在宇垣一成的安抚下。一直都在互相配合,压制着担任教育总监的武藤信义。比如这次满洲事变,真正的后台导演就是宇垣一成,金谷范三虽有不同意见,但在事变后也接受了既成事实。 “长官,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向天皇陛下提出建议。请圣谕尽快结束满洲事变。”金谷范三说道:“满洲事变发展到现在,军事上已经陷入了极大的被动,混成39旅团困于连山关险恶的地形。推进不力,沈阳牛岛旅团遭敌包围,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当今之计,还是以和平解决冲突为上。” 南次郎一撇嘴道:“怎么,难道你没有收到多门二郎司令官的报告吗?前线部队仍然渴求援兵与敌一战,这个时候怎么能谈和呢?” “我收到了。”金谷范三道:“但是目前国内外形势尚不成熟,应该再隐忍自重一年到两年时间,满洲事变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战果,最好现在恢复和平,免得陷入战争泥潭!” 发动“九一八事变”的最低目标是保证旅大的租借权,日军已占领了吉林辽宁大半,现在谈和占了大便宜了。对于那些软弱的中国人。金谷范三太了解了,只要答应不扩大冲突,他们就会一再让步,吃到嘴里的肉绝不可能吐出来。 而如果按照多门二郎的报告继续增兵,却无法保证及时赶到。万一牛岛旅团和第2师团主力被中队消灭,谈判就会极其被动。 “金谷君,你无疑是个优秀的军人,但在政治上还是太单纯了。”宇垣一成面无表情地说道:“满洲事变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军事问题,也不是单纯的满蒙利益问题,而是关系到帝国的未来发展的政治问题。” 金谷范三一愣。想了片刻还是不明白,说道:“请长官指教。” “在日本历史上存在四种政权,即官权、金权、人权和军权。明治时期是官权得势,但大正时代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金权渐渐的压倒了官权,同时金权和人权的斗争也激化了。帝国的发展走上了弯路,以至于当前陷于严重的危机。”宇垣一成说道:“既要抑制金权,又要适当保护人权,而官权则难以胜任这种调节。当工农运动超过了经济斗争的范围,趋向革命化的时候,军权必将取代官权,承担起镇压革命,维护天皇制度的重任。天皇陆军国民,他认为只有日本陆军才能把天皇同日本国民连接起来发挥纽带作用……” 这套完整的军国主义思想是“宇垣派阀”的精神纲领,宇垣一成曾多次在各种场合宣扬,作为“宇垣派阀”的干将之一,金谷范三对此非常熟悉。 但是,这和满洲事变有什么关系呢? “军方发动满洲事变,事先军事准备不足,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说,无疑是一场冒险行为,但是作为政治问题来看,无论战场胜负如何,都是国家军权的胜利。” 宇垣一成眼中放出得意的光芒,运筹帷幄,指点说道:“日本现在处于危机之中,社会矛盾激化,蠢蠢欲动,而那些愚蠢的政党政客却一味讨好民众,至天皇的尊严和国家利益不顾,军方的各种藩阀派系却老化僵硬,不能为帝国夺取更多的资源和生存空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突破口,将军中和政府里的各种腐朽势力荡涤一清,创造一个更有活力和进取精神的陆军,并主导国家的发展……” 金谷范三气息渐粗,闪动着目光问道:“长官,你的意思是说,天皇陛下将借助满洲事变重新清洗军方和政府吗?” “是的,我们都在陆军服务多年,深知军中弊病,这支部队还受到太多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影响,自成势力腐化颓败。至于那个民选政府更是一味迎合选民,官僚和财阀勾结一气,吸食鲸吞社会财富,妨碍帝国的发展。”宇垣一成目光渐渐凌厉:“藩阀,官僚,财阀,他们都是日本帝国身上的无耻蛀虫,是我们陆军最大的敌人!” 作为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民选政党政府是他们的天敌,宇垣一成一手策划导演“九一八事变”,除了掠夺侵占中国之外。还为了为军国主义分子攫取更多的权力,推进国家法西斯化进程。 简单说,要通过“九一八事变”夺权。 南次郎插言,皱眉瞪眼说道:“是啊,若槻礼次郎最近和西园寺公望联络频繁,一再蛊惑天皇陛下和平解决满洲问题,严惩发动事变的策划者。他们宣称军队已经失去了控制,并鼓吹重新改组军部,整顿陆军。这个时候如果退让同意和中国进行谈判。国家将被那些无耻的政客控制!” 若槻礼次郎是此时的日本首相,他和元老西园寺公望、外相犬养毅等人仍在尽力维护着日本的民主制度。 “这是一场战争,甚至比满洲前线还要重要的战争。”宇垣一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满洲前线一时失利。我们可以再增派部队打回去,日本的国力远远强于中国,只要不轻易退让,最后必然能达到目标。但是国内的政治斗争则不同,如果我们退让一步,那些政党政客就会为了一己私利打压陆军,改变国家发展方向,‘世界的日本’不复存在。” “我明白了。”金谷范三深深低下了头,军国主义是“宇垣派阀”所有成员的共同政治诉求,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牺牲一个小小的牛岛旅团又算什么。 “我们和田中义一阁下已经取得一致,要解散这届若槻内阁,为了平衡,也为了平息天皇陛下对军方的不满,我们将在军中做出一定让步。宇垣一成看着金谷范三。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前线的战事不利,军部的压力很大,请金谷君忍辱负重,理解我的苦衷。” “长官,你的意思是?”金谷范三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名单你看看吧。” 宇垣一成递过一张纸来,金谷范三接到手中。细细观看。 若槻礼次郎下台,犬养毅组阁,作为交换,皇道派的荒木贞夫取代南次郎担任陆相,元帅陆军大将闲院宫载仁亲王取代金谷范三担任参谋总长,而次长由真崎甚三郎接任。 日本陆军最高首脑号称陆军三长官,既陆军大臣、参谋总长和教育总监,一下子交出陆相和参谋总长两个职位,“宇垣派阀”也算损失惨重。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些满口皇道论的家伙得逞?”金谷范三委屈不满。按照这个名单,皇道派直接占据陆相位置,参谋总长则由一位地位尊崇的皇族成员挂个名,真正的大权将落在同属皇道派的真崎甚三郎手中,再加上原本担任教育总监的武藤信义,皇道派可谓大获全胜。 宇垣一成淡淡说道:“很简单,他们和我们只有方法上的不同,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都支持强硬解决满洲事变。” 军国主义分子和军国主义分子有矛盾,但当“九一八事变”无法收拾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们就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日本,即将驶入军国主义的快车道,不归路,不到粉身碎骨无法回头。 “那,我去职后做什么?”金规范三犹如被抽掉了骨头,满腔的豪情报复都化为了乌有。 “转入预备役,和我一样。”宇垣一成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心中却有些不满。金谷范三在满洲事变中的表现太过软弱,下台不可避免。 按说未经天皇批准而私自同外国开战在日本军法中那事死罪,何况动用了关东军本庄繁和朝鲜军林铣十郎两大军区的部队。天皇既然想掌握军队,像金谷范三这样害怕得罪民选政府,立场不坚定而失去下层拥护的资深大将必须让路。 坐在一旁的南次郎却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担任陆军军事参议官。这本来是个地位尊崇的荣誉职务,实权不大,但宇垣一成私下已经告诉他,这不过是为了平衡的暂时安排,很快又会重新启用…… 与此同时,西园寺公望正在安慰若槻礼次郎。 “现在日本正是多事之秋,辞去首相一职并非什么坏事。你以后好好休息一下。” 西园寺公望是伊藤博文的得意门生,算得上日本有能力有远见的政治家,但是面对军国主义狂潮,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延缓日本滑向深渊。 “是的,我感到非常轻松,有犬养毅君继任,应该能够保证日本的方向。”若槻礼次郎号称“一个在人品与技巧上历代少有的首相,”就这样被军国主义分子挤下台了。 “是啊,是啊。”西园寺公望言不由衷地附和着,在这次交锋中军国主义明败实胜,再一次占了上风,犬养毅上台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西园寺公望已经自觉无法制衡不断膨胀的日本军方。 这一切,都是由于天皇陛下,他虽然不满关东军自行发动满洲事变,却将此事看成清洗军队和政府的契机,有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天皇,对日本并非幸事。 四一零章沈阳(下) 浑河铁桥失守之后,牛岛又次虽然竭尽全力发起反扑,却在绿脚兵的不断打击下徒损兵力,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收拾残部退入沈阳,困守孤城。.) 不过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随着绿脚兵源源不断渡过浑河,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形成,如果继续守在沈阳城中,牛岛旅团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是沈阳是东三省首府,牛岛又不敢擅自做主放弃,只得不断向后方发出求援电报,力陈前线之危机,局势之紧迫…… 第2师团和军部很快做出反应,一天之内,牛岛接连收到两份截然不同的命令。 多门二郎师团长命牛岛旅团迅速突围,摆脱中队后向长春撤退,与第2师团司令部汇合,多门二郎手下除了3000余部队之外,还有跟随熙洽投降的3万余吉林伪军。当然,这伙刚刚投诚的部队忠诚度有限,最多只能充当炮灰,延迟一下中队的推进速度。 但意外的是,大本营的南次郎陆相违反常理发来电报,要求牛岛旅团“坚定满洲事变必胜之信心,发挥皇军无畏之牺牲精神,将沈阳变成支那军人的坟墓……” 其他都是空话套话,“发挥皇军无畏之牺牲精神”才是重点,牛岛又次对军方上层的激烈斗争十分了解,毫无疑问,南次郎准备将自己当做弃子,冒险赌一把了。 坚守沈阳,还有一线转败为胜的希望。39混成旅团正在猛攻连山关,另一部也进入了吉林境内,但是牛岛十分怀疑,这样一股一股的添油战术最终效果如何,会不会被支那军队围城打援。 撤出沈阳,则彻底接受了失利的事实,先不说国际国内影响如何。这几千残兵败将到底能有多少逃过支那军队的追缴,尚未可知。而牛岛本人就会被彻底抹黑,成为满洲事变军事失利的替罪羊。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牛岛犹豫不定。作为前线指挥官,他有着清晰地判断,绿脚兵将轻易攻破沈阳城防。整个旅团都将玉碎。撤退可以逃出一部分残兵,但他本人恐怕难逃一死,就算忍辱偷生,转入预备役淡出军界,恐怕也会被激进的少壮派军官刺杀。 犹豫不定中,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再次严令牛岛旅团立刻突围,并由多门二郎派出他手下的三千日军前来接应。 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牛岛又次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当即传令各部。准备突围撤退…… 沈阳城中火光冲天,枪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日军犹如输光了本钱的赌徒,恼羞成怒,大肆烧杀淫掠。 对富饶的东北垂涎三尺。准备将来长期霸占这块土地,日军自“九一八事变”发起之初就尽力维护着军纪,基本没有祸害沈阳市民,但当他们发现要被主人赶走之时,就撕下面具开始掠夺和破坏。 日本人强调纪律和服从,自小就受到压抑教育。当战争中一切道德和法律准则都失去约束的时候,他们人性中的黑暗一面就彻底释放开了。撤退的命令下达后,日军基层指挥官不再约束士兵,枪杀、强奸、纵火、爆炸,各种兽行接连发生,无辜百姓倒在血泊之中,沈阳城中哀鸿一片。 但是城外传来的隆隆炮声打断了日军的暴行,面对被中队包围歼灭的危险,日军士兵无暇继续作恶,在兵工厂兵营军火库等几处重要位置引爆炸弹后,就匆匆向火车站逃去………… “轰隆”,沈阳城中发出一声巨响,烟雾和黑云腾起十几米高,像是有生命的邪恶生灵,仍在不断膨胀,不断生长。 “糟糕,牛岛要跑!”肖林立刻反应过来,日军没事玩自爆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准备撒丫子跑路了。 “告诉马三儿,围城部队全面出击,尽快向沈阳城区穿插,保护兵工厂、铁工厂、机械厂……”肖林对苏民毅命令道:“给曲南杰和王铁胆发电报,截断沈阳到长春的铁路交通,一定要把牛岛堵住!” 如果牛岛又次在浑河铁桥失守的第一时间就撤离沈阳,肖林也拿他没有办法,但是这个家伙犹犹豫豫磨蹭了两天,再把他放跑实在对不起沈阳的父老百姓…… 沈阳火车站中,一列火车冒着白烟好像随时都会起动,虽然有军官在尽力维持秩序,准备撤退的日军还是有些骚动不安。 “混蛋,让伤兵先上车!”一名少佐挥舞着手枪,恐吓着想要抢先登车的士兵,中队的反攻太过犀利,野战医院里还有大量的伤兵没有转移。 “让开,让开,旅团长阁下来了。”一名参谋狐假虎威地开路,士兵们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通路,脸色阴沉的牛岛又次登上了站台。 “旅团长阁下,请登车吧。”那名参谋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劝道。 “唔——,不,不。”牛岛摇了摇头,手扶军刀默默扫视着混乱的车站。 连战连败的牛岛旅团士气低落,进入中国时的嚣张狂傲都已不见,只有呆滞的表情和游移的眼神。要不是以往训练有素,恐怕此时已经崩溃失控了。 牛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何一支部队都需要在战斗中不断取胜,才能锻造坚韧不拔的精神,满洲事变刚刚开战,日军就遭到如此惨败,对以后的战事极为不利。 伤兵登车,司令部参谋人员登车,通信队等技术兵登车,然后该炮兵联队登车,但是左右都找不到他们,只找到一名炮兵联队的通信官。 “旅团长阁下,迟腾一郎大佐让我转告您。炮兵联队愿誓死坚守沈阳到底。”通信官是个年轻的中尉,眼中充满了泪水,炮兵联队不是不愿撤退,而是只有这一辆火车,沉重的大炮无法运走。 “嗵,嗵,嗵嗵……”一连串的炮击声传来。炮兵联队自知即将覆灭,正在不记损耗地连续开火,沈阳兵工厂里给他们留下了太多的炮弹。足够支持这场末日的疯狂。 “嗯——,命令迟腾一郎,立刻炸毁所有大炮。[]率炮兵联队撤退!”大炮撤不走,人可以带走,牛岛早有剖腹谢罪的打算,只是身上职责未尽,尽力为日军减少些损失。 “旅团长?!大炮是炮兵的第二生命,我们不能自己炸掉它!”年轻的通信官泪水夺眶而出。 “混蛋,难道要等支那人的步兵冲上来,把你们杀光,再夺走你们的大炮吗?”牛岛怒斥道:“我等皆可坦然殉国,但是绝不能把武器留个敌人。我命令你立刻通知迟腾一郎,现在就炸掉大炮!” 那通信官洒泪而去,牛岛正在心情激荡之中,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中国人的声音。 “牛岛太君,牛岛太君。请你通融一下,让我们登车吧!” 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投降的张景惠、于冲汉等人,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家眷手下,可怜巴巴地向日军解释哀求着。 “嗯——,让他们几个过来。”牛岛又次长出了一口气。这些人还有用,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你,你,你,再给你们10个名额,张桑,于桑,上车吧。”有用是有用,却没那么多位置,牛岛挑出几个主要的汉奸头目,然后不再理会苦苦哀求的张景惠。 妻离子散,家破人逃,在如狼似虎的日本监督下,张景惠等人手心手背选了半天,总算挑出10个重要的手下,大丈夫何患无妻,老婆孩子就由他们自生自灭吧,想来张学良还不至于难为家属。 车厢里,车顶上,连接的车挂住,到处都挤满了准备逃跑的日军,牛岛又次一摆手,对左右命令道:“开车!” “旅团长,您赶紧上车吧!”开玩笑,大家都跑了,把牛岛又次留在这里,左右亲随都得被枪毙。 “沈阳城中还有我军阻击部队,我要留在这里……” 不等牛岛又次说完,副官向几名卫兵使了个眼色,拖起牛岛又次就向车上奔去。哪怕丢掉沈阳,也不能让一名将军落入中国人手中。 “开车,开车!赶快开车!” 当绿脚兵的前锋部队距离车站不足五公里的时候,被日军塞满的火车终于沉重地启动,驶离沈阳车站………… 沈阳城中,还有几处日军仍在负隅顽抗,阻击中队。但是绿脚兵如河水漫堤,从四面八方涌过,毫不在意就将这些残存的日军淹没。 突击连一路冲入兵工厂,此时巨大的蘑菇云已经散去,只剩下断垣残壁,处处火光。但是就在坍塌的厂房下,却还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机器。 “乖乖,乖乖!娘嘞乖乖!” 突击连长张越云出身兴隆难民营,祖籍河南,一口开封豫东乡音味道浓郁:“兵工厂不是被鬼子给炸了嘛,咋还剩正多机器咧?” “嗨,鬼子炸的是军火库,厂房里的机器不好炸,他们没来得及下手!”政治指导员吴越也是满眼放光,“看好了,看好了,咱们把兵工厂看好了就行,这是肖总指挥亲自下的命令,哪怕在磕掉点漆皮也得关禁闭!” 肖总指挥再三强调,兵工厂里的枪炮弹药都不重要,只有这些机器才是宝贝疙瘩,这回可立了一大功! 同样的场景在铁工厂和机械厂等处不断上演,日军仓皇撤走,破坏有限,张家父子在沈阳经营多年的家底大部分都夺了回来。 肖林等人重新回到了东北边防军司令部,虽然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但熟悉的环境还是让人觉得亲切。 “传令入城部队继续清除零散日军,帮助百姓救火救人,发布安民告示,对于趁火打劫的不法分子就地镇压!” 肖林对苏民毅说得:“沈阳城就交给你了,尽快安定市民。然后组织撤退,所有的工厂学校,银行医院,都得在一个礼拜内搬到锦州,一个螺丝钉也不能剩下!” “九一八事变”是张学良一生中犯的最大错误,奉系多年积累的家底全部被日军接收,在这个基础上日本人加以经营。到日本战败前,傀儡政权满洲国已成为世界第四,亚洲第一大经济体。甚至超过了日本本土,为日军发动侵华战争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绿脚兵夺回沈阳,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错误。 安排好沈阳城。肖林又命令道:“告诉马三儿,让他抽出两个团来,立刻出城追击牛岛。” 沈阳已经吃到嘴里,手里的筷子还得再去夹上一块肥肉…… 仓皇皇如丧家之犬,数千日军硬生生挤在一列火车上,向长春逃去。 刚刚驶出沈阳不到二十公里,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牛岛又次身子一震,探出车窗向外张望。 “哐——嘎吱——” 列车突然一个急刹车,牛岛身子一晃。差点栽出窗外。 “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牛岛举目四望,广阔平原上人影穿梭,正在向前方铁轨处集结。 副官应声奔向车头,不多时又拐了回来。站在车门连接处喘息说道: “报告,前方遭到支那军队阻击,铁轨破坏,无法继续前进……”他的话音未落,一串机枪子弹扫来,副官身子被强大的冲击力打得连晃几下。然后一头栽到了车下。 “下车,全体下车,准备战斗!”这么多人挤在一辆不能开动的火车上,简直就是一个大号活靶子,不等牛岛催促,日军已经纷纷跳下车来,就地架起机枪和绿脚兵对射,摆出防御姿态…… 绿脚兵阵地上,王铁胆手举望远镜看个不停。 “师长,咱们冲上去吧,趁着小鬼子还没回过神,一家伙打散他。” “不,先等等看,羊群冲散了不好收拾。”王铁胆的嘴角上挑,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曾几何时,狂妄不可一世的日本成了任意宰割的羔羊。他又说道:“长春那边有五十五师曲师长顶着,咱们不怕和牛岛磨时间,等到五十七师从沈阳上来,这些日本鬼子就得被包饺子,牛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选择迂回突围,咱们再追上去把他兜住。” 王铁胆来的太急,仓促布下阵地,却无法的对牛岛实现合围,他干脆把主力摆在正面阻击阵地后,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看牛岛如何行动再发起追击…… 日军依托列车就地抵抗,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绿脚兵发起进攻,牛岛随即反应过来,对面阻击的中队兵力不足,他们在等待沈阳来的追兵。 不行,必须尽快突围! 从望远镜中看过去,对面中队的阵地只是仓促挖成的战壕,没有什么坚固的掩体工事,只要一阵猛烈的炮火就能突破。但可惜的是,迟腾炮兵联队的大炮都变成了废铁,只能以士兵的血肉之躯直接发起冲锋。 “不,这不理智。”牛岛左右看了看,还不错,中国人一定是兵力不足,左右都流出了巨大的空档,但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呢? 考虑了片刻,牛岛下令:“命令,回避支那人的坚固阵地,选择分散迂回突围。第416章中兵力攻击一侧,然后破围而出。 “分兵,一团向左,二团向右,直接向敌人发起冲锋……!” 绿脚兵突然杀出,向着两侧的日军追击而去,仓促迎战的日军被彻底打散,失去了有效的抵抗。 分割,包围,追击,再包围,再追击……随着马三儿的增援部队赶到,战斗终于转为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日军先是抛下了非战斗部队,然后又抛下了非步兵部队,最后还是被杀的七零八落,天黑时分,只剩下较大的一股逃到了附近的马家窝棚。 绿脚兵随即追了上来,将马家窝棚团团围住。 包围圈中,牛岛又次垂首独坐良久,突然手扶战刀站了起来。 “通信官,记录电文。”牛岛又次下定决心,缓慢吟道:“大本营启:战局已临最后关头,卑职责在满洲前线,祈祷皇国必胜,吾皇安泰。” “旅团长!”迟腾一郎等军官听得分明,这是一封诀别电报,牛岛少将已做玉碎打算。 牛岛又此猛然拔出军刀,对众人说道:“我将冲锋在诸君之前,诸君今日的丰功伟绩不会被人们忘记,即使日本在这场战斗中失败,日本国民也会为诸君的忠君爱国的精神所感动激昂,歌颂各位的功勋,请诸君随我安心地殉国吧。” “BANZAI……” 随着一阵疯狂的呼喊,牛岛又次率领最后三百余人趁着夜色发起了决死冲锋,全部倒在绿脚兵的机枪之下。 四一一章何应钦来了,多门二郎走了。 火车一声长鸣,驶入沈阳车站,车门一开,意气风发的张学良跳下站台,向着迎接众人微笑挥手,然后转身示意,让出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将领。.) 肖林等人早就等在站台上,连忙迎了上去,张学良笑着介绍道:“肖林兄,这位就是军政部的何敬之部长,代表蒋主席视察东北抗日前线,也是给咱们撑腰来了,哈哈。” “哪里,哪里,东北边防军抗战打的好,为大家服务是我的荣幸。”何应钦一身戎装,再配上圆圆的眼镜,一副儒将风范:“沈阳一战,歼敌过万,敌酋授首,大涨我抗日军民之士气,肖林将军功不可没呀!” 三言两语和肖林拉近距离,何应钦笑眯眯地眼神中微微有些好奇,这个肖林看上去比照片还要年轻,却百战百胜连克强敌,竟然把日本人都打败了。 何应钦早年留日,身上打着极深的日式烙印,与无知者无畏不同,他是典型的知日派代表,深知中日之间巨大的国力、军力差距,又因了解而敬畏,从来不相信中队能在战场上打败日军,对日态度一向软弱。 “都是前线将士奋勇报国,肖林不敢揽功。”肖林的回答略显生硬,何应钦亲日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南京政府这个时候把他派到东北来,意图是什么呢……? “好,好!谦虚谨慎,非常难得!”