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相国》 作者:刘玉倌 一个宅男穿越北宋初年,从此流年拨转,风云也随之突变。且看不一样的杨延昭伴着香艳旖旎,轻酌大宋风月,尽揽江山美色!【姓氏问题可看第一章前的导读】——慢热权谋爽文,心浮气躁者慎读——— 第一章 六郎    “少将军,是否要歇息片刻?”   烈rì之下,数十人正骑马急行,马蹄扬起阵阵的尘土,队伍的最前方,一个有些络腮胡子的大汉逐渐放慢速度,对着队伍中一年轻人请示道。   听到这声音,那人愣了片刻,些许才将思绪从神游中拉了回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张允不说,我倒是忘记了,赶路多时,是该歇息了,诸位兄弟,前方有几棵树,不妨就到那里休息吧!”..   前方,道路边上,几棵歪脖子树勉强的可以遮挡一些阳光,六月的天已经很是炎热,更不用说还有厚厚的铠甲负在身上,幸好胯下良驹能够代步,不然真是要累的够呛。   见少将军又陷入了沉思,那张允心中有些担忧,前rì少将军带他们如同往常一样,奉命巡视周边,却不料遇到宋国jiān细,防不胜防中,竟然着了道。   老天保佑,还好少将军无事,不然作为随行兵士,回去怎能面对将军?   可是自从昨夜醒来之后,少将军似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总是锁着眉头思考,像是变了个人,不过待人却更加的亲和,让张允这个武夫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是受了惊吓?   想到这,张允立马摇头舍弃了这念头,少将军跟着将军杀敌无数,先是契丹以及西周,再到后来的宋朝,什么样的敌人都杀过,怎么会被这几个斥候给吓破了胆?..   难以理解的除了张允,还有坐在树下的涂晓,他本是三五好青年,极品宅男,在二流的师范学校混了个中文系毕业证书后,便整天宅在家中,玩着游戏,逛着论坛,各种灌水,逍遥快活。   反正有爹妈养着,吃穿不愁,生活也是相当的惬意舒适,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觉醒来,眼前的不再是电脑,而是低矮的茅草屋还有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是什么情况!   震惊之下,涂晓有种yù哭无泪的感觉,几番确认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遇到的不是拍戏,竟然一觉睡成了古人,真想指着天,大声的说着他常用的口头禅“cao!”   花了一个晚上,他才使得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随即又被震撼了一把,现在的时代居然是汉朝。   可是记忆中汉朝事物并未他所见的这般,继续询问,涂晓才知道,此汉非彼汉,这应该是历史上的北汉。   稍后,经过拐弯抹角的询问,对他现在的身体也有些了解,年纪十八,官职应该是个低阶武官,如今的名字为刘璟。   起初涂晓是有些犯晕,可是待听到他的字为延昭,不禁有些耳熟,待稍后知晓父亲竟然是刘继业,这下豁然清醒起来,刘继业不正是杨业在北汉的名字么?   想到这,涂晓更加的震惊了,那刘延昭不就是后来的杨延昭!   花了好一番功夫,涂晓才将心情平复下来,他现在的身份可就是杨家将中的杨六郎,这可是个了不得人物,以一己之力,扛起抗辽的大旗,保得宋朝一份安宁!   即便前世无聊时玩的盗版专家TX的英雄杀中也有他。   曾有人说他是他天狼星,有些夸张,却也是很到位,杨六郎本就是一颗威慑契丹的璀璨将星!   人最强的便是适应xìng,一天下来,已将这副躯体摸索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涂晓心中有些担心,回到代州,被其他人发现反常举动该如何是好?   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这些了,如今世上便只有一个杨六郎,其他的事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至于现在的杨六郎还能不能取得后世万人敬仰的功勋,取而代之的涂晓也吃不准了。   心中打定主意将杨六郎的身份坐穿,涂晓脑子也清净了许多,天气炎热,下意识的拿起身边的水袋灌了几口,顿时一股清凉流遍了身子骨,甚是爽快。   幸好杨六郎身体底子好,不然涂晓这个身体虚弱的宅男怎能经得起长时间的骑马奔波,更何况还要背着几十斤的铠甲。   “少将军,是不是该启程了,这样一来,天黑之前也能赶回代州城中。”   张允低声的上前提醒道,自从少将军醒来之后,很多平常的事情不再记得,就连这走过多遍的路途都有些不认识了。   听到张允的声音,涂晓,不,刘延昭将取下的头盔带上,大步走到马前,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也当活出个人样,免得坠了杨六郎的威名不是?   “驾~!”   马蹄扬起,卷起尘土朝着远方而去,带着心情有些忐忑的刘延昭往代州疾驰而去,不过,忐忑中又夹杂着些激动。   因为,前方波澜壮阔的历史正绻绻的掀开它那瑰丽的一面。   直到天边最后一道残霞消去,刘延昭终于隐约的看到前方一座雄伟的城门,那应该就是代州城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古代城楼,心跳不禁又快了几分。   离代州城越来越近,道路上的人也显得多了,与之前行走多时才能见到半点人烟相比,热闹几分,也多了些生气。   但过往的百姓大都是面sè饥黄,衣衫也是褴褛,让见惯了前世衣着光鲜的刘延昭心中不禁生出了‘惨不忍睹’这四个字。   乱世人命如草芥!   强压下心中的感慨,刘延昭继续打马往代州城而去,而路上的百姓也许是经习惯了马匹的疾驰,早早的退让到了一边。   终于,到了城门处,眼前的城墙,厚重而又庄严,墙面上有些斑驳,那是历经沧桑岁月的见证。   “小人见过少将军!”   城门之处,一个走了过来,“将军派人来报,若是见到少将军,让你迅速回府。”   一路回来并无百姓慌张奔走的模样,看来不是战事起,应该是便宜老爹担心他了,想到着刘延昭心头一热,甩起鞭子往城中行去。   幸好没有把东西都忘干净,刘延昭还是顺利的找到了都将军府,看着眼前的刘府,只是比寻常百姓家大了些,檐壁极其普通,丝毫没有朝廷大员的气势。   就连电视中所常见的门口一排手持长枪的侍卫都未看到,倒是与刘延昭之前想象的有所不同。   “六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动响,朱红的大门打开,一个身穿下人服饰的小老儿欢喜的走了出来,刘延昭认识,老管家,刘和。   从麟州便跟着服侍刘继业这一家,如今生的儿子刘天也是刘府之人,就在刘延昭身后的随从队伍中,算是刘府的老仆人了。   “和叔,父亲与哥哥们可在家中?”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有些激动的心情,刘延昭跨下了马,笑着脸问道。   那老家仆愣了一下,但随即上前牵住了马缰,“将军与诸位少将军在城西营中,尚未归府,六公子外出数rì未归,可把夫人担心坏了。”   夫人?那不就是后世评书中领着一帮媳妇打败辽军的佘老太君?   不过现在刘延昭哪有玩笑心思,如今这佘老太君是他的亲娘了,而且根据他无聊时看的宋史来判断,佘太君应该姓折才是。   府州折氏,豪强一方!   稍后,刘延昭莞尔一笑,现在也不管是姓佘还是姓折,都是自己的亲娘,还是赶紧进去瞧一瞧这演义中很是厉害的女人,顺带着一府热闹的嫂嫂们。   回过神来,刘延昭莞尔一笑,已经到了家门口为何不进!   将头盔摘下,刘延昭大步的往刘府走去,而身后的老管家则是望向了他那脸sè有些疲惫的儿子。   见此模样,张允等人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先行进府,更何况,还要将路上的事情与夫人禀明。   将军与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应该将六公子反常的举指报告上去,若是有疾未愈,也能尽早的医治。   “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还未走多远,刘延昭便见迎面飞来一只拳头,没错,是拳头,还带着猎猎的风声!   心中一惊,忙躲闪到一边,顺势右手伸出,抓住那拳头,转身发力,顷刻间,将来人给束手擒住。   “六哥,你轻点,哎呀,疼!”   而此刻,刘延昭脑中正是一片恍惚,自己何时身手如此厉害了,下意识中,竟然将本来身体所会的招数使了出来。   “七哥,说你武艺不行,还不信,这下知道六哥的厉害了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鹅黄sè小襦裙的女孩从檐廊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梳着双环髻,耳旁挂着两缕青丝,大眼睛眨着,很是惹人可爱。   “六哥,痛的,弟弟我知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在刘延昭发愣时,耳边传来告饶之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所擒住之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唇红齿白,模样挺俊俏,脸上却是一副央求的表情。   这年岁,比他还小,应该是七郎和八妹了,心中暗想着,刘延昭赶紧松了手,将七郎给放了,后者则是吃痛的揉着胳膊。   “六哥,你刚才那招式从何学得,怎么从未见你用过,有些奇怪。”   撇着嘴,七郎立马朝着刘延昭询问起来,后者又是发愣了起来,刚才,他只是本能的反应,脑子中闪过的也是电视中常看到的擒拿招式,也许是刘延昭身子骨委实的好,所以才使了出来。   “七哥,你学艺不jīng又何来怪罪六哥的招式诡异!”   八妹对着一旁还要说话的七郎嘟了嘟嘴,随即满是欢喜的朝着刘延昭扑去,“六哥,这次出去可给鱼儿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第二章 家    好玩意?   刘延昭愣了一下,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六郎了,哪里还记得给这八妹带些玩乐之物?   七郎刘延嗣听了八妹的话,也是望了过来,似乎对刘延昭所带的东西很是好奇,眼神中还有着些渴望。   这下,刘延昭懵了,他莫名其妙穿越而来,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手下意识的往着胸口摸去,却感觉到怀中有着东西。 ..   赶忙的拿了出来,却是一个白sè的布包着的小团,打开一看,两只jīng致的小陶人儿出现在刘延昭的眼前。   原来他早就买好了,只不过在适应铠甲的时候,一时忽略了怀里这两个小东西,更何况,现在的刘延昭还没有习惯往怀里放事物。   “真漂亮,多谢六哥!”   欢喜的小丫头立马冲上前从刘延昭手中拿过那小陶偶,将那穿着裙衫的陶偶留给了自己,另一只披着铠甲的武将则是递给了七郎。   “诺,七哥,每次六哥都给你带上些,这可都是小鱼儿的缘故哦。”   接过陶偶,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刘延嗣对着八妹弯腰作揖,“省得了,七哥在这谢过了。”   此举,让八妹刘延琪很是受用,装成小大人的模样,伸出小手摆了摆,“七哥不必这般,你我兄妹,何须如此见外。” ..   嬉闹的场面,让刘延昭心中一暖,前世的他,只是宅男,没有兄妹,也没有朋友,如今,他终于可以体会到常人所说的兄妹之情,温馨,动人心弦。   这感觉真好。   在刘延昭感叹之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转首,见到老管家刘和正陪着几位妇人朝着他走来。   难道这就是杨门的女将?   刘延昭的心跳无形中加速了几分,仔细的盯着她们看了几眼,长衫短褙子,发髻盘在头上,这一切,都与他曾经看过的古装剧中装扮一致。   猛然间,刘延昭想起一件事,快速的将目光定格在她们的脚上,稍后,才舒了口气,还好没有缠脚。   古人以缠脚为美,却不知其中的变态之处,曾经只是看过图片的他都感到极其的反胃,若是生活中接触到,怕浑身得起鸡皮疙瘩。   “娘,大嫂,二嫂,三嫂!”   在刘延昭发愣的时候,八妹与七郎已经走上前,对着来人行起礼来,这时,就算是再糊涂也明白该上前行礼了,否则漏了破绽,进府的第一天就得不好过了。   “六郎见过娘与几位嫂嫂”,学着小鱼他们,刘延昭低声说着,眼光瞥到她们身后的刘和,则是微微点头示意。   可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让几位妇人的变了目光,大郎妻等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继而都望向了未曾说话的老夫人,折赛花。   这气氛让刘延昭有些心慌,世人皆言儿是母亲的心头肉,折赛花是六郎的亲娘,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在刘延昭大气不敢出的时候,却见折赛花伸手搂过了八妹,“小鱼,你六哥刚回来,怎么就来打扰他歇息?今天的功课可是做好了?”   本还满是笑脸的刘延琪被这么一问,立马低下了头,不过须臾便鼓起嘴来指着幸灾乐祸的七郎,“娘,七哥他也没有做完功课,他‘六韬’都没温习!”   “八妹,你……”   两人拌嘴倒是让折赛花等人笑了起来,“好了,八妹你随娘去练武了,七郎,你也先行回房温习兵法,免得你爹晚上从营地回来责罚你。”   在离去之时,折赛花向前,朝着刘延昭走了几步,将他因为戴头盔而弄乱的头发理了理,“我儿也辛苦了,回去洗漱一番,好生的歇息片刻,过会娘去厨房准备些你爱吃的三鲜莲花酥。”   “娘,你偏心,鱼儿想吃你不依,现在却是给六哥做!”   八妹撅着嘴,像是找到为没用完成功课而开脱的事情,小孩儿家的xìng情煞是可爱,惹得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净说些胡话,娘什么时候不疼你了,走,大嫂给你留了些献糍糕,你吃上些,赶紧去做功课吧!”   大郎的妻子,周氏将气鼓鼓的八妹小手拉着,与二郎妻耿氏以及三郎妻董氏一起,跟在折赛花的身后,朝着府中的另一边走去。   原来这些rì后驰骋沙场的奇女子也是这般的如同常人。   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一边的刘管家却是走上前,接过了刘延昭手中的头盔,“六公子,你不在的这两rì,老夫人可是担心你了,这不刚才一听老奴说你回来了,就赶忙过来了,还吩咐下人去请了罗大夫来,想来也是快要到了。”   这些话不禁让刘延昭心中生出丝丝的暖意,母爱无论在哪里,都温暖着人的内心,不管此刻,身子骨里装的是谁的灵魂。   在刘和的陪同下,刘延昭回到了他的小院,院子打扫的很是干净,但却看不到一个下人。这时,刘延昭记忆中才浮现出相关的片段。   原来,在府中,除了成亲的几位兄长,其余之人院中都没有丫鬟伺候着,有的也是一两个小厮定时的来打扫一番。   这是老夫人折赛花定下的规矩,为的是防止家风不正,当然,他的几个儿子也没有触犯此规矩,习武之人,没了左右服侍之人的打扰反而显得省事不少。   脱开铠甲,整齐的放在一边的桌上,房间中也很是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及书案,剩下的就只是几把椅子了。   让刘延昭看得很是惊讶,刘继业现在好歹是封疆大吏,宋朝来犯之后,更是北汉的顶梁柱,作为他的儿子,六郎的房间也太简朴了。   当然,刘延昭是不会将感慨放在表面上,因为从今天以后,这里便是他的房间了,他的生活习惯与品xìng、爱好也都要照着这些来调整。   “六公子,来洗把脸,天气也开始热了,想来这几天公子没少受苦啊!”   老管家刘和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里面的井水涟着清澈,让心中感觉燥热的刘延昭心中一喜,忙上前捧了些清水洗了起来。   “和叔,辛苦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接过刘和递来的汗巾,刘延昭胡乱的在脸上擦了起来,老管家犹豫了几分,退了出去,“那老奴便先退去了,六公子好生的休息,待罗大夫来的时候,老奴再领他过来。”   说完,刘和躬身离开了,而刘延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虽然他听不惯‘老奴’这称呼,但这是眼下时代的产物,若是要刘和改口,怕是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罢了,既然来到了这古代,有些事情,改变不了,那只有选择去适应了。   换上便服,这是一套典型的白sè武夫劲装,腰间与袖口都收着口,顿时整个人都显得jīng神了许多。   古代不论男女,都重仪表,虽然刘延昭等人屋中没有服侍的下人,但铜镜还是有的。对着那极不适应的铜镜看了看,刘延昭不禁下意识的打了个响指,六郎的长相还真是没话说。虽说是个武夫,但还算白净,剑眉红唇,还有些书生的儒雅气息,能成为后世敬仰的名将,其外貌与气质果然也是与众不同。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一方墨砚以及几只毛笔。随手翻开,这书除了‘孙子兵法’、‘六韬’、‘尉缭子’等兵书之外,还有着‘左传’、‘论语’等经史子集。   没想到,这六郎还是博学之才,只是现在却已经换了人,不过,文科出身,对于这些书籍,现在的刘延昭有信心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刘延昭暗自得意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没多久,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   “六公子奔波劳累,这是老夫人吩咐厨房送来的莲子羹,给公子先充充饥。”   小丫头岁数不大,约莫着与八妹小鱼儿相仿,穿着白sè小衫儿,倒也是眉目清秀可人的紧,也许是忙碌,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就连脸上还有着几道黑sè的烟灰。   “放着好了”,刘延昭将书往一边移了移,自己却是走到铜盆旁,将刚才用的毛巾洗了洗,送到那小女孩的身前,“来,擦擦,都成小花脸了。”   对于刘延昭这举动,显然是出乎了对方的预料,只见她快速的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府中的老爷夫人,少爷与少夫人都不是刁难之辈,他们在外是保卫大汉的英雄,在府里,对下人也没有架子,但这并不代表作为下人的她可以逾越的接过六公子递来的毛巾,更何况那还是六公子所用的毛巾。   “怎么,还嫌弃上了?”   见她没有动静,刘延昭却是笑了,前世独子的,没有机会感受兄妹的情谊,更何况之前还有八妹的出现,倒是让他的爱心由此萌发。   上前用湿过的毛巾给小女孩擦着脸,刘延昭可以感觉到她有些不自然,但看到拭去炭灰的脸越发的清纯可爱,笑意更加的融了。   “记得下次将别再做小花脸了!”   看着那小女孩急促的离开,刘延昭笑着端起那莲子羹喝了几口,那小丫头长得真是可爱,太可爱了,只是刚才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而院子外,跑出屋子的小丫头却是大口喘着粗气。真没想到六公子竟然会帮她擦脸,难道真是梦?但是手中还握着的毛巾却告诉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六公子这是怎么了?以往去他院中送东西的时候,虽然对下人客气,但肯定不会有今天这般举动。   想着想着,不禁走到了厨房,时间快到了傍晚,那里正是忙的热火朝天,一个正在掌勺的厨娘见到女孩,当即露出一个笑脸,“排风,六公子没事吧?”   “没有大碍。”   “这就好”,那妇人像是松了口气,“将军与夫人爱民如子,诸位公子也是宅心仁厚,菩萨保佑,没事就好……”   念道了几句,擦了擦汗水,对着女孩招了招手,“来,赶紧帮娘准备晚膳了!”   “哎!”   小女孩将那汗巾快速的塞进怀中,麻利的拿起一边的柴火,走到锅灶旁,专心的照顾着炤中的火苗来。 第三章 兄弟    现在该怎么办?   刚刚用蹩脚的理由掩饰过去了长相谦和的罗大夫,房中,刘延昭托着下巴,右手拿着毛笔在纸上胡乱的写,此刻,他脑子可是乱的很。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心中始终还有些不敢置信,也有着黯然伤神,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世上,前世的一切都不能再触及,再也不能陪伴在父母双亲的膝前。   往事如同cháo水,不断的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曾经被遗忘的点滴变得越发的清晰,没多时,便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 .   门外院子中,轻微之声传来,不知是因为无人才使得声音显得有些响,还是因为刘延昭的功夫到了一定的境界,让他顿时收敛了神sè,拿起一本兵书,装模作样的看着。   “六哥,我来看你了!”   声音之下,八妹那娇小的身体很快出现在了刘延昭的眼前,鼻尖上还挂着汗珠,手中却是捧着一个朱红sè的小木盒。   “八妹,你的功课做完了?”   见到这可爱的八妹,刘延昭心中的烦闷少了许多,忙将桌上的凉茶倒了一杯,给小丫头递了过去。   一口气喝完,刘延琪也顾不得嘴边的茶水,宝贝似的将木盒打开,指着里面不同间隔中的东西,“六哥,这里都是鱼儿的心爱之物,每次我练功累的时候,吃上一些,都会感觉舒服许多。六哥这次外出受了伤,所以小鱼将这些送给六哥,希望六哥能早rì恢复。” . .   八妹板着个小脸,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刘延昭却是跟着笑了,木盒里的东西即便他不识得,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应该是小丫头的零嘴儿。   “呵呵,六哥哪里能和鱼儿抢这些吃食?更何况六哥身体并无大碍,所以,八妹你还是带回去吧。”   “真的么?六哥你身体真的不要紧了么?”   在八妹的注视下,刘延昭笑着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做兄长的哪能欺骗鱼儿不是?”   “那太好了!”   八妹一边欢喜着,一边将木盒给盖上,嘴中还小声喃语着,“这样鱼儿又能吃上个好些天,免得央求娘亲再买了。”   见她这模样,刘延昭不禁放声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看来将零嘴送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过这纯真的兄妹之情,却是让他心中产生微微的触动。   “还未走到,便听到六弟的笑声,看来身体并无大碍,是我们担心多了!”   在刘延昭笑声刚落之时,一个爽朗的声音接来,很快,四道身影走进他的房间,身形与他一般,不算魁梧,但整个人散发着肃杀之气。   这是军人的气息,只有在战场上经历生死之人才能具备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大哥,二哥,三哥,五哥,你们回来啦,今天有没有好玩的事情给鱼儿说道着些?”   看到四人,八妹蹦跳着往前几步,来人望着小鱼儿,都不禁笑出声来,刚才还笼罩全身的厉气顿时消散不见。   “小鱼儿又让几位兄长头疼了,大哥与我们整天都忙于练兵,军营中的事情哪里有这般有趣,要说出新花样来,你不是为难几位哥哥么?”   “二哥说得是,小鱼儿你若是要听趣事,让你几位嫂子为你说些便是,要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来说,倒还是不如提着枪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听两人这么说,八妹大眼睛瞪着,小嘴也随之鼓起,“哼,二哥,三哥,你们几个就知道欺负小鱼,明明答应好的事情也抵赖,我要去告诉爹爹和娘亲!”   “八妹,大哥他们忙于军务,不如六哥给你讲些趣事如何?”   眼前这四人怕是rì后的杨家四子了,只是为何少了一个?听着八妹的称呼,貌似四郎不在,难不成和故事中的桥段一般,在与契丹人交战之时失散了?   印象深处,似乎也没有四郎的消息,而府中,甚至成为了禁忌,任刘继业夫妇对待下人如何的宽厚,但若有谁提及四郎,还是会不留情面的加以重罚。   而且大郎等人身上的铠甲还未解下,必定是刚回府,因而刘延昭明白,这兄弟几人之间的感情应该很是深厚,所以,他当然不能闷不做声,这样反而显得反常,遭人心中生疑。   “六弟平rì里便聪慧机灵,这事早就该担待下来了,也好让几位哥哥心里松了口气不是!”   或许真的是因为刘延昭的一句话解了几人的难题,三郎刘延光率先打趣的说了起来,其他几个兄弟也是跟着笑了起来,而八妹则是气恼的用眼睛再次瞪了瞪他们。   交谈了一番,得知刘延昭并无大碍,刘延平等人才起身回去卸甲换衣,而八妹则满是欢喜的留了下来听故事。   而刘延昭则是眉头锁住了,故事他是听过不少,即便没有存货,凭他中文系毕业的水平,瞎编乱诌还是有的。   但关键是不清楚八妹喜欢听那种类型的,安徒生童话那玩意怕是不行,小丫头虽然年岁不大,可是脑子jīng明的很,那种故事肯定被她问出无数的不合理之处。   脑子中所记住的其他经典小故事也皆是以现代为背景,他初来古代,有些东西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事物来代替。   看着八妹满脸的期待,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刘延昭不禁心虚了几分,“鱼儿,你喜欢听什么样的趣事?”   刘延昭这一问,八妹立刻来了jīng神,忙拔着手指头,将她所听过的一一道来,有隋唐演义,卫青与霍去病北伐匈奴,更有着战国时期的铁马金戈。   看着她脸上的激动模样,刘延昭却是心中暗惊不已,这几个兄弟是想做些什么,难道要将楚楚可人的八妹养成个男孩儿?   就连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中国古代凄美爱情代表之作都没有,真是一帮大老粗,心底之中,刘延昭不禁埋怨起大郎等人来。   即便杨门女子是巾帼不逊于男儿,可是八妹说到底还是个女孩家,在换了灵魂的刘延昭眼中,应该是喜欢柔美的故事才对。   打定主意,刘延昭的脑中也闪出了他觉得合适的经典之作,西厢记,等西厢记讲完了,便来个西游记,最后是三国。   当然,其中穿插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杜十娘等爱情故事,让小丫头脑子中除了打打杀杀之外,也装些其它本该属于她这年华的东西,想来这些转一圈之后,八妹也过了听故事的年纪了。   外面有小厮来唤他们吃饭,这时候,刘延昭才发现天有些黑了,小丫头听的入神,而他,讲的也是起了劲,所以并未察觉到天sè。   “六哥,这张生会再遇到莺莺么?”   八妹托着下巴,满是期待的望向刘延昭,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对这些爱情的故事还是没抵抗力。   更何况刘延昭上学的时候曾经专门研究过,对于这西厢记的描述上面,自然是栩栩如生,很快便抓住了八妹的胃口。   “这个等明rì再与你说道,天也晚了,还是赶紧去用膳,免得爹娘和哥哥嫂嫂们等了生急了。”   “那六哥用完膳再跟鱼儿讲一些好不好?”   拉着刘延昭的袖子,八妹满是央求之sè,使得他忍俊不禁,“好,便依了鱼儿。”   与那蹦蹦跳跳的八妹一道往着客厅走去,走到檐廊之处时,刘延昭心却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即将看到那流芳百世的名将,刘继业。   带着忐忑的心情,刘延昭随着八妹踏进了客厅,一张大桌的周边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他之前见过的刘府众人。   只是主位空着,也未看到刘继业的影子,倒是让刘延昭的心平复了几分,但也多了些失落。   “六郎,八妹,你们来了,快点入座吧,哥哥我都饿得慌了。”   见到两人,三郎刘延光笑着大声说道,却是遭了八妹的一个白眼,没有理会他,坐到了折赛花的身旁,“娘,爹爹他又在营中过夜了么?”   “你爹一忙起军务来便是这个模样,来,都吃吧!”   将碗筷放到八妹身前,折赛花招呼着用起膳,看了看在七郎身边坐下的刘延昭,笑着用筷子指了指他身前的那道菜,“六郎,这三鲜莲花酥你最爱吃了,今rì便多吃些。”   “多谢娘!”   眼前的三鲜莲花酥sè香味俱全,怕是这宋代的美食之一,况且这六郎平rì里爱吃这玩意,刘延昭自然是不客气的先行吃上。   没有饭不语的禁忌,吃得还算是愉快,刘延昭出去侦察的事情也是被问起了,幸好他曾与随行之人询问些,作答起来也能应对自如。   用完膳,八妹便缠着刘延昭讲起西厢记来,被这小丫头一渲染,几位嫂嫂似乎也是颇感兴趣,毕竟西厢记可是中国古代较为出名的爱情小说,而她们虽为妇人,但其实在年岁上并未到而立,因而也容易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   “没想到六郎倒是会讲得来这些故事,三哥我都是没察觉,或许好生的看些书,我刘府就要出禄及相位之人了啊,哈哈!”   三郎刘延光xìng子有些爱热闹,听了八妹对刘延昭的称赞,当即打趣起来,不过他的话让端着茶盏的折赛花手停顿了稍许。   “三弟,休得这般口无遮拦!”   细心的大郎立马呵斥了出声,这几兄弟虽然平时一起谈笑风生,但长兄如父,刘延平这生训斥还是然刘延光伸了伸脖子,不再言语。   “罢了,三郎也是一时兴起,晚膳也用完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天,都各自回房歇息。”   老夫人一句话,在座的众人便的各自起身离去,这样的冷场,刘延昭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有几分明白。   他现在的爹刘继业是武将,早年做过质子,虽然得到北汉刘崇的赏识,赐了刘姓,但始终只能做刘氏的家奴,做着上阵杀敌之事。   更何况汉宋对敌,刘继业作为领兵大将,朝廷之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定是诋毁不断,而现任的北汉皇帝刘继元也是个多疑之人,重用刘继业之时,也定会倍加的提防。   所以,三郎的荣登相位这句话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刘府都会因此受到牵连,这几位兄弟打仗是个能手,对官场之道还是生嫩了些,rì后的金沙滩一役的惨败想来也是事出有因。 第四章 思索    酉时过后,八妹很是自觉的起身离去,虽然她很想继续听刘延昭讲着故事,但小丫头知道六哥明天清晨还得去营地cāo练,所以不愿打扰的太晚。   送走了八妹,刘延昭半点睡意都没有,在刘府这一天,让他生出了许多的思绪,最为重要的便是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一世,还成为了后世敬仰的杨六郎,刘延昭起初的激动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一片孤寂。 ..   说实话,这三四天来,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古代的生活,没有喧嚣的街道,没有整rì陪伴的电脑,也没有那些熟悉的暴露美眉。   一切都显得很是陌生,曾经的所有都不会再出现了,除非他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而这,连来都是稀里糊涂的他怎么可能办到?   油灯在独自的燃着,映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只是眉头紧紧的锁着,良久,只见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只是杨六郎的赫赫威名可不能坠了!   终于,将心底的那些不舍给压制下去,刘延昭下定了决心,不再回想过去的种种,只为做好现在的自己。   既然要适应,那就得有所打算,宅男的生活一去不再复还,处在五代十国末期的乱世中,刘延昭要学会得是如何保全xìng命。 ..   他不会傻到相信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每个穿越者都混的风生水起,就连登上皇位也是轻而易举。   那些只不过是无聊人的胡乱瞎想,且不说这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就算你是天生骨骼奇异,但位极人臣就是那般的容易?   莫去想那些不着实际的,随手拿起书案前的那jīng美的零嘴,这是八妹在走的时候留下的一些,想起那可爱的刘延琪,不禁让刘延昭心中生出些暖意。   或许他可以做出些改变历史的事情,即便不能挥斥方遒,但至少可以改变rì后杨家的命运。   据后世所传,金沙滩一役,大郎、二郎、以及三郎死于幽州;还未出现的四郎被俘虏,然后成了契丹的驸马;五郎出家为僧,七郎被潘美shè死;就连刘继业也因为潘美等人的排挤而兵败撞死在李陵碑。   所以说,金沙滩是整个杨家衰落的转折点,如今,身为杨家一份子,刘延昭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是不是可以用他先知历史的这点优势来改变这场悲剧的发生?   右手下意识的敲打着书案,刘延昭不断在心中思考着这个突然萌发出来的打算,这一世,他是杨家的一员,自从取代了杨六郎之后,与杨家便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更何况眼下还处于乱世,印象中距北宋统一还得有个三四年,就这样的脱离杨家,走出去还不知道会死在何处。   既然来到了千年之前,刘延昭肯定不愿这般窝囊的度过,那倒不如顶着杨六郎的身份,在这风起云涌的年代活出些sè彩来。   这样一来,刘延昭算是有了奋斗的方向,无论如何要保住杨家!   主意已定,脑中突然涌出很多的思绪,刘延昭不禁磨砚提笔,拿过一张白纸写了起来,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思索的时候,喜欢在纸上记录下不断跳跃的思绪。   将这两rì来与张允打听来片段首先写下,976年,赵匡胤早已经黄袍加身,做了宋朝的皇帝。   南唐已经在去年,也就是975年被北汉所灭,如今也只剩下了北汉了,这个偏居一隅,苟延残喘的小朝廷。   那年雪夜,赵匡胤与他的名相赵普制定了先南后北的方针,虽然不知道前者什么时候死,但这方针却是被后来者赵匡义完美的执行了,因而此刻北汉已经是北宋的眼中钉,双方关系极为紧张。   大战没有爆发,可是双方都没有消停,就在不久前,北汉军队还在刘继业率领下偷袭了洪洞县,而这样的交手已经是屡见不鲜。   根据历史记载,北汉最终是因为皇帝刘继元投降而灭亡,作为北汉的顶梁柱,刘继业也投降了宋朝,重新改回杨姓。   而这投降的时间刘延昭一时真的记不清了,此刻他很是懊悔,如今形势,多知道一丝消息,特别是大事件发生的时间,便能多出一分先机。   不过记忆中,北汉覆灭与南唐相隔时间不久,所以,匡扶北汉或者蓄势自立为王根本就不切实际。   不断将纸上罗列出的划除,最终,便剩下一条,投诚北宋。   虽然杨家最后也是投诚了北宋,但是刘延昭这投诚与其意义不一样,即便都是投降,但若是抢的了一步先机,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所以,首先要做的事情得是与北宋有所接触。   接下来便有了难题,他现在的爹,刘继业的xìng子耿直不阿,绝对不会弃了效忠半辈子的北汉。   要不是刘继元投诚,以及念及太原城百姓的xìng命,刘继业怎会自取其辱,在古代,做臣子与做女子的一样,都看重节cāo,忠贞不二,若是刘延昭现在劝他主动投降北宋不被打得半死就算是万幸之事了。   所以得暗地里做些手脚。   左手习惯xìng的拖着下巴,右手持笔伫在了那里,眉头皱的更紧,许久,猛的提笔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呼~!”   放下手中的笔,刘延昭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多少年了,没有用毛笔来写字,还真有些酸累。   不过还好,总算是对rì后有了计划。   逼反刘继业必定要从北汉朝廷入手,所以,他得到那晋阳走一遭。   当然,整个计划最为核心的是要改变杨家一门皆是武将的局面,乱世之中,武能守土亦能开疆,可是在太平盛世却是无比鸡肋。   特别是在北宋这重文轻武的年代,一个文人都可以指挥兵马,这种局面对于没有根基,而又是将门的杨家极为不利。   所以,要扭转历史,就必须得有人弃武从文,至于人选,没有比刘延昭这个曾经是师范中文系毕业之人更为合适了。   将桌上的纸拿起,放在油灯之上,看着它慢慢的化为灰烬,刘延昭的心却是越发的安定下来,至少现在,他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   伸了个懒腰,刘延昭这时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夜间的凉意也被初夏晨光驱散了几分,甚至还可以隐约的听到鸡鸣之声。   出去打套拳,不能因为有了要入仕计划,而荒废了身手,有点本事放在身上,总不是件坏事。   一夜眨眼间过去了,刘延昭却是半点睡意都没,倒满是兴致的走到院中,下意识的打起一套熟悉而又陌生的拳来。   半个时辰之后,喘着粗气的刘延昭停了下来,也许是打拳的消耗,也或许是夏天的闷热,豆大的汗珠都开始顺着他脸颊滴落下来。   用手擦了擦汗水,刘延昭刚打算走进屋中做些洗漱,身后一阵风卷起的呼啸之声,当下心中大惊,身子半侧倾,左手顺势抓住偷袭的那只拳头,右掌顶住对方左手,右膝猛的朝着前方弯曲而上。   “六弟,手下留情!”   一声惊呼后,刘延昭只觉得右膝被人给挡住了,却是一只穿着黑sè马靴的脚,这时他才看清偷袭之人,竟是三郎刘延光。   脚有些微麻,二郎刘延定心中很是惊讶,虽说六郎平时武艺不逊于二人,可是身手何时有了这般干净利索?   掩饰住惊讶,忙将愣住的三郎拉开,刘延定笑着打量了刘延昭几番,“还以为六弟伤势在身,不便参加今rì军中cāo练,却没想到身手更加了不得了,看来为兄的担心是多虑了。”   “延昭雕虫小技倒是让兄长见笑了!”   对于二人的打趣刘延昭则是谦虚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反应怎么变得如此敏捷,也许是前世竞技游戏玩的较多,无形中将反应能力练出来了。   “六弟不要这般说,你我兄弟又不是外人,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   吃了瘪的三郎笑着上前搂住了刘延昭的肩头,看得出来,他语中是真心的欢喜,后者也被感染的再次笑了起来。   “好了,三弟,既然六弟身体无恙想来会一道去营地cāo练了,大哥在前院等着我们,怕已经是着急了。”   刘延定上前对着两人胸口各是一拳,接着将三郎给拽走,“你给我快些回去换上甲胄,别在这耽误六弟,六弟,你也动作麻利点,可别连累我们被爹责罚。”   连声应下之后,看着二人说笑离去,刘延昭心却是莫名的生出一丝慌乱,去营中cāo练必定会与他现在的爹,骁勇善战的刘继业相见。   对于刘继业,刘延昭心中还是有些惧怕,要不然昨夜在得知他并未回府时,也不会感觉有些庆幸。   此儿最类我!   这句话是刘继业说的,说明他对六郎还是很为了解,恍然间,刘延昭心中竟打起了退堂鼓,营中cāo练,说不定会露出更多的马脚,要不,就暂且称身体不适来躲避一番?   可是,没多久,这念头就被刘延昭给否定了,来都来这世上了,从此杨六郎就是他,连生他的亲娘折赛花都没有感觉不妥之处,那还惧怕什么?   更何况军营他是必须要去的,弃武从文并不代表刘延昭从此不问军旅之事,刘继业练兵是有一套,但或许他能给出些建议。毕竟前世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策略之类,研究攻略时也看不少cāo练布兵之道,就算这些都派不上用场,不还有二十一世纪先进的理论不是?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想到这,刘延昭不禁安心了不少,记着大郎等人还在前院等候,当即大步走进屋中,胡乱的梳洗一阵,将那还未熟悉的铠甲再次穿在了身上。 第五章 营旅    换上昨rì脱下的铠甲,刘延昭顿时感觉身上沉了不少,好不习惯,只能苦笑连连,左右摆了摆身子以适应这身铠甲的重量。   对着铜镜稍作了整理,刘延昭便大步往外走去,不过在跨国门槛之时,下意识的回首看了一下屋中,并未凌乱,这才放心的关上房门离去。   还未走到前院,便见一个活泼的身影从远处蹦跳着迎了上来,整个刘府上下,除了八妹,还会有谁?. .   “小鱼儿,天还未大亮,你起这般的早作何?”   “人家是担心六哥,所以特地起来想去你院子里看一看,现在见到六哥无事,小鱼儿也能松了口气。”   拉着刘延昭的手,八妹嘟着嘴说着,那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小大人,但看在眼里却很是可爱。   “没枉六哥平时疼你!”   在八妹粉嫩的脸上轻轻的捏了捏,刘延昭的心情顿时愉悦了几分,逗着八妹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去。   “对了,六哥,今天起的最早的可是七哥了,因为要去营地接受cāo练,所以他显得特别的兴奋,这不,鱼儿来的时候还缠着大哥问东问西的。”   七郎今rì去军营?. .   听到这个,刘延昭倒是微愣了一下,不过想了想,也释然了,七郎快十六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男子汉了。   更何况刘家除了四郎之外,其余之人都在军营之中,属于正宗的将门,七郎不去军中磨练还能去何处?   到了前厅,果然见到身穿甲胄的七郎,只见他脸上满是喜sè,而大郎等人则是满脸苦笑,“七弟,你就不要再问了,为兄昨夜特地睡前才告诉你,就是为了能让你消停些,没想到还是这般的让人不得安生。”   “五哥,哪有你这般的哥哥,对自家兄弟还推三阻四的,小弟以后还是跟着六哥好了!”   七郎哼的一声转身往刘延昭身边走,身后其余之人则是忍俊不禁,刘延昭也被眼前景象给逗乐了,“七弟,怎么了,竟要与几位哥哥较气来了?”   “七弟这是想在营中混个官职,这不,六弟你来了,平rì里,这家伙就听你的,如此头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来,八妹,吃些点心去,今rì可有你喜欢吃的莲蓉糕!”   见到刘延昭,大郎刘延平率先用嘴努了努七郎,像是将一件难缠之事给抛了出去,与二郎等人笑着走进屋中,用早膳去了。   “怎么了,七弟,还不跟六哥进去吃些早点,好去营中报到?”   七郎却是没有移动脚步,抬着首眼巴巴的望着刘延昭,“六哥,我真的只能做个普通的士卒么?”   “还在担心这个?”   刘延昭笑着上前搂着杨延嗣的肩头,“赤金藏于尘,而尘终难掩其锋芒,我们的七郎还担心不能独当一面,放心吧,臭小子!”   吃完早点,刘延昭兄弟几人骑马往着营地行去,而八妹则是跟着折赛花做今rì的功课去了。   “哒哒哒~!”   马蹄声敲打着青石街面,刘延昭心再次提了起来,他这是要去军营,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场景会和那些古装剧中相同么?   见到刘继业的时候会不会紧张?会不会让他看出破绽?   “六弟,六弟!”   在刘延昭机械的驾马而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唤声,回过神,却见大郎等人皆是放慢了速度望着他。   “六弟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不像平时的你啊!”   “是啊,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去营地,紧张的也该是七弟才是!”   三郎接了一句,让其他人将目光投向了刘延嗣,后者拉着马缰的手都有些发白,明显的是内心极为紧张。   “延昭是在想些事情,所以一时走了神,哥哥们莫怪!”   虽然才与这帮兄弟结识一rì,但刘延昭已经习惯了被他们打趣,心中也高兴能有几位哥哥来弥补前世无兄弟姐妹的缺憾。   “哦?六弟又有了新的练兵之法?”   兄弟几人都是行伍之人,听到刘延昭的话,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善于捣鼓的六弟在练兵之上又有了新花样。   “说不得,说不得!”   在期待的眼神之中,刘延昭笑着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继而抽起鞭子疾行上前,留下身后一阵笑骂之声。   “吁~!”   勒住了马,刘延昭随着大郎等人跃下了马,终于到了营地。军营重地,禁止擅自进入,当然车马更是不被容许。   这规定是刘继业亲自所定,因而别说刘延昭等人,就是主帅刘继业也是以身作则,从不逾越。   “属下见过各位小将军!”   营外当值之人见到刘延昭等人,握着长枪行了一礼,继而放他们进入营地之中。学着大郎等人,将缰绳丢给一旁走来的士卒,刘延昭随着他们一同往里走去。   肃杀凝重!   这是首先闪入到刘延昭脑中的印象,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永远感觉不到那份真正的底蕴,而这军旅独有的氛围也只有踏入其中才能有所体会。   也许快到了cāo练的时间,不时的可以看到一队穿戴整齐的士兵匆匆走过,经过大校场之时,刘延昭瞄了几眼,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请通报将军,刘延平等人求见。”   大郎对着一座较大屋外的守卫和气的说着,其中一人点首往里走去,营地之中,即便他们是刘继业之子,也无半点特权可言。   或许是真的被营地的环境所感染,刘延嗣一路走来没有吭声,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亮银枪。看在眼中,刘延昭当然要上前去安慰了一番,“七弟,不要慌张,但是得记住营地之中已经没有父子兄弟之称,有的只是服从命令,明白了么?”   “延嗣明白!”   七郎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进屋通报的士卒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见过王副将!”   此人正是刘继业副将王贵,他也是军中老人了,本是刘继业的麟州老乡,一直跟随他至今,为人忠厚,深得将士们的尊敬。   “几位贤侄,王叔不是说了,在你爹之外的地方不必这般多礼的吗?”   王贵右手放在嘴边,做着说悄悄话的模样,待看到刘延嗣之后,却是放声笑了出来,“这不是七郎么,难道是将军想通了?”   “王叔父说的是,七郎今年已满十六,所以爹说让他到营中来磨练一番,以好rì后保家卫国。”   “说的是,虎父无犬子,看着七郎也是俊朗不凡,想必rì后定是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真是让人欣慰啊!呵呵……”   说笑之后,王贵让道一边,对着几人招手道,“进去吧,将军在里等候多时了。”   ‘将军’是将士对刘继业的称呼,北汉已经封了他做建雄军节度使,执掌代州事务,但相对于节度使大人,还是将军更合所有人的习惯,当然也包括刘继业在内。   与王贵道了别,将手中的长枪放到一边的守卫处,大郎便率先走进屋中去,马上就要见到流芳百世的传说人物,刘延昭心中难免又开始紧张了。   可是看到七郎都走到了他的前方,这时,刘延昭暗自深吸了口气,压制住了慌张,该来的总会来,更何况如今这世上,他便是如假包换的杨六郎!   踏进屋中,布置很是简陋,只是一张书桌与几把木椅,墙上挂着是一幅巨大的地形图,仔细看去,囊括了整个北汉的地势。   “将军,末将刘延平带刘延嗣前来报到!”   放下手中正拿的书,刘继业抬起了头,这也是刘延昭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有儒将的的文雅之气,但更多的却是杀伐果断与坚韧刚毅。   “恩”,刘继业盯着刘延平几人看了看,最后起身来到眼中满是期待神sè的七郎跟前,仔细的打量了几遍,“有点样子,先到六郎那边去吧。”   说完,刘继业便转身回走,而刘延嗣眼中闪过一丝的失落,yù张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从屋中退了出来,因为兄弟几人官职不同,便分了开来,朝着各自的队伍走去。而刘延嗣则是闷闷不乐的低首走在刘延昭的身后。   “怎么了七弟,是不是因为爹没给你一官半职?”   刘延嗣虽有些不愿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受了委屈的模样,让刘延昭有些莞尔,这也难怪,若这爹不是公正无私的刘继业,凭七郎的身份,那可是典型的衙内,在代州城中,走到哪还不是呼风唤雨?   “好了七弟,即便大哥他们已经从军数十年,也只不过是校尉与队正之职罢了,六哥先前怎么说的?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时刻,难不成刘府的七郎没那个建功立业的本事?”   “怎么会!”   被刘延昭这般一说,后者立马抬起了头,手中的长枪半提,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与自信,“六哥,延嗣可不愿贪图爹与兄长的荫泽,大丈夫博取功名自有三尺青锋,而我刘延嗣的一杆亮银枪绝不会逊于此。”   “说的好,六哥现在我也只不过是领着个伙长之职罢了,所以,七弟你我都仍需努力!”   刘延嗣还是孩子,几句言语便可以激发出他的斗志,不过刘延昭自己却因此生出了无限激情。   毕竟,这小小的伙长可不是他所想要的。 第六章 比试    “六哥,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跟在刘延昭的身后,七郎有些好奇的问着,心中的不快已经消散了,可是这营地之事他还很是陌生。   “七弟的身手自家哥哥清楚,但是我也跟爹一样,不能随意的给你官职,不如先跟在六哥身边,做一阵亲兵,待rì后立了功,名正言顺的升迁如何?”   “便依了六哥。”. .   说话间,刘延昭二人便到了他队伍所在之处,一伙五十人,也就是刘延昭此时手下只有五十个兵丁。   “伙长大人!”   见到刘延昭,早是甲衣在身的张允、刘天等几位什长立马迎了上来,因为在这军营之中,人多口杂,所以有外人在场之时,他们即便是刘延昭的亲信,也只能称其官职,而不能是私下里称呼的‘少将军’三个字。   “来,这是刘延嗣,以后便是我们伙的一员,大家都认识,也就不生会疏了。”   见到刘延昭身边的刘延嗣,张允等人则是面露欢喜之sè,“七公子也来了,穿上盔甲真是英气十足,属下等见过七公子!”   继续说道了几句,刘延昭便往着他手下几十人集合的地方走去,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兵,虽然人数不多,可始终比曾经光杆司令强上了百倍。. .   校场的一角,正是刘延昭的队伍,横空而来的他当然看不出好坏,但是至少在jīng神上还很是饱满。   cāo练即将开始,张允等人归了位,七郎也被安排到了队伍之中,因为七郎未来过营地,而这些兵士也没有出去走动,所以除了张允等人,其余之人对这新来的刘府七公子还不知其底细,只当做是一名新丁罢了。   看了看天sè,东方的太阳也快挤出整个身子了,空中的气息也逐渐的热浪袭人,还未开始cāo练,刘延昭的后背便已经湿了一片,穿着铠甲更是捂的难受。   抬首扫视了宽阔的大校场上,所有的兵士都纹丝不动的挺立着,即便刚入伍的七郎也是一丝不苟的站立着,额头上布满汗珠都丝毫不在意。   就凭这般毅力,便让刘延昭心生敬意,不禁心中豪情顿发,大丈夫当如此,坚忍不拔,无形中腰杆也直了几分。   又过了半个时辰,照往常,cāo练早就该开始了,可还是毫无动静,校场上的将士虽然不敢言语,但脸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疑惑。   终于,在众人等待中,校场的地面传来震动之声,是军靴踏地发出的,脚步声很是整齐,应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很快,便有了答案,一支装备jīng良之师出现在校场之上,步履走的铿锵有力,不过刘延昭有一种感觉,若是这样的队伍和场中任何同等数目的兵士对上,怕也是只有败北的份。   并不是夸大其词,虽说他是外行,但这是他第一眼得出的感觉。   二者相差的是一种气质,哪怕刘延昭这冒牌货也能看出些端倪,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队伍虽有光鲜的铠甲,但是缺少了厮杀的血xìng,应该属于‘娇生惯养’的那一列。   王贵是和这队伍一道走来的,在他的一旁,是一个身穿华丽轻铠的年轻人,似乎来头不小。   “王副将,这刘大人为何还不出来见我?”   打量着场地上站满的兵士,额头满是汗珠的马元语中带着愠sè,好歹他也是皇上钦点的观察使,在等级上,比代州节度使的刘继业可是高上不少。   要不是临行之前被再三嘱咐,马元此刻怎么还会压着火气,手下建雄军可是汉朝的jīng锐,如今看来,这刘继业手下的兵将也不过如此,那些威名怕也只是徒有虚表的以讹传讹罢了。   马元再次问起,语中的不满王贵也听得出来,只是将军不愿与此人打交道,但又不能得罪这种小人,只能他来应付对方。   “最近宋军活动较为猖獗,为了保护我大汉的国土,将军正在埋头苦思对策,这个时候,谁都不敢上前打扰,不如待大人视察了将士们cāo练之后,就让末将来安排大人与建雄军的驻扎之事。”   “哼!”   王贵的话刚说完,冷哼便传了来,本是憋着火的马元脸顿时冷了下来,接了个观察使的活本来以为远离晋阳,从此逍遥快活。   可是谁想到还却另有该死的任务,竟然来这代州城与令人生厌的刘继业打交道。   “元儿,皇上让刘继业领了建雄军,不过心中还是有所猜忌,所以,此次你不得胡乱生事,谨记多多收集刘继业通敌之罪,只要他一死,这汉朝便是我马家的天下。”   脑中闪过临行之前爹的交待,马元努力的压制下来怒火,脸sè缓和了许多,“既然刘大人忙于军事,那本官便不去叨扰,但是皇命在身,军队视察是本官此次前来的重中之重,王副将还是让你麾下将士开始吧!”   虽不懂马元为何变了主意,但只要对方不纠缠,王贵心中便送了口气,当即陪着他走到点将台之上。   “都听好了,这是朝廷派来的观察使大人,那些则是建雄军的将士,今rì观察使大人特地来观看大家的cāo练,所以你们得打起十二分jīng神,明白了么,开始!”   “遵命!”   一声鼓鸣之后,推迟的cāo练便开始了,不过主帅刘继业还是没有出现,在队伍中做着砍杀之势的刘延昭暗中思付着,这观察使应该不是好鸟。   刘继业现在所领的官职便是遥领建雄军(治代州)节度使,现在刘继元将建雄军派到代州,这遥领二字便能除去。   不过此举的用意却是有些不明,是表达信任还是派人来提防?   要知道这些年刘继业无论是抗宋还是阻击契丹都战功赫赫,在附近几州城中,特别是代州城早已经深受百姓爱戴。   宋朝依旧在虎视眈眈,帝王心术无非就是一张一弛,再加上这观察使,明显是对刘继业打一下哄一下,看来他这爹已经成了北汉帝皇心中的一根刺了。   不过也好,刘延昭的计划中便是用北汉来逼降刘继业,怕的就是没有小动作,若是有,就帮你来搞大!   “还真以为我朝军神刘将军麾下都是骁勇之旅,今rì一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看了不到半个时辰,马元撇嘴轻声说着,但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身边的王贵的耳中,后者脸sè立马沉了下来。   之前的无礼他都可以不计较,但这是儿郎都是王贵的心血,哪里容得了外人来说道,更何况这说道之人还是个门外汉。   “大人之言末将不敢苟同,校场的将士都是浴血奋战杀敌保家卫国的勇士,为了朝廷他们舍生忘死的冲锋,十年如一rì的勤苦cāo练,这才是真正的朝廷可用之兵!”   “哦?王副将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们麾下之外,其它队伍就不是朝廷的可用之兵了?当真是荒谬!何峰,挑一队兵士与王副将口中的英勇之旅比试比试!”   点将台上的争斗正在cāo练的将士哪里知晓,直到一阵紧促的鼓声表示停止的时候,众人才察觉到有些不同之处。   另一边,建雄军的折冲都尉何峰已经挑出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体格魁梧,算是建雄军的jīng英之人了。   “难不成要比试了?”   眼睛扫过点将台上,几人的表情刘延昭一览无遗,心中大抵明白了什么,这马元想来是要来个下马威,不过这一脚,怕是要踢到铁板上了。   “观察使大人想要找人与建雄军的兄弟切磋切磋,对方已经准备就绪,我部便由……”   说到这,王贵的视线在几万人的队伍中扫视开来,最终停在了刘延昭小队所在之处,后者心中一惊,难道是要他出手?   果不其然,王贵的命令随之而来。   “刘延昭,你的小队出列,其余之人散开!”   一声令下,未被点到的队伍都是快速有序的散到一旁,空出校场的中间几丈方圆来做比试的地方。   “刘延嗣,你留下,其余之人跟我走!”   “六哥,我也要上场,刘家男儿没有懦夫!”   七郎本来就有些失落,如今又有人来此羞辱将士,拳头早已经是捏的咯咯作响,恨不得痛揍眼前这嚣张之辈。   转过首,看了看刘延嗣,只见他咬着牙,眼中满是坚定之sè,刘延昭点了点头,也罢,既然爹都让他参军了,是时候让七郎逐渐成长起来,一直庇护着,只会害了他。   得到刘延昭的应允,七郎眼睛瞪着不远处的建雄军,看得出来,心中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的点燃了。   踏入到空地之上,王贵未作声,挥手示意,身后的一名校尉走下点将台,正要发出开始的命令时,高台之上,马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且慢!” 第七章 责罚    “王副将,我朝一队兵士算上伙长也不过是五十有六,何时可以多出一人来了?”   马元似笑非笑的说着,原来是挑这个毛病,要知道这一时期,战乱之事时常发生,军队编制很已经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变化。   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可又是无可厚非,正当刘延昭想抽身退出的时候,却见那马元对身边之人挥了挥手,“马渐,你去,刚好人数相当,加我一个随从,王副将应该不会有话要说吧?” . .   “双方人数相当,属下不敢有微言。”   虽是这么说,但王贵还是不免的多看了刘延昭几眼,这马渐从气息来看身手不弱,应该是马府网罗来的高手。   如此,这场比试胜负他也拿不准了。   “给我放开了打,不要有所顾忌!”   扭过头,刘延昭小声的命令着,眼前分明是挑衅,既然如此,那就用拳头来说话,更何况军旅之间想要想让对方服气,就得打掉他们嚣张的气焰。   而且,要是有可能,刘延昭倒是很愿意与这自以为是的观察使结下梁子,这样一来,便有了接下来计划的引擎。   “是!” . .   得到命令之后,张允等人低吼了一声,这些人都是跟着刘继业杀过敌寇,见过血,对方的轻视之意他们也能有所察觉,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了。   点将台上,马元不再出声,那校尉在王贵的点头之下,上前几步,高喝一声,“比试开始!”   双方都是憋着劲,这一声令传来,当即朝着各自盯好的对手冲去,转眼就拳脚相加的打斗起来,而刘延昭则是伫立不动,和他相似,那马元的随从,马渐也是纹丝未动。   突然间,两人开始快速的朝着对方扑去,此刻,刘延昭心中也没有多大的底,这人既然是马元的亲随,身手应该很是了得,而他已经不是真正的六郎,那些熟烂于心的招数也不知是否还使得出来。   但眼下已没有后退之路,一切就听天由命了!   很快,刘延昭便与马渐交上了手,幸好,下意识中还是能使出各种招数,但是由于对方出手太过狠戾,一时间只有防守的份。   扫了一眼四周,张允等人已是占了上风,而七郎更是打趴了两三人,作为主将,刘延昭明白,他得拿出些成绩,否则不仅坠了士气,rì后也难以服众。   而另一边,马渐眼中也是rì益焦躁,虽然他是马元的随从,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被这无名小卒给缠上,怒火自然无法抑制的喷.泄而出。   “好机会!”   双目中jīng光闪过,察觉到一个破绽,马渐心中大喜,当下纵身跃起,右拳朝着刘延昭的脸部打去。   这一击下去不要了你小子半条命才怪!   可就在马渐暗自窃喜之时,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只见刘延昭头往下一低,躲过了他的攻击。   随后一只手伸出,抓住了他的右臂,迅速的转动几圈,清脆的骨裂声之下,马渐只觉得剧烈的疼痛传来。   在马渐疼痛难忍之时,他被摔倒在地上,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之后便觉得后背犹如中了千斤之坠,终于,痛叫了一声,晕死了过去。   拍了拍手,刘延昭从马渐的身子一跃而起,而这时,其他的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场中的情况一边倒的厉害,建雄军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完好的站立着。   “王副将,你们刘家军这是要作何,只不过是寻常的切磋,竟然下这般的狠手,是不是得给本官一个说法!”   结局来的如此之快,也如此的大相庭径,马元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对着王贵呵斥起来。而王贵心中虽然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但却不敢表露,毕竟对方的官职在他之上,若是借此生事,便会沾惹上头疼的麻烦。   所以王贵只能开口请罪,可是这马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此行虽然被做尚书左仆shè的爹嘱咐过要沉住气,可是长期以来养成的嚣张跋扈怎么会轻易的改变?   当下,马元怒指着刘延昭等人,让王贵将他们拿下,见后者不为所动,又命令左右建雄军之人上前擒拿。   刚才打斗,建雄军蒙了羞,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只是校场上几万的代州将士哪里容许他们惩治刘延昭等人。   顿时,校场沸腾了起来,而马元本是来营地与刘继业见面,料想不会发生事情,所以三万建雄军也只是带了五千来,全当做炫耀的排场。   此刻见到冲突yù起,当即转首低声喝道,“何峰,给我将城外的其余兵马调进来,另外派人急报朝廷,代州兵将骄纵不堪,胆敢以下乱上!”   “大人使不得!”   听到这,王贵是有些慌张了,刘继业虽得朝廷赏识,被先皇赐予国姓,但作为镇守一方的带兵大将肯定会被当权者所忌惮,更何况将军不善迎合官场,若是今rì若是传了出去,很有可能会被借题发挥,将小事变大。   可是现在马元哪里听得进王贵的请求,一甩衣袖,就要在随从的护卫下往营外撤离。   人群中,刘延昭趁着刚才的混乱已经夺了一把建雄军的佩刀,盯着马元,手都不禁有些颤抖。   杀了他,便是逼反刘家的第一步!   脑子中不知何时闪出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刘延昭的心也因此快速的跳动起来,估算着马元的出营路线,一个绝佳的刺杀计划很快生成了。   刘家以枪法出名,刘延昭的臂力自然也是极其出众,趁乱将手中的刀掷出,凭着玩竞技游戏养成的判断,他有八分的把握可以击杀了马元。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有力的训斥声音响起,却是一直未露面的刘继业。   顿时,校场上的代州将士退到了一边,而建雄军见到刘继业出现,也不敢继续造次,停下手来,等着马元的命令。   “刘大人,你总算是露面了,本官还以为身份低微,不值刘大人来相见!”   见到刘继业,马元当即冷声冷语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继而手指着比试受了伤了建雄军之人,“刘大人,这就是朝廷多次嘉奖的忠勇之师?如此的目无法纪,本官倒是要看你怎么和圣上解释!”   不吭声的等马元发难完,刘继业冷眼扫过校场,这才应声以对,“观察使大人严重了,本将军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来人,将刘延昭等人拿下,杖刑五十,其他各营参与聚众生事者加罚两个时辰的cāo练!”   刘继业的第一个命令便让代州的将士倍感吃惊,那王贵想要上前劝说,却是被刘继业挥手阻止,语气不容置疑,“王副将,还不执行!”   听了刘继业这命令,马元心中的怒火这才消解了不少,可是须臾,却被后面的一句话又点燃了。   “建雄军在场之人扣半月军饷,rì落之前全都驻扎进营地,不得有误!”   这是要夺他手中的兵马,马元心中顿时郁积一口气难以排出,当下手指着刘继业,“刘大人,你这是要作何,竟然连建雄军也惩罚了!他们可是朝廷劲旅,你有什么资格来扣除半月的军饷!”   “本将是皇上御封的领建雄军治代州节度使,观察使大人难道忘了?看来是路途遥远,过为辛苦了,王副将,给观察使大人安排住所以便好生的歇息。“   对于马元的恼怒之状,刘继业面不改sè,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去。   “不用了,刘将军的心意本官心领了,我们走!”   咬牙切齿中,马元带着随从气冲冲的走了,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刘继业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正中了他的要害。   建雄军被收走,在代州城,马元根本就没有办法来抗衡!   “将军,这样会不会有些……”   马元走后,王贵走到刘继业的身边,有些担忧的问着。   “你是在担心马元还是六郎他们心生怨恨?”   见刘继业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王贵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大人英明,正是此二事,这马元是尚书左仆shè马峰之子,而朝中挑唆生事针对将军的正是以马峰为首,所以属下心中有些担忧。”   “唉……”   王贵的话让刘继业深叹了一口气,宋朝大军兵临在即,可是朝中还是勾心斗角,丝毫没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危机之识。   这怎能不让奋勇杀敌的将士心生寒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做好本分之事,至于是非对错,自有圣上来定夺。”   说着,刘继业便继续往他的屋子走去,可几步之后又一次停了下来,“去看一看六郎他们,将创伤药带上些。” 第八章养伤    “六哥,我想不明白!”   几间营房的地上,五十多人趴在床上,屁股上都是凄惨一片,刘延嗣的床靠着刘延昭,此刻疼痛已经是次要的事情,毕竟从小练武,哪种痛没受过?   让他着实感到憋屈的是刘继业所给的惩罚,明明是对方太过嚣张,怎么到头来就只是自己这边人吃了杖刑?   相对于刘延嗣,刘延昭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本来这件事就有他煽风点火的份,而且他很是赞同刘继业的做法。..   姜还是老得辣!   他与七郎受了惩罚,看起来是吃了亏,但却在无形之中团结了代州的将士,并且借此接收了建雄军,这马元还是嫩了不少。   只是这一来,建雄军与代州兵之间的怕是要生出了间隙,不知道他这治兵有方的爹会有何妙计,不知觉中,刘延昭竟然有些期待。   “六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把那些闹事的建雄军全部拿下!”   七郎仍带着怨意的声音将刘延昭的思绪拉了回来,当即轻笑了两声,这七弟还是年少了几分,血气方刚,其中的用意还没有体会到。   “七弟,无须心生忿恨,爹这般做zì yóu他的道理,如今我刘府虽得圣恩,镇守代州为国效忠,但是朝中仍有不少jiān佞之徒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爹必须得步步小心,否则……”..   刘延昭止住了声音,七郎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而这时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之声,继而王副将与大郎等人出现在两人眼前。   “六郎说的对,爹这样也只是权宜之计,七弟你就别怪爹了,这不,爹让王叔给你们送来创伤药了。”   大郎刘延平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王贵手中的白sè小瓶,与其余三兄弟小心的褪去两人的衣裤,帮着上起药来。   “咝~!三哥,你轻点!”   七郎惊叫了一声,那三郎刘延光却是不满的撇着嘴,“怎么的,这点痛就受不了了,以后还想跟着爹与哥哥们上阵杀敌?”   说完还故意的弄了弄七郎的伤口,疼的他直吸凉气,直到大郎呵斥了一声,这才停下折磨七郎的举动。   “不过这次七弟与六弟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当时要是能让我上场那该多好!”   上好了药,王贵有事离开了,兄弟几人便放得更开,二郎刘延定满是羡慕的看着两人,那神情就算现在屁股开花的躺着,他也愿意。   “二哥说笑了,小弟也是看不惯那些人自以为是的模样,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狠了些,倒是让爹爹为难了。”   “六弟现在算是明白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军营之中向来谁都不服谁,拳脚相争也是难免的,只是六弟今rì的出手太过凶狠了些。”   刘延昭知道,他故意下的狠手肯定瞒不过长期习武的大郎等人,当下脸sè郑重的点了点头,“大哥教诲的是,那也是小弟新练的招式,还不能运用自如,所以才闯下了祸事。”   “大哥,你这是干嘛,我与五弟就觉得六郎他们没错,就管那马元的人下狠手,还不能让六弟还手了?要不是六弟本领高于对方,现在怕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三哥说的对,对了,六弟你这最后两招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难道又是自创的招式,等伤好了可得与五哥比试比试!”   三郎与五郎这一打岔,本还想教训的大郎顿时没了说教的氛围,只能怒其不争的看着他们二人,而剩下的刘延昭三人则是低头笑了出来。   快要到rì落之时,刘府中的妇人们终于知道了刘延昭与刘延嗣的受罚,折赛花派来了刘和将兄弟两人用马车接了回去。   虽然这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刘继业并没有发话,而且兄弟两人这顿杖刑几rì之内肯定是无法进行cāo练之事,倒不如回家休养。   在家中的床上一连待了两rì,刘延昭才能下床走动,这期间刘继业没有回府,就连大郎等人也留在了营中。   看来是被建雄军的事情给忙上了。   去看了看七郎,他还在床上趴着,见到刘延昭能走动,当下眼中满是羡慕,而他伤势未好,别无它法,只能留在屋中。陪着他聊了许久,最后嘱咐他好生养伤,刘延昭才起身往回走去。   “六哥,你怎么下床了,罗大夫不时嘱咐过你安心养伤的么?要是被娘知道了,看她不好生的责罚于你!”   刚到了院子,便听到八妹焦急的声音,看着她故作大人的模样,刘延昭笑了笑,上前在八妹的小脸上捏了捏,“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却是恼人的紧,让六哥瞧瞧是谁教你的!”   “就知道欺负鱼儿,小心我告诉娘去!”八妹拨开刘延昭的手,鼓着嘴,虽是这般说,但还是往着屋中走去。   “小鱼儿还生气了,就当六哥错了,你小人不计大人过可好?”   跟在八妹的身后,刘延昭做着躬身赔罪之态,虽然听出语中有着打趣之意,但是八妹小脸上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六哥,这是娘让我送来的骨头汤,给你补补身子。”   走进屋子,这两天照顾刘延昭生活的小厮已经离去了,却是那个与八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正低首立在桌边。   在床上养伤的时间,小丫头也见过几面,大多是端着汤食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匆匆离去了,所以刘延昭还未和她说过几句话来。   “有劳八妹了,刚好六哥也有东西送你。”   走到床头,在八妹的好奇之下,刘延昭从枕头下摸出一只木头雕刻的小兔子,养伤的rì子什么也不能做,百般无聊的他便让小厮取了匕首和一段木桩。   “六哥,这是你为鱼儿做的么?真是太好了,就知道六哥最疼鱼儿了!”   还好以前学画的功底没有丢掉,不然刘延昭还搞不出这小玩意,见八妹脸上的欢喜之sè,内心也生出了一股满足之感。   八妹将小兔子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看着,越看越是欢喜,接着走到桌边递上前,“排风,看,我六哥做的是不是很好?”   “恩!”   一直安静的小女孩抬起头,眼中更多的渴望的神sè,伸出小手想要触摸,却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给你玩会!”   见对方表情如此,刘延琪犹豫了片刻,将小兔子塞进了对方的手中,在这两个小女孩的短暂交谈中,刘延昭却是愣在了那里。   这个他所见的寡言女孩儿竟然是杨排风,那个舞着烧火棍的火帅?   不过此刻,她该和其余人一样,都姓刘吧?   好一会儿,刘延昭才从错愕中清醒过来,不禁有些莞尔,杨排风有何好惊讶的,如今他身边的哪个不是rì后传扬已久的人物,就连这八妹不也是了不得的一名女将么?   还好两个女孩儿的心思都在那小兔子上了,没有注意刘延昭的失神,收回思绪来,刚好见到排风将木兔递给八妹,小脸上不舍之意一闪而过。   看来这些rì后叱吒一时的巾帼英雄还都是小孩子,不过这才显得可爱,否则刘延昭可恨难适应身边都是智多近妖的小家伙。   走到床边,从枕头边再次拿出了一只小木兔,笑着递给她,“这一只小兔子耳朵被我给不小心刻坏了,排风要是不嫌弃,便送与你了。”   听到刘延昭所说,那排风一时间竟愣在了那边,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排风愣住做嘛,要不我这只给你。”   八妹拉了拉刘排风的衣袖,这才将她唤了回来,接过刘延昭手中的木兔,放在手心捧着,“不用了小姐,多谢六公子,奴婢很喜欢。”   “这就好,我说的对吧,六哥他人最好了!”   刘延琪再次开心的笑了,一颗小虎牙露出很是可爱,拿着小木兔摆弄了一会,稍后惊呼了一声,“哎呀,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六哥,来赶紧将这骨头汤给喝了,鱼儿还得给娘亲交差事呢!”   拉着刘延昭做到桌边,八妹在汤碗上吹了吹,继而递了过来,“这可是娘亲手熬的,七哥那边大嫂送过去了,怕是已经喝完了。”   耐不住小丫头的热情,刘延昭只能接过喝了起来,可是刚吃了两小勺,便察觉出有些不正常,八妹正拖着下巴一副哀求的看着他。   “六哥,要不趁着现在,你将西厢记跟鱼儿讲述一些可好,那崔莺莺逃出家门之后情况如何了?”   一旁,排风虽是低着头,可是小耳朵也竖了起来,看来这两个女孩私下里关系不错,这也样也好,八妹也能有个伴。   现在排风似乎没有那些本领,但是天资卓越这点肯定错不了,虽然不知道小姑娘以后有什么机缘,但是刘延昭这只小蝴蝶却动了扇一扇翅膀的念头。 第九章 父子    “哎呀,又听的入迷忘记了时间!”   八妹的一声惊呼才将她从故事中拉了出来,忙要伸手收拾桌上的碗勺,却被眼疾手快的排风拿了过去,“小姐,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做,天sè也渐晚,娘亲应该已经忙活了,排风便先退下,去灶房做事了。”   稍后排风端着东西离去了,刘延昭则是笑着唤住了要去娘亲那复命的八妹,“鱼儿,你觉得排风怎么样?”..   “排风?”   虽然心急着要去娘那边,但是听到刘延昭提及排风,有些疑惑的止住了脚步,“六哥为何问及此事,排风自幼便在府中,与小鱼感情很好,特别是六哥也忙于营中之事后,能陪小鱼说话的除了恼人的七哥之外,也只有排风了。”   八妹脸上生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寂寞之sè,也是,如今七弟也进了营地,府中能陪着小丫头的人就更少了。   有些歉疚的拉着她的手,刘延昭对着八妹眨了眨眼,“既然这样,我们让娘也教排风习武识字可好,这样,鱼儿也能多个伴。”   “六哥说的是真的么?鱼儿也有这想法,只是怕娘不答应,所以一直都没有敢提及此事,现在有六哥帮忙,娘肯定会同意的,我现在就去告诉排风,让她也高兴高兴!”..   蹦蹦跳跳的,八妹便跑了出去,看来确实很高兴,不然怎么连复命的事情都忘记了?看着她那欢喜的模样,刘延昭嘴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前世,独子的寂寞他已经饱尝了多年,如今,他怎么能让八妹这可爱的小丫头也经历这般的遭遇?   八妹走后,房间又一次的安静下来,刘延昭索xìng无事,拿起书案前的兵书看了起来。虽然他有了入仕的筹划,但身为刘继业之子,早被打上了将门之后的烙印,所以对于兵法之事,还是得掌握一些,rì后用到之时也能应付一二。   手中的书‘孙子兵法’上有不少的批注,字迹刚劲有力,却又藏着锋芒,对于书法琢磨过的刘延昭当即明白,这是刘继业的笔迹。   怪不得观点很是透彻,许多道理刘延昭也是从后世的专家口中所知,那也是耗费了多年研究得出的。   没想到刘继业如此的厉害,心中不禁对他佩服之极,要不是被jiān人所害,凭这些本事,宋朝横扫异族或许并非难事。   “为北汉卖命真是不值,空有一身本领,但没有施展之处。”   轻叹了一声,刘延昭合上了手中的兵书,看得越多,就越是钦佩,既然此刻他为人之子,是该做些事情来拨动历史的转轮了。   不自觉中,刘延昭脑中又想起了当下的形势,代州城来了个马元,而且是领着皇命的观察使,这是北汉朝廷对刘继业的提防。   这点,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刘继业肯定也是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会借闹事之际将建雄军给一举抓住。   乱世之中,有兵就是王,哪怕刘继业没有割据一方的打算,但这建雄军也不能留在马元手中,否则对代州城始终是个隐患。   不过这马元会如此甘心,就此罢手?   此人说白了就是个二世祖,本是趾高气扬的来代州做土霸王的,结果接二连三的吃瘪,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   看来,代州城要起一番风雨了。   手托着下巴,刘延昭心中快速的盘算着,与马元结下梁子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要逼反死忠北汉的刘继业就得让他对这个独居一偶的小朝廷心生绝望。   所以,还得继续煽风点火,最好能将马元弄死在代州城!   心中涌出一丝狠意,刘延昭打定了主意,可就在他要继续谋划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回过神来,看到八妹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前,小脸上满是惧怕的模样。   “八妹,你怎么了?”   “六哥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可怕,鱼儿从未见到你那般模样。”   八妹这时才缓过气来,轻轻的说着,刘延昭这时才明白,应该是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气惊着她了。   上前摸了摸八妹的小脑袋,刘延昭笑着掩饰道,“刚才六哥在想着战场之事,所以才会那般,吓着我们家小鱼了,六哥给你陪个不是。”   “六哥没事就好,鱼儿也不打紧呢”,牵着刘延昭的手,八妹拉着他往外走去,“娘让我来叫六哥用晚膳了,爹与哥哥们都回来了,只不过七哥那讨厌的家伙还不能下床,鱼儿得让排风送些吃食给他。”   小丫头念念叨叨的说着,刘延昭却是又一次的陷入了沉思,爹回来了,那建雄军的事情应该暂时解决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外来的兵马是不是真的心服,否则rì后调度起来必定麻烦不断。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建雄军,刘延昭还真是期待他这个爹的手段。   进入到客厅,里面早已经是坐满了人来,只是爹娘还未到,因而气氛还算是活跃,见到刘延昭,大郎等几人都是欢喜,三郎更是忍不住出言打趣,“哎呀,才两rì未见,六弟的伤势竟然痊愈了,真是让三哥欢喜,有句话怎么说着来的?”   说道着,故意转首望向五郎,后者自然配合的接了过去,“脸皮厚来铁难穿,六弟是不是也练就了此等神奇的武艺,只不过用在了屁股上了?哈哈……”   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其余之人都忍俊不禁,而刘延昭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只是笑了笑,坐到他的位置上去。   “不对啊,平时牙尖嘴利的六弟怎么今rì如此的寡言了,难不成在家几rì换了一个人来了?”   二郎刘延定也笑着戏弄起来,在众人欢笑之时,换好便衣的刘继业夫妇走了进来,“都在说些什么,这样的开心,让我与你爹也知晓知晓。”   “娘,他们这是在与六弟说笑呢,对了,七弟的伤怎么样了?”   大郎忙解释了起来,不过随即也问了问刘延嗣的情况,毕竟七郎初入营伍便遇到这种事情,作为兄长,刘延平还是有些担心。   “七郎的身子骨不如六郎,所以还要养两天,刚才你爹去看望过他了,已经没有大碍”,说着,折赛花拿起了筷子,“来,都吃饭吧,累了几天,是该好好的补上一补,为了今晚的菜肴大娘她们可是张罗了很久。”   晚膳过后,刘延昭本是打算歇息了片刻便回房去,但刚喝了两口茶水,兄弟几人便被刘继业给领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各自坐下,刘继业手放在身前的案桌之上并不说话,一时间,书房变得寂静开来。   刘延昭低首看着被油灯的黄sè光晕笼罩的地面,心中猜测着,稍后商议的事情应该会与建雄军以及马元相关,刚好,他也很想知道刘继业有什么计划,也许能学到几手。   “爹,你让孩儿们前来是不是想商讨营中之事?”   无人出声,大郎刘延平不禁开口问了出来,毕竟几人在这边干坐着也不是回事。   “恩”,刘继业低吟一声,“虽然皇上让为父领建雄军,但是一直以来都只是遥领,如今突然将他们给派到代州,这其中怕是有小人在暗中作梗。”   正如刘延昭所想,他爹并不糊涂,遥领和领只相差一字,却是含义大不相同。遥领,只不过是挂名而已,所以将建雄军囊入手中,已经是逾越之举。   “我刘家两代为朝廷效忠,皇上应该不会听信是非,而且爹不是已经给朝廷递了折子了么,边防紧急,整队兵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孩儿觉得爹还是放宽心。”   “二哥说的不错,但是这建雄军确实是个难题,这两rì虽然将他们全都纳入了营地之中,但或许是那rì.比试生了间隙,好像与将士们有着不小的隔阂。”   三郎附和了一声,随即提出了心中看法,在他的话语下,几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不吭声的刘延昭。   见此情形,刘延昭头皮一阵发麻,但也怨不得,毕竟这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当下脑地飞快的转动起来。   “爹,诸位兄长,或许有个办法倒是可以解决眼下难题。”   “哦?六弟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来!”   五郎大喜的惊呼了一声,继而才发现失了态,忙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也许建雄军的问题成了棘手之事,所以刘继业也并未呵斥于他,盯着刘延昭,“六郎你有何主张?”   “孩儿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建雄军也好,我代州的将士也罢,都是朝廷的守卫之师,若是让双方同时抗敌,说不定能生出袍泽之情。”   “六弟好计谋,外患之下,肯定会同心协力,到时候生死相托,哪里还会有这些勾心斗角之事?”   纵使头脑冷静的大郎也不禁出声赞道,刘继业沉思片刻也是点了点头,“好是好,只不过宋国的进攻都是小规模之势,这磨合怕是要有一段时间,只希望期间不会有变数生出。”   “爹说的是,不如经常搞一些对阵演练,将建雄军与我代州将士打乱组合,这样既让将士得到cāo练,也能无形中起到磨合之效。”   二郎补充了一句,立马得到了认可,刘继业也是极为赞同,这战事不可能每天都有,但建雄军之事却是耽误不得,不能将其掌握,那这把利刃可是随时会伤了人。   又继续商议了许久,等察觉之时,已经快到了子时,书案前的油灯也快要燃尽了,刘继业端起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明rì便按照刚才说的来办。”   刘延昭随着大郎等人起身要往回走去,却被身后的刘继业给叫住了,“六郎,你留下来。”   “去吧,陪爹说会话。”大郎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小声的叮嘱了着,稍后带着其他兄弟三人离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刘延昭有些吃不准,但还是重进跨进书房中,“爹,你唤孩儿?”   “你的伤势如何了?”   “孩儿让爹挂心了,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明rì可以和兄长一道去营中cāo练。”   “恩,这就好”,刘继业哼了一声,闭眼靠在椅背之上,下面却说出让刘延昭一直担心之事。   “六郎,为父想不明白,那rì,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还是被发现了,幸好在家歇着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词,也算是有了准备,当下出言请罪,“孩儿知错了,只是这观察使欺人太甚,所以孩儿才一时没忍住。”   将罪责推卸给马元,这是他想出的最好办法,刘继业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马元前来代表了什么。   之前还想借此机会离间一番刘继业与北汉朝廷的关系,可是刚才两个多时辰的相谈下来他都只言建雄军,并未提及马元,刘延昭明白,爹是故意避过不谈。   想来逼反还是需要从长计议,冒然提出,惹得刘继业勃然大怒,那就得不偿失了,历史上可没少有愚忠之人大义灭亲的例子,刘延昭可不想做那倒霉蛋儿。   听到刘延昭搬出马元,刘继业再次沉默了,说的没错,那rì.比试一开始他就在不远处关注着,要是六郎不出狠手,凭着对方的狠辣劲,怕是活不到现在。   而且如果没有打赢,麾下儿郎的士气就一落千丈,那马元与建雄军又更加的盛气凌人,对于代州城更加的不利。   这马元真是烫手之极啊!   刘继业又沉默起来,刘延昭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而这个借口也算是成功的帮他躲过一次。   “你觉得该怎样对付马元?”   刘继业仍是闭着眼,但是问题却是直接了许多,差点让刘延昭酝酿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可是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对马元,当然是杀了,这是刘延昭真正的盘算,他已经打听过了,马元是尚书左仆shè马峰独子,如此一来,刘继业算是与马家结下了梁子。   但是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想了片刻,刘延昭给出折中之法,“孩儿觉有有两法可行,一是以礼相待,不过刻意的孤立于他,毕竟代州城是爹一直把守,相信一段时间自讨没趣之后,会自动返回晋阳城。”   “是个办法,那第二种呢?”   “其二,下次与宋兵交战之时,爹可以让马元随行,他只不过个纨绔不堪的世家子,经历了战场的残酷与冷血之后,怕是留他待在代州城也不会愿意。”   “这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听到这刘继业微微颔首,“六郎你的眼光长进了不少,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屋去吧。”   “孩儿先行告退,爹也早点歇息,营中大小事务还需爹cāo劳。”   转身离去,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刘延昭再次被唤住了,“六郎,你觉得朝廷处境如何?”   刘延昭止住了步子,犹豫了片刻,“爹,你是要说实话么?”   “恩,自然。”   “那孩儿便直言心中所想,以契丹为依仗,只不过保得一时,终究还是引狼入室,此举与石贼卖国如出一辙。”   说完这些,刘延昭心剧烈跳动起来,屏住呼吸,可是刘继业并没有他所料想的极为恼怒,只是沉默了许久,再次叹了口气,“回去歇息吧!” 第十章 风波    刘继业的平静反而让刘延昭有些出乎意料,在回房的途中,心中却也因此生出些轻快,至少他们俩在对契丹的看法上是一致的。   如此一来,又多了一处下手的地方。   回到屋中,一盏油灯亮着,这两rì服侍的他的小厮刘全坐在桌边托着下巴瞌睡着,也许是听到了关门的响声,惊得睁开了眼睛。   “六公子你回来了,夫人怕你回来太晚,所以让小人在此照应着。”. .   想来是折赛花知道会到深夜,怕他回来屋中灯火都没有,顿时一股暖意涌出,“辛苦你了刘全,天sè也晚了,快去休息吧。”   那刘全的表情有些错愕,这六公子果然有些不同往rì了,稍后在刘延昭再次催促下,才躬身出了屋子。   还是在那个时辰段醒来,天未大亮,在床上也睡不着了,便起了身在院中练起武来。拿起点钢枪,突然间那些熟悉的招数不断闪现在刘延昭的脑中,当即很是顺手的舞起了手中的长枪。   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枪花不断的在空中漂移,刘延昭大为的满足,可是到最后收招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最后几招都是收势,缺少了之前刚劲横扫之势,难不成是爹故意为之的?. .   这套枪法是刘继业传授下来的,对于冷兵器战场,一寸长,一寸强,而他为了子孙后代着想,所以授的只是枪法,而不是所擅长使用的刀法。   或许得琢磨琢磨,将枪法做些改进,敌不过对方时就算防守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来个鱼死网破,险中求胜。   想到这,刘延昭脑中不禁浮出‘回马枪’三个字,曾经常常见到,据说是一招了不得的枪法,改rì得问一问爹会不会使这招。   放下手中的点钢枪,刘延昭进屋搽了汗,重新略作了洗漱,换了铠甲,这时天sè也差不多了,该去前厅了,总不能每次都让做兄长的等他不是。   在途中,还特意的从七郎的院子走过,这家伙也醒了,只是痊愈还要些时间,只能羡慕的看着刘延昭。   稍作安慰了七郎,让他闷得慌就看些兵书,学习排兵布阵之道后,刘延昭才起身离去。   到了前厅,大郎他们已经开始用早膳了,八妹也在,见到刘延昭,忙丢下手中的碗迎了上来。   “这鱼儿,就是和六弟亲近,难不成我们兄弟几人就不讨喜么?”   三郎喝了口稀饭,有些羡慕的小声嘀咕着,却让其余之人窃笑起来,折赛花夹了一块酥饼递上去,“吃块饼,堵上你这嘴,八妹什么时候不与你亲近了,再说了,即便如你说的这般,肯定也是你这做兄长的错。”   被娘给说道了,刘延光只能不吭声的低头,   带着委屈之意吃着饼,这模样不禁让众人再次笑了起来,可是看到仍板着脸的刘继业,都纷纷将笑给憋了回去。   刘延昭未出声,不过还是用余光扫几眼刘继业,愣是看不出什么,难道昨夜的话一点效果都没有起到?   在他暗自揣测时,衣角被人给拽了一下,低首看到八妹正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使得刘延昭有些不明白。   “排风……”   在八妹小声提醒中,刘延昭总算是明白了,昨rì不是答应了要跟娘说的,只不过夜晚被叫到书房,思绪还沉在其中,因而将刘排风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对着八妹歉意的笑了笑,刘延昭放下中的端起的粥碗,“娘,孩儿有件事想请娘应允。”   “你这孩子,和娘说话还这么的生疏,难不成是惹你爹不高兴了,让娘来求个情?”   昨夜刘继业回房后便能察觉到他思绪不宁,夫妻二人多年,折赛花心中当下认为是因书房议事所起。   所以现在刘延昭这般所言,她还当做是来求情的意思,因而转首对着刘继业,“你看,六郎他已经知错了,就别再为难孩子了。”   “我何时责怪他了,不明缘由的瞎搀和。”   刘继业应了一声,这回答倒是出乎了折赛花的意外,“六郎,到底是何事?”   “娘,孩儿要说的事情与爹无关,八妹年幼,兄长们与我也都在营地之中,即便七弟也是如此,所以孩儿想让娘给八妹找个伴儿,这样习武读书也能开心点。”   刘延昭的话让在座之人都停下了碗筷,看着点着头不说话的八妹,折赛花不禁一声叹息,“六郎说的没错,女孩家比不得你们,是的找个伴儿,不过该到哪里去寻呢?”   “娘,这个你倒是不要担心,女儿觉得排风就不错!”   这时,竖着耳朵的八妹当下抢声说了出来,生怕晚了会错过了机会。   “排风?灶房秀娥的闺女,是挺清秀可人的,既然八妹喜欢,那便这样好了,老爷你觉得呢?”   “家中的事儿由夫人说了算,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该去军营了。”   刘继业将碗中的稀饭喝完,便起身离去,桌上的大郎等人则是赶忙猛喝几口,那情形,使得折赛花不禁出声安抚,“慢点,你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吃饱了才有力气cāo练。”   很快,在座的大郎等人便匆匆离去,留下折赛花摇了摇头,“这父子几人心里也就只有那军营了。”   “爹他们身系朝廷安危,整rì扑在军旅之事上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爹知道家中有娘坐镇,肯定不会出乱子,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郎妻周氏笑着应道,让折赛花很是中听,刘继业由杨家出来自立门户,确实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忠,如今代州内外的百姓无不敬重刘家,这便是对刘家的肯定。   “大嫂说的是,眼下除了七郎还有些稚气,其他兄弟几人都在爹的带领下突飞猛进,这样刘府上下一心,娘应该是欢喜才是。”   “好了,大娘、二娘,就你们俩嘴甜,六郎的改变你我都看到了,这孩子能去掉之前的心浮气躁也让我安心不少,等早膳过后,三娘你去领排风和八妹一道练武,若不是六郎提及,还真是没发现八妹寻rì里是安静了许多,倒是为娘的错。”   “娘,鱼儿不敢。”   八妹又低下头,小声的说着,却是让一旁的三娘笑了出来,“八妹,娘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来,赶紧吃了,三嫂带你和排风练练弓箭可好?”   忻州董氏铁弓乃是天下一绝,三娘董月娥更是深得家传,箭技已是出神入化,有百步穿杨之术。   “真的么,太好了!”   八妹可是亲眼见识过三娘的身手,心中可是羡慕才很,不过她这举动却是让周氏和耿氏有些吃味,“瞧把八妹乐的,难道我与你二嫂的技艺就不入八妹眼了么?”   “两位嫂嫂切莫生气,鱼儿没有轻视之意,嫂嫂们都是家传绝技,别人想学都未有机会,鱼儿定会好生与嫂嫂们习武。”   八妹的慌张模样让几位妇人忍俊不禁,折赛花打起了圆场来,“好了,别再逗八妹了赶紧用膳了,等稍后还得给将士们做些祛暑的汤水送过去。”   客厅中的事情刘延昭几兄弟当然不会知晓,他们正跟在刘继业的马后,朝中营地快速行去。   “吁~!”   勒住马,刘延昭跃马而下,将缰绳递给迎上前的守卫,进入营地,刘继业去了他的将军营房,而剩下的兄弟几人则是朝着各自的营队走去。   “六弟!”   又走了些许,便剩下了五郎刘延德与刘延昭,后者犹豫了,终究还是开口叫住了要往前行的刘延昭。   “这些rì子在营中要多加小心,约束好部下,爹已经是很劳累了,不要再给他增添烦恼,有事记得找我与几位兄长”   原来是这回事,从踏入营地的时候刘延昭便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氛,有人看他的目光很是敬佩,也有人满是恨意。   不用想,前者是代州城的将士,而后者,肯定是建雄军了。   梁子是结下了,只是刘延昭回府养伤几rì,所以不知道这具体情况罢了,而之前刘继业准许他与七郎在家中养伤怕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五哥不要太过担心,六弟心中明白,不会再生事。”   与五郎道了别,刘延昭便往他队伍所在的校场地方走去,可是发现张允等人并不在其中,难不成他们的伤势还没好?   心中有疑惑,便调转了方向,大步的往营房走去。   在接近营房数十丈之外,刘延昭就看到一堆人聚集在那里,像是在对峙,而堵住道路正是建雄军。   遭了,建雄军在闹事,看来这两天张允等人是没少被刁难,心头一急刘延昭便大步向前,“你们要做什么,军营之中,难到要违令生事不成!”   刘延昭这一声低喝使得道路让出一条缝隙,穿过其中,站到张允等人身前,后者见到刘延昭出现,满是欢喜的惊呼,“伙长大人!”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小的伙长回来了,怎么着,屁股上的伤好了?”   建雄军领头之人面相颇为魁梧,看似粗人,但嘴巴却一点都不饶人,从装扮来看,应该是个校尉的官衔。   “我的伤势不劳你惦记,不过cāo练即将开始,我劝你还是将路让开,免得将军大人责罚!”   刘延昭的呵斥只是换来一阵哄笑,“将军大人责罚?一个小小的伙长,竟然如此嚣张的与本将说话,你以为搬出刘将军就管用了?”   声中带着些轻视之意,让他身旁之人继续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我建雄军是朝廷的jīng锐,指挥使大人虽然品级不如刘将军,但也是皇上身前的红人,就算本将今天打杀了你,也不过是为清理一些目无遵纪之人罢了!”   “岂有此理,将军大人岂是你这种人可以诋毁的!”   张允满通红,握紧着拳头就要冲上前,却是被刘延昭给止住了,说实话对方的言语他心中也感觉大为恼火。   但是五郎说的没错,不宜生事,建雄军这枚棋子必须得捏住,否则将后患无穷。   极力的平息心中的怒火,刘延昭面沉似水,“把道给让开,这事情便就此揭过,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你还会咬我不成?哈哈……”   刘延昭的退让反而使得对方更加的嚣张跋扈,身边的刘天等人忍无可忍的要往前冲,这两天,刘延昭不在,可没少受这些人的为难,技不如人还如此的厚颜无耻,当真是泼皮无赖之徒!   而就在这时,轰乱的脚步声响起,没多时,大队的代州兵士冲了过来,手中长矛皆是竖起,未作言语,站在了刘延昭的身后。   “想以多欺少?代州人动粗了,兄弟们赶紧拿家伙!”   那校尉使了一个眼sè,一旁的小卒立马奔跑了出去,很快,大批的建雄军也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夹在双方中间的刘延昭很是窝火,此景绝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如今,他已经被逼上架了。   后退一步,妥协求全那rì后怎么在代州城立足?可是顺着脾气与对方干一架,那和建雄军的梁子肯定是越来越深。 第十一章 比斗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大打出手之时,刘延昭上前走了几步,冷眼盯着那校尉,“既然你对前些rì子的比试不服,何不与我较量一番,若是你输了,便不要使绊子,做故意刁难之事!”   “要是你输了呢?”   刘延昭的提议让那校尉来了jīng神,嘴角竟然裂出了一丝的笑意,直到这时,他才觉得眼前这文弱的之人还是有些汉子的血xìng。   . .   “任凭处置!”   “好!到时候就算是你们的刘将军也护不住你!”   见对方挥手让建雄军的部下往后退了数丈,刘延昭也止住了要劝说的张允等人,不再吭声的盯着前方。   几十丈开外,建雄军的指挥使,折冲都尉何峰却是面露担心之sè,想要上前制止,却是被刘继业沉声止住。   这到底是为何?   何峰心中难免生出疑惑,可是却不敢提出异议,至少在没收到朝廷的旨意之前,他不会与刘继业顶着干。   毕竟他只是个指挥使,在刘继业不在时领建雄军的事务,说句实在话,现在刘继业接手了建雄军,他何峰便是个副手。   做些小动作何峰不是没有想过,但却不敢做,朝中大臣是有对刘继业不满的,但谁能搬倒了他?抗宋离不开他,因而纵使何峰再怎么得到皇上的赏识,也不敢跳出来与刘继业明摆着来作对。. .   前方动向似乎大了些,看样子已经交上手了,这厮又不听吩咐擅自行动,真是会添麻烦,不知道稍后该怎么来保住他。   想到这,何峰不禁看了一眼刘继业,只见他负手而立,看着有些攒动的人群不做声,脸上毫无表情,让人摸不清在是喜还是怒。   “得罪了!”   刘延昭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在这时代,就算恨,也得要学会掩藏,该有的虚礼都不能少,否则怎么能让他心服口服?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来得罪老常!”   瓮声回了一句,常磊飞快的扑了上去,眨眼间,一只硕大的拳头便到了刘延昭的身前,带着呼呼的风声。   侧身躲过,抓住他的右臂,旋转了几下,顿时对方身形一滞,刘延昭也因此化解了攻势,并用一只手挡住他继续来袭的左拳,瞬即右腿横扫。   与那rì对付三郎的招数一般,可是常磊没有走运的机会,只听一声闷响,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这次,刘延昭没有趁势而上,倘若依照上次,肯定会再来一个千斤坠,即便他是铠甲在身也要伤着几分。   不过在交手之前,刘延昭已经想好了,打是可以,但得收放有度,拿捏好尺寸,在不激怒建雄军之下,将这校尉打的心服口服。   往后退了几步,那不服输的汉子一跃而起,又一次的冲上来,与刘延昭交手几十招之后,再次被一个过肩摔给甩到了地上。   如此往复,一刻时间内,已被刘延昭击败了五次。   这也难怪,六郎本来就武艺不错,而现在的刘延昭虽然以前没有学过,但是一遇到打斗之时,那些动作都会自然的在脑中浮现。   更甚有之的是前世那些看过的擒拿技巧也能使出,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干净利索的擒敌之术。   “服不服?”   刘延昭沉声问着,那校尉眼中尽是怒火,在众多人眼前输给这个小小的伙长,以后还怎么在营中混迹,当即从地上跃起,舞着拳头大吼了着,“不服!”   “不服那就继续,如果觉得拳脚不能发挥实力,用兵器也可以。”   愤恨的盯着刘延昭一眼,然后迅速的转身,从不远处的队正手中想要夺过他的长斧,可是那队正却是不愿松手,“常大哥,不要惹出人命啊!”   找麻烦是不错,可以解心头之恨,可杀人是万万不敢的。   可是常磊已经被刘延昭气昏了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一把将那队正推开,抓起他的长斧就朝着刘延昭砍去。   “大人小心!”   见对方舞起长斧来气势凶人,张允等人不禁惊呼起来,只有刘天眼疾手快,将刘延昭的点钢枪快速递了过去。   “当啷!”   长枪伸出,与长斧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之声,刘延昭只觉得手臂一麻。   这厮的臂力也太惊人了,刚才能不断的摔倒他也是凭着巧劲,如今在兵器上硬碰硬,怕是要吃亏。   打定了主意,刘延昭便抓住时机,趁着常磊被刚才一击所阻,立马转守为攻,枪花飞舞,长枪如毒蛇吐信,灵巧的进攻于对手的空隙之间。   终于,在一阵脚步凌乱之下,长斧脱手而出,朝着建雄军的方向飞快飞去,事情的突然,让那边的士卒竟错愕的不知躲避。   “小心!”   长枪正朝着他面门袭来,那校尉却是想纵身朝着那长斧抓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扑倒在地的他并未能抓住斧柄。   而不远处,那被长斧袭去的士卒已经神情极其的绝望,连惊呼之声都发出来,可以想象,很快就要鲜血喷洒。   “当!”   又是一声清脆之象,一杆长枪及时伸出,将长斧碰落在地,砸在了砖石路面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裂痕。   还好,做到了。   刘延昭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但随即右臂一阵疼痛,突然收势改变招数对他的伤害不小,若是对方仍需再战,怕是要落败了。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里滋事,难不成本将的话都不管用了么!”   就在刘延昭暗自思量该怎么对付的时候,人群散开,刘继业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是谁起的头?”   “是属下违了军令,请将军大人责罚,至于身后这帮兄弟,无他们没有干系。”   出乎刘延昭的意料,这家伙还挺有情有义的,从刚才舍身救人也可以看出一二,想来这建雄军之中也有真汉子。   “属下等也有份,将军若是怪罪就请一道责罚。”   其余的建雄军士卒纷纷进言,那何峰也是低声求情,“将军大人,这厮生xìng鲁莽,就请饶恕他这一回,末将定会好生的处置,保住不会有下次。”   “哼!”   刘继业一声冷哼,虎目瞪起,“建雄军也是本将的麾下,处罚之事自然是本将说了算!”   一句话让何峰语塞起来,稍后转首场中,“既然你们都认罪,那就去接受刑惩来长长记xìng,领事之人杖刑五十,其余之人皆三十!”   这处罚算重也不重,只是刘延昭不明白爹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严罚,就连何峰请求都不加情面的堵了回去。   在思量之际,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袭来,抬首看到刘继业正不露痕迹的微微颔首,当下心中透明起来。   这是要他出来唱红脸。   如此,刘延昭便能明白了,怕是这场比斗刘继业早就察觉了,一直没出手阻拦也是为了此,想来是要他们共同受罚来消弭那隔阂。   至于何峰,倒是不要留情面,要将完全接受建雄军,必须得将他架空或者摸去,留了情面反而是件坏事。   转念之间,刘延昭便想通了原委,当即收了长枪上前行礼,“将军息怒,属下只是与建雄军的校尉大人切磋武艺,并非扰乱营地,还请将军饶恕。”   “这么说来你们这些人也有份了?本将的营地多年无事,今rì却是热闹起来了,难不成是将尔等放纵惯了?王副将,这些士卒惩罚也照旧,不得有误!”   看来这红脸也不是好唱的,看着怒气而走的刘继业,刘延昭心中只能暗自哀嚎,这真的是亲爹么?   竟然用他的伤痛来做治军手段,真是yù哭无泪啊!   这下军营的刑罚之处可是热闹了,三四百人的集体杖刑,在刘继业带兵的数十年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啪~!”   木棍重重的打了下来,让伤势痊愈没多久的刘延昭疼的撕心裂肺,要不是负责刑罚的校尉受到王贵的事先吩咐,这五十棍打下去,他非残废了不可。   “为什么要给某说情?”   不远处,不知道是故意安排还是巧合,与他比斗的校尉也伏在地上接受刑罚,疼的他整张脸都蹙了起来,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你我本来就没有过结,而且之前你能不顾生死的想抓住飞出去的长斧,想来是条汉子,我刘延昭敬重有血xìng的汉子!”   刘延昭也是忍着痛断断续续的回着,这些话,一半是为了笼络眼前之人,当然也有一半是出于真心。   能放下自己安危不顾,飞身去救士卒,刘延昭可以断定对方即便外形粗犷,但内心肯定是个敢作敢当之人。   也只有这种人在沙场上才会给袍泽挡剑,才能生死相托。   刘延昭的话说完,那人转过首不再言语,好一会,他才道了一句,“某输了,心服口服,至于赌约,定会遵守,决不食言!”   看来是起作用了,刘延昭本想露出欢喜之sè,可是屁股上一棍子下来,顿时变成了苦瓜脸,只能皱着脸支吾着,“这赌约校尉大人不必太为在意,我们都是朝廷的将士,本就是一家人,rì后还会一起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豆大的汗珠从刘延昭的脸上落下,他的话似乎又石沉了大海,没了回音,不过那校尉的脸上生出让他很是看不懂的落寞。   是的,不同于疼痛的表情,这是寂寞的神情,纵使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但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   “某叫常磊,亲近的人都喜欢称呼老常。”   听到这,刘延昭知道眼前这魁梧的汉子心中的隔阂已经消除了,当下忍着痛笑了出来,“那小弟私下便称校尉大人为常大哥如何?小弟刘延昭,家中排行老六,常大哥私下可用六郎唤我。” 第十二章 市集    “爹真是的,怎么又将六哥给施了杖刑!”   屋中,折赛花等妇人离去之后,八妹看着躺在床上的刘延昭,终于气不过的小声埋怨起来。   “鱼儿,这怪不得爹,六哥这顿棍子可是挨的很值,正好也能趁此歇息数rì,在家陪陪鱼儿不是?”   听刘延昭这样说,八妹小脸舒缓了不少,“军营中的事情鱼儿不懂,不过六哥你的伤势真的不碍事么?” . .   “你六哥的身子骨你还不知道?这点小伤哪里放在眼中,刚才罗大夫也给了药物,很快就又能下床走动了!”   刘延昭笑着说着,但很快一张笑脸便皱了起来,刚才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但话已经离口,他哪里敢叫出声来,只能忍着痛,不敢再动身子。   又在床上躺了两天,刘延昭才能下床活动,而七郎比他早一天,不过因为伤势没有康复完全,所以并未让他去营中cāo练。   为此,刘延昭也偷偷的猜想过,这七弟与他只不过相差两岁罢了,体质怎么差距这般的大,看来rì后得好生的磨练一番七郎了。   正在往刘延昭院子走来的刘延嗣突然心中生出一丝寒意,当下很是惊惑,这炎热之节,怎么会有如此感觉? . .   可怜的他还不知道就是因为少挨了顿班子,已经被当哥的给惦记上了。   “六哥!”   刚踏进院子,刘延嗣便见三道身影坐在台阶之上,定是在讲趣事了,忙三步并成两步的走了上去,这也是他昨rì闲得无聊来探望时发现的。   起初,刘延嗣对这女儿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可是听了听,竟也是别有番滋味,听不到下文,心中反而有些难受。   “不等我便开始了,都说到哪里了?”   坐到刘延昭的一侧,七郎略带埋怨,却是招来了八妹的不满,正是听得起劲之处,却是被人给打断了,当即气鼓鼓的朝他瞪起眼睛来。   理亏的刘延嗣忙捂着嘴,缩了缩脖颈,做出不与其争辩的架势,而刘延昭却没了继续往下讲的兴致。   “算了,今rì便说到这儿,鱼儿和排风该去娘那边做功课了。”   “怎么我一来六哥就不讲了?”   七郎语中有些失落,八妹与排风也是如此,“六哥,再说一段吧,最近娘教授的女诫鱼儿不是很喜欢,还是六哥的西厢记有趣。”   女诫?   这本书刘延昭没有看过,不过从名字就能猜到是封建思想的经典之一,这倒也是为难了八妹这xìng子。   看着她不情愿的模样,刘延昭捏了捏八妹的小脸,“既然娘花了功夫来教你们,鱼儿与排风应当好生的学着才是,不过rì后是否遵循书中所说,可以另行决定。”   “公子的话是说这女诫可以不做重视么?”   与刘延昭接触了几rì,这排风的xìng子也逐渐的展现开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的拘谨。   “我可没说”,刘延昭对着两人眨了眨眼睛,“不如这样,趁着今天六哥有空,带着你们出去走走,这样鱼儿就不会板着小脸了吧?”   “真的么,六哥?”   听到刘延昭要带她出去走动,八妹当下欢喜开来,一边的七郎也表现的十分雀跃,“六哥,带上弟弟一起,在床上躺了几天,可是把我给闷坏了。”   “好,带你!”   见两人这样,刘延昭心中也是有些开心,毕竟来了这世界有些天了,还未真正的出去逛过,现在正好可以借着养伤休息出去见识见识。   “排风,你也与我们一起,午膳我会让和叔派个帮手给你娘做下手。”   有了这句话,停在远处的排风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脚步奔跑着追上前,跟在了八妹的身旁。   就这样,刘延昭第一次逛街便开始了,不过在离府之前,还是专门与管家刘和嘱咐了一声,免得因找不到他们给家中带来不便。   将荷包中的银子摸出来颠了颠,这些都是前主留下的,不过现在是他的了,刘延昭像极了财大气粗的暴发户,“看到喜欢的便随便买,为兄不缺钱!”   一句话让七郎与八妹都是欢笑不已,率先的冲了出去,往着卖物件的街区而去,这时候,倒是不怕这六月里的天气热了。   “排风,你怎么不随他们一起?”   看了看安静的立在身边的排风,刘延昭笑着问了一句,后者只是低着头,小手拧着衣角的不作声。   抓着排风的小手,刘延昭带着她往前走去,“刚才说的话可不仅对那两个家伙管用,对你也一样,看到喜欢的便拿了,没看到这里的银子花不完么?”   说道着,刘延昭将一锭银子放到了排风的眼前,故作那些富家公子模样,让她再次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奴婢谢过六公子,但是排风对府中的生活很满意,并不缺使用之物。”   “以后在我面前就别用奴婢二字了,你与八妹年岁相仿,都是我的妹子,明白了么?”   来到这世上也有些时rì了,虽然他在极力的适应,但刘延昭还是习惯不了亲近之人以奴仆自称。   “六公子,奴婢,不,排风明白了……”   排风低着头,声音极其的细微,刘延昭心中不禁感叹起来,这小丫头,还是拘礼,但是已经购物心大发的他怎么会同意,当下在排风身上打量起来,襦裙干净是干净,但已经被水洗的发白了,髻着头发的也是一支泛黄的骨簪。   心中大致有了买给排风的东西,不过刘延昭没有说出来,只是拉着她去寻七郎二人,等稍后见到了漂亮之物,就不信这小丫头还能忍得住。   虽然有宋朝来袭的危患,商旅行客少了许多,不过代州城的集市还是存在的,当然和曾经的繁华不能相提并论,但就这些也能让初次接触的刘延昭好生的感慨了一番。   如同以前在影视作品中见到的一般,四周是着叫卖的商贩以及开着铺子的店家,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才是真正的古代生活。   七郎与八妹在集市中穿梭着,没多久,便手中拿着蒸饼吃了起来,刘延昭也要了一块,逛街就得边吃边看,不然哪里有逛街的情趣?   直到正午时分,才将几条街的集市给看完,刘延昭的银子也终于花了差不多,七郎手中的大小物件,八妹手中的小玩意儿,只要两人喜欢的,刘延昭都买了下来。   也给排风买了条上部分是淡黄sè,下部分是绿sè缀着莲花的襦裙,这是刘延昭挑的颜sè,淡黄sè以及翠绿sè都极为的清新,与小丫头的白皙皮肤倒也是相映衬的很。   只是为何有这么多褶子?   刚说完,顿时遭来了八妹和七郎的鄙夷,“六哥,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这只不过是六幅而已,还有十二幅的褶子呢!”   一句话,顿时让刘延昭大显窘态,当即清咳两声,不再言语。   在路过一家玉石店时,在刘延昭的强力要求下,排风才愿进去选发簪,而八妹与七郎也觉得好玩,便一道进了铺子中。   看着展示出的簪子,样式并不繁多,不过价格也是不贵,应该是材质较次的玉石所制。即便如此,排风还是选了最为便宜的,这让刘延昭有些赞赏她的懂事乖巧,便替排风做主,买了个中等的货sè。   “诺,这是我送你的,先用着,等rì后你家公子兜里的银子多了,再送你根好的。”   排风伸手接了过来,但却不知为何低了头,另一边的七郎则是指着另一款样式还算不错的玉簪,“鱼儿,你看,这发簪蛮适合你的,要不让六哥也买下来?”   八妹却是一改常态的连连摇手,“我才不要,娘给鱼儿准备了好几支发簪,想来一时半会也用不完。”   说着,八妹上前拉着排风的往店外走去,后者则好像还在发愣之中,差点绊了一个踉跄,刘延昭眼疾手快的想去搀扶,却被排风慌乱的得躲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刘延昭有些不解的朝着七郎望了望,后者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罢了,小丫头们的心思也难猜,倒不如一笑了之。   “六哥,我有点累了。”   额头上丝丝的汗珠,八妹小声的说着,这也难怪,虽然八妹跟着娘以及嫂嫂们习武,但说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女孩儿,这大半天的路走下来,当然会感到疲乏。   看了看天sè,rì到正午,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抬首望去,正好有一家酒楼在不远处,当即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进了酒楼,也算是刘延昭第一次在古代下馆子,遂用最后的一块碎银在酒楼点了些小菜,也算是把全部的家当给用完了。 第十三章 罗氏女(一)    吃过饭,歇了小半个时辰,避开那酷暑之时,刘延昭带着三人往回走去,这次逛街他还是颇为满意,至少见识了古时候的集市。   “小鱼儿今天可高兴么?”   一边走着,刘延昭一边逗着八妹,这丫头虽然额头上生出丝丝的汗珠,但还是欢快的很,“当然了,刚才鱼儿可是买了不少的好玩意!”   “你自然高兴了,这些都得兄长我提回府,当真是累人!”. .   身后的七郎的话刚一出口,便迎来了八妹的一声不满的轻哼,“七哥你也真是的,堂堂的男子汉这点东西都提不了,怪不得六哥比你强!”   手中拎着十多样东西的刘延嗣看了看一只手牵着刘延琪,一只手牵着排风的刘延昭,心中当真是委屈,但是八妹的话已经摆在那了,也不好反驳,更何况提着的也有几份是他的。   “好了,是我不对,七弟,我来与你拿一些。”   将牵着的两只手放下,刘延昭想要帮七郎提一些,可是后者却是一收腹,将手往上举了举,“没事的,六哥,我可以。”   说完还朝着八妹怒了努嘴,八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拉着刘延昭的手,“不用管他,六哥我们走。”. .   在离刘府还有两条街远时,前方却传来的哭喊之声,此时,离rì落还有一段时间,温度不低,街道上并未有多少的行人,所以刘延昭几人很快便能看到发生了何事。   似乎是几个人在强抢民女,这些人的衣着有些眼熟,刘延昭想起来了,这不是马元随从的装扮么?   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忍了几天没动静终于憋不住了,不过刘延昭也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曾经听说的强抢民女的桥段都被他碰上了。   管还不管?   眼下马元可是个敏感的人物,说白了这家伙代表着马峰对刘继业的态度,倘若是大郎等人在场,怕是要感觉头疼,但恰巧被刘延昭给撞上了。   正愁没了与你作对的机会,早已经将马元作为逼反刘继业的第一步,刘延昭哪里会错过眼前之事。   很快,便有了决定,可待他刚要交待七郎留下照顾八妹之时,八妹与七郎皆是惊呼一声,“罗家姐姐!”   罗家姐姐?   能被两人这般称呼的,怕也只有与刘府亲近的罗大夫家的闺女,难不成这就是四郎传说中的媳妇,罗氏女?   这下更有出手的理由了!   “六哥,七哥,赶紧去救罗家姐姐!”   八妹着急的直跺脚,刘延昭当即大步向前,“八妹,排风,你们待在这别乱动,我这就去救罗姑娘。”   “尔等匪类,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光天化rì下做此伤尽天理之事,还不将我罗家姐姐放开!”   七郎倒是冲的到快,也将刘延昭正在构思的台词给抢去了,那正在挣扎的罗氏女听到这声音,忙回过头,“七郎,救我!”   那四个穿着褐sè武夫服的马元随从也停了脚步,见到七郎,其中一人当即大笑开来,“哪里来的毛头小儿,连本大爷的事情都敢管,今天大爷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还不赶紧滚!”   “我就不信了,在代州城中,谁敢如此目无法纪,今rì我刘延昭还真得管上一管!”   随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让真正肆无忌惮大笑的武夫停了下来,须臾便往后退了几步,来人他们认识,正是那rì击败马渐之人。   马渐的武艺强他们百倍,但是如今还和废人一般,要不是有人求情,少主早就将他给一刀了结了。   而废了马渐之人正是眼前这冷着脸的少年郎。   “六公子,救我!”   罗氏女见到六郎,当即心中大喜,忙再次出声求救,而此刻刘延昭也趁机打量了对方一番。   上身着淡绿sè右衽交领小袖上襦,浅紫sè长裙系于腰部以上,乌黑的长发在耳边扎着两个发髻,发梢则是顺着肩分成两部分,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儿。   虽然此刻脸上布满着泪水,眼中多为惊恐之sè,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这小小的伙长也敢管这事!别忘了,我家公子可是圣上钦赐的观察使,就算你们将军来了也无可奈何!”   也许见到刘延昭真的怕了,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现在却是说起了‘理’,想要用马元的官职来吓退他。   “观察使?”   刘延昭低声念道了两遍,稍后却是纵身冲了上前,“就算天王老子,在我代州城也不能胡作非为,更何况他只是个观察使!”   语气张扬,不过下手却是留了些分寸,话是故意说出来好让他们带给马元,而手下留情是不想让刘继业察觉他是在故意挑起事端。   刘延昭一出手,身旁的蓄势的七郎也猛的的扑了过去,受了一顿板子,他心中早就对着马元厌恶至极。   现在还纵容手下做此等为人所不屑之事,代州城可是刘府辛苦经营多年才rì渐的风气淳朴,有人胆敢来践踏,七郎自然是怒起而攻,   四个随从哪里是两人的对手,没多久,便有三人倒在地上哀嚎,最后一人看着越逼越近的刘延昭两兄弟,不禁恐惧的往后退着。   余光瞥过,见到正跌坐在地上的罗氏女,忙上前抓起了她,右手变爪架在那纤细的脖颈上,眼中凶光毕露,脸上也生出了狰狞之sè,“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你敢么?杀了她,可是要偿命的,你家的观察使公子会救得了你?”   一边说着,刘延昭一边往前走去,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那对面之人顿时面sè灰若土sè。   确实如刘延昭所说,抢人与杀人可是两码事,后者可是要偿命的,哪怕他主子是观察使,但事情闹大了,肯定是脱不了身。   就在他失神之时,刘延昭纵身上前,一脚踢在了路边的碎石之上,须臾,便见那挟持罗氏女的随从吃痛的跪倒在地。   而另一边,早就找做好准备的七郎立马扑上去,一腿将他横扫在地,就在七郎还要上前继续踢打来泄恨之时,却被刘延昭给拉住了。   “好了七弟,不要闹出人命!”   刘延昭这般说,七郎只能作罢,愤恨的踢飞地上那颗碎石,“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还不快滚!”   正在哀嚎的马元随从哪里还敢停留,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往一边逃去,身后的八妹与排风这时也抱着买的物件小跑了过来。 第十四章 罗氏女(二)    “罗家姐姐,你还好么?”   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七郎的怀中,八妹赶紧走上前,小脸上满是关切之意。   见到歹人离去,那罗氏女忙擦了擦眼角,温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八妹,奴家多谢几位的出手相助。”   “姐姐没事就好,这些人岂有此理,待鱼儿回去定要让爹爹去好好收拾他们!” ..   八妹愤怒的挥了挥小拳头,然后走上前,打算扶起罗氏女,可是后者却是一声惊呼,吓得八妹满是紧张,“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我这就给姐姐去请大夫。”   伸手拉住八妹,罗氏女挤出一丝笑容,“没事的,八妹,只是刚才扭伤了脚,而且奴家便是大夫。”   见罗氏女虽故作无事,但额头上的汗珠还是不断的滴落,刘延昭明白她脚应该伤的不轻,更何况姑娘家在这烈rì之下晒着也不回事。   “罗姑娘可是要前往何处办事?若是不着急,我这就让七郎回去骑马来,也好送你去,免得伤势加重。”   “多谢六公子,家父受公子所托,去营地给兵士治伤,所以特地嘱咐小女去府中查探你与七公子的伤势,没想到在途中遇到这等事。”   ..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事情也是因他而起,听到这,刘延昭心中倒是有些愧疚,“让罗姑娘受惊了,我与七郎已经无事,姑娘脚已经受了伤,待在此处终究不便,不如到前边的茶楼坐上一坐。”   在八妹的搀扶下,罗氏女慢慢的朝着茶楼走去,落在两人身后的六郎扯了扯七郎的衣袖,压低了声音,“七弟,你身上可有银两?”   “六哥突然提议出门,所以并没有回房取银子,不过荷包中应该还有些。”   “那唤顶轿子还够使么?”   起初,刘延昭是想让七郎回去骑马来送罗氏女回去,但是想到二人共骑对于女孩家的名声来说不为合适,所以眼下只能找顶轿子。   “六哥是要给罗家姐姐用?她家在城东,离这里倒是不算远,应该够了。”   听到这,刘延昭大喜,将七郎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打开一看,几锭碎银子,正如他所说银两不多,但至少可以解了燃眉之急。   取了一块碎银做茶水钱,刘延昭将其余的塞到七郎的怀中,接过他手中的物件,“去找顶轿子,我们在茶楼等你。”   “哎,明白了六哥!”   进了茶楼,此时离晚膳还早,坐着的皆是些避暑唠闲之人,见到刘延昭等人走来,都不禁将声音给压低了。   看来刚才罗氏女被抢一幕这些人都看到了,只不过当做解乏的事情来看,与自身无关,便凑着热闹,这是中国几千年的陋习。   没管这些投来的闪烁目光,找了一张靠近的桌子,坐下之后刘延昭点了一壶凉茶,并吩咐伙计取来一盆井水。   暑夏之际,井水甚是凉快,刘延昭印象中扭伤可以用冰敷,但这个时节冰属于罕见之物,只能用井水替代了。   与八妹讨了手绢儿,本想让罗氏女来湿了敷一敷脚脖,可是后者听了却是害羞的低下了头。   “六哥,大庭广众之下,你让罗姐姐家脱掉鞋袜,人家怎么好意思?”   被八妹一埋怨,刘延昭这时才想起来,的确,他们是在茶楼中,而这一世的女子怎么可能当众脱鞋去袜?   尴尬的笑了笑,刚手绢放在铜盆的边上,“鱼儿说道的是,那便给罗姑娘擦擦汗,也能清爽几分。”   “多谢六公子。”   罗氏女轻轻的说着,本来想取出自己怀中的手绢,但是又感觉不妥,便伸出白皙的手拿起铜盆上那块已经湿透的手绢用了起来。   稍作了歇息之后,七郎才满头大汗的走来,而八妹则再次扶着罗氏女往外走去,坐上了停在门外的轿子。   “七弟,你带着八妹与排风先行回府,我送罗姑娘回去。”   与七郎交待了一声,刘延昭便随着轿夫一起往城东的方向走去,这样碰到马元的人折返寻仇,也能护住罗氏女。   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几条街,在罗氏女说的药铺前停了下来,济chūn坊,名字挺雅致的,和罗家父女向来奉行的悬壶济世倒是很相合。   轿子停了下来,罗氏女慢慢的探出了身子,刘延昭忙上前扶住了她,“罗姑娘慢点,小心脚下。”   被刘延昭搀着胳膊,虽然是有衣袖相隔,但罗氏女的脸颊还是没来由的微微一红,“多谢六公子。”   这时,药铺中的学徒也发现了门前的罗氏女,忙迎了出来,其中还有两名少女,看来罗大夫还真是与世大不同之人。   见到来人,罗氏女立马将右手臂从刘延昭手中抽了出来,“六公子,天气酷热,不妨到屋中稍作歇息,也让奴家一表谢意。”   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西斜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摇了摇头,刘延昭微微躬了躬身,“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罗姑娘能不怪罪,延昭便已经是感激万分。姑娘的脚还需趁早医治,时候也差不多了,在下便先行回去了。”   见罗氏女已经被人搀扶,刘延昭便折身往返,想起刚才她害羞的模样,不禁心中一阵sāo动,但没多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并生出一番鄙夷。   才见到一个美女就心猿意马了,真是没出息,更何况这罗姑娘心中所属的可是他还还未出现的四哥,哪能这般抢了兄长女人的?   再次大加鄙夷了一番自己,将这杂念抛开,毕竟认识了位美女,刘延昭心情愉悦的迈着步子。   “小姐慢点。”   济chūn坊的内屋,罗氏女在一名中年妇人的小心搀扶下坐了下来,那妇人从一边的铜盆中湿了湿汗巾递了上前,“老天爷保佑,还好小姐没有事,这些天杀的恶人,真希望老天爷将他们全都收了!”   将手中还有些cháo湿的手绢儿放到桌边,接过递来的汗巾,罗氏女轻轻的擦拭了几下,“张妈,这件事千万别让爹知晓,我怕他又会气急伤了身子。”   “小姐放心,张妈明白”,正在祷告的张妈连连点头应声,随即看到那桌边的手绢,顿时眼光变得诡异起来,“这手绢儿……小姐你……”   感觉到语气的变化,罗氏女赶忙摇头,“张妈你多想了,这是刘府八妹的手绢儿,我这脚扭伤了疼的厉害,劳烦张妈去前房取些药来,小林子应该已经配好了。”   “瞧我这老糊涂的,竟然将小姐的伤给忘了,小姐你坐着歇一歇,张妈去去就来。”   待张妈走后,罗氏女将那手绢拿了过来,放在手心,却不由的生出个念头,今rì所见的六郎似乎与平rì里有些不同。   不过这样的他却是更好呢,想到这,脸莫名的发烫起来,罗氏女忙低下了头,生怕被进来的张妈给撞见。 第十五章 夜相寻    “哼!没用的东西!”   代州城,算是豪华的宅院中,数rì没外出走动的马元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这帮废物,好不容易见到个貌美的女子,竟然没能带回来。   更为恼怒的是又被那小小的伙长给坏了好事,真是冤家路窄,想到那rì下不来台的场面,马元恨不得杀了那罪魁祸首!   要不是他,刘继业也不会趁机收走了建雄军,而他马元也不会沦落到闭门不出,没了行事的底气。. .   “还没打探出他的来历么?”   身边一名心腹走上了前,“回小主,有消息了,此人名为刘延昭,乃是刘继业的第六子,现为刘继业手下一名伙长。”   “啪!”   一声脆响,马元右手狠狠的拍在了身边的桌面,整个脸铁青的吓人,目光也变得yīn厉起来,那几个跪着的随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忙将头再低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厮敢如此的嚣张,都是刘继业搞的鬼,看我不收拾了他!”   刚才那心腹之人脸上一丝犹豫浮现,挣扎了片刻,轻声上前继续道,“小主,千万不能失了分寸,严先生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他一到,定能帮助小主好生的对付着刘家父子。”. .   紧紧地捏着拳头,马元的脸sè不断变幻着,最终不甘的砸在了桌面上,“就依你所言,在严先生未到的rì子里都给本少爷老实点,还有,传信给何峰,让他暂且委曲求全,待rì后大事所成本公子定会重赏。”   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四人,马元眼中生出一丝厌恶,嘴中吐出一个滚子,继而一甩衣袖,往着屋外走去。   “你是说马元纵容手下行凶?”   晚膳之时,刘继业刚端起碗筷,那八妹便忍不住的告起状来,“是的爹,幸好有六哥与七哥在,否则罗家姐姐肯定被他们抓走了!”   “什么,他们竟然抢罗家小娘子!”   罗家父女与刘府较好,营中将士受伤时济chūn坊也会经常相助,因而听到马元要抢罗氏女之时,不禁是刘继业感到吃惊,其余几郎也是大为愤怒。   放下手中的碗,刘继业沉声问了刘延昭当时情形,后者自然认真的一一作答,待说道并没重创对方,放其回去之后,刘继业点了一下头,“六郎做的不错,这件事为父会处理,你们兄弟几人便不要插手了。”   “可是爹……”   八妹还想说些,却被刘延昭给拉住了,“八妹,爹会给罗姑娘一个交待,来,赶紧吃饭吧!”   晚膳之后,八妹与七郎本想缠着刘延昭来继续讲着故事,却被他给打发了,因为等下还有要事得办。   穿过不长的檐廊,来到厨房,小排风已经提着食盒在那里守在,见到她,刘延昭忙走上前接过食盒,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笑着逗道,“真是香,排风做菜的手艺倒是进步了,弄得我刚吃饱又饿了!”   “六公子不嫌弃就好,上次六公子与夫人准许排风与小姐一道习武识字,小妇人还没有机会来感谢,如今又给她买了衣物,小妇人真是感激万分!”   这时候,厨房中走出一位年轻的妇人,想来是排风的娘亲,秀娥了,对着刘延昭便要弯腰作福,后者忙将饭盒放到地上扶住了她,“无需多礼,排风清秀乖巧,我待她如妹妹,自家妹妹当然得照顾几分。”   刘延昭这随口一说,却是让秀娥更加的感恩戴德,她与排风只不过是刘风的打杂仆役,如今刘延昭却是要视排风为妹,即便是口上说说,也足以让秀娥欢喜异常。   “排风我有事得先走了,你扶你娘亲回去早点歇息吧!”   那秀娥硬是要拜谢,刘延昭实在无法只能拔腿开溜,提着食盒跑开了,留下排风被娘亲给搂进怀里,听着她口中不断念叨着的,“六公子真是好人,排风你rì后可不能做了错事……”   提着食盒,牵着马,出了门刚要上马而行,却听到背后有唤声,回过头,见到三郎正匆匆的快步而来。   “三哥,你找小弟我有事?”   “诺,这是爹让我给你送来的!”   三郎将手中的一只小瓮递了过来,刘延昭闻了闻,一股较为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应该是烈酒,当下放入食盒中收好,“爹果然做事周到,小弟我就差点忘记了。”   “呵呵,得了,七弟都告诉我了,你是没钱了,囊中羞涩才故意忘记了酒这茬子了吧?”   三郎没好气的撇着嘴,“你这家伙,有难处与兄长说道些怎么了?别看三哥已经成了家,但身边还是有些银子的。”   说道着,三郎回过头看了两眼,确认身后无人,快速的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子塞到刘延昭手中,“诺,三哥的全都给你了。”   “嘿嘿,多谢三哥了”,尴尬的笑了笑,刘延昭也不推辞,将银子纳入怀里,“这七弟,可真是的,这种事也到处说道。”   “行了”,三郎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可害臊的,早去早回,若是来不及回府,明早三哥帮你将铠甲带过去。”   “得了,多谢三哥!”   一甩便,马蹄踏着街面,带着刘延昭疾驰而去,留在原处的三郎则是笑骂了一声,不过眼中却是欢喜之sè。   六弟越来越懂得如何的为人处事了。   “来者何人!”   夜幕拉下,军营守卫听到马蹄之声,当下竖起长矛低声喝着。   “不要慌张,是我!”   这时走上前检查的士卒也发现了刘延昭,忙收起长矛,“原来是少将军,这么晚了还来营地,莫非是有要紧之事?”   对着来人笑了笑,将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营中看看,辛苦兄弟们守夜了。”   寒暄了两句,刘延昭便朝营地里走去,幸好这营地够大,不然要容纳这建雄军三万还真有些困难。   营地中不时的有一队士兵巡视着,见到他们,刘延昭难免要停下招呼两声,待走往营地西北角去时,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考虑到安抚建雄军,所以刘继业并未将这支队伍打散,重新整编,所以在入住上,建雄军还是自成一块。   而这块驻地与刚才所经过的营地之间明显多了几分生疏之意。   “谁!”   在刘延昭暗自想着解决办法之时,一声低喝,继而巡守的建雄军为了上来,见到是刘延昭,当即将手中的刀枪举了起来,“军营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   此时的刘延昭一身便服,这些建雄军当然不以他是营中之人,好在另一波过来的队伍中有那rì一起受罚之人。   “这不是刘兄第么?快快住手!”   此人正是常磊麾下的队正,官职在刘延昭之上,见到他忙上前走了几步,“多谢刘兄第请来的大夫,要不然还得多受些苦。”   “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对了,常大哥他在么?”   “你是说校尉大人?他在营房中,昨rì还派人去探望刘兄第,只是你不在,下午的时候我还听他念叨刘兄第,这不你就来了。”   一起受过罚,外加请罗大夫来送些药物,对刘延昭的态度立马不同,这也难怪,军中的汉子都是xìng情之人,能够结交的自然不会一直刁难。   “小弟家在代州城,所以回家养了两天伤,这不刚好腿脚能动了,便来营中看望一下常大哥。”   “难怪寻不到刘兄第,原来是府宅落在城中,倒也是方便的很”,那队正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领路,“不过校尉大人要知道刘兄第前来,应该会大为高兴的。”   走了不一会,带路之人在停下了脚步,对着屋外的两名士卒交待了两句,“刘兄第,校尉大人便在屋中,在下还得当值,就先回去了。”   “有劳了,还不知道老哥怎么称呼?”   别人熟络的与他说道了这么久,刘延昭还不知其姓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方听后也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瞧我这记xìng,见到刘兄第只知道欢喜了,倒是忘记介绍了,我叫郭淮,是校尉大人手下的兵。”   “原来是郭大哥,失敬了。”   “刘兄第无须如此的客套,这样倒是生疏了,我得去巡视营地了,待稍后再叙!”   别了郭淮,那屋口站着的守卒刚才得到了交待,而且他们是常磊的亲信,也识得刘延昭,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其中一人还是那天救出斧口之卒,甚至还友善的对刘延昭笑了笑。   在木门上轻轻的扣了几下,常磊沉厚的声音传来,“何事?” 第十六章 饮酒论心    “常大哥,是小弟找你来了!”   很快,们被打开了,常磊的铠甲还没有脱下,仍是戎装的样子,见到刘延昭倒是颇为欢喜,“原来是刘老弟,昨天还差人去询问你,倒是没见着,老哥还有所担心,没想到你比老哥我好的还快!”   走进屋,倒是简洁,桌上杯中的茶水喝了一半,而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用眼睛瞄了一下,却是他也正在看的‘六韬’。..   没想到这常磊也是位粗中有细之人,看来没有结交错。   将食盒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饭菜,“小弟我伤好了,所以特地来看看常大哥,这些都是家里做的菜,也顺道给常大哥带了些。”   看着刘延昭从食盒中拿出数盘菜肴,常磊忙将兵书收起,大喜的坐上前,“这顿棍子挨得真是值了,能结识到刘兄第,不然老哥哪里还有这口福。”   “常大哥也别刘兄第的称呼了,直接唤我六郎吧,小弟还有好东西要给常大哥。”   当刘延昭将那装酒的小瓮拿出来的时候,常磊更是眼睛都发亮了,忙接过来,打开塞子闻了一闻,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还是六郎知我,这一路来,老哥已经有一阵子没喝酒了,现在闻到这酒香味可是馋的不行了。”..   “出来的时候匆忙了,倒是忘记带酒盅了,便以此代替吧!”   取了两只茶杯,那常磊笑着接了过去,“巧了,老哥我最不喜欢那小酒盅了,还是大口喝酒爽快。”   熟练的将茶杯倒满酒,常磊率先喝了一口,脸上尽是满足的神sè,“真是爽快啊!”   见他这样,刘延昭倒是笑了,曾经听世上有人说好酒如命,却未曾见识到,没想到今rì倒是碰上了。   “恩,这菜肴也很是爽口,比营中的伙食可是强多了,多谢六郎记得老哥,来老哥敬你!”   刘延昭则是端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灌了一大口,不过很快就呛得咳嗽起来,谁说这古代酒度数低的?   都是那无聊时看的网文小说,让刘延昭一直以为古代的酒应该和啤酒的度数无异。   这也不能怪别人,小白害死人,这一时期酿酒因为酒jīng是酵母菌糖代谢的产物,对酵母菌的发酵有一定抑制作用,是以低度数为主。   可还是有靠着巧合酿出烈酒来的,只是这种酒度数太高,寻常人哪里喝的了,而刘继业也是偶的了一些,想到常磊的xìng情,这才命三郎取来给刘延昭带着。   “哈哈,真是爽!”   不过这酒倒是对了常磊的胃口,看着刘延昭那模样,大笑着又痛饮了一杯,摸着嘴边的酒渍,“六郎这酒真是好东西,这种酒老常也是因为运起才只喝过两次,后来怎么托人寻找都无终而返,没想到今rì能再次喝到了。”   嘴中仍旧辛辣,这酒度数是有了,可是却不纯正,只可惜前世没有研究过酿酒,不然真的要狠狠的发上一笔。   “常大哥喜欢就好,这也是家父收藏的,刚才你也看到了,小弟可是不胜酒力。”放下手中的代做酒盅的茶杯,刘延昭丝毫没有做作的说着。   “那老哥可就不客气了!”   满着酒,常磊抬首望向了刘延昭,“六郎,老哥有一事还未想明白。”   这话让刘延昭心中一咯噔,这常磊难道看出了什么,但还是面不改sè的笑着应道,“何事,常大哥尽管开口。”   “六郎家在代州城中,可是能回家住宿的伙长怕是整个营中都没有几人,所以老哥在这上面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营中的规定刘延昭倒是不怎么熟悉,但是常磊想到他的身份,这倒是在预料之中,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实不相瞒,家父正是营中主帅,而回家住宿是因为娘亲的缘故,所以是徇了私情。”   “你是刘将军的之子?”   常磊语中明显多了几分惊诧,他料到刘延昭有几分背景,但是没想到他竟于刘继业是父子。   不过这也是他吃惊之处,刘继业可是朝廷的要员,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身为其子竟然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伙长。   治军之严谨,让他深感佩服。   “这么说来,你的几位兄长也都是在这营中?”   “恩,大哥他们都在爹的麾下,领着校尉等职,小弟持枪杀敌时rì尚短,未立下多少战功,因而还是个伙长。还有我七弟,刚刚入伍,暂且在我队伍中做着兵卒。”   刘延昭如实的说着,对面坐着的常磊却时心中汗颜了几分,当下叹了口气,“刘将军真是我朝国柱,任人唯贤,是吾等楷模,倒是让老哥有几分惭愧啊。”   感觉到刘延昭眼中的疑惑,那常磊喝了口酒,这才道出了缘由,原来他这校尉兼建雄军副指挥使完全是因荫泽于父辈。   常磊的父亲曾是北汉开国皇帝刘崇手下的一员猛将,所以,常家得了从龙之功,他这才能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老哥我很想上阵杀敌,要不然这屁股烫人啊!”   说到这,刘延昭可以听出他的话中多了一丝的苦涩,建雄军作为昔年的劲旅,被珍藏了数十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支甚至可以与契丹人抗衡的队伍了。   士卒换了一大半,队伍早就没了气候,只不过是在固执的守着当年的荣誉,继续编织着不愿破碎的梦罢了。   见常磊脸上的落寞之sè,刘延昭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这有何难,代州城处在汉宋交战的前线,如今来到了这里,常大哥还怕立不了功,建不了业?”   常磊顺着刘延昭之势,饮了口酒,但是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六郎这说的没错,可是眼下朝廷不能齐心对外,这将士还如何安心的上阵杀敌?”   果然猜对了,这常磊并不是粗俗的汉子,虽然是恩荫的官,但也有着过人的本事。   不过刘延昭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下不解的问道,“常大哥为何这般言语?”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或许是说到了心中一直憋屈的事情,常磊也不在意刘延昭是否装傻,泯了口酒,“刘将军是汉朝的支柱,这任谁都能看出来,可是朝廷中还是有着宵小不识为难,依旧忙着争权夺利,这马元不就是被派来抑制刘将军的么?”   一语点破,看得比谁都清。   使得刘延昭也跟着叹了口气,“常大哥说的对,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有志之士就该以国家兴亡以己任,真希望能早rì去除那些鼠蚁之辈,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六郎说的好,当以此痛饮一杯!”   像是被说到了心声,常磊面露出了喜sè,“好一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说道老哥心里去了,应该早些认识六郎,想不到你我竟是志向相同之人。”   这句话让刘延昭有些心虚,不过即便没有他来暗中cāo作,那刘继元也是自己投降,卖了北汉。   想到这,感觉好了几分,当即笑着应道再次举起手中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与常大哥也算是结了缘分,待rì后一道上阵杀敌,为国效忠!”   “六郎果然是个妙人,这不打不相识也是很有道理,来,干,为国效忠!”   ?? 第十七章 对演(一)    有了酒,话也说到投机之处,两人不免又推杯交盏,聊着心中所想,特别是常磊,像是憋了很久,对着刘延昭一股脑的说了许多的往事与抱负。   将杯中最后一滴酒喝完之时,常磊面露满足的之sè,把瓮给盖好,讪讪的笑了笑,“明rì还得cāo练,可不能贪杯了,而且好酒就这样喝完了,明rì老哥酒瘾来了心中可会痒的紧!”   “待小弟回去询问一番,若是还有,便取来与常大哥痛饮一番!”刘延昭有些醉意醺然,遇到常磊这豪爽的汉子不禁也激发了他心中的气概。. .   “那还是免了,不然刘将军发现酒少了,还不怪罪下来,这样老哥可是吃罪不起啊!”   常磊的打趣,刘延昭笑了笑,这酒他也不知道家中还有多少,此刻也是说上一说,打了包票可就有些过了。   桌上的菜肴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了,常磊放下手中的筷子,脸sè变得凝重了几分,“六郎,老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还望六郎能据实以告。”   一句话倒是让刘延昭清醒了几分,虽猜测不出他要问何事,但还是正sè应道,“常大哥尽管开口,小弟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磊不再言语,只是盯着他看,似乎要看穿刘延昭内心的想法,使得屋子顿时变得寂静开来。. .   “建雄军是不是要被收编?”   声音有些低,沉默了许久,常磊还是问了出声,然后继续望向刘延昭,等待着他的答复。   建雄军是北汉朝廷为数不多有着封赏的队伍,就连这‘建雄’二字也是北汉开国之君刘崇所赐。   若是被收编,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将不复存在,用后世的话,那便是番号被取消了。   原来是在担心此事。   说到这,刘延昭总算是明白了常磊所担心之事,或许,只有真正的军人,才会视荣誉高过于xìng命。   心中生出丝丝敬佩,刘延昭再次坦诚相待起来,“收编建雄军之事,小弟未听家父提起,至少近期不会有所举动,但以后是否会进行,这个小弟也猜测不出。”   “明rì便要对演cāo练了,将军是打算融合两部分人马。”常磊幽幽的说着,满是失落的模样。   见他这般,刘延昭倒是有些不忍,“常大哥,对演cāo练是为了建雄军和代州兵马相互配合,形成默契,如此一来,抵御来犯之敌时也能同仇敌忾。你我都是兵士,定然明白这袍泽对于战场的重要xìng,这是军队的灵魂所在。”   “再退一步说,建雄军只不过祖辈用鲜血换来的荣誉,大丈夫建功立业还需靠自己来真刀真枪的杀出来,只是一味的抱残守缺,怎能再现建雄军往昔的荣耀!”   不再言语,刘延昭也拿不准常磊此刻在想些什么,或许他的话有些言之过重,但既然真心想交这个朋友,该说的,他还是会忍不住说出来。   常磊低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屋中有些寂静,刘延昭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要改变根深蒂固的信仰,是件很难的事情。   走出屋子,看了看天sè,此时回去怕有些晚了,反而会吵着府中已经睡下之人,不如去营房对付一宿。   走着,遇到了守夜的郭淮,见到刘延昭迎了上来,免不了要唠了几句,待得知他要去东侧的营房,当即随着一道前去。   一路上,也遇到了几波巡夜队伍,建雄军与代州将士之间的隔阂还是比较明显,幸好有刘延昭在,双方并未发生何事。   别过了郭淮,进入营房,张允等人见到刘延昭倒是有些惊讶,虽再受责罚,不过这帮人身骨好,基本上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喝了些酒,刘延昭倒也觉得乏了,建雄军中应该还有不少像常磊一般的人,他们要的只是对荣誉和信仰的守护,这种血xìng男人应当是不会做出叛乱之事。   至于能不能收服这支队伍,他心中也没了底数,躺在营房的木板床上,酒劲上来带着熏醉之意,很快刘延昭便睡着了。   翌rì,耳边传来响声,刘延昭睁开眼,发现其与人都已经起身了,头有些微痛,应该是昨夜喝酒的缘故。   用刘天取来的水略作了洗漱,刘延昭便在营房前的小空地上打起拳来,亦如他前些rì子所练,没有章法,完全是将记忆中前世见识的招数使出来。   也多亏了平rì里有着英雄梦的幻想,所以没少看一些擒拿技巧,但所记下的都是一些零散招数,刘延昭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顺畅的将这些招式给结合起来。   无需华丽,只求一招制敌!   看到刘延昭练武,张允等人都不禁在一旁望了起来,须臾便发现不同之处,这些招式从未见少将军使用过,出手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对于沙场杀敌来说,无疑非常的合适。   额头上都是汗水,刘延昭收了招式,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摇头承认要将他记忆中套路糅合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过头,见到有些发愣的张允等人,如此表情,刘延昭不难猜到,这些人还是识得一些货sè,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他所练招式的与众不同之处。   “伙长大人,刚才你所练的……”   回过神来的张允忙走上前来求教,不过刘延昭却摆了摆手,“只不过是我平时无事琢磨出的,还没有完善,待合成一体之后,自然会教与各位兄弟。”   进了屋,又做了简单的梳洗,吃了营中的早膳,这时候,三郎与七郎也过来了。   将手中的铠甲与点钢枪递给刘延昭,见左右无人,三郎便压低声音问道,“六弟,昨夜情形如何?”   一边换上铠甲,刘延昭一边将他昨晚与常磊的谈话如实说来,听得那三郎不禁沉思起来,“如此说,建雄军中倒是有数众可用,只是不收编,就怕隔阂终究存在,到最后上令不达,甚至是尾大不掉,那对于代州城可不是件好事。”   “三哥说的确实不容忽略,但眼下我还是不赞成收编建雄军,这样反而更加激化矛盾,要是现在能有一场大仗,或许能好一些。”   “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坐在一边的七郎插了一句,在来的路他也问了个大概,知道了刘延昭昨夜所为。   “如今这天下能太平么?”   三郎白了七郎一眼,“但不可置否,六弟的想法是不错,爹在宋朝真定府的探子传回了音讯,那边怕是要有些动作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L A   代州城在太原东南方,在这里就是为了挡住太原右线的真定府宋军,刘继业镇守代州就是为了守住晋阳的西北。   不过何尝不是为了扼守雁门关,抵挡那虎视眈眈的契丹人?   与三郎聊了稍许,营地中的鼓声响起,是要集合cāo练了,今rì的演练不同往常,即便事先知晓,三郎还是立马朝着他的队伍而去,刘延昭则是带着七郎等走向校场。   杂乱声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停止了,大校场上,全都是站立整齐的队伍,点将台上,刘继业负手而立,他的身边,正是数rì未见的马元。   “王副将,开始吧!”   马元有些不明白,为何刘继业今rìcāo练要将他找来,也正是心中想窥探一二,所以才一改之前闭门谢客,再次出现在营旅之中。   王贵领了令向前走了两步,一挥手,那本是隆隆奏响的鼓声戛然而止。   “想来你们也看到了,校场的东西两角一尺见方之处已被煤灰画了出来,今rì的cāo练将不再是往常的打煞力气与厮杀,你们要做的是如何冲锋陷阵,拿下代表对方象征的旗帜!”   话音落下,几名士卒朝着东西两角走去,他们手中各拿一面旗帜,黑白分明,上绣着仰天咆哮的猛虎。   “对演以营的兵力对阵,不许用兵器,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要有一方拿下对面的旗帜,否则双方都算输,至于惩罚,输了之后自然知晓!”   两个士卒将一只计时的沙漏搬了上来,王贵看了一眼刘继业,见到后者点了点头,遂朗声继续说道,“第一场,刘延平的‘锐’字营与建雄军的‘冲天’营!”   没想到一场便有他出战,刘延昭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七郎与其他人倒是面露欢喜之sè,握紧了拳头,想要好好的表现一番。   未被点到的队伍朝着校场四周移去,刘延昭等人随着营队望着校场中间走去,对面建雄军走出来的领头之人,让他再次惊叹,这也太巧合了。   这‘冲天’营的校尉竟然是常磊。   眼睛还有些红,怕是昨夜并没有入睡,看来他真的将这建雄军看的很是重要。察觉到刘延昭的目光,常磊也朝着他看了几眼,但没有其他的表示。   “还有,规则的最后一条,对演的双方各交换两队的兵力,两位校尉迅速点派人手!”   王贵的话一出口,校场之上所有人都大为惊讶,这一手就连刘延昭也都没有听说,应该是刘继业所想出来的主意。   点将台上,何峰的脸sè猛然一变,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只能望向一旁的马元。   “刘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建雄军与代州将士演武cāo练本观察使并不反对,可是将他们原有的营队打乱是不是有些不妥?”   马元虽然是个二世祖,但不代表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起初他还以为只是寻常的cāo练换些花样。   可是王贵刚才的那个交换双方兵力的命令让他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这是要将建雄军与代州兵融合起来。   好一个老谋深算的刘继业,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既然皇上将建雄军这支朝廷劲旅派来代州城,就是为了与代州将士共抗外敌,双方兵马各为一边,配合熟练了,到时候上阵杀敌自然是事半功倍。”   刘继业淡淡的说着早就想好的说辞,虽然简短,但是却正中马元死穴,让他找不出反驳之语。 第十八章 对演(二)    校场zhōng yāng,常磊脸sè有些yīn沉,他身后的士卒都在不情愿的说道着,“校尉大人,这分出去的可都是自己的兄弟,待会哪里下得了手?”   抬起头,看了看点将台,旗帜飘扬,感受到刘继业等人冷冽的目光,常磊深吸了一口气,“不用多说,只当做是平时的cāo练,郭淮,你与傅德生的队伍到对面去!”   对面,刘延平已经派出了人手,常磊也沉声点出两队,郭淮等人仍是不愿但是被常磊给喝住,“无需多言,服从命令!”..   很快,两拨人马换了开来,但是在队列上还有着间隔,可以明显看出两方人之间的不合。见到这情形,刘继业眉头皱起,但并未吭声,而一边的王贵则是让人打开沙漏,“演练开始!”   “夏敢带着一队随我冲锋夺旗,章明带你的人从左右侧进攻,庞大海的队伍暂且在尾部设防,刘延昭,你的一伙部下守住旗帜,待时而动!”   快速的下达命令,大郎的脸sè满是郑重,完全没有将其当做是一次普通的演练,在冲锋之前,回过首对着郭淮等人,“尔等部众在中部,万一前方抵不住了,立刻顶上去!”   鼓声再次响起,刘延昭猛的伸出手阻止了身后之人,“都不要着急上冲,待我命令行事!”   一句话,让本鼓足了气要上前打斗一番的张允等人止住了身形,七郎也是一副被泼了冷水的模样,“六哥,为什么大哥要我们做垫尾?”..   “不要着急,上战场首先得沉住气,否则rì后怎么能做掌控全局的统帅?”   七郎闻言不再言语,不过拳头倒是捏住未放,而说教了七郎的刘延昭此刻心情也不平静。   算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类似战场的对决,手心早已经湿了,冲锋已经开始,对面的常磊昨夜虽说没有上阵杀敌,但至少也是熟读兵书,因而对大郎的攻势立刻展开了回应。   很快,双方便交织在一起,没有兵器,但也打得异常的激烈,‘锐’字营因随着大郎抵挡过多次的来敌,杀过人,染过血,进攻上自然很是凌厉,有着一股杀伐之气。   幸好建雄军中有着还未退伍的老兵,在关键时刻,这些为数不多之人顶住了刘延平的冲击,暂且化解了危机。   “六哥,我们真的就这样干望着,什么都不做?”   七郎再次出声问道,前方打的激烈,将他的热血已经点燃,不用说他,张允等人也是眼巴巴的望来。   没理会他们,刘延昭此时全神贯注着场上的形式,大郎与常磊已经交上手了,两拨人马也是打不可开交。   但另一副奇怪的情况也存在,交换的兵卒都在观望,郭淮等人与大郎派出去的人手都在极力的避开自己人的冲击,甚至还主动让开了道路。   抬首望了一眼高台上的刘继业,面沉如水,此刻,刘延昭有些明白他的打算了,今天的第一场演练怕是要变成杀鸡儆猴了。   “上,老子始终是建雄军的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终于,建雄军这边有人忍不住了,率先冲了上去,如此一来,本来观望的大郎部下也呼喊加入其中,朝着周围的建雄军动起手来。   果然是这样!   不过幸好他们忘记了要夺旗子的规定,往后面冲的建雄军没有几人,因为大郎毕竟留下了一队人马在防守,如此一来,刘延昭的压力倒是少了许多。   “肖荣河,侯威,你二人领着各自的一伍守住旗帜,就算是用身子也要给我堆出一道墙来!”   “刘天,田汉,你们率人给我穿插在混战之中,擒住那些队正与伙长之人,记住对面分到我们一边的建雄军不许动,而我们这派到对方的一样要出手,明白没!”   “可是分到对面的是我们的人……”   刘天想要说什么,却因刘延昭骇人的目光而止住了,“战场之上没有我们的人,眼下,他们就是敌人,而我的命令也不会说两次,张允,你带着麾下跟我走,出发!”   一声低喝,刘延昭的队伍动了起来,刘天与田汉依照他的吩咐,照着有官衔的人靠去,而他则是带着七郎以及张允小队的十人如鱼得水在校场上穿梭。   此刻,哪里还有人来关注着数十人,到处都是拳脚相加的声音,反而使得他很快的到达了校场的东面。   校场周围,建雄军中也有人看到了刘延昭的行动迹象,想要提醒,但是怕触犯了规矩,只能恨不能上场来阻拦。   “此子果然具有大将风范,好生琢磨,应当前途不可限量。”   点将台上,在刘延昭一队兵分三路之时,刘继业的眼中闪过不漏痕迹的赞许,特别是待看到他直扑旗帜以及刘天等人所为时,更是极其满意。   “不好,拦住他们!”   正与刘延平交手的常磊无意中瞄了一眼,却发现是守在对方后面的刘延昭,而且方向还是他身后的旗帜,当下大为震惊,大呼着想要去阻拦。   “哪里走,你的对手可是在这里!”   大郎哪里能让常磊脱身,当即一腿横扫,又缠了上去,看清楚刘延昭动向后,当然明白他在做什么。   六弟倒是jīng灵多了!   经过常磊这一声惊呼,注意刘延昭的人倒是多上了不少,但因为换了一半的人手,再加上刘延平的攻势凌厉,此时校场东面正是代州军比较多。   所以即便是看到了刘延昭,很多建雄军都是有心阻拦却是分不开身。   黑sè的旗帜就在数丈开外,不过常磊也不是头脑简单的粗鲁汉,代表胜负的旗帜处也留了二三十人,而且大多还是经历沙场的老兵。   “七郎,等下我带着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你游走在周围,趁其不备之时,要立马将旗帜夺下,明白没!”   一腿将迎来的对手给扫开,刘延嗣连连点头应声,“明白了六哥,你放心,小弟定不会拖了六哥的后腿。”   “好,张允,你随我上!”   一路杀了过来,胜利在即,刘延昭心中之前的生出的些许慌乱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多了几分即将斩将夺旗的豪迈。   而随着他张允也是面露欢喜之sè,在这么多人中冲杀出来,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也是颇为的痛快!   留在旗帜旁的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冲过来的刘延昭等人,不过领头之人显然没有失去理智,留下五人守着旗帜,带着其余之人上前阻拦。   交上了手,刘延昭心中莫名的一喜,这些人都有些本事,只是与他比起来,还稍微逊sè些。   看来,这夺旗大有可能!   一个过肩摔,将对手摔倒在地,刘延昭一个侧踢,将张允所受的攻击化解,纵身挡在了他的身前,扭头小声吩咐,“张允,你带着个兄弟冲过去,将他们剩下的人引走!”   说完,提高了声音,对着其他人命令,“两人一组,自选方向,散开朝着前方冲!”   刘延昭的话落下,数十人立即变了阵型,张允领了命令,点了一人,落后了刘延昭几步,看着拦截的二十多人分开去阻止其余之人,立马趁着这个空隙望着前面猛冲。   吃了几下,痛的的张允脸都挤到了一起,但好歹是冲过了拦截,逼近了旗帜。而那留下的人见到张允迎来,早就忍的难耐他们当下纷纷冲了过来。   “七郎,出手!”   被七八名敌手阻拦的刘延昭突然一声暴吼,那早就准备好的刘延嗣立马快步疾行,有两名挡路的建雄军被他一脚给踢倒。   而围攻张允等人的老兵想要回去救旗帜,但已经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不起眼的少年一跃而起,将挂在短杆上的白旗摘下。 第十九章 将军怒    沙漏中的砂仍在下落,但是交战一方的旗帜已落。   旗落,演练就结束了。   鼓声再次响起,还在交手之人都不禁止住了身形,见到刘延嗣手中的旗帜,场上之人神情也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   赢得是兴高采烈,输的一方却是愤恨不已。   “六哥,我们赢了!” . .   七郎将夺来的旗帜送到刘延昭身前,满是兴奋之sè,后者接了过来,转过身,走到了刘延平身边,递了上前,“校尉大人,属下等已夺得对方旗帜。”   身旁,一道目光看来,刘延昭却不敢抬首相视,此刻,常磊怕是也不想与他交谈。   “停!”   王贵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去,“按照规矩,本场演练,‘锐’子营胜!”   此言一出,代州城的将士皆是露出欢喜之sè,不过刘延昭倒是没有几分高兴,重头戏还在后面,该是要开场了。   “但是刚才演练有些人守规矩,军人士卒想来要以服从命令为天xìng,所以违背者就得受罚!”   王贵接下了的一句话证实了刘延昭心中所想,也让正在兴奋的兵将愣住了,之前的事情是不合营规,但没想到会被追究算罪,看着平时和善的王副将此时满脸寒意,不禁都胆怯了几分。 . .   “两方主帅校尉以及不守军令,擅自攻击队友之人各鞭笞三十,两营人马思过三rì,不得出营房一步!”   王贵的命令一出,顿时议论纷纷,当然更多的是代州将士的不满,赢了还得受罚,在他们看来,大不了功过相抵,三十鞭刑委实有些不应该。   这受罚是不重,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关系着胸中的那口气,当即不少人开始面露委屈之sè。   “刘将军,这只是演练而已,处罚之事能否省去?”   何峰小声的询问着,毕竟下面也有着建雄军之人,那马元也是跟着求情,“本官也觉得处罚不妥,若是使得将士心生怨恨,岂不是得不偿失?”   “赏罚不当,何以振军纪?二位不必多说,本将决心已定,更何况只是小惩明鉴,伤不了他们。”   走上前,王贵顺势退到他身后,刘继业冷眼看着校场上的sāo乱,“你们对本将的处罚有所不服?”   见刘继业沉着脸,代州城的兵士跟着他多年,自然明白将军是动了真怒了,当即静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而建雄军本就输了比试,也只不过对处罚有些难以接受,但现在对方赢了的人都不再吭声,因而也跟着沉寂下来,xìng子鲁莽但不代表头脑简单。   无人出声,刘继业遂大吼一声,点出了大郎,“刘延平!”   “末将在!”   在听到王贵的命令之后,本欣喜的大郎心中当即失落不少,可是心思缜密的他也能猜想出其中用意,所以即便身边亲卫如何的鸣不平,刘延平一直都未开口。   此刻,虽不懂爹为何唤他,但是大郎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行礼,听着发落。   “违令不行该当何罪?”   “按军令当斩!”   “对敌之时,自乱阵脚,毁己方阵营,该当何罪?”   “当斩!”   “为了一己之私,对袍泽下手,又该当何罪!”   “当斩!”   一连三个发问,一连三个当斩,立刻让气氛冷了几分。   “今rì,本将只说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提,在我刘继业的手下,你们便都是朝廷的利刃,为的就是保家卫国,没有派系之分,也没有阵营之别!”   “建雄军又如何,那份骄傲只是属于曾经的过去,现在的你们连我的手下的将士都胜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来骄傲,有什么能力来横扫来敌,保护一方!”   “都给我记住,若还是不能明白什么样的兵才是合格的兵,就给我把身上的那副盔甲脱下,我的帐下不需要只会互相作乱生事的兵!”   说完,刘继业转身往里走去,校场上一片安静,不得不说,这火气撒的很到位,在建雄军实力上遭受挫败之时,又从心里上对他们又是狠狠的一打击。   沉寂之后,需要人来配合将戏演下去,被点名的大郎心中明白了刘继业所为的缘由,当即知晓他要来唱双簧,虽然有些做作,但很多时候,要得不就是这种做作来推动形势么?   将夺来的旗帜递给刘延昭,刘延平率先带着‘锐’字营的分到建雄军的两队部下往着刑罚之处走去,有了刘继业刚才的话语,这些代州城的士卒哪里还敢有不满之心,皆是领命的跟着离去。   接过旗帜,刘延昭迟疑了稍许,稍后走上前将那白旗重新挂到短杆之上,便跨着大步要跟了上去。   “六哥,你这是要去受刑?”   见刘延昭如此,七郎当即出声询问,毕竟刚才刘继业只是说了责罚主将和不守军令之人,而他们并无过错,甚至还立了夺旗之功。   “你我终究属于‘锐’字营,怎能看着其他兄弟受苦?更何况刚才之战虽无过错,但是未能弥除我军中生出的乱事,就是有了过错,有错,那就该受罚!”   刘延昭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刚才打斗而引起的热血沸腾?   还是为了配合刘继业更好的将戏唱下去?   这些都不重要了,此刻,他已经真正的明白了军旅为何总是有着铿锵激昂之气,或许就是这种祸福共担,生死相托之情。   刘延昭这一动,七郎与张允等人立马跟了上去,继而其余的三个队也紧随其后,一行人都甘愿领罚去了。   另一边,自从输了演练之后,常磊便是低首不语,但是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胸中努力的压抑怒火与憋屈。   输了,他不甘心,所以怒火中生,但却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因而感觉憋屈又带着些难过,难道建雄军真的失去了当年的英勇了么?   待听到刘继业所说时,常磊握紧的拳头不由松了下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建雄军,这正是一支唱着昔rì辉煌却慢慢走向没落的队伍。   或许六郎是对的,建雄军应该惧怕的不是旗号存不存在,而是那军魂是否还如往昔一般,铮铮铁骨,所向睥睨?   “校尉大人……”   郭淮轻轻的唤了一声,感受到身边士兵的沮丧已经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心中不禁及其的懊悔。   是他没有管住部下,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鞭笞之罚。   “去领罚,有所人都去!”   不说话的常磊突然抬起头,虎目中满是坚定的望了一眼麾下将士,继而转身,朝着快要看不见的‘锐’字营方向而去。   常磊如此,让‘冲天’营之人反而舒服了许多,在各自队正的率领下,大步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这一千多人的鞭笞,场面怕是也很壮观,只是那小儿又得受刑了,短短的几天可是三次了。   在常磊带着‘冲天’营离开时,刘继业突然想到了刘延昭,大有一种老怀甚慰的感觉,心中更加确信这六郎虽年纪不大,却越来越有为将之风了。   两个营的离场,让校场上顿时安静了不少,那马元更是不愿再待下去,只能甩着衣袖气冲冲的走了。   “将军,这……”   看到这情形,王贵不禁想要出声,他不知道将军为何要将这马元请来,直接忽视他岂不是更好,这样,只会激化了矛盾。   没有作答,刘继业望了一眼马元即将消失的背影,脑中不禁闪过刘延昭曾经说过的话,这家伙并非鲁莽的草包,或许,让他上次沙场,说不定能自动的回到晋阳城去。   “将军……”   耳边又是王贵略带担忧的声音,刘继业知道,这个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在担心着rì后的处境,当下收了思绪,微微的摇了摇头,“莫管他,继续安排下面的演练!”   ?? 第二十章 搬今返古    (成绩实在汗颜,还请点击的朋友给个收藏,拜谢。)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后是火辣辣的疼,鞭笞虽然只有三十下,可是抽在**的身体上还是疼的很,就连现在穿上衣服都是一阵钻心的疼,铠甲更是不敢穿,堆在了一边。   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常磊,脸sè冷的吓人,纵使刘延昭想要上前去说上几句,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   “六弟,回去好生的歇息。”   大郎走了上来,对于刘继业的决定他没有半点怨气,只是连累了两位弟弟跟着受罚,却是有些过意不去。   也罢,待在这行刑之处听着鞭子抽打的声音总是有些惊心,倒不如先行回去,遂和大郎说道了两句,带着他的一伙部下往着营房走去。   赢了演练,还受了惩罚,队伍中是有些不满甚至沮丧的情绪,这点刘延昭也察觉到了,只是现在身上委实疼的厉害,反正闭门思过三rì,有的是时间,便打算明rì再做纾解众人心结之事。   因而到了营房,刘延昭便将人给各自遣散回去歇息,而他自己也是将拿着的盔甲放到一边,打算坐到床上缓口气。   同屋的张允与刘天等人本想去打些水来供刘延昭擦拭一下,却被后者止住了,“别忙活了,都受了伤,好生的歇着,正好我这边有上次杖刑得来的创伤药,张允,你们几个先用着,用好给隔壁房间的兄弟们送去。” ..   “少将军,还是你与七公子先用药吧,我们都是粗人,皮糙肉厚的,即便没有药明rì也能没事了。”   那药张允见过,并不多,几十个人用下来,能不能剩下还是回事,少将军平时待他们不薄,所以张允出言推辞着。   “哪来的废话?老子是伙长,听我的,赶紧给兄弟们上药去,分着点,尽量让每个兄弟都涂一些。”   身上疼的厉害,刘延昭也顾不得平rì里的斯文样子,直接爆了粗口,而这招也管用,让张允不敢再言语,拿着药与刘天他们往隔壁几间营房去了。   动了一下贴到了后背之上的衣衫,顿时让刘延昭吃痛的长嘶了一声,咬着牙,慢慢的将衣服脱了下来。   这样一来舒服多了。   扭过头,一旁,七郎不吭声的趴到了床上,刘延昭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七郎毕竟还年少,更何况旗帜是他亲手夺下,这功劳与万敌之中斩杀寇首无异,结果换来一顿鞭笞,这心里任谁也不好过。   “怎么了,七第感觉到委屈了?”   忍着痛,起身走到刘延嗣的床边坐下,看着他不吭声,刘延昭独自的笑了笑,“七弟莫非不愿理六哥了?”   “弟弟不敢”,刘延嗣脸枕在手上,语气有些低,“只是刚进入营地便受了两次刑罚,而且错都不在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快。”   “七弟这话说的,六哥屁股还比你多挨了一次棍子,都没有叫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要是吃不了,以后怎么做一名真正的将军?”   “可是六哥你不觉得这些责罚都很冤枉么?第一次比斗,不下狠手,对方就将我们给废了,而这一次,明明是赢了,还要受着惩罚,弟弟当心里真是憋屈的很。”   “你这家伙!”   刘延昭往一边探了半个身子,将七郎的衣服慢慢脱下,“既然你加入军队,你便不是单独的一个人,有时候甚至要牺牲了自我,这便是以大局为重,等你明白了爹的用意之时,你便能做统军之帅了。”   “嘶~!”   痛的吸了几口凉气,刘延嗣将变形的脸转了过来,“我是不能理解,不过说真的,凭六哥的才华,做一名伙长真是屈才了,六哥心中就一点都不怨恨么?”   “怨恨?”   自己也趴到了床上,刘延昭对这个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曾经的那个他是否心存怨恨,还真是不知道。   至于现在的他,倒是谈不上怨恨,因为他的志向已经不在沙场博功名上了,为了他自己,为了整个杨府rì后的命运,无论如何,都要在书本中获取升迁之道。   见刘延昭不出声,七郎以为说道了他的不开心之处,忙出言安慰,“六哥,我只是胡乱的说说,你不也想太多,凭你的本事,用不了多久便能执掌一营。”   执掌一营?   七郎的话却是让刘延昭jīng神恍惚了片刻,来到这一世,出仕化解rì后的危机成了他的目标,但是没有这茬事,他想做什么?   毫无疑问,肯定不是什么执掌兵马,整rì过着刀口上的生活,斗鸟遛狗,吃喝玩乐,这才是穿越宅男的首选。   可惜这些离眼下的他有些遥远,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刘延昭出声反问,“七郎,你最想做什么,难道只是带兵打仗?”   “恩!”   对于刘延昭的问题,七郎毫无疑问的点了头,作为将门之后,父兄都是行伍之士,从小他便立下了志愿,将来得做英勇的统帅,带兵杀敌,镇守一方,如同爹一般,成为代州的守护。   “那等天下太平之后呢?你还愿意做着将军,整rì带着士兵在营中cāo练?”   “天下太平?”   刘延嗣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他有记忆开始,世间便一直处在战乱之中,哪里有这天下太平之时?   “那我可以杀契丹人,将他们杀的从此不敢踏过雁门关一步!”   想了片刻,七郎给出了这个答案,到也难为他了,刘延昭回之一笑,“好志向,rì后七郎必定是家喻户晓的名将!”   第二rì,刘延昭的背还是疼的厉害,昨rì,虽然张允等人故意省着使用创伤药,但是奈不住人多,再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在刘延昭的‘威压’之下,张允等人也分了一些,到最后,只剩些一丁点,被他给睡着了的七郎用掉了。   本来还打算去找大郎讨一些,不过想到他那里需要的更多,刘延昭便没有派人前往,只是将水倒入药瓶之中,晃了晃,然后咬着布让刘天洒在了他背后。   少归少,好歹也是上了药,虽然依旧是火辣辣的疼,但至少比昨天好了许多。   将五十多人聚在了一起,反正不能出去cāo练,也不能出营地,索xìng跟着他们唠嗑闲聊起来。   东家长,西家短,寻常里的事情说着,当然刘延昭也刻意说了昨天演练受罚之事,这些人想了一夜,再经刘延昭这么一说,倒也是放下了心中的憋屈与不满。   喝了一口冷掉的白开水,刘延昭将那缺了一个角的,釉掉了不少的杯子递给身旁的张允,让他放到一边去。   此刻,一大群人围在刘延昭的屋子里,说着说着,却突然沉寂了下来,倒是像发生了莫名的冷场。   因为屋外传来了cāo练的鼓鸣之声。   “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对了,王大头,你们村那张寡妇后来怎么了,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作何?”   无人吱声,最后那侯威弱弱的来了一句,“伙长大人,这外面都开始cāo练了,我们却在这无所事事,大伙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带了几十年的兵,刘继业果然是最了解这些兵卒之人。   平rì里cāo练是很累,可一旦歇了下来,便会觉得很难适应,特别是其他人还在照往常一般的聚集在校场上练着。   “你这家伙,平时觉得累的是你,现在给你休息,又空落落的,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刘延昭笑骂侯威了一声,“既然索xìng无事怎么不去看些兵法,肚子中多存些货sè,rì后也能有用得着的地方。”   “伙长大人这不是说笑了么?”   侯威缩了缩脖子,“这兵法之书我们这些大老粗哪里有,更何况字都识不得几个,怎么来理会那些高深的道理?”   这倒是刘延昭的疏忽,兵法书籍之物只有士族以及将门才有,普通的百姓怎么会有这些,更何况各个小朝廷之间的争夺不断,使得老百姓的rì子更加清贫,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看书识字?   “六哥,不如下次回府的时候带些兵书来,也好让大家能学习一二。”   七郎在一旁建议着,刘延昭却觉得有些不合适,即便将兵书拿来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学会,得想出个简单的方法,让这帮子碰到书就头疼的家伙掌握些实用的兵家道理。   想着想着,突然一样东西闪进了刘延昭的脑子里,对,没错,可以用象棋!   兴趣是学习最好的老师,这句话,曾经上学的时候听过无数遍,其正确xìng毋庸置疑,而象棋,虽只有为数不多的三十二子,但玄机奥妙却变化无穷,用来连兵法真是再好不过了。   象棋的历史在中国应该颇为悠久,只是刘延昭不确定此刻是否已经被发明了,遂转首问向刘延嗣,“七弟,你可曾玩过象棋?”   “象棋?是何物?兄长莫非说的是象戏?”   象戏?这个词刘延昭倒是没有听过,遂将象棋的特征与七郎稍作了描述,后者听后当即明白了,“六哥说的不正是象戏么?不过规则以及叫法与你说的有些出入,这个弟弟也只是听过,奈何无人教授,所以一直没有接触过,六哥怎么突然提及这了?”   没有回答,刘延昭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十一章小物亦存兵之道    命人取来纸墨笔砚,刘延昭让七郎带笔,将前世象棋的规则说了出来,后者虽然不懂,但还是快速的记录下来。   拿过纸张,七郎的蝇头小字倒也不赖,刘延昭欢喜的吹了两口气,将字迹吹干,之后在众人疑惑中的眼光中再次下了命令。   “你们之中可有谁会拨弄木刻之物?”   “李敢当会,他没入伍之前可是村里的木匠”,对于手下绝活很是了解的田汉立马答道。..   “很好,李敢当,你能不能做出一尺半长,半尺厚,并刻上字的圆木件来?”   听到刘延昭问话,一个有些jīng瘦的汉子探出头来,“伙长大人,这简单的很,只是这木料从哪里来?”   “木料?这还不简单,你带着几个兄弟去伙房,在那里取材,正好帮着劈木材了,想必也不会受到刁难。诺,这是要刻的字,别落下了。”   将七郎刚写好的一张纸递了过去,后者上前接过,笑着对刘延昭拍着胸脯,“放心吧,伙长大人,属下定会早去早回!”   待李敢当带着几人离去之后,刘延昭不禁得考虑另一样东西了,棋子有了,这棋盘该用什么来代替?   目光在屋子中寻找着,一旁的七郎这时候也大致明白了刘延昭要做什么,不禁有些惊讶,六哥什么时候会象戏了?..   没有什么好东西,难不成将这唯一破桌子给拆了?   这可不成,那生活上肯定会有所不便,继续打量着屋子,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来做取材之物。   不如就在这地面的砖石之上画个棋盘,即便不想玩了,脚踏几下也能抹去了,这样倒也是省事,不过总是蹲着也不是个办法。   既然画在地面不行,不妨刻在桌子上。   刘延昭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让人将桌子搬到他身前,因为他背后伤还未好,便嘱咐着七郎来办。   以纸张为尺,很快用毛笔在桌子上画出了方格,幸好这桌子用的久了,朱红sè的漆掉了不少,要不然墨sè倒是没有这么明显。   接下来,七郎虽然还是不懂,但仍旧照着刘延昭的吩咐,用匕首将方格刻了出来,并在中间刻出‘楚河汉界’这字样。   一切都忙完了,刘延嗣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六哥,你这是要做象戏之物么?”   “正是!”   已经差不多了,刘延昭心情自然也是大好,将刚才写的规则那张纸拿了出来,并指着桌上画好的棋盘讲解起来。   一刻钟之后,七郎率先的点头应和,“六哥你这规则倒是简单,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只是你何时会象戏了,小弟记得曾经你想学习,可是苦于无人传授,之后就没听提及,还以为六哥放弃了。”   “我这象戏可不是一般的象戏,这楚河汉界可是历史上楚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分界之处,所以,这并不只是玩乐之物,将它造出来,可是给你们学习兵法用的。”   “这个可以学习兵法?”   刚听懂规则的一帮大头兵都以为消遣之物,待听到刘延昭说道可以学到兵法,当即都是大为惊讶。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几尺见方的方格,它可是包罗万象之物,犹如今后的战场,而李敢当他们做的棋子便是将士,所以着上面所走的每一步都要仔细考虑,一步走错,那就全盘皆输。”   经刘延昭这么说来,众人都是脸sè凝重起来,沙场之上,将士便是棋子,这样的象戏确实可以习得兵法,当下心中对刘延昭更加佩服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李敢当带着做好的三十二枚棋子回来,接过几枚看了看,做的挺不错的,都打磨了一番,上面的字也刻的刚劲有力,手艺活的确不赖。   “做的很好,你这李敢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想不到我这里也是藏龙卧虎啊!”   象棋做好了,刘延昭也开心了不少,遂打趣了几句,那李敢当有些害臊的低了低头,却是换来众人开怀一笑。   命人将一方十六枚的棋子上的字用墨字涂好,以便于区别,在一群人嘴吹手扇之下,墨汁终于干了,而刘延昭也在一帮属下期盼与仰慕之中开始演示起来。   “诺,就是这样了,按照你们刚才所见的规则来,两人对弈,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白了……”   营地中除了cāo练便是等着上阵杀敌,何时有了消遣的玩意,更何况还能习得排兵布阵之道,一帮汉子都眼睛盯着桌面,想要上前摆子对上一局。   “六哥你也真是的,会象戏也不教弟弟,要不然在家中之时也能多些趣味。”   七郎将位置让了出来,走到刘延昭的身旁,语中略带着怪怨,后者却是让人将茶杯递来,灌了两口,抹着嘴笑道,“难不成七弟在家中并不愉悦?那我得和娘以及几位嫂嫂说道说道了,让她们对你好些才是。”   “你又取笑我!”   七郎没好气的瞪了刘延昭一眼,将茶杯接走,正好桌子上的对局开始了,便不纠缠前者,径直的走上前观看起来。   慢慢的趴到床上,看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桌子,更有甚者竟脱了鞋,站到了床铺上围观,刘延昭心中顿时很有成就感,至少在刚才,他已经小小的扇动了翅膀。   “哎,怎么说的,看棋的人不许出声,下棋如博弈,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时候战场上哪里有你们这些旁观者来说道!”   笑骂着忍不住开口之人,这帮家伙,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么?   不过与他们谈君子也是对牛弹琴,倒不如骂两句来的痛快,笑骂之后,刘延昭心中也痛快了几分,难不成他已经喜欢上这无须掩饰xìng情的rì子了?   将心中这年头给压了下去,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得拿出一副伪装来混进那些自命风流的士大夫之中,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怕是与他无缘了。   抬起头,看着七郎满脸紧张的模样,刘延昭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不管如何,有人可以享受自己的选择,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被刘延昭骂了几次,屋子中安静了不少,不过每次一方落败之时,还是会有各种吵闹,讨论着刚才的对局。   就这样,这些本是觉得空落落的汉子们有了劲头,不知不觉,这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吃过张允等人从伙房取来的晚膳,刘延昭在床上躺了也够久了,便让七郎扶着他到屋外坐一坐。   那些部下仍在痴迷象棋,下午的时候,他又让李敢当他们去做了四套棋子,至于傍晚,每个屋都有桌子,照葫芦画瓢刻了起来,这样每个伍一副,也不用一群人围在一起拥挤着。   吹着夜晚生出的风,虽然夹杂着地面未消散的暑气,但还是比屋内舒服多了。回首望了望屋中油灯下攒动的身影,刘延昭不禁笑骂一声,“这帮兔崽子,真是疯了!”   他真的是低估了象棋的影响。   看着身边的七郎也不时的朝屋中张望着,刘延昭知道,这小子怕也是手痒的很,这他也能理解,小时候没有玩物,也是很着迷象棋。   不过现在还有事情得交待七郎去办。   “别看了七弟!”   伸手在七郎的眼前晃了晃,将他的注意力拉了过来,“知道你想去玩两局,不过六哥有事情需要你去办。”   “六哥指的何事?”   “去大哥的营房问一问他的伤势,顺便打听一下今rìcāo练的情况,快去吧,等过几rì可以回家,我送你一副象棋,再教你其他的玩法如何?”   “此言当真?小弟立刻前去!”   听着屋中不时的争执之声,刘延昭只是将右肩轻轻的靠在门槛之上,看着远处天际隐约可见的一两颗星辰。   jīng神不知觉的恍惚起来,心头不觉一松动,顿感几分酸楚,曾经的他也喜欢在家中阳台上看rì落月升。   “六哥,六哥……!”   耳边传来唤声,是七郎回来了,刘延昭忙转过头,将微酸的眼睛挤了挤,“这夜晚的风真不错,只是容易将灰尘刮进眼中,这点倒是讨人生厌。”   见七郎脸上还有疑问,刘延昭忙将话题转开,“大哥他们的伤势如何了,今rì的cāo练没生出什么乱子吧?”   “大哥好的差不多了,他那里有创伤药,得知我们用完了,让我给六哥带了些”,说道着,七郎将手中的一只蓝sè小瓶递了过来,“至于cāo练之事,还算昨rì的演练样式,不过未听到有人生事,想来是还算正常。”   这倒也是,昨rì刘继业那顿火气应该震慑住了军士,虽然是不情愿,但至少能使得双方在一起磨练,接触了久了,隔阂自然会少去许多。   “无事就好”,刘延昭笑着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屋中,“有药了,老子终于不要再受苦了,七弟,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进来给六哥上药!”   “哎!”   刘延嗣愣了一下,这还是刚才落寞的六哥么?怎么会转换的如此之快?   不过听到刘延昭继续的催促之声,忙收了神思,大步跨进屋中,给他后背上起药来。   ?? 第二十二章 有一种叹气唤作无奈    终于消停了,尽管屋中的几人已经努力的安静下来,但还是会时不时起上几句争执,直到亥时之后,因为要巡视营房,所以这帮大头兵才中止了一天的活动。   而迷糊中的刘延昭也总算是能安心的睡个觉了,背上涂了药,让他舒服了许多,昨夜疼的他一宿都没怎么睡好,此刻正是困意来袭之时。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声响,待他抬起头的时候,值夜的张允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刘延昭醒了,当即快步上前,“少将军,那建雄军‘冲天’营的校尉要见你。”..   ‘冲天’营校尉,刘延昭还在迷糊的脑子愣了一下,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说的常磊么?   张允等人不知道他名字,当然只用官职来指代了。   只是天sè已晚,常磊怎么来了,刘延昭还想明rì去看望他的,一是身体可以好上些,二是怕对方心中郁结还未散去。   此时前来,难不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想到这,刘延昭忙要起身,一旁床上的七郎也是醒了,见此情形忙上前搀扶,替他将睡觉脱去的汗衫穿上。   出了门,便能看到身材魁梧的常磊,静站在月光下不言语,他的前面,是巡夜的刘天与几名手下。..   “常大哥!”   挥手退去了刘天与张允等人,并让七郎进屋继续休息,刘延昭朝着常磊走去。   见到刘延昭,常磊迟疑了片刻,继而大步上前,“六郎这伤还未好?”   在檐廊的砖石门槛上小心坐下,刘延昭苦笑了两声,“最近责罚多了,这伤也就好的慢了,常大哥的伤势不要紧了么?”   “我这身子骨皮糙肉厚的,上点药就没事了,待会让人给你送些来。”   在刘延昭一旁坐下,常磊沉声应着,后者却是摇了摇首,“这倒是不用了,常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刚才从兄长哪里讨了些,所以现在不缺药,想来这伤明rì也能好个大概了。”   “如此便好。”   常磊低低的应了一句,接而沉默的看着远处静谧的黑夜,刘延昭也不再说话,二人就这样静坐着。   “六郎,老哥觉得你说的不错,建雄军缺的不是这称号,而是一股军魂,这些年,在晋阳城中少了厮杀,的确是不如往昔了。”   许久,常磊轻轻的道了一句,刘延昭明白,他是想通了,这样一来,在建雄军的事情上必定会少了许多麻烦。   心中虽喜,但是看到常磊这模样,眼中尽是落寞之sè,让他怎么也感觉不出喜的滋味来,“常大哥,名誉与尊严是大丈夫所看重之物,你我都只是保家护国的将士,所以对于一支队伍来说,各营旅沟壑分明的人区别开,对朝廷乃至队伍本身都不是一件好事。”   常磊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只是之前我放不开,昨rì被将军当头棒喝,倒是明白了许多。”   “其实常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担心,我爹接手建雄军不假,可不一定会改了它的名号,毕竟这是先帝亲手册封的,演练之事也不过是为了磨合队伍之间的配合,所以常大哥也无需这般的失落。”   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在额前的头发,刘延昭笑着安慰起常磊来,不过后者脸sè却没有缓和开来。   “这些我也明白,但若不是有你与代州城的将士,常磊将一直活在假象之中,活在建雄军的传说之中,可是事实却是由不得人不信……”   “常大哥,既然你的先辈可以书写辉煌,小弟觉得你也可以,建雄军的传说完全可以由你重新创下。”   知道这不可能,北汉没多久便要投降给了宋朝,但眼下这情形,刘延昭还有什么话拿出来安慰这心中失落的人呢?   常磊眼睛依旧盯着前方,但是拳头却是不知觉中握紧了,“多谢你,六郎……”   也许是心结解开,常磊jīng神好了许多,与刘延昭在夜sè下聊了很久,当然居多的还是北汉所处的形势。   谈到这,两人心情都有些压抑,特别是说到契丹之时,刘延昭可以明显感觉到常磊语中的不甘与无奈。   末了,常磊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灰尘,“不管如何,只要朝廷仍在,老哥便是皇上冲锋陷阵之将,时候也不早了,六郎也早点进屋歇息吧!”   说完,常磊往回走去,刘延昭却是犯难了,坐着久了,腿有些发麻,背后还有着疼痛,所以站起来可是件麻烦事。   张允带着人已经到远处巡夜去了,屋中恢复了寂静,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   直着上身,一点点的将屁股从地上抬了起来,终于,站了起来,一口气也随之呼了出来,“老子还不算是个废人!”   在刘延昭准备往屋中移步时,七郎快步走了出来,上前扶住了他,“六哥,你伤还没好,进屋怎么也不唤一声。”   这小子,应该一直留着神,没敢睡觉,刘延昭突然有一种不知是该说道,还是感动的复杂情绪,话到了嘴中,却是变成了略带歉意的一笑,“还以为七弟已经睡着了,怕扰了你歇息。”   刘延嗣不满的翻了翻眼,“六哥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这些小事弟弟理当效劳,怎么变得如此见外了,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对于七郎的话,刘延昭只是讪讪的笑了笑,也许是药起了效果,汗衫没有与伤口黏在一起,脱得时候倒是省了不少的事。   躺倒床上,想着之前与常磊的交谈,看来他是打开了心结,如此一来,在指挥建雄军上,会少了很多的阻力。   不过要想真正掌控建雄军,怕是没那么的容易,毕竟这何峰除去不了,还有那马元,也是让人头疼。   或许得想个方法除掉马元,剩下的应该会简单许多。   想着,想着,困意再次来袭,顶不住的刘延昭双眼意识慢慢的模糊了起来,不多时便进入了梦想。   而此刻,马元却是yīn沉着个脸,盯着屋中晃动的淡黄灯火。   “你是说建雄军中已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听从刘继业的命令了?”   声音有些冷,在他前方站着之人不禁将头低了几分,稍后才低声回应,“是的,小主,刘继业弄出那对演,恩威并法,军中兄弟多数已经没了前些rì子的怨言。”   听声音,此人正是建雄军折冲都尉,何峰。   “啪!”   手掌拍击在桌面上,却是让何峰心中莫名的惊了一下,这小主也是喜怒无常之人,他可不想因此受了牵连。   如今何峰可觉得冤的很,在晋阳城好吃好喝的,没想到会卷入到这权势争夺之中,真是祸来不可挡。   “给我将队伍抓抓好,否则全都被刘继业掌握了,你我还能在代州城待下去?”   感受到凌厉的目光shè过来,何峰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连忙应声,“属下明白,定会倍加小心。”   说道完,何峰顿了顿,微微的抬起头,看了看脸sè没有缓和的马元,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小主,这时辰已晚,属下是不是得先行回营,也省的刘继业猜忌。”   “哼!”   马元一声冷哼,语中甚是不屑,“怕他作甚,便在这里过了夜,明rì再回营中,他若问起,便说是本少爷找你相商军务要事。至于何事,让刘继业来找本少爷寻个明白,我还不相信了,皇上钦赐的观察使还没有这权力了!”   听着马元语中咄咄逼人之意,何峰只能一再附和,也只能如此,此刻他正在怒头上,再提刘继业,只会自讨没趣。   打发了何峰,马元起身望着隔壁房间走去,那里,正坐着一名头戴紫纱罗无顶的头巾,身穿白sè宽博衣衫的中年人。   “严先生。”   踏进屋中,马元却是没有刚才的那股嚣张之劲,因为眼前之人是他爹较为看重的幕僚之一,至于姓甚名谁,马元并不知晓,只是跟着一起称呼严先生,就当他是姓严了。   “严先生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坐了下来,马元便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这严先生虽然未做过官,一身普通书生文人的打扮,但是眼光却极为的毒辣,往往能一针见血的击中要害。   “二公子稍安勿躁,这刘继业在代州城多年,更何况抗宋击辽赢了不少的威望,所以与其硬碰只会授人把柄,坏了大人的计划。”   “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时机还未成熟,刘继业还需留着抗宋来稳住局势,所以二公子还有时间,只要能收集到他通敌卖国或者是蓄谋造反的罪证,多疑猜忌的皇上还能留他?而这些,对于二公子来说,应该不是个难事。”   “先生指点的是”,马元不禁点了点头,“小不忍而乱大谋,幸好有先生助我,还请先生rì后多加提点,让元少犯些错事。”   “二公子严重了,在下定会竭尽所能。”   马元展现出来的姿态让这严先生也很是受用,右手抚着胡须,眼中满是欣赏与满意的神sè。   “将军,那何峰是去了马元在代州城的屋中,想来今晚是不回营了。”   王贵大步的走进刘继业的屋子,之前听人来报,说何峰不在营中,王贵当即留了个心眼,派出心腹去打听。   虽然对方做了掩饰,但代州城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消息传来,果然和他料想的一般。   这厮是去了马元那里。   此时,作为主帅的刘继业还没有休息,正在油灯下看着北汉的地形图。周围的宋朝州府都在集结兵力,怕是有大动作要发生,刘继业也没了心思回家歇息,索xìng在营中留宿了。   听到王贵的声音,刘继业抬起头沉思了片刻,“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别再值夜了,回去歇息吧!”   王贵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刘继业靠在了椅背上,慢慢的闭上眼,只能将话也噎了回去,行了一个礼,往外走去。   “唉……”   王贵走后,刘继业一声长叹,几多凄凉与无奈在屋中散了开来。 第二十三章 象棋的影响(求收藏)    一觉醒来,已是rì上三竿之时,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舒服了。   背后的痛好了很多,抬首看了看左右,刘延昭发现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七郎他们不知去了何处。   起身穿好了衣衫,不远处放着一盆水与一段杨柳枝,拿起杨柳枝,刘延昭有些熟练的咬其头软之处,点取一边白sè的药在牙上来回揩着。   这种刷牙方法虽与牙刷不同,有些别扭,但是养成了刷牙习惯的刘延昭没得选择,不过在心中,他还是打算抽空做把牙刷出来。 ..   洗刷之后,出了屋子,这时,他才发现一干人都聚在了侯威一伍的房中,五张桌子摆着,五堆人正不亦乐乎的下着棋。   怪不得刚才起身的时候发现桌子怎么不见了,原来都被他们搬到这来了。   “少将军!”   无意中抬起头的刘天见到刘延昭,忙走上前要搀扶,却被后者摇手给止住了,“还真当老子是废人了不成?身子骨养了两天,也好了差不多了!”   这一笑骂让其余之人笑了起来,刘天则是闪了回去,“属下知错了,少将军威猛无比,这点伤算个啥子!”   “你这怂货,再贫嘴给我蹲墙角去!” ..   这一说,刘天忙捂着嘴,做不低投降之状,刘延昭则是呵呵笑的走到七郎的身边,看着那桌上的棋局厮杀。   吃过午饭,刘延昭将一干家伙给召集起来,在地上画了个棋盘,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老神在在的上起了课来。   “呐,将己方的攻势隐藏,对方吃你的棋子正兴起之时,却发现主将或者主帅已经陷入死地,这招便是暗度陈仓。”   “将攻势击中在一侧,调动对方全部注意力和防御之时,可以用另一边留下的暗棋杀一个措手不及,这便是声东击西。”   “在敌方排兵布阵尚未完成,调度兵马,直捣黄龙,擒下敌帅,这就是书中常说的擒贼先擒王。”   ……   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刘延昭将他所能想到的一一说了出来,直到口干舌燥,一时想不起其余的了,便努了努嘴,让一边已经愣了的张允将凉白开递过来。   猛的灌了两口,刘延昭心中舒服多了,这鬼天气,可真是热,一连数rì,都是汗流浃背,能在这种天气中活下去,古人真是有着了不起的毅力。   “六哥,你什么会如此多的兵法之道?”   七郎也是被刘延昭所讲给震慑了番,虽然刚才的说辞有些直白,或许是有些欠稳妥,但却与兵书上所说的道理殊途同归。   而且与那些拗口苦涩的言语相比,六哥的话比更加的明白易懂,这让刘延嗣不得不疑惑,寻rì里也没少与六哥相处,怎么没发现他对兵法了解如此的通透。   对于七郎的疑惑,刘延昭则是没好气的伸手在他头上敲了敲,“让你平时不用功看书,现在知道不足了?学海无涯,唯有苦勤之人才能有所成,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本是刘延昭佯装的生气,七郎则是脸上忙浮现羞愧之sè,“六哥教训的是,弟弟rì后必定勤加苦读兵法之义。”   感情扮演了大郎的角sè,不过也好,平时多学点,上了战场总能多些取胜与保命的依仗。   想到这,刘延昭不禁板下了脸,对着一干部下说道,“你们也是如此,不要以为当兵就是拿着刀枪上阵杀敌,寻常要多学些东西,到时候也许就是你活命的本钱,都听清楚了么!”   “明白了!”   看来是起了作用,刘延昭心中大为满意,瞬间变了个脸,面露笑sè,将手中的树枝儿扔了出去,起身往一边的自己的营房走去。   “好好琢磨,别把这象棋当做消遣之事,不然我可就白捣腾出这玩意了!”   丢下这帮人,刘延昭躲进了屋中歇息起来,大热天,虽然屋中也是闷热无比,但至少可以免去与一群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屋子。   下午之时,常磊来过,听着校场上震天响的cāo练之声,他也坐不住了,书都看不进心,便来与刘延昭聊天来了。   与他一起的还有郭淮,看到常磊与刘延昭相谈甚欢,走了出去说是要与刘延昭的部下联络感情。   小半个时辰后,常磊还未见郭淮回来,可使隔壁却传来争论之声,隐约着有他的声音,常磊心中大惊,莫不成起了冲突,忙与刘延昭起身前去查探。   待看到挤在人群中满脸红sè的郭淮似乎在与人争执,常磊忙大步上前,刚准备加以训斥的时候,却看到了桌上摆着的棋子。   这有些和象戏相仿,他曾经在晋阳城的见人下过,只是对阵之上还是有些不同之处。   见到这景象,刘延昭当即明白,郭淮是被象棋给吸引住了,怕是受局势影响,出言破了规矩。   再加上他是建雄军的人,自己手下这帮家伙心中憋着气,态度肯定是恶劣了几分,若不是郭淮在克制火气,怕是早有可能大打出手。   上前止住争吵,刘延昭冷眼扫过,“怎么着,对自家兄弟是这种态度么?”   转过脸,对着郭淮与常磊抱歉的笑了笑,“小弟管教无方,让两位大哥见笑了,切莫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伙长大人,是他……”   刚才吵得凶的胡青牛刚要说话,却被刘延昭一个冷目给止住了,在他还要开口的时候,一边的郭淮却是略带尴尬的轻咳一声。   “刘兄第,这件事是我不对,刚才也委实过分了,被告诫不能多嘴之后,还是没把住嘴上这道门。”   “既然都是误会,我看就这样,都是自己人免得伤了和气”,常磊出声劝道,并指着桌上的棋子,“六郎,这可是象戏?”   “常大哥果真是有眼力。”   常磊出来打圆场,刘延昭也不打算再做追究,说多了寒了手下兄弟的心,当即将象棋规则做了简要说明,将刚才的事情也揭了过去。   趁势着,将规则与常磊、郭淮二人说道了一番,听完之后,不禁都大呼惊叹,更是手痒难耐的想对弈一局。   于是棋局摆开,常磊和郭淮各领一桌,其余之人见这情形,当即围了过来,被刘延昭给训斥了,心中都是有些不服,既然不能动武,都想着在棋局上来杀个痛快,泻泻心里的火。   谁知情况极其的出入意料,一干人竟被二人杀的连连挫败,也只有七郎能与常磊较量一二,维持一个僵持之状。   最后两人都无法取胜,便以和局来收尾,常磊似乎玩出了兴致,看着天sè还未黑,硬是拉着刘延昭与他博弈一局。   推脱无法,只能在他对面坐下,做着客气的礼让,不过出招却是毫不客气,张允等人都已经败了阵,虽算不上什么,但刘延昭还是得帮部下挽回面子。   “老哥输了。”   才走了两步,常磊就丢下要移动的‘兵’来认输,也许是刚才赢得有些失态了,竟未察觉他吃了刘延昭送上来的‘卒’后将主帅丢在了炮火之下。   “常大哥承让了。”   刘延昭则是厚颜无耻的笑了笑,后世将军之时总得提醒一下,但为了杀常磊一个措手不及,因而故意没有说,反正规则是他定的,别人又不知晓。   不过常磊也不是输不起之人,仔细的看了一眼棋局,当即大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六郎这招却实妙,老哥输的很是心服。”   之后,常磊将刘延昭拉到了屋外,有些yù言又止的模样,一边的郭淮则是满脸期盼的盯着后者。   这情形,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想弄一副象棋回去。   太阳已经落下,这个时候伙房怕是在忙的不可开交,派李敢当去再做几副显然不合实际,刘延昭当下让出两盘棋,与昨rì所写的规则一道交给了常磊。   送走了满是欢喜的常磊二人,刘延昭直接无视了张允与田汉的凄楚之sè,刚才送走的棋可是他们两伍的。   见刘延昭没有理会,二人立即转首扑向了正在观棋的李敢当,跟着他商量起明rì何时去伙房做棋之事。   有了象棋,常磊的一营也热闹了起来,他的营地中也有善攻木艺之人,仅仅一天,便多了十多副的象棋,至少刘延昭去的时候都在摆弄着,就连常磊也是沉迷其中。   在得知象棋是刘延昭所创时,‘冲天’营的将士对他的态度无形中好了许多,也算是误打误撞,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二十四章六郎棋    终于,三rì的思过惩罚结束了。   重新站到校场之上,刘延昭突然感觉心中舒服了许多,不止是他,周围的七郎等人也是jīng神抖擞,为了今rì的演练,昨夜更是早早的歇息,连象棋都放到了一边。   和前几天一样,今天的cāo练仍是对练,只不过刘延昭所在的一营被放到了后面,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仍然与常磊的‘冲天’营交手。   . .   这一次,似乎责罚起到了效果,双方都没有了之前的混乱,虽然在配合上还欠缺默契,但至少是好上了许多。   没有那般的混乱,演练的时间反而长了些,不过最终仍是刘延昭所在的‘锐’字营胜了。   对着刘延昭竖了竖大拇指,常磊大声的劝慰一番部下,没有沮丧,却多了几分斗志。   看来这办法不错。   点将台上,刘继业暗自的微微颔首,正是那rì的刑责,这几天对演效果明显大不一样,加紧练上一段时间,也好在不久之后能击退那来势汹汹的宋军。   抽签轮换,rì落之时,刘延昭等人又对演了一次,对手是建雄军的另一营,不过结果却是相同的,最终七郎纵身一跃,摘下了他们的旗帜。   . .   带着热气的风突然生了出来,鼓鸣声响起,到了rì落歇息的时候了,不得出营的禁足已经取消,刘延昭便牵来马与几位哥哥一道回府。   “怎么,大哥,爹他今晚不回去了?”   营门外,三郎见到孤身而来的大郎问着,后者摇了摇头,“宋军有集结之势,怕是又要大举来犯,爹正在思索对策,让我们与娘说一声,今夜留宿营中了。”   “可恶,贪得无厌的宋人,我汉朝并无征伐之心,却总是派兵前来,亡我之意不绝,真是狼子野心!”   听了大郎所说,三郎恼怒的将手中马鞭隔空抽了几下,惊得一边的坐骑举蹄长鸣,这下更让他生气,猛的一拽缰绳,恶狠狠的道,“叫什么叫,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好了,三哥,战事不是你我可以做得了主的,你也别为难马了,杀了它,难不成三哥要徒步而行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刘延昭懂,可拿它来劝说肯定是适得其反,倒不如用马匹来打趣一番,缓和一下气氛。   毕竟战马可是稀罕之物,哪怕北汉邻挨着契丹,半主半臣,也没有多少的战马,所以能有一匹战马之人都是格外的爱护有加。   “好了,不要闹了,都回府吧,记得娘若是问起为何这几rì没有回家,就说是营中有事缠身,千万别说漏了嘴。”   “放心吧,大哥,我与三弟,五弟没有回府就是为了帮你们来圆谎,定不会让娘亲他们知晓的!”   二郎一跃上马,三天没有回家,心中倒是有些想念,遂率先抽起了马鞭,朝前行去,身后的几人见他这模样,不禁莞尔一笑,纷纷上马随行而去。   “大哥,你们回来了啊!”刚到门口跳下马,便见八妹欢快的飞奔而来,口中喊着大郎,可扑去的方向却是刘延昭。   “这小鱼儿真是的,眼中尽是六弟,视我们几位兄长于无物,气煞人了!”   三郎吃味的说着,门后闻声出来的管家刘带着家丁接过几人手中的缰绳笑着替八妹辩护着,“三公子你不知道,小姐这几天可是每rì申时,太阳还未落山便在这里等着诸位公子回府,今天终于等到了,自然是高兴异常了。”   每天都在等?   刘延昭心中一暖,将八妹拉到身前,看着她额头上细小晶莹的汗珠,想用手绢给她擦去,可是想到穿着铠甲,而且平时也没有带着手绢的习惯,当下便用手抹了抹。   在欢笑声中,拉着她一道进了府,兄弟几人各自回院子换下铠甲,八妹则是跟着刘延昭而行。   “六哥,吃过玩给我讲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好不好?”   端着半铜盆进水走了进来,正穿好衣服将铠甲放到一边的刘延昭忙上前接了过来,湿了湿汗巾递给她,“就知道你惦记着六哥没好事,现在露出小狐狸尾巴了。”   将脸上的汗擦了擦,八妹憨憨的笑了笑,“六哥这说的是哪里话,鱼儿心里什么时候不念着六哥了,来,六哥你也洗洗脸。”   井水真是清凉,将刘延昭心中的燥热洗去不少,接过八妹手中的汗巾,“就你鬼机灵,要不六哥给你说上一段?”   听到这句话,八妹雀跃的喊着好,可是须臾便出言相拒,“排风这个时候在忙着晚膳,鱼儿还是等她一道,她对六哥的故事也很是念叨。”   年纪不大,还挺是仗义的,是有几天没见到排风了,也不知道她跟着娘与几位嫂嫂学的怎样了。   心中暗自思量着,刘延昭将铜盆中的水倒在院子中的树下,汗巾放入其中,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既然八妹不要听,那六哥也正好歇上一歇。”   八妹咬着牙,脸上一片犹豫之sè,忸怩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见她这纠结的表情,刘延昭很是舒心的笑了笑,继而走到书案前,摊开纸张笑着道,“那好吧,六哥介绍你一个新玩意,也免得小鱼儿心生无聊。”   “六哥,你又有好玩意了啊!”   八妹大喜的扑了上来,刘延昭拿起一支未沾墨汁的毛笔在手中习惯xìng的转了几个圈,很是得意的点着首,“那是当然,而且包你喜欢!”   在纸上画上简易的棋盘,刘延昭开始为八妹讲解起象棋的规则,本以为对小丫头要好好的费一番口舌,可是八妹领悟却是强的很,没多久便明白了大概。   “真是好东西,六哥,赶紧给鱼儿做出这种象棋来!”   听完刘延昭所讲,没有多少新鲜玩意的八妹顿时被吸引住了,拉着他的衣袖便央求起来。   还好折赛花遣来人唤他们吃饭,刘延昭也能消停了片刻,不过看到八妹嘟着嘴生气的模样,只好答应吃晚饭便去集市做象棋,这小丫头才重新喜笑颜开。   晚膳有些丰富,想来是特地犒劳他们兄弟几人,刘继业未回府,折赛花心中有些失落,但她也适应了这种情况,举起了筷箸招呼众人用膳。   “六弟,营中莫名的多出一种象戏,现在营地中很受追捧,许多人都出口便是‘六郎棋’,一直忘记问了,那和你有没有干系?”   吃着饭,没人说话,三郎便忍不住的开了口,他这一问,大郎几人也是望了过来,这几天在营地中时常听人提及象棋,只是还未见过,更不知道是刘延昭所创。   六郎棋?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称呼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刘延昭大抵可以明白三郎所说的是象棋,这古代以人来命物倒也不错,至少可以有了对象棋的版权了。   “刚才六哥跟鱼儿说了,象棋确实个很有趣的东西!”   小鱼儿将嘴中的菜咽下,抢先的说着,她这一说,七郎也跟着应道,“这正是六哥根据象戏所想出来的,可以练习兵法!” 第二十五章 兰桂斋    练习兵法?   在座之人,不要说大郎等带兵之人,即便折赛花她们这些妇人也是大为好奇,“六郎,可真是如七郎所说?”   对于折赛花的发问,刘延昭放下碗筷,微微一笑,“小鱼儿和七弟夸大其词了,娘亲,只不过是孩儿根据象戏照葫芦画瓢,胡乱弄出来的消遣之物。”   “哪里是什么消遣之物”,刘延嗣不满的嘟囔着,满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七弟,你与诸位哥哥说一说,六弟就是藏着掖着,坏心眼多!”   三郎冲着刘延嗣挤眉弄眼的说着,而大郎等人也很想知道究竟,“七弟,快些说道来。”   这般情形,刘延昭只有摇头苦笑,重新拾起碗筷继续吃菜,而七郎则是将他这几rì下棋的感受娓娓道来。   特别是刘延昭前rì说起的象棋与兵法的结合,更是说的眉飞sè舞,大郎等人听得也是惊叹连连。   “娘,大哥,二哥,你们别拉着我,今天得好好敲打敲打六弟,否则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   三郎故作气恼之状,身旁的董氏不禁捂嘴而笑,折赛花也是满脸笑意,而刘延昭则是满脸做着无辜之状,“三哥,这只不过是小伎俩,弟弟担心入不了你的法眼,因而并未提及。”..   “我不管,听七弟说得如此神奇,这下心里痒的难受,赶紧给三哥整出一副象棋,也好赶紧过过手瘾。”   三郎摆出无赖的模样,刘延昭只能连忙应下,一旁,周氏与耿氏眼中不禁都望向了各自的郎君。   “三哥,你也是的,怎么只顾你一人?我与两位哥哥倒是被抛在了脑后?”   未出话的五郎不满的撇了撇嘴,继而转向刘延昭,“六弟,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五哥便不多说了,你想来懂得该如何去做了。”   “好了,好了,别逗六郎了,赶紧用膳吧!”   在折赛花的打圆场下,刘延昭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只是一下子背负了许多的‘外债’,看来今晚得出去逛上一逛,找个店铺来做才是。   毕竟李敢当他们做的太粗糙,在刘延昭的心中,象棋本就是一种文雅之物,所以在卖相上也不能差。   晚膳过后,刘延昭被一帮人盯得浑身发麻,只得往外走去,看看是否还有店铺夜间做着生意,毕竟夜市在古代也有一段历史了。   不过刚带着七郎与八妹走出几步,刘延昭便折身往回,有些尴尬的甩了甩袖子,“几位哥哥,小弟不久前将银子给花完了,这……”   “罢了,就当给六郎付些定金,如此一来,对这象棋之事不上心哥哥可就绕不了你了!”   佯装着狠样,三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其余几人也是各取出一些银两,刘延昭接过来,对着四人拍拍胸口,“哥哥们放心,六弟这就去,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当!”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刘延昭则是大步走了出去,现在手中有了银子,走路腰杆也直了不少。   “六哥,我们带着排风一起去好不好?”往着正门走去的时候,八妹突然拉着刘延昭手,满是期望的问着。   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刘延昭笑道,“鱼儿都发话了,六哥能不依么?快去吧,我和七弟在门口等你们。”   得到刘延昭的允许,八妹蹦跳着朝着西北家仆的屋舍而去,刘延嗣则是嘟了嘟嘴,“六哥,你也太纵着八妹了。”   七郎与八妹经常拌嘴,这般说,倒也不是嫉妒或者吃味,所以刘延昭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七弟,鱼儿乖巧伶俐,你不也是欢喜的紧?”   笑着走上前,后面的刘延嗣轻轻一笑,说的也是,整rì里和八妹斗嘴,不就是因为喜欢逗她玩么?   当七郎走到正门处,刘延昭已经和守门的家仆聊了起来,谈笑风生,不过后者显然还有些不适应,言语中还有几分拘束。   六哥似乎不同了,七郎心中暗暗的想着,不过这样的六哥却更让人感到亲切。   走上前,那老家奴要与刘延嗣行礼,后者连连摆手,也跟着刘延昭称呼起来,“弘叔,不必多礼。”   “恩,七郎说的不错,弘叔也是家中老人了,看着我们兄弟长大,没有外人时不用拘礼,以免显得生疏了不是。”   刘弘低着头连连称是,心中却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被信任,被重视所生出的莫名波荡。   看对方这样,刘延昭再次笑了笑,封建社会纵使家主如何的开明,主仆观念还是深入人心,他这样做,也算是要颠覆这思想,要想取得改变,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恰在这时,八妹拉着排风小跑而来,后者身穿那rì刘延昭集市上买的淡黄与翠绿交映的襦裙,还是梳着双环髻,模样更加的清秀可人。   “六哥,我们走吧!”   上前拉着刘延昭的手,八妹率先朝着外走去,排风有些踟蹰的在一边,但看到刘延昭三人已经走到门外,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还是上次逛街的地方,夜间暑气降了许多,不少小商贩用简易的木轮车带出货物出来卖,场景倒是比前些rì子热闹了几分。   跟着八妹在人群中走着,人倒也是不少,甚至还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少女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着两边的物件,挑着看中眼之物。   没多久,八妹的嘴又吃上了,就连刘延昭也没顾形象的吃着鹌鹑馉饳儿,一种形似鹌鹑的面食。   忽视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刘延昭吃得不亦乐乎,逛街吃小食,这才是真正的逛街,不然走路都显得没劲。   “七弟,你手中的羊脂韭饼是不是吃不下了?哥哥帮你吃了吧?”   看着满是垂涎之态的刘延昭,七郎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六哥是怎么了,跟没吃饭似的,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看不到么?   抓过七郎手中油纸包裹的羊脂韭饼,各拿出一块给八妹与排风,刘延昭忙咬了一口,“你这家伙,为兄都不担心,难不成因为当街吃些零嘴儿就娶不到姑娘了?难不成八妹与排风就因为当街吃饼子就没人敢要了?”   正在吃着的八妹口齿含糊的点头应着,而排风则是小身躯颤了一下,不过低着头,刘延昭也未发现她的异常。   逛了一圈,也去了几家做木器的店铺,可是找不到一家能让刘延昭满意的铺子,看了看天,时辰也差不多了,遂停下脚步,转首问向七郎,“七弟,代州城中可有比较大的店铺与作坊?”   虽不解刘延昭为何这般问,但是七郎还是想了想,“有,兰桂斋就在不远处,只不过已经关门歇业了,而且兰桂坊比较出名的是玉器和女子的衣物之类。”   “有没有其它的了?”   “没有了,其余的刚才我们都已经见过了,只剩下这兰桂斋了。”   见七郎摇头,刘延昭知道没得挑选了,本想找一个大点的商会,如此,也能用他后世的创意与点子来生些钱财。   毕竟有钱了,做事才顺手,这也是刘延昭思考了许久才想出来的。   算了,乱世中,能有一家也不错了,看来是没得挑选了,不过只要不是太次,刘延昭还是有把握让对方与他一起共同数银子。   打定了主意,于是让七郎带路,一行人朝着兰桂坊而去。   “到了。”   在一家还算气派的二层楼停了下来,‘兰桂斋’三个字倒是龙飞凤舞,此刻已经是朱门紧闭,显然已经关门打烊了。   七郎转过身看着刘延昭,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他为何要来这里,难不成要叫门扰人家的清梦?   这要是传回去,准会被爹责罚,而且若是对方到衙门去告一个强抢民宅的罪名,铁面无私的孟刺史获知,一顿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   “还愣着干什么,敲门去!”   果真如同料想的一般,刘延嗣有些苦瓜脸,早知道今晚就不该出来,面子被丢干净也就罢了,还得做这遭人诟骂之事。   有些不情愿,可是身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七郎没得选择,当即心中哀嚎一声,上前敲门去了。   ?? 第二十六章 做买卖    啪啪啪……   门环敲击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清脆,持续了好一阵子,屋内才传来响声,应该真的是打扰了别人的清梦,七郎听到声响则是快速的站到了刘延昭的身后。   不多时,一个青衣小厮睡眼朦胧的开了门,语中甚是不满,“谁啊,不知道兰桂斋已经打烊了吗!”   “这位小哥切莫生气,在下是有要事与贵斋的掌柜商议,还请通传一声。”. .   一听是要找掌柜,那小厮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时才看清眼前之人,却是刘府的两位公子,忙上前作揖,“竟是两位少将军,小人眼拙,请两位不要怪罪。”   原来这小厮认得自己,那倒是能套上几句近乎,刘延昭笑着摆了摆手,“小哥不嫌我们打扰就已经是万幸了,能否请小哥帮忙,给掌柜通报一声?”   那小厮眉头露出一丝为难之sè,“少将军来的倒是巧,今个儿掌柜没有回宅院,留在兰桂斋中,只是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歇息了。”   这倒是欠考虑了,刘延昭有些失望,便打算带着七郎等人离去,既然见不到对方,总得去找个木匠铺子先做几副凑合用的象棋来,免得府中几位兄长失望才是。   见刘延昭折身而返,那小厮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扫兴,犹豫了片刻,“少将军且慢,既然少将军有要事,不如小的给你进去穿个话,只是希望掌柜还没睡下。”. .   “多谢小哥!”   刘延昭欣喜的回首道谢,那小厮将他们留在门外,快速的朝着后院走去,而就在他走进后院檐廊之时,一道黑影快速的闪进黑幕之中。   檐廊的尽头,掌柜平时歇息的屋舍中,油灯火依旧亮着,那小厮心中暗叹了一声,还好,杜掌柜还没有睡下。   “掌柜,您睡下么?”轻轻的扣了几下门,小厮低声问道。   “谁?”   “小的麻六,刘府的两位少将军说找您有事,因而小的特来通报一声。”   屋中略微显胖的杜掌柜不再言语,不多时,墙上挂着的两尺长画突然被吹起,一支绣花针带着一张小纸片飞出,钉在了一侧的窗台之上。   正在犹豫的杜掌柜赶忙上前,将那绣花针取下,纸片上秀气的小字顿时映入眼中,“前去一会。”   “去,引少将军进偏厅。”   对着屋外的小厮吩咐了一声,杜掌柜将纸片放入到灯火之上,待其燃尽之后,这才整了整衣衫,打开了屋门往外走去。   杨延昭几人跟着小厮走进兰桂斋,几盏油灯在四周墙上燃着,一只长木柜映入眼前,木柜上摆着一只算盘以及笔墨与账本,后面则是放着玉石之物的木架。   不过木柜与木架之上都雕刻富贵牡丹,质料看上去也是昂贵之物,想来这兰桂斋背后是有些钱财,不过经营之道与别的店铺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从一边的侧门穿过,是一间小隔房,挂着几幅山水之画,显出几分清新雅致,这里应该是用来谈生意的偏厅了。   “几位请稍后,掌柜马上就要到了。”   与那小厮再次道谢,待他离去之后,刘延昭低声问向刘延嗣,“七弟,你可知道这家掌柜姓氏?”   “印象中是姓杜,弟弟我也不常来此处,不过应该是错不了。”   知道了掌柜的姓氏,等下说话也能亲近些,没多时,脚步声传来,正在欣赏山水画的刘延昭将视线收了回来,应该是那杜掌柜来了。   “啊呀,真的是两位小将军,还以为麻六胡言乱语,小老儿有失远迎,还请勿怪,勿怪才是!”   来人胖胖的脸上露着和善的笑容,就凭这模样,刘延昭便感觉他是个jīng明的商人,和气生财这四个字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扰了杜掌柜的入睡,应该是我们赔不是才对。”   刘延昭客气的与其寒暄着,接而指了指八妹,“杜掌柜,你兰桂斋好东西可不少,让我家小鱼儿好生欢喜,能否让人带她去见识见识。”   做了多年的生意,见识的人多了,这杜掌柜自然也是老来成jīng,明白刘延昭是有事情想与他单独相谈,忙将守在外面的麻六唤进来。   “去吧,鱼儿,和排风去挑些喜欢的物件,六哥怀中有些银子,只要不是太贵,都能买下。”   人小鬼大的八妹知道刘延昭有事与掌柜交谈,而她刚才也看到不少漂亮的玉石,当下拉着排风便跟着麻六往外走去。   “七弟,你也去吧!”   刘延嗣微微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但终究是没有说话,点头应了一声,寻八妹去了。   “杜掌柜,实不相瞒,今夜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请贵斋帮忙。”   “哦?”   杜掌柜面露疑惑之sè,趁着夜sè而来,怕这事情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但毕竟摸爬滚打了多年,心中的猜测一点没有显示在脸上,“不知道少将军所指是何事,若是能帮的上,小老儿自当是尽上全力。”   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杜掌柜,你看看这个,可识得?”   双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杜掌柜沉思了片刻,“少将军这纸上所画之物可是象戏?”   “是象戏也非象戏,这是我闲rì里无事琢磨出来的,今晚到杜掌柜这也是为了此物,想用它与杜掌柜做份买卖。”   做买卖?   杜掌柜心中更加狐疑,这象戏之物早就存在了,只不过规矩众多且纷杂,所以寻常百姓都不懂象戏,用它怎么来做买卖?   脸上仍是憨态可掬的笑容,腹地里却是迅速的盘算着,甚至认为刘延昭是来敲竹杠的,这年头,民不与官斗,仗着权势乒商贩的多得是,或许是面子上觉得挂不住,才想出此看起来极其低劣之计。   见对方不发话,刘延昭不禁莞尔一笑,“怎么?难不成杜掌柜以为我在讹你银子不成,我这象戏可并非普通的象戏,下至垂髫小童,上至古来稀老者都能轻易学会。至于能不能卖出去,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我有十分的把握,它必定会受到追捧,怎么样,杜掌柜,你觉得这笔买卖如何?”   说完,刘延昭便不言语的坐到一边,杜掌柜脸上一直浮出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凝神思索的模样。   若真是如刘延昭所说,童叟皆宜,那铁定能大卖,象戏杜掌柜他也学习过,知道其是难得的消遣之物。   看来眼前之人是将象戏的规则也修改了。   “怎么样?杜掌柜可是有了答案?”   “呵呵,既然少将军愿意带兰桂斋分一杯羹,那小老儿岂能错过,只不过这收入该怎么分?”   在商言商,即便他不提,刘延昭也会提出,当即伸出四个指头,“我并不是蛮横之人,只是出了点子,便与杜掌柜四六分成,你六,我四!”   六、四分,刘延昭的直接出乎了杜掌柜的意外,本以为至少是五五分成,买卖做久了,也能悟出些道理,有些时候,一个想法可值得上千万金。   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杜掌柜再次满是和颜悦sè,“少将军如此痛快,小老儿倒是入俗了,不过少将军怎么来点石成金,让这象戏风靡起来?”   “这倒不用杜掌柜担心,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刘延昭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他在营地中所写的,若是这杜掌柜没有答应,他便直接拍拍屁股走入,没有这口诀,即便是看了棋子与棋盘也是白费。   打开信封,杜掌柜看了几眼后脸上的笑容又一次的凝固了,因为所见到的委实惊人。   这规则像顺口溜一般,简单好记,将那象棋之法化简了许多,当然更让他吃惊的是第二张纸上写的卖法。   从木质与玉石种类将象棋分成几等,以及棋盘做法都列出了好几种,更有对rì后仿制提出加刻兰桂斋印记的建议。   一遍看来,杜掌柜心中不禁大呼,这刘延昭若不是刘府的公子,他铁定要聘请对方为执柜,这些简直就是生财之道!   ?? 第二十七章 用脑子挣钱    “呵呵,怎么样,杜掌柜,我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见到杜掌柜的表情,刘延昭知道他已经看出了门道,遇到识货之人难免有些高兴,当然也得归功于他将东西写得确实很详细。   为了将这第一桶金挖好,刘延昭可是将能考虑的都写上了,这些可都是前世所见所闻,纵使生搬硬套全拿了出来,效果也会不错。   “没有,没有,要是少将军经商,小老儿怕是只有关门回家种二亩地的份了!”..   得了商机,见识到新奇的买卖之道,杜掌柜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刘延昭与其闲聊了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从大郎等手中讨来的银子,“杜掌柜,那可就说好了,这两rì你得加紧些,做几副上好的棋来送到我府中,这些钱或许不够,权当做是定金吧!”   “瞧您说的,这不是折杀小老儿么,兰桂斋能有幸受少将军提携,小老儿感激不尽,小老儿定当尽快将象棋送到府上。”   如此一说,刘延昭只能笑着将银子收了起来,“那好吧,不过刚才也说了,我不是爱讨便宜之人,不如再送杜掌柜一个生财之道如何?”   果然这比银子好使多了,听到这,那杜掌柜忙将矮短的脖子伸了伸,做着洗耳恭听之状。..   “杜掌柜可以将兰桂斋中的下人统一了服侍,最好在胸口印上兰桂斋的标记,木柜全都拆除,将货物放在木架之上,让客人zì yóu的选取,每根木架设一名下人照应,来解答客人疑问和防止偷盗之事。这样的店铺,杜掌柜你若是客人,会不会喜欢?当然,贵重之物还是要妥善安放。”   刘延昭所说的只不过是超市的zì yóu购物,不过在这个时代,可谓是胆大之举,但做买卖无非就是抢得半步先机,敢于为常人所不敢为之事。   恰巧,这杜掌柜也是外表圆和,骨子里却是很有魄力之人。   下意识的拍着手,连声赞道,“少将军可真是天马行空,小老儿不能及也!”   又与这杜掌柜说道了一番,刘延昭便要起身离去了,毕竟正事已经说完了,至于字据什么的,他倒是不在意,若是对方贪得小便宜,过河拆桥,自然会有手段来收拾。   而且刘延昭料定对方不敢这般做,难不成想插翅飞出代州城?   走出偏厅,正在玩弄手中之物的八妹顿时蹦跳着走了过来,举着手中的两个小物件“六哥,你说这玉环绶与镯子买哪个好?”   小丫头脸sè满是为难之sè,想必在二者之间抉择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看到了刘延昭当即让他来决定。   “既然八妹喜欢,不如都买下。”   听了刘延昭的话,八妹反而没有高兴之态,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六哥,这两样都挺贵的,都买了会不会银钱不够?”   “哈哈,小姐若是喜欢便拿去,刚才少将军给了小老儿不少的银两,足够这两件的价钱了!”   这掌柜果然实在,会做人!   刘延昭难免会客气的道谢一番,接而带着八妹等人离去,走出兰桂斋,看了看空着手的排风和七郎,明白两人是在为他省银子,想来不知道可以白拿,让刘延昭大为惋惜。   八妹将那玉环绶递给排风,“排风,这个送你,娘说穿襦裙得配玉环绶,这样既好看,也能压着裙子不被风吹起。”   见排风有些迟疑,刘延昭笑着接了过来,塞进排风的手中,这也是他的过失,上次买了襦裙却没有将配件买齐。   “拿着吧,反正是白送的,不要可就亏了。”   “多谢六公子与小姐。”   “不必这般客气,等rì后有钱了,本公子给你买更好的!”   刘延昭摆出了阔家少爷的模样,迈着螃蟹步得瑟的走着,让身后的三人忍俊不禁,八妹则是紧跟其后,拉着她的衣袖,“六哥,鱼儿这镯子可是给娘亲的,你瞧,今天为了给你省银子,鱼儿自个都没挑东西,rì后你是不是也要给鱼儿买些好玩意?”   “那是自然,也不用等以后,六哥现在怀中就有几锭银子,我们往前走走,看看哪家店铺没打烊,好吃好玩的任鱼儿挑!”   “六哥真好!”   欢笑声在兰桂斋前飘过,而兰桂斋中,那杜掌柜吩咐麻六重新关好门便匆匆的朝着后院的屋子而去。   进了屋,在墙壁上轻轻叩了几下,不多时,靠墙放着花瓶器物的木架移开,在它后面出现一间暗室。   杜掌柜熟练的走了进去,很快便一个黑衣女子迎了上来,赶忙的上前弯腰行礼,后者则是眼皮扫了一下,“主人已经等你多时了。”   那杜掌柜闻言连声应诺,赶忙上前几步,朝着桌子坐着之人跪拜叩首,“小人见过主人。”   “起来吧,那刘府中人找你何事,可是走漏了风声让他们起了疑心?”   声音冷冽清脆,却是个女儿家。   “这倒不是,来找小人的是刘继业六子,来此处是为了和兰桂斋做买卖。”   做买卖?   感觉到主人也是疑惑之状,杜掌柜忙将刘延昭给他写的纸张递给那黑衣女子,由她转交给桌边之人。   “这象戏倒是别出心裁,简单了许多。”   “小人也是这般觉得,所以才私自应了下来。”   “你做的不错,商人逐利,你若是不答应,这才是反常之举,我等来北汉之境,必须得处处小心。”   在纸上又看了看,柳叶眉紧蹙,“他还有说些什么?”   “回主人,他还说了些做买卖的生财之道。”杜掌柜低着头,将刘延昭所说的营销手段如实的一一说了出来。   “此子到底是出身将门还是商贾之户?”   轻声的戏谑了一句,不过也罢,若是刘继业的几子都如他这般,倒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之事。   放下纸张,对着杜掌柜挥了挥手,“下去吧,记得别露出破绽,这象棋做成之后,往这里送上一副。”   出了兰桂斋,或许是真的有些晚了,之前还是很热闹的商贩少了许多,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在纷纷的打烊了。   “真是无趣,六哥我们回去吧!”   吃了不少的零嘴,八妹现在对吃食也没了兴趣,而街边零星开着的铺子又没有吸引她的东西,当即有些扫兴的想要回府。   看了看天sè,的确是时候不早了,明rì还得去军营,刘延昭便带着三人打道回府。   当然,在路上八妹与七郎少不了要问些刚才在兰桂斋的事情,后者只是笑着念道,天机不可泄露,弄得二人抓狂却又没任何办法。   凭着前世的见识,他的脑中有着许多的生财之道,只是一旦与商贾沾了边,那他就得做的隐秘些,更不能将这个消息给泄露了。   士农工商,商排在了最后一位,可想而知商贾之户虽然有富甲天下者,但却毫无地位。   所以,即便是七郎与八妹,他也不打算在此时告诉他们。   从此,做着幕后之人,想着以后数不尽的银子,刘延昭不禁哼起小曲,负着个手轻快的往前走去,让八妹看的只想咬牙跺脚,但又没办法,只能继续追上去,死缠烂打的问着刚才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夜下美人行    笑而不语的面对七郎与八妹的死缠烂打般的追问,刘延昭突然对着前方高声叫道,“罗姑娘!”   “六哥,你还是赶紧说刚才做了什么,否则鱼儿回家告诉爹娘去,别想用罗姐姐来将话给岔开。”   “原来是两位公子和八妹。”   八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耳边传来了罗氏女轻盈的声音,当即扭头望去,“罗家姐姐,真的是你啊,鱼儿还以为是六哥骗我的。”..   “你这丫头,就知道说六哥的坏话儿”,刘延昭瞪了八妹一眼,往前走上几步,“天sè已晚,罗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外出?”   “城东口的王婶突然身子骨痛,而我爹又恰好外出,奴家便拿了药箱与王家大郎去了,回来之时,因为王家忙碌,奴家就自行折返了。”   原来是去出急诊了,虽然医者治病救人,但是一个女孩儿家深夜独自出诊,还是需要不少的勇气,刘延昭不禁出言道,“罗姑娘真是宅心仁厚,只是这夜间还得多加小心,免得遇见了宵小匪类。”   “是极,是极,罗姐姐这般轻尘脱俗,很容易碰到坏人,所以,六哥你还是送罗姐姐回家吧!”   那罗氏女本要向刘延昭的关心表示道谢,却被八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红了脸,当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这丫头,又疯言疯语!”刘延昭也是略感窘意,当即板着脸训斥了一句。   “鱼儿又没说什么,六哥何须这般紧张,只是你忍心看着罗姐姐一个人踏黑回去么?万一碰到了坏人,六哥你要负责哦!”   八妹说着,拉着排风率先的跑了,后者回首望了一眼刘延昭,大眼中似乎有着不情愿,但是被八妹拉着,也只好向前走去。   “六哥,小弟觉得八妹倒不是胡闹,此时差不多亥三刻,街道上正是人迹了了之时,虽然也有兵丁巡夜,但罗姐姐独自一人,难免有些不安全。”   说的有鼻有眼,只是在离去之时,冲着刘延昭挤了挤眼睛,使得刘延昭当下明白了他葫芦里卖的药。   这两个家伙,人小鬼大,竟然开起兄长的玩笑,待回去再与他们计较。   看了看天,夜sè更加浓了几分,晚风吹起,比白天凉爽了不少,街道上灯火似乎在刚才一瞬间灭了,只有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零星的点着。   对着追八妹而去的七郎笑骂了一声,刘延昭将手伸向罗氏女,一直未说话的她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这举动,刘延昭尴尬的笑了笑,他也只是前世习惯所为,帮着女孩儿拿东西,只不过忘了身处异世。   将手张了张,刘延昭讪讪的收了回来,“罗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背着药箱久了,会有些疲乏,并无其他的恶意。”   “是奴家误会六公子了。”   罗氏女声音低低的说着,蹦蹦跳的心还没有平息下来,刚才着实是吓了她一跳,此刻脸颊都有些发烫,幸好黑夜看不出来。 仈 澪 電 孖 書 ω w w . Τ Χ Τ 捌 0. ξ A   见罗氏女这副模样,刘延昭张了张嘴,却变成轻轻一笑,“罗姑娘,时辰不早了,那便由我送姑娘回去吧。”   “有劳六公子了。”   依旧是低着头,弱弱的羞涩模样,白sè的襦裙随着晚风飘荡着,以前作为宅男的他只能从电脑中才能看到的,而那些十有仈jiǔ还是装出来的,哪里有罗氏女这般冰清玉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下意识间,刘延昭念出了这句闪入脑中的诗句,话语一出,这才醒悟过来场面的不适宜,看着头低着更深的罗氏女,再次哑然失声的笑了。   听着刘延昭往前的脚步声,罗氏女偷偷的抬起头,耳中尽是刚才那两句,顿时觉得心跳又快了几分,从来未有羞涩之情涌了出来。   “罗姑娘,怎么不前行,难不成是怕刘延昭心怀不轨,还是要在此地等着rì出?”明白女孩儿家心思,刘延昭转身见罗氏女没有跟上来,停下身来故作调侃。   “啊!”罗氏女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低首小步快走的跟了上来。   街道上已经罕见其他过往之人,倒是遇到一队巡夜兵卒,多事之秋,防御自然不能松懈,所以代州城有着士兵巡城的规矩。   一小队人上前盘查,待见到刘延昭,便行了军礼朝其他方向去了,留下两人继续朝前走去。   “罗姑娘。”   “恩?”   “你家可是祖居代州?”   “是的。”   “医术也是祖传的么?”   “恩。”   ……   深夜,有着一名绝sè美女随行,此景,是多么的有意境,可是一连串问下来,皆是用‘恩’或‘是’来作答,倒是有些无趣。   “对了,罗姑娘,若是在野外受了伤可有什么草药取来医治?”   想来想去,刘延昭倒是没有好的话题,还是问些对方所擅长之事,也真是歪打正着,罗氏女似乎对此来了兴致,当即一改之前的拘谨,熟悉的将所学说了开来。   “龙牙草,绿叶深纹锯齿边,阔不盈寸长更倍,圆茎枝抱起相连,秋发黄花细瓣五,结实扁小针刺攒,宿根生本三尺许,可止血,散疮毒。”   “艾草,此蒿叶粗于青蒿,从初生至枯,白于众蒿,yù似细艾者,味苦而辛,无毒,洗熏服用皆可。能温中、逐冷、除湿、止崩血。”   “白芨,生林下yīn湿处或山坡草丛中,夏秋之节挖其茎块,去须根,洗净,置沸水中煮或蒸至无白心,苦、甘、涩,微寒,有止血,消肿,生肌之功效。”   ……   看来与美女交谈,话题选择很是重要,即便是罗氏女,在说道药材与医术之上,也是滔滔不绝。   “倒是与姑娘处学了不少有用之物,行军打仗,受些伤是家常便饭,有了姑娘指点,rì后也能少遭点罪。”   刘延昭所说却不是开玩笑之语,刚才他认真的记下了些药物,就算他有弃武从文打算,这些常识知道些总归是好的。   “六公子取笑奴家了,公子博学多才,怎会不知道这些。”   有了刚才的交谈,罗氏女的拘谨似乎少了一些,将额头被风吹乱的秀发理了理,轻轻的说着。   “罗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姑娘jīng通医术,而延昭不善,所以姑娘便可为我师。”   刘延昭说着还躬身行了一个弟子礼,做的有模有样,那罗氏女本是娇羞之状,继而忍俊不禁的掩嘴而笑,“奴家可没有六公子这般大的徒儿,而且,奴家也教授不了六公子。”   见罗氏女不再如之前那样羞涩的低着头,刘延昭不免又打趣了几次,毕竟和美女聊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   突然间,刘延昭又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来,那还是他曾经在网络小说上看来的,当即脱口而出,“罗姑娘,受了刀伤之后,可否用烈酒来清洗伤口?还有那包扎伤口的布条用开水煮过是不是会更加的有效?”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是消毒之法,不过刘延昭也不知道这一世有没有类似的措施,因而与罗氏女询问起来。   听了刘延昭的话,罗氏女眉头紧蹙起来,好一会,才慢慢的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听过,六公子是从哪里知晓的?”   被罗氏女反问,刘延昭只能用一次偶然经历所得来搪塞,总不能说是从后世学来的,那罗氏女也不生疑,毕竟这东西听起来较为新鲜,只是说道回去问一问爹,或许真的能有功效。   边走边说笑着,很快,就到了济chūn坊,刘延昭不禁感叹起路怎么如此之短,但还是止步笑着道别,“罗姑娘,延昭这便回去了,夜已深,姑娘还是早点歇息。”   折身往返,却听到呼声传来,“六公子,请稍等!”   转过首,却见罗氏女从怀中拿出一只手绢儿,“这是上次借用八妹的,刚才奴家忘记了,还请六公子转交给八妹,并替如家道声谢。”   接过手绢,一股清香传来,刘延昭克制住要将手绢放入鼻下嗅的冲动,收纳怀中,“罗姑娘总是这般的客气,那就此别过了。”   见刘延昭离去,罗氏女也移步往前,但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忍不住的转身看着那逐渐模糊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   心突然的一颤,罗氏女想起刚才谈笑之景,只觉得脸颊越发的红烫。   在她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下来之时,济chūn坊的门打了开来,却是她爹与张妈。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正打算出去寻你。”   接过罗氏女手中的药箱,张妈提着的心放下不少,后者微微一笑,上前扶着罗大夫,“爹与张妈怎么还没睡下,女儿只不过是替王婶瞧病去了,出不了大事。”   “你这丫头,爹不是担心你!”   罗大夫笑着摇了摇头,与罗氏女往屋中走去,“那王婶的病情如何?”   “并无大碍,女儿给开了副方子,服上两剂,应该可以药到病除。”   “呵呵,了不得了,现在我家清儿也是个治病救人的神医了!”   一声打趣让罗氏女娇羞起来,跺了跺脚朝着自己屋中走去,身后罗大夫抚着胡须笑容可掬,一旁的张妈也满是欢喜之sè。 第二十九章 刺客,容颜倾城    告别了罗氏女,刘延昭心情愉悦的往回走,虽然罗氏女是四郎的妻子,是他未来的嫂嫂,但心里还是有着不可抑制的小欢喜。   哼着小曲儿,拿出怀中的手绢儿,又在鼻子上嗅了嗅,幽幽的清香,让从未接触过女孩子的刘延昭不禁有几分心猿意马。   走过小巷,拐到大街之时,突然前方传来吵杂之音,人影在火把之下攒动着,像是出了状况。. .   刚要拔腿上前一探究竟,一道黑影冲了过来,闪进身后的小巷之中,步履有些轻浮,此人应该是受了伤。   在刘延昭微愣之时,已经看到了追捕的那群人,为首者他见过,是马元的随从。   如此,刘延昭当即明白,这黑衣人定是刚才刺杀马元失败,顿时脑子一阵激灵,马元身份微妙,行此事者怕是要对刘家不利!   心中生出一丝愤怒,但随即刘延昭便在追捕之人察觉到他前隐进了小巷,将手中的手绢蒙在了脸上。   虽然有着不快,但此时能做这种事情的,只有宋朝赵匡胤的人。   这么说来代州城中有着宋朝的秘密组织,也许能借此机会,找出对方的首领,或许能早些与赵匡胤接触。   因为事先走过,刘延昭对这小巷熟悉了不少,飞快的奔跑,也幸好巷子有转弯,挡住了他的身影,没有被追来的马元手下看见。. .   疾行一炷香的时间,那黑衣人靠在墙边喘着粗气,应该是身上有伤,使他不得不停下歇息。   “跟我来!”   上前一声低喝,刘延昭也不理会对方,径直朝着左边的另一条巷子而去,那黑衣之人对突兀出现的他显然有些错愕,但听着越来越近的追捕之声,也顾不得什么,再次纵身,跟在了刘延昭的身后。   快速的在巷子中穿梭着,周边屋舍众多,巷子也是弯弯曲曲,交杂相错,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刘延昭才感觉甩脱了追兵。   连续狂奔,即便是他,都有些气喘吁吁,而那黑衣之人也感觉到追兵已远,随着刘延昭停了下来,隔着蒙在脸上的黑巾大口的喘着气。   “你是宋国人。”没有摘下脸上的手绢,刘延昭往前走了两步,直接开口说道。   听到这,黑衣人弯着的身子慢慢的直了起来,眼中也是充满了jǐng惕,本以为眼前之人是自己人,但是这语气,铁定是刘汉之民。   “或许,我不应该救你,杀了马元,可是要置我刘家于险境?”   这时,刘延昭取下了手绢,收入怀中,但是身形已经拦去黑衣之人的去路。   前方不远处是个死胡同,所以想要离开,就必须得往回走,而刘延昭正是挡在了这个方向之上。   没有出声,不过一只拳头袭了过来,刘延昭身子侧过,躲开进攻,手朝着对方的脸上抓去。   或许是受了伤,行动变得缓慢,那黑衣人的面巾被刘延昭一把抓下。   月光之下,是一张清秀的女孩儿脸庞。   竟然是女人!   刘延昭愣了片刻,继而笑了出来,“没想到还是个姑娘家,这身武艺与胆识倒是让人钦佩。”   还是没有回应,见对方扭过头,刘延昭知道,再怎么问,怕也是得不到半个字,而他对女孩又下不了手,更何况还是绝sè美女。   “回去告诉你家首领,最好离开代州城,别在此处生事,要不然可就没有今晚这般幸运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刘延昭也不愿再与这女子纠缠,索xìng问不出什么,倒不如卖给这些宋朝人一个人情。   虽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若是能无心插柳,那也是他所愿意见到的,更何况对方若是死心不改,总会再次对马元与刘家下手,不用他去找,便会送上门来。   走了几步,刘延昭回首指了指那黑衣女子,“对了,你的伤还需赶紧医治,还有敏感的药材购买时需谨慎,免得露出了马脚。”   说完刘延昭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那女子待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兰桂坊,一直笑容可掬的杜掌柜此刻异常的紧张,送走了那刘府的少将军,心刚放了下来,可这小主怎么就提前执行计划了?   计划执行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还要亲自出马,要是出了问题该如何是好?   “主人还没有回来?”   书架移动,密实打开,一个脸sè有些苍白的女子走了出来,那杜掌柜忙上前,“还没有,小人已经去通知了两位爷派来的高手,绿珠姑娘,你的伤势还要紧么?”   “并无大碍”,绿珠将手中的黑巾蒙上,“小主说与我分道而行,结果独自将追兵引开了,都是绿珠的错……”   强撑着身子,绿珠止住了要劝阻的杜掌柜,打开门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留下杜掌柜,跺着脚在屋中急得团团转,也都怪小主xìng子倔强,要是早些与那些高手接触,并将计划告知他们,也能多些帮手不是。   这要是真的出了事,脑袋丢了怕也是担待不起。   在杜掌柜坐立难安之时,门外有声响传来,很快两个黑衣之人破门而入,那杜掌柜见此,忙大步上前,“小主,您总算是回来了,可把小的给急坏了。”   拉下面巾,正是刘延昭之前所救的女子,“绿珠,扶我进密室,杜泉,你去找些活血化瘀之药。”   “小人这就去安排!”见小主受了伤,那杜掌柜心中有几分慌乱,便要出门去抓药。   “等等,记住别直接去药铺,多计较些,不能露出破绽。”   “小人明白!”   杜泉走后,绿珠将她扶进了密室,这时候,才能检查胸口上方的伤势,却是一团青sè,看得那绿珠花容失sè。   “不用紧张,没想到马峰那老贼竟然将严复生派了过来,幸好……”   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言语,而一边的绿珠忙着给她清理伤口,也未留意到语中的停顿之处。   刘延昭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子时,府中上下已经歇息了,他也径直的回到院子,屋中油灯亮着,一道小身影正坐在桌边。   推门而入,却是排风。   听到声响,本在打盹的排风惊得站了起来,见到刘延昭,忙开口说道,“六公子,你回来了!”   “有些事情耽搁了些许,排风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你娘亲可是要担心的。”   “就是娘亲让我来的,她担心公子回来太晚,因而让排风提些水来,并在屋中候着公子。”   怪不得在院子中看到了两桶水,这桌上的铜盆中也是盛着清水,原来是这小丫头提来的。   用盆中的水洗了把脸,刘延昭将排风送出了院子,“赶紧回去休息,要不然明rì可是要困的慌。”   排风走后,刘延昭用水洗了洗身子,换了衣衫,便倒在床上睡觉了,一天的cāo练与晚上的救人,也使得他累十分的劳累。   清晨醒来,伸了一个结实的懒腰,在穿衣之时,看到了那罗氏女还回来的手绢,刘延昭又不禁拿起轻嗅,仍是一股幽幽的香味。   昨夜睡梦之中,似乎也梦到了罗氏女,难不成真的是到了思chūn的年纪了?   那也不能对未来的嫂嫂心怀不轨,心中暗骂了几声禽兽,不过他已经年满十八,也是可以谈婚论嫁了,只是那柴郡主在哪里?   想到柴郡主,刘延昭就有些猜不准,且不说刘继业这降臣的身份与柴郡主是否真的有其人,单凭他现在这名不经转的伙长身份也能娶到大宋第一美女的柴郡主?   不过此时,他还真希望有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郡主,这样也能做上驸马爷,风光一把。   做了会美梦,刘延昭才将思绪收了回来,将手绢放好好,等待会给八妹,稍后到院子中活动身骨,捣腾他糅杂几个搏斗技巧的拳法。 第三十章 黑云欲压城    活动了一阵子,套路似乎连贯了许多,拳打的也比以前顺畅了不少,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将这简洁利索的擒拿之术摸索出来了。   将身上的汗擦去,稍作了洗漱,刘延昭便穿了盔甲去前厅,当然免不了要被三郎埋汰两句,要知道,他昨夜可是坐等象棋一直到八妹等人回府。   刘延昭则是连连做赔罪之状,保证了这两rì定会有人送来jīng致的象棋,这才让三郎满意起来。..   与兄弟几人打趣之时,折赛花带着八妹走了进来,小丫头昨天回来晚了,还有些睡眼惺忪,大眼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用完早膳,折赛花唤住了大郎,犹豫了片刻,才嘱咐了一声,让他带话给刘继业,若是军情不紧张,还是回府过夜。   对于这,刘延平自然是应承了下来,这些天爹没有回府,娘虽然没有言辞,但还是颇为挂念的,做为孩儿,他也看的出来。   与折赛花,八妹以及三位嫂嫂道了别,刘延昭随着大郎等人一道,去马厩牵来马往着军营而去。   出了刘府,在街上行了一段,便不时见到四处盘查的捕快衙差,刘延昭心中明白所为何事,但是大郎等人却是不知情,遂叫来一盘查的差爷问起来。   ..   竟然有人行刺马元!   听到这消息,三郎最先撇了撇嘴,小声的啐道,“要是真的能杀了那碍眼的玩意,倒也是大快人心。”   不过其他几人却是眉头皱着,二郎与五郎对视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失态的严重。   “三哥,这马元要真的在代州城出了事,我刘家怕也是要受到牵连,所以,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罢了,千万别说出去被人生事。”   五郎道出了所担心之事,三郎张了张嘴想辩驳,但却找不到词,只能嘟囔了一句,“反正又不是我们下的手,身正不怕影儿斜,难道还想诬赖好人不成?”   “好了,这事虽与咱们无关,但还是得提防有人借机生事,爹想来已经知道了,自会有安排,你我去了营地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郎沉声说了一句,便打马前行,刘延昭与未说话的七郎紧随其后,不过心中却是暗付着,也许昨夜应该擒住那女子。   来到营地,还未进入其中,便见到一小队人在外守着,看其装扮,应该是马元的手下。   下了马,刚要进入营地,却见王副将陪着一名身穿宽衫,头带戴紫纱罗无顶的头巾,手中摇着羽扇之人走了出来。   这便是文人?   此人的气质很容易让刘延昭想起‘文人’一词,只是这羽扇又使得他有一种狗血的感觉,也许是猜到对方是马元的人,心中不自觉的加进了厌恶的感情sè彩。   “王将军留步,严某这就回去了,至于捉拿刺客之事,还劳烦王将军费心了。”   “这个自然,严先生请放心,观察使大人在代州城受刺,将军大人定会与刺史一道搜查全城,将凶手捉拿。”   “这便好,王将军就此留步。”   说道着,那人带着马元的随从离去,而看如此情形并不是来兴师问罪,大郎等人则是围上去,询问起究竟来。   王贵笑着转身往里走去,“我也不怎么清楚,一大早,刚才那人便带人来说马元昨夜遇刺,本以为他会借题发挥,来生些事,没想到对方倒是好说话,与将军谈了稍许,就这样回去,难不成这马元转了xìng子?”   说道着,王贵不禁打趣了一句,那三郎则是扬了扬手,“王叔,这小子定是受了惊吓,知道那在晋阳城养成的嚣张之势救不了他的命,所以学乖了!”   “你这小兔崽子,又口无遮拦了!”   王贵笑骂了三郎一句,而后者则是挠了饶头,讪讪的笑了笑,也许是没有生出风波,大郎等人的心也放下不少,皆是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刘延昭却下意识的锁起了眉头。   马元纨绔嚣张不错,但是这些天能躲在屋子中,不出来闹事,足以说明他有着韧xìng,而刚才那文人打扮之人,之前没有见过,显然是来代州城不久。   如此说来,此人必定是晋阳城来的,是马元之父派来的幕僚!   有了人帮衬,马元遇刺了还忍气吞声,这可不想他的作风,这般想着,刘延昭敢断定,马元定是有着大动作。   “三弟,三弟!”   唤声使得刘延昭回过了神来,这时候,才发现王贵等人皆是望来,想来刚才是与他说话未得到回应。   抱歉的笑了笑,刘延昭揉了揉眼睛,略显出疲惫之sè,“昨夜回来的晚,入睡时热得紧,因而没有休息好,让几位兄长与王叔父见笑了。”   “得了吧,我看六弟是想罗姑娘想得!”   三郎凑上前,对着刘延昭挤了挤眼睛,昨夜他送罗氏女回去的消息已被八妹和七郎传了出去,这做兄长的自然要打趣一番。   想起罗氏女,刘延昭心里莫名的悸动了几分,罕见的没有反驳,不自觉中还露出了一丝的羞赧。   如此,周围之人笑的更加欢畅起来,即便是大郎也是笑着在他肩头锤了一下,“六弟年纪是不小了,罗姑娘心地善良,回头大哥替你与爹娘说说,趁早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定亲事?那还未出现的四郎怎么办?   心中一急,想要出言劝阻,却被几位兄弟当成害羞之举,拉着他在边走边说教起来,就算未成亲的五郎也是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说着不介意六弟比他这个做兄长的先成家。   这算是哪门子事?   刘延昭哭笑不得,但这帮兄长的热乎劲让他也暂时也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只能在心中暗叹,这次可是把误会弄大了,竟然抢了自己的嫂嫂。   被打趣着,一行人走到了刘继业的营房,王贵对他们摆了摆手,往一边去了,应该是召集人手调查昨夜之事,就算再怎么不喜马元,这凶手必须得找到,因为王贵认定是宋国jiān细所为。   不知她逃出去了没有,刘延昭心中莫名的闪出了那绝世容颜的陌生女子,不过大郎等人已经进了屋子,他也收了胡乱生出的思绪,疾步跟了上去。   屋中是一股浓茶的味道,刘继业靠在椅子上,见刘延昭等人进入,抬首望了过来,双目红肿,眉宇之间也有着疲惫之sè。   “爹,您又是一宿未眠?到底出了何事?”   纵使大郎生xìng冷静,但还是惊诧的上前,语中满是关切,二郎等人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宋军又要来袭了。   能让刘继业如此烦心的除了赵匡胤发兵北汉,还能有什么事,契丹那边至少有刘继元着卖国之君跪乞厚颜的讨好着,一时之间北边应是无忧。   心里明白,但是刘延昭并未开口,只是走到一边,想给刘继业倒上一杯茶水,但拿起茶壶,却早已经空空如也,便转身打算出去装些来。   “六郎,不必了,为父茶水喝了不少,你就不要出去了”,刘继业止住了刘延昭,眼观在众人身上扫过,“正巧你们兄弟六人前来,为父有要事且与你们相商。”   听到这话,大郎等人皆是凝神以待,而刘继业则是重重了叹了口气,转首望向墙上挂着的地形图,“据探子来报,宋军的真定府开始有军队集结迹象,邢州,磁州等数城也是如此,若是为父料想的不错,西侧的鄜州,延州,解州也是如此,这次,宋军可谓是要倾巢而出了。”   “欺人太甚!”   三郎右拳击在了左掌之上,语中满是愤怒,其余之人也都是恼怒的很,敌人大军来袭,任是谁都觉得火大,更何况这来敌实力还远在己方之上。   刘延昭还是未吭声,印象中,北宋时伐了几次北汉才拿下,而且那还是赵匡义的功劳,所以赵匡胤还在,北汉就应该不会有危险。   因而他并不担心这次宋军来袭,太原城本就易守难攻,而且到时候刘继元必定还会求来契丹人,即使刘延昭讨厌这为保荣华出卖祖宗的事情,但他暂时也改不了历史的发展。   还想着去北宋做个官,过上悠闲的士大夫生活,没想到先得和他们干上一架。   “六郎,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在刘延昭走神之际,耳边传来刘继业的声音,一边的七郎也是顺势拉了拉他的衣角,算是让刘延昭回过了神来。   “爹,孩儿觉得宋军来袭是真,不过想要拿下我汉朝,怕是没那么简单,甚至还会无功而返。” 第三十一章 开根金手指    刘延昭的一句话让大郎他们听起来舒服了不少,但心里还是有着些担忧,毕竟宋国横扫四方,兵力壮实了许多,与它相比,汉朝不过是拥有十数城池的小国,能禁得住这如同cháo蚁般的宋军大举来袭么?   “六郎继续说。”刘继业盯着刘延昭,虎目中疲惫之态全无,炯神之中蕴着jīng光。   “是,爹”,刘延昭在脑中飞快的盘算着说辞,宋军无功而返的结果他是事先知道的,可总得想出些合理的解释才是,总不能说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吧?..   不过要刘延昭真的说出些理由来,当真是有些难,好在记得前世古装剧中的情形,不禁心安了几分。   “我汉朝居于北地,别看此刻正是炎热难耐之时,待宋军准备来袭之时,定时过了暑气,纵使防守不利,丢了些城池,不过太原城绝对可以拖住对方。只要时间一久,宋军便会失去作战的士气,而那时也过了几个月,正是苦寒来袭,作战利于我们,那宋国掂量之后,十有仈jiǔ会选择撤军。”   刘延昭说了这么一大段,其实内容很简单,北汉处北,秋冬严寒,宋军将士大不适应,久攻不下定会撤离,这就是所谓的主场作战优势。   “六弟说的有理”,三郎率先附和,“之前也是,只要太原城丢不了,我汉朝就依然存在。”..   宋军上次来袭之时,刘延光也参与过抵抗,虽然最后退守太原城,但还是化险为夷,而且这几十年来,从后周到宋国,没有人可以攻下过太原城。   “太原城西依悬瓮山、东临汾河水,地势险要,城池坚固,确实不易攻下”,大郎也是点头应声,“而且只要数月不下,那宋军也不得不退兵……”   大郎这话让刘继业脸sè冷了下来,而自知失言的刘延平立刻低下头,不敢吭声,纵使xìng子活跃的三郎也将嘴摒了起来。   看来契丹始终是刘继业心中的一根刺,刘延昭大致猜出了几分缘由,非我族内其心必异,这观念在古代尤为的明显。   既然如此,那更有机可乘,刘继业不舍北汉是被忠义所缚,只要让北汉先失为君之道,怎么还会留下来继续卖命。   眼中思索着,刘延昭更加确信了定下计划的可行xìng,屋中仍是静得很,无人敢发话,刘继业的气息粗重的有些刺耳。   “六郎,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发火,倒是让兄弟几人松了口气,不过刘延昭却是头痛了一下,他这冒牌货连仗都没打过,胸中的所知的也是些听来兵法阵势,在身经百战的刘继业面前,还真是感觉一时口干舌燥,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一干人望着,刘延昭混乱的脑子只闪出了一个词,当下脱口而出,“擒贼先擒王!”   “擒贼先擒王?”   听到这,刘继业眼中闪出一丝错愕,大郎他们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擒贼先擒王是不错,但总不能去将宋国皇帝赵匡胤给抓来,这也太信口开河了。   此时刘延昭也察觉到自己出丑了,但话都说出口了,总得找个理由来圆上去,“爹,几位兄长,莫以为延昭是在开玩笑,其实这个主意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忽悠再说,果然,刘延昭这一说,刘继业等人倒是神情严肃了不少,都在集中jīng神想知道他有何打算。   而刘延昭虽是胸有成竹,心里却是急的很,下面该怎么应答,他还真没想好。   擒贼先擒王,怎么就说出这一句了,如今哪里有这种jīng锐,难不成凭空冒出一支特种兵或者海豹突击队?   思绪乱飞,心里独自哀怨着,可就是这一声哀怨让刘延昭顿时找到了方向,解了他燃眉之急。   轻咳几声,掩饰许久未说话的尴尬,刘延昭环视众人,“若是我们有一支秘密队伍,他们可以徒步奔袭千里,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可以潜伏数天,可以找出敌人的弱点,继而刁钻的出敌制胜,会不会做到擒贼先擒王?”   “六哥是说的刺客?”   七郎求证的望向刘延昭,毕竟与他所说相符的也只有这一类人相符合,不过后者却是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刺客,我所说的这支队伍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队伍成员要会侦察,会掩藏,会如同毒蛇一般,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出致命一击,而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六哥定是说的陌刀卫了。”   七郎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不过他的话提点了刘延昭,记忆中是有陌刀卫的存在,那是刘继业的亲信将士组成,战斗力及其的骇人。   只是不知道与他心目中的特种兵相比有着多少的差距,定要找个机会去看上一看才是,若是可能,便在这些人中挑人来组建特种兵队伍。   刘延昭胡思乱想的时候,刘继业也是陷入沉思,这些话语咋一听,很是荒诞无稽,世上哪里有集如此多本事于一身的士卒,就算跟随他多年的陌刀卫也不可能做到。   可是看着刘延昭的坚定模样,刘继业的想法不禁松动了几分,六郎xìng子最像他,绝不会异想天开,而且练兵多年,刘继业也懂得人的潜力是要不断挖掘,或许真会有这样的一支队伍存在。   这一刻,刘继业猛然的心动了,转首吩咐刘延平等人,“你们都回去好好cāo练,记住不许泄露的刚才所谈之事,六郎你随我走一趟!”   “孩儿明白”,大郎应了一声,犹豫了一分,在刘继业出门之前轻声继续道,“爹,娘想让你晚上回府过夜。”   “恩,知道。”   与刘继业骑马出了营地,朝着城外而去,陌刀卫不在营地,具体在哪,即便刘延昭也无半点印象。   因为街道上行人不少,所以两人的速度并不快,走在前面的刘继业转过头侧身问来,“马元遇刺之事六郎可知?”   “孩儿也是今天来营地事遇到王叔父才知晓。”   刘延昭当然不能说他早就知道了,更不能说昨夜还亲手放了刺客,现在的他能做的便是装作毫不知情。   “此事六郎可有什么看法?”   既然问起,刘延昭当然要将他的猜测说出,而且还要添油加醋几分,纵使刘继业xìng情沉稳,但是谁能保证煽风点火之事在某些时刻不起作用?   “首先无论马元是否真的遇刺,孩儿觉得此事都对我刘家不利,他是皇上派来的观察使,若是在代州城出了事,朝廷责罚下来,爹定是首当其冲。”   “当然,若真的有刺客,也定是宋国jiān细所为,正如孩儿刚才所说,马元死在代州,爹受到牵连,代州防御必定大为减弱,对于宋军来袭也是大为有利。”   “继续说下去。”   刘继业沉着脸,但是行速又降了几分,刘延昭这几句话与他推测的很吻合,因而很想知道刘延昭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还要说?刘延昭当即心一横,要将这件事往大里扯。   “不知道爹觉得马元为人怎样,孩儿觉得此人气量狭隘,必定是眦睚必报之人,此事竟然没有大发脾气,派人来刁难爹,背后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之所以能忍住,大有可能与那文人打扮之人有关。”   第一次见到这世有着文人气息的人,不过因为严复生是马元的人,刘延昭自然对他没有半分好感,泼脏水将他也带上了。   见刘继业依旧没有出言反驳,刘延昭的心顿时平静不少,继续湖边乱吹,“至于他有什么目的,孩儿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让爹放松jǐng惕,从而栽赃嫁祸,说我刘家与宋国勾结,他遇刺之事到时候也成了证据之一……”   “好了,莫再说了!”   刘继业伸手止住了还要说下去的刘延昭,这时也恰好出了城门,只见他扬起手中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绝尘而去。   身后的刘延昭暗自舒了一口气,刚才他所说的虽然是针对马元,但是深谋远虑的刘继业怎么会不明白这一切的起因?   都是朝廷皇帝对他有了戒心,否则派那马元来作何!   看着马拖着刘继业奔驰而去,刘延昭露出一丝微笑,刚才没有被责罚,说明刘继业忠心于北汉是不假,但绝不会是那种一根筋的愚忠。   如此一来,机会又大了几分,双腿夹、紧马肚,刘延昭也甩了一鞭,心中多了些欢快,追着刘继业去了。   ?? 第三十二章 陌刀卫    一路上,刘继业不再说话,刘延昭也没有出声,父子俩便一前一后的朝前行去。   终于,在城西的一处林子边停了下来,将马拴在了树上,刘继业大步往着林子里面走去。   见此情形,刘延昭也将马系上,紧随其后,没多时,便感觉林中有一股猛烈的杀气传来,林叶也无风自动。   前方有情况!   . .   刘延昭心中一咯噔,刘继业却没有半点反应,仍旧往前走,很快,就听到低沉的喝声与铛铛的撞击之声。   难道陌刀卫是在此处cāo练?   果不其然,下一刻,刘延昭的眼界变得开阔起来,树林之中竟然有一块数十丈见方的空地,空地之上,几百名汉子正赤膊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这刀还是刘延昭第一次看到,长柄之上,是两边都有刃的刀身,随着挥舞,寒光闪动。   刘延昭丝毫不怀疑这陌刀的威力,怪不得听闻是陌刀是骑兵的克星,单凭着架势,的确是上砍人,下砍马的好东西。   止住了要上前行礼的军士,刘继业语中出现难得的轻和,“怎么样,为父这陌刀卫与你所说的jīng锐有何不同?”   . .   每一个带兵将帅的麾下都有让他为之骄傲的一旅士卒,刘继业也不例外,眼前这些人正是随他历经无数战事,力挽狂澜的jīng英之旅。   所以在刘延昭提及特种兵之时,刘继业没有立马出言否定,因为他想知道心中一直看好的陌刀卫能否与之匹敌。   “陌刀卫将士确实是骁勇,不过孩儿觉得仍有不足之处。”   “哦?”   刘继业一声轻哼,转过头来,“你是说为父的陌刀卫比不上你的莫须有之旅?”   一股威压传来,刘延昭身子顿时紧绷起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高手真的可以用气息来压制对方。   “爹请息怒,孩儿并不是指陌刀卫不堪入目,如同先前所说,只是孩儿所设想的这支军队将集数长于一身,将是爹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将是这个时代最为耀眼的星光!”   说道这,刘延昭不禁抬起了低着的头,言语中多了几分自信,特种兵可是全能的士兵,与只会厮杀的陌刀卫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训练处这样的队伍要多久?”   刘继业的沉声问语让鼓起信心的刘延昭泄气不少,虽说特种兵战斗强悍,但是培育起来也需要时间,用来应付这次的宋军来袭基本是不可能。   在刘延昭沉默之时,刘继业朝着训练的队伍命令道,“薛平川,你与刘延昭较量一盘!”   一声令下,那边正在领军cāo练的大汉应声而来,“属下见过将军。”   “将你手中的陌刀给他,你二人较量较量!”   接过陌刀,刘延昭只觉得手中一沉,这陌刀不比他的点钢枪轻,甚至还重了不少,对面的薛平川显然认识他,拿着刀有些拘谨。   “按你寻rì里的cāo练来,不必留手!”   刘继业的命令再次而来,本在cāo练的士卒皆散了开来,刘延昭也如薛平川一般,双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见他不愿上前,刘延昭便纵身冲了出去,虽然搞不懂刘继业的用意,但是他不排斥与薛平川的较量,至少可以检验身手。   “当啷!”   两把刀碰在一起,花火四shè,而刘延昭只觉得虎口麻的很,差点刀都抓不稳,脱手而出。   难怪陌刀是骑兵的客气,这样的气力下去,就算是马飞驰而来也能一刀劈下。   对方刀式简单,没有过多的花哨,只是大开大合,刀刀带起凌厉的气势。而刘延昭根本不会用刀,很快便落了下风。   “停!”   在刘延昭就要落败之时,刘继业出声叫停,那薛平川憨厚的笑了笑,便继续回到了队伍中去了。   走出树林,刘继业解开马绳,牵马走着,“从陌刀卫中挑选人如何?”   突然这一句使刘延昭明白刚才比试的目的,是要让他了解陌刀卫的真正实力。   这的确是不错的建议,但刘延昭却有些不赞同,毕竟陌刀卫中人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多数接近不惑,想要再挖掘潜力已经很难。   更为重要的是即便训练出来,最多十年,到了五十岁,哪里还有用武之地?   这对盘算着用特种兵来做秘密武器混迹宋朝的刘延昭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倒不如挑一些年轻力壮之人,重头好生的培养。   将年纪上的顾虑与刘继业说了出来,后者听了低首沉默片刻,继而叹了口气,跨马而上,“回去挑人手吧,选好了告知为父!”   马蹄声渐渐远去,背影魁梧却有多了几分落寞,想来是对陌刀卫这帮老部下已不再年轻的感叹,也或许是对他自己。   心中有些感慨,刘延昭看着四周苍翠的林木苦涩一笑,翻身上马,也朝着城中而去。   到了营中,cāo练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刘延昭的一营还没到顺序,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加入其中,而是在一旁观战起来。   高台之上,王贵见刘延昭没有归营,抬首看了看身旁的刘继业,发现他目光从那里扫过并无言语,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扫去。   虽没有上场,但是刘延昭现在的任务一点都不轻松,要在混乱的千人争斗中找出合适之人,取舍自然是异常的难。   rì落时分,所有的对演结束,刘延昭暗自也记下不少的人,特种队伍在jīng不在多,所以第一批他只打算训练出一百人。   要是训练的效果理想,或许能赶上这次的两国交战。   “六哥,爹是不是让你挑人了?”正要去和刘继业禀明,让他派人一道去各营要人,却被七郎给拦住了。   “恩,不愧是七弟,聪慧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在刚才对演之时,刘延昭便发现七郎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急忙赶来,十有仈jiǔ是想加入到特种队伍。   “六哥,你别给小弟戴高帽子”,七郎眼睛盯着刘延昭,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加入。”   “不行!”   毫不犹豫的两个字,刘延昭斩钉截铁道出,特种小队都是执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将脑袋挂在腰带上的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七郎加入。   “为什么,六哥?难不成你要为难自家兄弟?”   七郎的神情明显多了几分恼怒,见此,刘延昭叹了口气,“你是要成名震四方的将帅,还是要做隐藏于人后的兵王?七弟,别忘了,你一直追求的梦想。”   被刘延昭如此一说,七郎倒是愣住了,但是须臾脸sè便坚定起来,“六哥,你说的没错,我想做将军,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兵,所以六哥就让我加入吧!”   这小子倔强的脾气犯了,刘延昭也没有办法,“既然七弟执意,那便与我一道去爹那,若是爹准许,六哥定然没有话说。”   刘继业,七郎明显的气弱了几分,但昂了昂头,“便听六哥的。”   兄弟二人往着刘继业的营房走去,进了屋子,刘延昭是来要人的,后者没有多问,直接让王副将领着他前去。   “爹,孩儿也想加入。”眼看着刘延昭要跟着王副将离去,七郎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来意。   刘继业听后朝着刘延昭望来,见他已经转过身子,便挥了挥手,“去吧,别生事。”   得到刘继业的允许,七郎很是雀跃,有些得意忘形,刘延昭则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两眼,令他管住嘴,这才消停了下来。   有王贵在,各营的校尉虽不情愿,但还是交出了人,因为打着调用人手的旗号,所以刘延昭带着他们到了‘锐’字营营房住所。   大郎刘延平则是早就接到了消息,将营房空了出来,一伙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军令不可违,只能按照刘延昭说的来做。   拍了拍手,总算将人给找齐了,刘延昭舒坦的吐了口气,这次爹也算是下了血本,竟然要了队正都不觉得肉疼。   算上七郎,一百号人恰是全了,应该和爹商量,找个合适的场所进行苦练了。   往营房走去,刘延昭想着特种兵的训练计划,却突闻唤声传来,“六郎,你在这,让老哥好找了一番!” 第三十三章 百人为兵    抬起头,却见满是笑意的常磊走了过来,忙抱拳上前,“常大哥!”   因为常磊经常去他们那里走动,七郎对其也少了厌恶,如同刘延昭一般,上前笑着道了声常大哥。   “你们两兄弟去哪了,老哥在你们营房等了许久都不见归来,莫不是做坏事去了?”   常磊边笑边上前拍着二人的肩膀,这些天,建雄军的心结打开,他倒是与刘延昭真心相交。..   “常大哥说笑了,只不过被将军唤去了。”   满是笑意,但没有告之特种兵的事情,因为刘延昭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将来叛离北汉时,常磊能否还能待他如此。   七郎之前被刘延昭下了禁言令,自然也不会揭穿他,而常磊哪里会想到别的,只是拉着刘延昭往前,“六郎,上次你的棋老哥想到了破解之法,赶紧去对弈一局,也好让老哥杀杀你的锐气,找回些颜面来!”   与常磊斗了几局,也算是让他酣畅淋漓,心满意足的离去了,而刘延昭也是和往常一般,和张允等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带着七郎趁着rì落回家去了。   走进刘府,管家刘和便迎上前说兰桂斋送来了东西,刘延昭心中一喜,这杜掌柜办事还颇有效率。..   赶忙前往客厅查看,可是一脚踏入客厅,刘延昭便傻了眼,几位嫂嫂在八妹的指点下早就杀了起来。   棋只有一副,但两人对弈,两人观战,倒也是很应景。见到刘延昭,周氏等人纷纷夸赞于他,陷入绝境的八妹更是拉其上前求助。   “观棋不语真君子,鱼儿,这可是你事先说好的。”   三娘董氏搬出了八妹之前说好的规矩,看着小脸憋红的她,继而欢快的笑了起来。   而这时,刘延昭也打量了一下象棋,棋子是白sè的玉石,棋盘是古朴的檀香木,四周刻着古篆所书的‘棋艺诡道,千相万变’。   总之,噱头做的很足,刘延昭大为满意。   看着她们兴致很满的下了会棋,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也许是大郎传的话起了作用,刘继业今晚回府歇息了,一家人围满桌子,对着略显丰盛的菜肴,也算是其乐融融了。   晚膳过后,大郎几个兄弟本想去玩弄早就心痒的象棋,却被刘继业给唤去,倒是让周氏等几个妇人很是欢喜的继续下棋去了。   八妹本想拉着刘延昭说故事,而后者要去书房商议正事,小丫头只能失望的嘟了嘟嘴,小跑着去找排风玩了。   “六郎,人已经选了,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书房中,刚坐下来,刘继业便直接发问起来,大郎等人皆是望向了刘延昭,之前他说的玄乎其乎,使他们心都被钓了起来。   “孩儿也是想越快越好,只是事情要保密,所以还需爹的帮衬。”   “这好办,明rì大郎的‘锐’字营前往雁门关处驻扎,换回‘潜’字营,那里,虽靠着契丹,但却也是不引人注意之所。”   这倒是没错,雁门关四周山林不少,而且关外塞北,契丹人不来的时候,人迹罕至,倒是秘密练兵的绝佳场所。   “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考虑,要想练出奇兵,苦头是少不了,因而孩儿厚颜与爹讨一个技艺jīng湛的大夫随行。”   “大夫的事情好办,哪里要劳烦爹,明个三哥便送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保证六弟满意!”   三郎挤着眼说道,大郎等人皆是跟着笑了出声,即便是刘继业也是眼中含笑的捋着胡须。   翌rì,到了营地之中,将令也下了出来,早有准备的大郎立刻拔营往雁门关而去,直到此时,那些被调来的兵士还有些迷糊。   到了地方,与‘潜‘字营做了交接,一营人便驻扎了下来,而刘延昭也看到了三郎为他找来的随军大夫。   没有出他的预料,来人正是罗氏女。   一如往rì的温婉可人,嘴角的笑容清纯甜美,还带着些许的羞涩,“奴家见过六公子。”   “罗姑娘多礼了,将姑娘请来,少不了要麻烦了。”   面对美女,刘延昭总是会不知觉变得斯文起来,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耐不住眼前是个绝sè妹子,总得显得有涵养不是?   “六公子言重了,能为将士们效劳,奴家也是欢喜的很。”   罗氏女说的倒不是假话,这几天,那马元虽然收敛了不少,但仍会派人来济chūn坊纠缠,因而清晨刘延光说了来意之后,不仅是罗氏女,就连她爹都立马应了下来。   “罗姑娘心中不恼就好,姑娘且稍作歇息,稍后刘延昭再来。”   辞别了罗氏女,刘延昭大步往外走去,如今训练的地方也找好了,是该和那些还选出来的兵丁见一见面了。   虽不说是下马威,但至少要将威信树立起来,否则将他们往死里训练的时候,还不闹翻天了。   思量着,刘延昭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场之上,这里是临时驻兵的cāo练场所,有些小,却也能容纳数千人。   此刻,一百人站立其中,不算多,却也有些醒目。   见到刘延昭,正在翘首以待的七郎面上露出一丝喜sè,不过其余之人却旁若无人,虽没有出声,但大体都是不以为然之sè。   难怪如此,毕竟这里官衔比刘延昭高的大有人在,而且刘继业带兵不唯亲,手下将士自然不会将刘延昭兄弟几人当做衙内来敬畏着。   若是让大郎他们陪着,这些人看在校尉的身份上,也许不会这样,但达不到刘延昭所想要的结果。   站在众人的前面,没有出声,那些傲慢的兵丁终究还是耐不住疑惑,将目光投到了刘延昭的身上。   引起注意的目的达到,刘延昭轻咳了几声,“我是刘延昭,大伙应该认识,将你们调来,只为创造所向披靡的兵王,还有什么不明之处?”   话音落下,有些sāo动,更有甚至面露鄙夷之sè,唯独七郎满是雀跃的模样。   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遗,刘延昭倒不觉得意外,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打服出头鸟,只要拳头狠,这帮家伙迟早会乖乖听命令。   “兵王?说的倒是好听,可还不是个兵?”   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刘延昭顺势望去,此人他识得,萧慕chūn,是个队正,显然心中有着不快。   “别在下面牢sāo满腹,有胆量的站出来,要是赢了刘延昭,便由你说了算!”   被刘延昭看着,那萧慕chūn顿时觉得脸面无存,当即越众而出,“正好,萧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你这伙长的本事!”   周边人纷纷散了开来,想要立威的刘延昭下手自然不会客气,拳脚相加,不多时,便将萧慕chūn给一拳击飞。   “还有谁不服!”   语音开始出现冰冷之意,环视众人,无人在吱声,另外一个队正邵武往后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有刚才不满的表情。   “一个时辰之后,愿意留下来的人到此处集合,不愿意与吃不了苦的,大可收拾东西走人!”   校场上一片寂静,转身离去,威信是立下了,不过刘延昭也不确定一百人中会有多少留下来。   “六哥!”   见七郎从后面追了上来,刘延昭止住了脚步,“那些人怎么样了?”   “没有多少的言论,各自先回营房了。”   看来刚才出手太狠了,将一群人给震住了,带着七郎回到营房,听到风声的张允等人纷纷围上来,苦苦哀求刘延昭想要加入。   对于这些手下的老兄弟,刘延昭一开始也考虑过,可是他心中也不知道能否训练出特种兵来,只能优先考虑有身手,有功夫底子的人。   婉言开导,顺带着插科打诨,安抚着他们,时间也差不多了,喝了一口凉白开,刘延昭对着苦瓜脸的张允等人笑骂了几句,便带着七郎往校场走去。   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刘延昭却是有些忐忑,待踏入校场之后,看到烈rì下的那群人,这才放宽了心,跨出去的步子也大了几分。   七郎归入队伍中,一百人,还是一百人。   ?? 第三十四章 熬鹰    那萧慕chūn也在其中,见到刘延昭出现,他下意识的将头低了低。   “很好,你们留下了,或许是想到回去之后也没了先前的位置,或许是怕一走了之后被人笑话,这些我都不管!只要你们留下,我刘延昭便会实现刚才的诺言,让你们成为敌人闻风丧胆的兵王,即便是陌刀卫,也不能匹敌!”   陌刀卫三个字让人群出现少许的sāo动,很多人眼中浮现出置疑,刘延昭也懒得去理会了,因为只要坚持下去,事实会证明一切。..   接着,按照事先的盘算,刘延昭将一百人分成了十个队伍,十人一组,人数不容易引起敌人注意,并且行动时也能有个照应。   不过在队长的位置上,刘延昭并没有指定人选,这些兵来自各营,虽然官职大小不一,其实也相互不服气。   军队中,要想服众,拳头是最快捷的方法,所以刘延昭直接将校场划了十块区域,让他们以武来夺位。   如同打擂台的形式,最后留下来的便是胜者。   于是乎,校场上顿时热闹起来,让来查看的刘延平都不禁失声而笑,在远处摇了摇头后,便不管刘延昭的所为,带着人离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队长人选敲定了,七郎也争得一个,却是让刘延昭有些意外,七郎心xìng还未成熟,本想将他换掉。..   但是犹豫了几分,刘延昭还是打消了这念头,毕竟七郎需要成长的过程,有他在,也能照应几分。   “记住,这里没有伍长,伙长,队正等称呼,选出来的十人便是你们的队长,而我则是教官,待rì后你们通过训练,将军自会给你们单独授旗!”   旗帜,唯有jīng锐才能拥有,这二字比兵王和胜过陌刀卫更能起作用,顿时让所有人面露憧憬之sè。   清晨,‘锐’字营的cāo练还未开始,刘延昭早已一身甲胄的立在校场之上,昨夜一宿未眠,却半点睡意全无。   他的身前,是一百人,很显然,也是jīng神抖擞,今rì便要开始所谓的特训,即便对兵王什么的不指望,但至少可以授旗,被将军所重视。   “都随我走!”   一声低喝,刘延昭率先跑了出去,特训还是要从体能抓起,配合着士兵所具有特长,因而负重跑成了首选。   身上的盔甲虽然是有数十斤,对于当兵的汉子起不了作用,但若是长时间的奔跑那效果就不一样了,那时,每一片铁片都会觉得异常沉重。   从出了城门,到了雁门关之外时,一群人便有种不祥的感觉,没想到刘延昭除了要跑步之外,竟然还要登山。   因为体能存在差异,撑不下去的人也有,不过见其余之人还能坚持,这些人都咬着牙继续迈动步子。   第一次训练,刘延昭也不敢太过,若是伤了兵士,可是得不偿失,因而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停下让众人歇息一番。   至于午餐,山林之中,走兽无数,倒也省的麻烦,直接让人打来烤着吃,一来可以补充能量消耗,二来节省银饷。   大快朵颐的吃着烤猪,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念刘延昭好的时候,不过听到歇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来回登山,不禁都是面露苦sè。   这次,山中训练持续了三天,因为有几人受了伤,刘延昭不得不带人往关内而去。   三天里,众人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因为刘延昭除了训练之时严厉无比,其余时刻,与士卒相处还很是和睦。   特别是每天晚上,都会在围在火堆旁将一个时辰的三国演义,让这些跨马持刀杀敌的汉子听得热血沸腾,如痴如醉。   “教官,我们小队是不是第一?”   路上,萧慕chūn扯着嗓子朝刘延昭问道,经过之前的别扭之后,倒是率直了许多,也难怪他能做到队正,xìng子率直,适合与人打成一片。   除了白rì的体能训练之外,在夜间,十个小队在不同的地方驻扎,时常有着突然袭击,胜败刘延昭都命人记了下来。   萧慕chūn的小队底子比别的好些,所以胜了不少,一路上甚是得意,这不,同为队长的邵武看不过去,嘀咕了两声,这家伙就扯开嗓子来炫耀了。   对于这,刘延昭只是笑骂了一句,不再理会,换过七郎,要背起受伤的士卒。   “哪能让教官来,我们这帮属下可都是皮糙肉厚,背个兄弟容易的很!”   萧慕chūn一句话,立马又上来几人,将受伤的兄弟小心的背了起来,脸上满是谄笑,与他五大三粗的身子映衬起来倒是有些好笑。   进了关,到了营地,刘延平立马带着人迎了出来,“六弟你们跑哪去了?为兄派了几波人去寻,都没有消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跟爹求援了。”   大郎略带责备的话语让刘延昭尴尬的笑了笑,为了特训,他故意隐藏了踪迹,深山老林,找一百人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还未走上几步,罗氏女急忙的走来,与刘延昭对望了两眼,稍后赶忙的转首朝着伤员而去。   做了梳洗,刘延昭在屋子中总结这几天来训练的心得,这是他第一次练兵,用的也是往死里训的办法。   幸好没有出现意外,不过得将其中一些体会记录下来,要是这次特种兵计划成功,也能为下次提供经验。   理好了思绪,将小册子合好,刘延昭便冲冲了往外走去,这时候,罗氏女应该敷了药,他得前去探望探望,一是为了拉拢人心,其二是确实放心不下。   忙活了一番,夜晚之后,刘延昭将一行人聚集起来,不是说三国,而是请罗氏女来将医术。   撇去那些难懂苦涩的道理,刘延琪让罗氏女直接药物的功效硬灌输了给他们,这样,在rì后执行任务受伤也能自己医治。   第二rì,因为受伤的几人身体还未康复,便没有出去,在校场上练了一天,晚膳之后,刘延昭给他们讲着他所知道的军事理论。   情报收集,离间策反,千里奔袭,隐藏刺杀……   凡是他记忆中有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虽然有些话语粗浅,但正好也合了这些识字不多的兵丁胃口,反而很受欢迎。   一连两天,刘延昭晚上的军事课都是很热闹,期间大郎来过一次,很快,他一边责怪刘延昭不仗义,一边将手下队正伙长都被招呼了过来,让后者不得不苦笑连连。   又过了一rì,受伤的几人养好了身子,刘延昭便再次带着一百人往关外徒步而去,这次待了十多天才回关内。   守城的士卒对他们这举动敬佩的很,出了关可就是契丹人的领地,若不是去哪凶险之地刺探消息,怎么会如此的衣衫褴褛?   看着用布扎起来的左臂,刘延昭与周边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挂彩的疼痛之sè,让萧慕chūn等人更加的心服了。   教官这名字有些别扭,但这些天他们已经习惯了,最为主要的是已经习惯了刘延昭的指挥。   堂堂的将军之子,不养尊处优,在山林之中,洒汗吃苦,训练之时冲锋在前,不服,都不行。   到了营地,罗氏女自然是紧张万分,小心的帮着刘延昭清理伤口,语中下意识带出了埋怨,后者听完只能憨厚的傻笑。   受了伤,刘延昭自然不能亲自参加训练,可是特训不能停下来,也许这一百人不能用于对送的作战中,但定不能松懈,正所谓百炼成钢,必须要趁众人还有着状态赶紧敲打出他们的潜力。   思虑再三,刘延昭从大郎那里讨来十面简易的小旗,上面绣了一到十,发给了十个小队,令他们准备之后便回山中,五天之内,谁取得最多的旗帜便算获胜。   被刘延昭带出斗志的十个小队自然互不服气,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朝着关外那座待了数天的群山而去。   训练每天都在挣扎中进行,一群不愿服输的汉子在一个不懂练兵的人折磨下开始慢慢的成长,如同被熬着的猎鹰,总有展翅高飞之时。 第三十五章 稚鹰初鸣    夜,月明星稀,萤火虫,寂静的闪耀。   七郎悄悄的从腿部拔出刘延昭给他们特别订制的匕首,棱刺,两边有锋利的锯行开口,配着中间一条细长的凹槽,可以瞬间给对手造成最大的伤害。   寒光从匕首上闪过,犹豫了几分,又将棱刺放了回去,出发之前,受到命令突袭之时不得取人xìng命,因而只能徒手而上。   对着身后队友做出几个特定的手语,这也是刘延昭所发明的,初学之时,还觉得很不习惯,如今用起来却是极其的顺手。 . .   今夜,是苦训两个月的考核,前方,林子中有屋舍,已经近在眼前,但四周还没有听到响声,七郎知道,其余的队伍也在做着和他一样的打算,没有贸然行动,想一举擒下寇首。   擒贼先擒王,经常听刘延昭提起,也早就激起了他们的渴望,每个人都憧憬着能在战场上一击毙敌,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躲过几个暗哨,前方两道身影闪动,是对方的守夜人,招了招手,身后立刻窜出两个身手矫健之人,欠身而上。   随即‘咻咻~’两声,那守夜之人闷哼一声倒下,七郎不禁低声叫好,队伍中有两名善shè之人,即便不用箭矢,石块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倒是免了不少的麻烦。 . .   又解决了几波兵卒,此时,北面已经被人发觉,灯火立刻亮了起来,吵杂声顿时打破了夜的寂静。   看着前方灯火亮起却没有动静的屋舍,七郎知道敌首就在眼前,并且屋外的守卫都被吸引到了北面,正是大好机会。   擒了寇首,一舒胸中那澎湃起的热血。   但是喊杀声又让他为难起来,袍泽之情不能不顾,这是六哥常不离口的话语,甚至比擒贼先擒王的所说的次数更要多。   七郎闭眼想了些许,脸上不断闪现着挣扎之sè,终于,晃了晃脑子,让副手带着五人前去援助北面,而他则是带着剩下的三人继续朝着屋舍潜伏而去。   让两人守住窗户,七郎从怀中拿出一包迷烟,捡起一块石子,用手夹着迷烟,穿过竹窗的缝隙,打进了屋中。   很快,咳嗽声响起,是迷烟起到了作用,心中带着紧张,一脚踹开了竹门,朝着里面的人扑去。   可是很快七郎便发现不妥之处,对方竟没有受到迷烟影响,出手还击,招式凌厉,让七郎连退数步,差点都未能稳住身形。   “砰砰~!”   守在窗户的三名队员也冲了进来,四人一起朝着屋中之人发起了进攻,可是仅仅一招,便被打的飞了出去。   “退!”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七郎还是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对方的武功委实过高,硬碰硬只会白白送了xìng命。   在七郎几人正yù离开之时,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须臾,便被一群举着火把,手拿细长刀剑的人给围上了。   见此情形,七郎心中大骇,六哥这是哪里找来的人,吩咐他们不取人xìng命,可是照眼下情形来看,这些人是要了他的命。   但七郎也没了埋怨的心思,快速拔出棱刺,对着身边人做出几个比划,其余三人也皆是握着棱刺点头应允。   “好了,都住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围着的人纷纷收了兵器,散出一条路来,却见刘延昭笑着走了进来,让七郎失声惊呼,“六哥!”   “七弟,你们表现不错!”   对着刘延嗣拍了拍肩头,刘延昭大步往前走去,对着屋子躬身行礼,“爹,考核结束了。”   屋中之人竟然是爹!   这下,七郎算是彻底的被震惊了。   稍后,果真是一身劲装的刘继业出现在众人眼前,虎目扫过,微微的颔首,道了句不错。   很快,嘈杂声再起,三郎等人有些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爹,只抓了十二人,其余之人都逃脱了!”   说完,偷偷的对刘延昭竖了个大拇指,得知今晚六弟雪藏的jīng锐要拿陌刀卫来考核,几个兄弟都来了兴致。   除了脸熟的大郎,怕六弟手下的兵看破,没让他参加,其余兄弟几人都带了两百人来守一边,没想到还是让大部分人全身而退,而七弟更是近身到了爹的屋子,怎么不让他们不佩服?   仅仅是两个月便能练出如此jīng锐,六弟真是妖孽。   刘延昭谦逊的笑了笑,但是如果知道三郎怎么在心中想他,怕是得要憋的吐血。   而他的表现被刘继业看在眼中,不禁再次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果真是越来越具备大将之风。   将剩余的事情交由刘延昭收拾,刘继业便带着人离去了,从他的神sè和言语来看,刘延昭明白,他任务完成的不错,至少从目前结果来看。   半个月后,雁门关外,马蹄之声想起,数十人骑马疾驰,扬起层层灰沙。   用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萧慕chūn勒马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继而放声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粗大的手在马背上的布袋拍了拍,扬鞭一甩,“走,回营找教官寻赏去!”   自上次夜袭陌刀卫之后,众人开始相信刘延昭曾经说过的兵王一事,都是鼓足了劲跟着他苦练。   因为上次,七郎的小队占了上风,所以其余之人都在卯足了劲,想要在下次任务中拔得头筹。   这不,十天前,新比试下达,前往关外,杀五十人契丹兵为及格。   北汉与契丹的关系世人皆知,若是杀契丹人,引得对方大举来袭可如何是好?   初听到这比试任务,百人皆是大为惊讶,而对于这个问题,刘延昭伸了个懒腰,“不要问我,比试也包括这一项,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契丹人战力凶悍,常集群而居,这哪里还是个任务?   不过十个小队没多时便出了雁门关,因为这两个月的苦练之后,他们相信没有自己完成不了任务。   萧慕chūn更是下了要赢的决心,先是花了一天时间寻了一支宋军,抢来了衣甲,往北行了几十里,蛰伏潜行,伺机而动,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远超刘延昭规定的人数,他马背上的布袋中可是有一百多只耳朵,还有一个百夫长的腰牌。   踩着rì落,萧慕chūn一队回到了营地,此时,校场上就欠他们十人,所有人都是蓬头垢面,但是jīng神好的很,面露笑容的谈天说地。   很快,刘延昭带着人出现,盘点了各队的战绩,最终萧慕chūn如愿所偿的获胜了,剩下的人也不恼怒,因为众人已经从中领悟到了这次任务的目的。   奔波突袭,掩藏在敌人中,伺机而动,不动则已,动则必定如惊雷,给出致命一击。   这些正是刘延昭所想要交给他们的。   将那些惨不忍睹的耳朵清理掉之后,刘延昭将那些浑身是臭味的汉子打发去洗浴一番,而他则是走回屋子,拿起摆在墨砚边上的小毫。   cāo练的有了心得,便用笔记下,烂笔头终归好过好记xìng,这些天刘延昭一旦有了体会都会记录下来,一来可以与爹以及军中老人讨教不足之处,二来可以为后面训练新的一批队伍时提供些借鉴。   放下笔,墨迹随风而干,刘延昭欣慰的笑了笑,或许多年以后,这比不上孙子兵法那般备受推崇,但至少也会让后人大跌一下眼睛。   而这,也是值了。 第三十六章 风云动    八月到了末尾,酷热之意有些消退,契丹人没有来,一直暗中筹备的宋军却是大举而来,代州城立刻成了兵锋所指之地。   受刘继业将领所召,刘延昭所部与大郎的‘锐’字营一道回了营地,开始紧张的布防守城之中。   期间,刘继业曾询问刘延昭,询问特种部队能否出击,面对他期待的眼神,后者没有说话。   从打探的消息来看,孙晏宣、安守忠这两人刘延昭虽然没听说过,与那后世耳熟能详的党进,潘美有着差距,但是赵匡胤能让他们率一路大军,此二人定不是泛泛之辈。 . .   而特种兵小队正在成长阶段,短短的三个月并未将其全部能力淬炼出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或者是极其紧要的关头,刘延昭还是不愿尝试。   但刘继业眼中闪过的失望,刘延昭心中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答应试一试夜袭敌营。   宋军五路来袭,除了代州城之外,汾州,沁州,辽州以及石州四城也是被大军所围,形势顿显危急。   晋阳城的皇令一rì数道飞奔朝营中而来,无一例外的勉励刘继业英勇拒敌,想来那刘继元也是怕了,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丢了皇位,丢了荣华富贵。   收到如此多的圣旨,心中本就对北汉朝廷感恩无比的刘继业抗宋更加坚定,甚至是亲自带人出战,挫了几次对方的锐气。 . .   许久未有动静的马元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营地中,甲胄在身,尽着观察使的职责,督促刘继业出城抗敌。   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宋军,站在城头,刘延昭都有些心慌,他有着归附宋朝的盘算,但至少眼下不能开城投降。   否则不要说赵匡胤不待见,单凭刘继业就能要了他xìng命。   要想在宋朝求得个地位,就必须让赵匡胤知道自己的分量,而这是要靠代州城的反击来体现。   夜幕如期而来,开始有了初秋的微凉之意。   代州城墙上,数十道绳索降下,继而众多身影快速而下。   身穿夜行衣,刘延昭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队伍,挥手往前,顿时,一群人跟着他往前疾行。   到了灯火明亮的宋营百丈之处,刘延昭继续打出几个手势,身后的队伍立刻兵分两路,开始朝着前方的营地匍匐而去。   与此同时,代州城门悄然打开,城门口处,刘继业手持大刀,立马在前,陌刀卫在他身后,狭长的陌刀上泛着凌冽的寒光。   一炷香时间转眼即逝,前方的吵杂之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的刺耳,特别是那冲天而来的火光,刹那间渲染了黑sè的夜幕。   见此,刘继业大刀扬起,马蹄裹风,率先而出,憋了一肚子火的陌刀卫紧随其后,快速的朝着敌营而去。   是夜,刘延昭的特种小队如毒蝎给了宋军一根致命的尾刺,将城外收着粮草的营队全都击杀,撤离之时更是点了一把大火。   而稍后赶来的刘继业更是趁乱狠狠的杀了一通,此刻城外甚是喧闹,怕是炸了营了。   回到城中,刘延昭让还带些兴奋的特种小队待命,自个则是往外走去,打算接应刘继业去。   途中,遇到了大郎,被其拉住,没多久,马蹄卷风而来,刘继业面露罕见笑容,骑马飞速而来。   吊桥拉起,城门关上,刘继业勒住马,一跃而下,大步往城头走去,看着宋军的乱成一团糟的模样,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第二rì,天还未亮,刘延昭便听到外面喊着退兵的声音,当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的朝着城头奔去。   还未到城头,便远远见到大郎等几人陪着刘继业立在那里,刘延昭忙上前行了个礼,而后者则是随意的摆了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城下。   看来是昨晚的偷袭取了效果,在胡乱的一阵进攻之后,孙晏宣与安守忠下了撤退的命令,毕竟粮草丢失,大军很难支撑得下去。   城头众人都是暗自松了口气,三郎走到刘继业跟前,抱拳请命,“将军,宋军呈溃败之际,属下愿带一营将士前去追击!”   刘延光这一说,其余的随行带兵之将纷纷上前请愿,而刘继业没有出声,却是转首朝着刘延昭看来。   察觉到这目光,刘延昭心中一惊,难不成要他拿主意?   这事情可做不来,宋军虽然丢了粮草,但是城下至少有五万大军,且撤离之时有条不絮,前去追击很有可能会踢到铁板之上。   更何况赵匡胤兵发五路而来,昨夜烧毁的粮草定会很快补给上,且不说其他四路带来的压力,要不了几rì,代州城定会再次被围上。   “六郎,你怎么看?”   在刘延昭犹豫之时,他所担心的事情也应验了,刘继业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顿时,成了焦点所在。   在心中权衡之时,急促的脚步声拾阶而来,一个满脸慌张的士卒气喘吁吁而来,“报告将军,观察使带着建雄军所部正夺西侧城门,朝着城外而去!”   闻言,刘继业脸sè猛然骤变,就连刘延昭也很是震惊,随着前者的身后,快速的下了城头,朝着西城门而去。   虽然是急赶着,但还是晚了,马元已带着一万多的建雄军气势汹汹的杀出了城。   他是要抢功!   看着马元急不可待的模样,刘延昭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心中生出一股暗爽,沙场上的功劳有时候可是要送命的!   在城头上扫视了一周,没有常磊,这下刘延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抛去了,不知道马元的军师怎么想的,竟然让他此时追击。   不过也算了,反正是热闹,将身子靠在城墙上,刘延昭眯起了眼,开始事不关己的看着城下厮杀来。   马元率着的人很快靠近到了宋军,如同一把尖刀,插了进去,产生了不小的sāo乱,可是,眨眼间,刘延昭嘴角再次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因为站在高处的他可以看到宋军正在合围,尖刀是插了进去,但要拔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若是真的死在那里,怕是你最好的宿命,刘延昭盯着人群中那个铠甲鲜艳的身影,随风低吟着。   城外,马元手中的长剑依旧亮着耀眼的寒光,只是上面没有半点血迹,倒是与四周血液横飞的场景有些不相符合。 ⒏ 澪 電 吇 書 W W W . T X T 8 0 . L A   胯下的马有些不安,马元的心也由先前的巨大欢喜变成惊慌失措,立刻调转着马头,想要朝着城中逃去。   他的一边,严复生心中黯然叹气,本以为这二公子有韧xìng,却还是这般沉不住气,竟然趁他不备调动建雄军,待他发现已经为时过晚,只能抢了匹马匆匆的赶了出来。   罢了,先保他出去,rì后还是与大公子交好才是。   一柄长剑在手中舞着,转眼间严复生便将围向马元的宋军给击退,纵马在他身前,“二公子,随我来!”   随即,又是一个剑花凭空出现,数名冲上来的宋军再次被取了xìng命,而听到这声音的马元当即心中踏实了许多,一边大呼士卒护他,一边紧跟着严复生身后。   远处,两名身穿锁子甲的中年人见着群涌而上的杀戮没有半点言语,许久,左边脸略胖之人对着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后者领命而去,不多时,更多的士卒朝着马元的方向涌去。   看来这碍眼的家伙要死在城下了,刘延昭有些暗喜,转首望向数丈之外的刘继业,只见他盯着下面的交手,却没有要出城救援之意。   难不成爹也要借宋人手来解决了马元?   若是这样,看来他并不是不懂官场上的争斗,只是真的按兵不动,又会被人强加罪名,刘延昭敢肯定最后刘继业会出城救马元,只是不知道会在何时。   就在他推测之时,又是一波人马从一侧杀了过来,看到带头之人,刘延昭不禁失声惊呼,“常大哥!”   没错,正是常磊,他带着剩下的一万多建雄军从南城门杀了过来,想要救下马元。   下意识的望向刘继业,脸sè有些微青,建雄军今rì如此,完全是抗令而为,作为主帅,怎能不气上心头。   而那常磊带人杀出,还未接近马元便被宋军给迎上了,更为要命的是,左右两翼各有数千人的队伍围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劫后余生    这竟然是个局!   对面的主帅也是个狠角sè,竟然佯装撤退来布下一个诱敌深入的圈套,赌的就是代州城中有人会被近在眼前的功劳给冲昏头脑。   瞬间,常磊一部也陷入到了苦战之中,城头上,刘继业一拳砸在了墙头,“弓箭手,给我狠狠的往下shè!”   此命令一下,刘延昭知道,是要出手救马元了。 ..   果不其然,令下之后,便让大郎等人带着营中将士出城接应,而作为‘锐’字营中的一员,刘延昭也跟着一道前往。   城头的鼓声擂起,刘延昭身背长弓,手提点钢枪随着大郎跨马而出。   出了城门,并没有一马当先的冲杀上前,而是快速的冷眼打量战局,很快便有了目标,将长枪别在马背之上,利索的将长弓取下。   拔箭搭弓,弦如满月,箭矢发出刺耳之声,划空而去。   箭落之处,一名骑马的宋军低阶将领应声而落,而刘延昭又是几箭shè出,使得带兵围攻常磊之人皆落马而亡。   扔掉长弓,取下点钢枪,夹、紧马肚,飞速的朝着前方杀去。   “常大哥,这边走!” ..   那正在厮杀的常磊见到刘延昭,大为惊喜,抬首望向马元的方向,见已有人前去援救,立刻下了撤退的命令。   终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马元救了回来,只是他已经吓得脸sè苍白,刘继业想要问罪,但是奈何马元官职不在他之下,只能任其回府。   不过对于随马元出城的何峰与常磊一干人等,刘继业是动了怒火,当即让左右将他们拖出去斩首。   危机关头,为了保住常磊,刘延昭不禁出言哀求,而大郎几人虽不懂他用意,但还是出声相劝,毕竟大敌当前,杀了他们,怕是要乱了建雄军的军心。   捏紧了青筋暴起的拳头,刘继业一手砸在了木桌之上,顿时木屑飞扬,木桌化为了碎木。   “将他们拉下去,不得出营房一步,本将会与朝廷禀告,等待圣上的发落!”   听后发落,或许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何峰张着嘴,却不知该怎么辩白,只能又将话语咽了下去,而常磊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对刘继业的处置默然接受。   昨夜偷袭而取得的优势因为马元这贸然出击变得荡然无存,城外的宋军趁势攻墙一阵无果之后,便又退了回去。   并没有撤兵的迹象,看来粮草又从别处得到了补给。   其余四城也是摇摇yù坠,而契丹那边,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若不是事先知晓赵匡胤没有拿下北汉,刘延昭甚至有些怀疑历史是不是再次出了差错。   代州城的境况也异常的危险,宋军似乎着急了,僵持了二十多rì之后,开始疯狂猛烈的攻城,若不是有特种小队虐杀他们的将领,代州城怕是要撑不住了。   晋阳城,不断有着督战的旨意下来,刘继业的眉头rì益紧锁,作为主帅的他这几rì常亲自带兵出城偷袭,但大多是铩羽而还。   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一直厌恶的契丹人反而成了北汉的救兵。   战火之中,凉意悄然而来,不知觉中,九月已经过去,十月初始,萧瑟的秋风开始在北地蔓延。   刘延昭像往常一般,在残破不堪的城头上查看宋军的动静,今rì似乎有些异常,本该进攻之时,却没有擂鼓鸣角之声。   就在他疑惑之时,突然有哨兵大声喊道,“宋军撤退了!”   果然,定眼望去,未曾减少的帐篷中零星钻出宋军,快速的朝着东南处行去,那架势像是在撤军,而且大部队早在昨夜已经撤离。   将眼睛睁了睁,须臾,刘延昭心中猛地跳动了起来,因为那些撤离的宋军肩膀上都裹着白布!   难道是赵匡胤驾崩了!   脑子中顿时闪出这个念头,旋即转身朝着城头疾走而去,此时,管不得是烛光斧影,也管不得后继者赵光义上位是否光彩,眼下能肯定的是天助了北汉,让它能继续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在刘延昭刚下城头之时,刘继业也恰好走到了城门,看来是收到了宋军撤兵的消息而匆忙赶来的。   “爹,城外宋军的营帐已空,而刚才离去的宋军都肩披白素,孩儿以为定时宋国朝廷出了变故,很有可能是皇帝死了。”   听到刘延昭的话,刘继业眼中立刻来了jīng神,急忙等城头一看究竟,待看到正如刘延昭所说,当即大笑起来,“真是天佑我朝,王副将,你派人去汾州等城查探宋人是否也撤了兵!”   几个时辰之后,派出去的人纷纷传来消息,宋军果真是全部弃正在攻打的城池而去,消息一出,代州城顿时沸腾了起来。   劫后余生,自然很是欢喜,刘延昭也不例外。   清理战场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参与,与特种小队一阵说笑之后,告诫那帮还在兴奋的家伙不许生事之后,便径直往外走去。   大战结束,不管如何,是得与罗氏女表示一分感谢,这些天,除了守城的将士辛苦之外,身为随军郎中,她可是劳累了许多。   宋军是离去了,但一个多月的交战依旧还有受伤的将士未痊愈,此刻,她想必仍在忙着熬药。   走进营地中临时搭建的病房,刚踏进院子便有浓郁的中药味道扑面而来,宋军离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这里,比起平常,少了低沉的yīn霾。   远远地,刘延昭便见到一身青sè襦裙的罗氏女正在凝神把脉,清秀的脸庞满是专注的神情,一缕青丝垂在耳边,让他怦然心动。   “伤势已无大碍,只要再服两剂药就可以痊愈。”   面露笑意,罗氏女笑着对那伤者说着,而这时,一旁递出汗巾,她习惯xìng的拿起擦了擦手,直到身前的士卒对她挤了挤眼睛,才感觉有些不同之处,忙转过首,却是看到满是笑意的刘延昭。   “六公子,你怎么来了?”   “听罗姑娘这口气,似乎不欢迎我到这里?”   “不,不是……”   罗氏女的话语显得有些急促,忙开口解释,“奴家只是觉得战事虽告一段落,但六公子应该还有要事,所以才觉得有些惊讶。”   “我这个人懒得紧,收拾残局的事情自会有我爹和大哥他们,所以到罗姑娘处转转,做个帮手,万一rì后落魄了还能多个吃饭的活计不是?”   说到这,刘延昭还有模有样的忙了起来,来过了几次,倒也是做的很顺手,但打趣的话还是让罗氏女不禁莞尔。   任何一个时候与美女在一起,都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刘延昭也是如此。   待一切收拾妥当,却已经是接近rì落之时,而午膳也是在院子中胡乱对付的。整整数个时辰,罗氏女都在忙活着,这还是战事已息,时局不再紧张的情况下。   “六公子,当真有那金发碧眼的人存在么?人怎么会长成那样,难不成是怪物?”   送罗氏女回去之时,她对刘延昭讲起的太平洋彼岸的大不列颠人很是好奇,以至于很难相信所之前所听到的。   “这个嘛,你若是相信,那便是有,若是不信,那便当做玩笑话,权当图个乐子咯!”   刘延昭笑着应道,他总不能与罗氏女科普地球是圆的,在地球上有着别的国度,那不是说天方夜谭么?   “奴家不是怀疑六公子,只是听起来委实有些离奇,不过倒是有趣的很,没想到六公子如此博闻广识。”   对于夸赞,刘延昭当然是谦逊的接受着,继续与罗氏女说笑着往前走,可就在刚出营门之时,被身后急赶而来的士兵唤住。   “前方可是少将军?将军大人请你速速回营,朝廷来了圣旨,让少将军接旨。” 第三十八章 质子    接圣旨?   刘延昭大为惊讶,自从宋军来袭之时,刘继元可没少下圣旨来营地,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接旨。   难不成是论功行赏了?   在他暗自猜想之时,那罗氏女捂嘴而笑,满是欢喜的独自离去,反应过来的刘延昭忙让一边传信的士兵赶上前送她回家。   营房处,待刘延昭到达时已经聚集一群人,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由刘继业陪坐着,端茶抚盖轻吹。. .   刘延昭走进屋子的时候,那传旨太监放下手中茶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他好生的打量了几眼,随即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   “好,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几位小将军都是少年俊杰,特别是这六公子,咱家可没少听圣上提及。”   第一次见到宫中的之人,特别还是争议颇多的宦官,刘延昭倒是有些好奇,不禁偷偷再次打量了来人几眼。   后者好像没有感觉,从一边随从手中接过黄sè帛锦,朝南举过头,“既然小将军们都来了,刘将军,咱家这就传圣上旨意了,还请诸位接旨吧!”   话音落下,刘延昭曾在电视剧中见识过的情景出现了,屋里所有人都口中呼着万岁跪了下来。. .   有些不习惯,但还是随着跪了下来,而那太监则是一字一顿的念道起来。文字有些拗口,但刘延昭还是能听懂个大概。   的确是来论功行赏的,人人都有份,上至主帅刘继业,下至冲锋向前的士卒,就连马元与何峰等人的过失都绝口不提,更是封赏有佳。   突然,尖锐的声音停顿数息,刘延昭感觉一道目光朝他看来,接着耳中传来他的名字。   “朕闻刘延昭、刘延嗣年少有为,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多次退敌挽代州城危急于之中,更有献烈酒洗伤,蒸布包扎之功,救我朝众多将士xìng命,特封刘延昭为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刘延嗣为振威校尉,钦旨!”   待其最后一句念完,刘延昭用余光扫过众人,大郎等人满是欢喜之sè,而刘继业的脸sè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亲勋翊卫羽林郎将,这名头他似乎升官了,而且还是个京官,可以去晋阳,正好也顺了他的计划。   可身旁爹的神情让刘延昭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封赏没错,可何尝不是对刘继业的敲打。   看来得走刘继业走过的老路了,当一回质子。   心中转了几个弯儿,当即明白了这旨意的目的,随即心中生出了怒火,让他刘延昭做质子也就罢了,可是为何还要牵扯上年少的七弟?   当真是可恶之极,定要趁此将那刚愎自用的刘继元给收拾了!   握紧拳头,刘延昭深呼吸了两口气,附和的谢恩,而刘继业则是接过那道圣旨,脸sè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眉宇间有些紧锁。   “刘将军,咱家这旨意已经带到了,便回京复命去了,不知道两位小将军何时进京任职?”   “代州城战事刚刚了去,局势有些紊乱,还请王公公在皇上处求个宽限,过个三五rì,待一切妥当了再进京可好?”   “这个自然,刘将军尽管放心。”   “多谢公公。”   城中大宅里,一直抱恙的马元脸上有些疑惑的望着一旁安然静坐的严复生,“严先生,你说这刘家二子会进京么?”   “二公子多虑了,刘继业忠于朝廷,所以刘延昭兄弟必定会领命前往。”   这便好,马元心里暗舒了口气,上次出城中了埋伏,建雄军被彻底接管,虽然明白刘继业不会对他下手,但总是有几分提心吊胆,如今他二子进京,也算是多了保命的本钱。   黄晕的灯火点亮黑幕,刘府之中,听到刘延昭与七郎将赴京为官,皆是欢喜起来,只有折赛花闷不做声,想必她已经看出了背后之意。   晚膳之后,八妹一脸不舍的拉着刘延昭想说些话,但后者却被刘继业给唤到了书房,小丫头只能眼巴巴坐在一旁。   进了书房,刘继业没有习惯xìng的沉默,直接开口询问刘延昭对白rì的这道旨意有何看法。   后者当然不会愤慨的指责,表明了服从朝廷安排的态度,不过最后一句道出了真实的想法。   “爹,尽管放心,孩儿定不会生事,时候到了,也就平安归来了。”   也或许早年做过质子,刘延昭这坦然接受的态度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丝许歉意,手紧抓着座椅的手背,语中满是坚定,“为父也不会让你深陷险境!”   两人商议了其余一些事情,将特种小队的赏赐给定了下来,这样一来,在刘延昭走后,他们能安下心来继续训练。   至于由谁来接管特种小队,刘继业没有发话,后者明白,这是给他做决定,是得回去考虑一番,并将之前写下的训练心得一道拿出来。   出了书房,四周早已是漆黑一片,抬头望了望繁星璀璨的苍穹,刘延昭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   又是一步顺水推舟的棋,只是这步是凶是吉,还真是有些不好预料了。   大步往回走去,刚走进院子,便看到一只小身影扑了过来,“六哥,你与七哥是要去晋阳城了么?”   脸上没有半点高兴之意,整个刘府,除了刘延昭爹娘,也只有这个小八妹不为他升官而高兴。   “是的啊,以后六哥就可以为小鱼儿买晋阳城的好玩意了啊,这不是你欢喜的事情么?”   “鱼儿不喜欢,六哥以后不在府中,谁陪鱼儿玩耍?”   看着八妹这委屈的样儿,刘延昭心中有些不忍,将她拉进屋中,免不了好生安慰一番,这才让小丫头暂且开心了些。   第二rì,照常在营中忙碌着,萧慕chūn等人也得知了刘延昭被调入晋阳,皆是替他欢喜,不过脸上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在一起玩命的训练已经有了交情。   因为到了营地之中,训练有些不便,所以只做了些寻常的cāo练,歇下来之时,刘延昭将昨夜讨来的赏赐与众人说道了,让一群汉子顿时眉飞sè舞,来了jīng神。   “哈哈,毒蝎,好名字,如同毒蝎的尾刺,瞬间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便是刘延昭昨夜与刘继业商量后的赏赐,名号自然不能少,训练场地也有了专门的安排,特地划在了陌刀卫的一侧。   毒蝎隐藏于黑暗之中,所以不便授予旗帜,待听到此处,刚才还兴奋的人都脸sè僵硬起来。   旗号,营旅的jīng魂所在,是对将士至高无上的荣誉,否则之前仅凭‘毒蝎’二字,就把他们给乐坏了。   这副情形,刘延昭也能料想到,随即将商议之计说了出来,没有旌旗,但却多了一枚胸徽来表明身份。   “哎呀,教官你倒是早点说,想把兄弟们给吓着不是?”   邵武嘟囔了一句,胸徽虽然没听说过,但照着刘延昭的描述来看,应该是个好玩意,而别的营队从未见过,这不更能表明与一般队伍的区别么?   胸徽已经交给兰桂斋来打造,想来很快便能完成,刘延昭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这帮家伙戴上后趾高气扬的模样。   不过这些也都是他们应得的。   又说道了会,刘延昭便先行离开了,刘继业为他争取了三天的时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来安排。   常磊便是其中之一。   大步走向建雄军的营房之处,守卫的士兵已经对他习以为常,因而并未拦住,只不过那rì出城被伏的yīn影仍然笼罩,整个营房显得有些yīn霾不散。   扣了门,屋中常磊的声音响起,有些低沉,刘延昭推门而入,见他正坐在桌边,满脸的疲惫之sè,多rì未刮的胡须更是让他苍老了几分。   “六郎你来了,这些rì子也就你愿意来看老哥了。”   声音中有些落寞,虽然朝廷未曾追究他的过失,在昨rì的封赏之时,还赐了爵位,但刘延昭知道常磊心里还未放下。   “常大哥,我要走了。”   “六郎进京任职,老哥该是恭喜你才对。”   常磊的脸上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让刘延昭有些暗自叹气,也有些怒气涌了上来,“常大哥,小弟还是那句话,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试问哪位将军没有败过?若是这个坎都跨不过来,便当我不认识你,也从未与你结交过。”   被刘延昭这般说道,常磊低下了头,心里的确是苦闷的很,若不是为了那些建雄军的兄弟,他也不会明知是埋伏还违令冲出了城。   但输了就是输了,那次落败之后,营地中建雄军的名声更加的遭人轻视,常磊受不了的正是在于此。   没有出声,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刘延昭,当初,常磊是在他的鼓舞下,才放下心中对建雄军的包袱。   可是如今,军威未振,反而更加的落寞。   摇了摇头,刘延昭又一次的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匕首,是他从房中找到的,想来是曾经的他所用之物。   将匕首放在了桌边,起身离去,“常大哥,过两rì我便走了,时rì短暂,或许不会来看你了,延昭就此别过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屋中,常磊将那匕首拿入手中,外壳光新,雕刻的睚眦纹理栩栩如生,必定是小心爱护的结果。   转过匕首,一行小字映入眼前,‘待还时,金瓜钺斧’。   手指在这抚过,常磊顿时觉得心中有些暖意,下意识的抬起头,朝着门望去,像是在看着已经离去的刘延昭。 第三十九章 临行前夕    别了常磊,刘延昭在营地中处理了些琐事便匆匆的离开了,时rì不多,因而刘继业也不约束与他,营中任由出入。   在兰桂斋前勒住马,还未下马,立在门口迎宾的小厮便走上前来牵马身绳,如此殷勤,却与兰桂斋买卖越发兴盛有关。   短短数月,象棋和他预料的一般,彻底风靡开来,再加上经营方式的改变,清一sè的水蓝sè衣着,热情周到的服务,顿时使得兰桂斋变成风cháo,引来不少的生意。. .   作为幕后参与人,刘延昭虽然只是拿了四成,但也委实有了不少的私房钱。   所以,在临走之前,兰桂斋的事情得交待清楚。   很快,在小厮的通报下,杜掌柜笑眯着脸走了出来,将他引到了偏厅之中。在杜掌柜眼中,刘延昭现在可是他的财神爷。   更何况小主都对象棋很是欢喜,特地吩咐rì后有何新奇玩意第一时间内呈上,如此,即不违令,又能赚的满钵钱银,杜掌柜怎能不乐呵?   “杜掌柜,实不相瞒,我即将调任晋阳城,不知道杜掌柜可否有意愿前往晋阳一展拳脚?”   喝了一口茶水,刘延昭便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而闻其言,本是笑容满面的杜掌柜面露凝重之sè。. .   兰桂斋若是能在晋阳开个分店,刘延昭行事也能方便点,至少银两事宜上没了许多的麻烦,因为他与兰桂斋的交易暂时还不想让被人知晓。   见那杜掌柜不作声,刘延昭大致明白他为难什么,开分店并不是嘴皮随便一碰那么简单,得考虑诸多的因数。   买卖若是无人问津,便是赔本赚吆喝,但若是太为兴盛,也是个祸事,毕竟晋阳城可没有刘继业治下的清明。   dì dū之中,随便出来一个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显赫要臣,没有根基与背景的兰桂斋要在晋阳站稳脚怕是有些难度。   “呵呵,要杜掌柜即可做出决定有些强人为难,这样,杜掌柜只要想通了即可刘延昭答复,即便延昭两rì后去了晋阳,也可以来寻我不是?”   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的纸,放在茶几上,刘延昭便拱了拱手离去。   没多久,这张纸就到了那绝sè女子手中,“檀香扇,扇风传香,器美质轻,镂空而错纹。”   顺着往下看,是几把扇子的图样,确实与众不同,即便她看了也有心动的感觉。   “小主,这刘延昭的话……”   杜掌柜轻声说着,开分店,若是寻常地方,他倒是可以做主,只是如今刘延昭选的是晋阳城,那就得小心谨慎了。   “依了他,将兰桂斋开到晋阳城去!”   折好那纸张,递还与杜掌柜,朱唇轻启,算是下了命,后者连声应下,“小人这就着手去安排。”   刚要离去,却被身后传来之声给震住了,“恩,绿珠,你也好生准备一番,我们也到晋阳去。”   “小主,万万不可!”   “小主三思!”   杜掌柜与一边的侍女绿珠二人同时惊呼出声,但是却被摇手止住,“不必多言,心意已决。”   兰桂斋的决定是在第二rì收到的,看到杜掌柜派人送来的信件,刘延昭也没想到对方很有魄力的做出决定,而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合作伙伴。   兰桂斋的事情解决了,刘延昭还得为其他的事情忙碌着,三天时间,转眼间便所剩无几,毒蝎的事情也终于安排妥当了。   队伍由萧慕chūn暂且领着,七郎的小队则是随刘延昭一起前往晋阳城,如此,也能有个使唤的人手。   那些总结出来的训练心得也给了刘继业,或许在将来没多久,毒蝎就会壮大开来,到时候绝对是一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利刃。   相比于昨天道贺而来的晚宴,今夜少了吵闹,但是却格外的温情。   “来,六郎,七郎,这清蒸鲈鱼可是娘亲自为你们做的。”   大郎妻周氏轻声说着,刘延昭与七郎则是连忙伸出筷子,上前夹起,“娘亲做的菜真是人间美味。”   “恩,六哥说的是,孩儿也是喜欢的很。”   两人这一句话却是让折赛花眨了眨泛红的眼圈,挤出一个笑容,“瞧你们,都没个正形,就知道嘴甜。”   虽然是这般说着,但还是将菜肴往着二人处推了推,“既然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离了家,可就吃不着了……”   说道此处,折赛花不再言语,交待了其余人不与提离别之事,可没想到最终是她自己说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刘延昭心莫名的有些酸,儿行千里母担忧,纵使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可是慈母之心却是亘古不变。   憨憨的一笑,刘延昭轻声应着,“娘亲放心,孩儿能照顾好自个,七弟有我在,定不会让他受了委屈。”   “说的是,六弟与七弟千万宋军中都能来去自如,娘您就别担忧了!”   三郎突然一声说笑,虽然没有往rì的欢快,但在其余之人的附和下,也总算是将刚才生气的离别愁绪给吹散了。   整个晚膳中坐在主位上的刘继业都未出声,只是端着手中的饭碗,不吭声的吃着,但碗中米饭还剩着一半,就连平rì爱吃的一盘老醋溜藕片也完好无差。   今晚,刘延昭没有被唤入书房,便在客厅中与几位兄长,嫂嫂以及八妹闲谈着,当然,大都是在嘱咐他与七郎在外好生照顾自己。戌时末,在大郎的提议下,众人散了去,只是八妹一直跟在刘延昭的身后,不愿离去,小脸上满是不舍。   临近离别,小丫头越发的沉默不语,但只要他一回府,便时刻黏着,生怕下一刻刘延昭就不见了似的。   有些不忍的将八妹拉着往回走,又是一番的哄劝,才让她嘟着的小嘴恢复原样,但还是没有往常的欢笑。   半路途中,遇到丫鬟出来寻八妹,应该是娘亲见她还不回房,特意派来的。   八妹知道她得回去了,转过身子,伸出小拇指,“六哥,你可是答应小鱼早些回来的!”   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刘延昭将笑意隐去,也满是郑重的半蹲下来,与八妹勾起手指,“恩,六哥答应你。”   告别了八妹,刘延昭却未直接回院子,而是去了五郎的住处。   其它几位兄长都有家室,也只有去寻五郎才不算是打扰,而且刘延昭的确是有事情找他来帮忙。   在院子外唤了一声,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院门打开,五郎有些惊奇,“六弟不是回去歇息了,怎么到为兄这来了?”   上前从五郎的一侧走进院子,刘延昭面露笑意,“五哥这话小弟可不爱听,难不成院中藏了人,不欢迎延昭前来?”   “你这家伙,还拿五哥打趣!”   一阵嬉笑后,刘延昭开始说明来意,“五哥,实不相瞒,小弟前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五哥。”   坐在刘延昭一边的,将桌上还未冷去的茶水倒了一杯,递了过去,“是不是罗家小娘子?这三rì,我与几位哥哥好生纳闷了,为何你不去与她道个别?”   被人说中心事,刘延昭到没有觉得尴尬之意,脑中浮现出罗氏女的清秀可人模样,当下轻叹一口气。   她终究是自己的嫂嫂。   放下手中的茶杯,刘延昭点了点头,“确实是此事,罗姑娘心地善良,长相绝佳,马元那厮垂涎已久,所以小弟有些不放心。”   刘延德不知道六弟为何对罗氏女这般,在众人眼中,两人可是般配的很,但是刘延昭不想说,他也不打算刨根究底。   “放心吧,六郎,罗大夫父女对将士们有恩,即便你不提及,也不会让罗姑娘受委屈的,至于马元,有爹在,他不敢胡作非为的。”   五郎很有信心的说着,罗氏女已经是他们几兄弟认定的弟媳,当然不会容他人来欺负,但随即被刘延昭的话给惊住了。   “五哥,我想要马元死……”   仔细的盯着刘延昭看了会,五郎才敢确定这平rì里有些小耍宝的六弟不是在开玩笑,马元的身份极其的敏感。   而且六弟与七弟即将启程前往晋阳,那里可是马峰的势力所在,马元一死,二人岂不是要处在险境之中。   一时间,刘延德竟不知晓这六弟究竟有何用意。   五郎不说话,刘延昭大致能猜到他的顾虑,“五哥,延昭是认真的,马元必须得死,至于原因,小弟只能说为了我们整个刘府的命运。”   六弟已经离去了,刘延德却陷入沉思之中,为了刘府的命运,这简短的一句话,让他明白了什么。   汉朝独木难支,六弟这是要投诚宋国,心思缜密的他当然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只是爹会同意么?   宋国皇帝会理会么?   还有最后一句留意xìng格孤僻,武艺高强的入营者又是何为?   越发多的疑问,让五郎越发的看不透。 第四十章 离去    回到院子,刘延昭放心了不少,虽然五郎没有应承,自己也没有说明缘由,但后者定会那般去做。   杨家七子,杨五郎武艺最强,目光也极为独特,否则rì后也不会成为杨家将的副帅。   该交代的都已经说完了,想到明rì就要离去,刘延昭心里或多或少是有些失落,哪怕只在这个家待了短短的三个月,但已经对它有了不舍与依恋。   . .   定是马元在暗中捣鬼,一拳砸在桌上,有些不爽,虽然他想去晋阳城,但不代表甘愿任人摆布。   不知不觉,已经处在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局中。   努力的将心中憋屈平息,刘延昭清楚的明白眼下却没有抗争的能力,深呼吸几口气,坐到书案的油灯下,还有事情得忙活。   熟练的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快速的在纸张上书写起来,这是他留个八妹的礼物,白rì里忙着事情,也只有晚上有清净的时间来将西游记默写出来。   虽然做不到和原著只字不差,但主体情节没有变化,而刘延昭本身文学功底仍在,所以至少不会看起来莫名其妙。   揉了揉发酸的右手,书案上又多了厚厚的一叠纸,看来再努力努力,便可以将前传,大闹天宫的部分给结束了。. .   油灯开始变得微弱,刘延昭放下笔,眼睛有些花,但也值得了,将所有的书稿按着顺序理好,便着手收拾起行礼来。   多年独处,刘延昭也没有可收拾的东西,也就几件换洗的衣衫,其他也没有可拾掇之物了。   推开门,天边还有些yīn霾,黑雾还没有完全的散开,离rì出还有段时间,而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只有在此时,大家还处在睡梦之中,也能免去分别的伤感。   将包裹背在身后,提上点钢枪,将书案上的那叠书稿拿上,七郎想必也已经起身了,得将这书稿找个丫鬟用针线缝订一下。   “六弟!”   谁知刚走出院子便看到大郎等人伫立在外,几人怕是早就来了,顿时心中一暖,忙走上前,“几位兄长……”   “你这家伙,还真被大哥说中了,想要偷偷的离去!”   三郎毫不客气的上前锤了刘延昭一下,五郎也略带埋怨的怪罪了两声,使得他只能低首讪讪的笑着。   “好了,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赶紧去吃上些,不然迟了八妹可就醒来了。”   将手中的纸递给三郎,当然免不了被打趣几分,不过正是如同往常的谈笑,让刘延昭心中涌出了莫名伤感淡了几分。   前厅,早膳很是丰富,几位嫂嫂与娘已经在了。   与七郎一道吃了些,二人似乎都没什么胃口,离别之时,刚才还说笑的众人都没了笑意。   接过缰绳,刘延昭与七郎都扭过头,想要越过身前之人,往府中看去。眼圈微红的折赛花走上前,仔细的帮两人整了整衣襟,“爹已经去了营地,不要再等他了。”   心中有些失落,刘延昭正要跃身上马,却听到刘和气喘吁吁的呼声,“六公子且慢,老爷留了封书信给公子!”   听到这,刘延昭当即扔下马鞭,快速的迎上去,接过信,确实是刘继业亲笔,打开一看,也只是寥寥数语。   ‘吐浑军副统帅韩风,马步总管狄鸿,副总管扈青皆可求援。’   不过这寥寥数语却让刘延昭眼睛有些发酸,父爱无言,却重如泰山,在心中永远有着抹不去的深深厚重。   “娘,各位哥哥嫂嫂,延昭这就去了!”将书信放进包裹,刘延昭上马对着身后不舍的众人道了声别,继而扬鞭而去。   若是再待下去,他也不能保证可以控制住眼中的酸楚。   刘延昭这一走,还在发愣的七郎也紧跟其后,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折赛花才在周氏的搀扶下缓慢的往府中走去。   门口的一侧,排风的小脑袋半探着,小手中拽着一只荷包,盯着街尾,很快大颗的泪珠便滴了下来。   一抹光亮从天边升起,到达城门之时,天才有一些破晓。   城门的守卫识得刘延昭兄弟二人,见他们前来,一边说着恭喜之话,一边快速的打开城门放行。   “有劳了!”   刘延昭抱拳谢过守城卫士,那些兵丁忙呼着不敢,待骑马而过之后,纷纷挥手念道,“少将军多保重!”   在城门关起之时,城墙的一角,常磊魁梧的身形慢慢显现而出。   “常大哥,怎么不去和刘兄第道个别?”   身边,郭淮有些不解,昨夜校尉便没有歇息,猜到刘延昭会从南城门而出,因而早早的来此守候。   听到郭淮的话语,常磊没有作声,右手抚着一把至jīng的匕首,眼睛直直的望向城门外,良久,转身默默的离去。   城外,刘延昭策马疾行,他得与毒蝎小队汇合。待一炷香时间后,有些哭笑不得的勒住马,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教官,队长,这……”   七郎小队的副队长蓸山苦着脸走上前,要解释什么,却被身后萧慕chūn声音给打断,“曹铁匠,这事是萧某逼你的,萧某自当担下!”   蓸山入营前是打铁的,因而混熟了之后,大伙都是这般称呼于他。   那萧慕chūn大步走上前,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教官,你不带着兄弟们一同去晋阳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的离去,要不是老萧让人盯着曹铁匠,连这行都要送不成了!”   几句话顿时引来无数的附和,虽然有着怪罪之意,但刘延昭心中有些感动,这些都是一起流汗流血的兄弟!   让蓸山等人独自前来,就是怕的眼前这情形,即便是铁汉,也会有柔情一面,内心深处也有着难以触碰的那根情弦。   “娘希匹的,萧慕chūn,老子还没走,就开始带着兄弟们造反了?”   收起有些涌动的情绪,跳下马,刘延昭对着萧慕chūn就是一拳,后者不恼反而大笑起来,这一笑,其余人都跟着笑出了声。   “教官,等你回来我可要换胸徽了,得来一个金sè的!”   平时爱凑热闹的胡建大声的说着,刚说完立马被萧慕chūn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nǎinǎi的,小兔崽子,想要夺老子的位置不是?”   胸徽是在前rì由兰桂斋做好的,按照各小队来编号,只是材质不同,铜,银,金,玉石各不同。   金可是正队的级别。   被萧慕chūn笑骂,那胡建赶紧往后缩了缩身子,“队长这话说的,小人哪敢,我做了队长您不就是被教官提拔,用那玉石的了!”   这一句话,立马得到了其余几个队长的反击,平rì里训练的场景又一次出现,笑骂声不断,显得热闹异常。   好一会,朝阳已经初升,刘延昭轻咳几声,扫过其余之人,“好了,兄弟们,我这就走了,记住你们是毒蝎,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   “剑锋所指,敌寇无容身之所!”   之前的笑容全部由郑重取代,一百人,即便是七郎也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让人热血沸腾的信仰。   走上前,拍了拍萧慕chūn的肩头,“萧大哥,弟兄们就交给你了。”   说完,刘延昭再次上马,扬鞭而去,七郎与他的小队则随其身后,萧慕chūn等人伫立原地,眼睛盯着前方,右手抚着胸前的胸徽上那逼真的蝎子。   那尾刺扬起,寒光闪耀的蝎子! 第四十一章 府州折氏    “七郎,你与蓸山先行,待宪州城再相会!”   出了宁化成,刘延昭一身随从的装扮,往着西边疾行,身后的七郎虽不懂他要做何,但还是调转马头,与剩下之人朝南而去。   两rì后,府州城外,一路rì夜兼程赶路,总算是到了。这一路可没少吃苦,趁夜躲过防守,翻过保德城墙,胯下的马更是几经周折才弄到。   望着不远处府州高大的城墙,刘延昭心中有几分焦急,得尽快将事情给办了,不然即便有蓸山假扮自己,时间久了也会露出破绽。..   麟州的杨氏一脉已经被赵匡胤调到了宿州,所以眼下能找到的助力也只有折氏了,想到这,不禁快马向前而去。   牵着缰绳,经过城门口的盘查,总算是进了城,府州城归入宋朝,虽与北汉临近,但也比代州城繁荣了许多。   走南闯北的客商,叫卖的贩子,还未到中午便已经人声鼎沸的酒肆茶楼,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刘延昭或许要在此游玩一番。   找了家客栈,将马暂存,便徒步在城中,先打探出折府的位置才是当务之急。   一个时辰之后,眼前是个大宅,朱红的门邸,额头是刚劲有力的‘折府’二字,两座石狮坐落门前,门前四名守卫持着长枪而立,不苟言笑。..   比刘府气派了不少。   该怎么进去,直接报名号对方岂不是要打杀了他,即便是有着交情,可是如今各位其主,所以就算折御卿念及亲情,也不能公然偏袒。   还是隐瞒了姓氏再说,顺便将折府四周查看清楚,待见到折家人,若是他们真的不顾旧情,也能有机会来脱身。   可就在此时,一只小轿子晃悠悠的抬了过来,轿子一边,随着两个丫鬟以及一名与刘延昭年纪相仿的少年。   黑sè劲服,倒也是英气的很,应该是个练家子。   轿子落地,便见一名老妇人走了出来,那少年止住了要行礼的守卫,忙走上前搀扶起了她。   如此的年纪能有这般的待遇,再看眉目,刘延昭心中当即明了,一股欣喜涌了出来,真是天要助他。   这定是娘亲的娘亲,他的外祖母,折老太君。   “老夫人,小人有冤啊!”   转眼间,刘延昭便是凄惨的声泪俱下,而另一边,四名守卫竖起长枪来喝他退后,那少年也侧身挡在了老妇人的身前。   “小人真的有冤情,还请老夫人做主啊!”   为了将戏演足,双膝着地,做这跪拜之状,眼前之人算辈分也理当受得,下跪倒也没有心理抵触。   或许是刘延昭戏演的逼真,也或许是折老太君动了善心,往前走了两步,“孩子,有什么冤屈尽可与老身说道,若是句句属实,老身定然会替你做了这个主。”   “小人的事情牵扯甚广,真是听说了老夫人菩萨心肠,这才冒死前来,还请老妇人容小的进府秉述。”   “这里又没外人,为何不在此处说,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卿儿不得无理”,折老太君止住了还要说话的折御卿,搀扶起刘延昭,语中满是慈祥,“孩子,就依你所言,走,我们进府去。”   终于进了折家,虽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但也是廊道延回,灯笼满道,彰显大家之气。   “孩子,现在可以说了么?”客厅中,折老太君退去了服侍的仆役,捏着手中的佛珠,再次轻声的问起。   那白衣少年还在,刘延昭也顾不上什么,双膝着地,俯身行起晚辈之礼,“孩儿刘延昭见过祖母,刚才事非得已,还请老祖勿怪。”   说着刘延昭抬起了头,这时期外婆如何称呼他真的不清楚,但称呼已经显得不为重要了,现在赌的就是折老太君心中有没有放下对女儿的感情。   “哗啦~!”   折老太君手中的佛珠散落在地,一边的折御卿则是快速上前,右手变爪,要将刘延昭给擒住。   “住手,卿儿!”   折老太君低喝一声,继而跌撞的走上前,折御卿见状只能收了攻势,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怪不得看上去有亲近的感觉,竟然是雨娘的孩子……”   扶着刘延昭的双肩,却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恢复了平静,“你娘她这些年还好吗?”   就算世人皆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府州与麟州各为其主,但是多年不见,徒增的只有老太君的思女之心。   “娘亲这些年身体并无大恙,只是对老祖念道的紧。”   此语一出,折老太君又一次潸然泪下,折御卿年岁不大,但是老成的叹了口气,“娘亲,切莫伤了身子,您与他好生的说道,孩儿去外面守着。”   折老太君点了点头,卿儿虽年幼,但是行事有度,既然他愿意出门相守,那就不会出现问题。   大半个时辰之后,折老太君在刘延昭的搀扶下走出了客厅,等了许久的折御卿赶忙走过来,想要换过他。   可是折老太君摇了摇首,将右臂伸了出去,如此,两人扶着她朝着后院走去。   或许是之前感情宣泄劳累了,很快便显得疲乏,嘱咐折御卿好生的招待刘延昭后,在丫鬟的服侍下到床榻上稍作歇息。   “你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刚出了折老太君的屋子,还未走上几步,那折御卿立马侧身挡在了去路。   “舅父目光如炬,怎会不知延昭此行的目的?”   见他这认真模样,刘延昭却是笑了笑,对这个年纪尚轻的舅舅,也不打算继续隐瞒,时间有限,现在有折老太君在,折御卿也不敢对他怎样。   “为了代州城?那食古不化的刘继业难道是变了xìng子?”   有些难以置信,折御卿打量着刘延昭,“兄长很早之前便与他私下里谈论过此事,却被他给怒言喝止,没想到今rì有你前来再谈此事。”   “正如舅父所言,家父生xìng刚烈,这次也是延昭自作主张,冒犯之处,还望舅父勿怪。”   眼前的折御卿与他年纪相仿,舅父喊的倒是让刘延昭有些不习惯,可眼下有求于对方,嘴上总得有些暖和劲。   这般的热乎让折御卿有些受用,抬首看了看天,已经快要rì落西山,转身对着一边的小厮,“去门口候着兄长,待归来便请他到书房来。”   书房藏书不少,而书案上竟然有着一副象棋对局,让刘延昭颇为感兴趣的走上了前。   对局还未完成,黑红双方都仅剩几枚棋子,似乎是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你也懂得这象棋?”   “略有小懂,现在该谁出棋了?”   “黑子。”   说着,折御卿便紧盯着刘延昭,这盘棋他与兄长下了数rì,最终陷入到僵局之中,象棋是从代州城传出,说不定他就有着妙招。   感觉到折御卿的目光,刘延昭心中倒是暗喜几分,没想到这折氏兄弟爱好象棋,如此一来,便有了套近乎的机会。   黑子移动,守在一边的折御卿顿时觉得棋局豁然开朗,忍不住的走着红棋对弈起来。   “你赢了。”   折御卿面露不甘,但还是弃子投降,不过却对刘延昭多了几分好奇,“我与兄长苦心钻研数月,自觉棋艺并不差,没想到今rì却是遇到了高人。”   有象棋作媒介,再加上年纪相仿,虽然折御卿对刘延昭抱有戒心,但有了共同喜好之物,倒也能说上不少的话来。   “晗之,你有事找为兄?”   在二人杀的火热之时,书房门被打开,官服还未换下,已到中年,蓄着寸长的短须。   见到此人,刘延昭心中亮了几分,身上有着与刘继业相仿的气质,面sè刚毅,但却流露出淡然之气。   看来这就是折御勋,他的大舅舅,府州的执掌者,没想到竟也是一位儒将。   “兄长……”   见到折御勋,折御卿刚要起身,却被后者给止住,因为他眼睛扫过了棋盘,“与这位朋友下完棋再说。”   还是个好棋之人。   “我又输了。”   好半晌,折御卿低声说着,接连着输给刘延昭,有些不爽快,但他也不是不愿服输之人。   “jīng彩,这输的也不冤枉,晗之,这位朋友可比你厉害多了,给为兄介绍一二吧!”这时,折御勋也从激烈的厮杀中回过神来,拍手叫好之后,不禁再次打量起刘延昭来。   将身子往前凑了凑,折御卿的声音有些低,“兄长,这时刘继业的第六子,刘延昭。”   听罢,折御勋的脸sè骤变了几分,一股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开,还未说话的刘延昭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折御勋是个高手!   “兄长住手,娘亲吩咐过不得为难与他!”   折御卿的一声低喝,很快,屋中的压力消失不见,折御勋转过首,“娘亲见过他了?”   “恩,娘上香回来之后,在门口与他相遇,已经先于兄长见了面。”   折御勋则是冷哼了一声,面sè依旧冷如寒霜,“当初刘继业不是厉害的紧,你们刘家的人现在还来我府州作何?”   顾不得身子的酸麻,刘延昭忙站了起来行礼,“舅父,家父他xìng子刚烈,若是有冒犯之处,延昭愿意在此向舅父赔不是。”   刘延昭这般的低顺,折御勋心中提起的怒火少了几分,毕竟他作为长辈,总不能跟后辈来较劲。   更何况娘亲确实也舍不得阿姐,这次刘家六子前来,很有可能是刘继业采纳了他曾经的提议,只不过拉不下台面亲自来罢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多年未见的阿姐,折御勋还真对刘延昭下不了手,但是突然热忱相待,一时间也难以办到,因而仍是板着个脸,一挥手臂,“赔罪?受不起!说吧,来找我有何事?”   依然有火气,不过比起刚才,倒是好了许多,刘延昭感激的望了一眼折御卿,稍后将对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哪知还没说完,一声冷哼传来,“原来他还不知此事!” 第四十二章 舅,我是你外甥    折御勋的怒火显然再次升起,而刘延昭一时间竟也找不到缓和的话语,这时,立在不远处的折御卿急忙倒了杯桌上凉茶递了上去。   “兄长勿恼,他刘继业不就是xìng子犟么?你跟他生气岂不是要伤了身子?”   似乎是折御卿的话起了作用,那折御勋气势收了几分,沉默了些许,抬首盯着刘延昭,“如此说来,这都是你自作主张?”   ..   “正如舅父所言,眼下延昭被封为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正要前往晋阳城中……”   “这刘继业,自己做了多年的质子还不够,竟然让亲身骨肉也尝此羞辱之事!”   刘延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折御勋厉声打断,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北汉的官职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个虚职只不过是用刘延昭的命要挟刘继业的。   可是恼人的是愚忠的刘继业竟然再次的没有半点反抗,亦如当年的他自己。   折御勋这猛然再起的喝声虽让刘延昭惊了一下,但随即心中释然了许多,因为他听到了关切之意。   “延昭多谢舅父,不过去晋阳也是延昭所想之事,所谓汉朝只不过是弹丸之地,朝廷昏庸无道,更是与契丹蛮邦称臣,丢尽中原人的脸面不说,百姓生活也是rì益艰难。” ..   “相比之,大宋正rì益强盛,统一中原只是迟早之事,所以延昭yù前往晋阳城,搅乱刘汉小朝廷。”   上前走了两步,折御勋脸上满是凝重,“北汉虽小,但也五脏俱全,你孤身前往,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刚才所说,单单是安危都处于险境之中。”   “这个延昭省的,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家父将忠义看的无比之重,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倘若是刘氏朝廷背弃了他,或许能改变家父的执念。”   折氏兄弟对望了一眼,凭他们对刘继业的了解,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此刻,二人更多的是对刘延昭的赞赏。   眼光独特,形势看得很透,而胆识更过于常人,为了整个家族竟以身犯险,是个有血xìng的好男儿!   越打量刘延昭,折御勋便越发的有好感,或许是体内有着折氏的血脉,不然怎会如此的见识?   “你要我折氏做什么?”   沉寂之后,折御勋淡淡的几个字让刘延昭心生欢喜,忙又执了个晚辈礼,“如果事情顺利,延昭想让舅父为家父美言上几句,若是情况危急,恳请舅父能出兵相助。”   朝中有人好办事,投诚并不是你想投就可以的,很多时候,得考虑周全,否则热脸贴了冷屁股,刚投了诚就被新主子一刀了结。   而且刘延昭还希望以后能过上逍遥的遛狗逗鸟的rì子,所以刘继业这个爹最好还能顺风顺水的居高位,要是投诚之后被罢免或者贬职,那也是白忙活一场。   虽然历史上刘继业仍是北方守将,可是刘延昭不能保证历史还是沿着原先的轨道行进,因而得到折氏的相助或许能多一份保障。   “事态紧急之时,出兵一事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进言之事,怕是有些难做。”折御卿皱着眉头,沉声说着,稍后转过了身子,“兄长可有何好主意?”   “晗之说的不错,我折氏虽归顺朝廷已久,皇上也仍派我主持府州的事务,但毕竟圣心难测,以我的身份,美言之事做不得。”   折氏是府州豪强,赵匡胤兄弟未将他们像麟州的杨家调离估计也有代州城的缘由,毕竟府州,麟州以及代州三城相隔不远。   即便折御勋想要相助,但也要首先考虑折氏一脉的利益,因为他姓折而不是刘,也不是姓杨。   或许是察觉到了刘延昭不经意中露出的失望,折御勋叹了口气,“放心吧,校检太师高怀德与折、杨家有些旧情,待我修书派人前往,有他出面,想必要好上不少。”   与二人谈完,已是夜幕起之时,而折老太君恰巧使人来唤他们用膳,事情办好的刘延昭心中也轻松了不少,便应了老太君的意识,在折府留宿一夜。   陪着老太君唠了会,待其困乏之后,刘延昭便yù在下人的引路下,往着西侧的厢房走去。   住所是个小院,布置干净简洁,与他自己的院子没有多少的差别,退去了那小厮,刘延昭走到了屋外。   离入睡的时间还早,没有东西来打发时间,倒不如练一练拳法。   已经是深秋,夜晚凉气袭来,倒也是练武的好时节,至少没有夏rì的大汗淋漓。刘延昭虽算不上天资卓绝,但几个月的摸索之后,那擒拿之技运用起来也熟练了许多。   刁、拿、锁、扣、扳、点、缠、切、拧、挫、旋、卷、封、闭。   这是暂且想起的招数,共计十四式,每一招都出手利索,旨在一招致敌,使其丧失进攻的能力。   “喝~!”   一声低喝之后,刘延昭收抓为拳,半晃周圈,稳住身形停了下来,而就在此时,惊叹声传来。   “厉害,厉害……”   转过身,却见到折御卿从门口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棋盘,想来是打算找他对弈几局碰巧看到了刘延昭的擒拿术。   “原来是小舅父,延昭拙劣之计倒是让你见笑了。”   一rì相处,刘延昭对这个年轻的舅父多了几分好感,特别是今rì语中的相助,有了真心结交之意。   “你这可就是过谦了”,折御卿将棋盘放到院子的石桌上,伸手比划着刚才见到的招式。   “没有花哨,干净利索,倒是挺适合上阵杀敌,不过对高手,怕是收效甚微。”   折御卿以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老成口吻说着,刘延昭听后忙出言求教,折御勋的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作为兄弟,折御卿想必也有两把刷子。   “武道一途,外修技,内修气,难道你爹没说么?”   外修技,内修气?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小说中的内功?   刘延昭也不知道刘继业是否说过,即便说过,肯定也不记得了。本想待空闲之时再求教,可是马元,宋军来袭等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折御卿有些惊讶,但看到刘延昭认真的模样,咧嘴无奈了笑了起来,“刘继业是不是疯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不与你说清。”   “或许是家父觉得延昭还未达到那种境界。”   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好在折御卿没有在此问题上做着纠缠,负手走在院中开始将他所知的慢慢道来。   练武之人以技强体,以气强技,对于真正的高手,二者是缺一不可。   有技无气则为莽,全凭着单纯的招式来肉搏;有气无技则为盲,虽有一身气劲,但没有施展之法。   而折御卿口中的‘气’与刘延昭所想的‘内力’等也大不一样,习武者可以集全身气劲于一处,贯穿心意,收发自如。   真正的高手甚至可以做到气劲外泄,以威屈人,乃至是杀人!   油灯的火芯发出吱吱声,刘延昭独自坐在灯前,眉头紧锁,满脸的苦思之状。   折御卿早就离开了,在讲了那些话之后,见刘延昭锁眉苦思,知道后者心思定不会在棋盘之上,便起身回房去了。   但是他的一番却让刘延昭有些不知所措,气劲?到底什么才是气劲,这东西也太为虚幻了,就算折御卿也说不清,留了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增他的不解。   苦思冥想许久,还是弄不清楚,也用了曾经小说中看来的办法,努力从丹田中寻找出什么,但结果证明那些都是胡扯。   “真是难啊~”   手托着下巴,听着外面的鸡鸣,刘延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的叹气说着。   天亮了,是该离开府州了,还得赶去与七郎他们汇合,要是行踪暴露了,可就坏事了,至于内劲的事情,待rì后有机会再寻爹问个究竟,至少他肯定是明晓的。 第四十三章 晋阳城    “哒哒~”   马蹄绝尘,刘延昭骑马快速在略显宽阔的泥道上快速的行着,府州城已经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一rì的疾驰,终于离保德不算远了,太阳还没落山,不过刘延昭却不必再等到rì落翻越城墙进入。   保德与府州的府谷县隔河相望,虽说双方是敌对之城,但折氏一脉发展数百年,怎会没有进入保德城的办法? . .   调转马头,继续往东行,到了折御勋所说的地方,寻得渔夫打扮的折府之人,在他们帮助下,渡了三条大河,才在保德一处较为荒僻之处上了岸。   道了谢,刘延昭拔腿上了路,刚才小舟上问了方向,这里距保德主城还有些路程,方圆数里都看不到人烟,就算是有银子,怕也是买不到马匹来代步。   看着前方望不到头的蜿蜒乡间小道,刘延昭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早知道还是翻城墙,不过想起上次差点中箭,被shè成刺猬,心头也凉意顿生。   罢了,权当是欣赏田园夜景了,至少安全了许多,安慰了自己,刘延昭大步朝前的赶路去了。   天微微亮之时,总算是看到了保德城的轮廓了,刘延昭从一辆破旧的牛车上跳了下来,“张伯,真是谢谢您老了!” . .   牛车上,一位发须花白的老汉笑着将摆了摆手,“张老头也不过是顺路,还要多谢小哥儿的给出的主意!”   道了别,看着刘延昭离去,那老汉扭头看了看身后半车的青菜,两斤三文钱,买两斤赠一斤,这是路上小哥出的主意,算起来价钱还是和以前相同,真的可以卖完么?   马上寒冬就要来了,一家老小就指望种的菜果换钱来过冬,希望能托这小哥的福气了。   叹了口气,张老汉拉了拉绳,要继续前行,一边六七岁的孙儿却扯了扯他的衣角,“阿翁,这个给你。”   转过头,却见一锭银子,那张老汉吓得立马伸手握住,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看来,这才赶忙的塞进满是补丁的麻衣怀中,“长生,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的大哥哥偷偷给的,让我等他离开的时候给阿翁。”   有这银子,这个冬天真的就不愁了,张老汉脑中不禁浮出那温和的笑脸,口中不断念叨,“老天爷开眼了,让张老头遇到了位菩萨……”   而过了东门守卫盘查的刘延昭却不知身后的事情,帮助张老汉也只是为了报恩,在城外提前下车也是谨慎之事,老汉是本地人,常进出城,与生人一道,很容易引起注意。   时候尚早,保德城还未热闹开来,不过客栈酒肆倒是开始忙活上了,刘延昭也不做逗留,直接取了前几rì寄存的马朝着宪州城赶去。   保德城往东行倒是没有多大的阻碍,战乱时期,人口流入总比流出好,而且骑马之人那些守卫更是不敢多加追问,怕触犯了大人物的怒火。   继续一路隐藏踪迹的赶路,翌rìrì落之时,刘延昭依稀可以见到宪州城的巍峨城墙,想起七郎几人还在城中等他,不禁又加快了几分行速。   过了城门口,正想该怎么找出七郎的客栈时,一道身影靠向了刘延昭,转首望去,却是毒蝎中的一员,崔平。   来的正是时候,后者见到刘延昭也满是欣喜之sè,怕是这几天一直奉命在此等候他的消息。   “我不在的时候兄弟们可好?”   牵过刘延昭手中的缰绳,崔平在前面带着路,“回教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队长与其他兄弟在乐福客栈候着,今rì也是属下运气好,将教官给等来了。”   说笑着到了乐福客栈,马匹给了客栈伙计,崔平便引着刘延昭到了二楼,轻叩了几声,应了房中的询问。   须臾,脚步声响起,七郎拉开木门而出,“六哥,你终于回来了。”   “恩。”   走进屋,还有蓸山等几人,桌上的棋局厮杀了一半,对正行礼的他们摆了摆手,刘延昭不禁笑骂的坐了下来,“还以为你们会等得心急,没想到却是好不快活。”   闻言,七郎不禁挠了挠头,“六哥嘱咐不要外出走动漏了消息,弟弟与诸位兄弟自然是闷的慌,对上几局时间也能过的快些。”   七郎一言,蓸山他们自然是笑脸凑上前附和着,这模样,使得刘延昭又笑骂了几句,稍后才问及正事,“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不明来路之人接近?”   “这到时候没有,不过得知六哥身体抱恙,宪州城节度使倒是派过人来,幸好蓸山机智,不然倒是要穿了帮,至于其他,倒是没有察觉。”   满意的点了点头,“恩,七弟,做得不错,蓸山,你去找辆马车来,今晚都好好休息休息,明个便出发,赶路去晋阳城。”   “马车?”   刘延昭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七郎有些懵了,“六哥,大伙都有马匹,为何还要马车?”   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刘延昭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脑筋转得有些慢的弟弟,“这里不是有一个病人在的么?”   还算宽阔的管道上,数骑护着辆马车不急不慢的行着,正是刘延昭等一众人。驾着马车的是蓸山,而拉车的两匹马正是他与刘延昭的坐骑。   这战乱之时,寻常人家哪里有马,忙活半天之后,最后还是刘延昭决定将用坐骑拉车,也省的两匹马浪费了。   “蓸山,与我六哥说道一下,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了晋阳城了!”   走在最前面的七郎扭过头说着,那赶车的蓸山则是回过身子,对着马车里重复了一遍,没多久,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大伙将速度慢下来,在rì落时分进城。”   命令传来,望了望头顶还算高的太阳,七郎与其他人很是不解,但也没有多问,都不约而同的拽了拽缰绳,使得速度慢下来。   马车中,刘延昭闭目养神的坐着,就要到晋阳城了,虽然对北汉这个小朝廷不以为意,但还是有些紧张。   将行程慢来下,一是心中的忐忑,二是要做好明面上的功夫,带病赶路,至少会给北汉君臣上演了尽忠的一幕。   因为刘继元再怎么犯浑,他也是一国之君,掌握着生杀大权,此行是有了计划,但祸福始终还是难以预料。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斗,这句曾经看过的话突然浮现脑中,使得刘延昭露出一丝的苦笑。   晋阳城铁定也是块是非之地,因而,不得已之下,刘延昭只能已病来抽身之外,也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找出利益纠缠的关键之处,顺势来掌控时局。   车辕吱呀,过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正在闭目的刘延昭深吸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七郎的声音传来,“六哥,我们到城外了。”   “恩,都下马进城,寻家普通的客栈暂且住下吧。”   晋阳是北汉的都城,过往之人定然比其他的州城多了不少,但数十骑还是比较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皇城外,常人敬畏的chūn熙路上的宰相府也有人惦记上了,花厅中,一名身着华服之人把玩手中的玉扳子,“你确信那是刘继业的二子?”   “回大公子,小人亲眼所见,定是假不了,他们数十人还带着辆马车。”   一名身穿北汉铠甲的士兵扣身说着,那华服之人摆手让其下去,拿起玉扳子轻轻的吹了吹,“果然,这刘家六子还真是病了,莫不是吓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本少爷费点事,送你一程!”   嘴角裂开,嗜血的笑容出现,杀机布满了狭长的双眼之中。 第四十四章 以退为进(一)    “嗒嗒~”   七郎敲着木门,很快,门打开了,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扑来,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头,走进屋中。   “六哥,照你吩咐,已经将我们的官文递交给了吏部,并与尚书大人禀明六哥身体的不适。”   放下手中看的医书,递给七郎一个用汗巾,“吏部的大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学着刘延昭的样子,将汗巾蒙在口鼻上,虽然感觉有些像蒙面做贼,但也确实让呼吸舒服了不少。 . .   “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些关切的话语,让六哥养好身子,并会将此事上奏给圣上知晓。”   让圣上知晓?   看来难题很快就来了,即便不召见也会派个御医来做个明面上的亲臣之举,行家一看就能知真假。   看来这装病也得下点功夫了。   “曹山,将这药给倒了,记住,汤药处理的干净些,至于药渣,可以随意点,最好是别人可以顺利找到的地方。”   说完,刘延昭便继续抓起医书,这还是他之前为了学些简单治病之法与罗氏女借来的,看着书上一些隽秀的小字,心中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清新之感。 . .   亦如她那婉约可人的模样。   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是否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感到些许的忧伤?   在七郎的轻咳之下,刘延昭拉回了思绪,而翻开的医书上有两个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肺痨’。   在他印象中,这是古代的不治之症,而罗氏女也在一边注释着‘此疾因寒而生,体瘦形消,危者啼血,医之甚难’。   就是它了,刘延昭当下欣喜起来,立刻仔细的研究起来肺痨的症状,有罗氏女的医书在手,很快便能找到些药材吃后效果与其相似。   “诺,七弟,派人将这些东西买来,别漏了踪迹。”   接过刘延昭递的两张纸,七郎瞄了一眼,都是药材的名字,对于这些,他倒是不明白,便点头照着办去了。   这两张方子,一张是写着伤寒之药,另一张则是能吃出肺痨效果的普通之药。   装病要别人发现病情才算是达成目标,所以,作为当事人,刘延昭要佯装不知情,只当自己是感染了风寒,继续吃着驱寒散热的汤药。   至于会不会被人拆穿,只能祈祷第二张纸上寻常的药物不会被有心之人给留意到。   正午时分,一道圣旨到了客栈,传旨之人刘延昭倒也认识,竟是之前在代州城见过的王伦。   “原来是王公公,数rì未见,公公别来无恙啊!”   “咱家倒是不温不火的凑合着过,倒是小将军得好生的保重身体,免得圣上因此分心了国事。”   寒暄了几句,王伦结果随行小宦官手中的圣旨,刘延昭与七郎等人则是跪拜接旨,待其读完,也大致明白了意思。   刘延昭的职务由七郎暂代,赐了两人一座府邸,最后是明rì早朝时入朝面圣。   “小将军接旨吧,咱家这么多年还未看到有谁如小将军这般得皇上恩宠的,赐了宅院,还要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来接见,真是羡煞旁人啊!”   “咳咳……公公是取笑延昭了……”   咳嗽了几声,刘延昭端起茶水递了过去,顺道从衣袖中抽出准备好的一块玉佩。   “小将军这是……?”   “rì后免不了要劳烦公公,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现在还没有银票,而刘延昭身上总共也不过百十两银子,这些即便是全部送上,对久混宫中的王伦来说,也定是看不上眼。   思前想后,也只有这块玉佩值些钱了,在刘延昭递上那玉佩之时,立在一旁的七郎不自觉中咬了咬嘴唇。   也许这玉佩成sè真的不错,那王伦推辞几句之后,坦然的收了下来,稍后,说话的语气也和善了几分。   “时候不早了,咱家也该走了,明rì还望小将军早些起,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小将军上朝。”   闲聊了稍许,王伦起身,要回宫复命去了,留下一亲信引刘延昭等人前往刘继元所赐府院。   拿起简易的行囊,在小太监的带路下,很快来到了一座还算新的府邸,从那小太监处打听来,这本是右卫将军屠明的将军府。   至于为何空下来,那小太监未说,但支支吾吾的模样,刘延昭也能明白几分,怕是这屠明已经死了。   打发走了引路小太监,让蓸山等人收拾房间,刘延昭则是在府中转了起来。   前主怕是真的得罪了什么人,家中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走,物具齐全,除了有些灰尘落在上面之外。   转了几圈,刘延昭不禁有些感叹,京官就是好,单单是房子,都比刘府大上几倍,以后要是卖了,也能狠狠的挣上一笔。   “六哥,你为什么要将娘给你的玉佩送那太监?”   在刘延昭闭着眼憧憬着倒卖屋子赚钱时,七郎走进凉亭,有些埋怨的打断了他的美梦。   “七弟啊,难道你不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么?这晋阳城中,你我并无相识之人,得处处小心,如今用着玉佩来结交王伦,也能多条道路,说不定关键时候便能救了咱们的小命。”   说实话,这玉佩刘延昭一点都不心疼,虽然成sè不错,但以他寄放在兰桂斋的银子,足以买上不少。   这王伦是他目前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在刘继元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要是能买通了他,刘延昭便觉得值。   刘延昭这般说,七郎也不再多言,只是从他的神sè来看,依旧对那块玉佩感到不值。看在眼中,刘延昭时能微微笑笑,毕竟七弟还年轻,为人之道总得慢慢的来教会与他。   一番收拾之后,刘延昭也算是在晋阳城有了宅院,让蓸山那些银子添了些生活必须品,不过做饭洗衣之事,一群汉子总有些不在行,遂雇了几名仆役,rì子也算是过起来了。   夜晚时分,嘱咐蓸山照往常将熬好的药倒了,房中,七郎将从吏部领来的虎头肩铠放在了桌上,“六哥,这是你的衣甲,明rì进朝面君,得穿戴上它。”   “有劳七弟了。”   桌上的铠甲比刘延昭曾经所穿的要气派几分,可是眼下到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明早便要随众臣一道上朝,或许这是刘继元趁机拉拢人心,但庙堂之上向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特别是如今北汉处在风雨飘摇之际。   手敲了敲桌边,刘延昭唤住了要离去的七郎,“七弟,你心中可是紧张了?”   七郎转身,有些羞赧的应道,“六哥说的不错,想起明朝被圣上召见,弟弟心里就有些忐忑。”   见他脸上的期待神sè,刘延昭将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这也是一路上都未将前往晋阳城真正目的告之的原因。   七弟他太过单纯,理应活在一个没有勾心斗角的世界里。   想到这,刘延昭笑着摆了摆手,“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在晋阳城,还怕见不着圣上,天sè也不早了,七弟回去好生的歇息吧。”   待七郎走后,刘延昭伸手抚着略带凉意的甲衣,不由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这一遭是有惊无险……”   chūn熙路,宰相府,那rì的华服少年正恭敬的将一杯冒着香气的清茶递给身前头发半花的老者。   吹了几下水中还未沉下去的茶尖儿,抿了一口,那老者开了口,“岚儿,事情可办妥了?”   “爹,都交待清楚了,这会应该已经有折子递了上去,刘家二子想来是有些苦头要吃了。”   “恩,做的不错,上面那位想要大张旗鼓的拉拢刘继业,老夫偏不遂他愿,并且你二弟身处代州,不敲打敲打这刘家二子,那刘继业怎么能知晓老夫的厉害?”   立在一边的马岚眼药快速的抽动了几下,忙弯身附和,“爹说的是,孩儿自愧不如……” 第四十五章 以退为进(二)    天边的黑雾还未化开,门外,刘延昭与七郎穿戴整齐的立着,等着宫中来人的接引。   “六哥,你说朝会到底是什么样子?”   穿着崭新的甲衣,七郎显得jīng神了不少,只是紧绷的身体显示出来他内心的不安与躁动。   “七弟,昨夜和你说的话记着了么?”   七郎的紧张刘延昭看得出来,此刻他心里也是极为的忐忑,因而放轻松之类的话语也懒得去说了。 . .   “记得,六哥怎么做弟弟便怎么做,少说话,若是被问话,则以朝廷国事为上作答。”   这是他特意交待七郎的,祸从口出,特别是还不清楚北汉朝堂各方势力之时,唯一能做的的便是说着场面话,以求抽身在外。   在二人说话间,一行人轻骑而来,带头之人,恰是昨天的那个小太监,王伦的亲随。在他的身后,是一队衣甲光鲜的士卒,想必是宫中的禁军了。   两匹马被牵了出来,小太监走向刘延昭,“小将军,皇城离此还有几条街的路程,您身体不适,王公公让奴婢带了两匹马来代步。”   “让公公费心了,延昭在此谢过了。”   . .   寒暄之后,刘延昭上了马,留下蓸山等人看守宅院,跟着小太监朝着皇城开始行去。   此时天sè还早,略带凉意,街道上空旷的很,往来的也只是赶着上朝的朝臣,在家丁亲卫的随从下或坐着轿子,或骑马。   刘延昭等人虽有禁军与太监相随,但能位列朝班的哪个没有写地位,因而一路行下来,也没有人与其招呼半声。   皇城之外,轿马都不能往里,刘延昭也同其余之人,下了马,跟着小太监往皇宫步行而去。   踏入皇城,威严的气势迎面扑来,北汉虽说只是个小朝廷,可是皇宫造的一点都不逊sè于他朝。   宫殿台梯大气磅礴,雕刻花纹栩栩如生,虽没有金玉阁,琼枝楼,但也是及其奢华,单单玉石台阶两侧的夜明珠就足以使得刘延昭感叹万分。   卯时,朝会起,刘延昭兄弟二人并未立刻入朝殿,只能在一边的偏殿中候着,等待那刘继元的召见。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碎碎的脚步声传来,让心中有些煎熬的刘延昭立马来了jīng神,抬首望去,恰好见到一身穿紫服,体型微胖的太监走了进来。   “两位刘家小将军,圣上命咱家来唤你们上殿了。”   “有劳公公了。”刘延昭赶忙说了句客气话,可是后者瞧度不瞧一眼,已经独自转身往外走去。   看样子这太监很得刘继元的宠,被人这般无视,刘延昭心中有些恼火,但也只能忍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的低头,等北汉灭亡时定要让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得好死。   拾阶而上,很快便进了站满朝臣的大殿,如同曾经听说的一般,左边文臣,右边武将。高位上,身穿天子服,头戴冕旒的中年人正注视着他,而一旁立着的正是刚才引路的太监。   这便是刘继元了,眼下看来,很有王者的气势,看不出卑躬屈膝,谗言献媚之态,或许这就是王位的魅力,可以让坐在上面的人有着受万人敬仰的气质。   走到大殿之前,欠文武官之首一个身形,刘延昭躬身行礼,身后的七郎也随之   “臣刘璟”   “刘希”   “参见皇上!”   “哈哈,小爱卿快快请起,抬起头,让朕好好的瞧瞧……”   捋了捋胡须,刘继元满脸的喜悦神sè,“古人云虎父无犬子,今rì一看,果真是古人曾不欺朕啊!”   爽朗的笑声在大殿中想起,朝臣皆俯身称是,这情形,似乎使得刘继元更加的欢喜,“六郎,朕听闻你已经年过十八,尚未娶亲,朕的碧月公主刚好满了十五,现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听到这,刘延昭只觉得脑子剧烈的疼了起来,这刘继元怎么做起了媒人来,且不说碧月公主见都未见过,但是这年纪,就足以让他心生抵触。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着浓浓的政治yīn谋的味道,无论如何,刘延昭都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来接受。   可是皇上金口一开,哪里还容人来反对,若是其他人,刘延昭大可以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推搪,但是唯独刘继元拒绝不了。   天地君亲师,君王一言,早就胜过所有,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说的话语,只能剧烈的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朝臣中站出一人,看其装束,应该是侍御史。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龚爱卿觉得何处不妥?”   列出位的龚泊眼睛斜了一眼站在最前方,闭眼不做声的马峰,心中有些慌乱,但是想到昨夜送出的奏折并未起到作用,再不有所表示,怕后果将比现在更严重。   眼下就是重新站队的时候,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就收不回来了,只能跟着马峰一条路走到黑。   既然这样,就更得阻止这婚事,否则,刘继业镇守雁门关,而刘延昭成了驸马,在京城手握重兵,如此局面,对马峰将是极为不利。   而对马峰不利,便是对他龚泊不利,如今,他已经与前者坐到了一条船上,助马峰,才能助他自己。   稳住思绪,龚泊对着刘继元又是一礼,“回皇上,刘璟虽年轻有为,但并不能算是天资英才,其功勋更是寥寥无几,而碧月公主的亲事乃是我朝大事,所以臣以为赐婚还请皇上三思。”   龚泊这一句话使得刘延昭有些恼火,刚刚还因他站出来劝阻刘继元而产生的高兴一扫而空,说的委婉,但却极其的尖酸刻薄。   不过此刻殿上没有他说话的份,而且,刘延昭也从这仅仅的几句话嗅到了争斗的味道,古往今来,君臣有别,但若是皇位飘摇不定的时候,这种差别就很难说是否存在了。   毕竟,屁股离开了龙椅,那便什么都不是了,而一向唯令是从的臣也对龙椅有着难以抵、制的野心。   所以,作为当事人,刘延昭将怒火平了下来,继续轻声的咳嗽着,而刘继元的脸sè却冷了下来,“照龚爱情的意思,谁才是碧月公主的如意郎君?”   “左shè仆的公子,吏部侍郎,马岚,英俊潇洒,才学兼优,臣以为此子与碧月公主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席话说完,龚泊自己都觉得冷汗淋淋,而且马岚为人他知晓,而且也早已经成亲,只不过妻室早逝,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哪有下嫁与臣子做续弦的道理?   这些年,马峰没少替他儿子使劲,可都被刘继元以碧月公主年纪尚幼给回绝了,在这时,龚泊他提了出来,只是为了表明他的态度。   刘继元的脸sè更加的难看,转首望向了站在首位的马峰,这时,本老神在在的马峰当然装不下去了,恭敬的行了一礼,“圣上,龚大人所言有虚,犬子哪里能与刘将军相提并论。只是圣上赐婚一事,老臣倒是赞同龚大人所言。”   “难道马爱卿也有合适之人?”   听马峰没有顺杆子往上爬,继续为马岚讨婚,刘继元立马话锋一转,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人老成jīng的马峰依旧是面不改sè,“老臣一时之间还未想好,但刘将军定不是最佳人选,他有病在身,因而不能娶碧月公主。”   “是么?马爱卿何时学会了医术?”刘继元轻哼了一声,转首望向刘延昭,“六郎,你身患何疾?”   一阵咳嗽,刘延昭装着好不容易的平息下来,“回皇上,臣也不知,怕是染了风寒。”   闻言,又是马峰身后的右shè仆出了声,“风寒?尽是胡说!皇上,臣无意中得知此疾当不是风寒那么简单,应该是肺痨!”   此言一出,无论是事前知不知情的朝臣都面露惊讶之sè,而此时,刘延昭咳嗽的更加厉害起来,就连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皇位之上,刘继元面带寒霜,无论马峰等人是怎么知晓刘延昭身患肺痨,赐婚一事是就此被打住了。   拉拢刘继业的方法还有许多,但也不能委屈了疼爱有加的碧月,只是这刘家六子倒是可惜。   趁着刘延昭咳的愈演愈烈,那刘继元忙下令散朝,并让一旁的太监总管卫德贵唤来殿外候着的禁军守卫,带着他下殿寻太医查看病情。 第四十六章 退居幕后    “果真是肺痨?”   刘继元闭目在龙椅之上,那轻脚走近的卫德贵忙惊得下跪,“奴婢该死,扰了圣上的歇息。”   “无妨,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拘谨”,刘继元摆了摆手,睁开眼叹了口气,“是否如他们所说?”   “圣上切莫伤了身子,太医院那边的回话确实如此,奴婢已经让督促张医令好生用心的医治了。”. .   “唉……”   刘继元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再次闭上了眼睛。   肺痨,让刘延昭的第一次面圣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亲勋翊卫羽林郎将是做不成了,而七郎也以照顾兄长为名,上书朝廷暂不去营中任事。   如此一来,刘家二子皆成了挂着虚职之人,自然也有不少人替他们感到惋惜,而正在能登门探望的却只是寥寥可数。   除了临走前刘继业所给的那封信上三人之外,竟无他人前来,这样也好,反倒是落个清净。   于是刘延昭便通常闭门不出,偶尔外出,必定是面容惨白,咳嗽不禁,身形憔悴,甚至有人还见到其啼出血来。   一时间,刘家六子还能活多久成了晋阳城中朝臣谈笑的谈资,一个本是年轻有为的少年英雄,猛然间成了别人取悦之事。. .   不过这也是刘延昭所想要的结果,越被看轻,对他就越有利,将涂在脸上的水粉擦去,梳洗穿戴好,便偷偷的前去与杜泉见面了。   要说这杜泉还真有魄力,竟然将代州城的兰桂斋交由下人打理,亲自前来晋阳城重头开始,如此胆识,让刘延昭不得不佩服几分。   于是乎,在悄然之中,晋阳城里多了个新奇的地方,不仅是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即便是风雅自居的文人墨客,都将‘兰桂斋’三个字挂在了嘴边。   但树大易招风,兰桂斋风头无限,自然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垂涎,而兰桂斋身后也没有靠山,所以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嗜财如命的贪官污吏,甚至皇亲国戚的身影都夹杂其中。   关键时刻,一向得刘继元宠爱的碧月公主突然现身兰桂斋之中,并成为常坐之客,从此之后,杜掌柜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小将军真是妙计高明,让碧月公主来挡去那些宵小,但她刨根究底的追问也让老朽头疼的很啊!”   房间中,杜泉对着刘延昭一连的苦笑,暗中用新奇的玩物吸引了碧月公主不错,但他也被后者不断生出的疑惑给整得苦不堪言。   新奇的事物可以用刘延昭给的从海外带回来的搪塞,可是那小姑娘又对海外来了兴趣,这让他怎么讲述?   “杜掌柜是在怨恨延昭了?”   一边的刘延昭放下手中的茶盏,咂了咂嘴,“这也没办法,眼下只有她能保住咱们这个兰桂斋,不然哪有杜掌柜你数银子数的手抽筋?”   听到这,杜泉嘿嘿的笑了笑,的确是这般,兰桂斋的生意如rì中天,可以算是rì金斗升,对任何一个商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说笑了几句,杜泉轻咳了两声,神sè也随之认真起来,“小将军,今夜派人请你来委实是遇到了新的难题,恐怕也只有你能解决了。”   “这个我也听到了些风声,碧月公主镇那些小鬼是绰绰有余,但对有些人,也是起不了作用。”   兰桂斋生意再好,所卖之物越稀奇,但还是得需要原料来制作,这时候,只要有人掐断了杜泉的原料,那就等于击中了兰桂斋的要害。   “如今店中存货已经不多,而我们的预定营作也打了出去,现在手中挤压了不少的买主订单,若是到时候交不出东西,兰桂斋的牌子可就要……”   商人逐利,但越是看得透彻的商人,也越明白店铺名声的重要,所以,杜泉才冒险派人请刘延昭前来相商。   撇着嘴,刘延昭眉头紧锁的沉思着,通过毒蝎调查的消息,出手之人他大致能猜测到,是马峰之子,马岚。   至于马岚是不是得到马峰的授意,这点,还看不出来,但无论有没有前者的首肯,单凭左shè仆的宰相之位,足以在北汉封死兰桂斋所有的材料来源。   见刘延昭在沉思,那杜泉不再说话,生怕扰了他的思绪,不过双眼紧盯着,等着良方妙计。   “这事情若是要解决,杜掌柜得让出些钱财来了。”   良久,刘延昭吐出这么一句,让一直凝神等待的杜泉心中大喜,“小将军有何高见还请名言,只要能守住兰桂斋,舍弃些银两又算什么。”   “这可不是小数目,或许得花上兰桂斋的几成收入。”   兰桂斋收入的几成?   听到这句话,杜泉不禁脸sè变了变,他清楚的知道兰桂斋的收入,哪怕是一成,每月也有万两白银。   “不知道小将军说的这几成可有准确数字?”   当初谈买卖的时候,两人是六、四分成,虽然杜泉来晋阳有着其它的目的,但与刘延昭交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才能不被猜忌。   “以目前的收入来看,需要两成,但不排除对方漫天开价,这个当然也得看杜掌柜讨价还价的本事了。”   两成,杜泉还能接受,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小将军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与老朽说道说道吧!”   “我们要做的便是花钱,买个皇商的名号。”   “皇商?”   杜泉面露疑惑之sè,好一会才开口,“小将军的意思要与刘汉皇家打交道?”   点了点头,刘延昭应声道,“马峰得宠不错,但忘了谁是朝廷的主子,那就是得意忘形了。杜掌柜可以与碧月公主交谈时不经意提及此事,依她的xìng子定会插手。”   “当然,也不能将筹码全都压在碧月公主的身上,云妃如今最为得宠,父兄皆在朝为官,杜掌柜进不了后宫,可以拉拢他们。”   “妙!”   杜泉忍不住的赞道,“小将军果真是机智过人,如此一来,兰桂斋成了皇商之后,即便马峰想染指,也得掂量掂量了。”   “还有一人,杜掌柜也可以去疏通疏通,内侍监少监王伦,我与他见过几面,待时机方便,引你们相见,这样也能多个在圣上跟前说的话的人。”   对杜泉的不断夸赞刘延昭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用刘继元来保兰桂斋,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他还有着别的打算。   几个月来,他可以轻易的看出马峰的恃宠而骄,权力越发的膨胀,野心便越发的大,但眼下肯定是不敢摆出台面来造反。   所以,马峰很有可能从其他的事情下手,比如说绑在刘继元的身上兰桂斋,一步一步的探测后者的容忍。   君臣对于权势的争夺,一旦过了个平衡点,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而这,正是刘延昭所想要的,只是让兰桂斋受到牵连,着实有几分于心不忍。   “他真的这般说?”   房间中,少女一袭白衣,而杜泉躬身的立着,听到发问立马点首,“是的小主,属下绝无半点隐瞒。”   说完,杜掌柜抬首看了看不远处的穿着黄衫的绿珠,犹豫了几分,终捏紧了拳头,“小主,您乃是千金之躯,这危险之地不宜久了,还请小主折返我朝……”   亦如往常,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止住,“这件事不必再提,我心意已决,是不会离开此处,至于兰桂斋的事情,便依了他所说。”   杜泉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那白衣少女已决扭过了头,而一边的绿珠也是连连眨眼暗示,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领命离去了。   待杜泉离去之后,轻灵的声音又起,“绿珠,你去将芳哥哥的手下唤来。”   “是,少主。”   起身走到铜镜前,露出一抹惊艳的冷笑,“将兰桂斋和刘继元绑在了一起,君对臣,既然你要点火,那便送你一把火,也让我看清你那见不得人的小算盘!” 第四十七章 机会来了便杀人    杜泉做事果真是没的说,很快,兰桂斋挂上了刘继元亲笔题字的匾额,并有了供奉皇家部分器物的资格。   如此一来,原料被截之事也迎刃而解,那马峰虽位高权重,但也不敢公然反对圣明,因而,兰桂斋也算是渡过了危机。   在此同时,晋阳城中也掀起了一股猛烈的浪涛,一名军中小校弹劾马步总管狄鸿,立表上书其十余条罪行。   ..   这本是捕风捉影的小事,但却如石入死水,激起水花无数,无数的矛头直指狄鸿,即便为其争辩的韩风等人也遭受了牵连。   持续了数天,最终,刘继业给的三人都被革了职,期间,刘延昭想出手,但却无计可施。   是谁挑起的这场变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继元和马峰都想借此来清洗手中的筹码。   狄鸿等人位居高位,执掌兵权,为人虽然耿直,但却有着致命的弱点,他们曾经都是刘继恩的人。   谣言传说刘继恩死前有一子遗落,即使这些年没有消息,但也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恰好有此机会,让刘继元借力打力,重新收回兵权。   波浪平息之后,东宫太子刘让成了最大的赢家,执掌马步旅,至于其它所换的职位有没有马峰的人,这个刘延昭也就不知情了。 ..   狄鸿三人离开晋阳的时候那天飘着小雪,刘延昭前往给他们送了行,后者显然没有料到,都有面露惊讶之sè。   空荡荡的官道之上,只有刘延昭兄弟二人前来送行,狄鸿等人未说话,灌了几口刘延昭带来的酒,随即大笑着上跨上马,身后的几辆简陋的马车也随之往路得一端行去。   离别伤感,但回到附中的刘延昭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事实,狄鸿等人离去,在晋阳城再无可依靠之人。   深思熟虑之下,只能继续蛰伏起来,闭门不出,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又是过了几个月,转眼到了开chūn之时,这段时间,刘延昭也就是上元节出去游玩了几圈,体验了一番喜庆。   如此的深居简出,也免不了被人惦记着,刺杀刘延昭的人手不下十几波,但都是有来无回。   刻意的调教之下,蓸山等人审讯的手段也大为长进,也知晓了幕后指使之人,马岚。   管住满是火气的七郎等人,刘延昭继续陷入沉默,终于,在耐心的等待之下,chūn末夏初之时,等到了所想要的。   契丹人来了。   刘汉小朝廷依附着契丹,契丹来人倒也不奇怪,但是此次却不大相同,因为这契丹来使竟私下里与马峰偷偷相见。   当听到这个消息,刘延昭笑了,马峰还是按耐不住了。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这马峰动起手来,借他之手杀了刘继元,乱了这个垂死挣扎的小朝廷。   该怎么出手?   刘延昭又有了难题,就像是对着一盘棋,一招错就全盘皆输,因而此刻反而有了些畏手畏脚。   更为重要的是少一个煽动的契机。   刘继元和马峰正处在一个平衡期,定不会冒然的撕破脸,而这正是刘延昭犯难之处。   就当刘延昭为难之时,一则好消息传了过来,马元死了。   宋军突然来袭,马元带兵迎敌,中了陷进后战死沙场。   这是代州城送到朝廷的奏折,不过刘延昭手中的版本却不是这般,这是五郎遣人秘密送来的。   马元的死当然是他们兄弟几个设计的,但严复生却是被刘继业所击毙!   “看来还是爹做事周到,不过他出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与刘延昭一起沉寂了半年,七郎的xìng子也内敛了几分,少了浮躁,眼力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说实话,刘继业出手,刘延昭还是有些吃惊,为了护子,竟然不惜与马峰为敌,这与他往昔躲避官场争斗的做法截然不同。   感叹父爱如山之时,刘延昭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的危机,有严复生那样的高手在,马元怎么会轻易的死,马峰自然会怀疑到刘家的头上,若不快刀斩乱麻,必将大祸临头。   “恩,正因为如此,我们得赶紧行动了。”   “六哥所说何事?”   七郎听到这句说,立马脱口而出,他知道刘延昭来晋阳城有其它的目的,但是几次询问无果之后,也没了打听的念头,现在听到刘延昭要提出,七郎心里当然是极其的好奇。   “不多,趁着契丹人还没走,让马峰改变主意,狗急跳墙!”   见七郎有着疑惑之状,刘延昭直接开门见山,“杀了马岚,逼急马峰,趁早作乱,灭了刘汉小国!”   马元死,刘继元没有怪罪代州,这马峰心中定会有着怨恨,若是马岚也死了,后继无人的马峰很有可能会放手一搏。   一旁的七郎听了大为失sè,哪怕是之前想到六哥有着不同寻常的举动,但却不知道竟然是要弑君!   “六哥,你这是……!”   看着略带惊慌的七郎,刘延昭突然脸sè凝重起来,“七弟,你信不信我!”   这个时候,要用理由来说服七郎,刘延昭显然没有想好,倒不如直接来上这一句,凭着兄长的威信,来使得七郎压制住对刘继元这个皇帝的恐惧。   苍白的脸,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滴落,七郎只觉得呼吸艰难,更重要的是刘延昭如炬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   “信,六哥,我信你……”   双眉蹙起,嘴唇之上丝丝血迹,七郎说完了这几个字,便跌坐在了身后的座椅之上。   夜,遮不住晋阳城的繁华,就算是外敌当前,但没有兵临城下,血染胸前,有些人始终不会从醉生梦死中清醒出来。   醉青楼,雅致的红楼,门前没有妖艳的女子揽这过往行人,几盏红灯笼映着门阁上的牡丹雕刻,倒是有富贵之气显现。   “马大人,您可慢些走,云裳今个就归您啦!”   几道喝的走路踉跄的人在姿容姣好的女子搀扶下走了出来,那老鸨满脸chūn风,对着其中已是醉眼朦胧的马岚媚笑的说着。   “诺,拿去,爷几个走了!”   左衽圆领窄袖的长袍,袍里面衬衫袄,下身穿套裤,裤腿塞在靴中,明显与中原人装扮不同的大汉甩了一锭金子,搂着身边的娇小妩媚的女子往一旁驶过来的马车走去。   “盖大人出手阔绰,果真气度不凡!”   马岚笑着也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给了手里紧握金锭子的老鸨。   “哈哈,与马大人相比,还是有所不足,不能同rì而语,同rì而语啊!”   二人又是说笑了两句,与其他几个锦衣玉服之人道了别,便上了一边的马车,在身后老鸨热情之中,缓缓的朝着chūn熙路行去。   此时亥时将尽,路上已无多少人影,巡视的兵丁看到车辆上挂着的‘马’子灯笼,以及随行的侍卫几十余人,也都退到别处,不敢上前过问。   马车中,不时的传来女子的低低的呻吟,让赶车的侍卫想回首,却又怕驾驭出了差错,只能眼不斜视的盯着前面,努力克制心中的浮现的幻想。   天空之上,莫名来的一朵乌云遮住了本就朦胧的月牙儿,正在徐徐前行的马匹突然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正当驾车的侍卫极力的驾驭速度变慢的马之时,一支冰冷的箭矢直插他的心脏,继而栽倒青石街道上。   数道黑夜从两侧的屋顶之上纵身而下,手中的长剑发着幽幽的冷光,直扑后面的一辆马车而去。   “有刺客!”   马府的侍卫大声的吼着迎战,虽然在武艺修为上弱对方几分,但好在人多,使得黑衣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逼向马车。   马车里,听到喊杀声,马岚的酒立刻醒了,推开吓得尖叫的jì女,掀开车帘幕,“马德,马形,你二人来驾车,从光浦街方向走!”   “是,大爷!”   两名侍卫从刀关剑影中抽身而出,拉起缰绳,便要调转马车的方向。   就在这时,又是数十道身影从一侧小巷中闪出,悄无声息,像是凭空出现,那赶车的两名侍卫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领头之人手中匕首干净利索的解决了。   驾车之人一死,马顿时失控起来,仰头长嘶一声,拔腿便望着远处要跑去,而那里,火光若现,显然是大队兵士举着火把赶来。   “七郎,你们先撤!”   刘延昭低喝了一声之后,快速的往马车冲去,这是杀死马岚的绝佳机会,更为重要的是另一道身影正朝着后侧一辆马车扑去。   他是要杀了车上的契丹人! 第四十八章 美人同杀    驾车的侍卫被毒蝎所杀,拉车的马极为受惊,那契丹人还罢了,可以勉强的驾驭马车,而马岚则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道黑影仍朝着契丹人而去,长剑泠出丝丝的寒意,眼看就要刺了上去。   “叮~!”   长剑的去向被一把造型略显奇特的匕首挡了下来,那黑衣人yù再行进攻,却被来人将路给封住。 ..   “给我抓住他们!”   就在这数十息的时间内,马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踉跄着差点摔到地面,而马则是从前来士兵让出的道路中跑得没了踪影。   “给我全部拿下,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愤怒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把匕首jīng准的插在了他的面门之上,顿时让周围的那些巡夜士兵慌了心神。   “快走!”   趁此机会,刘延昭对着眼前不明来历的黑衣人一声低喝,见他没有反应,情急之下拉着对方的手臂望着左侧的巷道跑去。   短暂的沉寂过去,转眼间,身后便是喊叫的声音,马岚之死,非同小可,恐怕不久整个晋阳城都要掀起风雨。   左拐右绕,直到听不到动向,刘延昭才停了下来,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风被撕开的凌厉之声。 ..   毫不犹豫,侧过身子,一把长剑贴着胸口而过。   那黑衣人竟然对他出手了。   他肯定是宋朝的人,因为刚才若是杀了契丹人,让刘汉朝廷与契丹反目成仇,对宋朝来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抱着对赵匡胤的好感,所以刘延昭才失了戒心,但殊不知,正是他阻拦了对方的刺杀。   也是自己大意了,刘延昭有些懊恼的躲开进攻,刚才情急之下用甩出匕首杀了马岚,现在手中没有兵器,只有放手躲闪的份。   长剑如同吐信的毒蛇,很是刁钻的朝着他袭来,既然躲不开,还不如放手一搏。   打定了主意,刘延昭左臂护住长剑所指的胸口,右手变掌为勾,在剑刺上手臂之时,右爪扣在了黑衣人的手上,忍着痛,用力将剑夺了过来。   拿到剑,虽不懂剑法,但刘延昭还是没有停息的刺了出去,就算是毫无章法的出招,也逼得对方连连退后。   无意中,剑尖划过,那黑sè蒙面布落了下来。   竟然是女人,还是刘延昭见过的那个女人,代州城中,刺杀马元被追捕,正是被他所救。   真是缘分,有些惊讶,刘延昭突然对她的身份来了兴趣,长剑架上那雪白的脖颈,“你在宋朝到底做些什么?”   听到‘宋朝’两字,可以明显看到她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慌乱,不过稍纵即逝,没有出声的盯着刘延昭。   “别这么看我,那个契丹人一死,对谁最有利?所以,你的身份也不言而喻,再加上见到你的样子,便更能确定了。”   还是没有开口,看着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刘延昭要是心狠手辣,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剑在深入几公分,直接割了她的喉咙。   但自古便有一个词叫做怜香惜玉,对于美女,很多人都难以下手,特别是骨子中还以风流自居的男人。   就在刘延昭想继续发问之时,隐约的脚步声传来,看来是马府的人追来了,当即收了手中的剑,“算上之前,你可是欠我两条命了!”   笑着退后几步,将手中的长剑掷在对方不远处,接着朝着一旁的小弄钻了进去。留在原地的女人则是略有所想的蹙着眉头,但追兵在即,只能黑布蒙起脸,捡起剑往着另一处的小道而去。   满城都是拿着火把的士兵,竟然挨家挨户的盘查,看来马峰这次彻底的怒了,不然怎会深更半夜的做出这种扰民之事?   两子皆丧,心中铁定是万念俱焚,能支撑他活下去的,怕只有问鼎的野心。人若是疯狂起来,做什么事都没了顾虑,而这正是刘延昭所想要的。   费了一番的功夫,刘延昭终于绕到了院子的后门,刚翻、墙进入,就有一把匕首刺来。   “是我!”   往后退了两步,躲过一击,刘延昭低声说着,后者听到声音,立马收了攻势,走上前,“教官,你终于回来了,兄弟们还正担心着教官的安危!”   “崔平,你小子出手这么狠,其他人呢?”   “队长让我们稍安勿躁,外面乱得慌,队长带着两兄弟应付搜查的人,剩下的人则是藏在府中,以备有人来袭。”   崔平如实的禀报着,这时,他才看见刘延昭滴血的左臂,忙要上前搀扶,却被拦下,“不碍事,一点小伤。”   正当崔平要去寻创伤药之时,府中的前方传来不小的声音,刘延昭随即脸sè一变,幸好回来的及时,这么快就搜到他这来了。   前厅中,七郎看着带队前来之人,虽心知肚明,但不免仍要佯装不明,“这位大人,不知道出了何事,竟然要深夜带兵来我府中?”   “自然是大事了!”   来人看都不看七郎一言,转首扫过客厅,“我等奉命盘查,捉拿刺客归案,得罪之处勿怪!”   这赔罪的话说着却一点赔罪之意都没有,刘家二子风头已过,晋阳城中,还真没有人拿他们当回事,即便是他这校尉。   “大人,我在府中并未听到异常之声,况且家兄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还请高抬贵手。”   六哥还没有回来,刘延嗣心里大为紧张,蓸山已经去了六哥的房间,以防不测,也好有人可以顶替,现在特能做的,便是拖延些时间。   “歇下了又如何?难不成你窝藏刺客!”   带兵的校尉言辞立刻的犀利起来,甚至带着咄咄逼人之势,七郎张嘴yù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人说的严重了,七郎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   刘延昭在蓸山的搀扶下,病怏怏的走了进来,刚跨进了前厅,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了下来。   刚要走上前,那校尉猛的退后了几步,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刘延昭咳嗽用的手绢上有着血迹,再加上那惨白的脸,心里立马犯了憷。   为了掩饰这尴尬之举,大声呵斥着手下私下搜查,一番胡乱的搜查之后,对方连刘延昭递来的茶水都不敢喝,直接带着手下走了。   “六哥,你总算回来了,吓死小弟了。”   见搜查的人离去,七郎急忙上前,无意中碰到了刘延昭的左臂,当即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七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之处,忙惊呼着,“六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左臂受了点伤。”   寻声望去,果见白sè的袖子上已经隐隐的看见红sè,七郎当下大步往外,取创伤药去了。   上了药,微凉从伤口传来,顿时疼痛减了几分,将众人唤来,刘延昭脸上满是凝重之sè,“蓸山,你速速带人去打探消息,一有动静,立马来报!”   马岚死了,马峰很有可能孤注一掷,但什么时候,却难以知晓,因而必须加以留心,否则毫无先机可言。   马府,灯火通明,所有的下人都大气都不敢出,因二少爷挂起的白sè之物还未换下,又得准备新的丧物。   客厅里,都是瓷器碎片,没有人敢进屋收拾,连丧失二子,老爷已经神识不清,短短的几个时辰,处死之人就不下三十人。   此时,平rì里仪容整洁的马峰蓬头散发,喘着粗气,瞪红的眼睛盯着手中那形状奇特的匕首。   “到底是谁!”   一声大叫,带着悲怆之sè,马峰将匕首狠狠的插在了身旁的木桌之上。   连番的插戳之后,本是上好的花雕木桌已是面目全非,最终随着当啷的清脆之声,匕首脱手落下,马峰也像是泄了气的跌落在地上。   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无人送终,想到这,马峰不禁嚎啕大哭。   哭够了之后,随即想到的便是报仇,元儿是刘继业害死的,这笔血债定时要偿还的,哪怕那狗皇帝袒护。   可是岚儿又是何人所为?刺客的放了盖耳木,似乎只冲着他马家来。   想着,想着,马峰的思路莫名的清晰开来,一股怒火从心底油然而生,定是那刘继元所为!   要不然怎么会包庇刘继业,要么那契丹人怎么安然无事,一切都是他来对付马家的手段!   “狗皇帝,我要取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我孩儿!”手中握着拾起的匕首,马峰面若寒霜,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第四十九章 逼反,杀契丹    “盖大人,老夫提的要求可能应允?”   屋中,马峰依旧是那凌乱的装扮,之前与马岚一道被刺杀的契丹人则是面露为难之sè,“宰相大人,你这提议实在是……”   “每年给贵国的进贡再翻一倍!”   马峰的脸sè冷的很,双眼中除了yīn厉还有这坚定,“如此,老夫比那刘继元多给了三倍,还可以俯首称臣,为契丹马首是瞻!”. .   此言一出,盖耳木砰然心动了,刘汉的十多座城池谁做主都与契丹无关,重要的留着阻挡宋军北伐,所以主事之人得是听话。   汗王支持刘氏,也正是如此。   同样听使唤的人,给出更丰厚的条件,选谁,显然易见。   当然,盖耳木知道他必须得同意,马峰孤身一人,已经没有顾忌,若是此刻不应下来,怕是难以活着走出晋阳城了。   “好,宰相大人,盖耳木为你向汗王转达意愿。”   “很好,来人备马!”   马峰立刻派人去准备马匹,继而转身离去,官场混了这些年,他知道有些事情只不过走的是过场。   这晋阳城谁住皇宫,对于契丹人来说,没什么区别。. .   “教官,城中搜索的士兵正朝着皇城集结而去,马峰也带着一帮亲卫往那个方向去了。”   一直守在客厅的刘延昭听到蓸山带回来的消息,立刻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   看来他这步走的不错,马峰是要造反了,晋阳城已经不能久留,想到这,刘延昭立马吩咐七郎等人收拾行囊。   街道上,盘查的士兵少了许多,皇城里似乎起了火光,想必马峰是快要得手了,刘继元的身家xìng命怕是保不住了。   谋者千虑必有一失,纵使他处心积虑的将马步军总管位置夺回,给了太子刘让,可尾大不掉,早就被马峰给架空了。   带着七郎等人,挑不起眼的小巷前行,正在刘延昭打算到东城门越墙而出的时候,街道上一队骑马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竟是契丹人。   看他们的方向,是往南边的城门,一边还有马府的侍卫,刘延昭当即明白,这是替马峰传信去了。   二者之间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晋阳城周边数十城对于契丹来说,只是阻挡宋军来袭的缓冲,对谁当家都并不关心,因而,只要价码开的高,自然会得到契丹的支持。   这马峰也不是简单之辈,一眼看出了关键之处。   不过他想要的,刘延昭定当不能如他所愿,马峰一旦掌握了大权,稳定了局势,代州刘家要第一个倒霉。   “跟我走!”   火光电石之间,刘延昭带着人继续快速的穿插在小巷之中,他要击杀了这匈契丹使者,如此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马峰没有底气,也没有能力掌握刘汉小朝廷。   两条腿是跑不过马,但好在一路上有几波士兵盘查,使得契丹人的速度慢了几分,在他们过城门耽搁之时,刘延昭带着人甩出带钩子绳索,趁着黑幕,麻利的翻越到了城外。   “六哥,你的左臂……”   在刘延昭一旁的七郎见他下城墙时身形晃了几下,忙凑上前,满是担忧的小声询问着。   “没事,小伤。”   说完,刘延昭便率先往前跑去,得在契丹人出城前多走些路,否则城下截杀了他们,必定漏了踪迹,被所人察觉。   不知城门那边发生了何事,直到刘延昭等人疾行了三里,都未听到有马蹄声传来,但四周并无便于埋伏之地,只得继续往北。   城外门,马峰的侍卫不懂契丹人为何行了两里便停了下来,只能轻声的上前说着,“使节大人,我们走吧。”   听到此言,驻马而立的盖耳木收回了望向城中的视线,转过首,嘴角裂出一丝微笑,“罕达,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数十名马府侍卫顿时被杀的措手不及,很快便都落马而死。   “契丹族的勇士可是你们这些懦夫可以要挟的!”   想着之前马峰所为,盖耳木往地上的尸首啐了一口,继而轻轻拽东缰绳,慢悠悠的前行,“将这些尸首扔的隐蔽些。”   小半个时辰后,契丹人处理好了马府侍卫,那盖耳木仍旧徐徐的慢行,“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儿郎们随我玩山游水,好生快活一番再回去!”   几棵栾树上,刘延昭盯着远方,此刻,他当真搞不明白,那契丹人碰到了何事,这么久都没出现。   两侧的树上已经藏好了人,就连前方五丈处也简易的拦上了绳子来阻挡马匹,埋伏都做好了,可是坐等上钩的鱼却不见了。   难不成他们并不打算回契丹?   可纵使去别的地方,脚下的这条道路也是他们必经之路,正当刘延昭不明所思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有远接近。   从腰间拿出jīng小的弩,这是他给毒蝎配的另一只秘密武器,此刻还做不到十连发,但比普通的袖珍弩要强上许多。   因为它的箭矢采用了左轮枪旋转换箭的原理,只要扣动机关,一箭发shè,另外一支会立马补上发shè。   这样一件兵器在身,足以成为杀手锏,因而,和棱刺相同,这弩也是刘继业找的心腹所做,至少在这些关键事物上,还不能完全信任兰桂斋。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便看到几十骑而来,但与往昔不同,这些契丹人速度没有飞驰而过,甚至连寻常的赶路速度都没有。   看了一眼离最前面之人还有不到百米的拦路绳,刘延昭右手做往下切之状,随即,箭矢飞舞,夹着咻咻之声扑向了正闲情逸致大发的盖耳木。   “有埋伏,快跑!”   猛然发现身边的人纷纷落马,盖耳木哪里还有能晃悠,大吼一声,便抽着马往前冲去。   “嘶~!”   可是还未跑出多远,胯下的骏马便长鸣一声,跌落在地,而盖耳木还未爬起,就眼前一黑,胸口插上了一支黝黑的箭矢。   有弩在,因而战斗结束的很快,不过刘延昭没有松气,因为有两名契丹人驾马逃窜了。   “教官,队长和曹大哥已经去追了。”   见刘延昭上马,一边的崔平立马拉住了缰绳,从怀中翻出创伤药,并撕了一块衣角,递了上来。   扫了一眼在打扫的部下,果然不见七郎和蓸山的影子,既然他们去追杀,想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跳下马,接过药,左臂上的疼清醒了几分,连番的剧烈运动,早已经使血渗透到了夜行衣上。   忍着钻心疼卷起衣袖,一边的崔平忙上来帮忙,上完药,包扎后,刘延昭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教官,这里几布袋的黄金!”   正在收拾战场的队员突然低声叫了出来,虽然刘延昭说过毒蝎的战利品属于个人,但是寻常的之物也就罢了,这黄金之物,他们还是万万不敢收为己有的。   几袋黄金?黄金白银这些不是都装在箱子里的么?   听到这,刘延昭走了过去,果见几只看似一般的麻布袋里有着大量的黄金,估摸着,不下千两。   看来契丹人也懂的财不露白,这些马峰收刮来的民脂民膏瞬间便易了主人。   场地清理了差不多之时,清楚的马蹄声传来,崔平等人立马拔出了棱刺,不过很快便放了下来。   因为来人正是七郎刘延嗣与蓸山。   “解决了?”   跳下马,七郎对着走过来的刘延昭点了点头,“恩,尸首也处理妥当了!”   “很好,七弟,为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六哥尽管吩咐,小弟定当不负所托。”   “带着这些黄金连夜赶回代州城,将马峰作乱之事告之爹。”   这件事是得赶紧告之爹,对于刘延昭这决定,七郎毫不犹豫的点首应合,但随即便发现异常之处,“难道六哥不与延嗣一同回代州?”   “暂且不回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做。”   “重要的事情?”   七郎低声念道了两遍,继而盯着刘延昭,声音略带颤抖,“六哥,你是要去宋国?” 第五十章 初至汴京    他都知道了,杨延昭暗叹了口气,看来七弟不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了,或许这一年来的避忌此事只是不愿提及罢了。   “真的要如此么,六哥?”   七郎的声音再次响起,望着刘延昭,像是在求证。   