何应钦拊掌赞叹不已,和张学良相对点头而笑。感慨了半天才随口问道:“对了,听说蒋百里和石醉六先生都在你军中,应钦仰慕二公已久,不知能见到他们吗?” “怎么,蒋方震和石醉六都在沈阳吗?”张学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呵呵,是啊。怎么,汉卿兄还不知道吗?”何应钦干笑了两声。对张学良非常无奈,这位少帅整日醉卧烟枪花丛之中,神经太过粗线条。自己冒着得罪肖林的危险撩拨试探,张学良却根本没有没有反应。 上眼药?肖林心中戒备更深,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有这回事。正要向汉公报告。守土卫国,军人之天职,蒋方震和石醉六两位军中前辈相应抗战号召,在沈阳前线参议军情。” “噢,好,太好了!我说怎么能消灭牛岛旅团呢,原来有这两位前辈运筹帷幄!”张学良夺回沈阳,心情大好不是小好,这会怎么看肖林怎么顺眼,对何应钦隐晦的挑拨麻木不仁。 “这两位前辈可不能怠慢。都安排的什么位置?他们愿不愿意进入军事委员会?” 张学良仍是兴致勃勃,又起了爱才之意,有意招揽收入麾下,何应钦在旁边嘴角微微抽动,少帅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普通人实在太不一样了。 “两位先生都是淡泊名利之人。他们只以顾问身份参议军情,不担任实际职务。”肖林也看出便宜,天然呆的少帅也有其可爱一面,不过,还是趁早岔开话头为上:“沈阳之战两位先生居功至伟,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前线将士用命。我军自开战以来伤亡严重,还请军政部及时嘉奖抚恤。” 肖林矜功自伐,反将一军,东北边防军也是国民政府的军队,为了抗战流血牺牲,何部长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哈哈哈,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这次来就是为前线将士服务的。”何应钦一击不中,不再纠缠,哈哈笑着又恢复了和蔼可亲的长官风度,看向张学良的目光中却隐隐露出一丝锋芒。 “战局正在关键时刻,何部长能亲临前线主持大局,东北之幸,国家之幸!”肖林延手让过邵得彪等人,和何应钦、张学良一一见礼。 当天下午到晚上,何应钦在张学良、肖林等人的陪同下,挑选北大营和兵工厂等具有代表意义的地点视察一番,晚饭后自回酒店休息,张学良却回头找到了肖林。 “肖林兄,做好思想准备,何敬之这次到沈阳,就是和日本人谈判来了。”张学良凑近身子低声说道:“南京方面不想让咱们打下去了。” “为什么?”肖林心中一动。 “好不容易打胜了一仗,这个时候谈判最有利,主动求和有诚意嘛。” “南京方面准备怎么谈?”肖林追问。 “何敬之露过两次口风,只要日本人不扩大军事冲突,南京方面建议我们做出一定让步,当然,具体情况还要看谈判的实际进程而定。”张学良的神色有些黯然。 “汉公,你是怎么打算的?”东北抗战全靠东北军自身,真正的当家人还是张学良,当然,肖林此时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我当然想夺回所有失地,寸步不让。不过,没有南京政府的支持,咱们自己也打不过日本人呀!”张学良再次压低了声音:“听说日本人已经增兵了,三个师团,在旅大和朝鲜分别登陆,再打下去恐怕顶不住。” 肖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日军增兵的消息他早已知道,不但已经派出三个师团,日军还在本土继续动员预备役部队,准备再组建两个师团增援东北。这么多部队压过来,只凭东北军和绿脚兵的确顶不住。 “谈判可以,不过只能签署停战协定,不能签署正式条约。割地卖国的罪名我们担不起。”肖林想了一下又说道:“何敬之一向对日态度软弱,我担心他对日本人让步过多,还请汉公把一下关。” “如果按照当前的局势,沈阳是绝对要保住的,最好趁着日军援兵未到,再把长春也打下来,多多扩大战果,我们在谈判的时候就更有利。”张学良点头道:“何敬之这两天如果说什么克制忍让,先不要理他。出什么问题我顶着。” 与真实的历史相比,此时的少帅胆气壮了不少。 “嗯,我去安排,不过日军大举增兵,打下来也未必守得住,汉公要做两手准备。” 绿脚兵作战火力消耗巨大,虽有北宁铁路提供补给。攻克沈阳后也急需休整补充,再打长春已是竭尽全力,等到日军援兵赶到。恐怕就得主动撤退。 抗战是一个长期任务,面对实力明显超过绿脚兵的敌人,肖林也不愿与敌硬拼。绿脚兵如果打光了。历史就会拐回原来的轨迹,日本以东北为基地,经过几年经营准备发起全面侵华战争,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中国。 “好的,你放手指挥,必要的时候撤退也是可以接受的。”日本人一动真格的,张学良也有些心虚。 肖林思索着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日军这次调动了这么多兵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何敬之想谈判可以。还得等咱们打完了这一仗。这一仗该怎么打,我再想想……” 沈阳之战之所以轻松取胜,还在于日军急于投机发动事变,战争初期投入兵力不足,又被顺利的战事冲昏头脑。四下分兵到处抢占地盘,才被绿脚兵在局部形成了绝对优势。 如果日军同时向东北投入5—6个师团,绿脚兵只能采取守势。 果然不出肖林的预料,何应钦在沈阳呆了两天,日本方面却始终没有回馈消息,将近一百年没有打过败仗。突然在中国人手下吃了一个大亏,日本上下只想再次增兵决战,根本不愿谈和。 援兵尚未赶到,绿脚兵又攻克了长春。 多门二郎的指挥部中,绿脚兵的枪声越来越清晰,一名名参谋流水般接连报告,全都是令人沮丧绝望的消息。 伪军溃败,城防阵地被突破,火车站失守,日军伤亡过半! 长春肯定守不住了,现在应该尽快突围,左右护卫却发现多门二郎不见了。 “师团长,师团长阁下!”多门二郎的随身副官小野中佐大声喊叫着,用力推动着房门。 “怎么了?”汤浅正雄大佐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师团长把门锁上了!”小野脸上闪出焦急的神色,明显有不好的预感。 “让开!”汤浅正雄抬腿踹了两脚,没有踢开,又拔出手枪向着门锁处连开几枪,一脚将门踢开。 “师团长阁下!”小野和汤浅正雄异口同声发出惊叫,多门二郎跪在地上,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身前一大摊血迹,手里握着军刀刀柄,赫然插在自己的肚子上。 “满洲事变战局糜烂至此,本师团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豆大的汗珠从多门二郎苍白的脸颊上串串滑落,剧痛令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只有剖腹谢罪,愿吾皇武运长久……” 多门二郎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傲然进入沈阳,进入长春,进入吉林,见证了帝国光荣的历史。没想到,不过短短十来天的工夫,这一切都恍然如同一场将醒的梦。 汤浅正雄肃然起敬,并脚立正激动地说道:“是,请师团长放心去吧,我等必会与长春共存亡,坚持到最后一人一枪!” “不,不能这样……”多门二郎挣扎说道:“混编39旅团已经抵达吉林,你等要为帝国留下有用之身,突围,一定要突围!” 看到汤浅正雄点头答应,多门二郎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奋力搅动军刀,汤浅正雄忍不住迈步上前,托着他的手腕猛的一拉,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肝脏,结束了多门二郎的痛苦。 “谢谢……”多门二郎身子一歪,垂头倒下。 “小野中佐,不许哭,师团长无愧帝人的荣誉,他的灵魂已经去靖国神社了。”汤浅正雄命令道:“立刻将师团长的遗体火化,不能落在支那人的手中……”…… 何应钦这几天的心情很乱。 他和张学良这两年接触过好几次,冷眼旁观发现,年轻的少帅虽然坐拥几省地盘数十万大军,却好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尤其此番来到沈阳。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张学良政治军事一无所长,却仗着有个好老子窃居高位,真是暴敛天物。 不妨取而代之! 何应钦突然冒出一丝野心,不断膨胀,充满诱惑。如果能做个华北王,比在南京政府蒋中正手下束手束脚好的多。自己这个军政部长说起来风光,其实就是蒋家门下的一名高级走卒,而张学良却可以和南京政府抗衡。如果由自己加以经营,未必不能弯弓射鹿! 当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得慢慢运作,暗中准备,等待机会…… 作秀大于实际意义的视察终于结束,何应钦准备离开沈阳,临走前一天的晚上,特意约见张学良和肖林。 大老远跑到东北来,不能只在野战医院里和伤兵握手,还得解决些实际问题,这场会面才是何应钦此行最重要的一环。 “张副司令,肖总指挥。日军新派三个师团的援兵进入东北,你们准备如何安排作战?”何应钦顿了一下,又问道:“这几天我看到城中一直在组织民众撤退,难道说准备放弃沈阳了吗?” “不,沈阳是东北首府。怎么可能放弃。”肖林抢过话头:“不过沈阳地处东北平原,周围一马平川,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战前也得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何应钦点点头:“那是,那是。沈阳不易守,这个军政部都知道,我个人以为可以主动退出沈阳长春,既回避了风险,又能在外交上争取主动。” “那怎么行?好容易打跑了小鬼子,又这么拱手让出,怎么向国人交待?”张学良却不愿意,他生长于沈阳,对这个城市有特殊的感情:“这样吧,我调王树常上来守沈阳……” 肖林劝道:“汉公,两军相斗,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沈阳丢了还可以夺回来,部队打没了整个东北都会沦陷。” 何应钦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学良一眼,也笑着劝道:“守肯定是要坚守的,不过要做好撤退的准备,牛岛旅团就是因为犹豫不决,才被我们消灭的。”说着话,他又转脸向肖林问道:“肖总指挥,如果撤出沈阳,日军继续追击怎么办?” “那就在锦州走廊把他们堵住!” “锦州能守住吗?日军这次可能集中3到4个师团,还有各种飞机战车火炮助战,压力很大呀!”如果被日军攻占锦州,东北抗战等于彻底翻盘,再和日本人谈判毫无意义。 “没有问题,我军在中东路战争中积累了一定的阵地战经验,用以对付日军应该足够了。”肖林说道:“锦州走廊地形狭窄,纵深绵长,正好进行防御阵地战,日军的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 除了亲身体验过的苏军,外人都想不到绿脚兵将纵深阵地防御发挥到了极致,也想不到进攻部队会在这种阵地面前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嗯,那就好,那就好。”何应钦还是有点不相信,沈阳之战日军兵力分散,所以才被绿脚兵捡了个便宜,现在日军不再轻敌,大举来攻,绿脚兵就算占据地利,恐怕也难以守住锦州。 “一定要早做准备,争取坚持半个月到一个月,这样我们在外交上就主动得多,可以用谈判解决东北事变。”何应钦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我很快就要回南京去了,现在上海的形势很紧张,战争也是一触即发,你们守住锦州,就是对上海的最大支持。” 肖林心中一愣,上海、“128淞沪抗战”,难道就是今年爆发?算算时间,现在离12月8号还有两个多月,看来的确有可能。这么说来,把日军主力都吸引到东北来,间接支援了淞沪抗战。 “何部长,张副司令,我想谈一谈对日抗战的个人看法。” 局势紧急,必须尽量争取更多人的支持,肖林将一直藏在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按照《田中奏折》中所述,日本早有亡我中华之心,所谓‘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如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东北资源丰富,物产富饶,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日本处心积虑发动‘九一八事变’,就是为了获得侵占中国的跳板,其最终目的还在于发动全面侵华战争。” 听肖林提起《田中奏折》,张学良和何应钦的反应完全相反。 何应钦摇头道:“未必,未必,中国这么大,日本人怎么吃得下,他们就是想占些便宜。” 在民国时期很多人的意识里,东北这块满清鞑虏的所居之地,根本就是一块蛮荒之地,被日本人占去也没多大关系。 张学良却恨不得多拉几个人一起,说道:“这就叫蚕食政策了,今天占了你的东北,明天再占华北,一步一步逐渐消化,最后岂不是把整个中国都吃掉了?” 肖林一翘大拇指:“汉公高明!”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张学良想为东北军争取更多的支援,无意中却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四一二章何应钦的担心 灯光之下,肖林正在侃侃而谈。.) “日本方面已经传来消息,‘九一八事变’尚未结束,日本国内军国主义势力再次抬头,若槻礼次郎内阁即将倒台,军部高层面临大换血,所谓的陆军三长官都要易人。” “噢?情报可靠吗?”何应钦和张学良都是耸然动容,费尽心机想要和日本政府议和,没想到若槻礼次郎却要下台了。 “不离十,情报来自于某日本政府高层人士,应该是真实的。”肖林稍稍打了个埋伏,没有暴露苦心经营的情报网,又岔开话题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对我们并不是什么好事,军方鹰派人物上台,只会不断加快侵略中国的步伐。” “嗯,那只好早做准备,和下一届内阁谈判喽。”何应钦沮丧地摇摇头,又问道:“对了,谁会继任日本首相,有消息吗?” “不知道。”肖林说道:“日本上下对如何侵略中国已经达成共识,有一套完整计划目标。不管谁继任首相,都会受到日本军方的控制,继续推行所谓大陆政策,中国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嗯,政治形势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何应钦对肖林的论断不太感冒,在他看来,日本人的确有占领中国的实力,也有吞并中国的野心,但是,英美列强岂能袖手旁观?只要这两个老牌列强出面干预,怎么也到不了亡国的地步。 “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对的。”张学良插话道:“肖林兄。你对东北的抗战前景有何预期,学良愿洗耳恭听。” “东北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资源优势和相对发达的工业基础,日军早就垂涎三尺,必欲得之而后快。”肖林的语气沉重:“只恨日军势大,长春沈阳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纵然我国通过外交努力暂时保留这两地的主权。但是强盗早晚有撕破脸皮下手的一天。也就是说,辽吉黑三省大部沦陷是迟早的事情。” 何应钦和张学良对视一眼,都默默无语。东北抗战初期是打得不错。但战争是综合国力的比拼,纵然在一场战役中取胜,也很难改变最终的结果。 肖林接着说道:“日本占领东北之后。面临两个选择,一北上,二南下。北上是我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日本和苏联开战,我们乐得坐观二虎相争,只要做好准备在关键时刻插手进去,有可能一举收复东北,甚至获得更大的利益……” 何应钦立刻插话赞同:“不错,不错,苏俄和整个西方世界对立。日本也早有剿赤之决心,把这股祸水引到北方,能为我们赢得卧薪藏胆的准备时间,这才是老成谋国之策!” 张学良却更关心如何夺回东北,问道:“日本和苏俄开战。谁会赢?我们该怎么做?” “汉公果然一针见血。”今天张学良表现不错,肖林看他分外顺眼,又对何应钦说道:“日本和苏俄开战当然好,但请何部长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成日本的角度,是会贸然挑战强大的北极熊。还是会继续侵略孱弱的中国呢?” “这个……”何应钦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道:“当年日俄战争,苏俄不过是日本的手下败将,日本人为什么不会两面出击呢?不管怎么说,进攻苏俄会得到列强的支持,侵略中国却会受到列强的干预。” “当然,以日本人狂妄的性格,可能会考虑疯狂的两面作战。但是日本人也是最擅长见风使舵的投机主义者,他们在发动对苏俄的全面战争之前,必定会挑起一些小规模军事冲突,试探苏联人的实力,如果碰个头破血流,就会放弃北上的努力。”肖林说道:“苏联现在正忙于发展国内经济,还要防备欧洲的形势变化,只要日本人不再挑衅,他们也不会主动开战,所谓坐山观虎斗,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肖林这番话完全是借鉴真实的历史,日军占领东三省后,先后挑起张鼓峰事件和诺门罕战役,被苏联红军揍了个鼻青脸肿,这才意识到北极熊今非昔比,直到二战结束都没敢再招惹苏联。 不料何应钦却是连连摇头:“怎么会?日本陆军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老师德国人,如果战争爆发,苏联人肯定不是对手,西伯利亚有日本急需的石油,日俄之间肯定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青年时代在日本振武学堂留学,何应钦对日军的战斗力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肖林在心里暗暗摇头,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比改变一个国家还要难。 “好吧,我们不争论日苏两军到底谁会获胜,让将来的事实来说话吧。”肖林说道:“但是必须认识到一个问题,以日本狭小的国土面积,贫瘠的战争资源,不足以支持对苏全面战争,他们如果要和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开战,必须先取得一个大后方,中国,还是日本首选的侵略目标。” “嗯——”何应钦终于无话可说,老太太吃柿子的时候还知道专拣软的捏,日本人肯定会先向中国开刀,这个道理非常简单。 肖林又说道:“西伯利亚的确有石油,但开采条件非常恶劣,除了石油之外,中国却有日本所需的各种战争物资,比如粮食、钢铁、橡胶、煤炭……,从南方到北方,日本人的目标是要霸占整个中国,这一点请何部长务必明察。” 何应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些年日本步步紧逼,中国节节退让,总以为日本不过是癣疥之疾,只要给些好处就能相安无事,但随着日本军国主义上台。的确需要重新审视对日关系了。 “今日听肖林兄一席话,确有振聋发聩之感。不过,日本如果全面侵华,大江南北处处都是战场,我们又该如何组织抗战呢?” “自古以来,中国每逢乱世兵争,大都是从北向南实现统一。这里头的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都在北方中原地带。”肖林说道:“到了近代随着南方的发展。这个情况出现了改变,比如北伐战争,就是从两广出兵统一全国的。” 突然提到北伐战争。张学良轻轻咳嗽一声,换了个坐姿,肖林这才意识到,自己戳到少帅的痛处了。 “嗯,日军如果发动对华全面战争,必然首先江南富庶地区,上海南京首当其冲,除此之外,京津地区作为北方的中心,也是日军重点进攻对象。其次中原各省物产丰富,也是日军必然攫取的目标。换句话说,整个中国东部地区,从南方到北方,日军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将占领区连成一片。以便于有效的使用兵力,调动物资,关东军南下与华北驻屯军会师,打通整个大陆交通线。” “所以呢?”何应钦听得渐渐入神。 “所以我们唯一之计,就是利用广裘的国土面积与敌周旋,利用纵深换取防御空间。并努力打破日军的整体联系。”肖林具体解说道:“日军凶蛮,但是登陆作战补给困难,我们可以在南方实行坚壁清野,并效仿明末抵抗满清的策略,打造锦州——山海关防线,阻止日军进犯华北。” 在真实的历史上,东三省沦陷对日后的全面侵华战争影响深远,日本扶植了一个满洲国傀儡政权,并通过几年时间,将东北经营成侵华战争的前沿基地,然后挑起“七七事变”,自北向南一举占领了大半个中国。 以中国当前的国力,就算无力守住东北,却一定要守住锦州至山海关一线,为京津乃至整个北中国打造一道坚固的前沿屏障。 “嗯——有理!” “正该如此!” 何张二人不约而同一起点头,对肖林的提议表示赞同。 何应钦虽然亲日,但本身也是军事将才,一眼就看出肖林的计划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战略意义非常重要。至于少帅张学良,则自知无力夺回东北,能守住锦州,起码还保留了关外一块地盘,保留了重回沈阳的一线希望,最少也能安心做个华北王。 张学良笑着说道:“以腐朽羸弱的明末,尚能利用关宁锦防线与满清周旋数十年,要不是李闯内乱,八旗兵也进不了北京。咱们也打造一支今日的关宁铁骑,和关东军好好较量一番。” “是啊,锦州走廊地势狭窄,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尤其是宁远、塔山至锦州一段,一面临海,一面是山,日军的装备优势无法发挥,只要运筹得当,最少可当十万雄兵。” 何应钦的兴致也很高,这是国防大事,正是他这个军政部长职责所在,肖林的提议只需再完善润色一番,就具有实际操作价值,这次来东北果然不虚此行。 不料肖林语出惊人:“何部长说到关键处了,塔山至松山一线正是锦州走廊的薄弱环节。” “噢?为什么?”何应钦和张学良一时都没反应上来。 肖林却早有深思熟虑,说道:“塔山至松山一线,属于锦州走廊南段,如果被日军切断,锦州就变成一座孤城,在敌人前后夹击之下,很可能陷落。偏偏日本海军强大,可以在辽东湾任意选择登陆作战,从侧后切断宁远至锦州的联系。” 张学良还没什么,何应钦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枉自身居军中高位,却受到明末历史的影响,忽视了日军登陆作战的可能。二百多年前的八旗兵当然玩不出跨海包抄敌后的大手笔,日本海军却是现代化强军,轻轻松松就能把一个师团送上塔山,所谓可当十万雄兵的天险反而成了困住锦州的牢笼。 张学良说道:“是啊,小鬼子的军舰可厉害,随便都能登陆,锦州既不是守不住?” “也不是没有对应策略,只要我们防患于未然。事先在锦州南部反向设置防线,并建立锦州与热河之间的补给通道,就不怕日军登陆包抄。”肖林说道:“当然,我们还可以将东北江防舰队调至葫芦岛驻防,以卫护塔山一线,然后在沿岸地区设置滩头防御阵地,毕竟大部队登陆会受到地形方面的很大限制。可选择的登陆点有限。” 大海是天然的屏障,登陆作战难度高,风险大。不是随随便便开着军舰把士兵送上岸就行了,最危险的阶段在于登陆后的四十八小时,如果不能站稳脚跟就会被反扑的敌军赶入大海。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哪怕强大如美英联军,在发起诺曼底登陆之前也经过两年的精心准备。 肖林没指望用东北江防舰队挡住日军的“大和号”战列舰,但层层设防可以消耗日军的进攻能量。除了菲律宾之战赶走了麦克阿瑟,日军在真实的历史上没打过什么残酷的登陆战,在锦州以南有针对性的设置防线,肖林准备给日军好好补上这一课。 “嗯,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怎么说,总比在长城一线防御强多了。”何应钦点了点头,锦州至山海关防线本身没有问题,是自己忽视了日本海军。把临海当成了地利。 “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当年祖大寿是怎么回事,满清怎么攻克锦州的?”张学良有心以史为鉴,却对这段历史不清不楚。 肖林点头道:“嗯,汉公又说到了第二个关键处。” 何应钦和张学良对视一笑,原来少帅也没拉下。估计也是个黑典型。 肖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年锦州失守,还在于外围阵地不断被后金攻克,西平堡、大凌河、广宁等重要城池相继失守,锦州最后变成了一座孤城,祖大寿无奈只好投降。” “西平堡,在哪里?”张学良对古战场不熟悉。 “就在盘山。”肖林答道:“对应当前战局而言,也就是锦州的东侧防御,我们以3个师顶在营口一线,堵住旅大日军西进侵袭锦州的来路,才保证了沈阳之战的胜利。” 张学良点头道:“嗯,明白,明白,要不是肖林兄派出援兵,王树常几乎抵挡不住。” “对,营口到盘锦一线维护锦州以东,历史上满清就是从这个方向突破明军防御的,所以我们要利用这里的山势地形,再构筑一道侧翼防线。” 锦州走廊易守难攻,但最怕被敌人拦腰掐断,好在这一带山峦起伏,河流众多,加以经营足可挡住日军。 “当年明军败于八旗兵原因复杂,其战略思想还是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我们可以仿效。”肖林指着地图说道:“首先在营口一带依托辽河、太子河构筑第一道防线,其次在十三山一带构筑第二道防线,然后依托大凌河构筑第三道防线,最后在小凌河构筑第四道防线,层层设防之下,日军就算攻到锦州城下,也会变成强弩之末,最后无功而返。” 虽然张何二人又是连连点头,肖林心里却清楚,锦州东侧的地形优势远远比不上锦州走廊,将来这里的战斗将最为激烈。 但是不管怎么说,连续的河汊山峦,都限制了日军重武器的使用,如果能在这个方向上事先修筑大量的永久性防御工事,日军只凭迫击炮和掷弹筒,肯定攻不到锦州城前。 “还有没有补充?”何应钦这回变得谨慎了许多,免得再闹笑话。 “还有一点,如果我们堵住了锦州山海关一线,还得防备日军从蒙古草原绕路进犯关内,包抄锦州之侧后方向,也就是说,热河一带的防御也需要加强。”肖林说着话,抬眼看向张学良,热河是汤玉麟的地盘,对少帅也是听调不听宣,这里就得看张学良如何协调了。 “不错,不错,当年关宁铁骑在山海关挡着,满清鞑子就走古北口一带进犯北京,这条线必须得防。”何应钦的历史功底比张学良好一些。 肖林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现代化战争与当年不同,满清八旗兵以战养战,所有补给都靠掠夺补充,才能长途跋涉奔袭直隶北京,但现代战争需要大量的弹药补充,如果日军出动战车等机械化部队,又得解决燃料问题,放开这条线和日军打一场运动战,也是可以考虑的一个选择。” 四十五师等部队驻地就在察哈尔,三棵树还有兵工厂和坚固的永久工事,如果少量日军迂回深入,肖林不介意顺手把他们吃掉。 提到汤玉麟,张学良面色呆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应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肖林,目光中若有所思。 今天一番接触,何应钦更坚定了取代张学良的信心,但是肖林却令他忌惮异常,此人远见卓识,隐隐有龙腾之像,就算自己斗倒了张学良,会不会白白便宜了肖林呢? 四一三章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一番畅谈结束,何应钦笑呵呵地说道: “汉卿兄,肖林兄,东北抗战事关全局,中央对前期战果也表示满意,我临来沈阳之前,蒋主席亲自指示,要尽力帮助东北军解决困难,有什么要求你们可以提出来。” 蒋中正剪除异己的花样繁多,最喜欢用驱虎吞狼之计,不过这也要看具体的场合条件。东北军尤其是绿脚兵连战连胜,既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又得到全国各界交口一致的称赞,俨然已是抗战的旗帜,何应钦这次来沈阳有代表南京政府示好之目的。 稍显特别的是,何应钦说这番话的时候不仅只对张学良一个人,还时不时转过脸对肖林点头微笑,不再将他当做张学良的下属看待。 肖林报以微笑道,淡淡道:“东北以汉公为首,各项军政事务都唯张副司令马首是瞻。” “嗯——,好,好。就请汉卿兄谈谈意见吧。”何应钦笑容更显真诚,对张学良说道:“先提醒一下,我可带着蒋主席的尚方宝剑来的,汉卿一定要把握机会,狮子大张口,不要白不要啊!哈哈,哈哈!” “好说,有何部长主持军政部,当然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抗日。”张学良也打个哈哈,然后说道:“东北军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缺钱,黑吉辽三省陷于战火,地方财政完全崩溃,几十万将士的吃度消耗都是一笔巨款,还有大批伤亡的将士需要抚恤安置。每天早上一睁眼,几十万元就花出去了,如果中央不支持,不知道还能坚持抗战几天。” 肖林在一旁暗自称赞,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少帅指挥军事不行,哭穷要钱却是一把好手。 何应钦点头道:“明白。明白,蒋主席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我这次来带了300万元军费。先应急一阵子,不够的话再向政府申请,蒋主席肯定会尽全力支持的。” 肖林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不太满意,300万元,分到每个士兵头上不到十块大洋,还真的只能应急一时,等到再向南京政府伸手要钱,可能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 不过对于蒋中正来说,这300万元已经很有诚意,南京政府政令不过黄河,日本鬼子打东北军,蒋中正能伸手帮忙就算顾大局了。 “还需要一批粮食。”张学良又说道:“东北粮仓变成战场。华北中原又刚刚经过大战,部队现在的粮食储备有些欠缺,请中央加以解决。” “这个嘛,应该问题不大。”何应钦思索着说道:“不过国防部和军政部掌握的军粮有限,还得另外征集购买。需要政府方面统筹安排。” “前线战事紧急,还请何部长费心督促。”张学良敲钉转角,死死盯着何应钦。 “好吧,好吧。我会尽力协调的,只要蒋主席那边点头,应该问题不大。”何应钦不再拿捏。答应下来,然后转头向肖林微笑问道:“肖林兄,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肖林也感觉到一丝异样,何应钦是什么意思?向自己示好,还是在故意在张学良面前挑拨扎刺?也许,兼而有之? 顾不得细想,肖林不愿再次退让,当下呵呵一笑说道:“有何部长这样一位体惜下属的好长官,实在是抗战之幸,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吧,说吧。”何应钦脸上的笑容更盛,眼镜片微微泛光。 “部队这一段作战弹药消耗太大,为了确保锦州保卫战的胜利,请政府统一调配一批德式武器的弹药和配件,以解燃眉之急……” 绿脚兵使用的武器中有很多新式的德国装备,如高射机枪和反坦克枪等,这些武器的弹药生产绿脚兵正在加紧仿制,但限于产量有限,不能满足前线需求。本想独自克复这个苦难,既然何应钦送上门来,肖林也不会客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何应钦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迟疑片刻才说道:“这个嘛,不太好办呀……” 何应钦心中不满,肖林这是给自己出难题。要钱可以,要粮也没问题,但谁不知道武器弹药是蒋中正的禁脔,尤其这批德国人援助的装备,都被黄埔系嫡系第一时间瓜分,哪有多余的给东北军。 “何部长,我也知道此事棘手难办。”肖林正色说道:“东北抗战已到决战关头,胜则尚存关外之地,败则华北屏障尽失去,前线急需补充这批弹药,您今日一念之差可能关系千里江山,万千百姓,还请何部长仗义援手,肖林感激不尽。” 何应钦本想婉拒,却被肖林坚决的态度打动,犹豫了一下沉吟说道:“好吧,这件事我尽力而为,你回头拉个单子吧。” 既然肖林如此看重这批弹药,何尝不是一个拉拢绿脚兵的机会,向蒋中正坦诚其中利害,从各部手中总能挤出来一些。 跳出来想这个问题,有绿脚兵在前线顶着,日军主力都被吸引到东北,对上海的紧张局势未必不是一个缓解…… “肖林兄,先说好啊,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有多有少总给你解决一些,但万一不够数,千万勿怪。”有心借此事和肖林拉近关系,何应钦的态度非常诚恳。 “多谢何部长!”肖林心中感慨,看来自己还是错怪了何应钦,此人在关键问题上还是能以国家为重。 正在此时,苏民毅匆匆走了进来,向着何应钦和张学良敬了个军礼,然后凑到肖林耳边。 “总指挥,火车站那边出了点事。” “噢?走,去看看。”场合不合适。肖林没有多问具体情况,站起身向张何二人告罪。 “既然肖林兄有事,咱们就先散了吧。”何应钦笑着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乏了,我去休息,几位只管去忙。” 张学良却跟了上来:“有事吗?我也去看看。” 几人登上汽车,向火车站开去。 沈阳城中此时充满了战争气息。一路上到处都是往来的士兵,背着包袱提着箱子的市民,几只大喇叭高声播放着通知。催促指引民众撤退。 “敬告沈阳市民,我军将从沈阳撤退。日寇在‘九一八事变’后对我沈阳父老乡亲进行血腥屠杀,打死打伤三百余人。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请大家立刻到南关集结,撤离沈阳……” 张学良从车窗中看了半天,转过脸对苏民毅问道:“苏参谋长,出什么事了?“ “哈尔滨工业大学刚刚撤到沈阳,有一批老师和学生堵住火车不让走,说要回哈尔滨去。” “什么意思?”肖林一下子没听懂。 哈尔滨工业大学是中俄合作经营中东铁路的产物,已经建校十余年,师资学员人才辈出,而且都是急需的理工科专业。绿脚兵刚刚占领长春,肖林就命马三儿北上哈尔滨,把这家学校整体撤了回来。 苏民毅回答道:“这些老师学生对撤到关内有抵触情绪,嚷嚷着要回哈尔滨去,他们还跟战士们动了手。双方都有人受伤。” “马三儿这是搞什么?没有开枪吧?”肖林大感头疼,转头催促司机加大油门,向火车站驶去。 一行人刚刚进入车站,里面就传来一阵阵学生的声音——“打倒军阀!”“交出打人凶手!”“卫国护校,人人有责,我们不当逃兵!” 来到站台前。却见一名丑绿脚兵上校手举个铁皮喇叭,正在骂骂咧咧地向学生喊话,肖林立刻认出来了,此人正是龅牙。 “都活得不耐烦啦?滚回车上去!再敢唧唧歪歪的,老子开枪毙了他……呦,总指挥,张总司令,参谋长,你们来啦。”最后这句话的声音明显变小,见到惊动了几位长官,龅牙有些讪讪的,怯怯的。 肖林伸手接过铁皮喇叭,迈步上前,对数百名群情激昂的师生大声喊道:“老师们,同学们,我是东北前线总指挥肖林,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谈。” 自从打败了苏联红军,肖林在东北的威望就日渐增高,沈阳一战又消灭了牛岛师团,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听说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就是名将肖林,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却有不少人低声交头接耳,向着肖林不住打量。 “肖林,他就是肖林?”男生们大都满脸崇拜之色。 “好年轻啊……”女生关注的角度却很特别,心里还在扑扑直跳,这个年轻的将军真是英姿勃发,目光朗逸,让人不敢直视…… 肖林目光左右一扫,已经看到学生中有数人身上带伤,额头衣襟上血迹斑斑,看来龅牙下手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肖林目光变冷,直视龅牙。 “这,这,他们不服从管理,还先动手打人,弟兄们伤了十好几个。”龅牙急切之下,伸手就要解开军装:“总指挥,我肩膀上还挨了一砖头,现在还青着呢。” “我看看。”肖林面无表情。 龅牙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拉开衣服露出肩膀,上面果然好大一块乌青。见到绿脚兵的上校的头头也被打伤,学生们又安静了一些,龅牙却炫耀地挺着肩膀,得意洋洋。 肖林心中点头,脸上却仍是铁青:“混账!你们都是当兵的皮糙肉厚,能和学生们动手?看把他们伤的,都见血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师分众而出,上前两步拱手说道:“肖将军,算了,算了!这件事也不能怪贵军,我们的学生年轻冲动,的确先动手了。” “噢,先生贵姓?”肖林问道。 “老朽是哈尔滨工业大学校长,庄自凡。”说着话,他又转头向张学良拱手道:“张理事长,还记得老朽吗?” “记得,记得。庄老师,庄校长嘛!”张学良身兼多职,也是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名誉理事长,但他三年也难得去学校一回,早把庄自凡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猛的一提,才隐约有些印象。 “既然庄校长说情。就饶你这一次。把军装穿好,像什么样子。”肖林骂了龅牙一句,转头向庄自凡问道:“庄校长。请问贵校师生因何和部队起了冲突?可是他们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唉,其实也没什么。贵军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手段有些欠妥。事先没有说明去向,就把大家赶上火车……” 庄自凡淫浸学术教育,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解释了好半天,肖林才闹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龅牙奉马三儿之命赶到哈尔滨,按照名单组织撤退,他本身就是个粗鄙土匪出身,时间紧迫下难免简单粗暴,连吓带骗把全校师生都赶上了火车,直到沈阳学生们闹了起来。 “肖将军。我们来的太急,教学工具,实验仪器,还有各种书籍资料,几乎都扔在了哈尔滨。这样子回到关内,学校还怎么办下去?”庄自凡心疼不已地说道:“更麻烦的是,不少师生和家人都没有联系,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大家心里不安呀!” 一名带着眼镜的女生脆声问道:“肖林将军,我们不是打胜仗了吗?为什么还要撤退?难道就把黑龙江让给日本吗?” 几名男生符合道:“是啊。绿脚兵为什么要逃跑?如果你们不抵抗,我们回去找马占山的部队参军!” “各位,我先明确一点,绿脚兵不是逃跑,而是战略撤退……”肖林刚一张口,就被更多的学生压了下去,群情激昂的年轻人大声喊着口号,许多人眼中涌动着激动的泪水。 “我们不当亡国奴!” “东三省是我们的家乡!” “誓死抵抗日本侵略者!” …… 肖林向着众人点了点头,转身对龅牙说道:“把上衣脱掉。” “脱……?啊,是!”龅牙楞了一下,然后又是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了个干净。 “同学们,你们看。”肖林伸手一指龅牙:“他的身上有四处枪伤,两块弹片,都是正面受伤,迎着敌人冲锋时受伤的……转过去。”最后一句话又是对龅牙说的。 “他的背后一块伤也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绿脚兵绝不是逃兵!” 随着肖林掷地有声的话语,学生们中间响起了一片孜孜称赞的议论声。 “哇,他原来是个抗日英雄!” “是啊,真是没想到,你看他的牙怎么长成那样,好丑。” “你懂什么,那肯定也是被鬼子的弹片炸的,我见过一个老兵比他还惨,半张脸都是花的。” …… 龅牙愈发得意,块块伤疤都好像骄傲的勋章。 肖林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我们之所以要撤退,是为了更好的打击日寇,只有首先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把哈尔滨工业大学撤到关内,也是这个原因。” 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又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再把日本鬼子打败?把他们赶出东北?” 肖林的声音转为沉重:“我们虽然在一场战役中打败了日军,但是日本的综合国力远远超过中国,幻想御敌于国门之外是不现实的。现在日军正在向东北大举增兵,敌人的实力远远超过我军,我军只能被迫采取守势,所以要暂时放弃哈尔滨和沈阳。不过我在这里向大家宣布,只要日寇没有退出东北,我肖林誓死不会入关!” 轰的一声,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几名男生叫道:“肖林将军,我们都愿意参军,绿脚兵要不要我们啊?”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只要大家愿意,绿脚兵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打开!”肖林冲口而出,了蒋中正几年后的名言,又劝道:“不过战争是综合国力的比拼,我们必须要认识到,抗战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也许要我们这一代人付出整个青春。国家现在最缺少理工科人才,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将来在其他岗位上为抗战做出更大的贡献!” 那个眼镜女生却是个问题宝宝,又大声问道:“肖林将军,我们的学校没有,课本没有了,实验室也没有了,到哪里去读书呀?” “课本没有了可以再印,实验室没有了可以再建,只要有科技报国的决心,无论哪里都是最好的学校!”肖林热情地说道:“大家撤到关内之后,可以在北京重新开学,也可以继续向后方撤退,丢在哈尔滨的东西我负责派人去找,家人和亲友由绿脚兵帮助联系,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撤到关内,去北京,去绥远,工作生活都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肖林转身请过张学良,对学生们介绍道:“这位就是东北边防军总司令张学良将军,也是东北抗战的总指挥,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张学良将军沟通……” 轰的一声,学生们再次迸发出巨大的热情,原来张学良将军也来了,无数的学生涌了上来,把张学良围在中间。 肖林却转身来到庄自凡跟前,笑着说道:“庄校长,您愿意在绥远重建工业大学吗?” 四一四章东方马奇诺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这句话很快占据了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位置,与之相配的,还有肖林那句掷地有声的宣言,只要没把日寇赶出东北,就绝不会退入关内! “啪”的一声,报纸被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本庄繁怒不可遏地吐出一串脏话,浓重的兵库县口音让人无法听懂,两只眼中却闪动着择人而噬的凶光,胸口翕动,怒气勃发。 司令部中的大小军官噤若寒蝉,自从绿脚兵介入满洲事变之后,随着战事不断失利,本庄繁司令官的脾气也越来越坏,部下稍有过失就会处以重责,已经有好几个倒霉鬼被遣返回本土了。 “混蛋,这是对大日本皇军的挑战书,我要亲手抓住肖林,将他碎尸万段!” 此时的本庄繁全然没有中将司令官的风度,威名赫赫的关东军在绿脚兵手下连战连败,本庄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有些失态。 “本庄君,面对一个小丑的叫嚣,不必如此激动,在大日本帝国的铁拳下,绿脚兵会被轻松地碾碎。”说话的是朝鲜驻屯军司令官林铣十郎,随着大本营不断向满洲增兵,朝鲜的第19、第20师团都被调入东北。 林铣十郎属于日军皇道派干将,“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和南次郎共同调遣39旅团越境进入中国,严重违反了军纪,但是皇道派在日本陆军的内部斗争中大获全胜。林铣十郎非但没有受到追究,天皇还对朝鲜驻屯军的行为进行了事后追认,等于将林铣十郎完全洗白。 “39旅团已经占领了长春,正在向沈阳挺进,皇军很快就能收复失地,告慰多门二郎和牛岛又次的英灵。”林铣十郎似乎在安慰本庄繁,却毫不避讳地揭开了他的伤疤。日本陆军是强者团队,对于失败者没有同情可言。 本庄繁葬送了大半个第2师团,让日本陆军颜面尽失。这种人就该像多门二郎那样剖腹谢罪,只是本庄繁在军中背景深厚,还赖在关东军司令官的位置上。 毫无疑问。满洲事变的爆发之后,关东军的地位将大幅提高,将来甚至会成为日本陆军最重要的一支部队,比起朝鲜驻屯军司令官来说,关东军司令官的宝座更让林铣十郎垂涎不已。 提起已经逝去的多门二郎等人,本庄繁连忙站起身来,肃然说道:“沈阳和连山关战斗连番失利,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今后满洲战争的指挥中,希望林铣君多多指教。” 林铣十郎哪疼往哪戳。话中的骨头非常明显,本庄繁当然听得出来,但是作为“宇垣派阀”(统治派前身)的重要干将,他又怎能轻易交出关东军的指挥权。 贸然发动“九一八事变”,却被绿脚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宇垣派阀”元气大伤。陆军三大臣等要职都可以让给皇道派,战场的指挥权却必须死死握在手中,只有打败绿脚兵彻底占领东三省,才能洗刷耻辱,重振“宇垣派阀”的声威。 本庄繁对此充满了信心,沈阳之战、连山关之战、乃至长春之战都是败在轻敌冒进。准备不足,以不到一个师团的兵力去攻打整个东三省,才被绿脚兵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同,除了第2师团残部,第11、第14师团登陆旅大,第19、第20师团越过中朝边境,第6、第4师团正在本土集结之中,带上近卫师团,日本陆军总共只有不到20个师团,这次一下子出动了六个半师团,可以说动用了半国之力,此一击必定雷霆万钧! “林铣君,39旅团收复沈阳之后,我建议将联合司令部迁往沈阳,以便居中指挥满洲作战。”本庄繁口中的所谓联合司令部,指的是关东军和朝鲜驻屯军联合司令部,按照大本营的指示,满洲战事今后将有本庄繁和林铣十郎共同指挥。 “我完全同意,听说中国人正在锦州附近构筑防线,我们应当尽快发起进攻,彻底摧毁敌人抵抗的信心!”林铣十郎点头道:“我会通知山城宏二少将,39旅团占领沈阳后,应及时抢占浑河铁桥,并对大虎山方向发起试探进攻,等到主力部队到达沈阳,从东北两个方向同时发起钳形攻势,一举攻占锦州,消灭肖林!” “这个,还是谨慎些。”本庄繁想了想说道:“锦州地形易守难攻,39旅团如果贸然渡过浑河,万一遭到敌人进攻,会打乱我军部署。此战事关帝国之命运,必须经过细致周密的准备……” “放心吧,本庄君,我不会让39旅团孤军深入的,他们要做的是巩固浑河沿岸阵地,为锦州之战做好准备……” 在本庄繁和林铣十郎的安排下,日军39混成旅团自吉林和连山关两个方向迅速挺进,相继占领长春和沈阳,锦州保卫战拉开序幕…… 克林姆林宫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小个子胡须男手托烟斗,若有所思地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就是著名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九个洋葱头屋顶错落有致,充满了浓郁的俄罗斯风情,这座绝妙无比的建筑是莫斯科的标志,为了让这座教堂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建筑,伊凡雷帝弄瞎了建筑师的双眼。 不过此时斯大林心情犹豫不定,美丽的大教堂在他眼中好像变成一架巨大的轰炸机。 中东路战争结束不久,在著名设计师图波列夫的领导努力下,苏联成功研制了自己的第一架重轰炸机——特勃3(tБ3,即Аht6)。 特勃3。总重20吨,单翼四发动机螺旋桨重型轰炸机,装备世界上第一挺施卡斯速射机枪,(这种机枪甚至一直使用到二战结束),更可以悬挂重达2000公斤的航空炸弹。