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不该在隐瞒,“七弟,晋阳城已是朽木难支,为了刘家,我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心里早早的猜测到一些,但真切的听到刘延昭说出时,七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不禁是这听起来很是疯狂的计划,更难以置信的是站在眼前,那个显得熟悉而又陌生的六哥。   这种感觉七郎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了,但最终,他都会将这荒诞的想法强行压下,这次也不例外。   “六哥,难道你没想过,爹若是知道所有的这些都是我们推波助澜,他会不会……”   知子莫如父,反之亦然,身为刘继业之子,七郎也深知他的刚真不阿,要是知道刘汉朝廷的灭亡与自己二人相关,rì后肯定要父子反目。   叹了口气,刘延昭也有些头疼,但木已成舟,事情发展到如今之地,早已没了别的选择,若是真的被刘继业追究起来,他也只能认命了。..   “爹他会明白的,不过暂且还是别让他知晓。”   低首沉默了少许,七郎点了点头,“弟弟知道了,可要是爹问起六哥的去向,该以何事告知?”   “匆忙之中发现了契丹人的踪迹,隐约有图谋不轨之相,而我带着人查探去了。”   继续嘱咐了七郎几句,与部下每人挑了匹马,其余的则是各摔了一鞭,让其自行跑开了。   毕竟这光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马来骑,更别说这上好的契丹战马,多了反而引起他人的注意。   胡乱跑掉的马倒是不用担心,此刻,马峰正忙着扫除异己,怕是察觉不到,契丹人被杀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带着蓸山和崔平,与七郎道了声别,刘延昭一甩长鞭,朝着南边行去。   身后的七郎看着三人消失的身影,眼中泛出浓郁的担忧之sè,事态一直朝着六哥所预期的发展,可这汴京能否如他所愿?   但愿老天保佑,保佑刘家,保佑六哥。   深吸了几口气,将脑中的愁绪摇去,七郎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人绝尘而去。   四月的天正是让人jīng神气爽之时,草木回chūn,就连官道之上生出了稀疏的杂草,突然,路的一端传来哒哒作响马蹄声,三骑匆匆而过,扬起一路的烟尘。   “教官,我们已经过了辽州城,再往前行便是宋国的邢州了。”   崔平一边驾着马,一边从怀中拿出在辽州城从行脚商人那买来的简易地图,看了几眼,与刘延昭说道。   “还有多久能到?”   “若是连夜赶路,约莫着明rì正午之前便能到达。”   “好!”   刘延昭一甩鞭子,继续加快了速度,崔平与蓸山对望了一眼,也赶紧趋马紧随其后。   正午时分,邢州城外往来的人少了几分,但是把守却仍是森严,刘延昭三人已经到了一个多时辰,却依旧还未能进城。   邢州与辽州相近,辽州出城的时候是跟着一队商旅,汉宋虽对立,但对商贾走贩经严格盘缠之后,还是会放行,所以刘延昭才能顺利出城。   只是那商客去的是潞州,所以刘延昭只能自行想办法。   “教官,马车来了。”   不远处,蓸山与崔平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他二人的装扮也做了收拾,之前的衣物已经收了起来,正穿着寻常百姓所穿的麻布衫,上面甚至还有几块补丁。   三匹上好的马换来这些东西,心中虽然有些可惜,但那马太过显眼,别无他法,只能忍痛割爱了。   “知道怎么说了么?”   “恩,教官。”   城门口,如同刘延昭所料,马车被拦了下来,很快便听到崔平的声音,“军爷,我家少爷身体染疾,需要到城中瞧瞧大夫,还请军爷通融通融。”   几句骂咧之后,对方的话语变得客气了几分,应该是银子起了作用,帘布被掀开,刘延昭故技重施,剧烈的咳嗽起来,特意将手绢上的那丝血迹给露了出来。   “行了,走吧,走吧!”   心里暗松了口气,还好将刚才那手绢系到左臂之上,来缓解伤口裂开的疼痛。   两rì来连续赶路,这伤自然好不了,也多亏了伤没有痊愈,不然还找不到血来充当演戏的道具。   进了城,在一家药铺买了些金疮药,然后去酒楼随便吃了些填腹之物。歇了小半个时辰,崔平也买来了三匹马,于是刘延昭不再逗留,直接上马往开封疾驰而去。   出了邢州城,一路上的盘查松了几分,可以较为顺利的畅通而行,又过了四天,风尘仆仆的刘延昭终于见到了开封府那高大的城墙。   “教官,我们到了。”   满脸灰尘的崔平咽了咽已经发干的喉咙,语中显然有一丝的兴奋,自小在代州长大他一路行来对所经城池的繁华大为震惊,眼前便是宋国的都城,定能大开眼界。   “进城找家客栈先行歇一歇。”   说实话,连续数天rì夜兼程的赶路,他也很是疲惫,特别是左臂处的伤口还未愈合,现在仍旧隐隐作痛。   进了城,纵使刘延昭也大为惊讶,举目则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好一番人间天堂。   崔平与蓸山更是看直了眼睛,若不是刘延昭在旁看着,这两大老爷们怕也是要走丢了。   找了家客栈,住下后梳洗一番之后,将伤口重新上了药,这才使得刘延昭jīng神好了许多。   吃了点酒菜,将崔平二人叫道了房间,有些事情,虽然没问,但刘延昭知道他们心里有着疑惑。   毒蝎是培养出来做执行任务的机器,不过对于这些元老骨架之人,还是得有所重视,要是就此埋下了芥蒂,rì后还怎么能指望他们来卖命?   “坐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错,我是在……”   “教官,别说”,崔平罕见的打断了刘延昭的说话,“我们都是教官的兵,只按照命令办事,便不再有其他的想法。”   “崔平说的是,要是教官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先行退去了。”   两人如此倒是让刘延昭有些出乎预料,不过也是省事多了,遂摆了摆手,“出去转转,别丢了就可以了。”   轻声关好房门,走到下楼的木梯前,崔平转过身,“曹大哥,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哎……”   蓸山叹了口气,“崔平兄弟,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么?教官怎么说,我二人便怎么去做,这一路来,老哥我时常想家乡父老能活在这繁华太平之世该多好,晋阳城小朝廷始终不能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啊……”   低声说着,蓸山有些落寞的往楼下走去,崔平在原地愣了愣,稍后也随他往客栈外走去。 第五十一章 阑珊灯火有贵人    汴京的繁华,rì夜不息,往来不绝,热闹非常。   子时将尽,崔平与蓸山也转悠的乏了,回到客栈,却发现刘延昭屋中的灯仍亮着,想到眼下所面临之事,他二人便未进屋打扰,各自回房间去了。   眉头紧皱,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到嘴边,才发现杯中的茶水早已经喝完了,而那壶也所剩无几。   将水壶晃了晃,放到一边,刘延昭有些心烦,之前,他也出去走了一圈,不过倒不是像崔平与蓸山般的凑热闹,而是借机来打探消息。..   这一问,可有他头疼的,高怀德不在开封府,至于所踪,市井之人尽无知晓者。   本来从折御卿那边得知高怀德与疹两家有着就交情,由他来穿针引线,刘延昭可以见到rì后的宋太宗。   纵使见不到赵光义,高怀德也能将此事禀报了,照样可以为以后的杨府赢来先机。   可是如今高怀德不在城中,使得刘延昭的计划最关键一环断了链子,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光义可是一国之君,皇宫也是戒备森严,就算能侥幸溜了进去,可还未说上话,就怕被他当做刺客,呼来左右将他斩杀。   因而这办法绝对不行,算计了这么久,想要的就是给赵光义留个好印象,让杨家能站得更稳些,贸然闯入皇宫,只会前功尽弃,甚至是触犯了龙颜,那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找其他的人臣来求引荐?   也不妥,如此大摇大摆的走进朝廷大员的家中,说自己是北汉大将刘继业的儿子,现在北汉内乱,赶紧出兵攻打。   不被当做间隙拿下就是对方的脑子被驴踢了。   所以,思前想后,刘延昭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现在才深刻的体会到所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灯油快被熬尽,连rì来的疲惫袭上心头,只觉得双眼粘的紧,就算用手揉着也起不了作用。   也罢,还是睡会,算算rì子,离开晋阳城也只有七rì,马峰定还在焦头烂额之中,待他发现契丹人被杀,也肯定要到半个月之后,睡上一觉的时间还是有的。   翌rì,等刘延昭醒来是,却已经是rì上三更之时,他的房间临着街边,窗外的也是一片熙攘之景。   推开门时,隔壁的崔平与蓸山听到响声,纷纷跟了出来,随着刘延昭下楼,看着二人穿戴整齐,后者不禁有些窘意,“看来今天我是睡得死了……”   “教官是太劳累了,多休息一两个时辰是自然。”   崔平一边说着,一边让伙计上早膳,因为心中有事,桌上摆着可口糕点,也引不起刘延昭的兴趣,只是微微吃了些,垫了垫肚子。   用过早膳,刘延昭便带着他们往外走去,虽然看似毫无目的闲逛,但崔平两人都明白出来的用意,心思自然不在那所见之物上。   走到rì落,经过了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文臣武将,都未有让刘延昭觉得合适之人。不过在路过御街时,那甚是气派的‘赵府’让他怦然心动了几分。   御街是汴京最主要的街道,过了御街便是龙津桥,龙津桥之后的天街是连接南城门,因而能处在御街的中心,四周其余朝臣宅院势气若其少许,除了位极人臣的赵普,还会有谁?   拜见赵普的念头在刘延昭脑中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压了下来,印象中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隐约记得赵普与赵匡胤有旧怨。   要君臣之间真的有矛盾,去找他求援助,很有可能被这老狐狸给算计死,哪怕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刘延昭也没有自信能与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赵普比手段。   走了累了,便找了家酒楼暂且做些歇歇,正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酒楼中不免吵闹的很,心中烦闷的刘延昭直接甩出一锭银子,让掌柜的找了个二楼雅静的屋子。   端上崔平递来的茶水,心中有些无奈,为什么电视剧中的主角要见皇帝那么容易,只要到了京城,必定有圣驾出行,怎么到他身上就行不通了?   难不成穿越客不吃香了?   望着窗户外,华光四起,虽没有前世的灯红酒绿的炫目,但也是灯火阑珊,别样情怀。   来来往往的老少,粗衣麻布中林罗绸缎的也不在少数,要是扔下去一张桌椅,砸到的估计多是家世显赫之人。   可就是没有能助他一助的帮手!   略带愁闷的看着,眼睛不由自主的被两个公子哥给吸引住了,前者年纪稍小,白sè长衫披着紫sè提花的外袍,未带冠,却束着根簪子,后者年纪少长,相似装束,两人走在一起倒也是英姿勃发。   虽然咋一看,与其他的富贵公子哥并无区别,带着随从出来游玩,但二者的气质非一般人可以相比,再仔细望去,刘延昭欢喜了。   年岁略轻的少年青sè的束腰看起来有些雅致,带子两端钅宅尾点着金,一边还挂着块通体透彻的玉环。   在晋阳城闭门不出的大半载,闲来无事,刘延昭从兰桂斋弄了不少的玉石,眼界也相应的提了上去。   所以,他可以断定少年郎所佩是上好的货sè,若是没猜错,这就是杜泉曾说过的山玄玉!   山玄玉,民间所禁,乃是王侯之物。   想到这,刘延昭心跳动的越发快了,宋朝开国才有第二君,旧臣也未有封王之列,那楼下之人只有一个可能。   太祖遗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天对他真是不薄,刚有怨恨之时,便送来了良机。   正当刘延昭想下楼之时,却发现人群之中,总是有几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街道上人数众多,难以察觉,但是居高下视,则是一览无余。   皇城之中,竟然有人对赵氏兄弟这般,难不成要下黑手?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刘延昭不禁一个哆嗦,若是真的如他所想,幕后之人自然不用多想。   要真是赵光义对二人下手,此刻前往结交,岂不是嫌命长了?   可一rì不解决北汉的事情,待马峰掌了权,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代州城刘家,因而他等不起。   打定了主意,嘱咐蓸山与崔平会客栈等他,刘延昭看都未看刚上桌的菜,直接抽身往楼下走去。   夜市中,赵德芳兄弟浑然不知已被人给惦记上了,很有兴致在热闹繁华的市集中转着,时不时的还买些小物件。   “德芳,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夜就去为兄府上如何?”   将手中正在拨弄的东西放下,赵德芳脸上满是笑意,“那是自然,与王兄离别已有一载,此次回到汴京我兄弟二人定要秉烛夜谈才是。”   闻言,赵德昭有些黯然伤神,山南西道节度使,一道圣旨便将心底淳朴的德芳送到千里之外,饱受流离之苦。要不是母后生辰,德芳求旨添些香火,怕还是回不到汴京来。   若是父皇还在世,这一切还会如今rì这般么?   “王兄,我们走吧,德芳在兴元府无意中巧得吴道玄一幅塞外图,这就回去取了送予王兄。”   赵德昭生xìng喜爱笔墨之物,而吴道玄正是前朝书画大家,他的墨宝赵德昭没少见过,但论及塞外之景,却从未听过。   “德芳所言当真?你手中真的有吴生的塞外图景?”   “难不成弟弟会骗王兄不成,我还特地请了陆先生等人鉴别了一番,的确是吴道玄的亲笔之作,大漠孤烟,长河落rì,好一幅塞外之景。”   “那可太好了,走,走,赶紧回去。”   看着显示焦急之态,走在前面的赵德昭,身后的赵德芳不由得摇头苦笑,王兄卷不离手,也染了多愁善感,只是急xìng子始终都未有改变。 第五十二章 王爷在王府    往回走,两边的屋舍越显气派,来往之人自然是少了许多,赵德昭疾步在前,不时的回首催促赵德芳快行。   “德芳,你倒是快些……”   看王兄着急的模样,赵德芳笑着连连应声,大步向前,跟着他跨进一侧的巷弄,走起近路来。   巷弄不宽,夜幕之时,罕见到人影走动,两侧的屋宅中都亮着灯光,此时还有一两户正在做着饭肴,香气袅袅入鼻。 . .   “王爷小心!”   突然间,跟在赵德昭身旁的侍卫大叫了一声,侧身挡在了前面,一支寸许长的铁矢扎在他的肩膀之上,只不过须臾,便脸sè发紫,七窍流血的倒在地上。   “小心,箭上有毒,保护王爷!”话音刚落下,一支毒箭飞来,那指挥之人顿时应声而倒。   此时,赵德芳大为惊骇,不容多想,拉着一旁脸sè极为难看的赵德昭的转身便跑,耳中不断是箭矢破空而来的咻咻之声,接着,便是熟悉的熟悉的惨叫声。   “这!”   在赵德芳慌不择路之时,一个身影从路边的屋子中闪出,快速的将他兄弟二人拉了进去。   “王爷暂且待在这别动,我去擒拿刺客!” . .   此人压低声音说着,赵德芳还未看清他面目,便见他几个跃身便上了屋顶,很快就不知去向。   缓过气来,看着一旁只剩下的两名随从,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乔鹏,你速去唤入过来,定要捉住刺客!”   那侍卫领命而去,剩下的一人则是握刀守在门口,脸sè不断变化的赵德昭这时才慢慢开口,“德芳,答应我,今世别再来汴京。”   “王兄,你这是……”   “你我兄弟二人曾经虽贵为皇子,但如今身份难言,xìng命也是在旦夕之间,离开这里,应该是最为安全之策。”   人走茶凉,就算是先帝遗脉又何如,朝中还有几人愿为他们说话,曾经父皇的勾股之臣,身居相位的赵普不也是委身于他下了么?   赵德芳只觉得骨子里寒气嗖嗖,口中有些苦涩,“王兄,难道你怀疑此事是……”   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望着这有些杂乱的后院,许久,赵德昭无奈的笑了,“从你走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就连府中的管家,也是他人的眼线。”   听到这,赵德芳头皮麻的很,“王兄,rì后我二人该怎么办?”   “父皇离奇仙逝,肯定没那么简单,为兄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之外还有皇叔的暗中庇护,德芳,现在的时局不同往昔,我们要虚与委蛇,只有活下去,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你明白了么?”   “王兄放心,德芳省得。”   在赵家兄弟二人低声相谈之时,一条身影从屋檐上落下,守在门边的侍卫当下持刀冲了上去。   “手下留情!”   这声音,正是之前出手相救之人,赵德芳忙令止住了侍卫,走上前几步,却见一个年纪与他相仿之人。   长发未束,用纶巾扎着,一袭白衣用束腰所系,这是武者的装扮,但此刻眼前人看起来,又多了文人的儒雅。   要不是亲眼见到他身手了得,赵德芳定只会觉得对方是个文人士子,翩谦中带着洒脱与不羁。   “王爷受惊了,在下击杀了两名刺客,剩下之人则是逃脱了。”   “大胆,见到王爷竟然不下跪!”   “李元,住手”,喝住了继续要上前的侍卫,赵德昭眼睛盯着刘延昭“多谢壮士搭救,只是你又是如何得知本王身份?”   显然这句话后半句才是重点,凌厉的目光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抱拳行了个礼,刘延昭面不改sè的开始胡乱说着,“王爷严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偶遇此处,恰好听到有人惊呼,这才知道是有人胆敢行刺王爷。”   说话间,阵阵脚步声传来,没多久,便见之前出去的乔鹏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一身穿甲胄的带兵校尉。   “末将云骑尉徐建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兄弟二人并无大碍,徐将军还是速速带人缉拿刺客。”   待要离去之时,赵德芳转身,“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待改rì来小王府上,定会好生酬谢。”   说罢,赵德芳在军士的护卫下离去,刘延昭心中则是有些不安,今夜出手不知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只能暗自期望赵光义不会发现他这个微不足道之人。   不过总算有见他的机会了,叹了口气,刘延昭也不再此处逗留,这户人家听到声响不敢来后院,但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   回到客栈,崔平与蓸山已到了房间,听到刘延昭回房的声响,皆冲冲走了出来,“教官,你回来了。”   蓸山则是几步并一步的往楼下走去,找那伙计送些菜食上来,待刘延昭吃完之后,打了盆热水,两人退回到了自己房间。   第二rì,心中惦记着事情,刘延昭醒来的很早,窗外已有喧闹之声,可是看着天,也不过刚蒙蒙亮。   于是强压着心中的急切,在屋中又待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唤崔平、蓸山两人下人吃些点心。   出了客栈,照着刚才与店小二打听来的路线,刘延昭直奔赵德芳汴京住所而去。走过几条街,刘延昭三人在一间大宅前立住了脚步,这便是赵德芳的府邸?   门口没有守卫,更无牌匾之物,看上去,更像手上略显宽裕的商贾之宅,若不是门前两只石狮头部有十三个鬈毛疙瘩,刘延昭还真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教官,这不应该是王爷府么?怎么这般模样?”   对于崔平的吃惊,刘延昭没有作声,赵德芳虽贵为皇子,但只是宋朝先帝遗脉,赵匡胤在世并未给他封王。   而赵光义登基之后,只是给了同平章事,却又让他节度山南西道,只不过是挂着个同平章事虚名。   赵氏兄弟的rì子真是没有寻常人家想的那般生于天家,万事无忧,反倒是身陷多舛之途。   心中微微的感叹一番,刘延昭左右看了几眼,应该没人窥探,但随即便露出一丝苦笑,大白天的跑到这里,即便没有人尾随,但要不了多久,就被人所知晓。   罢了,事到如今只能用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使了个眼神,蓸山会意的上前扣动朱红大门前上的兽环,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身穿青sè衣袍的老者走了出来。   “你们是谁?”   想必是管家了,刘延昭上前微微行礼,“老伯,在下来此特意求见王爷,还请老伯通报一声。”   “这里没有王爷!”   那老者脸立马冷了下来,转身就要进府关门,刘延昭则是赶忙挡在了他的去路,低声恳求着,“老伯,在下真的有要事见王爷!”   “老头子都说了,这里没有王爷!要找王爷你不去王府,到这来作何,再胡搅蛮缠,我可是要报官了!”   说完,便听砰的一声响,朱红大门应声合上。   “呔,真是恼人的老家伙!”   见刘延昭吃了个闭门羹,崔平很是气愤的右拳击在了左掌之上,蓸山也是涨红了脸,满是怒气的模样。   在两人气愤之时,刘延昭却转身往一边走去,那崔顿时疑惑起来,“教官,你这是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找有王爷的王府了!”   赵德芳的身份尴尬,身为皇子,却未封王,他府中的老人自然对‘王爷’二字忌讳莫深。   但想要增添好感,唯有用‘王爷’二字,因而刚才那老者才给他指出了赵德芳现在所在之地。   有王爷的王府,那也只有封了王的赵德昭了。 第五十三章 我从晋阳来    “果真是王府,气势恢宏!”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赵德昭的府邸前,看着眼前宏大气派的宅院,黄绿琉璃瓦顶,飞檐斗拱,二人不禁连连惊呼。   王府大门丈余高,数十个黄铜钉镶嵌在黑漆漆的大门上,显得庄严肃穆。正门黑檀匾额上“郡王府”三个金sè大字。正门两旁,各有八名衣甲鲜明的军士,手中持长矛斧钺,甚是威武。   ..   刘延昭率先收回了心神,没好气的看着身边还在感叹的两人,但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宅院比他代州城的府院强上了百倍。   此刻,他也有些隐约明白赵普为何要沉浮宦海,哪怕数年不得志也要重新往上爬。   “王府之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刚往前走了几步,那守门的军士立刻将手中的斧钺指了过来,厉声喝止着。   “这位大哥,在下有要事相求见王爷。”   “王爷此时没空,等明rì再来吧!”   明rì,那又得是一天,听到这,刘延昭心中顿急,“在下真的有要事,劳烦代为通传一声!”   长枪直指脖颈,话语仍旧是不容商量,“退后,要不然可就将你押送官府了!”..   “怎么回事?如此的吵闹!”   说话间,一身着黑sè劲装,提着手刀的护卫走了出来,待见到刘延昭,忙喝退兵士,上前抱拳行礼,“原来是昨夜出手相救的壮士,乔鹏还未感谢壮士救命之恩。”   “乔大哥客气了,在下也不过举手之劳。”   看到刘延昭还礼,乔鹏当即心生好感,又是寒暄了几句,这才问了起来,“不知壮士今rì来此为了何事?”   “实不相瞒,乔大哥,我有要事想见王爷。”   一听到要事,乔鹏立马想到了昨夜之事,脸sè也随即板了起来,当即转身,“既然是要事,当耽误不得,我这就去通报王爷知晓。”   很快,乔鹏的身影再次出现,引着刘延昭往府中走去,蓸山与崔平二人则是被留在了府外,守着他出来。   进了郡王府,刘延昭又开了一番眼界,飞檐走石,游廊曲回,庭院错落,山石细水,青葱映花团,好不气派,却又蕴含着清新雅致。   走到一座凉亭之前,乔鹏止住了脚步,而那边早有人迎了过来,“原来是昨夜的壮士,快快前来一叙。”   大步上前,刘延昭忙弯身行礼,“见过王爷。”   “不得胡说,本官只不过是西南山道的节度使,哪里是王爷之尊!”   一声低喝让刘延昭心猛的紧了几分,但随即胳膊被人扶起,赵德芳声音柔和起来,“下次可得记住了,想要拜王爷,我王兄在那边,你去拜他好了。”   感情是吓唬他的,跟着赵德芳往前走,凉亭中的石桌上,平摊着一副画卷,而赵德昭正满是入神的盯着画卷看着。   这是一副塞外之作,漫天烟砂之中,一轮妖艳的残阳正缓缓的沉下,满是萧瑟悲凉与壮阔无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rì圆。”   不知怎的,刘延昭脱口而出,见听到声音的赵德昭回过头,上前了两步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是昨夜出手相救之人,在知道他身份之后,见面竟然仍不拘谨,赵德昭心中当即有些好奇,看此人并不是粗野之象,怎么平民百姓明白的道理都不知晓?   “好一个长河落rì圆,大漠孤烟直,你再看看这画,能看出画中有些什么?”   在赵德昭要发问之时,一边的赵德芳拉着刘延昭走到了石桌之前,说实话,虽然他曾经是中文系的学生,但对国画之物接触的委实不多。   作画之人手法的确很是高超,整张图除了大漠的黄沙之外,便是残阳的血红之sè,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之感。   不过在画的下方,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道城墙,褐sè砖石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印刻在上面的刀剑痕迹。 ノ╲ ○ 電 囝 書 w w w . τ Χ Τ ㈧ ○. ι Α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rì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的酸楚,这前世很为出名的范仲淹名作也不经意的念道了出来,此言一出,默不出声的赵德昭眼中惊奇之sè一闪而过。   长河落rì与大漠孤烟乃是前朝所作,晓得诗书的人都或许听闻过,因而刘延昭吟出那两句,赵德昭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同。   但刚才几句便不同了,他从未听闻过,而且从所绘之景不多的画中看出戍边将士的清苦,这分本事,不是寻常人所能具备的。   “好词,好词,没想到你也是jīng通词赋之人,不知师承何人?”   听到赵德昭的赞赏之声,刘延昭才察觉自己无形之中做了次剽窃客,忙尴尬的笑了笑,“王爷过奖了,只不过偶有所感,上不得台面,还请王爷勿笑才是。”   “这还上不得台面,实在是过谦了,刚才那首词可比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文人士子强上太多了!”   说摆着,赵德芳竟然轻声哼了起来,调子试了多遍,终于,找到了让他满意的音调,随即手敲着凉亭一边的围栏,一边哼唱起来。   一曲罢了,赵德芳竟大呼起来,“痛快,真是痛快!这首词可有名?”   “还未想好,不如请王爷赐名。”   刘延昭这话,让赵德芳顿时又欢喜了几分,这首词绝对是惊艳之作,如今由他来作词名,正像是jīng美绝伦的宫殿建好之后,题上那匾额一般。   一时间倒也不介意刘延昭对他的王爷称呼,脑子中飞快的想起以前看过的诗词,一个有一个的词名提出又被否定,到最后,只听赵德昭悠悠的吐了几个字,“这首词所绘之景与渔家傲曲调相得益彰,不妨就唤其为渔家傲吧!”   “渔家傲,好,果真好!”   赵德芳赞同的叫了两声,随即命人取来笔墨,小心的将石桌上的画卷收好之后,亲自磨气墨砚来。   “来,将这首词写下,也好让我与王兄得此佳作。”   能做出这般惊天之作,赵德昭自然觉得刘延昭的书法不会差到哪里,而后者推脱一番,实在无法,只能提笔将词默写下来。   最后一笔写完,收了势,将笔轻轻的放到砚台边上,“拙字让王爷见笑了。”   “这字还能算丑?”   赵德芳小声的嘀咕着,虽没有大家的笔走龙蛇铁划银钩,但也是收放自如,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颇自成一风。   一旁的赵德昭拿起放下的笔,递给刘延昭,语中多了些欣赏之sè,“将名署上吧。”   署名,那可就是与人讨要墨宝,刘延昭看了下赵德昭,后者眼光正盯着他所写的词上,讨词不夺词,君子之风。   接过笔,刘延昭也不矫情,在下方左角处继续挥笔,而赵德芳则是小声念叨,“刘延昭,原来你叫刘延昭啊!”   “延昭是字,在下名刘璟。”   “刘璟,倒是个好名儿”,交谈了许久,这时才知道他的姓名,赵德昭上前小心的将字收好,交待给下人送回书房,继而转首,“不知是何方人士?”   汴京城中有些名气的文人墨客赵德昭都有耳闻,对于眼前这个刘延昭,倒是头一次听闻,因而猜测其并非开封府人氏。   “王爷英明,在下的确非汴京之户。”   “那是家居何处?延昭有这般学识,定是有高人指点,赶快道来,rì后我与王兄有机会也能前往请教个一二。”   “在下从晋阳城而来。”   “晋阳城?据说也是个热闹的地方,怪不得延昭能有如此惊天之才……”   赵德芳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那赵德昭则是伸手将他往后拉退了几步,怒声喝道,“你这jiān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来郡王府,真是自投罗网!”   “王爷且慢,在下前来有要事相告!”   “一派胡言,本王与刘汉的jiān细有什么好说的!”赵德昭一甩衣袖,就要将府中侍卫招来。   眼见守在一边的乔鹏就要走过来,刘延昭忙几步上前,低声请求,“王爷,此事关系刘汉,还请王爷请听在下说完缘由。”   “王兄,等上片刻,我倒是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之事!”赵德芳伸手退去乔鹏,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之sè,盯着刘延昭,慢慢的说着。 第五十四章 演一出苦肉计    “多谢王爷!”   刘延昭松了口气,对着赵德芳二人行了个礼,后者这时也不纠正他口中的‘王爷’,两眼继续盯着,想要将刘延昭的每个举动都看清。   “在下刘延昭,家父是刘继业,想来王爷也曾听闻,如今镇守代州城,冒昧前来郡王府确实因为所说之事极为重要,还请王爷恕罪。”   刘继业,听到这名字赵德芳兄弟对视了一眼,起初听闻刘延昭是从晋阳城来,想都未想,以为他是刘汉皇室中人,现在知道他是刘继业之子,倒是有些意外。 ..   刘继业可是刘汉的中流砥柱,开宝二年的伐汉正是因为刘继业扼守太原城,这才没有被攻破。   而开宝九年,也就去年秋,虽说是因为父皇仙逝,但身为当时的皇子,赵德昭二人还是知晓大军在代州连连受挫。   “到底什么事,赶紧道来!”感觉到事情的重大,赵德昭也不再追究刘延昭的身份,冷着个脸,急促的问道。   “晋阳城中出现内乱,左shè仆马峰起兵夺位,此刻刘继元怕是已经命丧于其刀下。”   一句话,让赵德昭眼睛猛然的瞪大了好多,那赵德芳也满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此话当真?” ..   “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心被剧烈的敲击着,倘若晋阳城中真是如此,眼下真是北上攻下那数十座城池的最佳时机。   父皇遗愿便是攻下晋阳,一统中原,因而就算xìng子已逐渐被打磨冷却的赵德昭也难以忍住,幸好他还有最后一丝的防备,因为刘继业的为人他也知道几分,绝不可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   “尔父为镇关之将,乃是勾股之臣,为何你要来告诉本王这些个事情?”   “因为……”   刘延昭露出一个苦笑,“因为马峰之子死在了代州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征战多年,黎民百姓需要一个太平盛世,而这,马峰绝对给不了。”   理由无可厚非,后半句黎民百姓直接被赵德昭也忽略,圣人有云舍生取义,但真正大难临头之时,谁不要挣扎一番?   剑眉拧成一团,赵德昭突然转身,要往外走去,身后的赵德芳却拉住了他,“王兄,你这是要去哪?”   “德芳,取下刘汉朝廷是父皇的遗愿,此刻有如此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当然是要请官家发兵北上,要是晚了,契丹人赶来,定又要丧失良机。”   “王兄且慢,发兵之事滋体重大,要是王兄这般觐见,就算官家发了兵,拿下了城池你我兄弟二人也会大祸临头啊!”   闻言,正yù离开的赵德昭一个激灵,满脸苍白之sè,是他太过在意刘汉,太过在意完成父皇未能完成的心愿,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纵使官家出兵夺了城池又如何,待其拿下刘汉朝廷之后,必定会心生出芥蒂,先帝遗子和刘汉降臣,二者走到一起,那就是杀身之祸。   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德昭,刘延昭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若是有选择,他也不愿意和赵匡胤的二子打交道,但是已到了这田地,也只能暂且坐在了一条船上了。   “王爷,在下有一计,或许能借此难题。”   “有什么主意便说吧!”赵德芳脸有些微红,可以看出内心的紧张。   “这件事由王爷出面坐实不妥,要是能让在下有机会接近官家,或者由皇子引见,想必要好上几分。”   听到这,赵德昭不禁笑了起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不过说实话,只要能拿下北边数城,他情愿被当枪使,可嘴上仍是责问起来,“带你见官家?万一你图谋不轨,yù行刺官家,本王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王爷多虑了,延昭即便是有万夫不可敌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众多高手前伤了贵朝皇上,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脸上满是诚恳之sè,赵德昭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刘汉朝廷的人要见大宋朝的官家,单凭他一人,想要谋刺的确是不现实,能否在帝前保全xìng命还是个未知数。   “王兄,你看弟弟过几rì便要离开汴京了,今夜不如请德崇来府中叙一叙如何?”   “唤徳崇来也无计可施,他不过年方一十又二,孩提罢了,就算德崇领到了皇宫,你我也会被怀疑。”   “但若是德崇在回宫的路上遭到刺杀,而刘延昭又恰巧救下了他情况会如何?”   “德芳你疯了么?”   赵德昭惊呼一声,但随即低下首沉思起来,许久才开口,“德崇甚的圣恩,而他又心底忠厚,定会与官家请求赏赐,到时候说不定会得到皇上召见。”   “回去准备吧,刺客之事,我与兄长帮不了你。”   “多谢王爷,在下先行告退。”   虽然这个主意很牵强,但至少有了见赵光义的机会,只是刺杀一事,还得好生安排,否则极有可能丢掉了xìng命。   “德芳,你真的要这样做?”   望着刘延昭离去的背影,赵德昭明白王兄在担心什么,刘延昭出现在王府的消息铁定很快会传漏出去,若是再遇夜晚德崇的刺杀,想要与他彻底撇开关系,划卡界限,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有的事情不得不做,哪怕不是为了圣贤书中所教导拯救的天下苍生,而是仅仅的那片私心,那为了已逝之人不曾了却旧事的私心。   星缀玉盘,黑幕之下,仍是繁华。   郡王府门口,看着慢慢远去的轿鸾,赵德昭兄弟二人不由得都将手握成了拳头,五月让人舒坦的晚风也抚不平他们心中压抑。   御街边的屋顶之上,崔平一身夜行衣,拿着短弩大气都不敢喘,在宋国最显赫的街道之上,埋伏行刺,刚听到这命令,差点没吓的跌坐在地。   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能暴露,教官却下了这刺杀命令,难不成没有想清后果?   刘延昭的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崔平和蓸山花了好一会才将事情给消化了,知晓此事如同入虎穴,可两人身为毒蝎,能做的唯有服从。   御街四周皆是朝臣的府邸,所以街道上倒是未看到往来行者,不过有巡夜的士兵时不时的路过。   偷偷的用眼睛瞄了瞄不多远的刘延昭,已经埋伏下的崔平反而没了之前的惊骇与紧张,不知为何,倒是生出了丝许的兴奋。   不管教官要刺杀的是何人,是否真的刺杀,能在宋朝都城高官云集之处由此一举,就算回去也能将头颅高高的抬着。   脸上有布蒙着,但崔平还是下意识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继续盯着街面,教官已经吩咐过,在巡夜士兵赶来之前,杀掉所有的护卫,放完弩中的箭矢便抽身走人。   终于,在略显焦急的等待下,一顶华丽的轿子由远而近,四周侍卫约莫有二十人,看到目标出现,崔平立马凝声屏气起来。   对面的屋顶之上,咻咻的箭矢破空而去,顿时有数人倒地,喧哗声也起,“保护大皇子!”   只是须臾,屋顶上的攻击便停了,而此时,崔平也在心中默默的数着,这是教官吩咐的,待他攻击完,十个数之后再出手。   一个‘十’刚念完,与他在扇形犄角之势的蓸山打了个手势,崔平忙做出回应,之后,二人的弓弩对着下面护卫shè杀起来。   “快,护驾……”   话还未说完,便栽倒在地,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这些人虽说有着不错的身手,但是怎么能和弩相抗?   更何况还是近距离的埋伏shè击,因而没多久,二十人也就只剩下了三四人。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出,快速的冲到躲在轿子边上的华服少年前,“王爷,随我来!”   “何人如此大胆!”   守在赵德崇一边的护卫当即挥刀砍向刘延昭,但刀光闪过之后,却‘咣’的一声掉落在地。   背后,一根发着黝黑光芒的箭矢取了他xìng命。   “王爷,快,再不走来不及了!”   赵德崇小脸苍白,显然有些吓懵了,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带来的护卫已经死绝,正当犹豫之时,一只铁矢擦着他的衣边,钉入到了轿子上。   “小心!”   刘延昭纵身上前,鲜血飙出,赵德崇只觉得有东西滴落在脸上,用手擦了下,竟是血!扭头望去,这陌生人脸上满是痛苦之sè,他的肩头正插着一支。   “王爷,赶紧离开这!”   咬着牙,刘延昭也不等赵德崇回应,拉着他往一边快跑着,在几只箭矢擦着衣袍飞出之后,总算是安全到了一条巷道里。   整个行刺,只不过在几十息之间,待两边宅院中的护卫和巡夜士兵赶来之时,崔平与蓸山早已经按着刘延昭事先定下的道路逃窜了。   将夜行衣脱下,与用完箭矢的两把弩一道妥当处理后,混入到还在热闹的夜市,待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时,蓸山一把拉住崔平,低声呵斥,“崔平,你怎么伤了教官!”   “曹大哥,刚才你没看清楚么?是教官自己扑上去,不然那箭矢根本就伤不到他……”   后面的话,崔平没有说下去,蓸山却已知晓,放开手中抓着的衣袖,眉头之间,充满着不解与疑惑。   难道教官这是故意要挨那一箭的?   ?? 第五十五章 觐见    御街上,火把攒动,卫王回宫遇刺,这可是天大之事,开封府尹,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都派人来调查此事。   卫王可是官家最为宠爱的皇子,在众位皇子中年岁最长,将来很有可能便是储君,因而这些指挥使都头皮发麻的一边加紧办案,一边祈祷皇上不会怪罪下来。   受了惊吓的赵德崇已在众多护卫的护送下往皇城而去,只是奇怪的是,在卫王身边受了伤的白衣之人是谁? . .   宫中侍卫可是没有这般装束的,看着卫王露出从未有过的焦急败坏神sè,满是火气的命着左右去传太医,一时间,各种猜测也不断涌出。   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肩头疼痛的厉害,好在车中的熏香散着阵阵清心,让刘延昭舒服了不少。   “你没事吧?”   自从上了马车,赵德崇便满是紧张的盯着刘延昭,只要他稍微有什么举动,脸sè立马是关切之意,连刘延昭的身份都没有问及。   少年未经事的纯真顿现无遗,也让刘延昭心中有些惭愧,竟拿这毫无心机的少年作为问路之石。   “王爷,皇城到了,是不是该下马车了?”   车外侍卫恭敬的请示着,皇城之内,车马皆停,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不过赵德崇却未下车,掀起帘布,“车中有人受伤,下车多有不便,还是直接进宫。” . .   听到这命令,驾车的侍卫愣住了,刘延昭也惊了一下,初次相识,这赵德崇竟要为他违反祖制!   “愣着作甚,受伤的可是救了本王xìng命之人,还不赶紧进宫!”   见侍卫没有动静,赵德崇的话语中竟隐约了有些怒气,就在那侍卫为难的继续驾车向前时,刘延昭探出了身子,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多谢王爷的恩眷,只是宫中车马禁行,王爷还勿为草民坏了规矩。”   说罢,忍着痛,跳下了车,“王爷已平安到了皇城,草民也无须在担心刺客,这就先行回去了。”   “且慢,小王已经唤来御医,待医治一番再离去也不迟!”   身后赵德崇呼叫了一声,yù下马拦住刘延昭,但被随从给劝住了,“王爷,皇城之中管制森严,带人进入怕是要惹得官家不快,倒不如由属下去打听这位壮士的住处,明rì王爷再登门道谢如何?”   恼怒的瞪了一眼拦路的步兵司校尉,赵德崇立在了原地不再说话,那校尉讪讪的笑了笑,恰巧这时宫中禁军赶来,他便对赵德崇行礼转身退去。   “留我一下,来留我一下啊!”   慢慢的移动着步子,刘延昭心里不断的念着,刚才在马车上想到的最好办法便是跟着赵德崇混进宫中,但此时已变得不现实。   难道装晕?   脑子飞快的转着,从这一小段接触时间来看,赵德崇年少,心地善良,要是他现在晕倒在地,十有仈jiǔ要被他抬进宫中。   就在刘延昭想要用这笨拙的方法之时,身后有脚步声追来,“请留步,这位壮士,官家传旨召见。”   赵光义要见他!   不知是运起还是苦心盘算终于有了作用,刘延昭只觉得被好运给砸中,但却面露惊讶神sè的转过身,“官家要见草民?这位将军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小将还能假传圣意不是?”   鲜艳的甲胄在身,手中提着刻花扁刀,那年轻的校尉也算是英姿挺拔,作为禁军将领,刘延昭与他身份差距悬殊,但对方今夜救了卫王,以后的事谁也所不清。   所以,这校尉对刘延昭在言语上课客气了几分,“太医已经进了宫中,官家先召见卫王,所以壮士还是先处理番伤口,也好少些痛楚才是。”   “多谢将军!”   进入皇城南门之后,赵德崇率先带人离去,不过再三嘱咐那校尉好生待刘延昭,后者当然是连连应下。   与赵德崇分开,刘延昭则是跟着那校尉从从一旁往里走去,虽是偏道,但北宋的皇城依旧震撼了他一把。   夜晚的黑遮不住整座皇宫的璀璨,宫殿楼阁磅礴大气,檐廊蜿蜒,雕木如生,台阶玉石,入波向上,散着莹莹白光。   整个皇宫,紫气萦绕,气势磅礴。   一间偏殿内,带路的校尉带人离去,殿中候着的小太监立马将刘延昭引了进去,里面领了皇命的御医则是上前给他检查伤势。   铁矢还扎在肩头,伤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箭头处有倒钩,这是刘延昭设计出来制敌的,没想到自己也吃了这苦头。   即便上了麻沸散之类的药物,但还是有着撕心裂肺之痛,终于,随着肉被撕破的声音,铁矢被拔了出来。   老御医不禁叹了口气,吩咐一边的药童给刘延昭包扎了伤口,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收拾了复命去了。   坐在原处,刘延昭心中极为的紧张,担心崔平和蓸山有没有全身而退,也担心赵光义会不会察觉出刺杀中的不妥之处。   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在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一个满脸chūn风,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只见他扫了刘延昭两眼,声音尖锐刺耳,“是你出手救的卫王?”   此人如此架势,想必是宫内的总管太监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刘延昭忙起身,恭谦的应着,“回公公的话,正是小人。”   “恩”,来人轻哼了一声,“长得倒也是一表人才,官家召见,随咱家来吧!”   心里还未想好说辞,但步子却已经跨了出去,富贵险中求,筹划这么久,能否起到作用,就看今夜了。   不多时,走到了一座jīng致的宫殿之前,趁着引路的太监进殿通报之时,刘延昭抬首看了一眼,‘垂拱殿’,名字倒也不算新奇。   “官家召见,进来吧!”   与那太监道了声谢,对方微微颔首,不作理会,刘延昭深吸了两口气,走进了他费尽心思所想来到的地方。   殿中没有想象的那般空旷威严,两侧的灯火照亮了整个大殿,高台之上,一个身穿黄袍之人正居高临下。   没有多看,在离高台还有两丈远时,低首躬身行礼,刘延昭卑谦的说着,“草民刘璟见过官家!”   像是泥入大海,没有回应,刘延昭只能保持着行礼状,克制内心的快速跳动,不敢将头抬起,好大一会,才听到上方传来带着威严的话语,“免了。”   “是你救了朕的皇儿?”   “回官家,卫王是贵人自有天佑,没有草民也定能平安无事。”   盯着刘延昭,赵光义突然笑了出来,继而面布寒霜,语露杀机,“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两名守在殿外的侍卫应声进入,刘延昭则是吓得冷汗直冒,“官家手下留情,草民有要事禀于官家!”   “朕与你这宵小之辈有何好说的,直接拖出去!”   赵光义不容刘延昭辩解,昨夜之事有此人出现,今夜又凭空出现,看似巧合,却疑点多多,更何况还有意去那地方,当然留不得了。   挣扎中,伤口裂开,刘延昭疼的拳头紧握,“官家,草民真的有要事,是关系刘汉朝廷,还请官家听草民一言!”   晋阳城,刘汉小国?   “住手!”   赵光义一声低喝,那两名侍卫松了手,退到殿外,而刚心落下来的刘延昭顿时觉得背上多了道威压。   惹着痛,抬起头,此时他才看清高台上人的模样,方脸浓眉,虎目怒睁,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朝着他扑来。   “你刚才说什么?”   “官家,晋阳城中出了大事,刘继元的左shè仆马峰作乱,想必已经取而代之了。”   闻言,赵光义冷着的脸露出一丝惊讶,刘汉小朝廷对于大宋来说,可谓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因为大宋怕的不是那数十座小城,而是晋阳城后的契丹,唯有拿下北汉,才能以雁门关为屏障,阻挡契丹人的铁骑。   “这又如何?”   “官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北汉朝廷动荡,真是大宋朝北伐大好时机,只要官家派兵,相信不费吹毫之力便能灭之。”   赵光义低头沉思起来,不得不说,灭了北汉对他很有吸引力,太祖立国,横扫四方,正可谓开疆辟土,显赫至极。   同样作为君王,赵光义也需要这般的功勋,为此刘汉必须得除去,太祖连番两次都未能克下,若是他能做到,恰好也能使得一帮旧臣心服口服。   只是攻下北汉必须要解决它身后主子,契丹的威胁,而且眼前之人的话未必能信,纵使有着巨大的诱惑,赵光义还是想小心谨慎些。   “朕何以信你所说?”   ?? 第五十六章 发兵    此话一出,刘延昭明白,赵光义是心动了,每个人,特别是执掌天下的帝王都有着野心,都想着开疆辟土,一统四方,关键是你要怎么激起他的渴望。   而北汉,无疑是赵光义目前最想得到的。   “回官家,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小民乃是代州守将刘继业之子,数rì前马峰作乱,从晋阳城逃脱之后便一路赶来,yù将此事告知官家。”   ..   刘继业之子?   听到这,赵光义倒是有些惊讶,怪不得起初觉得他有些眼熟,这时才想起来,不正是像他见过几面的刘继业么?   刘继业骁勇善战,忠于刘氏,此人是刘继业之子,赵光义不免觉得此中有诈,顿时脸sè又寒了几分。   “既然你是刘继业之子,又为何来大宋,告知朕此事,难不成想给朕下个圈套!”   赵光义的冷言让刘延昭暗暗叫苦,千里迢迢,费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设计你这一国之君,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若是rì子能够安逸无忧,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做出这种提着脑袋在腰带上的活。   “草民不敢,官家恕罪”,行着礼,刘延昭吐了口气,算了豁出去了,要是说服不了赵光义,也别想今后的遛鸟逗狗的rì子了,今天就要交待在此处了。..   “北汉刘氏气数已尽,而大宋朝却是众望所归,因而无论是为了刘家还是北汉的黎民百姓,草民都没有欺瞒官家的打算,也没有欺瞒官家的胆量。”   似乎是这句话起了些作用,赵光义那如毒蛇般的目光收了几分,“难道你不怕朕杀了你们?”   “怕,草民是凡夫俗子,对于生死还没看透,自然是怕的紧,但若是官家能出兵拿下北汉之地,百姓得益,草民就算死也无憾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违心,但场面话在任何时候都不嫌少,赵光义或许相信了刘延昭所说,不过眉头却拧的更紧了。   “官家可是担心契丹人?”   此子颇为聪慧,赵光义暗道了句,也不否认,“契丹人终究是我朝发兵北汉的心头大患。”   “草民在离开晋阳之时,恰遇到马峰派出向契丹求援的使者,便设了个埋伏,将其全部斩杀。草民也私下里算了算时rì,纵使马峰夺了位,要想稳定必须要花个数十天,到那时,契丹人还未有消息到达晋阳,他才会继续派人,其中一耽搁,契丹人就算出兵,也为时已晚。”   “此言当真!”   赵光义竟猛的站了起来,一直以来,契丹是拿下北汉的最大障碍,要是没有契丹插手,夺下北汉简直是易如反掌。   “句句属实,只是官家yù拿下晋阳城,还需趁早发兵,倘若给了契丹人南下的时间,怕是代价会更大。”   代价会更大,说明还是可以攻破北汉,只不过时机没有现在好,也更能体现刘延昭来报信的价值。   “就算契丹人还不知情,你能肯定北汉不会拖延到契丹人出兵,你爹可是要归顺于朕?”   北汉良将已经寥寥无几,能真正杀敌取胜的也就是刘继业了,所以,赵光义要确认刘继业是否真的归顺,这样才能在心中拿出怎样的攻势。   露出一个苦笑,刘延昭再行一礼,“请官家恕罪,家父并不知刘延昭来了大宋,但草民可以保证说服家父,不动大宋一兵一卒,将代州城拱手奉上。”   “你以何为保证?”   自古以来,只有父命子从,子代父,倒是少了些信服,赵光义当然也不会这般轻易的相信。   “家父忠于刘汉是因报旧主的赏识之恩,现在刘氏一脉已亡,自然是不会与官家为敌,因为他看得比草民清楚百姓的需要,更为重要的是家父不愿为契丹人卖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是官家有所怀疑,草民愿意以项上人头为担保,拿不下代州城,官家便取了草民的xìng命!”   刘延昭说的很是坚决,赵光义看了他几眼,终究点了点头,“你很不错,要是拿下北汉,朕便封你为将。”   “草民多谢官家福泽,只是大宋将才济济,俊杰无数,草民自觉不如,所以还请官家恩准,许草民参加科举之试,用胸中所学,跟随官家创出大宋的太平盛世。”   好小子!   之前赵光义对刘延昭的是有些好感,但到了现在,却是对他眼界大为欣赏,北汉拿下,大宋所要的便是治世能臣,不得不说这般选择很有眼光,也很有魄力。   毕竟刘延昭可是将门之后。   “呵呵”,赵光义竟难得的笑了,“古人是弃笔从戎,而你这将门虎子竟要弃戎从笔,当真是反其道而行。”   “古人是身处乱世,不得已而为之,而延昭将处太平盛世,戎马俱息,百姓安居乐业,自然要饱读圣贤之书,多行圣人所言之事。”   “好,说的好,太平盛世,刘延昭,朕应了你,来年科试你若是登第,朕便重用与你!”   也许是说道了赵光义的心里所想,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与刘延昭又聊了些,最后因身子乏了,才命人将他送出宫去。   “王继恩,晋阳那边没有消息传来么?”   守在殿内,知晓刘延昭所说的中年太监当即明白赵光义所指何事,慌张的跪地叩首,“圣主恕罪,rì落之前是有过一道折子送来,只是奴婢以为是寻常之事,加之圣主最近劳累,所以还想明rì呈上。”   “哼!”   一声冷哼,吓得王继恩不断的磕头请罪,“你个老匹夫,还不给朕取来,下次再有此事,便直接提着头来见朕!”   “奴婢谢圣主,奴婢谢圣主……”   王继恩连连谢恩,弓着身子,口中念道着,退出了殿外,不过除了垂拱殿,眼中立马闪过一丝yīn狠。   刘家小子,今rì之仇,咱家算是记下了!   翌rì,刘延昭还在客栈休息,一队人马匆忙而至,来者,他也见过,正是昨夜引他进宫的禁军校尉。   原来赵光义下了圣旨,宋朝大军兵分三路,即可开始出兵伐汉。   初闻这消息,刘延昭有些微楞,命令下达之快,就算他也没有想到,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赵光义居然同意他前往代州,说服刘继业。   单凭这魄力与气度,赵光义能登上皇位,也不只是靠着运气。   “官家有令,尽快启程,刘公子你看?”在宫中当差,那校尉也听到了风声,自然对刘延昭更加客气了。   “吴大人说的是,延昭别无他物,可立即出发。”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时不待人,多一些时间,便就多一分先机,因而刘延昭唤来崔平与蓸山,与客栈结了帐,和校尉吴斌一道往代州城而去。   “王兄,官家发兵了!”   郡王府,听到消息的赵德芳满是欢喜的朝着凉亭中的赵德昭大步走去,后者忙放下手中的笔墨,“德芳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德芳去拜访皇叔,恰巧听到此消息,便赶来告知王兄了。”   “看来他是成功。”   眼中满是复杂之意,赵德昭看着石桌一边摆放的‘渔家傲’,字迹依旧是筋骨飘逸有力,让人难以琢磨,更是难以模仿。   “恩,刘延昭这个人当真对得起少年俊杰四字,只可惜……”   赵德芳点首附和,但语中却有着无奈的惋惜,少年俊杰,识时务,这种人,必定会得到高位之人的赏识,与他兄弟二人怕也只能是泛泛相交,做不到推心置腹了。   凉亭里,两人都没说话,好久,赵德芳转过头,往向北边,“王兄,你说刘延昭这种人在北汉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他会不会已经和玉儿相遇过?”   玉儿?   赵德昭脑中闪出那清秀可爱,可又骨子里极为倔强的小丫头,只能连连摇头苦笑,“德芳,北汉已成是非之地,玉儿自小便听你的话,还是快些将她给召回来,也免得受了苦。”?? 第五十七章 归宋(一)    一路疾行,又是负伤颠簸,让刘延昭吃尽了口头,但想到所为能给今后杨家带来命运的转折,也就无了怨言。   赶路之时,禁军校尉吴斌也和刘延昭相熟了几分,从他口中得知,赵光义已兵分三路突袭北汉,鲁国公曹彬率五万大军走邢州,直逼晋阳城;忠武军节度使,大将党进则是领三万兵马过汾州,也是剑指晋阳。   那第三路人马呢?   ..   对于刘延昭所问,吴斌只是微微摇头不语,因而也无从知晓,但三天之后,过了邢州,继续往北,他可以隐约的猜测出第三路人马在何处。   北边就是真定府,第三路的兵马肯定是在那里,而这也是赵光义要他马不停蹄赶回的原因。   真定府对着代州城,刘延昭已经拍了胸脯保证助宋朝拿下代州,并且代州的雁门关是必须得拿下,否者契丹人赶来,走代州倾泻而下,便能瞬间将宋朝拿下的城池给夺回。   没有了来时的一路盘查,赶起路来自然是快了许多,刘延昭肩头的那块布早已被染成了殷虹,但始终是没有喊过一声痛。   随行的无论是崔平与蓸山,还是宋朝的禁军,无不对这他心生敬意。   终于,六天后,刘延昭一行人赶到了真定府,此时真定府中倒是没有邢州那样的厉兵秣马,但也戒备森严,将士皆甲胄在身,看来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进了城门,待守城军士通报之后,很快一骑飞驰而来,“吴校尉,将军大人已经等候多时,请属下前来。”   将军大人?   究竟是哪家将军?邢州与汾州坐镇的曹彬与党进都是战功显赫声名远播的大将,这真定府里坐着的怕也是不简单之人。   思量着,马蹄声渐渐,却已经将刘延昭带到了府衙前,此刻,这里门前站着的都是手握斧钺的甲士。   有人带路,毫无阻碍的走了进去,再往内院走时,吴斌以及崔平等人被领到了别处,而刘延昭则是继续跟着前行。   过了细长檐廊,内院之中,竟有一弯细水,细水之上,一只红木小桥伴着假山而生,此时,一身穿青sè长袍,头发半百之人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将军,人来了。”   那侍卫走上前,轻声的禀报,后者微微颔首,退去了侍卫,而刘延昭趋步上前,“见过将军。”   转过身,却是一张冷峻的脸庞,双目半眯但还是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jīng光,整个人犹如一柄长剑,处在小桥流水前,扰了风月之气,却多了铿锵锐利。   “刘璟?”   目光在刘延昭身上游走之后,在看到肩头仍包扎的伤口,他停顿了片刻,“老夫听说过你。”   此言让刘延昭有些难以置信了,对方可是宋朝大将,而他,打实了也就是刘继业之子,撇去后来虚职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之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长。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疑惑,老者嘴角裂出一丝轻笑,“官家的用意你可明白?”   对方转换问题当真是快,但刘延昭哪有追问的资格,忙出声回应,“在下明白,当尽全力,不伤了大宋与代州的将士。”   “好,这也是为何邢州、汾州等地早已出兵,而老夫只是布阵未动的原因,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正午之时代州仍在抵抗,便只有攻城了。”   “多谢将军,刘延昭谨记在心。”   说完,老者唤来副将引着刘延昭离去,自个儿则是低首盯着脚下的潺潺细水,不多时,竟露出一个罕见的笑脸。   出了府衙,那副将直接带着刘延昭往城外疾行,看情形,是要将他送到代州城前。   就要回代州城了,刘延昭心里突然很是不安,一切都已经按着他计划所实现,但真的能水到渠成?   这般回去,能不能说服刘继业,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带路的副将面冷如寒霜,刘延昭则是心中有着担忧,因而只有马蹄踏地,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前行。   代州城的城墙隐约若见,城墙之下,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甚至还驻扎下了简易营地,那副将有军令在手,因而带着刘延昭三人穿过营地,继而停止脚步,让他自己往前。   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心中暗暗念道了一句,深呼吸一口气,刘延昭带着蓸山二人朝着城墙走去。   “咻咻~!”   还未走出百米,几只箭矢便迎面扑来,刘延昭当即闪动着身子躲开,“住手,我乃刘延昭,城头的将士勿在shè击!”   两遍喊完,似乎起了效果,没有箭矢飞来,城头之上也听到脚步之声,很快,一身甲胄的大郎刘延平出现在城墙之上。   “兄长,我是延昭,还请兄长开个城门让小弟进城!”   城头之上,大郎盯着刘延昭,手捏着砖石,目光也从刘延昭的身上往后延伸,看着那满地的宋军。   此刻,大郎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延德借机杀马元,是六弟所嘱咐的,或许马峰造反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如今,刘延昭又从宋军营地中走了出来,当下大郎明了了几分,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兄长,我是延昭,有要事需见爹,兄长赶紧开个成门呀!”   耳边响着刘延昭焦急的呼唤,大郎脑子里在做着挣扎,五弟和七弟都已经被爹给责罚,闭门家中,即便是宋军来犯,也没有获令参战。   由此可见,爹是真的怒了,倘若让六弟与爹相见,后果怕是大郎都难以想象。   “大哥,弟弟今rì所为绝不后悔,而且,我也相信六弟所做都是为了刘家,为了代州的百姓,倘若能重新选择,延德依旧会这般做。”   那一夜,五郎的话语突然在刘延平的耳中响起,即便是后来的七弟,也是甘心受罚,毫无怨言。   “六哥做的对,他所付出的比我们每个人都多,延嗣满心敬服。”   大郎的脸sè飞快的变幻着,罢了,血溶于水,纵使六弟做错了何事,爹也不会真的要了他xìng命。   想到这,刘延平吩咐麾下放下三个箩筐,城下的刘延昭当即走了进去,随即便被拉到了城头。   “兄长……”   “什么都别说”,大郎伸手止住了刘延昭,看着他肩头的伤,沉默了片刻,“你真的要去见爹?”   “恩。”   “那好,我带你去。”   说完,大郎便率先转身朝着一边走去,刘延昭的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让崔平二人回营地,大步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兄弟二人没有说话,看着前方大郎宽厚的身形,落后几步的刘延昭心里少了几分不安,多了些宁静。   这就是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为你遮风挡雨。   营地中没有往昔cāo练时的热闹劲,却多了紧张与匆忙,快到刘继业常在的屋子时,刘延昭唤住了大郎,“大哥,还是让延昭自己进去吧。”   转过头,盯着刘延昭看了几眼,大郎点了点头,“也好,城头防务还要看管,和爹好好说,不行就低头认个错。”   与大郎道了声别,刘延昭站在木屋外努力的平息心中又燃起的忐忑,算了,反正躲不过去,难不成还要杀了他这个儿子不成。   外面的守卫见到刘延昭,眼中有些惊讶,但没有阻拦他,后者对着两名侍卫微笑颔首,继而踏进了屋中。   里面的布置没有改变,几张简单的桌椅,唯一不同的时多了几幅地形图,上面被标注满了记号。   听到了声响,正在与王贵商讨战事的刘继业抬起了头,随即只听‘咔嚓’一声,桌边被刘继业给捏碎,木屑飞舞。   ?? 第五十八章 归宋(二)    “你个孽子,竟然还敢回来!”   刘继业整张脸都是铁青sè,说道着就要拿起桌上放着的刀,朝着刘延昭扑来。   那王贵满是惊慌的拉住刘继业,“将军,万万使不得!”   “别拦着我,我刘继业没有这大逆不道的孽子!”   喘着粗气,刘继业满目凶相,即便刘延昭早已经想到了此幕,但还是被这气势给吓得愣住了,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小将军,你还是暂且离去,待将军气火消了,再来请个罪!”   王贵的武艺哪能和刘继业相比,眼看就要拉不住他了,便朝着刘延昭喊去,希望他不要再触怒火。   可是后者像是没有听到,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爹,孩儿并未觉得做错了何事。”   “你这畜生!”   “马峰乱国,野心已生,即便没有孩儿的推波助澜,他也会弑君夺位!”   “住口!”刀锋插着刘延昭的脸颊划过,带着冷冽的寒意,几缕秀发也随之飞舞。   “小将军快走!”   拦不住刘继业,王贵只能挡在刘延昭的身前,满是哀求的让他速速离去。..   刘延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稍后抽身到王贵的前面,“王叔父,有些事情,延昭是必须得面对的。”   “王贵你出去,这是命令!”   刘继业的声音冷的吓人,用出了军令,王贵只能领命,而且清官难断家务事,或许没了他这个外人在,将军会冷静许多。   “爹,孩儿想听句实话,你是忠于刘汉朝廷还是忠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王贵一走,刘延昭便先发制人的出声问道,而这句话无疑是个没得答案的选择,无论刘继业选哪一个,都证明他做的没错。   刘继元是马峰所杀,这与他有何关系?刘汉皇室已灭,倘若是要报恩,倒不如投诚宋朝,反戈马峰。   像是被话给噎到了,刘继业举起的刀杵在那里,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而这时,刘延昭却双膝跪地,语带悲戚,“爹,孩儿知道,所做之事定不能为你所接受,但北汉的百姓需要个稳定的家,需要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每rì都在惶恐中度过,要提防着宋军,也要提防着契丹人。   刘汉皇室越发的奢靡,这个不用孩儿说,爹也能知道,如此下去,百姓的生活更加水深火热。   而且契丹人视我等为刍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爹,我们是炎黄子孙,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说着,说着,刘延昭竟泪眼婆娑起来,刘继业手中的刀也‘当啷’一声落地,像是整个人被抽去了jīng气,很是无力的靠在桌边。   “爹,刘汉的气数已尽,我们还是投诚了吧!”   “嘭……!”   本是憔悴的刘继业猛的一拳砸在了木桌之上,顿时桌面出现无数的裂痕,“老夫征战沙场几十年,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投诚?亏你是我刘继业的儿子!”   “爹,孩儿是你所生,也是刘家儿郎,战死沙场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眼下满城百姓的xìng命都系在了爹的身上,还请爹三思啊!”   像是被击中了肋骨,本还是怒不可交的刘继业听到满城百姓,顿时又歇了火气,说得没错,战火之下,最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他可以为刘汉皇室以命来殉葬,但总不能拉着满城百姓来陪葬。   余光扫过跪在一边的刘延昭,脸上闪过一丝的挣扎之sè,咬着牙,捡起地上的那柄长刀,又一次的劈了过去。   只觉得头顶寒风袭来,刘延昭抬首却见刀锋已到了面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竟不知闪躲。   “住手!”   一声娇喝,刘延昭只觉得肩头疼痛难忍,他身子便倾飞到左侧,而那刀锋也顺着耳边落下,当的一声,击在砖石之上。   肩头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涌出,刘延昭疼的直皱眉,急忙赶来的折赛花连赶紧扶起了他,“老爷,你这是要作何,六郎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这孽子终究害了圣上……”   “这天下大势老爷还不明白么?江山迟早是赵宋的江山,难不成凭老爷的一己之力可以扶起整个溃烂的刘汉社稷?”   折赛花没有往rì对刘继业的温顺,一边给刘延昭处理着伤口,一边气急败坏的说着,天下任谁执掌,只要百姓有福祉,儿郎们平安无事,她就足够了。   没有说话,刘继业转身蹒跚的朝里走去,跌坐在椅子上,折赛花则是扶着刘延昭出了军营,往着家中走去。   “娘,难道你不怪罪孩儿么?”   路上,刘延昭低声的问着,听到此言,折赛花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的凄凉,“大厦将倾,既无力做砥柱,那便顺天而为,娘都听七郎说了,娘不怪你,你爹也是心中一时接受不了,静一静之后,他会分得清大是大非,只是苦了你了,孩子。”   即便刘延昭如何的坚强,街道上有着往来的行人,但他的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往下落,有着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一声,“娘……”   回到府中,八妹与在家闭门思过的五郎、七郎都争相过来看刘延昭,一年不见,八妹长大了不少,见到刘延昭便率先扑了上来。   “六郎走的rì子里,八妹每天都在门口盼着,今rì总算是将你盼来了。”   略带心疼的在小丫头脸上摸了摸,“小鱼儿,六哥回来了。”   jīng致的小脸上落着晶莹的泪花,八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刘延昭的怀里。   安抚了八妹,刘延昭与五郎以及七郎好生交谈了许久,二者听完他在汴京所为在之后,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沉重时,管家刘和走了进来,随其一道而来的却是刘延昭多rì不见的罗氏女。   墨绿的长裙,纤纤玉立,长发半挽,遮不住她那绝世的容颜,只是此刻脸sè有些发白,灵动的眼中微微泛着红。   “罗家小娘子,六弟的伤势劳你费心了。”   丢下这一句,五郎拉着七郎离去了,八妹虽有不舍,但还是随着两人往外走去,大半年,罗家姐姐的身影常在府外徘徊,纵使她人还小,但怎能不知其中的情愫?   “许久不见,小娘子可好?”   温和的声音亦如往昔,低首轻移莲步的罗氏女愣了片刻,这才抬起头,声如蚊叮的回着,“奴家一切安好,倒是六公子清瘦了几分。”   四目以对,两人不禁同时移开,生出一丝羞涩,刘延昭这时才发现他刚才改口唤出的一句小娘子,而罗氏女的双颊露出微微红晕。   稍后,罗氏女很是小心的给他清理了伤口,动作很慢,生怕弄疼了刘延昭,后者也感觉到了那份温柔,烦闷的心中当即涌出一丝宁静安逸。   “罗大夫最近还好么?”   “恩。”   “济chūn坊的生意忙么?”   “还好。”   …………   犹如从前,罗氏女轻声简短的回答刘延昭的所问,有些乏味,但刘延昭却丝毫不觉得,仍旧继续问着。   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本是简单的事情,罗氏女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白布的结打上之后,眼中竟有些不舍。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阵阵凉爽,刘延昭当即再次夸起罗氏女的医术来,让她很是羞涩,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烟霞,说了几句该注意的事情之后,便低首匆匆的往外走去。   待罗氏女刚离去之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虽有许久未见,但是刘延昭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   “排风,你躲那边作甚?”   声音落下,排风从门旁走了进来,身子仍是单薄,挽起的乌发有些散乱,额头上细细的汗珠还未擦去,手中端着托盘,香气正从散着袅袅轻烟的碗中传来。   将盛着猪肉粥的碗放在一边的桌上,排风对着刘延昭弯腰施之一礼,“排风见过六公子。”   “你这丫头,我不过是数月不在,又变得如此拘谨!”   见她这般,刘延昭不禁板着脸念道了句,排风听后,站在那里,低着小脑袋不发话。   “罢了,以后莫再如此,否则我可是要生气的。”   “排风知晓了。”   轻声的应了一句,见刘延昭要起身,排风赶紧上去搀扶着他,却不是走到桌边吃粥,而是走向那放着汗巾的茶案。   “又是小花脸,来,自己擦一擦。”   接过递来的汗巾,眼前的那张脸有些憔悴,但笑容依旧,排风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赶忙将汗巾朝着脸上抹了抹。   ?? 第五十九章 归宋 (三)    心里乱的很,但为了不让排风这小丫头难过,刘延昭还是强忍着将半碗粥喝完。   之后,八妹来过他的院子,大郎他们也来看了看,可是刘继业终究没有出现,甚至是晚膳时都没有消息。   晚膳菜肴有些简单,大郎他们回来后又匆匆的走了,只有刘延昭,与府中的妇孺以及被罚在家里的五郎和七郎。   胡乱的吃了些,刘延昭便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与折赛花请示,yù上城头,后者闻言,端起的碗放到桌上,未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   起身与众人到了声别,刘延昭回院中拿出那把点钢枪,自去晋阳的时候,特意将它留了下来,如今再次触摸,心中竟觉它有哀怨之意。   左手轻抚枪身,口中轻声喃语,“老朋友,或许这次你我得同生共死了。”   明天正午之前,刘继业还未投降,宋军必须攻城,到时候,身为刘家一子,披甲上阵杀敌是定然的。   能做的都做了,到最后,该做的也就是人子之道了。   左手提着长枪,刘延昭大步朝外走去,出了门,却发现五郎和七郎已是戎装在身,靠着马在等着他。   “诺,六哥。” ..   七郎一边将缰绳递来,一边自言自语的解释着,“我与五哥也是刘家的儿郎,无论爹做出何种选择,终究依他的话来作数。”   看来,他两人也想到了,刘延昭点首接过缰绳,将长枪斜插在马鞍边上,跨上马,左手拉住缰绳,双腿夹着马肚,一言不发的率先离去了。   营地中,刘继业仍是跌坐在屋中,谁都不见,刘延昭三人也被守在屋外的王贵拦了下来。   “少将军,此刻还是别进去了,有些事情,将军需要自己一人慢慢来想通。”   王贵跟着刘继业多年,对他的品xìng还是颇为了解,更何况眼前的这三兄弟都与北汉皇室受灭有关,让他们进去,岂不是让将军再次怒火中烧?   刘延昭三人对望了一眼,转身往营外走去,取来之前的马,直奔宋朝大军压进的东城墙而去。   城头,大郎正巡视左右,加紧防御着,见到刘延昭等人,眼中一丝惊讶闪过,随即对他们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忙着布防事宜去了。   登上城头,俯身往下,竟是密密麻麻的火光,夏初的晚风吹的刘延昭心里有些发憷,只能紧紧的握着长枪。   天亮之时,营地仍没有消息传来,刘延昭的心也越来越凉,盯着城下的眼睛中满是血丝。   正午还未到,但宋军已经开始擂鼓集结,隆隆的鼓声震撼着城墙上每个人的心头,刘延昭右手猛然抓在那青石墙砖上,浑然没有察觉肩头的伤口再次溢出一片鲜红。   城下,宋军先锋已做进攻之势,无数的长矛散着幽幽寒光,城头上,大郎与赶来的王贵正不断下着命令,身边的侍卫奔走于各个垛口之间。   “攻城吧!”   昨rì与刘延昭相见的老者身穿明光细网甲,手中提着仗八的长矛,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失落。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宋军的鼓声更加轰鸣,做好准备的先锋齐声低喝,顿时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城头上,羽箭纷纷上弦,脸上虽有惊骇之sè,但是守城的代州将士皆未有退意,哪怕知道接下来是一场胜算寥寥无几的惨战。   还是功亏一篑,心中突然涌出许多的无奈,刘延昭长枪横过,枪头朝外,谁要从他身前的城墙过去,必定会受到致命一击。   宋军越来越近,隆隆的脚步声甚至快要盖过了那后方的鼓声,大郎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算着放箭的最佳时机。   就在他要下命shè击之时,一直未现身的刘继业突然出现在城头,手中的大刀晃着耀眼的寒光,随即当啷一声,插进了城头的砖石之中。   “都住手!”   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刘延昭这时才发现他到了城头,转眼望去,只见满是憔悴之意的刘继业。   整个人那里还有之前的那份自信与刚毅,虽身穿铠甲,头盔却未佩戴,盘起的发髻显得有些凌乱。   随着刘继业的出现,更准确的说是随着城墙上那柄仍在摇晃着的大刀出现,宋军后方的鼓声顿时变了调,正在前进的先锋人马满是不明所以的往后退去。   “藏用,这是?”   在穿明光细网甲老者的一旁,身穿虎肩铠,与他年岁相仿的武将轻声问着。   “国公,战事结束了。”   随着两人言语间,城墙之上,满是苍老萧瑟的刘继业忽然面朝南,双膝跪地,头撞在地砖城墙之上,发出清脆咚咚之声。   一声跪拜,两行清泪。   守在城头的代州城将士已经明白了将军的选择,一时间众多唏嘘想起,即便是刘延昭也眼睛酸涩,双膝跪地,对着南方那已经没有刘氏的晋阳行着跪拜。   这一拜不为别的,只因那颗为民的赤胆忠魂。   良久,寂静无声,刘继业缓缓的立起憔悴的身躯对着大郎摆了摆手。   后者迟疑了片刻,朝着城下走去,很快,代州城那厚重斑驳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嘶哑的声音。   城下,宋军发出雷鸣的欢悦之声,而城墙上的代州将士则皆是面如土灰,长矛刀剑落手于地。   身边的二郎等人眼光复杂的看了看目光呆滞望着城下的刘延昭,随机上前去搀扶身形摇摇yù坠的刘继业。   城外,伫立在宋军之前的老者冰冷的脸上露出了难见的笑容,犹如chūn风一扫严寒,眼角处的皱纹都因此清晰可见。   你终究是输给了我。   “藏用,城门如今大开,其中是否有诈?”   扭过头,高怀德脸上笑意不减,仲询带兵打仗的本事不下于自己,但却是太谨慎了,而且则也不了解城上那人。   对刘继业来说,投诚便是投诚了,高怀德很清楚,他不是输不起的人。若不是如此,也不二十多年不在再用那九尺长枪。   “国公多虑了,这代州城已经是我大宋国土了!”   大笑着,这位雄风健在的老将率先驱马进城,身边的其它几名将领犹豫片刻,紧随其后。   “无敌将军,老夫终于和你再次见面啦了!”   城门内,高怀德驻马止步,望着前方面容苦槁的刘继业。   或许这是一种炫耀,但对于胜的一方,他有着炫耀的资本。   脸上一丝抽动,刘继业半晌才应了一句,“刘某已拜,请善待代州将士与百姓。”   说罢。刘继业便转身意yù离去,却被从马上跳下的高怀德拦住,“继业何需如此,今rì之战胜负早与你我无关,眼下的结局当属最佳,要是硬分个输赢,那便是我们都赢了。   你保住了满城百姓,而我完成了管家嘱托之事。”   一席话让本要离去的刘继业停住了脚步,刚从城头下来的刘延昭也有些错颚。   这宋军将领这般言语是替赵光义收买人心,还是单纯的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不管怎么说,我刘继业败了,再次败在高家人手中。”   说完,不再停留,在二郎和三郎的搀扶下离去。   高家,此人竟是高怀德,刘延昭一阵震惊,怪不得他不在汴京,原来早就到了真东定府,那赵光义岂不是早就在打北汉注意了?   ?? 第六十章 富贵生死皆命缘    高怀德遵守着之前所说,约束着宋军的将士所行,似乎也对刘继业很是放心,未缴了代州兵将的械,也未将他们看管起来,只是留下一部分的兵士接管了代州城的军营与城门等,剩下的宋军则是继续向南,看来孤木难支的晋阳城很快便要轰然倒下。   从城头下来,刘延昭脑中还在想着刚才高怀德所说,赵光义竟然封了刘继业为环卫官为左领军卫大将军,河东三交口都部署副署,领郑州防御使。 . .   如此多的官衔,在宋朝时不为稀奇,但河东三交口都部署副署,他虽未明白权限有多大,但刘延昭明白,历史上刘继业没有这个官衔,这很有可能是他这蝴蝶效应所带来的。   更让他所意外的是高怀德身边年岁相当之人,竟然是潘美,也就是现在赵光义所命的河东三交口都部。   见到潘美,刘延昭下意识的多大量了几眼,这个后世众多传说中害死刘继业的凶手并不是yīn险狡诈之相,反而面相温和,很有儒将之风。   可碍于心中的yīn影,对潘美生不出好感,心中更多的是提防,历史或许会因他而改变,但究竟会改变多少,刘延昭仍是没有底。   街道上,人迹少的可怜,满城皆是悲怆之意,或许,还要段时间,代州的百姓才能从换了朝代的凄凉中缓过神来。 . .   偶尔,一支宋军队伍经过,却没有人在意刘延昭这身形憔悴,步履蹒跚之人,就这样,怀着不知是喜,还是伤感的心情,慢慢的往府中走去。   爹现在该是怎样了?   越接近刘府,刘延昭心情便越发的复杂,步子也不知怎的,越迈越小,终于走到了门前,朱门紧阖,铜环亦无声。   站在门前,刘延昭的双脚迈不出了,想要伸手敲门,但终究抬不起手臂,一时间,竟愣在了门外。   “哒哒~!”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让刘延昭回过神来,须臾,便看到二郎打马慌忙而来。   爹刚才由五郎送回府,二郎等人帮着大郎在处理营队事宜,眼下匆匆赶回来,肯定是营里出了事情。   想到这,刘延昭当即上前,“二郎,是不是出了乱子?”   “常磊带着建雄军一万余人出了雁门关,往北而去了!”   常磊?   听到这名字,刘延昭脑中闪出了那一心为北汉的血xìng汉子,曾经两人也算是至交,从今往后,怕是要反目成仇了。   跟着二郎进了家门,书房门前,进去又很快出来的二郎眉间拧成了一团,“六弟,你还是先回院子去吧,爹现在不想有人打扰他,就连建雄军的事情也放任不管了。”   二郎匆匆的回营去了,刘延昭在书房前踟蹰了许久,终究没有勇气踏步上前,幽幽的叹了口气,往他的小院走去。   府里别平时冷清多了,本就不多的仆人更加的看不到人影,刘延昭慢步走回院子,却见到台阶上坐着个瘦小的身影。   小丫头的脸上有着落寞,也有着想不清的疑惑。   “鱼儿,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坐在八妹的身边,刘延昭低声的问着,后者这时才回过神,罕见的轻叹一声,“六哥,代州城真的是你弄丢的么?”   八妹虽小,但却很聪慧,代州归宋,没有人与她说道,但如此多的异常之举,也是让刘延琪明白了所发生之事。   听着八妹语中的痛楚,刘延昭盯着脚边台阶上的数道裂缝,此刻,那里正有几根青草伸出一缕青sè。   “鱼儿,你觉得六哥做错了么?”   “不知道”,八妹小手拖着下巴,摇了摇头,“鱼儿真的不知道,五哥和七哥赞同六哥,大哥、二哥和三哥没有说话,但鱼儿能看出他们也不反对,但是爹为何这般的生气,甚至是很伤心?”   见小丫头生出的那副与年岁不相符合的惆怅和忧郁,刘延昭将其拥入怀中,抚着她的额头,“有些时候,正确的事情,也是不能被所有人欢喜着接受的……”   rì落时,府上来了两三人,刘延昭没有看到来者,他们是直接去了书房,这样一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高怀德与杨家有旧,此时,他出面,比谁更适合,或许能说服刘继业早rì走出心中的牢笼。   