代表了三十年代苏联远程航空兵的形象,意味着苏联可以成批生产重型军用飞机。 能够实现这种技术上的突破,其中也有中国人的功劳。在肖林的牵针引线下,苏联从美国和欧洲购买了数十项重要的专利技术,这才打造出这架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重型轰炸机。 但是令斯大林为难的是。驻哈尔滨总领事梅里尼可夫带来中国人的要求,要购买一批数量众多的特勃3轰炸机。 “斯大林元帅,肖林一共和我进行了两次秘密会谈。最少要购买50架特勃3轰炸机。” 梅里尼可夫虽然号称驻哈尔滨总领事,最近两年却频繁往返于绥远和莫斯科之间。经过中东路一战,苏联上下已经达成了共识,只有肖林集团才是苏联值得尊重的对手和伙伴,至于那个张学良,不用太多理会。 “中国人太过分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吗?”斯大林不悦地说道:“特勃3重型轰炸机是苏联的骄傲,我们是不会让这种先进武器流出国外的。” 是的,中国人对苏联提供了很多帮助,但是他们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除了基础工业以外,苏联还在军工技术上大力扶植肖林集团,帮助他们仿造苏联的火炮、机枪、冲锋枪、子弹……,现在他们竟然盯上了最尖端的特勃3重型轰炸机,这已经超过了斯大林的底线。 “是的。这个问题已向肖林指出,但是他用一句话说服了我。” “他说的什么话?”斯大林更加不悦,他不喜欢下属这样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 梅里尼可夫意识到领袖的反感,老老实实地复述道:“维护远东地区的和平稳定是中苏之间共同的责任,一个安全的东亚对苏联具有重要意义。” “嗯……”斯大林楞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被打动了。 日本人。和苏俄一向是死对头,20年前的日俄战争暴露了沙俄的没落,日本人有称霸亚洲的野心,一直在窥探西伯利亚丰富的石油资源,斯大林对此非常清楚。 “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斯大林一直在关注东北局势,和他预想的一样,绿脚兵介入之后,中国人很快扭转了战局,并连续取得了几场重要胜利。但是作为一个卓越的政治家,斯大林非常清楚,中国在整体实力上远远逊于日本,只凭绿脚兵难以和日军抗衡。 在这种情况下,苏联虽然没有直接介入中日战争,却在背后对中国尤其是肖林集团提供着各种帮助,但是随着日军大举增援,东北的军事平衡被打破了,苏联也面临选择。 现在怎么办?肖林似乎说的不错,加大对中国的援助才是正确的选择。 有中国人在前面顶着日军,苏联可以专心发展经济。这个甜头斯大林已经尝到了,随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完成,苏联的国力迅速提升,斯大林又雄心勃勃地制定了“第二个五年计划”,这个时候,一个稳定的远东对苏联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欧洲局势日渐紧张,苏德之间早晚都有一战,波兰,芬兰,西班牙……,苏联要解决的麻烦一大堆,(苏联虽然和西班牙不接壤,但却积极插手西班牙内战。)但是相比之下,日本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只要能牵制平衡那个贪婪的岛国,向中国人提供些轰炸机又算的了什么呢? “嗯,我再考虑一下,这个……需要集体讨论决定。”事关重大,斯大林没有直接答应。 “斯大林元帅,我对军事是个外行,对国际形势却非常了解。”看出斯大林已经动摇,梅里尼可夫趁热打铁劝道:“苏联处于资本主义国家包围圈中,保留中国通道具有重要意义,就从这一点来说,为了支持肖林集团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而且……” “而且什么?”斯大林越看梅里尼可夫越别扭,这家伙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梅里尼可夫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据我判断。欧洲在三到五年内都没有战争危险,特勃3重型轰炸机现在虽然先进,但我们将来会生产出更好的飞机,与其放在机库中生锈,不如卖给中国人打击日本,还能在实战中检验飞机的性能。” 卖飞机一举三得,苏联赚了钱。又打击了日本,还能顺便增加苏联军工制造的经验。 “好吧,中国人愿意出什么价格?”斯大林终于进入了具体操作环节。 “不高。不过我想这不是主要问题。” “嗯,只要能够保证成本,价格方面可以做一定让步。”斯大林想开了。比起卖飞机赚的那几个钱,远东局势重要的多。 “还有一个问题,中国人要求我放协助改装部分鱼雷机,并购买一定数量的鱼雷。” “鱼雷机,中国人要干什么?用飞机打军舰吗?”斯大林楞住了………… 山城光二占领沈阳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城中百姓十室九空,各种机关单位,学校工厂搬运一空,连粮食都没有剩下几颗,要不是张景惠、于冲汉等人组织了维持会。长途奔袭的39旅团连军粮都难以保证。 准备将东北发展成进攻亚洲大陆的前沿基地,山城光二虽然恼怒异常,还是强忍着没有对留在城中的中国百姓进行报复,沈阳逃过了一劫。身后有19、20师团主力增援赶来,山城光二胆气渐壮。带着39旅团向浑河铁桥挺进。 不料来到浑河岸边,才发现铁桥已被炸毁,山城光二慢慢悠悠地征集船只,搭浮桥,忙了两天后还没有渡过浑河,本庄繁和林铣十郎就带着日军主力赶到了沈阳。 浑河岸边。本庄繁和林铣十郎亲自视察39旅团。 “山城君,你的部队很疲劳,要不要休息一下,由安太旅团担任前锋任务。”林铣十郎体恤下属。 “不,我从3000里外的朝鲜赶来,就是为了和支那人战斗,请两位司令官给我这个机会!”山城光二斗志昂扬。 “好吧,山城君,你的主要任务是试探支那军队的防御强度,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支那人是如何打败光荣的第4联队的。”本庄繁又想起了痛苦的记忆。村上正夫的第4联队在大虎山被绿脚兵击溃,是整个东北战役的转折点,本庄繁想不通,作为皇军中战功赫赫的精锐第4联队,如何在两天之内就被绿脚兵消灭。 本庄繁很快知道了答案,两天之后,39混成联队在大虎山碰了个头破血流,伤亡过千。 枪声大作,炮声隆隆,锦州走廊,大虎山北,日军正在向绿脚兵阵地发起进攻。 前方正在激战,本庄繁和林铣十郎一起深入前线,来到了日军付出惨重代价才夺下的一块绿脚兵阵地。 “嗯,这个战壕修的太复杂了,怎么会是锯齿形的?”林铣十郎首先发现了问题。 山城光二一脸战火烟尘,在旁边解释道:“我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中国人修建的锯齿形战壕,具有非常优秀的防爆效果,皇军最擅长的迫击炮和掷弹筒效果受到严重影响……” 说着话,他亲自站在锯齿战壕中演示讲解着,因为形成了一段段隔断,但战壕受到炮击的时候,只要向相反的方向一扑,就能轻易躲开爆炸的弹片。这是绿脚兵和苏军在实战中总结出的经验,在大虎山阵地上首次使用,效果非常显著。 正在此时,一串机枪子弹打来,一名少佐站的稍微暴露,立刻倒在血泊中。 “怎么回事?那座工事怎么还在支那人手里?”山城光二大为光火。 一名满身血迹的少佐躬身垂头解释道:“支那人的火力太强,那座工事非常坚固,我们认为,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反坦克支撑点。” 本庄繁手举望远镜看去,那座工事中火力点密布,阵地前日军尸体堆积如山,如果中国人的防线都如此坚固,锦州会成为日军的坟墓。 “回沈阳,坐飞机侦察。”本庄繁脸色阴沉,决心冒险亲自深入大虎山腹地查看。 天空之上,一家日本飞机高高躲在云层之上,本庄繁和林铣十郎凑在舷窗前,向下探视着绿脚兵的阵地。 “嗯……太可怕了!支那人把这里变成了东方马奇诺!” 马奇诺防线此时尚未修成,但50亿法郎的昂贵造价使它名声大噪,林铣十郎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连绵的战壕,若隐若现的工事,被分段拆解的北宁铁路,从浑河南岸一直飞到大虎山上方,几十公里内的锦州走廊到处都显得杀气腾腾。 “难怪第4联队会败在绿脚兵手下。“本庄繁说道:“林铣君,我建议暂时停止正面进攻。” “是的,让39联队先撤回浑河北岸吧。”林铣十郎也被震撼得不轻,考虑了好半天才说道: “锦州走廊地形易守难攻,支那人的防御阵地又非常特殊,我认为不能在正面强攻。” “你的意思是……”本庄繁隐隐感到,自己和林铣十郎想到一起去了。 林铣十郎眼睛微微眯起,闪动着凌厉的光芒:“迂回包抄,从辽东湾登陆,包抄锦州后侧!” 四一五章辽东湾海战(上) (本章开头再解释一下统治派和皇道派的斗争。.) “宇垣派阀”是统治派的前身,推崇先外后内的发展策略,也就是搁置国内矛盾,先对外扩张。 在“九一八事变”后“宇垣派阀”受到打压,皇道派占了上风,侵华步伐稍有迟缓,但几年后统治派得到裕仁天皇的支持,终于战胜皇道派执掌大权,民选政府也沦为军方的傀儡,日本军国主义到达疯狂的最,并一步步走向灭亡。)…… 朝阳初起,海面上金蛇狂舞,一只早起的肖渔船放下风帆,唰的一声洒出了渔网。 几名伙计一起奋力拽起渔网,沉甸甸的收获让船老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抬起胳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庞,目光随意向海面上一扫,就呆呆地定在远方的天水分际线。 波浪滚滚,海鸥翻飞,一排银灰色的小点渐渐变大,露出遍布船身的舰炮,高高飘扬的太阳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快走,小鬼子的军舰!” 小渔船挂起风帆,转头就要逃走躲避,“嗵嗵嗵”,日军舰队的先导驱逐舰却已开火,连串的炮弹很快将小渔船送入了海底。 驱逐舰驶过渔船残骸后不久,一艘巨大的战列舰跟了上来,庞大的船身,狰狞的巨炮,船头上用日文标注着它的名字——金刚号。 金刚号战列舰上,野村吉三郎海军中将手扶船舷。站在舰桥之上,猎猎海风劈头盖脸奔涌而过,将他的衣角鼓荡不停,就像野村中将此刻的心情一样难以平静。 金刚号舰长池田敬之助脚踏舷梯登上舰桥,左右一望已经找到了舰队司令官野村吉三郎,连忙迈步上前,低声说道:“报告司令官。发现一艘中国渔船,已被汐风号驱逐舰击沉。” “很好,告诉荒川中佐。加强水上飞机的巡逻密度,不要再出现这种失误了。” “是。”池田应了一声,又分辨道:“请司令官放心。只要发现中国人的任何船只,我们都会将其迅速击沉,不会暴露舰队的行踪。” “嗯,我不是担心舰队的安全,以张学良那支可怜的舰队,根本不可能对我第三舰队造成任何威胁。”野村吉三郎严肃地说道:“谨慎小心是为了保证登陆攻击的突然性,和胆怯没有关系,明白吗?” “是!”池田心中一凛,自己是在不会说话,一不小心得罪了司令官。 野村吉三郎又说道:“满洲事变搞成这个样子。陆军已经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只有靠我们海军来收拾残局。此次登陆作战事关帝国之气运,可谓天王山之战,决不允许任何纰漏。” “卑职明白。不过我实在是气不过,陆军那帮家伙骄横跋扈。贸然挑起满洲事变,天皇陛下却对他们如此纵容……” 池田敬之助代表了日本海军对“九一八事变”的普遍态度,日本海军并不是和平爱好者,但他们对陆军以下克上挑起国战非常不满,一直都采取不配合的态度。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之后,曾找到驻守旅顺的第二驻外舰队请求支援攻击营口。却被舰队司令官津田静枝严辞拒绝。 为了争夺有限的军费,日本陆军和海军之间一向矛盾重重,在“九一八事变”发动之际,以山梨胜之进为首的日本海军更倾向陆军的皇道派,以稳重自居,推崇先内后外的发展策略,和日本陆军中激进的“宇垣派阀”针尖对麦芒,对宇垣一成一手导演的“九一八事变”也是冷眼旁观,对关东军连战连败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关东军连连遭受重大挫折,这个时候必须团结一致,池田君,我们是用十万同胞的鲜血和二十亿国帑换来的满洲,非常时期一切应以国家利益为重,这一点你要铭记。”野村吉三郎一番大道理显得胸襟开阔,但下一句话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不过此时登陆作战是海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正好压一压陆军的气焰。” 所谓十万同胞的鲜血和二十亿国帑换来的满洲,是日本“爱国青年”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号,指的是日俄战争中日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他们看来,要不是日本出兵与沙俄作战,东北早就被沙俄吞并,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是日本的殖民地。 虽然不可能有外人听到,池田敬之助还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道:“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春日丸、炎水丸几艘运输舰都压在第二分舰队后面,保证海军陆战队有充分的时间……” 本庄繁在锦州走廊受挫,连忙上报请示要求大本营再次增兵,在锦州后方发起登陆作战,被孱弱的中队打败,这是日本军方共同的耻辱,被绑架上战车的日本毫不犹豫批准了本庄繁的计划,经过二十余天的准备集结,派出联合舰队第三舰队运载刚刚动员完毕的第6师团,从辽东湾迂回锦州后侧,准备用一场大型登陆战彻底摧毁中国人的防线。 不过海军却有自己的小算盘,野村和池田以保护安全的名义,把运载第6师团的运兵船拖在舰队的后面,准备让海军陆战队参加登陆,抢功劳,出风头。 “好,很好!只要两天,我就能占领塔山,打通北上锦州的道路……” 野村吉三郎意气风发,抢滩登陆一向是登陆战的重头戏,这个光荣当然要交给海军陆战队,至于攻打工事坚固的锦州,就让拥有陆上重武器的第6师团完成吧。 野村和池田都是巨舰大炮主义的信徒,之所以对抢滩登陆战这么有信心,是因为第三舰队拥有强大的舰炮火力。这次参战的共有三艘金刚级战列舰——金刚号、雾岛号、和比睿号,以及巡洋舰、驱逐舰等附属船只共三十余艘。不考虑巡洋舰等其他军舰。只三艘金刚级战列舰就足以支持陆战队登陆。 野村说着话把目光投向了船首的两座双联炮塔,目光中充满了自豪和欣赏,裕如父亲看着学业优秀的儿子。 “池田君,我们之所以选择塔山登陆,是因为那里的海水深度足够支持金刚级战列舰靠近岸边,在14英寸重炮的轰击下,支那人会明白什么是现代的钢铁战争!” 金刚级战列舰是日本的第一种无畏战舰。排水量超过三万吨,装备八门356毫米口径主炮,16门152毫米副炮。12门76毫米炮,12门双联装127毫米高射炮,24门25毫米高射炮。533毫米鱼雷发射管,舰载机3架。 如此强大的火力,尤其是八门356毫米主炮,足以炸毁中国人任何坚固的岸防工事,野村吉三郎对金刚号充满了信心。 池田点头应和道:“是的,第三舰队的三艘战列舰都刚刚经过装甲改装,足以抵挡支那人那可怜的105毫米榴弹炮,我们可以把大炮架在支那守军的鼻子上,把他们轰的粉碎!” 金刚级战列舰的造船技术来源于老牌海上列强英国,金刚号更是由英国人制造。下水于1913年,至今已有将近20年的船龄,受限于《华盛顿海军条约》,日本海军无法实现“八八八舰队”,(八年船龄以下的八艘战列舰。八艘重巡洋舰,)只好将老久的金刚级战列舰加以现代化改装,更换锅炉,增加装甲,令金刚级战列舰重新焕发了活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九一八事变”突然爆发。关东军又连战连败,金刚级战列舰没有完成彻底改装,就匆匆赶来辽东湾参战。在原计划中,船舷侧面要加装防鱼雷凸出船舱,既增强水下的防护,又为军舰改装增加重量提供额外的浮力,可惜时间仓促没有完成,只好等到这一仗结束后再驶回横须贺海军船厂返工。 不过野村吉三郎和池田敬之助对此都并不担心,只凭刚刚从哈尔滨撤到葫芦岛的那支可怜的江防舰队,汐风号驱逐舰就能轻易将他们消灭,根本别想得到向金刚号发射鱼雷的机会。 池田说道兴奋处满面通红,仿佛看到金刚号正在向支那人的阵地猛烈轰击,英勇的海军陆战队冲上滩头,将海军军情插在塔山制高点。到那个时候,就等着看第六师团那些家伙垂头丧气吧! 野村吉三郎瞟了他一眼,却不由自主想起出发前收到的一份情报,绿脚兵在宁远、锦州紧急扩建机场,似乎有什么大的动作。 用飞机对付战列舰?笑话! 野村吉三郎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荒谬的想法,都怪山本五十六那个顽固的家伙,因为担任一任赤城号航空母舰的舰长,就到处鼓吹航空兵制胜论,搞的自己也有些疑神疑鬼。 怎么可能?飞机和战列舰比起来,就像蚊子和大象,最多不疼不痒地咬上一口,不可能造成致命伤害。要想称霸太平洋,还得靠巨舰大炮,海军下拨的军费都是有限的,可不能浪费在昂贵的航空母舰上。 这次出兵辽东湾,“赤城号”和“加贺号”航空母舰也都在改装之中,没有参战,作为一个坚定的战舰派分子,野村吉三郎对此暗自窃喜,正好可以通过这一战向世人证明,只有拥有无敌火力的战列舰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日本海军中一直存在战舰派和航空母舰派的争斗,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干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日本在二战中既建造了像大和号这样的超级巨无霸战列舰,也造了几十艘各式各样的航空母舰。)…… 同一时间,内蒙古赤峰市,达里湖。 周围几十公里都被设成军事禁区,绿脚兵严密守卫,任何人没有肖林亲笔签发的通信证,都不许进入这里。 平静的湖面如镜如诗,却被阵阵飞机的轰鸣打破,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湖面上腾起高高水柱。靶船四分五裂,沉入湖中。 维克多拉动操纵杆,特勃-3庞大的身躯轻盈地一个转圈,绕向湖边,真是爱死这架飞机了,维克多心中充满了喜悦。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这十来天他没日没夜泡在特勃-3上。对这架空中巨兽的习性已经了如指掌。 一个漂亮的降落,驾驶着巨大的特勃-3重型轰炸机稳稳停在草地上,邵平义一群人立刻围上去。向着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维克多,好样的,两次试射全部命中。你肯定能击沉金刚号!” “哪里,哪里,瓦连京更厉害,我要……他学习。”维克多的中国话有些辞不达意,但是大家连蒙带猜,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瓦连京当然也是好样的,但他驾驶的是鱼雷机,和你的俯冲轰炸机不同。”邵平义是绿脚兵飞行大队的副队长,主要负责领导俄国飞行员。虽然中苏停战关系缓和,但是像瓦连京和维克多这样的战俘却不敢轻易回国。肖林又使出各种手段,两年下来,有十余名俄国飞行员加入绿脚兵飞行大队,并成为骨干。 “邵,你确定是和日本人作战吗?我先说明白。如果和苏联作战,我不打。”维克多盯着邵平义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是不是欺骗自己。 “放心好了,日本军舰的照片不是都给你们了吗?金刚号和比睿号那么丑,苏联哪有那样的军舰?”邵平义嘴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暗暗嘀咕。俄舰他也见过,傻大笨粗,好像不比日本军舰强多少,不过为了维克多的民族自尊心,邵平义只好口是心非。 “哦,是的,和日本人作战没有问题。”维克多笑了笑,又指着仍在湖面上飞行的一架改装的特勃-3问道:“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瓦连京开鱼雷攻击机,难道用炸弹还不能解决问题吗?” 因为重型轰炸机刚刚问世,以前没有人把沉重的鱼雷和飞机联系到一起,再用挂着鱼雷的飞机去攻击军舰,维克多从没听说过。 “炸弹只能从上空攻击军舰,鱼雷却可以直接攻击水下部位,现在打靶船效果不明显,等到实战你就明白了。”邵平义把肖林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心中却是暗暗嘀咕,站在岸边看得很明显,肚子下面挂着硕大的鱼雷,哪怕是巨大的特勃-3也显得不堪重负,晃晃悠悠好像随时会栽进水里。 不过瓦连京到底是苏联红军的王牌飞行员,虽然看着笨拙不堪,却始终稳稳保持着平衡,一个漂亮的俯冲过去,一枚鱼雷钻入水中,波浪破开,向着靶船飞奔而去。 “轰——” 鱼雷命中,岸上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正在此时,远处一匹战马飞奔而来,跳下了一名传令兵。 “邵副队长,紧急军情,飞行大队停止训练,立刻赶赴塔山前线机场……”…… 塔山不是山,而是一个小村的名字。位于锦西与锦州之间,后世辽沈战役中著名的塔山阻击战即在此展开。 塔山东临锦州湾,西接虹螺岘山和白台山,山与海之间最狭窄的一段,仅有十二公里宽。北宁铁路从村子的东侧穿过,山海关至沈阳的公路与铁路并行。村南有条干涸的河滩,架有一座铁路桥。 村子周边地势平坦低洼,村西通向高桥的地方,是一片宽约八千多米的开阔地,散布着一些高差不大的小丘陵;东边靠着锦州湾的山包就是打渔山岛,涨潮的时候是岛,退潮的时候是和海岸连成一片的滩涂。从海边往西,地势逐渐抬高,西面的白台山相对高度两百余米,是岸边唯一的防御制高点。 塔山距锦州15公里,距锦西4公里,离葫芦岛不过5公里,刚刚从黑龙江撤回来的江防舰队就驻扎在这里。 但此时江防舰队已经被迫撤离,岸边只有日军的数十艘军舰正在疯狂地倾泻炮火。 白台山上火光冲天,烟雾笼罩,每一颗356毫米重炮炮弹落下,整个山峰都在剧烈的颤抖,就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舰,冒出滚滚浓烟。 野村吉三郎特意换上一身洁白的海军中将礼服,以迎接这场伟大的登陆战,只有海军,只有陆战队才能完成陆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年六亿日元的海军经费没有白花。 攻占满洲,对海军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虽然金刚号战列舰还使用蒸汽锅炉,但是计划在三年内更换内燃机,海军的血液就是石油,所有新式军舰都需要大量的燃料。 恰巧,营口一带刚刚发现了大量的油页岩,加以提炼就能制造海军急需的重油。只为这一点,今天消耗的所有弹药都是值得的。 猛烈的炮火下,白台山上的工事已被摧毁,岸上的中国守军似乎全部都被消灭,一枪不响,一炮不发,没有任何动静。 三十分钟的炮火准备结束,野村吉三郎慨然下令:“陆战队,抢滩登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四一六章节辽东湾海战(中)四一07下) 葫芦岛港背靠北宁铁路,东北西三面环山,是一座天然的不淤不冻避风港,受困于没有自己的出海口,奉系早在张作霖时代就开始利用美国贷款修建葫芦岛港口。.) 对于日军庞大的战列舰来说,天然深水良港葫芦岛是最理想的登陆地点,驻守此处的东北江防舰队实力弱小,根本不能对第3舰队造成威胁,野村吉三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里。 战斗进展异乎寻常的顺利,东北江防舰队不敢正面迎战,早早就撤出了葫芦岛港,成群结队的日军陆战队顺利登陆,向着五公里外的塔山杀去。 塔山,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子,在后世因为一场著名的阻击战名扬天下(**、四野、东北战役、塔山阻击战)。作为葫芦岛通往锦州的第一道关隘,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这里必然是喋血的战场,野村吉三郎和肖林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塔山。 塔山制高点白台山上,日军的炮火还在肆虐,但是中国人的阵地上一直非常安静。五公里的距离,完全在火炮的射程之内,陆战队3000来人小心翼翼地登上滩头,也没有遭到任何袭击。 渡过这个最危险的阶段,金刚号上的几名日军高官都松了一口气,野村吉三郎面带不屑的笑容摇了摇头,太简单了,支那人的抵抗比想象中还要不堪,看来当初的计划太过保守,今天就能轻松占领塔山…… 前沿阵地观察哨内,几名绿脚兵指挥官人手一架望远镜,观察着日军的动静。眼看着身穿蓝色水兵服,头戴樱花钢盔的日军陆战队士兵完成集结,已有人忍不住焦急地催促起来。 “师长,开火打一下吧,这么多鬼子水兵,一炮下去最少撂倒四五个。” “不行。一旦火炮位置暴露,马上就会遭到日军舰炮的报复。”杨海翔摇了摇头。向海面上一指说道:“你们看看,那三艘战列舰上都是14英寸的大家伙,射程远。火力猛,我们的炮兵不是对手。” 只有真实面对金刚号等战列舰的连番轰击,才能体会355毫米口径重炮的威力,绿脚兵的炮兵阵地隐藏在虹螺岘山后。在没有解决日军舰队的威胁之前,杨海翔不会让炮兵白白送死。 如果登陆部队占据绝对的火力优势,防守一方只能放弃滩头阵地,在内陆组织防线进行抵抗,这是太平洋战争中日军用无数鲜血换来的经验。被肖林来对付野村吉三郎。 现在只能靠步兵阻击日军陆战队了。 此时陆战队已开始冲锋,雪白的护腿纷沓而动,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纷纷开火,声势浩大却略显杂乱。随着陆战队士兵逼近白台山,炮舰上的炮火开始延伸,绿脚兵的阵地暂时恢复了平静。 “banzai——!” 陆战队士兵越发狂热,许多人扯出随身携带的太阳旗,挑在枪口上耀武扬威。 “哼。冲锋的时候还有心搞这个!”杨海翔放下望远镜。对师参谋长问道:“航空大队出发没有?” 和关东军相比,日本海军陆战队在阵地战中显得很不专业,绿脚兵却经过中东路战争和“九一八”的洗礼,杨海翔不用再看,已确定陆战队此次的攻击无法得手。 日军真正的威胁还来自于海上,现在就看空军的了。他们对日本舰队发起的进攻,才是决定这场登陆战胜负的关键。 “已经出发了。二十分钟后就能赶到。”师参谋长应了一句,然后不确定地问道:“师长。这么多鬼子军舰,航空大队能行吗?” 近海海面上,金刚号、雾岛号和比睿号三艘庞大的战列舰如同三座小山,远远看去,好像比白台山还要高,再加上护卫在周围的二十余艘巡洋舰、驱逐舰等等,日军庞大的舰队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冲击,似乎隐隐不可战胜。 “没问题,只要炸沉一艘大家伙,小鬼子的舰队就得逃跑。”作为肖林一手提拔起来的绿脚兵大将,杨海翔对他有一种近乎盲目崇拜的信任,肖林也从没让杨海翔失望过,率领绿脚兵一次又一次取得不可能的胜利,今天也必会再次创造奇迹。 既然肖总指挥说行,那就一定能行! 日军海军陆战队已经冲到白台山脚下,开始手脚并用向山上爬去,绿脚兵的阵地上突然有了动静,原本了无生迹的废墟浮土中冒出一挺挺机枪,向着陆战队猛烈开火。 “哒哒,哒哒哒——” 在居高临下劈头盖脸的打击下,陆战队士兵纷纷中弹,扑通通摔倒,骨碌碌滚下,冲锋阵型立刻被打乱。 “嗵——,嗵嗵——” 一连串的迫击炮和掷弹筒猛烈袭来,正在仓促卧倒的陆战队士兵被炸个正着,侥幸未死的到处狼奔豸突,想要找到什么东西以作掩护,但是头顶上炮弹如同冰雹般砸下,再加上雨点般的子弹四处翻飞,让他们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 实在顶不住了,数百名陆战队士兵转身就逃,绿脚兵的机枪一直把他们送出射程。只一次冲锋,陆战队就在山脚处扔下了百十具尸体。 (日本海军陆战队战斗力相对偏弱,在真实的历史中,日本海军受到“九一八事变”横扫东三省的刺激,羡慕妒忌恨之余,从“稳重”转为激进,主动挑衅引起“128”淞沪抗战。不过海军陆战队比关东军差的太远,被蒋光鼐的十九路军揍的稀里哗啦,最后只好从国内调来两个师团的陆军,才算打赢了这一仗。) “混账!给我开火,全体开火!”骤然当头挨了一棒,野村吉三郎怒不可遏,虽然强自忍耐没有失态咆哮,但是低沉嘶哑的怒吼更令左右感到恐惧。随着一连串的命令发出,第三舰队所有重炮全部调转炮口,一起向白台山疯狂轰击。 “轰隆隆,轰隆隆——”连续十分钟的炮击结束,陆战队再次发起了冲锋,比起上次的张扬骄横。这次就显得谨慎小心了许多,三个中队的进攻部队呈散兵线排开,紧紧压着炮火的脚步向前冲去。 但是没有用。日军舰队的炮火刚刚延伸向后,白台山上再次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连片的弹雨如同一把锋利的镰刀,再次收割了近百条陆战队士兵的生命。 “司令官阁下。这些支那人就像狡猾的老鼠,肯定在阵地上修了很多坑道,咱们的重炮没有用。”船已停泊下锚,金刚号舰长池田敬之助大佐无所事事,干脆凑到野村跟前当参谋。 “嗯——。是的,现在怎么办?”野村也是有劲使不上,355重炮可以摧毁任何坚固的工事,却不可能摧毁整个白台山,绿脚兵却在山体中掏挖坑道,躲在里面安然无恙。 “我有个办法,让那些护航的陆军战斗机配合战斗,用机枪掩护陆战队冲锋。”池田敬之助出了个馊主意。因为赤城号等航空母舰正在进行改装。此次战斗第三舰队的空中掩护由旅大空军基地配合。 “嗯。不错!”野村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那些陆军的飞机一直在海面上无所事事地盘旋,正好用来帮助战斗,有机载机枪进行火力支援,陆战队就可能冲上白台山阵地。 无线电下达命令,护航机群不敢违抗野村中将的命令。一起向白台山呼啸冲去。 “好,好呀!这个野村脑子进水啦。竟然给咱们帮了大忙!”眼看白台山上日机肆虐,杨海翔却兴奋地叫了起来:“命令2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顶住,记着,是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把日军飞机拖住十分钟,老子给他们全体记大功!” 金刚号战列舰上,野村和池田也是喜形于色,望远镜里看得清楚,肯坑道口的支那人不断倒在飞机的扫射下,又一个个补了上来,几挺重机枪时断时续,却仍在顽强地坚持。 “司令官阁下,支那人在拼命了!”池田对陆军阵地战不太熟悉,但也知道绿脚兵此时损失惨重,照这么打下去,哪怕白台山坑道里有一个团的守军,也最多只能坚持二十分钟。 “是的,白台山是塔山防线唯一的制高点,支那人不能放弃。”野村得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他们虽然很英勇,却在进行徒劳的努力……” “呜——!” 野村的感慨突然被一阵凄厉的警报打断,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抬头向远处海面上看去。 什么都没有,除了日军军舰外,海面上只有碧涛滚滚。 “空袭!是空袭!支那人的飞机!”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了敌人,从西侧云层中突然扑出数十架战机,犹如蜂群般向第三舰队直扑而来。 随着敌机急速逼近,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这些飞机身形庞大,机腹下挂着巨大的航空炸弹,一看就来意不善。 虽然从没听说过飞机炸沉战列舰,但是金刚级战列舰上却拥有强大的防空炮火,12门双联装127毫米高射炮率先开火,向着高空中的轰炸机连续射击。 但是敌机似乎早就料到这一招,大口径高射炮刚刚开火,他们就突然急速压低机头开始俯冲,如同死亡的阴影掠过海面,向着金刚号急速逼近………… 维克多两手紧紧握着操纵杆,眼睛在海面上不停的搜寻比对,耳机里却传来队长瓦连京急促的喊叫。 “老鹰,老鹰,日军战斗机,1点钟方向,拦住他们!” 维克多百忙中转头看去,白台山上的日军战斗机已经发现了中国飞机,正在急匆匆地赶来拦截,但是跟在轰炸机身后的中国战斗机已经迎了上去,转眼间就缠斗在一起。 翻滚追逐,机枪扫射,激烈的空战已经展开,维克多赶忙收回目光,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五点钟方向,发现日军大型战列舰三艘!”瓦连京发现了目标,金刚级战列舰巨大的身躯出卖了它,经验丰富的瓦连京立刻找到了他们。 “那艘是金刚号?谁挂着旗舰旗?”维克多大喊大叫地问着,他更想击沉金刚号,那可是日本海军的骄傲。 “别管那见鬼的旗舰旗!右边这艘近一些。就是它了!”高射炮弹不时在周围爆炸,瓦连京只想尽快发起攻击,在高速运动的天空上去找一面小小的旗舰旗。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时间紧迫,如果日军战斗机赶到,笨重的轰炸机就像遇上狼群的水牛,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队长发出命令。所有战机立刻锁定目标,维克多稍稍向外一扯操纵杆,和其他队友拉开安全距离,然后开始全速俯冲。 天空之上,轰炸机队列猛的向外一张。变成两个分队,前面的俯冲轰炸机扇形展开加速扑向金刚号,后面的鱼雷攻击机却向侧翼绕了过去。 对池田敬之助来说非常不幸,瓦连京随便挑了一个,正好选中了旗舰金刚号。 金刚号上,池田敬之助再没了刚才的潇洒,亲自指挥笨重的战列舰迎战这些从未交手过的空中敌人,日军水兵不甘坐以待毙。24门25毫米高射炮也拼命开火。在金刚号外侧构成了一道钢铁弹丸铸就的保护罩,中国人的轰炸机编队却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嗵嗵嗵——砰!嗵嗵嗵——砰!” 不断有飞机中弹被击落,冒着滚滚的浓烟栽入水中,但是更多的俯冲轰炸机却冲破了弹雨,向着金刚号越逼越近! 金刚号危险!白台山上下,正在舍生忘死厮杀的中日两军都顾不得厮杀。转头向金刚号,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巨大战列舰正在笨拙地规避。所有的火炮一起疯狂开火,竭尽全力想要拦住那些逼近的飞机。 “咣——。咣!”中国飞机终于进入了攻击范围,开始投弹了。一颗又一颗500公斤重磅炸弹从天而降,在金刚号的左右前后不断炸响,高高水柱冲天而起,再配上巨大的爆炸声,仿佛一幅末世景象。 站在指挥舱中的野村吉三郎的脸色渐渐苍白,眼前的场景给他太多震撼了,也许,飞机真的能击沉巨大的战列舰! 维克多按动按钮,飞机突然甩掉了500公斤的重磅炸弹,猛地向上窜起,维克多一面加速逃离,一面低头看去,那枚沉重的炸弹如同一片树叶般晃晃悠悠地向金刚号的甲板上落去。 角度、速度、提前量,一切都完美无缺,维克多心里明明知道,这一击十拿九稳,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祷。 “上帝保佑,一定要中!一定要中!” 炸弹转眼间已经融入了金刚号那巨大的身影,一时却没有动静,但不过一两秒钟后,金刚号上突然腾起一片巨大的火光。 “轰——!”延时引信控制的航空炸弹深深钻入金刚号的船舱,然后发生猛烈的爆炸,上层甲板被掀开了一个大窟窿,因为动力受损,速度立刻降到了二十节以下。 “轰——!”又一颗炸弹命中船尾,引发了弹药连锁爆炸,两座双联355毫米炮塔犹如木头模型一般,轻飘飘地飞到空中,又沉重地堕入海水,发出一连串巨响。 金刚号的甲板和船舱中,到处都是断裂破碎的船体碎片,血肉模糊的水兵尸体,除了受伤士兵痛苦的哭喊,就是损管部队的大喊大叫。随着部下的不断报告,野村和池田面面相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震惊和恐惧。 怎么可能,只凭两颗炸弹就对强大战列舰造成惨烈的打击,难道说,自己坚持的理念都是错的,巨舰大炮没有出路,航空兵制胜论才是对的吗? 金刚号决不能被击沉!池田打了个激灵,从短暂的恍惚中缓了过来,敌人的进攻还没有结束,他是金刚号的舰长,必须尽快把受伤的金刚号撤出战场,送回旅顺港口修理。 还好,船体虽然受损严重,但是没有破口漏水,动力也能维持继续航行,也就是说,金刚号暂时没有沉没的危险。 “隔离三号仓!灌入海水灭火!修理动力室液压管道!加强防空准备……”一连串的命令还没有下完,凄厉的防空警报再次响起。 “敌机,敌机空袭!” 野村和池田的身子都是一震,一起扑到窗前向外看去,远处低低的海平面上,一排形状古怪的轰炸机几乎是擦着海面飞行,正在阴森森地向金刚号逼近。 这是要干什么?飞得这么低,怎么进行俯冲轰炸?难道中国人还有什么新花招? 瓦连京如同与战马心心相映的骑手,驾驶着巨大的改装鱼雷机稳稳地掠过海面,灵巧地避过弹雨,逼近了金刚号。 正对金刚号的侧舷,标准的鱼雷攻击位置,瓦连京算好提前量,按下了按钮。 在他两侧,另外六架鱼雷攻击机一起射出了鱼雷。未完待续……m 四一七章辽东湾海战(下) “呜——!” 凄厉的警报声中,一排鱼雷劈开波浪,向着金刚号电射而来,野村吉三郎和甲板上的水兵都露出恐惧的神情,死死盯着那几道翻涌逼近的浪花。.) “左舷遭到鱼雷袭击,全速倒车!右满舵……”池田在拼命指挥着战舰进行规避,从海面上的鱼雷轨迹看得很清楚,敌人发射了整整一排7枚鱼雷,如果全部命中,任何损管系统都没用了,金刚号肯定会被击沉。 在他的指挥下,庞大的金刚号犹如受伤的巨兽,踉踉跄跄转动着笨拙的身子,因为转向过急,庞大的船身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将野村吉三郎甩出去一个跟头。 “不要管我,保护战舰!”一声剧烈的爆炸传来,野村推开上来搀扶的部下,冲到舷窗旁向海面上看去。一道、两道……一共三道鱼雷轨迹从船头前掠过,最近一颗距离船身不到10米,几乎就是擦着船头蹭过去的。 “好险!“野村心里刚刚一松,脚下的战舰突然猛烈的抖动了两下,就像地震一般,巨大的船身仿佛向上跳了起来,金刚号被鱼雷击中了。 瓦连京放出鱼雷后拉动操纵杆向左转向,从猛烈的高射炮中斜穿而出,回头看去,两道鱼雷轨迹正中金刚号船身吃水线下部位,爆炸腾起的两朵巨大浪花,宣示着攻击的效果。 瓦连京兴奋地一挥拳头,远处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响。一艘匆匆赶来支援的日军驱逐舰正好碰上了射空的鱼雷,2000吨的汐风号可不像30000吨的金刚号那么结实,一发鱼雷就对它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整个船身变成一个燃烧的巨大火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沉。 四周的日军军舰已经逼了上来,甲板上的防空炮火都在全力射击,想要保护奄奄一息的金刚号。一架穿行在日舰中间的特勃-3轰炸机左躲右闪,想要再给瘫在水面上的金刚号加上最后一击,却被几个方向射来的高射炮逼入死角。躲无可躲,“轰隆”一声在空中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自由攻击,尽快扔下炸弹和鱼雷。撤回基地……”瓦连京在话筒中大喊大叫,其实不用他指挥,还有炸弹鱼雷的十来架特勃-3已被猛烈的高射炮驱散,四散飞开,就近寻找合适的目标发起进攻。 “咣!”庞大的比睿号成了最显眼的目标,几艘鱼雷机不约而同都选中了它,一颗鱼雷从比睿号的前仓部位射了进去,比睿号立刻冒出滚滚浓烟。 天空中的中国飞机已经消失,金刚号却仍是纷乱一团,手下军官不停报告着战损情况。野村脸色苍白,目光茫然。 汐风号驱逐舰沉没,吹雪号驱逐舰重伤,比睿号战列舰重伤,金刚号战列舰重伤……更麻烦的是。金刚号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吃水线下的两个大洞无法补上,只能关闭舱门进行隔离。受此影响,金刚号的舰体向左舷倾斜了将近十度,歪歪斜斜地瘫软在海面上。 “动力什么时候能修复?”野村最关心金刚号,这是第三舰队的旗舰。偏偏受伤最重。 “非常抱歉,现有条件下无法修复。”负责损管的金刚号二副笠男中佐垂首低头,不敢与野村的目光对视。 野村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发火,帝舰一向强调吨位和火力,对装甲和损管相对轻视,这个弊病野村心里也清楚,但是牵扯到整个日本海军的建军思想,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日本海军重进攻,轻防御,在太平洋战争中,美国的航空母舰一般都能扛住日军几颗炸弹鱼雷的攻击,日军航母却往往被对方一击毙命,损管和抗打击能力相对较差。 就像现代的日本车,新买来的时候开着还行,但发生车祸时就像纸糊的一样,在车祸现场办零件展览。这种短板是日本工业体系的整体风格决定的,不是增加几套装甲就能改变的事实。 日本工业受到资源限制,又追求性能的最大实现,精打细算没有任何富裕量,其工业产品只好牺牲安全性,生产的东西都比较削薄。) “防空火力还剩下多少?” 池田舰长回答道:“甲板受损严重,还有8门127毫米高射炮,14门25毫米高射炮。” “太少了……”野村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慨叹防空火力不足,听起来这么多高射炮不少了,但是对于庞大的金刚号来说,根本不能组成有效的防空火力。 受巨舰大炮主义的影响,日本海军开始对防空并不重视,后来在太平洋战争中付出血的教训,才不断加强防空力量,比如在20年代下水的睦月级驱逐舰,开始仅装有2门77毫米aa高射炮,到二战后期已改装增加到20门25毫米高射炮、5门13毫米aa高射炮。 “如果能够平安撤到本土,一定要对所有的战舰进行改装,增加高射炮的密度……”到了这个时候,野村仍不承认巨舰大炮主义的失败,而是把原因放在防空火力不足上,只要增加足够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就能挡住那些可怕的轰炸机。 “司令官阁下,咱们是要撤退吗?”池田早就想走,他的金刚号失去动力,已经变成了中国飞机的活靶子,如果中国飞机再来一波攻击,十之都会被击沉。 “金刚号先撤吧,让春日丸把她拖回旅顺,然后再想办法运回本土。”池田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没有动力就拖回去,反正要尽快撤出这片危险的海域。 “怎么,舰队主力不走吗?”池田迟疑问道:“司令官阁下,我认为支那飞机会随时发起第二波进攻。本次登陆作战最好暂时放弃。” 中国人的机场不知道在哪里,但肯定比旅大关东军的机场要近很多,陆军航空兵虽然尽力护航,还是难免给中国人留下漏洞。 池田痛苦地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陆战队还在岸上,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司令官阁下,不能这样啊。支那空军随时都会回来,哪怕陆战队全体玉碎,也要保证舰队的安全!”池田敬之助眼睛发红。什么时候,堂堂日本海军会被支那人逼得如此狼狈,逼得不得不壮士断臂。 “这个……”野村犹豫难定。陆战队重新登船最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中国人的机场在哪?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起第二波进攻?一个小时?半个小时?…… 一直不说话的笠男中佐壮起胆子,出了个主意:“司令官阁下,我建议留下一艘驱逐舰接应陆战队登陆,舰队主力立刻撤离。” “胡……”野村刚想出言斥责,却忍了下来。 把一艘驱逐舰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与其说是接应陆战队撤退,不如说是让他们送死,仅凭睦月级驱逐舰那可怜的防空火力,逃脱的机会远远低于覆灭的可能。 但是比起昂贵的战列舰来说。这个风险又是值得冒的,继续在葫芦岛呆下去,整个第三舰队都有危险。 “好吧,安排舰队向旅顺撤退,把菊月号驱逐舰留下来。陆战队登船后向营口后方撤退,与关东军汇合。” 关东军正在营口与绿脚兵激战,把陆战队送到那里,能够得到支援和保护,这是一条最近的撤退路线,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到底能不能逃出去,就看日照大神是否庇护了。 命令传下,整个第三舰队立刻忙乱起来,钢缆穿套,金刚号被挂在了春日丸号运输船后,缓缓开动。野村向池田交待了一番,在参谋的簇拥下登上小艇离开了金刚号,雾岛号战列舰上升起了旗舰旗。 “司令官阁下,坂本政右卫门中将求见。” 一名参谋迎了上来,刚刚说了一句,就被一名怒气冲冲的陆军中将拨到旁边,第六师团师团长坂本政右卫门怒视着野村吉三郎。 “野村,为什么撤退?我的部队要登陆!”被压在舰队最后没赶上登陆葫芦岛,坂本政右卫门本来就是一肚子气,突然看到春日丸转头后撤,屁股后面还挂着一艘冒着浓烟的金刚号,坂本再也压不住怒火,找到野村兴师问罪。 “师团长阁下,现在不宜登陆,你回船舱休息吧。”野村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进入指挥舱,把坂本扔在了那里。这些陆军的家伙只顾自己,难道没看到刚才那场残酷的海战吗? “连几架飞机都对付不了,海军打了败仗,还神气什么?” 背后传来坂本政右卫门的冷嘲热讽,野村身子一震,转头反唇相讥:“坂本师团长,不要忘了,海军是为了拯救陆军,才将自己陷于危险境地,真正打了败仗的是你们!” “混账,你说什么?”坂本抢步上前,气势汹汹。 左右连忙拉住了他,但是两位中将仍在不住口舌相争,在陆海军首脑的互相谩骂中,第三舰队掉头撤退,离开了葫芦岛港口海域。在他们身后,又一群中国飞机出现在天空…… 维克多的飞机挨了好几发弹片,一架发动机也不转了,踉踉跄跄在地上弹了几下,才完成降落。 一片欢呼和口哨中,地勤和机械师已经围了上来,维克多跳出机舱,大声向他们喊道:“还有飞机吗?我需要一架新的飞机!” “没有了,只能把你这架修修看了。”机械师老刘答道。 “怎么会没有了?最少还有三十架‘无产者’,一样能开。”无产者号是维克多最熟悉的机型,当初中东路战争的时候,他就是驾驶着一架无产者号被击落的。虽然载弹量远远不如特勃-3,但也能挂上一枚200公斤的航空炸弹。 “都被飞行学校的学员开走了,他们是第二进攻梯队。”老刘向着维克多摊开两手。却又告诉他一个惊喜的消息:“不过没关系,瓦连京需要一名副驾驶,我觉得你可以去他的飞机。” “好的,尽快更换我的发动机,不要让别人开走了!” 嘱咐老刘几句,四下张望找到瓦连京的身影,维克多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他的跟前前。满身血迹的副驾驶刚刚被抬出机舱,机械师正在修理受伤的飞机。 “怎么样,你这架飞机还能飞吗?” “没问题。关键部队都好着呢,就是机枪不能用了。”瓦连京答道。 “要机枪干什么,咱们又不是战斗机。”维克多腾地跳进机舱。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走,走,咱们再跑一趟,一定要把金刚号炸沉。” “别急嘛,起码等我挂上鱼雷……”…… 锦州指挥部中,肖林正在焦急地等待前线的消息。 航空兵能够随意蹂躏巨舰大炮,作为穿越者肖林非常肯定,但是前线到底战果如何,却令他忐忑不安,牵肠挂肚。 如果不能击退日军第三舰队。肖林苦心经营的锦州——山海关防线就会土崩瓦解,东三省难逃全境沦丧的命运,如此一来,历史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关键原因还是可以投入作战的飞机太少了,除了负责掩护的战斗机外。只有几十架特勃-3和无产者对日军舰队数十艘军舰发起进攻,到底能取得多大的战果,肖林心里也没底。 接到日军第三舰队出发的情报,肖林又紧急向苏联求购了五十架特勃-3轰炸机,五十架伊-5战斗机,只是还在运输途中。暂时没有赶到战场。 这一百架飞机非常重要,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能不能及时投入战斗…… 正在此时,苏民毅快步小跑奔了进来,脸上绽放着按捺不住的笑容,一进门就对着众人大喊大叫。 “肖总指挥,石先生,蒋先生,锦州湾葫芦岛海战大捷!” 肖林迎上两步,强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声音微微发颤:“噢?战果如何?” “特勃-3重型轰炸机和无产者双翼轰炸机一共进行了两波进攻,据杨海翔前线目测确认,击沉日军驱逐舰各两艘,击沉运输船一艘,击伤运输船两艘,日军战列舰比睿号重伤,金刚号重伤失去动力,第三舰队正在撤退” 200公斤航空炸弹攻击力有限,第二波进攻的无产者机群专拣驱逐舰和运兵船打,一番进攻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满载第六师团士兵的运输船被炸沉炸伤,第三舰队只好再派几艘军舰停下救援落水的士兵,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好!没想到飞机真的能打过军舰,果然制空权才是最重要的!”蒋百里兴奋地跃身而起:“空军伤亡如何?” “特勃-3重型轰炸机被击落12架,受伤10余架,无产者负责掩护的战斗机被击落19架。”苏民毅念出一串数字,却难掩兴奋之情,与辉煌的战果相比,这点损失完全算不了什么。 “咚”的一声,石醉六左手握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眼角泛红,鼻翼翕动,难抑感慨之情:“自甲午以来,国家海权已丧失殆尽,不料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场胜利……好,好!太难得了……当浮一大白!” “给石先生拿酒来。”肖林对副官吩咐一声,平静一下自己同样激动的心情,对苏民毅吩咐道:“命令邵平义,航空大队要发挥决死之拼命精神,以小型编队保持连续进攻,不给日军护航飞机喘息之机,一定要把金刚号击沉!” 战斗机的损失有点大,但在第三舰队撤出锦州湾之前,空军占据着明显的地利优势,无论是攻击密度还是战斗滞空时间,都远远强于长途奔袭而来的日本陆基护航飞机。 拼了,哪怕打光航空大队,也要重创第三舰队,只要击沉一艘战列舰,日本人没有一年以上的准备时间,就绝不敢再轻易派军舰挑衅锦州湾。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异样的轰鸣,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肖林等人都是脸色一喜,齐身奔出屋外,抬头向北方的天空看去。 五十架特勃-3轰炸机,五十架伊-5战斗机,组成了一片庞大的机群,掠过锦州上空,向着南郊空军机场飞去………… “咣——,咣——!”连串的炮弹在葫芦岛码头炸响,正在排队登船的陆战队士兵被炸得七荤八素,一片片喊杀声响起,绿脚兵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 原本密布日本军舰的海面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菊月号一艘驱逐舰孤零零地等在岸边,天空中几架无产者轰炸机盘旋在天空,仿佛戏弄老鼠的老猫,耐心地和菊月号上两门仅有的高射炮周旋。 嗖嗖嗖,几颗二百公斤的航空炸弹落了下来,菊月号躲闪不及,甲板上立刻腾起一片冲天的火光。 一阵轰鸣传来,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片中国飞机,那是刚刚装弹加油完毕的特勃-3第一攻击梯队,他们再次赶到了战场。 向菊月号扫了一眼,瓦连京不再关心,在无线电中说道:“菊月号就交给无产者了,我们的目标是第三舰队主力,继续追击!” 轰鸣声中,庞大的机群向东南方追去,那里是金刚号逃逸的方向。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四一八章忽报人间曾伏虎忏悔12四一 残阳如血,点点向西退去,身后的天空一片绯红,海面也被染成了金黄色,波澜起伏下闪动着点点光芒。.) 冬日的海风如刀刺骨,伤痕累累的巨舰仍在冒出缕缕青烟,还有水兵们恐惧的眼神,构成了一幅凄美而绝望的画卷。 在第424章的速度拖着金刚号前进,整个舰队的航速因此大受影响,两个多小时还没有脱离锦州湾海域。 “不,绝不能放弃金刚号!铃木中佐,你难道不知道吗?菊月号刚刚被击沉了,海军陆战队2000余人困守葫芦岛码头。随时都可能玉碎!”野村吉三郎像被激怒的公鸡,几乎凑到了铃木义尾的脸上,两只血红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楞了几秒钟后突然泄了气,身子向下一软,颓然说道:“这场登陆战的失败我会负责。但是一定要把金刚号带回去,否则如何向天皇陛下交待……” “但是我们已经被侦察机发现了,支那人的轰炸机随时都会出现。”铃木义尾据理力争,与其整个舰队在这里做靶子,不如壮士断腕先把主力撤出去。 “那就勇敢地迎战!”野村吼叫了一句,又喃喃说道:“分兵更危险,掩护我们的陆基航空兵数量有限,大家在一起安全一些。” 堂堂的帝国海军,竟然沦落到需要陆军的保护,野村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可恶的是。这里离旅大机场还是太远,陆军飞机的油料都浪费在往返的路途中,护航密度明显不足。 正在此时,无线电刺刺拉拉响了起来。 “第424章,面对40节高速飞奔而来的鱼雷,又被从几个角度夹击,根本逃不过去。 这些支那人变得更狡猾了,不再从一个方向共同进攻。而是分散包抄,从几个角度形成绝杀。很明显,他们总结了早上的战斗经验,并立刻运用到实战中。 眼前的场景让野村想起了群狼围攻硕大的野牛,曾几何时。日本海军也设想过,庞大的战列舰遭到数量众多的潜艇围攻,珍贵的战列舰四分五裂沉入海底。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在战列舰周围配备了数量众多的护航驱逐舰,利用深海炸弹等反潜手段保护整个舰队。 但是没想到,这种惨烈的场景还是上演了。鱼雷和炸弹从天而降,防空火力单薄的联合舰队束手无策。~悠bsp;“轰隆——!轰隆——!”远处的海面上,左躲右闪的比睿号出尽全力,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颗鱼雷,随着巨大的水花腾起,比睿号不再前进,并开始向一侧倾斜。 失去动力,比睿号彻底变成了活靶子,接二连三的航空炸弹落下,又连着挨了三颗炸弹。 完了,野村吉三郎一阵晕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受到如此密度的打击,比睿号恐怕撑不过去了。 “咣——!”比睿号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海面上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猛烈的轰炸正好引爆了弹药库,比睿号立刻被炸成两截,船首和船尾一起竖了起来,然后咕嘟嘟地向下沉去! 海面上突然静了下来,中国飞机和日军高射炮全都停止了战斗,天上海里,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比睿号慢慢在海面上消失,还是不敢相信无敌的战列舰就这么被击沉了! 维克多率先醒悟过来,左右找了一下,瞄准那智号重巡洋舰扑了过去,他还有一颗500公斤的航空炸弹,这艘13000吨的重巡洋舰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目标。 “回来,维克多,回来!”耳机中传来瓦连京的喊声。 “为什么?!”维克多非常恼火,刚才没能抢到击沉比睿号的荣誉,他还在调整寻找最佳进攻角度,中国同事却疯狂地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大家伙炸沉了。这艘重巡洋舰也算个安慰奖,维克多不想放弃。 “邵有坚决的命令,受伤的日军战列舰为第一顺位攻击目标,然后就是运兵船。”瓦连京在复述邵平义的命令。 “运兵船?为什么要攻击运兵船?”维克多很不理解,日军运兵船大都由老旧的驱逐舰改装,自卫能力很差,进攻起来当然很容易,但是比起战列舰和重巡洋舰这样诱人的目标,运兵船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这是最高层的命令,必须执行!”瓦连京的声音非常坚决,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鬼,这是为什么?”维克多是个合格的军人,虽然在抱怨,却坚决地执行着命令,不情愿地向那智号看了一眼,调转机头,向后面的一艘运兵船扑了过去……。~悠…… 锦州指挥部中,石醉六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肖林兄,纵观今日海战,你的指挥可圈可点,堪称完美。不过,为什么把日军的运兵船放在第二攻击顺位?” “嗯……因为,因为我想尽量多杀伤一些日军。把第六师团送到海底去。”肖林说道第六师团的时候,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 “第六师团?这个师团是很凶悍,不过比起昂贵的军舰来说,他们好像没那么重要吧?”石醉六还是不理解。 “石先生,军舰炸沉了可以再造,我们和日本决战的战场还是在陆地上,尽量杀伤日本陆军的精锐力量。对将来的抗战更为有利……”肖林支吾搪塞着,虽然有些勉强,却也算个理由。 真实的原因不便多说。日军第六师团,南京大屠杀的主角,中国人心中永远的豺狼野兽。世代的深仇大恨,有机会把他们送入海底,肖林绝不会放过。 正在此时,门外猛地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苏民毅呼呼腾腾冲了进来,四十多岁的人,却如同孩子般大喊大叫。 “比睿号!我们击沉了比睿号战列舰!” 肖林腾地站了起来,愣了半天才问道:“战果确认了吗?” “千真万确,比睿号当场沉没,所有飞行员都亲眼所见!” 肖林的身子微微一晃。幸福来得太快,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蒋百里的仰天长笑,石醉六的喟然泪下,都仿佛不是真实的场景。 比睿号。日本第二艘金刚级战列舰,排水量27500吨,为了逃避《华盛顿海军条约》的约束,刚刚进行完现代化改装,日本天皇检阅海军的“御召舰”,被绿脚兵击沉了。 不知不觉中。肖林突然发现自己的两手已被石醉六和蒋百里紧紧握住,两人的眼角都有泪花闪动,微微一吸鼻子,竟然也有些酸楚。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记忆深处浮起伟人的诗句,忍不住脱口而出,肖林任由泪水痛快的滑落。盗版,也许又一次盗版了,不管了,能够打败骄横的日本海军,就算对得起这离奇的穿越。 “其他战果如何?第四攻击梯队赶到没有?”肖林突然清醒过来,战斗还没有结束,离天黑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这是最关键的一个小时。 “还击沉了一艘驱逐舰,两艘运兵船。第四攻击梯队已经赶到,正在与敌激战之中……”…… 炸弹和鱼雷都已经用完,运兵船也变成碎片四分五裂沉入海中,中国飞行员却仍然不愿离去,用机枪在海面上往来扫射,不放过那些掉入大海的日军士兵。 维克多也加入了这个行列,这些人不是沉船遇难者,而是凶狠的士兵,作为一个敌视日本的苏联人,维克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没有防空炮火,没有空中掩护,海面上上演着一边倒的屠杀,一艘日军驱逐舰冒险赶来救援,却被最后一颗鱼雷送入了海底,其他日本军舰都被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上前。 天色渐渐已暗,几十架飞机往来穿梭,万一还有哪架飞机上挂着炸弹,没人敢再冒这个风险。也许,这就是中国人布下的一个陷阱。 一艘救生艇避开迎面的弹雨,拼命向侧后方逃去,维克多杀得兴起,拉动操纵杆追了上去。 眼看特勃-3庞大身影如同死神般逼近,救生艇上的日军士兵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扑通通跳入冰冷的海水,但奇怪的是,那架飞机一直从头上冲了过去,却没有开火。 “天哪!金刚号在这里!”维克多对着话筒大喊大叫:“瓦连京,谁还有炸弹,金刚号在这里,他跑不了啦!” 正在任意虐杀日军的中国飞行员突然停了下来,一起掉头向西南飞去,失去动力的金刚号毫无还手之力,是第一顺位攻击目标! 一架架飞机从金刚号周围掠过,却没有发起任何攻击,大家的炸弹鱼雷都用完了,干看着金刚号猥琐地拼命逃跑,却没有任何办法。 维克多恼怒异常,一拉机头转了回去,追上那艘刚刚躲过一劫的救生艇就是一串扫射,海面上立刻染红了一片…… “陆基飞机,陆基飞机为什么还不到?”失去理智的野村一刀把桌子劈成了两半,如果不是肩上还担负着整个舰队撤退的责任,他此刻已经剖腹谢罪。 仿佛日照大神显灵,一队日军飞机出现在东方天际,大约30架战斗机,迎着落日的余晖飞速赶了过来。 野村面上刚刚一喜,西方天空又传来更大的轰鸣声,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中国飞机在落日下排成几列,迎着第三舰队飞了过来。 突然,中国人的机群一分为二,战斗机迎向日军战斗机,数十架轰炸机却突然拐头向南,没有理会庞大的第三舰队。 野村楞了一下,脸色猛地变成惨白,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说道:“金刚号,他们去找金刚号了……” 眼前一花,铃木义尾已经拿起了无线电话筒:“我是旗舰雾岛号舰队司令部,呼叫春日丸,呼叫春日丸!” “我是春日丸,请指示。” “呼叫春日丸,立刻击沉金刚号!”春日丸由驱逐舰改造而来,安装有鱼雷发射器。 无线电话筒中楞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请重复确认命令,请重复确认命令……” 野村早已抢步上前,“啪”的一耳光甩在铃木义尾脸上:“中佐,你疯了吗?!” 铃木义尾热泪扑簌簌而下,吼叫着说道:“司令官阁下,一天之内被支那人击沉两艘战列舰,帝国海军不能承受这个耻辱!我愿承担所有责任,请让我现在击沉金刚号,然后枪毙我吧!” 野村如被电击,呆了片刻才拿过自己的战刀,双手放在铃木义尾的面前,深深一躬退了出去。 “谢谢!”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铃木义尾的声音,能够像个武士那样尊严的死去,他对野村感激不尽。 “轰——” 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野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铃木义尾面朝东方跪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渍,肚腹中赫然插着一把指挥刀,眼神溃散,一时却还没有断气。 “司令官阁下,被动挨打是没有出路的,不能只增加防空炮火,还要……还要发展能够主动主动攻击的航空母舰……” 野村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我自尽之前,会将你的遗言转告山本五十六。”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四一九章节忏悔四一07 辽东湾海战结束后的第二天,日军在几个方向的进攻都停了下来,激烈战斗的营口前线和大虎山前线突然停火,苦战多日的绿脚兵终于缓了一口气。.) 海军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败仗,日本上下都是震惊不已,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审视肖林这个对手,没了包抄敌后的登陆战,硬着头皮往绿脚兵坚固的工事上撞,会变成一场残酷的消耗战,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日本无法承受。 日军转攻为守,绿脚兵暂时也攻不出去,面对6、7个师团的强大敌人,继续坚守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不过国人对这个结果已经非常满意。辽东湾海战之后,社会各界纷纷对东北军和绿脚兵极力赞扬,肖林也走上舆论前台,威望急剧上升,已成为东北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物,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张学良。 不过中日双方虽然停火,却没有签署和平协议,战场上并未分出胜负,大家都在积蓄力量。 胜利的欢呼渐渐散去,东北抗战前线暂时恢复了平静。 在战役层面上,东北军和绿脚兵是“九一八事变”的胜利者,陆地海上连番取胜,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在战略层面上,日本却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占领了富饶的东北平原,吉林辽宁两省大半国土沦丧,中队暂时无力收复。 但是日军也受到重创。第2师团大半被歼,第6师团几乎全部葬身鱼腹,尤其是辽东湾一场海战,半个第三舰队被送入海底,引起了世界的广泛关注。 经过战争的实践考验,巨舰大炮被更加灵活机动的航空兵击败,传统的海战思想受到革命性的颠覆。航空兵制胜论占据了上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未来的海上霸主属于航空母舰。列强随即发现,轻视航空兵的《华盛顿海军条约》和《伦敦海军条约》已经过时。海军假日时期结束了。 避开条约的限制规定,美日英法的海军部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建造各种大型货轮,但是明眼人看一眼图纸就会知道。这些造型古怪的滚装货轮在战时稍加改造,就是一艘标准的航空母舰。 世界海军的发展历史因辽东湾海战而改变,这是肖林没有料到的。 但是有些历史事件却具有顽强的惯性,日军在1932年1月28日还是如期挑起了淞沪抗战。 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日本在东北碰了个头破血流,本该休养生息隐忍寻找机会。日本军方少壮派却信奉“巧克力的滋味,只有尝一尝才知道”的真理,在上海又一次大打出手,逼得南京政府一度迁都洛阳,最后在美英列强的调停下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 历数日本发起的侵略战争。背后总能找到权力斗争的影子,这其中既有军方和民选政府的斗争,也有陆军和海军之间的斗争,还有陆军内部统治派和皇道派的斗争。 在1889年颁布的日本宪法中第11、12条明确规定,天皇统帅日本国陆海军。并决定陆海军的编制和常备兵额。 这种制度确立了日本军方拥有独立的统帅权,使得日军参谋总局成为和内阁平行的天皇直属机构,负责军中的所有事物。同时由民选政府控制军费预算,以制衡军方。 但是军方还有要挟政府的法宝——现役武官制,既陆相和海相必须由现役军人担任,一旦政府和军方发生重大矛盾。海相陆相集体辞职,内阁就只好倒台。 自明治维新到二十世纪20年代初期,日本军方高层都被藩阀把持,内部实行严格的按资排辈,以至于一些平庸之辈进入上层,随着陆军大学毕业的少壮派军官渐渐成熟,中级参谋军官成为主要的决策力量,日军课一级单位共同商定的事情,上面是不能轻易反对的,这也是“下克上”最初的由来。 最极端的例子就是“九一八事变”,宇恒一成等高级军官都是幕后导演,前台主角却是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土肥原贤二等佐级军官,一小撮人将整个国家拖入战争深渊,这种事情在日军二战历史上屡见不鲜。 (在真实的历史上,有一件小事可以证明“九一八事变”并非准备周全之举。打仗就得有钱,为了筹集发动“九一八事变”的军费,板垣征四郎等人向实业家藤田勇借款10万日元充当经费,并允诺事成之后十倍偿还,后来藤田勇来要钱,板垣找到本庄繁申请100万日元,本庄繁勃然大怒:“事变是中队破坏铁路引起的,为什么还要向那些追逐利润之徒借债呢?”。板垣只好请出已经下台的河本大作,向本庄繁吐露了真相,最后由陆相荒木贞夫出面,动用陆军机密费还上了这笔亏空。 日军上下明知板垣征四郎等人在违反军令,却在狭隘的爱国主义的影响下,对他们报以同情和支持的态度,将天皇和政府蒙在鼓里,板垣后来作为有功之臣受到重用,在军中担任要职,最后作为战犯被远东军事法庭绞死。) 不能忽略的是,裕仁天皇知道真相后,对事变采取了纵容和支持的态度,并利用此事在军中玩弄权术,趁机打压藩阀势力,扶植陆大少壮派上台。 与尚武的天皇不同,民选政府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因为挑起淞沪抗战,直接侵犯了美英在中国的利益根本,以至于日本在国际上陷入被动。新任首相犬养毅出于日本的国家利益,要求日军退出东北,以东北形式上的主权换取实际利益,以及外交上的主动。 犬养毅此举触怒了日本军方少壮派。5月15日,十几名陆海军青年军官闯入首相官邸,一枪干掉了这个卖国的“日奸”。 犬养毅死后,海军大将斋藤实子爵组成所谓“中间内阁”,由军方和民选政党分享政府权力,日本军部也成长为左右日本政治方向的巨魔,再没有咒语可以将它制服………… 德国。黑森州,达姆施塔特。 科赫博士早上起来之后,享用了一顿夫人尽心烹制的早餐。牛奶燕麦粥、德国香肠夹面包。抹上厚厚的黄油,吃得十分香甜。 “亲爱的,你已经62岁了。去巴黎后可不能再吃这么多脂肪。”老伴虽然在指责他,眼角眉梢却带着浓浓的亲情,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却像新婚般难分难舍。 “哦,宝贝儿,巴黎可吃不上这么好的早餐,法国还在经济危机,面包和黄油都是奢侈品。”科赫博士咽下最后一口燕麦粥,站起身来对夫人说道:“把我的公文包拿来,今天我要去学校和同事们再开个会。准备在法国的论坛演讲。” “亲爱的,路上小心点,最近街上有很多外国人,样子怪怪的。” “没关系,达姆施塔特就是一个大学城。有很多外国留学生。”科赫博士一手搭着大衣,一手举起向着夫人挥了挥,然后钻进大众汽车,把公文包放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路驶向达姆施塔特工业大学。 作为冶金专业的权威,科赫博士对铝合金的生产铸造有独到的研究。两个月前发表的一篇论文刚刚获得欧洲学术金奖,今晚就要乘飞机赶往巴黎。 德国在铝合金工业上远远领先于世界,铝本来是一种柔软的金属,但是加入铜、锰、镁等元素后就会变成坚硬的合金,因为密度低,重量轻,所以在工业领域用处广泛。比如科赫博士正在驾驶的这样大众汽车,发动机中许多关键部队就使用了铝合金,轻巧耐用,被德国人自豪地称为“德意志之心”。 感谢希特勒,正是由于他的英明领导,德国率先走出了经济危机的泥潭,越来越多的德国家庭餐桌上有了面包和黄油,门前停着大众汽车,生活水平远远超过了欧洲其他国家。 听说军方对自己的最新研究非常感兴趣,科赫博士正在整理自己的研究资料,准备无偿地献给国家。 走进办公室,几名同事正在整理资料,一箱箱书籍把房间塞得满满的,从地板一直摞到了天花板。 “资料整理完了吗?” “马上就好了,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一名戴着眼镜的金发女生笑着迎了上来,帮着科赫博士脱下大衣:“但是您的演讲稿找不到了,我们想最后核对一遍。” “哦,我锁在柜子里了。”科赫博士转身来到文件柜前,用钥匙打开了木质柜门。 这是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柜子里没有演讲稿,却放着一只黑黝黝的金属罐,上面还有一个计时器在走动。 “炸弹!快走……”科赫博士脸色一变,刚刚喊出一句话,眼前就腾起一片耀眼的火光。 “轰隆——!” 一声猛烈的爆炸,金属罐内的油料被点燃,整个房间被熊熊烈火吞没………… 天津,日租界,静园公馆。 屋中陈设中西合璧,富丽堂皇,其中不乏古董珍玩,一看就是富贵之极的家世,只是墙边高高摞起的十几口箱子突兀刺眼,显得有些凌乱,好像要搬家的样子。一个三十来岁的清癯男子坐卧不安,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时掏出怀表看上一眼,然后又向门外张望不停。他,就是清朝末代皇帝溥仪。 静园是北洋驻日本公使陆宗舆的私宅,原名“乾园”,两年前溥仪入住之后,将这里改名“静园”,对外声称“静以养吾浩然之气。”,其实却暗合静观其变,静待时机之意。 在宣统废帝心中,时刻未忘复辟我大清王朝,可惜如今人心不古,再没有张勋那样的忠勇之将辅佐,溥仪已在天津“龙潜”七年多了。 不过多年的隐忍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大清龙兴之地已被日本占领。并允诺帮助自己重建满洲国。只要能逃出天津,就能回到满洲,历代先皇三百年的基业,总算又迎来了“中兴”的曙光。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身西装革履的郑孝胥走了进来,和头戴礼帽身裹披风的溥仪对视尴尬一笑,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礼。 “皇上。日本人已经来了。” 溥仪点头说道:“郑老……我这身衣服没什么破绽吧?” 郑孝胥作为满清遗老,这辈子从来没有穿过西装,为了逃亡才改头换面。不过这身西装穿的实在别扭,让人一看就会起疑,溥仪本想指摘两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两句。话到口边却拐了个弯。 “甚妥,皇上圣体,番邦衣冠难掩英姿飒爽。”郑孝胥却是满脑门官司,直盯盯地看着墙角那一大摞箱子。都什么时候了,这位爷怎么还带着这么多家当。 “都是先皇遗物,舍之不孝,我再和婉容告别一声,咱们这就走。”皇后婉容这几日担惊受怕,突染重病卧床不起,无法和溥仪同行。日本人却再三催促。溥仪只好舍妻弃子,自行逃走。 “是……”郑孝胥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呼呼啦啦走进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日本特务机关情报课长上角利一。 “皇帝陛下,请动身吧。”上角利一的中国话非常流利。用词虽然恭敬,语气却不容辩驳:“天津城内的中队最近频繁调动,非常可疑,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可是,我还没有和婉容告别……” “不用了,婉容由川岛芳子小姐负责。一定会平安撤出天津,你们很快又会见面的。”上角利一一挥手,左右上前架起溥仪,就向外走去。 “等等,等等,我的行李!”溥仪转身向着那摞箱子大叫,这都是从故宫中带出来的国宝,几年来不断变卖,维持着他的生活。 “情况紧急,行李以后再说。”上角利一毫不通融:“皇帝陛下,你将拥有广裘的满洲,难道还在乎这几口箱子吗?” 只带着郑孝胥和几名近侍,还有上角利一等日本人随行,众人坐上汽车悄悄离开了日租界。 进入中国人控制的地区,溥仪越发的紧张,脸色惨白,额头隐隐见汗,不时取下眼镜擦拭几下。 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能够顺利赶到塘沽港口,就能乘船过海前往满洲。如果被中队发现,近在咫尺的皇帝宝座又会变成一场幻梦。 从别的途径得到消息,日本人已经找好备用人选,如果自己不能逃出天津,就会扶植日本士官学校留学的溥杰出任满洲皇帝。 溥杰?哼!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和自己这个正宗的宣统皇帝相比?泱泱满洲国以他为帝,岂不是彻底沦为日本人的傀儡。自己却是多年风雨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又有郑孝胥这样的老臣辅佐,才能对付这些狡猾的日本人。 现在正是复国之际,不能得罪日本人,但这些年龙潜天津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隐忍再隐忍,五年不行就十年,早晚要甩开日本人,重振我大清辉煌盛世…… “低头!前面要经过中队的警戒线。” 一道灯光闪来,上角利一低喝一声,正在满腹豪情壮志的溥仪不由得哆嗦了两下,连忙俯下身去,恨不得藏在椅背下面。 “好了,没事了。”上角利一也有些紧张,虽然日本人在中国横行惯了,但是冒险偷走一个皇帝,如果被抓住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好在这些中队防备疏忽,通过了这道警戒线,前面就是塘沽港口。 溥仪坐起身,大出了一口气:“呼——,好险,好险!郑老,你我君臣大难不死,得脱藩篱,以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 “呯——!呯——!” 清脆的枪声突然响起,打断溥仪的感慨,四下里灯光大亮,人声喧哗,一排排中国士兵从周围冒了出来。 “停车检查!“ 上角利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咆哮道:“混账,我是大日本帝国外交官上角利一,享有外交豁免之特权,你们不能……” “咣当”一声,车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打开,一名中官从椅背下扶起溥仪,对着手中的照片来回比较了两眼,向着溥仪微微一笑。 “溥仪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呀?”…… 锦州,肖林办公室。 肖林伏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白富生坐在他的对面。 “肖先生,溥仪被抓回来之后,南京政府向日本提出强烈抗议,日本政府又是一推六二五,声称此事为土肥原的个人行为,政府实现并不知情。” “这是日本人一贯的伎俩了,政府可能事先并不知情,军方高层却肯定知道。”肖林没有抬头,继续笔下的书写,溥仪不过是个傀儡,抓住他也不能阻止满洲国的建立。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满洲国是日本统治东北极为重要的工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打击。 “还有一件事,达姆施塔特工业大学的科赫博士已经解决了,做的很干净,德国人以为是苏联人干的。” 肖林终于抬起头来,良久才点了点头,白富生站起身微微一躬,转身退了出去。 沉默良久,肖林来到香炉旁,为亡灵点燃三枝香插了上去,站在那里默默忏悔。 科赫博士无罪,但是不远的将来,德国会和日本结成同盟,并向他们公开铝合金关键技术,著名的零式飞机就是这么诞生的。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四儿零章节归宿四二07钉子 一辆汽车缓缓停在官邸门前,肖林笑容可掬迎了上去,亲自开了车门 “肖林,两个月不见你可又瘦了,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孙抒音刚刚下车,就责怪起肖林,眼角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满满的关心和亲切,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肖林兄,不敢当,不敢当!您是抗日民族英雄,这么客气我可承受不起”王希来从后座下车,见肖林亲自扶着车门,连忙上前握 “当得起,你们都是幕后英雄,默默无闻受了委屈了”肖林握着王希来的双用力摇了两下,绿脚兵能在前线杀敌立功,全靠后方稳定的支持 “好了,都是自家人,搞得像官面上一样”孙抒音亲昵地扯了扯肖林的袖,却板起脸瞪了王希来一眼,王希来连忙缩,赔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有情况呀!肖林的目光从他们二人的脸上来回转了两圈,孙抒音的脸上已是微微一红:“走了,看什么看!”,转身就蹬蹬自顾迈进了大门 这丫头,以前不是这个性呀!女人能变成这个样,只有一个原因——男人惯的 作为坚定的娘家人,肖林向王希来赞许地点点头,顺便八卦问道:“什么时候好上的?” 王希来有点忸捏:“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我仰慕孙小姐已久,幸得孙小姐垂青……家父本来不允刚刚说服……” 这小什么“日久生情”,太邪恶了!肖林心里暗暗吐槽,脸上却微笑道:“好!我视抒音如同胞妹,你们两个能够修成正果,将来一定要珍惜呀!” “一定的,一定的……” 两人一起来到花厅,三言两语就说到公事,绥远工业这一年又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化肥厂产量继续扩大,军工仿造能力大大增强还在苏联人的帮助下建立了一条合金钢生产线,为军工服务 大概过了10分钟左右,孙抒音和张思瑜一起走了出来,短短一会工夫孙抒音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又梳洗了一番,旅途的劳累一扫而空,越发显得俏丽逼人,如果没人说破,谁也看不出她已近而立之年 “你们都是大忙人,先坐着,我去安排饭食住宿抒音,今天别走了,你跟我住一起……” 张思瑜作为主妇陪坐客套几句起身告退给肖林等人留下说话的时间,几年的夫妻铁的规矩,她从不参与肖林的公事 “肖林,有什么事要把我们叫到锦州来,坐了两天火车累死了!”孙抒音说着话,弯过拳头在腰上轻轻按了按,风姿绰约 如果是以往,肖林说不得要多看两眼,此刻却自顾转过头去,笑着对王希来问道:“如果有一套成熟的面铝合金制造技术资料我们多长时间能够实现大规模生产?” “肖林兄,你的意思是……?”王希来冶金专业出身,对技术发展动向也很关注,一听肖林话里有话,不由得就来了精神 “你看看这份资料吧shuda8”肖林递过一个薄薄的册王希来开一看,却是一份有关铝合金的技术资料目录每一条下面都有详尽的注释,光是一份目录就已单独成册 “肖林兄,这是哪来的?都是德资料吗?”王希来有些吃惊 “基本上都是照片资料,清晰度没有问题,保证能看清” 王希来的眼神更怪,楞了片刻才问道:“难道科赫博士是你杀的?” 孙抒音不明就里,左右看了看,皱眉对王希来斥道:“胡说什么,肖林兄怎么会胡乱杀人!” “不是我杀的俄国人杀害了科赫博士,咱们的人只是适逢其会,救援不及,只抢回了情报底片”肖林矢口否认,面色平静如常:“德国苏联都是我们的友盟,为了一份用不上的技术情报就跑到德国杀人,你觉得我了吗?” “哦——,我是生脾气,爱钻牛角尖,对不住!”王希来已经信了八分,肖林和德国关系密切,彼此之间合作密切,如果想得到德国人的铝合金技术,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出来,就算德国人不答应,也没必要冒着翻脸的危险采取这种极端段 他不知道的是,肖林冒险一击的真正意图不在德国,延缓德国铝合金技术的发展,是为了遏制日本军工企业的发展速度这个时代的人谁都想不到,德国和日本将来会结成同盟,并在军事领域合作,肖林现在就在德国人背后捅刀,怎么看都是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动机不明,成了最好的掩护 至于得到的这份铝合金技术情报,不过是搂草兔,顺便的事情 “肖林兄,刚才有句话您说的不对,这份资料未必派不上用场”重新专注于技术,王希来显得神采飞扬,翻动着那份目录兴奋地说道:“如果这些资料是正确的话,高强度铝合金生产的主要难点都解决了,有希望投入实际生产” 肖林一喜,问道:“噢?需要多长时间?” “很快的,有了这份资料事半功倍……”王希来考虑了片刻,向肖林伸出一个巴掌:“5年,顺利的话5年就可以实现” 5年还算“很快”吗?还说什么“就”可以实现!5年之后即将面对全面抗战,铝合金生产出来也没多大用处了 “能不能再快些?尽量快些?” “肖林兄,5年已经是乐观的估计了理论研究和大规模生产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在近乎完美的实验室里能够做到的事情在大规模生产中却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中间差别很大的” 肖林好赖也是理工科出身,对这个道理非常明白,不得不点了点头 王希来又说道:“还有一点,我们的工业基础太薄弱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要生产高强度铝合金,最少需要固定的原料来源首先得开矿吧,然后还得建一个电解铝厂,那又需要一个大功率的火电厂,整个这一套东西建设下来最少也得两年时间……” 肖林不得不再次点头,这个年代电解铝的技术虽然已经成熟,但是这种生产方式需要大量的电力,以绥远现有的小发电厂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需求,只能重新建厂 “看来还是我考虑不周,这套东西没什么意义……”肖林思索着说道:“不如把它卖给苏联人,还能换几架飞机回来” 从德国人里偷来的技术,再还回去等于不自招,苏联人是个合适的买家 “肖林,这种铝合金技术很重要吗?”孙抒音插言问道 “当然,非常重要,高强度的铝合金能够用来制造发动机的活塞和外壳,还能减轻飞机军舰的重量意义不亚于一场技术革命”这么好的东西拿在里却用不上,肖林着实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孙抒音追问道:“听你的意思,这种铝合金要卖到国外去?” 受困于经济技术实力,发动机和飞机军舰什么的,和绿脚兵还离得很远,高强度铝合金真正的需求大户还是那些老牌列强 肖林沮丧地点点头:“是啊,我本来准备卖到北边去” 在旧时空的真实历史中,中国在抗战初期缺乏一个稳定的盟友,后期虽有美国援助又只能通过缅甸公路和驼峰航线支援,中国人几乎是凭着自己的血肉和霸占了整个亚太地区战争资源的日本搏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绿脚兵必须寻找一个固定的武器来源,遍观全球和中国接壤的苏联老毛最合适 老毛的坦克飞机虽然又笨又难看,却完爆日本鬼的脆皮坦克这是经过旧时空实战检验的,正符合肖林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苏联孤立于整个西方世界,其工业体系有明显的短板,只要绿脚兵抓住机会,就能实现反向控制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都是利益至上,政治上的同盟随时可能分道扬镳,借力力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想要长期获得苏联的武器,必须有能够控制对方的筹码 高强度铝合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筹码 苏联正在全力发展工业,进行军队现代化建设,对高强度铝合金渴求无比,但是他们本身不掌握这种技术,所以只好生产些傻大笨粗的大家伙,严重影响了战车和飞机的性能斯大林对此也非常重视,但是他们受困于技术封锁和物资封锁,根本得不到高强度铝合金 (各种铝合金产品中,对二战影响最大的是2024铝合金据统计,二战美国生产的14万架飞机的机身蒙皮、机翼以及其他受力件等80%由此合金制造 苏联的铝合金生产几乎全靠自己摸索,到30年代,“全苏航空材料研究院”经过艰苦努力,为苏联的大型运输机和轰炸机了需要的铝合金,但是歼击机还是用木材和蒙皮制造的,最后实在搞不出来适用的铝合金,只好用高强度的铬锰硅钢做替代品) 如果绿脚兵能够实现高强度铝合金的大规模生产,就能换来源源不断的飞机坦克,对中苏双方都是双赢事关抗战的长期布局,肖林才将孙抒音和王希来请到锦州,对高强度铝合金的生产寄予厚望 但是王希来的回答让他非常失望5年时间实在太长了,那个时候即将面对全面抗战,留给绿脚兵的准备时间太短了5年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在即,苏联人哪怕拿到了高强度铝合金,也没有时间重新开发更换新式装备,没有余力支援绿脚兵 种种想法在肖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忍不住叹道:“哎——,我们的海军不行如果中日全面开战我们冲不破日军的封锁,甚至会失去所有的出海口,只有苏联才能稳定的武器来源高强度铝合金是控制苏联人的最佳武器,可惜……” “噢?这样啊,我倒有个办法”孙抒音笑着说道:“既然暂时无法大规模生产这种铝合金,就在实验室里做上几块算了,拿给苏联人当样品,他们又搞不清到底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肖林眼睛一亮,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更简单了,用高强铝合金这根胡萝卜吊着苏联人把什么热电厂、电解铝厂、还有铝合金厂都建起来,就当是他们的预付款,从将来的产品中扣除” “嗯,好办法!”肖林轻轻一拍自己的额头来到民国这几年好像变了个人,连最擅长的空套白狼都忘了 没有电解铝,就用化学方法生产,哪怕是买上一批铝锭,在实验室里做成标准的高强度铝合金,不怕苏联人不上钩 “咱们就糊弄老毛一回,哄着他们帮着建厂”肖林考虑了一下,又向王希来问道:“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铝合金厂,和老毛合作建厂,会不会泄露技术?” “问题不大只要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把关键技术参数掌握在咱们中,老毛也就是个杂的角色” 孙抒音又醒道:“给苏联人准备的铝合金样品最重要,一定要精益求精,把他们的胃口吊起来” 肖林点头称是,这个年代又没有间谍卫星,内蒙草原这么大,苏联人也没法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铝合金厂,完全可以唬住他们只要斯大林相信绿脚兵具有生产铝合金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联合办厂,扩大生产规模苏联人倒过来求着绿脚兵…… 说不得,还得先给苏联人一点甜头尝尝,不什么苛刻的条件,只诱使他们签订一个长期的货合同,对绥远出产的铝合金形成依赖新式的坦克飞机上用的越多越好到时候肖林一卡脖,斯大林就得乖乖送上绿脚兵急需的武器弹药 王希来也兴奋地说道:“苏联人的工业基础雄厚这样一来就能大幅缩短投入生产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两年之内就能实现!” 热电厂、电解铝厂对苏联都没有技术难度,铝合金厂需要一定的准备周期,却正好给了王希来缓冲时间至于铝土矿和煤矿,资源丰富的内蒙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要当做工业发展的头等大事立刻抓起来,人财物一力保证”肖林又嘱咐道:“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把技术壁垒建起来,万无一失不能留任何漏洞将来这个铝合金厂免不了和苏联人斗智斗勇,最好实行军事化管理” 苏联人来帮忙,肯定有趁机偷师的算,肖林可以把铝合金低价卖给苏联,却坚决不能让技术流失出去 敲定高强铝合金,肖林心里放下了一半,又出了一个问题 “还有一件大事,我算搬迁三棵树兵工厂” “为什么?”孙抒音主管兵工,乍闻肖林有此算,不禁微微一惊要知道,三棵树兵工厂已经发展成一个综合性大厂,算上附属企业足近万人的规模,搬家非常麻烦 “我军坚守锦州一线,日军在正面无法突破,早晚都会迂回热河、察哈尔包抄山海关后路,承德、张家口首当其冲,不得不早作算” 挫败日军塔山登陆战之后,肖林就在考虑日军的下一步动向,最直接的例就是300年前的明朝末期,明军据守锦州山海关一线,八旗兵就往往迂回内蒙草原经长城入关,从背后袭扰北京,日军很可能仿效满清,进攻热河包抄绿脚兵身后 热河是汤玉麟的地盘,此人在东北军中自成一派,拥兵自重,把热河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别说绿脚兵,就是少帅张学良也插不进以汤玉麟那支杂牌部队想要挡住关东军,不啻于痴人说梦 孙抒音点头道:“明白了,不过大几千人的,往哪儿迁好呢?” “我也没有确定的目标,还需要你们具体考察,最好在归绥附近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当初把兵工厂放在三棵树,主要是为了保密,现在肖林已经没有这个忌讳 把兵工厂放在归绥附近,在安全、交通、水源、电力、人力资源、运行成本上都有很多便利,还能避开日军的威胁……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张思瑜再次走进花厅,招呼客人用餐,午饭后王希来和孙抒音各去休息,肖林却独自来到后院,坐在花架下点燃了一支烟 红颜知己?这个结果也不错,孙抒音情路坎坷,能找到满意的归宿应该为她高兴才对,但是,为什么心里总是像堵着一团棉花,好像丢掉了珍贵的纪念品 “想什么呢?”身后响起一个恬静的声音,张思瑜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目光温柔 “噢,没什么,中午喝了两杯酒,有些气闷”肖林微微一笑,上前挽起妻的的一只,并肩向外走去 执之,与偕老,大概就是这样吧既然娶了张思瑜为妻,就不能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害她,这是丈夫应尽的责任 青春男少时的记忆,就留在心底吧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四二一章拔钉子 嘹亮的军号,整齐的步伐,一只浩浩荡荡的中队踏进了锦州城,这是东北军于学忠麾下的12师,还有王树常的第16师。.) 这两支部队是来换防的。塔山登陆战之后,中日两军在浑河两岸形成对峙,锦州前线暂时归于平静,暂时无仗可打,绿脚兵就准备撤下来进行休整,由东北军接手大虎山防线。 肖林以前线总指挥的身份亲自相迎,热情款待于学忠和王树常。这两人既然来到锦州,名义上就是肖林的下属,但是他们不属于绿脚兵系统,该给的面子一定要给到。 酒宴之上,绿脚兵的主要将领都来作陪,就连石醉六和蒋百里也欣然出席,他们委身在绿脚兵军中已经算不得秘密,没必要藏着掖着。 因为年龄和资历相差太多,石醉六和蒋百里没有多坐,和于学忠、王树常等人叙话一番,中途便告罪离场。 肖林等人继续把酒言欢,免不了聊起与日军的几场激战,听到兴奋处于学忠和王树常都是满面艳羡之色,恨不得亲身以替,成就杀敌卫国的宏愿荣光。 宾主尽兴而散,把客人一直送出大门,汽车开动,挥手而别,肖林转身溜溜达达进了院子,习习夜风吹来,身心都是一爽,张嘴来个深呼吸,却喷出一股浓浓的酒气。 “肖林兄,为帅者最重自律。大敌当前,怎么还能如此贪杯?”石醉六的身影突然浮现出来,身后跟着蒋百里。他们两个怎么还没走? “石先生,百里兄,今日无事,多喝了两杯,是小弟张狂了。”肖林连忙认错。蒋百里还罢了,石醉六与他亦师亦友,对人对己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肖林不说怕他,起码也是敬他三分。 “今日无事,明日未必无事。”石醉六平静地说道:“古人居安尚且思危。何况我军祸患就在肘腋之间。” 肖林不由得一愣,所谓肘腋之患,已是危在旦夕了。石醉六话里有话,似有所指。 看他迟疑,蒋百里笑着接过话头:“肖林兄,你平日里也说,日本有侵占我中国全境的野心,必欲夺取整个东北而后快。日军视我绿脚兵如眼中钉,肉中刺,必然还会卷土重来步步侵犯,可对否?” “不错!”肖林此时酒意全消,也反应过来了。石醉六和蒋百里是特意来找自己,肯定有话要说,连忙抬手将他们引到作战室中,围坐在地图旁。 侍从送上茶水,蒋百里端起喝了一口。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判断日军何时会发起进攻?” “日本海军遭受重创,在赤城号等航空母舰完成改装之前,不会发起登陆战,这个缓冲时间最少在一年以上。”肖林斟酌答道:“至于日本陆军,最近在忙于进行治安战。进攻黑龙江马占山部,清剿黑吉辽的各方抗日力量,准备扶植建立傀儡满洲国。等到后方稳固之后,就是日军再次进犯之时。” 日军在锦州受阻于绿脚兵之后,掉头向黑龙江发起猛攻,连克齐齐哈尔、哈尔滨两座重镇,黑龙江的抗日部队已经转入农村进行游击战。 溥仪被抓,关东军正好搬出溥杰顶缸,正在长春紧锣密鼓地准备“建国”。 没了海军支持,日本陆军也没有放弃进攻锦州的打算。这些日子以来,日本不断向东北增兵,积极准备,意图扩大战争规模,在一场正面会战中彻底击溃绿脚兵。 “不错,和我们的判断一致。”蒋百里点了点头,又问道:“依你之见,日军这次进攻又会采取什么战术?”正面进攻连碰钉子,日军肯定会改变战术。 这个问题肖林早有考虑,张口答道:“如果我是日军指挥官,就会继续保持大虎山和营口方向的压力,同时派出精锐部队迂回赤峰,经热河包抄我军后路,切断北宁铁路补给线,把锦州变成一座孤城。” 蒋百里笑道:“看来肖林兄早有对策喽?” “不敢说胸有成竹,起码有有所考虑,正想和两位研讨一番……” 只要锦州还在绿脚兵手中,日军就只能迂回穿插,劳军远征,奔袭敌后,听起来很威风却冒着极大的风险。 没有铁路可以依托,漫长的补给线就是最大的破绽,绿脚兵不用和日军主力硬拼,只要玩一出现代版的“断粮道”就能逼退敌人。搞的好了,甚至会再打一个大胜仗。 (在真实的历史上,日军对中国北方的侵略策略就是步步为营,先占领东三省,然后挑起热河抗战、长城抗战,一步步逼到京津城下,最后再来一个“七七事变”,国人忍无可忍才奋起迎战,可惜要隘全失,守无可守,被日军长驱直入,一举占领整个华北。) “肖林兄的计划不错,前两日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守稳锦州山海关,日军就难以踏入华北半步。”蒋百里顿了一下,突然语气一转:“不过还亏石先生谨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破绽,如果日军从此处发难,锦州山海关防线危在旦夕。” 蒋百里说着话,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肖林定睛一看,正是北方重镇天津。 犹如当头棒喝,肖林身子猛地一震,脑海中如电闪转动,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忍不住失声叫道:“百里兄,你说的是华北驻屯军吗?” “不错,华北驻屯军屯兵京津要地,随时可以北上攻占山海关,一旦北宁铁路被切断,锦州前线大势已去。” 近代以来,中国在列强的枪炮下被迫签署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其中尤以《辛丑条约》最为屈辱,除了赔款割地之外。其中一条就是外队可以驻扎于北京和从北京到山海关沿线的12个战略要地,日本华北驻屯军就是这一条约的产物,其兵力分布与北京、天津、唐山、山海关、秦皇岛等地。 按照《辛丑条约》的规定,中队不能在山海关修建防御工事,除了古老的城墙以外,昔日的雄关已经没有任何保护,如果遭到日军袭击。很快就会陷落。 石醉六插话道:“前两日的一份情报你可能忽略了,日军向东北增兵的同时,也在悄悄向华北增兵。从各方面情报来看,华北驻屯军最少达到了3000人,并且还在继续增加之中。” 3000人!华北驻屯军平时兵力不过一千多人。肖林才忽视他们,日军偷偷向这里增兵,肯定是有什么企图! 在真实的历史上,华北驻屯军因为兵力太少,在七七事变前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关东军只用了半个师团就横扫东三省,华北驻屯军根本用不着出手。 但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同,日军受阻于锦州,陆海军损失惨重,恼羞成怒之下。很可能利用《辛丑条约》的掩护,从天津侵扰绿脚兵的后路。 既然增加到3000人,就可能增加到一万、两万,甚至更多。天津是非交战区域,日军偷偷往这里增兵。绿脚兵鞭长莫及。 怎么防住这股敌人呢?肖林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左思右想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华北驻屯军的驻地都在军事要冲,对山海关形成半包围的态势,距离过近,防不胜防。而且京津一带是张学良的势力范围,绿脚兵无法插手。 苦心经营宁锦防线。却忘记了自家腹地内还有一股敌人。如果山海关失守,绿脚兵就只能退回关内,熟悉的历史一幕幕重演,自己也白穿越了。 “石先生,华北驻屯军的确是心腹大患,如何应付还请先生指点。”没有办法,老老实实向高人请教吧,石醉六既然敢来,肯定早有考虑。 石醉六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华北驻屯军威胁我军后方,趁早就拔了这颗钉子!” “咳,咳……”肖林猛地咳嗽两声,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泼湿裤脚,连忙站了起来,向石醉六说道:“石先生,你可知道《辛丑条约》是八国联军和清政府签订的,牵扯到11个西方国家,我们主动挑起争端,会造成外交上的孤立!” 以孱弱的中国,主动挑战列强制定的游戏规则,肖林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日本能占了咱们的东北,咱们为什么不能收复租界?”石醉六冷冷说道:“当今国际社会,列强各怀鬼胎,惟力是视,公理无存,只对付日本一个,英美不但不会反对,还会暗中叫好,甚至出手支持……” 八国联军只有8国,《辛丑条约》签订的时候却挤进来11个国家,分别为俄、德、意、英、法、美、奥匈帝国、西班牙、比利时、荷兰和日本。 苏俄与日本敌对,不用考虑。 德国、意大利此时尚未与日本结盟,因为一战的原因,在中国的势力范围早就退出,只会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奥匈帝国因为一战失败,国家已经解体,更不用说。 西班牙内乱不止,比利时弹丸之国,荷兰现在也沦为一个二流国家,没有多大发言权。 需要考虑的,只是英、美、法三国列强的态度。 日本快速崛起,必然侵犯到他们的利益,英法美和日本之间矛盾多于合作。 一战结束之后,英法在东亚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和日本之间矛盾很深。尤其是刚刚结束的“128淞沪抗战”,英法在上海的利益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对日本非常不满,只是遥远的东方鞭长莫及,他们只好任由日本人恣意猖獗。 只要避开英法在天津的租界,有拉有打,英法肯定乐见其成。 美国和日本的矛盾更深,太平洋只能有一个霸主,二流的苏联海军不用考虑,美日之间的对抗自《华盛顿海军条约》签订之后就不断升级。 对于国外事务,美国也擅长拉一个打一个。热衷于地区制衡,日本崛起的势头太猛,在东亚无人可敌,称霸的野心渐渐暴露,美国对此忧心忡忡。虽然此时的美国孤立主义盛行,牺牲弱国的利益,对日采取靖绥政策。但是中国如果能够和日本对抗,美国也不会倒向日本一边。 石醉六接着说道:“日本军国主义大行其道,不知不觉已变成孤家寡人。只要我们掌握好方式和分寸,完全可以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狠狠地打击日本。当然,前提是我们自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在局部打败日本。” 惟力是视,是这个年代国际秩序的主旋律,只要形成了既成事实,国联最多抗议几句,拿不出有力的制裁措施。而且石醉六说得清楚,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在前,挑起“淞沪抗战”在后,中国进行反击,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日本强占了大半个东三省,拿回一个小小的租界。到哪打官司都不怕。 蒋百里插话道:“当然,具体执行中还要注意策略方法,关东军诬陷我们破坏铁路挑起‘九一八’,我们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个理由到日租界闹上一场。以日本人狂妄的性格,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再出兵就有了理由,在外交上更加主动……” “不错,外交上应该没有问题。”肖林点了点头,又问道:“但是两位兄长可曾考虑。会不会因此引发中日全面战争?” 这是肖林最为担心的问题。日本国力雄厚,中国无法独自对抗,全面侵华晚一天,中国的损失就少一点。如果收拾了华北驻屯军,日本恼羞成怒提前发起侵华战争,肖林可谓罪莫大焉。 “肖林兄,当今日本已被军人把持,只认拳头,不讲道理。从‘二十一条’到‘济南惨案’,从‘九一八’到‘淞沪抗战’,我们忍让了一次又一次,日本人可曾停下侵略的步伐?”石醉六提起国耻,神情越发激动:“我已经想明白了,日本为蚕,中国为桑,日本无力一口吃下中国,才步步为营逐渐蚕食。忍让只会助长日本的野心,提供消化的时间,只有狠狠打他一下,才能让他们老实些……” “啪”的一声,肖林重重在额头上拍了一记,自己真实枉为穿越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通。 在真实的历史中,日本何尝放缓过侵华的步伐,“九一八”、热河抗战、长城抗战、绥远抗战、华北自治运动、两次淞沪抗战、七七事变……日本自身资源有限,只能占领一处消化一处,重新积累战争资源再次挑起战争,一味的被动等待并不足取,不如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节奏。 说到底还是实力问题,日本如果有足够的实力,早就全面侵华了,何必搞什么蚕食。抓住时机狠狠教训他们一下,色厉内荏的日本也无力发动全面战争。 肖林又问:“石先生,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进攻华北驻屯军,南京政府会是个什么态度?” 石醉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无他,仿日军‘下克上’而已,骂名你来背,好人让蒋先生来做。” 好主意!肖林在心里暗暗赞了一个。 蒋中正所怕的,还是日本人发动全面战争,既然日军不会全面侵华,南京政府渡过最初的慌乱,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也许,南京政府会在名义上追究肖林的责任,总不至于因此讨伐绿脚兵。肖林自成体系,蒋中正给他什么处分都无所谓,捞到实惠才是正事。 蒋中正名义上是国家领袖,却根本指挥不动绿脚兵,对中国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实。等到事情闹开,南京政府唱白脸,绿脚兵来唱白脸,这出戏一定很精彩。 肖林接着问道:“最后一件事,张汉卿会是什么态度?” “这个,我真有些吃不准。”石醉六沉吟说道:“汉卿性格复杂,一方面好大喜功,一方面却畏惧日军,如果事先知会张汉卿,恐怕不会同意我们的行动。” 东北已经丢了,死马当活马医,和日本鬼子开仗没有问题,华北却是张学良最后一块地盘,在这里挑起和日军的冲突,少帅八成就不敢干了。 “他不干,我干!”肖林的热情已经被点燃,收复日租界,想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蒋百里插话道:“肖林兄,张汉卿对绿脚兵早有疑忌之意,如果你再向天津插手,恐怕矛盾会越来越深,不说刀兵相见,起码也会断了绿脚兵的粮饷……” 蒋百里也不赞成事先和张学良打招呼,走漏风声事小,就怕少帅转些别的念头,下绊子坏了绿脚兵的大事。再者说,张学良和肖林的矛盾是权力之争,根本不是表两句忠心能够解决的。 “粮饷断了就断了吧,咱们以后也指望不上张汉卿了。”丢掉了富饶的东三省,张学良的东北军日子越过越紧巴,早晚都会断了绿脚兵的粮饷,肖林也不太在意。他闪动着目光想了一想,笑着说道:“再说了,我也可以安排一场‘下克上’,不和张汉卿直接翻脸。” 绑架上车,日本人刚刚用过的招数,肖林准备现学现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四二二章再入天津钉子12四儿 天津,保安司令部\\ 天津作为张学良治下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卫戍重责交给了他的心腹大将王树常,不过这几rì王树常去běijīng公干,保安司令部的所有事宜由副司令张延枢负责 这几年军阀混战,平津地区的主人走马灯般换了好几茬,市府各部门几近瘫痪,天津被东北军占领半年多,仍然不能摆脱对军队的依赖,有什么麻烦都要保安司令部出面协调解决 天津的形势非常复杂,上万人口的大城市,还有英法rì列强租界,多方明暗政治势力龙蛇争霸,各种冲突纠纷层出不穷张延枢这些rì就像一个救火队员,忙着到处捂盖,一不留神,火苗还是腾地冒起老高,把他燎得焦头烂额 尤其是前几rì宣统废帝出逃,在国内国际引起了轩然大波,幸好事先得到了肖林的醒,把溥仪拦在了塘沽码头张延枢有时想想忍不住后怕,要是真让溥仪跑到长chūn登基满洲国,自己难免失职之罪 更令人生气的是,rì本人明明被抓了个现行,却像受害者一样理直气壮,一面威逼张延枢释放溥仪及上角利一等人,一面扶植所谓“河北自治维持会”李际chūn、张璧、袁会等发起暴动,开枪袭jǐng、破坏铁路、在天津城内大肆砸抢,威胁把事态闹大/\/\/\/\ 面对咄咄逼人的rì本人,南京和北平方面的态度却有些暧昧,既不想委屈让步又不想激怒rì方扩大冲突如此一来张延枢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rì本人周旋了几rì,已觉得苦不堪言 今天下午,rì本驻天津总领事桑岛主计亲自闯上门来,出所谓严重jǐng告,态度无礼,气焰嚣张张延枢在肚里把桑岛主计的祖宗骂了好几遍才强忍着没有当场翻脸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还是带兵仗来得爽利看看人家绿脚兵,在东北把鬼揍得满地找牙自己却在天津向rì本人装孙,张延枢实在想不通,少帅为什么一再命令忍让忍让,再忍让 华北驻屯军满满算不超过3000人,还要分守北平、唐山、山海关和天津等地,租界里只有4个中队,张延枢自信,只要张学良一声令下,他能在一天之内占领rì租界 不过这都是想想罢了,老父亲张作相一再jǐng告,决不能违背张学良的命令,天津事件是政治事件要通过外交段解决 政治,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张延枢带着一肚疑问,气呼呼第上床睡觉了…… 晚上11点多钟,保安司令部门前早就没了行人,只有两名哨兵站在门口的灯光下 黑暗中突然有汽车马达声传来一脸小汽车拐过街角,闪亮的车灯越来越近,停在保安司令部门口,一名哨兵已经迎了上去 “长官,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公干吗?”哨兵很客气,先敬礼后说话汽车在这个年代是个稀罕物,里面肯定是个大人物 从车上跳下一名中校军官,回礼说道:“我是锦州前线指挥部的,求见张延枢副司令” “张副司令已经休息了,您明天再来……”哨兵刚刚说到一半,眼睛突然直了,后座的车门开,从车上下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军官,领章上两颗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长官!”哨兵啪的又是一个敬礼,中将他见得多了,但是这个人看着好面熟,很像报纸上的肖林压抑着兴奋,他又小心地确认问道:“您是……” “我是肖林,这是我的军官证”肖林微笑递过证件:“我有紧急军务,要面见张延枢副司令,请通报一下” “肖将军稍等,不,肖将军请跟我来……”那哨兵兴冲冲第把肖林引进了司令部 “姐夫,你怎么来了!”张延枢衣冠不整,明显已经睡下,乍闻肖林来到,又惊又喜直接就迎了出来 肖林微微一笑:“听说你得了一副好棋,特意来谈两局” “噢?”张延枢一愣,随即又笑着说道:“那好,那好,咱们这就去杀上两盘!” 香茗两盏,纹枰对坐,两人一交就杀的天昏地暗 肖林穿越后才学的围棋,比起张延枢本来逊了一筹,但是今晚却战意强烈,处处主动出击碰、扳、断……每一步都是短兵相接,不给张延枢任何喘息的机会,时间不长竟然就屠掉了一条大龙,中盘得胜 “姐夫,你的棋又长了,下不过啦!”张延枢摇头苦笑道:“本来这棋还下得,可惜左上角那一断我不该软,自此之后步步被动,再也翻不过来” “呵呵,你知道这副棋具的来历吗?”肖林轻轻抚摸着这块宫崎县出产的榧木棋盘,美丽的花纹雕饰,柔润的sè彩纹理,造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令人爱不释 “这是从溥仪那找到的,听说是还是前明宫里的东西……” “不错,当年万历在朝鲜大败丰臣秀吉,rì本被迫臣服,送来的贡品里就有这块棋盘可惜了,中国自明末以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再没有那样的荣光”肖林又抓起两枚棋把玩,感慨说道:“国家大事,关键时刻就像下棋一样,一步都不能软” 听到肖林话里有话,张延枢忍不住问道:“姐夫,你是在指天津么?……” 正在此时,一名参谋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肖林明显一愣,目光中隐隐带着戒备的神sè,也不敬礼,直接伏在张延枢耳边小声报告着 听着听着,张延枢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两眼直视肖林,高声音问道:“姐夫,你到底来天津干什么?为什么有绿脚兵进入天津?” 参谋说的明白,最少有数千绿脚兵突然进入天津,控制了车站等重要战略目标,张延枢下的部队猝不及防,又不敢真对友军开火,现在正和绿脚兵对峙 “延枢,相信我,把部队控制住,不要坏了大事”肖林微笑说道:“我这次来天津,是要和你唱一出大戏!”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四二三章节华北驻屯军的覆灭四二07 凌晨时分,rì租界里突然响起了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天津市民都被惊醒,神sè慌张地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绿脚兵大队人马趁着夜sè潜入天津,对rì租界发起了进攻。 原驻中国守军大都默契地留在营房中,给绿脚兵腾出了道路,张延枢又派出宪兵部队在天津城中实行戒严,不动声sè地拉了一把偏架。 绿脚兵出动的部队是刚从锦州前线撤回来的五十七师,兵力高达一万余人,rì租界中德华北驻屯军却只有4个步兵中队、1个骑兵中队和1个战车中队,总共不到两千人,将近八比一的兵力对比,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以强悍的绿脚兵对付华北驻屯军,本来用不着这样如临大敌,但是rì租界里居民众多,除了大量rì侨和亲rì分子,还有很多下中国的政商名流,肖林必须快刀斩乱麻,在造成大规模的混乱之前,完成对rì租界的收复。 rì本人骨子里充斥着武士道jīng神,动不动就搞什么“国民玉碎”,如果上万rì本人形成有组织的抵抗,势必会演化成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屠杀。对于敢于抵抗的rì本平民,肖林虽然不介意多消耗些子弹,但是这样一来,绿脚兵就会失去大义名分,在国际国内都造成被动。 况且,rì租界经营数十年,俨然是国中之国、城中之城,比起落后的天津城区。rì租界建设的还是很不错的,把那些烟馆赌档统统取缔,收缴现成的物资和工厂,这块地盘就是绿脚兵的战争红利。 解决了少量jǐng戒的rì军哨兵,绿脚兵兵分几路,直扑华北驻屯军军营、海光寺驻军司令部、rì本驻天津总领事馆、侨民团、青木特务机关…… 还在睡梦中的rì军猝不及防,立刻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没有组织的抵抗软弱无力,很快就被绿脚兵消灭干净。成群的rì军衣冠不整,刚刚拿起枪就被毫不留情地打倒。坦克和汽车都没有发动,就成了绿脚兵的战利品。 战斗打响一个小时后,只剩下海光寺华北驻屯军司令部没有攻克。 中**队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用迫击炮不停地轰击着海光寺,二百余人的rì军已经阵亡过半,高墙上的机枪早就停止了抵抗。 三层高的司令部大楼非常坚固,虽然挨了上百发炮弹却没基本完好,只是屋子里面的人像热锅上的芝麻,被震得摇摇晃晃。 一阵阵浓烟升起,参谋正在拼命地焚烧军旗、文件和密码本,火苗因为淋上了汽油异常猛烈,把屋子里面的人烤的狼狈不堪。 “司令官阁下,诀绝电报已经发出。电报机和密码本已销毁,现在该是冲锋的时刻了!”参谋长菊地门也只穿着一件衬衣,手里举着少将军刀,目光炯炯地看着华北驻屯军司令官中村孝太郎。 “是啊,是啊。是时候了……” 中村孝太郎想解开腰上的枪套,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哆嗦个不停,好半天都掏不出配枪。按照rì军的传统,在绝境中不能留下俘虏,必须向敌人发起自杀冲锋,在战场上死得其所。 但是中村实在不甘心。外面这支军队到底是谁还没搞清,作为军中将星,他还有太多的雄心抱负没有施展,就这样死掉太冤枉了! “菊地君,我们和支那人谈判吧,rì租界等同于我国领土,这些支那军队也许只是一小撮叛乱分子,只要他们的zhèngfǔ出面,很快就会撤退的……”中村孝太郎的语言已经有些混乱,如果是大战一场后战败自尽他毫不犹豫,但死在一场意外中就太不值得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想不通,这些中国人难道发疯了,尽然敢于进攻rì租界。 “司令官阁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些支那人装备jīng良,一夜之间占领了整个rì租界,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菊地门也目光中闪动着绝望地光芒,恶狠狠地说道:“他们这么久没有进攻,就是想抓住司令官阁下作为筹码,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不要说了,北平、唐山和山海关还有我的部队,我不能就这样死掉!”中村下定决心,转过身对一个手下参谋叫道:“去做一面白旗,和中国人谈……” 话刚刚说到一半,中村突然发觉声带无法发声,眼前紧接着一阵翻滚,当脖颈中的剧痛传到脑海中,才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上。 滴滴鲜血顺着刀尖滴落而下,菊地门也面sè狰狞,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官佐们,怒声喝道:“中村孝太郎司令官为国尽忠,诸君,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banzai!” rì军冲锋队形只有三十几人,大都不是作战人员,手里的武器也参差不齐,有的拿刀,有的拿枪,有德甚至只握着一颗手榴弹,希望冲到中国人的面前同归于尽。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们只是为了自身的信念来主动求死,只要能保证不当俘虏就好。 枪声一片,rì军接连倒下,当最后一名rì军倒在血泊中,绿脚兵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海光寺。 带着耀武扬威的绿脚兵,龅牙志得意满地迈进了华北驻屯军司令部的大门,不断有一名名通信兵上来报告,几处重要据点都被占领,所有rì军全部歼灭。 又一名通信兵来报:“报告,已经占领rì本驻天津领事馆,总领事桑岛主计被俘,不过这家伙一直闹个不停,要见我军最高指挥官。” “最高指挥官?我就是最高指挥官,不过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他。” 龅牙得意地笑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念道:“给马师长发电,因为rì本青木特务机关涉嫌绑架废帝溥仪,并大肆开展间谍活动,我方对其天津rì租界内的机构进行调查,过程中rì方悍然挑起流血冲突,已被我军镇压……” 当rì凌晨,五十七师四下出击,接连扫荡天津军粮城、塘沽、秦皇岛、山海关等地的华北驻屯军。 同rì,驻扎在běijīng附近第七师包围了běijīng东交民巷,控制了这里的华北驻屯军兵营,犹如健康身体上得毒疮,华北驻屯军被连根拔起。 绿脚兵突然收复天津rì租界,震惊了整个世界。 四二四章尾声和完本感言 绿脚兵收复天津日租界,在国内引起一片欢呼,蒋中正和亲日派却被吓得不轻,唯恐日本方面以此为借口发起全面战争。 出乎意料的是,日本人没有全面开战,只在上海和东北挑起局部军事冲突,并且草草收场,算作对中国的报复。蒋中正这才明白过来,日本人色厉内荏,一口吃不下中国。 外患既定,蒋中正调炮向里攻,转头对付红军,一次次围剿和反围剿,厮杀不停。 与此同时,肖林一直在苦心经营锦州山海关防线,阻止日军侵占热河、察哈尔,一场场苦战、恶战与血战,奉献和牺牲,一直到1937年,锦州山海关防线始终牢不可破。 日本经营东北数年,积累了大量的战争资本,而国内矛盾也越发激烈,升级对华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真实的历史一样,日本在1937年夏天对中国发起全面战争。 除了南方的江浙战场之外,日军把锦州山海关作为北方的主战场,出动了大量的军舰飞机助战,在天津、唐山一带登陆,包抄绿脚兵的后方。由于日军掌握制空权和制海权,绿脚兵渐渐抵挡不住,经过激烈战斗,锦州山海关防线终于失守。 但是日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绿脚兵节节抵抗,终于在长城一线拦住了日军。日军要消化巩固刚刚占领的锦州、热河地区,一时无力进攻华北,也就无法和南方的日军汇合。 整个抗战的形势因此改变,日军的进展比历史上晚了好几年,无法从中国占领区掠夺大量的资源,因此转向进攻东南亚各国,与美国的矛盾激化,太平洋战争提前爆发,日本提前战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