南方,不知何时生出了红艳之sè,与晚霞映在一起,是的天地之间尽是一抹妖异的鲜红。   那应该是战火吧?   晚膳,仍是有些简单,刘延昭随意的吃了点,便径直的回了院子,一股忐忑与难安让他静不下心来,哪怕是书中拿着论语,也半句看不下去。   夜幕之下,刘府安静的有些异常,高怀德几人何时离去,刘延昭也不知晓,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本书卷,真想有一种去书房,继续面对一番怒火的冲动。   但刘延昭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就这样干坐了一夜。   天微亮,桌边的油灯也燃到了尽头,灯油耗尽,灯芯吱吱作响,眼睛很是酸楚,头也胀痛的厉害。   起身之时,肩头上还有隐隐的痛,这倒让脑袋有些昏的刘延昭清醒了几分,推门往外,晨风丝丝拂面,天刚破晓,一片寂静。   也就在这时,院门口,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仔细看去,竟是满面沧桑,眼睛红肿的刘继业。   一夜未见,却又老了几分。   疾走几步上前,刘延昭用完好的左臂行了礼,“爹……”   没有言语,耳边静谧,为有清风微鸣之声,而他只能低着首,不敢再看刘继业。   “昨天,晋阳城破了。”   沉默之后,略带凄怆的声音响起,浓郁的哀伤之意顿时散在了霞光初散的清晨小院。   “马峰**于宫中,而后整座皇城皆被大火烧毁……”   说到这,刘继业停顿了下来,似乎要将波动的情绪平复,几记粗重的呼吸之后,再次说道,“他说,本来宋君是想烧去整座晋阳城,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   “我打算接受宋朝的官职,毕竟代州的百姓需要我来保护,即便圣上已经不在了,那份使命永远都不会消失。”   刘延昭仍是低着头,虽然听到爹说要归顺宋朝,但心里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说话的语气太怪了,自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   这情形,犹如两个同辈之人在交谈,哪里有父子之别?   刘继业却像是没有在意他脸上的怪异,断断续续的说着宋朝对他的任命,说着今后的打算,直到最后,才语锋一转,“今后,你便离府去吧,富贵生死,皆看你的命缘了。”   富贵生死,皆命缘?   此言一出,刘延昭顿时面如死灰,这分明是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虽然此事之后,心中一直有着愧疚,已经做好被痛骂的准备,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爹……”   口中惊呼,后者却不做言语的转身离去,决定已下,自然是不会再做改变,因而纵使刘延昭怎般的伤心yù绝,他也不会回首。   身后,带着些许泪音呼声有些遥不可闻,刘继业的脸上没了刚才的冷漠,扬起微酸的虎目,盯着还在散着黑烟的南方。   你做的不错,但为父也有着自己的忠义,既然下不了手,那还是断了这父子关系,断了难平的心魔,也断了缚你高飞的牢笼。 第六十一章 一人一车远相离    天终于亮了,府中的下人也发现门口‘刘府’的牌匾已被砸裂,散落在地,木屑撒了一片。   老管家刘和匆忙的去与夫人禀报此事,刚踏进屋中,却见夫人低首独自哭泣,几位公子与少夫人皆是面容黯淡,小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种场景,作为府中的老人,刘和还是首次遇见,心中竟生出了一丝紧张,但说明了牌匾被砸之事后,坐在一旁冷脸的刘继业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去换个门匾,以后,府中皆是杨姓了。” ..   刘和闻言,愣了稍许,随即才明白过来,作为老随从,他明白刘继业的xìng子,因而也不敢多说,只是领命退了下去。   后院中,刘延昭只觉得满腹委屈,费尽千心万,算计了千步万步,终究还是算漏了。   就算现在改回了杨姓又如何?爹的官职比以前大了又怎样?赵光义对杨家更加赏识了又与他何干?   他已经不在是杨家的人了。   左手提着点钢枪,身后是一个大包袱,装着为数不多的衣裳和桌子上放着的书籍,看着这他待过的小院,杨延昭只觉得鼻子发酸。   此刻娘她们应该是哭的厉害了,但也改变不了那断绝情谊的决心,即改变不了,倒不如避去再见时的相拥而泣。 ..   留下一封书信,杨延昭努力的闭着眼睛,将眼中快要溢出的泪水抑制了回去,继而迈着步子,往着府中的后门走去。   出了这不常走的后门,便是一条静僻的小胡同,杨延昭在后门前,不知在回想什么,待听到有喧闹吵杂声传来,这才收敛了哀伤了情绪,yù往前走去。   既被逐出家门,他可不想被人所瞧见,走也是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鄙夷之sè,没有唏嘘声,更不要有哭声。   “六公子,等等……”   木门开启,排风的小身影跃了出来,朝着杨延昭追去,破旧的衣裳依旧是干净整洁,只是身后多了个小包裹。   “排风,你这是?”   转过身,杨延昭见排风这般模样,当即有些愣住了。   “六公子,排风想跟你一起走,娘亲也说了,公子身边需要个人来照顾。”   排风的跟来,让杨延昭很是意外,也感觉悲戚的心中多了丝暖sè,在他发愣之时,小女孩儿上前,想要取下他的包袱。   包袱中多为书卷,杨延昭哪里能让排风瘦小的身子背负,但又坳不过,只得将提着的点钢枪给她拿着。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人,背着一大一小的包袱,缓缓的往着小巷子里走去。   “什么!六郎他走了!”   泪水涟涟的折赛花听着下人的禀报,当即惊的站了起来,也不顾一旁黑着脸的刘继业,大步往外走去,“赶紧找去,定要找出六郎去了何处!”   “够了!”   在大郎等人要依命外出寻杨延昭时,耳边怒声传来,却见爹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将桌子给击碎,“都不许找,若是不从,一并逐出家门!”   说完,杨业便甩着袖子离去,大郎几兄弟面面相觑,心中极是为难,而折赛花则是搂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八妹再次抽泣起来。   代州城,宋军接管了城门,但没有限制往来之人,几经盘查之后,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的朝着西边驶去。   车厢中,排风坐在一边,盯着正在闭目的杨延昭,小手紧紧抱着她那白sè提着几朵绿sè小花的包袱。   现在,排风宁愿丢了自己的xìng命,也不愿这破旧的包袱有所差错,因为这里面有多的银子,她这一辈,都没有听过如此多的银子。   六公子只是去了一趟变得气派多的兰桂斋,便有了银钱与这马车,排风虽不懂公子与那兰桂斋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不说,做侍女的自然也不能开口询问。   可是为何公子将这些银子都交由给她保管?排风有些想不明白,她的心一直在噗通着,生怕遗失了一二。   “排风?”   在排风出神之时,一声轻唤传来,使得她立马收了胡乱的思绪,“在,六公子。”   “以后不要唤我六公子了,你我兄妹相待,相依为命。”   沉默了片刻,排风将头微微低下,声音低不可闻,“是,公子。”   叹了口气,杨延昭也不再多说,继续闭上眼睛,车厢中,又开始安静下来。   六天后,府州城。   下了马车,给了锭碎银与车夫,杨延昭便带着排风顺着街道一边慢步而行,几rì来的调养,肩头的伤也好了差不多,终于可以不再受疼痛困扰。   排风本yù继续抱着那小包袱,却因杨延昭一句太过在意招贼惦记显得更加的手无足措,结果在后者的帮助下,将包袱反系在了胸前,不过小身板还是蹙着,隐约的护着那包袱。   默不作声的跟着杨延昭身后,排风jǐng惕的看着往来之客,虽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是紧紧的随在其身边。   穿过几条街,一座比先前刘府还要气派几分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排风认识上面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折府’。   就是这里了,再来折府,杨延昭颇有感慨,去年,单骑而来是为了给杨家谋后路,而今rì,再至于此,物是人非,他已被逐出家门。   愣了几分,杨延昭不禁苦笑,随即朝着门前走去,“几位大哥,不知折大人可在府中?”   “我家将军不在府里,不过校尉大人刚陪老太君上香回来。”   杨延昭背着包袱,带着随从,有落魄之相,但手中的点钢枪更不像普通之物,因而守门的侍卫长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将他给轰走,以免得罪了与将军大人有旧之人。   “还劳烦给折校尉通报一声,代州杨延昭求见。”   听到代州,那四个守卫皆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接而一人开门进府,没多久,一身黑sè束装的折御卿便出现在门前。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了,还以为我听错了。”   折御卿见到见到杨延昭明显有些惊讶,但看到其身后背着包袱,心中更加疑惑,代州城此刻可是战火刚熄,刘继业可刚投诚,这刘家子怎么就跑到府州来了?   “见过舅父,延昭此刻已是无家之人,因而此叨唠舅父。”   无家之人?   聪慧的折御卿立马想起了去年之事,那时,杨延昭毅然前往晋阳城,他与兄长也担心了几分,前些rì子,听到马峰作乱,宋军雷霆袭击北汉,二人这时才知道那个如同痴人说梦的计划成功了。   这本是好事一件,只是他遇上了个榆木脑子的爹,折御卿暗自叹了口气,忙将杨延昭二人带进府中。   寻了两间厢房,暂时将他们安顿下,杨延昭刚将东西放下,却有个丫鬟寻了过来,说老太君请他过去。   “娘亲这几天心思全都放在了代州那边,等下见到她老人家,别说些伤心神的事情。”   与折御卿同行时,他在一旁嘱咐着,杨延昭听后,自然连连点头,老人家思女心切,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杨折二家同朝为臣,可以见到rì夜思念的女儿,心中怕是欢喜的很,他这逐离家门之事当然不能提及。   进了房门,折老太君的jīng神似乎别外的好,将杨延昭唤到身前,满是笑容的问着事情,后者自然是小心作答,老太君更加的开心。   “六郎,是不是雨娘特意让你过劳告诉老身这些事情?是不是过些rì子雨娘便会回来坐坐了?”   “恩,老祖母,娘亲她也是对您挂念的很,过些时rì等手上的事情忙完,定然会来与老祖母相见。”   “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折老太君脸上露出的欢喜,守在一边的折御卿眉头不知何时紧了起来,撇着嘴,眼中有着为难之sè。   一阵交谈中,尽是欢笑之语,折老太君将杨延昭的到来当做送消息,而后者也乐于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来应着话。   ??   ?? 第六十二章 金戈不再    “看来你不能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出了折老太君的屋子,走到凉亭之处,折御卿沉默了许久,接而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   “恩,延昭明白,说实话,来府上也是想借舅父之手,寻个合适的院子。”   在折府待了久了,刚才那番话自然就露出了马脚,老太太不是愚笨之人,很有可能便明白过来,至于娘什么时候来府州杨延昭不是很明白,但他离府后,折老太君至少心中还有分期盼。..   听了杨延昭的话,折御卿暗自的点了点头,与聪明人交谈,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遂应了杨延昭的请求,“这事情倒是不难,只是你rì后有何打算?”   “还未想好,先安顿下来再说,毕竟还得过rì子。”   杨延昭说的很随意,但折御卿看出他眉宇间的痛楚,不禁心生惋惜,“难道不愿再进入行伍?”   说完之后,折御卿顿时又觉得不妥,杨延昭虽被杨业所弃,但无论谋略还是勇猛都是常人难以匹敌,府州城的营地能容下他么?   那身的孤傲,哪怕是跌落谷底,依然毫无退减。   杨延昭没有回答,折御卿也没有再问,只是唤来一个小厮,将书房的棋盘取来,摆好棋,对着杨延昭做了请。..   索xìng也无事,恰好心里也憋的慌,既然没地方可发泄,杀上几局,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落子,杀意即现。   对面坐着的折御卿不禁眯起了眼睛,本yù划出棋子的手又收了回来,调动着别处,做起防守之势。   rì暮西斜,余晖撒在凉亭尖顶之上,折出几道彩sè的光晕。   棋盘上,所生的棋子并不多,但杀意仍是布满全局,思量再三的折御卿停下了想要移动的手。   “此局却是我输了,想来你也舒服了几分。”   收了子,之前还笼罩在杨延昭周身的杀气也随之消散,起身恭敬了行了一礼,“多谢舅父。”   摆棋对弈,以棋来泄他心中的恨意,虽然杨延昭曾经对折御卿也算有礼,但毕竟年岁相仿,也只是寻常的客气罢了,直到今rì才真心的生出敬意。   后者笑着将棋盘收好,望了望快要坠下西山的残阳,“兄长也该回来了,晚膳也该准备好。”   如折御卿所说,折御勋是很快就回来了,见到了杨延昭免不了要惊奇几分,当得知他来此的缘由之后,便直接要将城东一座空下的宅院送给杨延昭。   “兄长,城东老宅虽已经空下,但娘亲偶尔还会去看上一看,到时候只怕会……”折御卿在一旁低声的说着,“倒不如在城中另寻个院子,不知兄长以为?”   “便依了晗之。”   晚膳较为丰富,折老太君欢喜的劲儿还未退去,比平常还多喝了半碗的莲子银耳粥,见这模样,折御勋兄弟二人不禁心中暗叹。   也许是该修书一封到代州了,如今同朝为官,雨娘回来也并无大碍才是。   吃过饭,折老太君去诵经了,杨延昭则是跟了折御勋兄弟去了书房,油灯燃起的黄晕伴着清茶升起的淡淡雾气,若不是心中郁积着烦闷,眼前倒是一副宁静的场所。   “前两rì,契丹人南下,却在代州城前吃了瘪。”   折御勋抿了一口茶香淡淡的说着,杨延昭听后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契丹人收到消息后已经为时已晚,失了先机。   而代州城有刘继业与大批的宋军,肯定不能轻易拿下,持久战,只要不是白痴都明白对于契丹人极为不利。   所以,撤兵将是最好的选择。   “听晗之说你没有从军的打算?”   折御勋不慌不慢的又问出一句,这次杨延昭脸上闪过一丝的失落,哪怕他早就想好了弃武从文,但眼下的场景却是他所未想到的。   “延昭有一事想求教舅父,不知今年的科试何时举行?”   科试?   折御卿瞪大了眼睛盯着杨延昭,折御勋眼中也满是震惊,直到杨延昭再次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但折御勋还是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到一边,罕见的低沉着声音,“你是说你要去参加科举考试?”   一个带兵打仗之人竟然要放下手中刀枪,放下热血澎湃的沙场,捧着让人头疼的书卷,难不成是受了刺激,要与杨家彻底划清界线? 汃_ 澪_電_孒_書_ω_ ω_ W_.T_Χ_t_8_○. ξ_Α   “舅父,延昭不是一时糊涂,我已经想清了,经过此事,金戈铁马,醉卧沙场的心思突然间淡去了,现在只想从书中博个功名,哪怕不能,也只愿做个小院的捧卷闲人。”   折御勋的虎目一直盯着杨延昭,许久,才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有了决计,那老夫便不再勉强,今岁的解试得入秋,若是能中,明年chūn便可以往汴京参加省试,之后,官家召见,那便是殿试了。”   “多谢舅父。”   之后,三人并未聊些什么,只是折御勋与杨延昭手谈了一局,也许是下午的对弈让后者心中的怨念去除了不少,虽然依旧是棋势凌厉,但内敛了几分。   屋中无风,灯火却余光摇曳。   “这局再下下去,怕是要到天亮也不会有个结果,依我看,还是平局算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折御卿的话让折御勋不满的瞪了瞪眼,但不得不认为他所说极为在理,当下朝着杨延昭望去。   “小舅父说的对,这局到了此境地,确实分不出胜负,延昭吃不了舅父的帅旗,而舅父也拔不掉延昭的将营,也只能是平手定局了。”   折御勋捋了捋下巴的短须,眼光再次扫过棋盘,“那便是如此吧!”   丢下棋子,书房中恰好传来屋外打更的声音,清脆的木击声倒是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的清晰。   不知不觉,竟是三更天了。   折御勋也不与杨延昭继续说道,让侯在书房外的小厮送他回房,自己则是盯着摇晃的灯火之上。   “兄长,难道真的就这样看他走上科举这条路?”   折御卿小声的询问着,白天之时,杨延昭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当他是被杨家所伤,暂不做行伍的打算,谁知竟是铁心,要放弃马上功名。   低幽的轻叹,折御勋收回他的目光,折御卿的意思他懂,虽然与杨延昭接触不多,但晋阳城的事情他大致能猜到几分,宋军北袭也是他一手策划。   这样的人,天生便是良将奇才!   如今他要远离疆场,作为惜才之人,折御勋理应劝阻才是,但不知为何,脑中竟没有这样的打算。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刚才那棋盘之上,许久,才回过神,“或许,这条路他会走得更好……”   听到这句话,折御卿年轻的脸上不禁露出思索之sè,似乎要将兄长的话给好生的琢磨个透。   还未走近屋子,便见房中灯还亮着,坐在桌边的瘦小身影映在了窗纸之上,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暖了几分。   不管如何,有盏深夜为你而燃的灯,有个为你守候的人,总会有种家的温馨感觉油然而生。   轻手的推开门,声音还是弄醒了正在打盹的排风,只见她赶忙的站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   茶水已经凉了,杨延昭还是到了杯,灌了一大口,对着排风笑着道,“恩,天sè已晚,倒是让你等的久了,这些天赶路劳累了,回屋歇息去吧。”   接下来的两rì,杨延昭便在折府与老太君聊聊天,唠唠嗑,老人家像是对代州的事情极有兴趣,总是乐此不疲的听着或问着。   闲暇来的时候,将包裹中带着的书卷拿出,科举虽说在秋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奈不住涉及内容之多,且不谈进士科,单单的诸科便让杨延昭很是吃力。   诗、赋、论策、贴经、墨义。   这些对他来说都有些陌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状元郎,到现在却感觉压力极大,总不能真的如之前所说,在小院潦倒一生的过着。   没了将军府,富家公子的rì子化为了乌有,因而杨延昭必须得对科试全力以赴,虽说手中的书本不全,但至少有几卷经书,因而得争分夺秒的开始准备了。   三rì后,杨延昭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书卷,晒太阳时,折御卿悄然走进,“城东有家小院还算不错,临着小二河,景sè也有些雅致。”   听到这,杨延昭合起书,眼睛眯着望向已挂到正空的太阳,“恩,多谢舅父,延昭收拾一番便过去安家了。”   唤来排风,让她拾掇东西,杨延昭则是朝着后院走去,走了,也该和折老太君道个别,几天下来,这个热心肠的老太太让他心中的苦闷减去了许多。   折氏的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立着,折老太君眼圈发红,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久久的不肯松手。   “六郎,记得早些和你娘来看看老身。”   杨延昭心中有些酸楚,但还是笑着脸应了下来,做了允诺之后,登上马车,排风则是抱着她的小包袱紧随其后。   车厢中,一只大包袱放在一边,排风找了个地坐了下来,手中仍是紧紧的抓着那小包袱。   耳中,一声凄凉的叹息声传来,掀开左侧的帘布,杨延昭看见折老太君正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府中走去。   发已白,身渐老,只是挂记的人在何处?   或许这几天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有些时候,短暂的欢喜也是让人那般的难以拒绝。 第六十三章院虽小 终是家    车夫轻喝一声,车轮慢慢碾动,马车晃悠悠的朝前行去,穿过那喧闹的几条大街,最终在弯弯细水深处的一间小院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车稳稳的停下,车夫恭敬的说着,双目紧阖的杨延昭睁开了眼,拿起大包袱,跳下车,将绑在马车一边的点钢枪取下。   “有劳了。”   那车夫嘴中说着不敢,接着将马车往前行去,青砖的路面不宽,唯有到前方转弯处,绕个圈子才能回去。..   杨延昭则是立在原处,打量着眼前的小院,木门有些破旧,甚至可以看到转轴处泛出的木屑,围墙也不深,一抹正在吐芯的桃花不甘寂寞的伸了出来。   几只黄sè带着黑的鸭子恰巧从他身后的河水中游过,舒适的用嘴插着身子,不时的还嘎嘎的欢叫着。   “chūn江水暖,小宅新红。”   好兆头,杨延昭笑了一句,推门而入,身后的排风回头看了看鸭子,又看了看小院,眼中满是不解。   公子这两句说的好没道理,一条小河,又哪里是江水了?几枝桃花也只是粉红sè,哪里是能算作新红?   不过小丫头的疑惑也是一闪而过,因为进入院子的杨延昭呼声传来,“排风,将包袱放下,收拾咱们的家了。”..   两个时辰后,杨延昭满意的坐在小院中,摇晃着屁股下的躺椅,宅子不错,东西齐全,折御卿也费了些心,只是在布置上让他不怎么喜欢,因而才动手重新收拾了一遭。   如今,总算是看的顺眼了。   袅袅的炊烟开始升起,要rì落了,自然是生火做饭了,排风那瘦小的身影在炤房中忙碌中,也幸好折御卿想的周全,给他们米和菜也备上了些。   “排风,到底要不要本公子出手?”   桌边的茶水已经快要见底了,杨延昭不禁对着炤房又叫了一声,委实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肚子确实饿了,总不能用水来填饱。   还是没有回音,让杨延昭不得苦笑起来,抄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君子远离庖厨,没想到小丫头也懂这些道理,之前他便是被这一句话给呛了出来的。   在杨延昭将手中的书看完一卷时,夜sè已经完全的撒开了,耳边也终于听到排风唤他吃饭的声音,忙大喜的将书扔到一边,冲到屋中去。   一盏油灯燃着,桌上几盘小菜摆着,只是模样看上去有些寒碜,杨延昭看了眼低头站在桌旁,衣服上沾满灰土的排风,当即猜到了些事情。   这些天,两人虽是相伴生活,但来府州的途中吃食是银子买的,到了折府,更不用为吃花心思了。   看着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模样,杨延昭笑着端起饭碗,拿起筷箸,夹着盘中的菜,大口的吃着,“真是不错,没想到排风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让一直低着头的排风悄悄的抬起了首,脸上很是惊讶,但看着盘中的菜越来越少,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诺,将脸上的灰擦一擦,像只小灰猫似的”,杨延昭一边吃着菜,一边从怀中掏出个手绢递了过去,待排风将脸擦拭之后,有些意犹未尽的将空碗摆了摆,“应该还能吃点,不过俗话说,饭有七分饱,酒有八分醉,还是算了吧!”   将手中的碗丢下,杨延昭看着桌上已被横扫一空的盘子,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你看,这些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下白饭了,要不本公子给你露一手?”   说着,不管排风的反对,杨延昭哼着小曲往炤房走去,不多时,一碗金黄sè的炒饭端了出来。   蛋炒饭,他最拿手的东西之一,这可养活了无数的懒惰之人。   看着排风露出的惊讶神sè,杨延昭将手中的油渍在桌子上擦了擦,转身走向隔壁新开辟的书房,深藏着功与名。   看着那碗金黄sè的蛋炒饭,扑鼻的香味让排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当即吃上了两口,顿时觉得满口香味。   这是公子做的么?   娘亲说过,君子远离庖厨,虽然公子以前不读书,但也是个顶天立地之人,肯定不会做菜之类的事情,但这炒饭又是何时学会的?   带着疑惑,排风又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炤台边上还有半盘青菜,因为她炒多了,又不敢吱声,所以放在角落里,用东西盖上了。   看来公子并不讨厌她的手艺,想到这,排风赶忙小跑进炤房将那半盘青菜端了出来,既然公子喜欢,就不能浪费了,可以留着明rì再吃。   想到杨延昭刚才吃的模样,排风不禁自己尝了一块,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做菜,照着娘亲平rì做的,现在公子合公子的胃口,那味道想来应该不错的。   “啊呸!”   可是青菜刚进了嘴,排风脸sè立马扭曲了,当即吐了出来,那苦咸的味道让她口中蛋炒饭的香味都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什么味!   小脸苦着,随即望向桌上已经全部消灭殆尽的盘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在书房中眉头紧皱的杨延昭自然都不知晓,此刻,他正苦恼的很,身前的桌上摊着策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让他看得眼睛有些花了。   考状元竟也是这般的难,叹了口气,将笔放在撅起的上嘴唇与鼻子间,继续的看起来,世间与他做同样登科及第梦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些人从小便是熟读诗书,与他们比,杨延昭占不得半点的便宜。   若要再算上那些聪慧过人的神童半仙什么的,他在天资上也略逊几分,想到这些,还有什么好怨念的?   心情平复之后,杨延昭双目聚jīng会神的盯着策论,不时的将笔取下,沾着墨汁在一侧的白宣纸上快速的写着。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屋外徘徊着,放下笔,走上前,却见是端着茶水的排风。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接过茶水,是那种苦茶,浓郁的茶味让杨延昭不自觉的嗅了嗅鼻子,这是他前两天特意吩咐排风买来的。   苦茶去疲倦,已是时不待我,自然是要争分夺秒。   “公子,那……”   排风声音有些轻,但却又止不住不语,因为杨延昭已经坐到了书案前,继续蹙眉看起书卷来。   悄悄的将木门给关上,排风在门外望着灯火跳动映出正在奋笔疾书的那道身影,大眼明亮的闪着。   转身走到炤房,看着一旁放着的蔬菜瓜果之类,小丫头脸sè蹙成了一团,在代州城之时,她拿手的可是将火烧的恰到好处,这做菜的本事却少之又少。   之前,学着娘亲,在菜中放着调料,原以为做菜是简单的活,但排风尝了自己所做的青菜后,才知道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公子是怎样将那几盘菜全部吃完的?想到这,排风心中很是感动,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做出好菜来。   可是随即排风的小脑袋又头疼了,对于做菜,她也只是见过娘与几位婶娘轻易的便能做出美味,如今自个儿掌勺才发现这也没有那般的信手拈来。   满脸的愁苦之sè,排风很是抑郁,若是再练不会烧菜,以后公子在家吃些什么?总不能让公子亲自来下厨,这可是绝对不行之事。   暗自的摇了摇头,但脑中随即想到晚上吃的蛋炒饭,那香气仿佛又在排风的舌尖缠绕上了。   “公子的炒饭比娘做的都可口几分。”   排风轻声叹着,要是她也会这本事该有多好?   屋外,隔壁的暗黄灯光亮着,淡淡的香气传来,让正在发愁的排风突然双眼发亮,忙转过身子往着院子外小跑而去。   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犹豫了许久,站在一扇木门前,终于伸出了小手在上面轻轻的扣了起来。   院内询问传来,不多时,一个面容祥和的妇人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排风这清秀可人的小女孩,这妇人显然有些吃惊,而后者扭捏的说出来意之后,那妇人露出善意的笑容,让过身子,将排风迎进了院子。   不算明亮的炤房中,多了条小身影,一边帮着往炤中添加柴火,一边很是认真的看着妇人做着家常菜肴。   月垂正空,夜也越发的寂静,书房中,杨延昭感觉头有些晕,挤了挤闭着的眼睛,但还是无法提起神来,模糊中趴着睡的桌上爬起来,那写了不少字的宣纸上却是因手中握着的笔划过,映出一团污渍。   许久,灯火轻摇,杨延昭抬起清醒了几分的脑袋,看着书案上的纸张,不禁面露笑意。   怪不得嘴边有些凉,原来这习惯也延续了。   将这张纸收起丢入到身边脚下的小篓子中,此刻,天已经大亮,屋中的油灯摇晃着,眼看就要灭了,不过晨光通过窗纸,照入到小书房中,不觉得明亮了几分。   伸了个懒腰,杨延昭走到小院中,有些天没有练武了,今后也极有可能不再与行伍有瓜葛,但保命的本事,始终还是不能落下。   一套拳打下来,脸颊上已有了细微的汗珠,顿时觉得jīng神气爽,只是这时还不见排风,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第六十四章 邻家一陋室    或许是这些rì子累坏了,想到了小丫头当初毅然决然的随他离开代州,杨延昭心中闪出一些不忍。   蹲在在门前的小河边,好生的洗了把脸,抬起头,微风吹起粼粼细波,泛着朝阳洒下的金sè,煞是好看。   小河的另一边,几家妇人已经开始洗着衣物,棒槌敲着湿透的衣服,使得敲打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不觉中,炊烟升起,四周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孩子哭啼声,丈夫唤妻子之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姑娘的欢笑,临河的小道上也来往走着或背着布包的士子打扮之人,或担着担子的走贩。..   一rì之计在于晨,而清晨便这样不约而同的开始了。   “公子,你怎么蹲在了这台阶上?”   转过头,只见排风小脸有些疲惫的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端着个盘儿,淡淡的香气从其中传来。   将汗巾挤干,仍在肩膀上,杨延昭跳到排风的身边,“还以为你仍在睡觉,没想到竟是去忙活吃食了,只是怎么没看到烟火生起?”   排风左手捧着碗,右手将杨延昭肩头的汗巾取下,扭捏了几分,“这是排风跟着隔壁张婶学的,张婶是个好人……”   隔壁张婶?..   杨延昭有些吃惊的朝着隔壁望去,那是间比他们院子还显破旧的宅子,也许是靠着河久了,红sè砖墙上尽是淡淡的青sè,犹如长满了青苔。   一个体态微胖的妇人恰巧这时走了出来,经过之时,露出个和善的笑容,继而挑着担子往街的方向走去,担子虽有白布遮着,但杨延昭还是可以闻出饼的香味来。   “张婶是个好人”,排风又一次说着,“她家的公子如今正在城中书院……”   说道这,排风不再言语,她的意思杨延昭已懂,这是在劝他不要一昧埋头苦读,当即笑了笑,将盘中的饼子拿起一块塞进嘴中,“你这小丫头,我是那小心眼的人么?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还是知晓的。”   摆着手,很是神气的往院中走去,但杨延昭的嘴不禁下意识的咂了起来,是该找个人好生的请教请教,否则,怕还真难从这科举中夺得头名。   或许,排风说的对,可以往书院去试一试,不为那些摇动晃脑,只是为了寻一个可以指点他应付科举的先生。   早膳是在院子里吃得,晨风熙熙,吹得桃花落下两三片,看得排风大为心疼,不断的念叨着又会少结两颗桃子。   “排风,你何时去的张婶家?”   “三更的时候。”   “张婶家就她母子二人了么?”   “恩”   “以后你别做饭了,练练武艺,再无事,可以找些书来看。”   听到这,排风才吃惊的抬起头,放下手中端着的粥碗,弄不明白杨延昭为何这般说,若是她不做饭,两个人吃什么?   像是没看到排风的举动,杨延昭咬着手中的饼子,继续问着,“张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晚些时候。”   “那中午还得对付一顿。”   吃完后,杨延昭继续回房中看书,待排风将东西收拾干净之后,便依着他所说,开始在院中练起武来。   中午之时,排风本要做饭,却被杨延昭给唤住了,手中掏出一锭银子甩了甩,“许久未出去当款爷了,今个还是潇洒一把去。”   说完,也不管排风愿不愿意,拉着她便往外面走去,书看的头疼,出来转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柳斜边,绿丝近水轻摇,远处一座拱桥,流水人家,青砖道,两人一前一后。   “排风,你说我要是高中进士了怎么办?”   负手走着,杨延昭眯眼看着那似乎很近又很远的天空,那里,几朵云像极了他儿时吃过的棉花糖。   听到他的话,正在想着事情的排风显然愣了一下,稍后,很是认真的问道,“进士是什么?”   “就像书院里考试的第一名,只不过是这场考试的头筹者可以让官家做老师,你说公子我能不能中进士?”   小脸上满是思索之意,排风的声音有些低,“大概,也许,是可以的。”   这答案,杨延昭不禁笑了,这小丫头,想要说个好听的话,却又似乎违了心中所想,连大概,也许,都被她用出来了。   继续往前走,好生的看着两边的事物,身后突然传出一丝失落的声音,“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排风做的菜不好吃?”   难不成被发现了?   转过头,小丫头已经止住了脚步,低着头,手捏着衣角,像是做错事了小孩。   将她局促的小脸抬起,杨延昭笑着道,“排风做的已经不错了,当初我还将锅给烧坏了,所以,比公子强多了,只是以后多练练,怕是德昌楼的大师傅都比不上你了。”   “真的么?”   小脸上的难过去了不少,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sè,“公子真的将锅给烧坏过?”   “当真,难不成还骗你不成?”   杨延昭在她的鼻尖上捏了捏,后者听闻后伤心的模样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脸,“排风却没有。”   在以前的杨家,排风便是烧火的丫头,今rì总算知道她也有少爷所不能比的本事,心里当即是乐开了花。   “好了,莫再笑了,肚子都饿了,赶紧找吃饭的地了。”   “哎,公子!”   对于杨延昭佯装的怒sè,排风像是未看见,捂着个小嘴,大眼弯弯如一旁的柳叶,轻快的跟了上去。   吃饱喝足之后,杨延昭并未去热闹的街道上闲逛,虽然他居住的地方离折府较远,但保不住会被府中的下人瞧见,要是传到了折老太君的耳边,那他可得被这家的两兄弟说教了。   自己在府州城,也是想借些折家的势,所以,自然不能动了他们心中的禁忌,再加上科举的压力,所以,喝了杯茶水之后,便和排风原路返回了。   饭后,杨延昭与排风换了个地方,让排风到书房中学习去了,虽说女戒什么的没有,但是论语诗书还是有的。   看了两眼被翩舞蝶影所环绕的桃花,淡淡的香味让杨延昭不禁深吸了两口,脸上及时陶醉的模样。   提袖,轻轻的磨了墨,继而在小院中认真的研读起书卷。   风渐起,rì照着往昔渐西斜,隔壁的张婶也回来了,排风听到了声响,蹦跳着往隔壁去,不多时,欢笑声响起,夹着慢慢被风抚散的炊烟。   眉头挤成了一个倒八,放下手中的书,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上果然没有自学的全才,纵使书中许多道理他听说过,但要完全通晓透彻,还是有些困难。   或许,该去书院学习几rì?   细碎的脚步声有远接近,菜香味也随之而来,排风手中端着两个盘子,满是欢喜的走了进来,“公子,用膳了。”   也罢,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饿着肚子。   “排风,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张婶家去转转。”   “恩。”   跟在排风的身后,杨延昭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临近的屋舍,砖瓦已有多年为翻修,尽是斑驳的痕迹,木门也旧的很,门边裂了一块,用柴木堵上,勉强可以关上。   “张婶,张婶!”   排风欢喜的叫着,很快,屋中女子温和的声音,“来了,小丫头,是不是有东西落在这了?”   门开后,自说道的张婶见到排风身后的杨延昭,不禁收了脸上的笑容,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到来。   “张婶,这是我家公子。”   将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张婶的温和笑容再现,“原来是杨公子,家中简陋,公子若是不嫌,就进来坐坐吧。”   杨延昭点头示意,走进其中,院中与外面看起来一直,简朴甚至是寒酸,小屋中灯火亮着,桌上的菜与他刚才吃的相同,两碗饭已经盛了出来,似乎在等着归人。   张婶搬来一张木凳,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递到了过来,“家中粗陋,让公子见笑了。”   排风率先的接过凳子,放在杨延昭的身后,“张婶,我家公子不是脾气怪的人,你要是太客气了,反而会忤着他了。”   这丫头,怎么嘴皮如此的灵活了?   道了声谢,杨延昭坐下开始拉起家常,“今rì冒昧登门拜访是跟张婶表达谢意,小妹顽劣,怕是添了不少的麻烦。”   这一出口,让屋中两人都愣住了,稍后排风撅着小嘴,而张婶则是明显的惊讶,因为据她所知,他两人可是主仆关系。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排风乖巧善良,奴家以前都是一人在忙活,现在多了个帮手,反倒是多谢公子才对。”   几句寒暄之后,杨延昭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张婶这是在等人?”   “恩,宅子离书院有些远,所以谦儿还未回来”,说完,张婶转首朝着外面看了看,“瞧这天sè,也该到家了。”   看着她脸上洋溢的欢喜之sè,以及桌上仍散着热气的饭菜,杨延昭不觉得鼻子微微发酸,恍惚间,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娘,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心中唯有一句难言,不知她可安好? 第六十五章 清潭之处,三醉庵    “娘,孩儿回来了!”   在张婶话落后不多时,一个身穿白sè长衫,带着紫罗作无顶头巾年轻人走了进来,容貌尚佳,并上这书生打扮,看上去颇具有少年俊杰的英气。   手中拿着从身上取下的布袋,这时,张谦才发现屋中比平时多了二人,小姑娘他认识,三更时他与娘亲做炊饼的时候,正是这个扭捏的小姑娘敲开了前院的木门。   ..   “张公子,这是我家的公子。”   张谦将布包放到一边,对着杨延昭微微点头,继而对排风笑着摇了摇手,“排风,别再唤我什么公子了,张谦只不过是贫苦人家一读书人,与‘公子’二字可是差得远了。”   说完,坐到桌边,端起饭碗递给张婶,“让娘亲久等了,是孩儿的错,散学之时,与夫子请教心中困惑,不想误了时辰。”   “我儿学业为重,娘甚是欢喜,哪里还会责备。”   此刻张婶脸上满是温柔,慈母望子有成,场面很温馨,只是杨延昭不知为何,心生出几丝酸楚,也有几丝的羡慕。   “张兄,在下杨璟,字延昭,登门拜访是想问些书院之事。”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因而杨延昭开门见山的说着,后者听后连忙将口中的饭给咽下,“杨兄不必如此的客气,你我年岁相仿,唤我秋白即可,至于所问之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作了相识,杨延昭也不矫情,遂问了书院中的事情,而后者显然能猜到他的用意,果真将所知晓的全部相告,甚至是哪位夫子jīng于策论,哪位jīng于九经之事也一股脑子的说了出来。   待张婶母子二人吃完饭,杨延昭与张谦也算是相熟了,又是交谈了一阵之后,张婶开始和面,张谦忙前去帮忙,而杨延昭则是约了他明rì一道去书院后,便告了辞,往小院走去。   “公子,你不是想让张婶帮着做饭的么?”回到院子,排风递来茶水,轻声的问着。   喝了一口凉茶,杨延昭摇着头,“本想张婶家境不富裕,给她银两,一来可以帮我们料理家务,二来也算是省去了张婶走街串巷之苦。   只是刚才,见到秋白之后,我又改变了主意,rì后同窗学习,这样做总是有些欠妥,倒不如排风你拿着些银子,买菜以及家用之事都给张婶他们带一些。”   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清高,杨延昭不敢肯定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这般,但一番交谈下来,张谦是肯定有的,所以,施之援手若是变成了施恩,那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排风用小木棍儿挑了挑油灯芯,让书房又亮了几分,杨延昭拿起书卷,看了眼满是无所事事的排风,“闲着无聊,就去张婶那做个帮手,只是别太晚回来。”   “哎!”   排风忙脚底生风的往外走去,不用绣花练字,夜晚的时候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无聊,公子忙着研读经书,也不好求着他讲那些好听的故事儿,因而去张婶家帮忙倒是个用来打发时间的不错选择。   小院寂静开来,清风吹着淡淡花香进屋,杨延昭左手执书,右手提笔,又开始埋头苦读。   “公子,秋白大哥来了。”   小院中,杨延昭恰好收了最后一式,武艺是不能丢下,在得知张谦会在五更天的时候去书院,杨延昭不得不早醒一个时辰,练练拳,活动筋骨。   张谦进院子,刚好见到刘延昭的收势,当下很是惊叹,“原来延昭是个伸手了得的高手。”   “小时候练过几载,权当强身健体,也一直没丢下,倒是让秋白见笑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换上唯一的一套青sè长衫,没有帽子,杨延昭也懒带,头发用蓝sè的丝帛扎上,虽与身边的张谦标准书生打扮有些不同,但也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排风,我去书院求学了,你在家无事便跟着张婶出去转转。”   怀中捧着几本书,右手迅速的吃完张谦递来的炊饼,杨延昭便这样开始他今世的上学之旅。   五更天,也不过是天刚破晓之时,晨风徐徐,夹着鸡鸣之声。   “清风散浊幕,德禽催人晓。”   杨延昭莫来有的说了这么一句,却让张谦眼前一亮,“延昭大才,好一句德禽催人晓,与古人之闻鸡而起舞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想到张谦会将这与闻鸡起舞所相提并论,杨延昭口中当然连连说着谬赞,捧了捧手中的书,恍然间,回到了曾经那熟悉的画面。   与人并行说笑,手中同样是拿着几本书,整rì过着无忧虑的快活rì子,只是,那生活已经许久没有触摸了。   府州城的书院并不在喧闹的街边,城南小竹林旁,清水潭边,几件屋舍,清幽淡雅中蕴育书香之气。   观其行,而知其xìng,但从书院的选址来看,杨延昭可以肯定这书院cāo办之人看来是个有学问之人,也许,他是真的来对地方了。   “这便是三醉庵了,此时时辰还算早,不妨到潭边诵篇读识。”   说道着,张谦便熟练的走到清潭的一边,青草幽幽,石块杂乱其中,倒影碧水,却也是怡人心神。   耳边是微风穿过竹林的沙沙之声,览此美景,杨延昭不禁低叹,“三醉庵,一醉于墨竹,二醉清潭,三醉笔墨,如此说来,这名儿倒也显得贴切。”   “妙,妙,这位小兄弟竟然有如此洞悉一切的眼力,让老夫好生的佩服。”   声音从竹林传来,转过头,却见老者身穿白衫,脚踏云履,花白的头发用帛巾半扎于身后,此刻正扶着寸长的白sè胡须,面露和蔼的笑容。   “能遇懂三醉庵之人,倒也是难得之事啊。”   老者走到杨延昭的身旁,眼中满是欣赏之sè,后者虽不知老者来历,但从对方举止中隐约可以辨出他的来历不一般。   或许就是书院的主人。   行了个晚辈之礼,杨延昭笑着应道,“只是胡言乱语,让长者见笑了,院长是个风雅居士,若是让他得知晚辈随口乱诌之言,怕是要摇头不语了。”   听杨延昭这般说,那老者又看了他两眼,见杨延昭的装扮后,依旧笑着道,“你可是三醉庵学子?”   “不是。”   “那你可曾与院长所识?”   “今rì方来求学,因而未曾谋面。”   “那你怎知他会摇头不语?”   被连番问下来,杨延昭倒有些哑口无言了,这老人也太刨根究底了,自己只不过随口自谦罢了,哪有这般步步逼问的?   完全便是得理不饶人之态,与这一身儒雅之相还真有些不相符合,难道他真是书院主人?   心中猜测着,但还是讪讪的笑了笑,“都是晚辈一派胡言,倒是让先生笑话了。”   老者见杨延昭略带错愕和尴尬的样子,当即笑出了声,“老夫倒是没笑话,那厮货是不是摇头不语,老夫也不敢确定,但是至少会因你口中的三醉叹上一句的。”   那厮货,闻言,杨延昭嘴角不禁裂出微笑。   老者在一边寻了个石凳,坐下后望着在几丈开外认真读着书卷的张谦,随意的问着,“后生,你可是要参加朝廷的科试?”   “正是,在家中苦读越久,心中的疑惑便越多,因而来三醉庵,求夫子来解惑释疑。”   老者听后,点了点头,“恩,不错闻道有先后,读书是不能只知埋头苦读,圣人也曾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了,你读书只是为了科试做官?”   老者的话显然前言和后语并不搭边,如同突然来了个转折,不过还好杨延昭的思维有着足够的跳跃xìng,当即脑中涌出一句曾经很喜欢的千古名句。   往前走了两步,杨延昭对着三醉庵躬身行了,脸上满是郑重之sè,铿锵有力的说出了剽窃之语。   “先生所言差矣,晚辈胸中的笔墨只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一个万世之太平!”   老者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继而又笑了出来,这次,声音比之前都要大得多,是开怀大笑。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好字,老者便转身走进了竹林之中,从竹林中来,再从竹林中去,留下一片爽朗的笑声。   留在原地的杨延昭偷笑了一声,虽不知道老者是谁,但至少他牛叉了一把,也幸好他肚子中有货,才能震撼了一把古人。   “延昭兄大才,秋白不及。”   回过神,却听了张谦的声音,后者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满是诚恳的对着杨延昭说道。   脸有些微烫,杨延昭谦虚了一阵之后,指着竹林,“秋白,刚才那老者是不是书院先生,你可曾认识?”   张谦摇了摇首,“从未在书院见过,还以为是延昭的旧有,因而才未上前打扰。”   不是书院中人?杨延昭有些猜不透了,不过随即也释然了,天下有才之士众多,就当是一次有趣的偶遇。   “延昭兄,李夫子应该来书院了,我带你去寻他,若是李夫子同意你入学,院长那自然也会应允的。”   “那便有劳秋白了。”   眼下进书院才是首要之事,不去想刚才的老者,杨延昭将怀中的书紧了紧,跟着张谦往那数间屋舍走去。   ?? 第六十六章 一问,一答    此时天已大亮,初夏的晨光撒在萋萋芳草之上,透进那草尖儿挂着的水珠之中,折shè出点点斑斓。   杨延昭跟在张谦的身后,走在草地之中的青砖小道上,心中竟有些紧张,手下意识的紧握着那几本书卷。   “秋白,又早早来书院用功了?”   走近书院的几间屋舍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抬眼望去,却是几名身穿长衫的学子,为首之人面白富润,头戴四方白冠,身穿丝绸青衫,想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 .   “文彦兄,同山兄,荷泽兄。”   张谦对着三人点了点头,继而笑着道,“文彦兄你们怀捧诗书,不也是来用功苦读么?”   “那是,文彦兄饱读诗书,如今只是温故知新,以便在秋闱中夺得解试之首!”   一边,身材略微矮小之人谄媚的说着,脸凑上前,笑起来,如同黄豆的小眼都快挤了难以看清,长衫以及冠帽与他这副模样配起来,倒是极为的滑稽。   “同山,怎能胡言乱语!”   那被张谦唤作文彦之人对着那猥琐的家伙低声埋怨,但眼中却是极为享受的神情,另一边,蓝衣高壮之人连连点头,“文彦何须自谦,你的才学徐师都大为赞赏,区区一个解试,自然不在话下。” . .   听了这几句,杨延昭也大概明白了一二,眼前这青衫公子哥怕是张谦的对手,其他两人则是跟班,行着溜须拍马之事。   没有理会他们所说,张谦将杨延昭介绍于三人,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离去,带着杨延昭走向屋舍的后面。   “文彦,这家话也太嚣张了,难不成你真的要容忍?”   青衫之人盯着张谦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的厌恶,“张师与院长有旧,这些rì子或许会来府州,你我还是加紧苦读,否则怎能入他的眼中?”   “文彦可是说睢阳书院的张师?”   没有理会身边吃惊的二人,青衫之人理了理有些褶起的衣角,拿着手中的策论之书,往一边走去。   “齐文彦,府州齐家三代单传,家中产业甚多,酒楼茶肆,就连青楼也是其中一部分,其人也略有才华。”   走着,张谦和杨延昭说着刚才相遇的青衫之人,虽然他嘴上承认对方有才华,但杨延昭明白张谦对此人有些瞧不上眼得,否则也不会用略有才华这四字。   至于另外两人,连提都未提。   虽与张谦初识,但杨延昭可以判断出他为人谦和有礼,不会做出文人相轻之事,更不会恃才而骄,想来是这齐文彦品行有他所不齿之处。   看明白了,杨延昭也不点破,反正这齐文彦若是找麻烦不介意给他长长记xìng,民不与官斗,齐家家业再大也扛不住杨延昭身后的折家。   一边走着,一边与张谦询问着书院的事情,突然,耳边传来琴声,如叮咚泉水流淌在书院的盎然绿意中,婉转悠扬,就算杨延昭对古曲未曾接触过也不禁止步倾耳聆听。   张谦似乎更享受如此美妙的曲子,闭目竖耳,头下意识的随着旋律晃动,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聆听了。   一曲罢,张谦面露笑意,“徐师每rì清晨都要抚琴,曲意流觞,总是让人很是痴迷。”   对于张谦的话,杨延昭只是笑了笑,琴声的确很动听,但他却没有张谦的这般投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文人才士,会因琴棋书画等文雅之物如痴如醉。   而他,挤身其中只不过想混个好rì子而已,最多只是个伪文人。   不过杨延昭的笑却让张谦觉得很欢喜,刚才他也注意到杨延昭认真听曲的样子,当即更加觉得两人兴趣相投。   “曲子以后常听,要是徐师高兴,还可以指点一二,现在得去请他同意延昭兄入书院才是。”   说着张谦往前面的小院走去,身后的杨延昭知道他有所误会了,但留给别人心中好的印象又何必去毁掉,说不定以后自己真的能成为琴技高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很快,到了小院,门口栽着两棵与清潭边相同的墨竹,就连院子里栽种的也是,几抹绿意早已按耐不住出了墙头,直着纤细傲骨,散着青翠yù滴的风雅。   “学生张谦见过徐师。”   张谦未走进院子,在院门口恭敬的行着弟子礼,看来他对这徐师很是尊重,院中之人定是包含才学,那正是杨延昭所想要的,想到这,他刚忙走近行礼,“晚辈杨璟见过夫子。”   很快,院中略带温和的声音响起,“是秋白啊,一早来我这竹轩居是不是昨夜读书心中有了困惑?”   竹轩居,倒是挺贴切雅致的名儿。   “学生昨rì刚受教,脑中开朗了许久,因而寻徐师兵非为释疑。”   “哦?”   院中人显然觉得有些出乎意料,“那你清早来此作何?”   张谦望了一杨延昭,朗声应道,“学生遇一友yù入书院接受诸位先生的教诲。”   “可是你身边之人?进来吧,待我来瞧上一瞧。”   其话音落下,张谦大补步朝里走去,杨延昭则是再次紧随其后。   院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是清幽,几棵墨竹,几株君子兰,院子zhōng yāng,一白衫中年人盘膝坐在布垫上,一旁的香炉生着淡淡的轻烟,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恩,人长的不错”,中年人用汗巾擦了擦手,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打趣的笑意,“他想进哪个院?”   三醉庵虽说是窝在府州,但却教学严明,杨延昭已经从张谦处了解到,书院以梅兰竹菊分为四院,对应着启蒙孩童,熟读经书,知晓诸科以及小有所成,准备科试之人。   “回夫子的话晚辈yù进菊院。”   秋菊对应着秋围,只是杨延昭心里总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徐师不露痕迹的了点头,自杨延昭进院之时他便眼前一亮,气度不凡,应该是书香子弟,称他为夫子而不是徐师,言行有礼有度,或许真如他所说,是块好材料。   将手中的汗巾放下,徐师再次笑了,   “哦?你是要进菊院?不知秋白有没有和你提及过,进我书院都要有考核,当然启智的孩童不在此规则内,至于菊院,乃是书院弟子进阶最后一院,考核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延昭有些懵了,虽然猜测要被询问所学,但张谦一直没有说起,他还以为自己多虑了。   眼睛朝着张谦瞄了一眼,后者满是鼓励的神情,其实张谦心中暗自认为杨延昭必定饱读诗书,再加上之前在清潭边震古铄今的那一句,当即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提及考核之事了。   “还请夫子出题。”   事已至此,杨延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只期望自己能走运些,给出的题目能说出个道道来。   “那好,便说个新鲜事,前些rì子官家兵出晋阳,大宋灭了盘踞一隅的刘汉小国,从此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不知你怎么看?”   竟然是关于北汉,想到自己一手策划,最终如愿所偿,而被赶出家门的事情,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有些窝火。   北汉平了就天下太平了?那北方与西北处是何物?   努力的压制心里的火气,杨延昭道,“官家英明神武,北汉的刘氏覆灭自然是众望所归,只是如此便说天下是太平盛世,学生不敢苟同。”   “是么?”   徐师的脸上露出欢喜之sè,“说说你的缘由。”   “北汉不过区区数城,且刘氏施政不为仁,因而大宋yù灭之乃是顺天承意,但要做到长治久安,政道需清明有序,庙堂需无争,为政更需张驰有度。   所以学生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安逸开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丈之木枯于根须,太平之世也非一朝一夕。”   徐师颔首,拨了拨香炉,使得香气浓郁了几分,轻轻说道,“就这些?”   “学生还有些微见,只是被夫子笑为黄口小儿信口开河。”   “说吧,尽管直言,也让我好生看看你肚子有几分货。”   “刚才所说乃是内患,而大宋亦有外忧,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契丹,心怀鬼胎的党项李氏以及自前朝便对中原垂涎的土噃,都是大宋的心腹大患。”   “可有良计?”   徐师拨动香炉的手停了下来,声音依旧很轻,但可以感觉到与之前的平淡多了些急促。   “党项势弱,可先除去,土噃与契丹可择机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联合一方先灭了另一方,徐徐图之,保我大宋后世无忧。”   纵横之术,chūn秋之时便暂露头角,以徐师的眼光,不会不明白杨延昭所指,只见他沉默了许久没说话,转首望向张谦,“秋白,若是你,如何?”   后者摇了摇头,脸上很是诚恳,“学生不如延昭兄。”   “带他去菊院吧!”   “多谢徐师”,杨延昭紧张的心松了下来,行了个郑重的弟子礼。   待他们二人离去之后,一白衣老者从屋中走了出来,“怎么样,少阳,可如老夫所说,是个可造之才?”   徐师没有理会他,继续弹起了曲子,老者喝了两口杯中清茶,“你要是不满意,那老夫可是要将人带走了。”   徐师的手指灵动的拨动琴弦,却轻吐出二字,“没门。” 第六十七章 小打小闹    出了徐师的院子,杨延昭心情愉悦了不少,之前虽是简单的几句话语,但徐师的举止确实展现出了胸中有大学问,这正是他所想要的。   与张谦走向最西边的屋舍,门边的两侧龙飞凤舞的写着两排字,“穷卷千百策,秋来菊自香”。   “好字,好文”,杨延昭低叹了一声,“与梅花香自苦寒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这是院子亲自手书,字迹当然苍劲有力,只是延昭兄口中的‘梅花香自苦寒来’也是绝佳好句,在意境上毫不逊于这两句。” ..   张谦这一称赞杨延昭心中没有再有窘意,虽不知道这曾经耳熟能详,众人皆知的话出于谁手,但现在却是属于他的。   这便是穿越客的优势。   此刻书院中已经有着几人在埋头读书,只不过那齐文彦三人倒是没有瞧见,张谦指了指身边空着的黄sè书案,示意杨延昭坐下之后,便也埋头用功去了。   盘膝在案桌前,杨延昭放下一直捧着的几本书,看着左右的陌生面孔,深吸了口气,心里略有感慨,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次求学。   翻开书,习惯xìng的抬起右手,这是杨延昭才发现他遗忘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笔砚。 ..   前世上前,只是夹本书,笔时常不带,因而早晨也就抓了几本书卷便出了家门,跟着张谦朝着书院来了。   瞄了瞄左侧,张谦此刻正皱眉看着经书,想来正是入神之时,杨延昭自然不好开口打扰,正在为难之时,右侧伸过来一只白白胖胖的手,手上正拿着他所想要的笔砚之物。   转过头,却是一个身穿绸缎,脸圆圆胖胖,比他还要小上几分之人。   “你是新来的么?我叫何钰,你可以唤我今夕,这个拿去用吧,我娘给我准备了两份,一直以为用不上,今个儿总算是派上用场了,也不枉我每rì都提着。”   好一个雅致的名儿,好一个清新的字号,而这长相,硬是扭转了杨延昭好角配好名的观念。   但杨延昭也没有觉得好笑之意,单凭对方这赠笔砚之举,虽是对他来说虽是微不足道,到对于雪中等炭之人,无疑是件需要感激的事情。   “杨璟,杨延昭。”   微笑的接过笔砚,磨开砚,竟有墨香之气,杨延昭不懂砚的判断,但至少可以感觉出这块砚比他家中几文钱买来的好上许多。   再次感激的望了何钰一眼,后者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笔,之后也挥毫书写起来。   菊院的课开始于辰时,因而辰时快到之时,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更有不少人拿出自带的糕点,吃喝上一些,权当是稍作歇息。   右手边,一阵无名风刮起,待抬头,一个身影已从门口折返而来,却是手中提着食盒的何钰。   有钱人家都是算准了时间,而看何钰穿着之相,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因而有小厮送来点心,杨延昭倒也不觉得奇怪。   “秋白,别再看了,吃点挂花糕,提提神。”   何钰笑着脸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糕点放在张谦的书案上,被人打断,后者很是无奈的看了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只能放下手中笔。   这场景,似乎两人是好友,而且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杨延昭暗自做着推断时,而那何钰取出另一碟,放到他的跟前,“延昭兄,你也来一盘,肚子若是未填饱,哪里有力气记下圣人所言?”   这家伙是自来熟?难不成遗传了家中做生意揽客的道道?   笑着说了声谢,也不做推脱的接了过来,早晨出门只吃了块炊饼,说起来,还真有些饿的感觉了。   那何钰见杨延昭没有拒绝,笑的更加欢喜了,将食盒中又是拿出几碟分给周围之人,这才做回原位自己吃起来。   “何小胖,今个儿又带了这么多的吃食了?”   三道人影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齐文彦,而出声的却是那贼眉鼠眼的董同正。   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何钰不做理会,继续吃着手中拿起的点心。   “哟,怎么不说话了,你我也是同窗,恰巧腹中饥饿,也给我些可好?”   像是被苍蝇围着,何钰转了个身子,不去看对方,这让董同正本是取笑的模样顿时消失,瞪着黄豆眼,恼羞成怒的走向前。   “何胖子,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何钰肥胖的身躯微颤了一下,他怕的不是这张牙舞爪的董同正,而是立在一边笑脸看热闹的齐文彦。   家中在府州城的生意受着齐氏的压制,因而在书院里,他一直都避开齐文彦等人,也算是惹不起便躲到一边。   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糕点,何钰起身往外走去,可还未走两步,那身材高大的余菏泽挡住了他。   见这情形,其余的学子都呈不吭声之状,看来他们也已习惯了这场景,即使何钰对他们热情相待,也没有拉近之间的距离。   “够了,你们不要再为难今夕了。”张谦冷语站起来道了句,直直的盯着齐文彦。   齐文彦没说话,仍是面带微笑,做着事不关己,看热闹之状。   如此表态,董同正与余菏泽更是有恃无恐,像是得到了默许,那董同正更是气势汹汹的逼向张谦。   “张秋白,你这般大声作何?我们与何钰说话碍着你什么事?难不成你觉得我董同正是在欺人么?你问问何今夕,有这回事么?”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低头不语的何钰,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说话,气的张谦忿恨的将案前那盘jīng致的莲蓉糕拂到了地上。   张谦这举动让董同正脸上得意之sè更加明显,叫嚣的望着四周,“你们之中有人看见我在欺负何今夕了么?”   一片寂静,唯有张谦气急抖动身体碰着桌案的声音。   “打扰下,你说得事情我看到了。”   这时,一道懒散的声音划破了董同正嚣张,转过头,却见之前见到与张谦一道之人正慢悠悠的吃着糕点,而刚才的话正是出于他的口中。   望了望齐文彦,看到后者眼中有些yīn厉,了解他脾气的董同正明白,这是动怒了。   既然如此,对这新人可不能客气,书院中有个张秋白摆不定,不能再多出个唱反调的。   想到这,董同正本猥琐的脸上布满了恨sè,可是很快,他竟大叫着跌倒在一边。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董同正快速的从地上爬起,飞快的冲到一角位置,将头埋在宽大衣衫中。   事情只在一瞬间,其余之人都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董同正依旧埋首在书案上,任凭余菏泽怎般的询问都不加回应,不断的重复着‘太可怕了’四个字。   杨延昭也不理会屋中其他人投来的疑惑与惊恐的目光,将盘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吃完,拿起砚   “你究竟对同正做了什么?”   关键的时候,狐朋狗友也有显露义气之举,那余菏泽满是恼怒的冲着杨延昭吼道。   “我什么也没做,你看见我欺负他了么?杨延昭抬起头,满是无辜的应着,继而转过头,对着其余人,你们看见我欺负那位仁兄了么?”   这话有些耳熟,正是刚才董同正的嚣张之言,如今被用在他身上,倒是恶有恶报了。   “你!”   余菏泽气的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的要往杨延昭走去,却被一直未说话的齐文彦喝住,“够了!”   语气冰冷,让暴怒的余菏泽顿时止住了身形,冷冽的目光盯着杨延昭,良久才收回,坐到董同正左上手的位置,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何钰有些怯怯的将地上的糕点与盘子捡起,感觉到张谦的怒气仍没有散去,只能不吭声的走回到书案前。   “多谢延昭兄出手相助,只是……”   望了望低头不语的齐文彦,何钰满是肉的脸上涨的通红,终一咬牙,“他们要是为难延昭兄还请及时相告,何今夕定会尽己所能,不让延昭兄陷于危境。”   闻此言,杨延昭停下了笔,这何钰品xìng善良,只是不愿生事,才一味的退让。   可是齐文彦这些人想要为难自己,杨延昭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单凭一个眼神,便能吓得那董同正屁滚尿流,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折御卿兄弟,有这层关系,府州城,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感觉到何钰的紧张,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后者还想说些什么,但教学的夫子走了进来,只好将张开的嘴闭上。   授课的夫子并非是徐师,但所讲的诗赋也是让杨延昭受益匪浅,待到一个时辰后,夹在书中的几张白纸上记满了黑sè的小字。   夫子所说写诗作赋他也并非一点都不知晓,只是有许多杨延昭明明知道意思,但很难找出切题口,因而,他所记的多是写出佳作所用的方法,如此一来,加上他肚子中所存的他人千古绝句,今后若是与以诗赋论高下,倒也能多了些胜算。   书院的课程是一个时辰轮换,很快便到了中午,学生都拿出自备的吃食,这时,杨延昭才发现他所遗漏的并不只有笔砚。   ?? 第六十八章 小胖爱经商    闻着有钱人家仆人送来菜肴的香味,杨延昭不禁也腹中生出饥饿之感,当即放下手中笔,幸好带了些银子,坐了半天,也当是出去活动活动。   “秋白,可要出去寻些吃食?”   正在凝神书写的张谦停笔摇了摇头,指了指整齐放在一边的布袋,“我娘准备了炊饼,等一下吃它便好。”   张谦这般说,杨延昭也不强求,独自往外走去,其实他与张谦的处境相同,都将毕生压在了不久之后的科试之上。..   但杨延昭与张谦又有着不一样之处,苦读不辍是需要的,但杨延昭却更能拿捏清楚分寸,唯有劳与逸相结合,才能使得自己具有更佳的状态。   出了菊院,眼前的翠绿芳草让他有些晕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草地之上,三五人聚在一起,或是小声的谈论着,或是共享着食物。   “延昭兄!”   在杨延昭正想着早晨来时可在哪里见到酒楼之时,耳中传来高呼之声,转过头,却是何钰正对着她挥手。   “延昭兄是不是还未用膳,不如与我一道可好?”   见杨延昭走来,何钰快速的从身旁马车中拿出几个食盒,也许是刚做好便送了过来,打开食盒,竟还有丝丝热气。..   递了双筷箸给杨延昭,何钰接过灰衣小厮手中的茶水,也倒了杯递了过来,望了望菊院的方向,声音有些低“延昭兄,秋白他还在生气么?”   确实有些渴了,杨延昭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后摇了摇头,“生气与否我就不知晓了,只是他要温习功课,也不好打扰。”   何钰犹豫了片刻,再次板着个胖脸,满是认真的说道,“延昭兄,今早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这齐文彦虽看着颇具谦谦君子之风,其实骨子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眦睚必报,因而还望延昭兄多加小心,若是情况危急定要告知我,即便是拼了家父的训责,也不能让延昭兄代何今夕受罪才是。”   话语很是诚恳,杨延昭听后不禁对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少年好感又进了一分,不过对于他所说,笑着摇头不语,只是吃着身边就近的炒菜。   “今夕你家中是经商的么?”   杨延昭这一问,让本还是担心的何钰脸上突然涌出挣扎之sè,贩夫皁隶,虽然官家开恩,是的商户子弟中奇才异行者可应举,但是在文人眼中,商贩依旧低人一等。   “恩”,沉默了片刻,何钰点头道,“家里在府州城中有着家酒楼与几间布行,改天延昭兄可以去德chūn楼品尝些拿手的招牌菜。”   “呵呵,我可不擅长在吃食上下功夫,若是这些菜是你家酒楼所做,那味儿确实不错,待过些rì子,真的去吃上一二。”   杨延昭的语中完全没有取消之意,让何钰藏在心底的那些yīn霾横扫一空,当即将其余的食盒推到他的身边,“随时欢迎延昭兄前往,到时候,保证让你尽兴而还。”   两人边吃边聊,何钰也好奇的问过早上董同正怎么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但杨延昭只是以他发了失心疯一语带过,让后者也不好追问究竟。   一阵交谈下来,大多是何钰说着他的事情,说及家中买卖之时,都是眉飞sè舞,如同突然变了个人。   “今夕,你似乎对经商很有兴趣,为何不继承家业,将何家买卖做大?”   杨延昭很是随意的问着,却是让后者露出失落神sè,“我爹认为读书做官才能光大门楣,所以,家中的事从不然我插手,刚才所说的这些,也只是从几位管事那里打听来的。”   看着何钰眉间的落寞,杨延昭的心中也不经被猛烈的撞击了几下,如今,这一切是他所想要的么?   早些时候,预想的遛鸟逗狗的rì子哪里去了?   一时间,恍然隔世,脑中的今生前世,让他竟是失了神。   “延昭兄,延昭兄……”   耳边是何钰的呼声,杨延昭收回了神识,将手中的筷箸放下,“今夕,若是你可以选择,你会经商还是从仕?”   这个问题何钰心中也曾想过千百次,只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的与他提了出来,当即愣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的回道,“经商。”   “好!”   杨延昭端起放在草地上的茶杯伸上前,与何钰手中的杯盏碰了一下,“祝你如愿!”   一饮而尽,如同饮酒,杨延昭笑着放下空杯,笑着道了声多谢,便往着菊院走去,留下仍是呆滞的何钰。   在杨延昭前往菊院的时候,清潭边,齐文彦正冷脸而坐,身前的美味菜肴依旧整齐的像刚摆上的。   “你是说他一道目光将你给吓破了胆?”   语气有些冰冷,坐在一侧的董同正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听到齐文彦提及刚才的事情,脸上不由得再次闪过恐惧。   好一会,才苦涩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愿承认,但那道眼神却是骇人的很,带着冰冷,冷的人刺骨,如同是看着死人一般。   董同正终于找到形容那眼神的准确词语,心里当即更加慌得紧,“他杀过人,而且是杀过许多人……”   “什么!”   余荷泽的语中满是震惊,但须臾便恼怒的看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的董同正,“你是说他杀人?这怎么可能,若是杀过人早就是囚徒了,怎么会出现在书院中,徐师又怎么会收他入学?”   那肯定是杀了很多人的眼神,孩童时,他曾见过屠夫杀猪,那时候,也是这种眼神,可在董同正刚yù反驳,齐文彦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哼,没用的废物!”   “文彦,这件事你看如何处置?”   余荷泽显然也不相信董同正的话语,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齐文彦已经派随从去打听此人的来历。   打听来历,是为了下手做准备,虽不至于杀人,但整人的手段还是有着不少。   “张师这几rì便要来了,你我还是不要参合其中,便交由鱼龙帮去做!”   “不知文彦想那帮人怎么对付他?”   “将为张谦准备好的东西提前拿出来!”   一句话,让余荷泽不禁哆嗦了起来,张谦是齐文彦解试最大的对手,又碍于张师的到来因而迟迟没下手,只是没想他竟然要着新来之人的命。   齐文彦拂袖离去之时,不吭声的董同正突然伸手拉住要跟上去的余荷泽,小声的问着,“荷泽,你当真要替文彦办此事?”   “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心狠!”   余荷泽满是戾气的说了句,继而看到董同正低头满是惧怕的模样,很是不屑的笑了笑,不再理会他的走开了。   待杨延昭回到菊院时,张谦扔在奋笔疾书,书案的一旁多了个水壶,看情形应该是吃过东西了。   等他刚坐下,便见何钰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有些cháo红,像是喝了酒一般。   经过张谦身旁时,何钰的步子慢了几分,可是见对方没有抬首之意,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杨延昭只是笑了笑,齐文彦等人为难何钰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他与张谦这情况想来也时常有。   而且张谦能站出来替何钰说话,肯定是将他当做了朋友,所以也不会真得计较什么,此刻怕是看书入了神。   如此倒是让杨延昭有了几分压迫感,府州城这小书院便有张谦这等聪慧且勤加苦读之人,别处自然也少不了,这科举之路看来是越来越艰辛了。   下午时分倒是见到了徐师,他所讲授的是策论,旁征博引,思绪滔滔不绝,着实让杨延昭大开了眼界。   不自觉中再次快速的记述着徐师所说,很快书卷中夹带的纸张用完了,幸好一边的何钰看在眼里,递来了一些。   杨延昭的举动徐师从进门便开始留意,只见他双目专注,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微微点头,右手中的笔停都未停,当即心中更加赞赏。   也许他的到来正是天意吧。   徐师的课讲的很jīng彩,因为策论是进士科的重要部分,所以整个下午都是徐师在授课,而即便是到了rì落,杨延昭仍旧在聚jīng会神的聆听,丝毫没有半点劳累的模样。   “好了,今rì就讲到此处,若是心存疑惑可来竹轩居寻我。”   说完,徐师拂了拂衣袖,径直往外走去,看来是要回他的院子去了。   徐师离去后,屋中顿时热闹起来,学子们各自收拾着书本并相约而还,也有眉头拧紧之人胡乱的收拾之后快速的追着徐师而去。   “秋白,我们也回去吧。”   身边是抱着布包,眼中满是哀求的何钰,杨延昭不由摇头苦笑,对着还在看书的张谦低声说着。   闻言张谦抬头望了眼窗外,夜幕已经撒下,当即点头,“是该回去了,这几rì回家都晚了几许,让我娘担心了。”   快速的收拾好了笔砚与书卷,张谦这时才看到一旁舔着脸谄媚笑的何钰。   “秋白,之前的事我错了,你且莫与我计较才是。”   张谦对何钰这模样很是无奈,每次齐文彦等人寻他开心时,都在那忍气吞声,哪怕是替他打抱不平也换不回应和,最后倒是成为众矢之的。   难不成商贾之事比一个人的自尊还重要?   “秋白,你等等我,别不说话呀!”   见张谦不出声的走了出去,何钰心中顿时大急的一边追赶,一边回过头对着杨延昭做出求助的模样。 第六十九章 灯下对花白    菊院外,张谦挎着布包,不急不慢的走着,满脸紧张的何钰跟在他的一侧,继续做着赔礼道歉之事。   不远处,何府的小厮正抬首张望,想要上前接何钰回府,又觉得眼下情形出声无疑是自找训斥,只能在一边干焦急的等着。   “秋白,与我一道回去吧,正好也顺路。”   何钰低低的说着,眼睛却巴巴的望着杨延昭,后者也明白张谦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还没抹开面子..   文人,总是有些清风傲骨,张谦也自然不列为。   “上了一天的课倒是有些乏了,要是今夕不觉得打扰,我也想搭你的顺风车。”   说完,杨延昭便率先的往马车走去,那何钰忙出声应和,“那是自然,你我同窗,延昭兄无须这般的客气。”   扭过头,何钰仍是愁眉苦脸,“秋白,你与我们一道可好?”   心中本还有些气结的张谦见杨延昭晃悠悠的朝着马车而去,再看看何钰脸上无比真诚的哀求之sè,当即叹了口气,摇头走向马车。   见张谦这举动,何钰胖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当即笑着在前面跑着,帮二人掀开车帘,并高声对小厮道,“何七,走,先去平川街。”..   “不用,还是老规矩,到长chūn街我下车吧。”   听了张谦的话,何钰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已经坐下来的杨延昭未理会他们之间的言语,掀开一侧的挡着窗户的布巾,看起车外的景sè来。   马车赶的很稳,在夕阳之下,不快不慢的朝着城中行去,略显宽阔的泥道上也有不少的马车同行,当然,更多的还是徒步的贫寒子弟。   他们之中,两三人为伍,口中谈着今rì所学,或争论,或赞同,倒是成了一抹别致的风景。   车内,何钰与张谦二人说着话,当然,大多是何钰在说,内容也是关于买卖上的事情。   张谦的反应倒是让杨延昭有些意外,竟然毫无厌烦的听着,甚至有时还能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谈话,杨延昭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何钰确实有着经商的天赋,他所说的想法中,有些竟隐隐的是前世的理念。   若不是被他父亲逼着走科举这条路,杨延昭毫不怀疑府州城中会出现新的富甲一方的姓氏。   车晃了两下,继而停了下来,赶车小厮掀开车帘,“公子,长chūn街到了。”   何钰将还未说完的话给止住,帮着张谦递上布包,“秋白,延昭兄,明rì书院再会。”   互相道了个别,杨延昭便与张谦朝着平川街走去,街边的屋舍已经亮起了黄sè的光晕,细细的炊烟正散着菜肴的香味。   带着些暖意的晚风在脸上很是舒服,杨延昭仍是慢悠悠的走着,相比而言,张谦的步伐却是比他要快了几分。   突然,走在前方的张谦身形慢了下来,“延昭兄,我与今夕的事情还望不要当我娘的面提起。”   “我娘知道今夕家中经商,所以……”   两句言语,杨延昭便已经懂得张谦所指何意,他与何钰相交,但又怕被张婶责骂,只能暗地里维持这段情谊。   “今夕人还不错,或许,经商比科举正适合他。”   杨延昭丢下这么一句,继续信步往前走去,落在他身后的张谦不禁心生赞同之意,只是这想法委实荒唐。   若是经商,何钰他爹还不生劈了他,要不然这生xìng坚韧的何小胖会心甘情愿的到书院求功名?   长chūn街拐个弯,便到了平川街了,顺着细细小河,杨延昭二人很快便看到了自己的小院。   夜幕下,一道小身影在门前张望着,忽然间,大眼中闪出一丝的惊喜,飞奔上前,“公子你回来了啊!”   杨延昭笑着与张谦话别,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伸出手的排风,“今个儿与张婶出去可遇到稀奇之事?”   进入屋子,放下手中的书,给杨延昭送上一条汗巾,“稀奇之事哪里会天天有,只是与张婶走街串巷的卖了炊饼,公子留的银子也被排风买菜用了些。”   洗了把脸,接过汗巾擦了擦,杨延昭将桌边的灯挑了挑,“银子给你就是花的,看到喜欢的物件尽管放心买,这灯也不要省着用,多添些灯油,免得弄坏了眼睛。”   “省得了公子”,排风低低的应了一声,继而指着桌上的几碟炒菜,“公子去书院一天,应该是饿的慌了,这些菜是排风与张婶学的,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这说的哪里话,闻起来就很香”,杨延昭故意用了的嗅了嗅鼻子,然后做到桌边,拿起筷箸夹起一块青菜,“果然很好吃,排风的手艺进步了。”   “当真?”   在排风期待的眼神中,杨延昭将桌上几盘菜分别尝了下,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公子何时骗过你了?”   “昨晚公子就……”   排风小声的嘀咕一句,正在吃饭的杨延昭却未听清,只见他忙个不停的吃着菜,好一会才指了指一边的位置,口齿有些含糊的说道,“别愣着呀,来一起吃,要不给你讲讲今天书院发生的事情可好?”   “真的么?”   排风的大眼再次明亮起来,盛了个饭碗坐到了桌边,而后者也边吃边说着白天的见闻,当然其中发生的事情都是由他改编而来,哄弄一个仈jiǔ岁的小女孩,杨延昭还是自信有这般本事的。   饭后,杨延昭让排风给他泡了杯茶之后便让小丫头去隔壁张婶家帮忙了,而他则是整理消化白天所做的笔记。   城外的夜显然要比城中更加的寂静,书院里,也是点点黄晕,徐师的竹轩居中,三人正盘膝坐在木垫之上。   香炉散着淡淡的依兰香,此刻徐师正满是紧张的望着身前矮桌上的棋局,而对弈的两人更是汗湿了额头。   “不行了,还是你赢了。”   说话的是杨延昭清晨所遇的白衣老者,紧张的厮杀与挣扎之后,索xìng弃子认输了。   他对面之人身穿灰sè袍子,银霜白发散在身后,听到这句话之后,擦了擦额头汗珠,没好气的道,“早点服个输不就完了,硬是要撑到现在。”   “我喜欢,不行么?”   白衣老者拿起一边的清茶喝了一口,眼中满是不屑,见他这表情,灰衣之人笑骂了他两句,接过徐师递来的茶水。   “虞和,你这次从商丘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少阳这家伙现在长了脾气,与我都爱理不理,甚至是讨个人都不答应。”   “呵呵,你可是说我书院今rì新收之人,若是他少阳做得可不错。”   “瞧瞧,耿元符,你们师徒二人一副德xìng!”   灰袍的耿元符很是无奈的摇头,一旁的徐师则是似若罔闻的双眼继续盯着仍有厮杀气息的棋盘。   “除了他,其余之人任你挑选。”   见对方露出罕见的郑重之sè,白衣老者放下手中得茶杯,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动了爱才之心?你早知道凭他与少阳的一番作答,我相信rì后必定在朝堂上风生水起,远比我们所寻的只会读书之人强多了。   这也正是上面所要的。”   最后一句,声音更加的低弱,可是屋中之人都是清晰的听到了,徐师也收回了目光,望向身边的恩师。   他们师徒厌倦了尔虞我诈,因此来此清净之地开堂授课,可谁料到风云骤变。他还清楚记得上次这白衣张浩来后恩师便愁眉叹气了数rì。   “正因为这是那边真正需要的人,所以现在才更加不能让你带走。”   “这是为何?”   张浩更加的不解了,难道不是因为动了爱才之心么?说实在的,凭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耿元符指了指身前的棋盘,“虞和,你可知道这象棋是何人所为?”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张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声应道,“这象棋据说是叫兰桂斋的铺子卖出来的,与以往象戏似同却大异,jīng妙之处不可言喻,更为重要的是简单易懂,委实难得。”   “你可知道他另一个名字叫做六郎棋么?”   “六郎棋?”   “恩,它是从代州营中传出来的,而想出来的人是刘家六子。”   闻言,张浩才知道提及象棋的原因,当下语中满是惊奇,“元符,你是说,这象棋是刘家六子所为,而今rì那少年便是他?”   张浩的心猛烈的撞击起来,刘家六子他也有所听闻,那是上面传下来的一丝风声,北汉覆灭都是此人策划而成。   这绝对是个天才人物,只是为何弃武从文了?   感觉到张浩的吃惊,耿元符再次点了点头,“没错正是他,杨业投诚我朝也与之有着关联,至于如何入我书院,只怕是机缘,更重要的是此子被杨业逐出了家门。”   张浩脸上的疑惑少了些许,这时才有些明白的捋着胡须,“杨业忠义与家情最终二者难全,逐出他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听闻此子作战勇猛,却不知才思也如此敏捷,倒是让人赞叹,不过元符能在短短一rì之间便打听到他的来历,看来这一年来没少经营,张虞和不及你。”   耿元符笑着摇首,他也是听了爱徒所说,恰好在折氏府中有人,消息才来的顺利些了。   “所以,现在他还不能去你的睢阳书院,睢阳书院中才思敏捷着众多,解试比拼异常惨烈,而他,还是留在府州比较妥当,待解试之后再前去睢阳书院求学。”   张浩沉思了片刻,当即颔首赞同,“元符所说极是,便这样说定了。”   说完,起身往外走去,“此行的目的也已达成,明rì便启程离去了,你我多rì不见,本该多叙叙旧,可是年岁等不了人,我们都老了……” 第七十章逆鳞    ??   (推个小高cháo,求收藏,拜谢了!)   灯影在晃动,桌边的茶已经凉了,徐少阳躬身上前,想要将壶中的水换些热的来。   “少阳,不必了,夜已经深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恩师,您有心事么?”   徐少阳轻声的问着,每当张浩前来时,恩师便心事重重,眉头有着化不开的结。..   手撩起一缕头发,竟是霜白如雪,耿元符轻叹着,“大业未成,已白了头……”   闻言,徐少阳心中泛起一丝的酸楚,“恩师,这天下依旧是赵家的天下,那件事,真的这般重要么?”   “少阳,你不懂,有些事,放不下,也挥不去。”   依旧是当初的回答,徐少阳默然低首,恩师待他如子,既然他还是有此选择,作为弟子,只当从命才是。   “这些天你好生的注意杨家六子,待时机成熟,为师便见他一见。”   “恩师也看好此子?”   耿元符伸手在抚着棋盘上的‘帅’子,“识得大势,降汉于朝;懂得大局,弃武从文,凭他这份心机与胆识,混不出个风生水起怕是很难,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杨业的苦心?”..   最后一句有些轻,但侯在一旁的徐少阳还是听清了,当即脸露惊讶,只是耿元符不再言语,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府州城北,纵横交错的深巷中,一家大院中灯火也是亮着,屋中四人正盯着满是紧张的余荷泽,待其拿出两片金叶子后,为首者的方面汉子才收回了骇人的目光,“知道了,回去告诉齐公子,说我鱼龙帮接下这笔买卖了。”   大功告成,余荷泽赶忙告辞,与这些杀人不眨眼之人打交道,当真是累的紧,心中暗暗默念着今后绝不再来此地,连告辞都未说,便匆忙的走了出去。   “大哥,当真要为了这些钱去杀人?”   待余荷泽走后,坐在一侧,样貌有些凶狠的光头汉子瓮声问着,定金两片金叶子,事成之后也不过是五片,这对于鱼龙帮来说,有些微不足道。   “二哥,大哥只是卖个面子,齐家是府州城首富,与他交好,rì后总能有些好处。”另一个有些瘦弱的黄脸人接着说道。   “恩,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老四,你明rì便带人去打听听此人的来历,定要打探清楚,若真的只是个外来户,死了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坐在下首,穿黑衣,脸sè有些yīn厉的鱼龙帮四当家平时便不多言语,听到这命令时也只是点了下头。   吱……   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打开,灯火因漏进来的风快速的舞动着,排风瘦小的身影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心疼之sè,轻手轻脚的走上,慢慢的将杨延昭手中还拿着的笔取下,将怀中抱着的一件黑sè袍子披在了他身后。   压了压灯芯,随即灯光暗了许多,看了一眼睡熟的杨延昭,排风再次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醒来,仍是在那习惯的时辰,脖子有些酸,伸手想要捏一捏的时候,身后的黑sè长袍滑落到地面上。   将它捡起,杨延昭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小丫头倒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将衣袍放在桌案上,杨延昭走到院子中,排风的小身影已经开始忙碌了,见到他,指了指院中桌上的水盆,“公子,洗漱之物放在那了,排风熬到粥也快好了。”   “不急,天sè尚早,排风你以后可以晚些起来。”   杨延昭一边用盐粉刷着牙,一边对排风说道,毕竟她只是个孩子,怎能每rì做着仆役的事情。   “排风已经习惯了,公子你看这布包可好?”   将粥盛出来放在一旁凉着,排风从房中拿出一只青sè的布包,样子与张谦的相仿,只是缝补的细处多点了粗糙。   想来是他昨晚吃饭时提起,小丫头连夜做出来的。   很是欢喜的接了过来,杨延昭在身上比划了几下,“恩,当真是不错,排风的手儿现在是越来越巧了。”   听到杨延昭高兴的声音,排风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公子不嫌弃就好,排风这就给公子收拾书卷去。”   将布包递给了排风,待她收拾好之后,杨延昭便照着老规矩在院中练起身手,今天用的是点钢枪,一支长枪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威。   一套·动作下来,脸颊上已经有些汗珠,接过排风递来的汗巾,杨延昭将长枪递给她,“排风,刚才的招数你记着了多少?”   点钢枪的分量对于排风这瘦小的来说有些沉,提在手中有些吃力,“公子,招数是能记下了,只是气势上怕是比不上公子这般。”   “那就好,排风果然很是聪慧。”   将长枪接过,杨延昭面带笑意,排风现在身子骨还弱,怎么可能有他这种气势,或许给她寻个合适的兵器到时能事半功倍。   想到武器,杨延昭脑子中不禁闪出‘烧火棍’三个字,再想着排风舞着黑漆漆烧火棍的样子,当即在哑然而笑。   或许鞭子比较不错,这才是女孩儿家该用的兵器。   早膳是绿豆粥,炊饼以及盐水菜,简单了些,但早餐对杨延昭来说也就是吃个肚子饱,两碗粥,三块炊饼下肚,恰好张谦也到了门口。   检查了布包中所装的东西,杨延昭很是神气的背上它上学去了,站在院门口的排风则是目送着他离去。   公子真的不要自己送午膳,那他中午吃什么?   “恩,好吃,今夕,今个儿这菜比昨天可口了几分。”   草地上,清风拂过,倒是让人心神愉悦,不过若是你身旁做着个不顾形象大快朵颐之人,任谁都会觉得失了风景。   当然,现在的张谦便是有着这种想法。   “延昭兄,你我好歹读的圣贤书,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做不到也就罢了,可是用膳之时能否斯文些,没人跟你抢。”   张谦一开口,那何钰也是连连点头,“对,延昭兄,你慢些吃,马车上还有食盒没拿下,准保你吃个够。”   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杨延昭手上没闲着的应道,“有免费的午餐还不赶紧下手?更何况这免费的午餐还合着我的胃口,当然要吃个欢了。”   一句话说的张谦二人连连摇头,很想走到一旁,与身旁这毫无礼仪的他划开界限。   杨延昭的求学生活便这样安静的进行着,早晨与张谦结伴而行,中午吃着何钰家中送来的美味菜肴,rì落之时搭着顺风车回家。   当然,有时他也会留在书院中与夫子求教,不过怕排风担心,因而就算是天sè过晚,也会在城门关上前回到城中。   这rì,三人正坐着马车往城中行去,杨延昭与张谦谈论着之前夫子所讲的策论,而何钰则是在一边托着下巴,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让毫无准备的何钰差点倾了出去,何小胖当即掀开车帘,“怎么了何七?”   赶车的何七有些慌张,但随即指了指前面挡道之人,“公子,这人猛的冲了出来,将路给拦住了。”   何钰顺着何七所指望去,果然是有个穿着褐sè麻布衣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满头大汗,脸sè极为焦急。   “张谦大哥是不是在车中?”   何钰还未说话,那少年便几步走了过来,而听到他声音,坐在车中的张谦将身子探了出来。   “孙明,你怎么来了?”   此刻杨延昭也跟了出来,这个少年他见过,是张谦的邻里,因不喜读书,帮衬着家中做些糕点买卖。   “张谦大哥,你娘出事了!”   一句话差点让张谦从马车上跌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冲到孙明身前,“我娘她怎么了?”   “你娘买炊饼的时候被人给打晕了,此刻正在家中昏迷,与她一起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什么!”   这是杨延昭惊呼一声,也不管何钰的吃惊,一个纵身跃到孙明身边,“你是说排风不见了?”   “恩,张婶虽然昏迷,但口中却唤着排风的名儿,而我也特意的找了左右,没有见到排风,不过在一处墙角上看到‘今夜子时,竹节巷’几个字。”   听到这杨延昭脸冷了几分,张谦与何钰也明了了几分,这齐文彦沉寂了数rì终于有动静了。   “延昭兄,此事关系人命,我们还是赶紧去报官吧!”   何钰有些担忧与愧疚的说着,毕竟事情因自己而起,虽不知这侍女对杨延昭如何重要,但他渐冷的表情说明了并不一般。   “不用了,我们先回去。”   声音也有些冷,杨延昭转身走向马车,何钰与张谦都不觉有背后有威压感袭来,仿佛眼前之人完全不再是那个随和的谈笑风生之人。   马车继续平稳的前进,车中却没了刚才的那清闲的气氛,终于,何钰忍不住的捏着拳头道,“这卑鄙小人,我这就去找他理论一番!”   杨延昭没说话,张谦也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禁泄了气,有些沮丧的拍着车厢,口中低低的囔着,“那该怎么办才是?”   怎么办?杨延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许久没有这般的想杀人了,要怪就怪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当他被逐出家门时,唯有排风不离不弃的相随,在杨延昭心中,谁也不能伤害这可爱单纯的女孩儿。   马车莫名的颠簸起来,赶车的小厮极力的稳住,车厢中何钰等人皆是感觉到寒意刺骨,当即失声道,“延昭兄……”   “我没事。”   依旧是没有情感的声音,回过神的杨延昭收敛了心中澎湃的杀气,闭目靠着车壁,不再言语。 第七十一章 那一夜,一杆长枪震府州    这次张谦没有反对,马车将他送到了家门口,里面一个妇人闻音走了出来,却是孙明的娘亲。   “孙婶,我娘她还好么?”   “张家小哥,钱大夫来瞧过了,说没大碍,只是受了撞击,很快醒来就没事了。”   “多谢孙婶”,张谦行了一礼,随礼从胸口掏出几粒散银子递过去。   孙明母子也是坐着小买卖,单不说生意耽误了,请大夫也是要银子的。知道张谦的为人,孙婶也不做推辞,拿了块小的,便带着孙明回去了。..   见张婶没事,杨延昭只身回到了屋中,放下笔墨书卷,从床边拿起被黑sè麻布包裹起的点钢枪。   解开黑布,枪锋寒光闪耀。   仔细的擦着点钢枪,让它本来就不染一丝灰尘的枪头更加清意冷咧。   “延昭兄你这是?”   何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见杨延昭手中的长枪当即傻了眼,在他心中,对方可一直是谦谦君子,何时有这让人看了便心惊胆战之物了?   杨延昭没有作声,放下手中的长枪,继续用布将它包好。   “延昭兄你这是要作何?难不成要单闯竹节巷?”..   何钰脸sè顿时白了几分,忙坐到杨延昭一旁,“延昭兄,此事万万不可,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且莫说今夜的凶险,即便你救回排风,也要惹上命案,对你rì后的科考可是极为不利。”   排风的名字是从张谦那听来的,虽然他心中也担心这侍女的安危,但想到杨延昭要以此来犯险,何钰还是有些不忍。   在他眼中,报官才是上上之选。   “排风是我妹子。”   吐出这几个字,还想说话的何钰顿时哑口无言,一时呆住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延昭的脸sè没有丝毫的缓和,走到隔壁的书房,提笔快速的写了封短信,之后交到何钰手中,“今夕,此事我心中有着分寸,你若是想帮我,便将此信交到折府的两位将军手中。”   接过信,何钰胖胖的脸上担忧更加的浓郁,还想继续规劝,但见杨延昭目光中的坚定,只是低低的道了句,“延昭兄,莫要失了理智……”   何钰走后,杨延昭继续坐到桌边,手轻抚包好的枪身,眼中竟是杀机。   夜终于寂静开来,杨延昭始终坐在桌前,油灯都未点燃,往常,此时排风都会轻手轻脚的到书房给他添着热的茶水,可是今夜没有。   于是,今夜有些人是该死的。   黑暗中,一直静坐的杨延昭突然伸手抓起点钢枪,大步往外走去,竹节巷,虽不曾熟悉,但他相信很快便能到了那里。   出了小院,周围的屋舍都已经灯灭人眠,平时很晚睡的张婶受了伤,因而隔壁未有熟悉的暗黄sè灯光。   抬起头,月黑风高,当真是杀人的好rì子。   提着枪,杨延昭沿着靠河小道大步急行,几只关在院中的狗闻声而吠,惊了几个梦中人,引来声声谩骂。   小道之上便是平川街,在杨延昭拾阶而上的时候,一辆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道路zhōng yāng,何钰肥阔的身子顿时映入眼睑。   “信我已经交给折家二将军了,夜深,怕延昭兄迷路,所以留下送送你。”   白昼的驾车小厮不在,或许是怕他口舌不严,或许是怕连累于他,至于是哪种原因,杨延昭也懒得去猜想,对何钰点了点头,便要到车上去。   这时车帘掀开,张谦有些疲惫的脸露了出来,“夜凉人清闲,岐路难行,延昭兄,张秋白愿与你结伴而行。”   如此情形,二人定是知道他所为,却在此守候,愿共赴险境,这份情谊,杨延昭暗自的记在了心中。   上了马车,鞭子甩出的声音尤为的清脆,杨延昭将长枪放在盘膝的双腿上,闭眼不出声,一旁的张谦则是静静的坐着。   除了车辕滚动地面的声音,夜,依旧是一片寂静。   “吱呀~!”   是马车停下时车轮在青砖路上磨出的声音,何钰将马车停下,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竹节巷,转过身轻声道,“延昭兄,我们到了。”   闻言,杨延昭睁开眼,右手提着点钢枪便跳下马车,“今夕,秋白,若是一个时辰我还没出来,你们便立马驾车离开,去找折府说明经过,之后忘了今夜,也忘记杨某。”   说完,杨延昭只身走进黑雾迷绕的竹节巷,身后的何钰大急的yù跟上,却被张谦给拉住。   “秋白,放开手!”   “让他去吧,我们二人只会拖累了他。”   张谦的话有些落寞,何钰听后忿恨的一甩衣袖,坐到车边,“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眼望着早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竹节巷,张谦轻轻的说着。   沿着小巷道前行,杨延昭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但直觉告诉他,该继续往前走。   前面微弱的亮光传来,而头顶之上,乌云再起,遮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月光。   突然间,两道寒光起,在这夜间,竟有些晃人眼睛。   没有给对方喊出因杀人心生痛快的呼声,黑布随风而落,长枪花分二朵,染出两道鲜红。   面无表情的跨过两具尸体,再往前行,杀机更浓,无数长刀迎面扑来,甚至还有呼啸如雨的箭矢,可依旧破不了那杆长枪。   枪花乱舞,红莲点点绽放,枪后之人,亦如杀神在世。   四当家死了!   三当家死了!   最终,随着二当家也死了的哭喊声中,还在做抵抗的鱼龙帮残众吓破了胆,纷纷开始逃蹿。可这竹节巷本就是他们选来作为击杀杨延昭的地方,四周当然没有可逃之路,唯有朝着巷子深处的灯光之处飞奔而去。   可是,双腿再快也快不过身后的那一杆长枪,无力的哀嚎之后,摔在冰冷的青砖之上,便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一路杀戮,终于到了巷子的尽头,一个还算大的院子,里面亮光在黑夜中尤为明显。   解决了几名在门口抵挡之人,杨延昭大步跨进其中,一个黑衣汉子手上套着铁勾,架在口中塞着布的排风脖颈上。   铁勾在院子中火把的照耀下闪着紫sè的光晕,显然是涂有剧毒。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鱼龙帮大当家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愤怒,本以为小事一桩,却踢到了铁板上,帮中数百人便剩他一人。   眼前之人对他来说是个噩梦。   但不管如何,只要这小侍女仍在他手中,便有着活下去的希望。   见对方没有说话,大当家慢慢的架着小女孩往门口移去,待到院门前,双目寒光shè出,左手抬起,一支泛着幽幽绿光的短矢直飞杨延昭而去。   “去死吧!”   大当家面露狰狞,害他一手打造出的心血毁于一旦,怎么会轻易饶过!   铛!   火花在黑夜中格外的耀眼,短矢顷刻间换了方向,在院墙上划过一道深痕,落在了地面上。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藏在袖中的弩箭一击失手,大当家语中的胆战多了几分,铁勾直逼排风细嫩的脖颈。   “啊!”   突然间,一直安静的排风脚踩大当家的右脚,顿时让他吃痛一声,不过稍后他就再也叫不出来了,胸口冰冷,杨延昭的已脱手,贯穿了他的身子。   帮排风结了绳子,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你没事吧?”   “排风没事”,小丫头声音如常,像是回答杨延昭那些排风你吃了么的问题一般。   说完,排风转过身子,费劲的将点钢枪拔出来,在死人的衣服上擦了擦,“公子,枪脏了。”   接过枪,杨延昭手牵着排风,“脏了回去洗洗就好了,天这么晚,你饿了么?”   “是有点饥饿。”   “我也是,回去做两碗面吧,给我的那份加两个煎蛋。”   “恩,公子。”   竹节巷外,何钰正伸着他不算长的脖子努力的朝着巷子里望去,张谦虽不如他这般,但耳朵也竖着,生怕漏听到声响。   可是,长巷幽深,纵使他们翘首张望,凝神倾听,也不过是看的漆黑一片,听得风吹过卷起灰尘的沙沙之音。   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难不成真的就这样弃延昭兄而走?   何钰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秋白,时间马上要到了,折府你也认识,便驾这马车去吧。”   说完,何钰便要往巷子里钻去,而恰巧此时,两道身影由暗及明,缓缓的走了出来。   “延昭兄!”   何钰失声惊呼,继而上前满脸慌张,“延昭兄,你可安好,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听到何钰的声音,一边的张谦心中终于舒了口气,但见到杨延昭身上以及长枪所染的血迹,当下一丝担忧上了眉头。   马车再起,这次,何钰没有来时的悠悠慢行,甚至还有微微的颠簸。   车厢中,张谦的脸sè有些发白,“延昭兄,今夜会不会……”   杨延昭知道他语中的所指之事,随即摇了摇头,“秋白兄,应该无事。”   他之前让何钰送到折府的信只有七个字,‘今夜竹节巷,杀人。’   而在杨延昭杀进杀出这么久,都未见到官府的人,说明折氏兄弟愿意替他收拾残局,所以,应该无事。 第七十二章 扫尾    竹节巷,夜风吹过,撩动一群兵丁手中的火把。   “当真是有两下子,这可是大场面了。”   看着一百号人横尸在幽暗的小巷子中,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折御勋低声说着。   “兄长,鱼龙帮全死了,几个当家的也无一幸免,这事该如何处置?”   “你觉得呢?”..   一句反问让折御卿愣了少许,稍后才以征询的语气继而道,“鱼龙帮聚众谋反,被我巡夜士卒所发现,竟起杀心,被收到消息赶来的兄长所剿杀。”   折御勋负手离去,“恩,现场稍微收拾些,然后通知胡大人来处理后事,他是聪明人,会明白怎么做的。”   河边,小院。   擦好点钢枪,换下衣服的杨延昭与排风端着碗热腾腾的水煮面,白sè的烟气在暗黄的灯光下尤为的缥缈。   咬了一口煎蛋,外焦内嫩,吃起来很是不错,待看见排风碗中面只有几根青菜时,杨延昭将未咬的另一个夹给了她。   “还真是喜欢紧巴着过rì子了,也说了多次了,吃饭穿衣上不要这般省着。”   “娘亲说过,勤俭才能持家,大手花钱的女子会被人说道。”..   “哪有这回事,公子有钱,你也知道,以后该花的还是得花。”   在杨延昭与排风说话时,何钰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两人手中端着的热汤面,而他拿着的却是几块早已经凉透的炊饼,当即面露苦sè。   “延昭兄,你看,能不能……”将炊饼放到桌上,何钰小声的哀求着,嘴里还不断的噎着口水。   “别看我,这事你得问排风。”   像是没看到何钰的那副馋相,杨延昭低头吃着,闻言,何钰抬首眼巴巴的望向排风,后者有所感觉的放下碗,“锅里的面汤还有不少,正好趁热做上一碗。”   “多放点面条,张婶也醒了,顺便给他母子二人也带上些。”   “知道了。”   排风往厨房走去,很快,炤火再次燃起,那何钰则是猛一拍大腿,朝着屋外喊道,“给我也来两煎蛋!”   说完,满脸谄意的看着杨延昭,“延昭兄,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恩,不介意,如果排风愿意为你放两个的话。”   听到这话,何钰脸立马耷拉了下来,看来这煎蛋是没指望了,只能瞄两眼排风碗中那块金黄偷偷的再次咽了咽口水。   “张婶情况怎么样了?”   杨延昭喝了口面汤,轻轻的问着,他们一行人刚回来不多久,张谦便发现张婶已经醒来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看望,因而与何钰问道起来。   “没什么大碍了,张婶一醒来便担心排风,现在知晓排风无事,心也就放下来了。”   等待美味的过程总是痛苦的,鼻中竟是香味,总得找些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何钰拿起桌上茶壶到了杯凉茶,灌了几大口,继而压低了声音,“延昭兄,今夜的事情官府会不会……”   说道着,何钰将腰间的荷包与玉佩全都取了下来,“小弟身上也就只有这些,若是有突变,延昭兄也可在身上应急,待稳定下来之后,让人捎个信,我再想办法给延昭兄送些钱帛之物。”   放下碗,拿起那碧绿如水的玉,杨延昭将它放在眼前对着灯光晃了晃,“恩,是块好东西,只是我不能要。”   “为何?”   “因为我没打算要潜逃,而且,也没必要潜逃。”   继续吃着面,杨延昭很是无奈的看着何钰,离开竹节巷都有小半个时辰了,此刻还没有动静,那折家的两位舅父想来已经处理好了后事。   见杨延昭不以为然,何钰胖胖的脸上满是焦急,“延昭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关系到人命,就是杀头的事情,明天一早我便让我爹去衙门打听打听,一旦又何不妥,你便立马离开府州城。”   看到其这般模样,杨延昭将口中的面咽下,“今夕,这件事我心中有分寸,对了,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何钰有些不知所以了,但看到杨延昭如此淡然的模样,也只能将焦急抛到一边,“不知道延昭兄你说的是何事?”   “今夕,读书与经商,你会选择那样?”   “当然是经商了。”   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丝毫的犹豫,何钰脱口而出,但随即便满是失落,“我爹不让我插手家中买卖,而考取功名又不是我的喜好,也许,以后便混混度rì了。”   “若是齐家的生意都被你接手,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听到杨延昭这句话,何钰顿时眉飞sè舞起来,“要是我有齐家的家势,府州城就是小水潭,rì后定会将买卖做到天南地北,成为天下首富!”   “我也相信你,那便这么定了。”   杨延昭往嘴中塞了口面,有些含糊的说着,还处在憧憬之状的何钰当即从坐凳上摔了下来,沉闷的声音让地面都为之晃了晃,吓得端面而来的排风差点将碗跌落在地。   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之举,何钰从地面快速爬起,冲到桌边,脸差点就要碰到杨延昭手中的面碗,“延昭兄,你刚才说什么?”   杨延昭很是不满的将身子侧过,将碗往一旁移了移,“今夕,别用你的口水来给我的面加料。”   没有理会杨延昭的打趣,何钰眼中满是紧张之sè,“延昭兄,你说的可是当真?你能让何今夕掌管齐家的生意?”   见两人在说正事,排风将手中的碗放下,“公子,我去给张婶他们送面去了。”   “恩,去吧,别待太久,不然你碗中的面可就凉了。”   “好了,延昭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小弟我可要被你急死了。”   排风一走,何钰当即拉着杨延昭的衣袖,语中满是哀求,后者不得不将手中的筷箸放下,“今夕,我是有办法让齐家的生意全部化为虚有,但也想找人来接手,至于方法,你且不用管,只是你爹会同意么?”   杨延昭的话让何钰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神情立马黯淡了下去,他爹肯定是不同意的,这些年,何钰不是没有提及过要弃学从商,但话一出口即被严加呵斥。   如今,此事再被提及,何钰确实心动了,只是家中说一不二,脾气倔强的爹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定。   屋中的灯寂静的晃着,杨延昭不出声的看着低首的何钰,也明白对方的为难之处。齐家的生意本来他是没有惦记过,但是齐文彦竟然下了杀手,那他肯定得有所还击。   人若敬我,我或许会敬之,但人若犯我,则必定眦睚必报。   这是杨延昭前世便奉行的做人准则,所以,齐家必定是要报复的,对于这府州第一大商贾,其家业自然要囊入怀中。   但经商之事不能由他出面,兰桂斋也不知怎样了,从逃出晋阳城到北汉覆灭,杨延昭这些rì子都没有时间打探兰桂斋的消息,所以,眼下,最佳的人选自然是对于做生意有着执着喜爱的何钰了。   灯油中似乎有了杂质,发出丝丝的啪啪声,在两人静坐的屋中显得有些刺耳。   许久,何钰抬起了头,胖胖的脸上露着罕见的坚定与认真,“延昭兄,我答应你。”   杨延昭笑了,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往前推了推,“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未来的天下首富,尝尝我家排风的手艺吧。”   做出了决定,虽然知晓要违逆家中意愿,但何钰还是觉得舒服了许多,当即拿起筷箸,但当看到面中只有几颗青菜叶与葱花时,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这小丫头,真是让人心寒……”   翌rì,张谦在张婶的呵斥下,背着布包去了书院,临行之前,请了排风去照顾他娘亲。   杨延昭没有去书院,此刻正将一套拳打完,而何钰则是蹲在台阶上,手中端着粥,咬着刚出锅的炊饼。   “延昭兄,你今rì为何不去书院?”   擦着脸上的汗水,杨延昭拿起院子桌子上的炊饼咬了一口,“有些事还没办完,今夕,你就打算住在这里了?”   何钰快速的点着头,脸上的肉也随之颤着,“那是当然,现在我可是不能回去的,否则还不被我爹给打死。”   “也罢,不过你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要不哪天官府来我这拿人,可是会让人很头疼的。”   短粗的眉头挤在一起,何钰也很是头疼,“这个我明白,等吃完早点,我便回去一趟,暂且说要与同窗去保德城书院求学数月。”   闻言,杨延昭的眉头也皱了下,见他这模样,何钰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我爹的倔的很,在我身上给予了厚望,所以急不来,先拖上一阵子再言明吧。”   也只能这样了,吃过早点,杨延昭换了衣服,嘱咐了排风两句,便与何钰一道出门去了。   出了平川路,二人别开,虽然何钰很想知道杨延昭去做何事,但也明白,有些事还是装些糊涂比较好,更何况,他也的确要回家露个面了,不然爹娘可是要担心的半死。   与何钰道别之后,杨延昭顺着印象走着,大街上,依旧是热闹非凡,似乎没有半点竹节巷的风声传来。   信步进了一家茶楼,坐下点了杯白云茶与两盘瓜子小吃之类,开始听着耳边之人铺天盖地的谈论。   “你们知道么?昨晚竹节巷死了不少人!”   没多久,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阵阵惊呼传来,而这正是杨延昭所想要知道的。   “鱼龙帮你们知道不?那些人全都死了!”   “真的假的,张快嘴,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李大头,你别打岔,快让张快嘴说来听听”   一个劲爆的消息总是让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人来了兴趣,于是那些打岔的声音顿时淹没了下去,所有人都望向了满是神气的长脸张快嘴。   “鱼龙帮想来大伙都不陌生,那些家伙平时都耀武扬威,乒百姓……”   “说重点吧,张快嘴,你可是要急死大家!”   众人越急,那张快嘴也是得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这才继续说道,“我家妹夫可是在知府大人手中当差,昨夜,竹节巷可是横尸遍野,那场面,血流成河……”   “究竟是何事,张快嘴,你快些说,真是急煞人了!”   再不断催促下,那张快嘴这才道出了真相,“因为这帮目无王法的家伙竟要聚众谋反,幸亏被巡夜士卒所发现……”   接下来的惊叹与议论再起,茶楼中人纷纷对此事高谈阔论,在吐沫横飞之中,杨延昭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放了块碎银在桌上,大步离去。 第七十三章 醍醐灌顶    谋反?   走在大街上的杨延昭心情愉悦了不少,折氏兄弟果然帮他扫尾了,鱼龙帮是咎由自取,不过谋反这罪名确实大了几分。   但竹节巷一百多人的死没有骇人的罪名也平息不了,所以,谋反倒也合适,只是这两位舅父也要担上了风险。   在杨延昭暗自盘思之时,耳边突然传来唤声,“公子,请留步。” ..   转过头,却见到一名青衣的汉子,目中jīng光微敛,应该是个练家子,遂止步道,“兄台说的可是在下?”   “恩,我家二将军已经等候公子多时了。”   二将军,在府州城,能有这称呼的也只有折御卿了,杨延昭当即抱拳,“有劳前方引路。”   穿过熙攘的人群,前方走了约莫百米,一家门庭雅致的茶楼,青衣汉子径直而上,到了二楼走道内的雅间前停住了脚步。   轻轻地敲了敲镂空镶着薄纱刺绣的朱门,“二将军,杨公子来了。”   说完,那人闪到一边,对着杨延昭做着请的手势,“公子请。”   推开门,屋中烟气袅袅,带着淡淡的幽香,这是杨延昭第二次经历着场景了,上一次,是在书院的竹轩居,徐师也喜爱用香炉来,还以为这是文人雅士所好之物,没想到折御卿也对此物情有独钟。 ..   靠窗前是一张花纹雕刻jīng美的木床,上面摆着桌案,而折御卿正盘膝在案前,见杨延昭走进来,指了指案上已经摆好的棋局。   “数rì未见,先与我过过手瘾。”   “舅父所令,延昭敢不从命?”   竹节巷的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既然折御卿未出语言明,杨延昭也不急着表露来意,反正今rì时间多的是,对弈几局倒也无妨。   错子,布局。   很快,激烈的厮杀便展开了,两人的棋力本就相差无几,而折御卿自从上次败给杨延昭之后,便一直与折御勋研究棋艺,此时,也能与杨延昭战个旗鼓相当。   “舅父棋艺高超,延昭不能及也。”   杨延昭弃子认输道,后者闻言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心中有事,这局棋算不得数,本以为你遇事都能处变不惊,没想到也有乱了心智的时候。”   面露尴尬之sè,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舅父目光如炬,延昭正有烦心事,今rì也是想寻舅父帮衬。”   “烦心事?”   折御卿没好气的端起案边的茶水喝了两口,“我也有着烦心事,你竟然一怒之下取了上百条人命,要是朝廷问罪下来,你让我与兄长如何担待!”   语中很是不满,但看到杨延昭那副赔笑的模样,即便是想生气,也找不到撒气的对象,只能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这次动作小些,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压得下的。”   闻言,杨延昭大喜,折御卿的怒火显然比他之前设想的要小得多,现在又听到这句话,忙连连点头,“延昭明白,这次也只是让舅父帮些小忙,我想让齐文彦家破人亡。”   听着如此轻描淡写的话,折御卿差点再次暴走,他与兄长料定了杨延昭会报复,但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狠。   心里不由得想起昨夜竹节巷的血腥场面,折御卿面露为难之sè,“鱼龙帮的风头还没过去,齐家也是府州大户,哪里是轻易之间就能搞垮的?”   “若是他勾结鱼龙帮作乱呢?”   杨延昭的依旧是轻声笑语,可是折御卿却有些坐不住了,齐文彦是有杀他之心不错,但现在已有一百多条人命死在了长枪之下,为何还不就此揭过?   yīn谋手段终究让人渗的慌。   用手拨动着身前香炉,随之,端坐在香炉之上的狻猊口中吐出大团的清新香气。   “来的时候,兄长嘱咐过我,你的要求尽量满足,他说你rì后会有大气象,现在助你,也是在助折氏一脉。   我不知道兄长为何要说这些话,也为何这般的肯定你,但要想在朝廷中混的风生水起,必须得学会忍,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帮你来收拾残局,你做事的分寸,拿捏的依据在别人眼中或许分文不值。   兄长与我都不喜算计之事,但他的眼界比我高,他相信你,我折晗之自然也会鼎力相助,希望你能有朝一rì扶摇直上。”   说完,折御卿便起身离去,杨延昭则是仍在回味他的话语,越想越是后怕,不多时后背便冷汗直流。   折御卿的话不错,要是折氏兄弟不出手,他还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么?还能继续考取功名,走马绕汴京,笑看朝堂?   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人帮你来收拾残局。   如同炸雷在杨延昭的耳边回响着,现在的他被家门所逐,无依无靠,隐忍才是上上之选。   这几天,心里那莫来由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杨延昭开始反省他这些rì子的心境,确实浮躁了几分,要是没有折御卿这番话,怕是还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走出茶楼,五月末的阳光洒在身上,却让他感觉有些扎人,望着满大街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杨延昭再也没有半点心思瞧那些市面叫卖,大步匆匆的往着小院走去。   直到走进那熟悉的院子,杨延昭的心才安了几分,不知觉中,桃花快要落尽,虽然排风每天都清扫院子,但桃树下仍有淡淡的浅红,细细的枝头也开始挂起青sè的小桃儿。   桃树下,正在仔细数着桃果的排风听到脚步之上,忙转过头,“公子你回来了,这桃树倒是花落的快,用不了多久,也就能吃上桃子了。”   “恩是啊,倒是许久没吃过桃子了,不知道这里的桃子是不是味道可口。”   杨延昭轻声的说着,小排风听后也随声附和道,“是的啊,这桃子看起来就不饱满,肯定没有徐老头家的好吃,他家的桃子总是又大又甜。”   说话间,小脸上竟有些失落。   有些歉意的将排风拥进怀中,将她头上那片桃花瓣取下,“待明年,让你在汴京吃个够可好?”   “汴京?”   排风的语中有些惊讶,“汴京可是宋国的都城,离这里可远了,公子我们要去那里么?”   原来她还不知晓杨延昭若是要做官,必须得获取省试的资格,而省试正是在汴京举行。而且在她眼中,宋国依旧只是宋国,不是我朝,也不能成为代州城。   “排风,以后不能再说宋国二字了,记得了么。”   rì后混迹汴京,难免会得罪人,而排风这宋国两字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了公子。”   排风点了点头,虽不知道杨延昭为何这般说,但公子这样吩咐了,她便会照着去做。   一阵香气传来,与桃花的清香不同,这是浓汤的香气。   不多时,张婶端着瓷碗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碗放在院中的桌子上,“杨公子,这是我炖的,希望公子不嫌弃才是。”   “张婶说的太见外了,我与排风多rì来受张婶照顾还未感谢,如今还喝着张婶炖的鸡汤,应该是杨延昭的福分才是。”   “杨公子太过客气了,家中炤火还未熄,这就回去了。”   张婶脸sè还有些白,连连摆手往外走去,排风跟了出去也没把她给留下。   杨延昭回屋中取了两副碗筷,将鸡汤分了分,排风揪起小嘴,“公子,这可是排风特意买给张婶的,你看,这么一大碗,她可是差不多都给我们送来了。”   “张婶是有骨气与主见的妇人,要不然也不能独自一人将张秋白调教出知礼遵教,待过会你再去集市买些补养之物,送过去的时候说你不会做成菜,这样,也不会太为难堪。”   “恩,知道了公子。”   喝完鸡汤,排水取了些银两往集市去了,杨延昭则是回到书房提笔看书,报复齐家的事情折御卿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办妥的。   至于齐家买卖,到时候再厚脸与折家两位舅父讨个人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困难。   所以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静下心来,回到之前规划好的轨迹上,好生的读书,准备从科试来出人头地。   中午,排风端回来了几样可口的炒菜,看来张婶也明白杨延昭的心意,没有拒绝,但仍有着她的矜持。   吃过午饭,排风收拾后碗盘,照例煮了些茶水,无事她便去了隔壁,探望身子还未恢复的张婶。   而杨延昭没有像往常稍作歇息,提了冒着清香的茶水进了书房继续看起诗书,进士科中的贴经与墨义都是考究对原文的记忆,即便他对书中有些言语耳熟能详,但却还做不到用词jīng准到位,在造句上也有所欠缺。   折御卿的一番话深深的震醒了他,为人是要忍,但杨延昭也听出了另一层含义,若是不能居高位,手握别人生死之时,那便要学会忍气吞声。   收敛起后世而来的莫名自信,杨延昭手中的笔尖在白纸上画过,漂亮的瘦金体顿时留下一行小字。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白皙的左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眼中满是坚定,这一世,定要活个风光出来!   ?? 第七十四章 全盘接受    下午,杨延昭仍是在书房看书,可是府州城却是掀起了一阵风雨。   那曾经很是风光的齐家产业被大波身穿甲衣手持长枪的士兵给围上了,齐府的那些管事与掌柜搬出了知府,乃至通判都不为所用,带队的校尉冷眼轻哼,“胆敢勾结鱼龙帮企图谋反,全都给我拿下!”   这一幕在府州城好几处上演着,就连城南书院中正在因杨延昭没有出现而暗自神气的齐文彦都没有落下。. .   一对士兵直接扑向书院,前一夕还温暖如玉的富家公子哥立马面sè惨白,抓狂的喊着自己是被陷害,要让做知府的胡伯父来严惩这些甲士。   前来抓捕的士兵哪有这般的耐心,直接两人将齐文彦给架着走了,带队的队正啐了一口,“谋逆的宵小,还如此嚣张,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知府公堂的内院,一身官服也裹不住肥胖身子的胡元恭敬的立在一边,身前的桌旁正坐着一袭黑衣的折御勋,而之前与杨延昭见面的折御卿站在他身后。   “胡大人,证据本官都给你了,这齐府勾结鱼龙帮谋反是铁板钉丁,不容置疑,胡大人此次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朝廷肯定会重重提拔胡大人的。”   “下官不敢,这都是折将军的功劳,只是查大人会不会另有想法?”. .   查钱,是府州的通判,要是他有异议,就算胡元这知府也要头疼。   “缉拿逆贼他有什么好说的,胡大人尽管审案便是了。”   小院,依旧安静。   杨延昭正聚jīng会神的看着论语,努力的记忆书中的语句和注疏,排风回来过两次,给他添了茶水之后,便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应该又去了隔壁。   “延昭兄,延昭兄……!”   惊呼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惊得桃树话旁几只停栖的彩蝶儿,闪动着羽翅,转眼间便飞到了院外。   不多时,地面出现丝丝的颤抖,灰尘如同被弹起,漂浮在青砖之上,杨延昭将手中的一句诗句写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延昭兄,齐家全都被抓了!”   何钰胖胖的身形出现在了书房门口,脸sè微红,额头上挂着汗珠,很是惊讶的与杨延昭说着。   “自作孽,不可活,坏事做多了,总会遭到天谴的。”   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欢喜或大快人心之sè,何钰很是疑惑的盯着杨延昭,许久,见他仍是这模样,当即忍不住出声道,“延昭兄,你怎么这般沉住气?难道此事不是你所为?”   “算是吧。”   杨延昭没有否认,何钰不是愚笨之人,昨夜送信往折府到现在的齐家被毁,总能猜到些事情,只是他不愿追问到底罢了。   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从桌上取了个釉红彩杯子,倒了些还有余温的茶水,大口的喝上了几口。   “延昭兄,我可是将自己卖给你了,是生是死都看你了。”   说道着,何钰将身后的大包袱放了下来,看他轻手轻脚的模样,里面怕不只是衣服之类。   “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只是今夕你家中交待好了?”   缩了缩本就短的脖颈,何钰脸顿时蹙成了苦瓜样,“没,早晨回去我娘便是心疼的准备各种吃食,就连平时死板的爹也是双目通红,一夜未归他们便急成这般,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所以就照着先前想好的,编了个要与你们到保德城书院求学的理由,反正是出来了,至于何时告诉他们,我真的还没想好,至少不是现在一事无成的时候。”   何钰摆手耸肩的说道,表示着心中的纠结,“东西我也带了些,今后便要再此叨唠延昭兄了。”   看着何钰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杨延昭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唤回了排风,将放杂物的一间小房子收拾了出来。   而何钰也不挑剔,这样就在小院中住下了,无事之时,也不愿意打扰杨延昭用功温习,只能蹲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拖着厚实的下巴,很是认真的想着事情。   晚上的菜肴大多也是出自张婶之手,张谦回来之后将书院中的事情与众人以说了说,看杨延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   又是挑灯夜火黄晕时,小院子中,何钰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围着杨延昭很久,见他如此,后者笑了笑让排风早些上床睡觉,便起身往外走去。   “延昭兄,我陪你去!”   “也好。”   将齐家的生意要来给何钰,rì后少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让他和折家相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街道上仍是热闹异常,丝毫没有受鱼龙帮被灭或者齐家下狱的影响,只是在街心地段,几家酒楼布行被封条贴着,走在旁边的行人免不了要指点着说上几句。   二人走着并没有说话,过了几条街,终于看到折府那高大的门头,两侧挂着的大红灯笼正散着幽幽红光。   门口的守卫惊动了门后的侍卫,手持钢刀跃门而出,为首之人杨延昭倒也是识得,正是今rì引他去茶楼见折御卿的那个青衣汉子。   “劳烦这位大哥与折将军通报一声,外甥杨延昭求见。”   竟然是折府的外甥,听到这,何钰心猛地的跳了一下,一直以为杨延昭有着秘密,却不知道他竟然是府州城实际主事人的亲外甥。   怪不得齐家能由此下场,震惊之余,何钰心中更多的是幸运,能结交到杨延昭这样深藏不露之人。   很快,脚步声传来,满脸惊慌的折御卿出现在门前,“你怎么过来,要是被我娘看到怎么好,她这几rì可是对你们念叨的紧。”   “给舅父添麻烦了,延昭前来是有些事情与舅父相商。”   “罢了,娘亲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歇息了,随我进来吧,兄长料定你这两rì会再来,只是没想到是今晚。”   走进折府,杨延昭来过两次到已经习惯了,只是何钰有些畏手畏脚,似乎被无形中的威严给震慑住了。   三人小步疾行,遇见了下人,折御卿都做了封口之令,很快便到了灯火还亮着的书房,推开门,一身便服的折御勋正手拿书卷,眯眼看着。   “兄长,他来了。”   抬起头,折御勋显然没有想到杨延昭会带其他人过来,“这是?”   “延昭见过舅父,这是延昭的好友,何钰,府州人氏。”   杨延昭行了个晚辈礼并介绍着,何钰则是赶忙的顺着行礼,“小人何钰见过将军。”   闻言,折御勋朝着一边的折御卿看了一眼,后者不知情的微微摇首,两人都不知道杨延昭为何带着个不认识的人半夜而来。   “齐家已入狱,想来家破人亡是少不了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折御勋淡淡的说着,齐家发迹本来就有着诸多的不光彩之事,要是一一牵扯出来,也足够他们抄家灭门的了,所以对于齐家满府下狱问刑他倒是一点不安都没有。   “舅父出手相助,延昭再次谢过。”   杨延昭恭敬的再行一礼,语中也多了更敬重了几分,“延昭今夜前来委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我想要齐家的买卖。”   听到这,即使折御勋怎么的恬淡不动声sè还是露出了吃惊的神sè,“怎么,你是想从商了?”   语中多了几分怒火,他之所以出手相助,更多的是看重杨延昭今后入朝为官能居高位,给折氏添个照应或者是提携。   而如今,闻杨延昭竟是要接手齐家的铺子,哪里还能不恼火,士农工商,商贾之徒为末,世人所轻视而不为之。   “舅父误会了,延昭是想让何钰来、经营,他家中也是府州城中小有名气的商户,对于经商之道有着独到的见解,所以延昭想让舅父帮忙将齐家的生意划给何钰,如此也算不糟蹋了那些产业。”   折御勋如刀的目光在杨延昭身上刻着,许久才收了回去,“你以为这些是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的么?齐家勾结鱼龙帮,属于谋逆,这些家业自然要收入朝廷,哪能如此随意的?”   “延昭斗胆,朝廷收入之后处置总有些麻烦,倒不如收进现银,也能省心些。”   杨延昭这句话让一边的折御卿挑了挑眉毛,连rì来,他的要求也多了些,烂摊子收拾的已经够累了,还要抢逐铜臭之味。   折御勋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的开口道,“五万两银子你有么?”   五万两!   身后的何钰倒吸了口凉气,从小便与银子打交道,他当然知道五万两是个什么数目,即便将家中产业全部卖光,也只能凑到一半而已。   杨延昭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本以为折御勋会贱卖与他,没想到会开出五万两的价码,虽说齐家的产业值这个价,但对他来说,确实太多了。   一两银子便足以让小户人家过半个月了,即便杨延昭跟着兰桂斋赚了不少的银子,但到底有没有五万两,他还是不清楚。   “舅父,这,能否……”   杨延昭有些尴尬的说着,那折御勋罕见的露出一个笑脸,“两万两,不能再少,否则上面不好交代,十天之内,必须得拿来,否则即便是我也帮不了你。”   又说了几句,杨延昭二人离去,灯火之下,折御卿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兄长,难道就这般的看好他?   “晗之,明rì你准备个五千两送给他吧。”   “兄长,你……”   折御勋拂袖离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此子眼光比你我都高,而且很多时候,看人也是一种赌博,既然是赌,那便有输赢不是?”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去,待到门口时,却转过头,“你跟他说银子不是白借的,有些事应该便懂了。” 第七十五章借东风    ??   街道上,夜浓灯稀。   出了折府,杨延昭与何钰往小院走着,两人依旧没有说话,各自心中挂记着事情。   “延昭兄。”   平川街转到河边小道时,何钰终于忍不住的唤住了杨延昭,“延昭兄,这两万纹银就由何今夕自己想办法来解决吧。”   ..   一直在闷声想凑钱的杨延昭转过头,“你打算和府上言明此事了?”   “恩”,何钰脸上多了些无奈,“折家两位将军已经把价格压得很低了,换句话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爹他或许会应允。”   十天的时间,凑齐两万两,杨延昭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兰桂斋,可是晋阳城他不辞而别,杜掌柜是生是死还未料,更不用说代州城的兰桂斋还是否完好的开着。   那天,他与排风来府州之时,从兰桂斋提了些银子,但也只是三百两而已,除去一些生活花销,最多能拿出来的仅有二百两了。   两万两,对于眼下的杨延昭来说,确实是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何钰虽开口承担下这笔钱,但杨延昭明白,要他拿出两万白银,也是很吃力,也许得换些路子,不如将齐家的店铺专卖一两间,这样也能多个喘息的空隙。..   “今夕,照你看,齐家的jì院出多少银子有人愿意买?”   杨延昭这不着调的问题让心中已暗下决定的何钰错愕了些许,继而认真的说道,“红苑楼在府州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青楼,生意非常好,没有个两三万两怕是买不到,而且这还是在齐家愿意卖的情况下。”   “好,你现在就速速带我去找那些城中富商,看看谁愿意接下这青楼的买卖,如此一来你我也就有银子了。”   这时何钰才明白杨延昭所说,脸上顿时大喜开来,“延昭兄说得有理,我这就领你去,翠莺楼的王大掌柜也许会感兴趣。”   两盏茶的时间,二人到了城西的翠莺楼,这还是杨延昭第一次来青楼,城中其他地方已经人迹稀少,但这翠莺楼仍有些一片喧嚣。   “哎呀,何公子,今个儿终于有空来了,小的可是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你了。”   门口迎客的龟公见到何钰立马上前搭话,顿时让他面红耳赤,杨延昭则是笑了笑,朝着满是莺声笑语的大厅走去。   “钱妈妈,带我们去见王大掌柜。”   脸sè依旧绯红,何钰将热情似火套近乎的老鸨话给打断,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说何公子,你不要见桃儿了?难不成不常来生疏了,或者是又看上了其她的姑娘了?”   “钱妈妈,我找王大掌柜有正事,你直接带我去见他!”   听出何钰语中多了些恼怒,那老鸨笑着打了两句圆场,遂领着二人穿过莺莺燕燕与贪得红颜之人围绕的打厅,朝着后院走去。   “何公子,待事情办完了可得到前边坐坐,桃儿可是念道你好久了”老鸨笑着用手中香气飘飘的手绢挥了何钰一下,然后转过头对着杨延昭,目光流转,“奴家见这位公子俊朗非凡,等下给你安排几个漂亮的姑娘儿,定让你舒服的很。”   手绢捂着嘴,笑声却略带放、荡,老鸨扭着挂满赘肉的腰跨着细细莲步慢慢的离开了,何钰很是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延昭兄,这,这都是误会……”   “人不风流枉少年,没想到今夕也有如此潇洒一面。”   见杨延昭脸上的暧昧神sè,何钰只能更加的尴尬,但深知这种事越描越黑,只能不去做解释,上前敲起门来。   门开了,是一个jīng瘦的中年人,鹰钩鼻,三角眼,让他更添了些戾气。   杨延昭暗自皱了下眉头,何钰怎么想到了此人,面有心生,这王大掌柜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角sè。   “你来我这作何?”   “嘿嘿,王大掌柜”,何钰笑脸如花,胖胖的身子往屋中挤去,“我找王大掌柜当然是做买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钰这般死皮赖脸那王大掌柜也不好在堵在门口,侧身让二人进了屋,但仍满是jǐng惕,“老夫与你这小娃能有什么买卖好做的,即便是谈买卖,也该是何永,何大同来,你这小娃儿口中能有什么!”   “王大掌柜此言差矣,有志不在年高,今夕虽未及弱冠,但经商之道也初入门径,况且今夜前来所谈之事与何家无关,自然无需何家叔父前来。”   杨延昭淡然从容的话语将王大掌柜的视线吸引了过来,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当即言语更加冷冽,“你又是谁,做买卖的事情难不成还要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来指点老夫?”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今晚前来确实如今夕所说,是给王大掌柜送一分富贵来的。”   “有话直说,再这般支支吾吾老夫就要送客了!”   “不知王大掌柜对红苑楼有没有兴趣?”   红苑楼?听到这三个字本还面若寒霜的王大掌柜微楞了片刻,齐家被抄,红苑楼也受到牵连,老鸨jì女一干人等也全部下狱,不过现在听杨延昭提起红苑楼,混迹多年的王大掌柜没有觉得好笑,反而语中谨慎更多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能将官府查抄的红苑楼转手卖出来,身后肯定有背景,自古民不与官斗,王大掌柜可不想惹上祸事。   “这个王大掌柜就不必知晓了,还是刚才这句话,送你富贵之人,红苑楼,王大掌柜想不想买下?”   买红苑楼?王大掌柜沉思了片刻,“老夫为何要买红苑楼?今后府州城便只有翠莺楼,有没有红苑楼对老夫来说并无差别。”   “哦?真的么王大掌柜?既然你无兴趣,那便不打扰了。”   说着,杨延昭毫无征兆的转身要离去,一边的何钰眼中闪过焦急,但看杨延昭要走,也只能跟着离去。   “等一下!”   在两人脚刚跨出门时,身后王大掌柜声音传来,“红苑楼的人算不算在其中?”   “那是当然,否者只是卖几间房屋谁肯出价?”   “多少银子?”   “两万两。”   “太多了,减去两层。”   “不行,最多给你九层的价,否则在下回去难以交差。”   “好,三rì后给你现银,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契约。”   王大掌柜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心猛烈的跳动着,府州城中齐家的红苑楼乃是第一大青楼,作为行家,他明白自己的翠莺楼与其的差距。   今夜翠莺楼的客人是比寻常多了几分,但与红苑楼相比,还是差上几分,更为重要的是没有那些姑娘与手段,所以,他要买下红苑楼里面的人。   几位头牌的身价已经抬到数千两,因而今夜,确实是得了场富贵。   “延昭兄,果真是大才!”   将难缠的老鸨打发了,何钰疾走几步追上杨延昭,语中满是佩服,如此一来,只需两千两银子,这点钱,他家中还是拿得出来的。   一想到只用了两千两便买了齐家的酒楼,布行与药铺以及客栈,何钰便兴奋难以抑制,对杨延昭也崇拜异常。   “我也只是借鸡生蛋,反正青楼这行当你们家不喜涉及,卖出去换银子倒也是一举两得。”   “是极是极。”   银子的事情差不多,二人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回去的路上何钰的心情已经欢喜的很,开始憧憬起今后做买卖的情形。   回到小院,灯还亮着,排风仍没睡,拿着杨延昭的论语看着,见到他们回来,忙去打些水来给两人洗漱。   时辰也很晚了,杨延昭便没有再继续看书,齐家的事情能告一段落了,明rì也该去书院继续求学了。   第二天,杨延昭正照常在院中练习拳法,而何钰双眼红肿的走出来,正打算洗漱完了便回家取银子,这时,院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折御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的身后,几名汉子抬着木箱。   “马车走不了这河边小道”,让人将箱子放下,折御卿指了指箱子,“这里是五千两,兄长让我借给你。”   五千两!   正在想着怎么与家中开口的何钰闻言猛的来了jīng神,但畏惧折御卿的身份,只能再杨延昭身后瞪大他那本就不算大的小眼。   “多谢舅父,延昭rì后定会奉还,当然利息也少不了,不如将齐家产业收入的两层送予舅父,小小心意还望成全。”   折御卿这时也明白了兄长为何昨夜那般说,看来这杨延昭的确是心思灵巧,齐家产业收入的两层,哪怕接手的是个纨绔败家子,也有些银子可分。   “将银子凑齐之后便派人通知兄长,由他出面,胡知府他们也懂的怎么办事。”   折御卿走后,何钰立马扑向那些箱子,打开其中一个,里面闪闪的银子顿时让排风惊呼了一声,也扑向另一个,只是没打开,用她瘦小的身子将箱子给压着,生怕突然有人将这些银子给抢了去了。   见二人这模样,杨延昭笑了笑,继续练拳,之后洗漱,吃了早点,便跨着布包与前来的张谦一道往书院去了。   排风和何钰仍躲在房间,即便将木箱藏到了床底下,二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最终像是商定好了,一同坐在了床铺之上,屁股不愿移动半步。 第七十六章 雅儒    与张谦同道而行,他没有追问齐家的事情,杨延昭也未提及震动府州城的风波,两人说了些诗赋与策论,信步朝着书院走去。   清晨,清潭烟雾飘渺,几几学子结伴走着,手中扬着书卷,口中论着经书要义。   齐文彦入狱之事与科举相比确实也只是一件谈笑,说不上,也算不上是件大事。   在竹林边诵读了半个时辰,书院的钟声响起,杨延昭遂收拾了手中的论语,往着菊院走去。..   课先由徐师授,他依旧言辞jīng准,畅谈着古今科试,杨延昭认真的记录着,丝毫未察觉徐师的目光总是时有时无的朝他看来。   一个时辰后,徐师散课之时并未离开,门外进来一白发披在身后的灰衣老者。   见到此人,书院里的众学子皆口出惊叹,杨延昭有些不知所以,这时张谦侧过身来,小声的说道,“这是书院的院长,澜溪先生,常在外云游,学通古今,曾被文素先生誉为天下八斗才,澜溪独占七斗。”   见杨延昭面露疑惑,张谦又小声解释道,“文素先生便是乾德年间的侍中,为人谦厚,才学过人。”   说道这,杨延昭当即明白了,心中暗叹,原来眼前之人是个大家,他怎么也没想到府州城的小书院中竟然藏着如此才学大儒。..   “有些rì子未来菊院,诸位倒是依然勤勉,这让老夫倍感欣慰。”   儒雅的气息顿时贯穿了整个屋子,如同chūn风拂过,让在座之人心神舒展,极其的享受,就连杨延昭也不例外。   “秋闱在数月之后,所以尔等还有光yīn可乘,老夫希望你们都能登科及第,大展胸中抱负。”   虽然是听了多遍的话语,但从耿元符口中说出的影响却与寻常大不相同,众多学子却为之心血沸腾。   可在这时,一声叹息传来,耿元符手指挑起肩头的寸染霜花,“可惜岁月蹉跎,老夫也到了残暮之年,这一生也并无所长,唯有胸中这几分笔墨,少阳天资聪慧,才华已横溢,自然不再老夫需要传授,因而,老夫苦思良久,决定三rì后小试一场,拔头筹者将其收为关门弟子。”   一句话之下,顷刻在菊院中学子心里刮起了难以抑制的风暴,澜溪先生虽是三醉庵院长,可是亲自授的课并不多,但他的才学是毋庸置疑,若是能得到他的细心点拨,秋闱之事想来也是手到擒来。   众人之中,杨延昭也不列外,望着已走出门外的耿元符眼中露出几分jīng光。   菊院外,耿元符往后院走着,风撩起满头白雪,跟在身后的徐少阳面露忧伤,失声低唤,“恩师,少阳还有许多未学透……”   听到这跟随自己半生的弟子如此说,耿元符笑着转过身,“少阳,若论笔墨,为师却再无可教你之物,而音律,你的技艺也早已超过为师,而你本xìng淡然,不喜尔虞我诈,官场之道不学也罢。   我真的老了,时间不等人,既然少阳你不合适,为师只能另寻他才,只望他rì辞世之时,那也能被那无赖少骂两句。”   说罢,耿元符笑着摆了下宽大的衣袖,继续往着后院走去,身后的徐师深吸了口气,回首看了看那变得热闹的菊院,此子真的值得恩师这般么?   这一天,因为书院院长的出现,菊院的学子都变得异常的兴奋,都在摩拳擦掌的准备三rì后的比试。   午间,休息之时,杨延昭与张谦一同吃着炊饼,没了何钰,二人的伙食也大打折扣,两张饼子对着一壶冷开水,倒也能填饱肚子。   趁此之时,杨延昭又问了些关于早晨出现的院长之事,无奈张谦也知之甚少,但言语中满是雀跃,似乎也对即将到来的考核很感兴趣。   整个下午菊院也是弥漫着这种紧张与欢喜的气氛,直到rì落散学之时,仍是三五成群的谈论着此事,甚至有好事者开始猜出其考核内容来。   杨延昭收拾着布包,与张谦一同往回走去,此刻,比起周围的同窗之人,倒是少了些欢喜,只因他委实不知三rì后会用什么来做考核。   倘若是言古论今,或许还能歪打正着的碰些运气,可若是经史子集,或者作诗论赋,心中底气仍旧少了许多。   一路上,与张谦说道着东南西北,道路之旁也有同归学子,也不觉得走的累,在残阳还未全部落下之时,杨延昭也到了小院之中。   “公子你回来了!”   小院的门口,排风瘦小的身子亦如往常的冲了出来,满脸欢喜的要接过杨延昭的布包。   将包递给排风,杨延昭伸了个懒腰,“好香,在路边闻到别人家的菜香味就已经感觉到饿了,如今自家中也是香味扑鼻,还当真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当然香了,这可是我德chūn楼的招牌菜,桂花酥鸡。”   何钰旁脑袋从他屋子门边探了出来,样子跟做贼并无区别,杨延昭见了哑然失笑,这家伙为了几千两银子可真是劳苦的很。   看到何钰那幽怨的目光,只好将笑意忍住,“如此时节也有桂花了么?”   “公子,此桂花非彼桂花,这可是德chūn楼大师傅的绝活,桂花是用鱼脑清蒸后雕刻而成,排风之前也不晓得,待见了以后,这菜肴确实很jīng致。”   与排风说笑着,杨延昭走进了屋子,桌上摆着两个食盒,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原来何钰的伙计往书院送饭菜便用的这些式样的食盒,吃了他不少顿,也难怪会看起来眼熟。   “今晚本公子带你们吃美味佳肴?”   杨延昭回来了何钰也就用不着那么紧张的守着床底下的银子了,跟着二人走进了屋子,很是神气的说道。   望着排风从食盒中拿出的数道香气逼人的菜肴,杨延昭赞同的点了点头,但随机转首望向何钰,“你不是和你爹说了去保德城的么,怎么还能弄到这些?”   “本公子是什么人,弄些菜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着何钰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排风不禁嘟起了嘴巴,“还不是用银子买的。”   一句话让何钰哑口无言,恼怒的缩了缩脖子,“这常老头也真是的,本公子的亲笔信都不管用了,待rì后定是要与他好生的说道说道。”   没理会何钰的气愤,杨延昭将衣袖略微的卷了卷,接过排风递来的饭碗,率先的吃了起来。   “确实不错,排风,你也来一起吃。”   “哎。”   排风应声盛了半碗米饭,坐到桌边也开始动起了筷箸,这些菜肴可都是出自德chūn楼的大师傅之手,美味自然不在话下,为了等杨延昭回来,小丫头也是垂涎的忍了好些时刻。   见两人这般,一旁的何钰急了,“延昭兄,怎么不给小弟盛个饭碗?”   话对着杨延昭说,但是双眼却望向了正在吃着酥鸡的排风,可是后者却丝毫不受影响,边吃边说着,“家中只有公子一人需要排风伺候,何大哥,你要是想吃饭,自个儿盛便是了。”   小丫头说的有鼻子有眼,那何钰看着杨延昭两人吃得那欢快样,只能一跺脚,飞快的跑进炤房盛饭去了。   “米饭做的还够么?”杨延昭吃着鲜嫩的鱼肉,含糊的问着。   “应该够了,今天特意多加了两碗米,万一不够,还有隔壁张婶早上送来的炊饼,让何大哥对付对付也差不多了。”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杨延昭与排风心满意足的看着桌上一扫而空的盘碟,而何钰则是苦瓜脸的握着半个炊饼。   没管何钰,杨延昭进书房看书去了,排风则是照旧的煮着茶水,待忙完之后,正yù到隔壁张婶家时被闲的发慌的何钰给唤住了。   “排风,你可觉得夜间无聊的很,可有什么消遣之物?”   闻言,排风大眼瞪起,很是吃惊,“何大哥你不是在计划着rì后的买卖事宜,怎么又突然无所事事了?”   “别这般看我,何今夕又不是财迷,怎么能整rì对着银子打主意?”   说道这,见排风满脸的不屑,当即讪讪的笑了笑,“好吧,我承认银子是好东西,不过齐家的铺子我早已经打探的一清二楚,也有了计较,自然不需再劳心费神。   秋白此刻怕也要用功苦读,你我经常去也不太方便,倒不如寻个消遣的乐子,打发些时间可好?”   排风歪着脑袋,思索了许久,“在家的时候,娘叫我刺绣,后来可以与八小姐一道习文练武,如今跟着公子出来,晚上便是去张婶那帮帮忙,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消遣玩乐之物。”   听她这般说,何钰有些着急,“你再想想,平常可有什么好玩的物件?”   排风缓缓的摇了摇头,须臾,眼睛一亮,“对了,公子曾给排风讲的西厢记很有趣儿,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一有时间,公子便会讲给八小姐与我听。   只是公子现在整rì忙着求学,没有时间继续讲了……”   西厢记?听起来是有趣的故事,何钰虽然也喜欢听,但看排风这模样,明显是只听了半段子,这种有头没尾的故事最折杀人了,他宁愿不去知晓。   眼巴巴的望着排风,何钰语中有着不甘,“排风,你再想想,难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   “有了,我还会公子所创的象棋!”   突然间,排风像是想起了什么,欢喜的说着,何钰闻言也是极为高兴,“你说的是代州城传出的象棋?”   “是的啊。”   “这个我也会!”   像是找到二者的共同喜好之物,何钰满是笑容,胖胖的脸上肉也随之颤动着,不过很快笑意僵住,小眼便猛睁,“等等,排风你是说兰桂斋卖的象棋是延昭兄所创?” 第七十七章 暮沧桑,少年强    “延昭兄!”   天微亮,杨延昭头昏脑胀的走出书房,却被耳边这一声唤惊的一个激灵,抬眼望去,却见蹲在门一边台阶上的何钰。   面容有些萎靡,眼睛红肿,但却是jīng光闪闪,让杨延昭顿时睡意全无,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往后退了两步。   “延昭兄,你是不是与兰桂斋有着关系?”   见杨延昭不说话,何钰又往前走了两步,拉着他的衣袖,“枉我何今夕总是觉得自己是经商天才,今天才明白,与延昭兄是不能同rì而语,延昭兄,你定要帮帮小弟!” ..   “究竟是出了何事,今夕你这所言指何?”   “象棋,延昭兄象棋竟然是你发明的,那兰桂斋的那些稀奇手段是不是也出自于你手?   自从兰桂斋出现之后,我便一直在留意它做买卖的方式,也将那视为古之范蠡与朱公,没想到这些都是延昭兄所为,因而小弟才彻夜守于屋外,求延昭兄助小弟一二。”   原来是这回事,何钰怕是从排风口中得知了象棋之事,不过能看出兰桂斋的经营方式与世间的差异,他也是眼光独到了。   看着弯腰行礼满是诚恳的何钰,杨延昭笑着扶起了他,“你我兄弟,这有何难,待过了书院的考核,给你出些主意便是了。” ..   “当真!”   没想到杨延昭如此痛快的应承下来,何钰面露惊讶之sè,不过看到后者再次点头,又是弯身一礼,“多谢延昭兄。”   所担心的事情解决了,何钰连排风准备的早点都没有兴致,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往屋子走去。   没去管他,杨延昭洗漱之后,照旧练了会武,接而吃了两块炊饼与半碗肉粥,向着往常不自觉的低声念道了一句,“要是有皮蛋就完美了。”   这时候,排风总是会跟着问上一句皮蛋是什么,当然,杨延昭继续笑而不语的未作回答。   早膳过后,待张谦来时,杨延昭将手中看着一半的书放进已经收拾好了布包中,与他一道往书院前去。   “延昭兄这几rì勤勉了许多。”   路上,张谦笑着说道,杨延昭不否认的点了点头,“澜溪先生招徒,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在埋头苦读,你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后。”   “延昭兄说得是。”   张谦颔首赞同,眉目间虽有疲惫之sè,但眼中却jīng光闪动,看来他也是卯足了劲,为即将到来的考核做着准备。   两rì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菊院中紧张的气氛也越发的紧张,就连平时的午膳休息的时间也少了谈笑之声,多了手捧书卷的温习之景。   当然,杨延昭也是不分昼夜的看着书,但即便是如此,他心中还是没有底气,望着书案上成堆的书籍,总有些渗得慌。   翠莺楼的银子在昨rì便已经送来了,有了银子,何钰也就忙活起来了,因为有着考核之事,杨延昭没有随他一道张罗,但有折府在,事情自然不会太难。   天刚破晓,一丝丝白sè划过层层黑幕,出现在东边,一如既往的揭开新的一天。   排风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门前,透过门缝,看着伏在书案上的杨延昭,大眼中满是担忧,抬头看了看天sè,又悄悄的离去了。   书房中,杨延昭猛然的惊醒,油灯已经快灭,屋外也亮了许多,看来今天是醒来晚了。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大步走出书房,迎面便见到了排风端着盛满水的铜盆。   “公子,今个儿时辰过了,就不用练武了,直接洗漱洗漱去书院吧。”   将铜盆接过,放在院中的桌子上,杨延昭用水洗着有些晕涨的脑门,“恩,虽说练武需要持之以恒,但这两rì的确是忙的不可开交,停上一停也应该没有大碍。”   在杨延昭吃早点之时,满是卷容得何钰从屋中走了出来,胡乱的洗了把脸,坐到他的一侧,端起碗来便吃上了。   “今夕,铺子进展如何?”   闻言,何钰疲惫的脸上闪过一抹的兴奋,将口中的粥咽下,“正在忙活着,照着延昭兄说的布置,估计还要个四五天便能继续开业了。”   何钰口中说得布置方法是杨延昭将前世酒楼等场所营业的场景与他说道了一些,再加上后者对经商的举一反三,或许在开业之后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吃过之后,何钰出去忙着铺子,不过在临走之时,对着杨延昭和张谦拍了拍胸脯,“延昭兄,秋白兄,小弟等你们的好消息。”   二人笑着与何钰道别,往着书院前去,一路上没有言语,今rì便要考核了,都是眉头紧锁,各自想着心事。   清水潭上的水汽也随着夏rì的来临变得越发的飘渺,幽幽青草,略带暖意的晨风拂过,吐着宁静的书卷墨香。   寂静之中,诵读之声便显得很是清晰,考核之rì,前来之人自然不愿浪费开考之前的一段时间。   “延昭兄,时辰还有些,不如你我也温习片刻如何?”   本还心神安定的张谦见到这情形当即有些紧张,与杨延昭说道了一句之后,径直的走到了他往rì所在的青石边捧上了书卷。   如此举动让杨延昭的思绪也不禁乱了几分,但眼下也就小半个时辰,他也做不了什么,这两rì往脑子中灌了不少的东西,头也是涨的厉害,倒不如趁着现在稍作歇息。   清脆的钟声响起,盯着潭水的杨延昭将目光收了回来,与其他人一同往着菊院走去,见其一副从容的模样,不远处的张谦不由得握了握拳头。   三rì前出现的书院院长耿元符在众人期盼之中,信步走了进来,青sè长衫让他jīng神矍铄了几分,过肩的花发依旧没有扎起,整齐的洒在消瘦的肩头。   “短短三rì,却是让老夫心中再起波澜,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连心境都开始摇晃了几分。”   耿元符叹了口气说着,语中带着自嘲,也似乎带着丝许的欣喜,目光在菊院的学子身上扫过,“尔等都是年轻俊杰,比起老夫这迟暮之躯着实强上许多,少年郎,风华正茂,rì后当是你们一展胸中沟壑之时。”   慢慢的说着,像是在与老友感叹年华,也像是在对晚辈后生谆谆教诲,突然间,耿元符话锋一转,宽大的衣袖甩了个半弧,“今rì考核分作赋与策论,赋无题,可zì yóu布文行笔。   至于策论,便以我朝官家大举科试,广招天下读书之人登堂入庙为题。”   策论题一出,菊院中的学子皆是脸sè骤变,不是因为考核之难,而是因为策论之题犹如刀走偏锋,澜溪先生避开了妄议朝政之明,却给了他们不得不去触碰这禁忌的难题。   一时间,本已经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菊院学子不禁都拧起了眉头,杨延昭也不例外。   不过,对于策论,杨延昭倒是不算太过担心,宋初的取士以及官制他还是有所的了解,利弊也很是明白,只是在此刻,当然得往好的方面去说。   但如此一来,便千篇一律,必定得不到澜溪先生的垂青,但提及弊端,白纸黑字,rì后被人所得,难免会被扣上诽议朝廷的罪名。   罢了,策论就这么写,既然澜溪先生出了这个论题,自然会将答题好生的处理,否则牵连下来,三醉庵也要被殃及。   定下策论答题之后,杨延昭不禁莫名的松了半口气,但随即又头疼上了,赋无题,这与曾经的自命题作文没有区别,只是无题却被有题更加的难以着手,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的片断,但又不知选何来做下笔之物。   不知觉中,杨延昭的额头渗出丝丝的汗珠,眼下虽只有两道题,但比前世的任何一场考试都难,甚至比提枪上马杀敌都难得多。   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正翘首望向窗外的耿元符,初升的朝阳穿过没有窗纸,青竹隔着的窗户,倾洒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身躯上,映得如霜的白发晶莹剔透。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那声饱含沧桑的凄凉一叹又再杨延昭耳边响起,让他不禁为眼前这垂暮老人感到酸楚,这应该是一个忧国忧民之人,否则怎么会一再生出老骥伏枥,望千里路,却无力奔驰之心?   或许是因为某些忌讳,在此偏僻的清潭边执书育人,落红虽已埋于尘土之中,但依旧做着护花之泥。   “尔等都是年轻俊杰,少年郎,风华正茂,rì后当是你们一展胸中沟壑之时。”   脑中闪出无数的思绪,杨延昭心里却多了一丝的明朗,这次考核的赋虽说无题,但早已经有了题。   澜溪先生所要的是想看着书院弟子能有所为,否则策论也不会以取士为题,这分明是问答题之人的心中抱负与志向。   在他的记忆里,便有一篇很适合的文章,那就是传唱举国的少年强!   想到这,杨延昭磨墨提笔,快速的在纸张上书写开来,而本负手而立的徐师见此情形,忙将目光投向了仍在望向窗外的耿元符。   他动笔了,不知是否能达到恩师所想?   ?? 第七十八章 拜师    “红rì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rǔ虎啸谷,百兽震惶……”   油灯之下,身边的茶盏早已经空了,耿元符却丝毫未在意,手中拿着一份答卷,满脸的激动与欢喜之sè。   这正是杨延昭所写的少年强。   且不谈所书内容磅礴大气,斗志昂扬,单凭这金钩银划的笔迹,就足以表现大家风范。. .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再次一口气将它读完,耿元符大笑几声,“好,好,好!”   一旁坐着的徐少阳见到这般情形,当即有些莞尔,自从那乌丝一夜成霜雪,是许久未见到恩师如此的欣喜了。   将茶水添上,递上前,徐少阳轻声道,“恩师,您这般高兴,看来此子是要成为少阳的师弟了?”   满意的喝了一大口,耿元符的笑意还没褪去,“少阳,此子的文采与笔法已经有了火候,更为关键的是看物对事极为通透,收下他,其实也是老夫的机缘。”   闻言,徐少阳也不禁点头,恩师说的没错,杨延昭确实比其他之人多了不少的才华,纵使他曾经认为极为出sè的张谦也难以望其项背。. .   想起张谦,这也是才华横溢的少年,徐少阳不禁暗自惋惜,“恩师,张秋白您觉得如何?”   耿元符眉头皱了皱,“他的答卷我也看了,这张秋白是治民之臣,他的策论将官家设定的各方安排的有条不絮,料理一方定是游刃有余。   但要傲居庙堂,怕还是不够,眼光和胆识都不及杨延昭,因为整个菊院,只有他一人看出了大宋朝为官者rì益臃肿的危机。”   明白徐少阳心中的失落,耿元符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笑意散去,叹了口气,“少阳,为师老了,境界上想来也提升不了了,所以时间剩下时间不多,你xìng子不宜,恰巧此子出现,那便由他来做,倒也让为师走得安心了。”   低首,徐少阳不作声的沉默着,耿元符见他这般,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这都怪为师不好,当初不应带你进入纷争中,成为红尘行走者。如今弹指二十年,依旧跟着为师碌碌无为,想来那些老家伙心里大抵有着不满了。”   这略带凄凉的话语让徐少阳大为惊慌,“恩师莫这样说,恩师待少阳如子,在少阳心中,早已经视恩师如父,只是少阳秉xìng不佳,未能给恩师排忧解愁。”   “少阳你也不必自责,这些年你做的够好了,一切都是天命所塑,而我们却是逆天改命,并非常人所能为之。”   宽大的手扶在徐少阳,耿元符轻轻的抚了抚与他一样消瘦的肩头,“张秋白你若是喜欢,便收他为徒吧。”   翌rì,晨光初洒之时,杨延昭与张谦照旧到了书院,二人的眼圈都有些发黑,想来是经历了个难以安眠之夜。   到了清潭边,张谦如同往常去诵读了,但却拿倒了书卷,在杨延昭的提及下,才换了过来。   靠在随风摇曳的墨竹林边,杨延昭心里也是忐忑不已,这种感觉,像极了很久以前,考试后焦急等待着成绩那般。   惶惶不安,又是惊又是怕。   终于,在煎熬之中,书院的钟声响起,众人纷纷往着菊院走去,不多时,徐师和耿元符走了进来。   走在徐少阳的身前,耿元符面带着和煦的微笑,宽大的衣袖轻轻的摆动着,似乎胸中藏着件欢喜之事。   行了师生礼之后,徐师朝着张谦看了两眼,后者有所察觉,脸上闪过一丝的错愕,继而是丝许的惊喜,继而紧紧的抓住放在书案下的拳头。   “考核之事已经有了揭晓,经过我与书院诸位先生的认定,杨璟胜出,今后便由院长来亲自教授于他。”   话音落下,无数的目光朝着杨延昭望来,有羡慕,有惊讶,也有不甘心,而他的左前侧,张谦将头深深的低着,双拳已经捏出了紫红sè。   “君子须有礼与宽宏之度,老夫给你们的机会是公平的,既然杨璟拔得了头筹,作为同窗,该是道贺才是。”   看到菊院的这番情形,耿元符语气郑重的说着,徐师也随即附和,“院长说的不错,作为读书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气度,否则还有何脸面来读圣贤之书?”   说着,瞥了一眼仍在低头的张谦,徐师眼中闪出一丝的担忧,犹豫了几分,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宣纸。   “这是杨璟所作的赋,尔等穿阅一番,若心中再有不满,那我也教不了尔等了,去别处再学你们所认为的经书之道吧。”   徐师冷着脸的一句话让屋里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当即纷纷低头,待接过前边之人递来的宣纸之后,无不脸sè暗淡了几分。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L`A   字,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秀气却又大气磅礴;文,琅琅上口,朝气蓬勃,观之人无不心血为之所燃。   “秋白兄……”   轻轻的唤了一声,一个圆脸的学子转过身,满是信服的将手中的宣纸放到了张谦的书案上。   张谦缓缓的抬首,通红的双目仔细的看着,许久,捏紧的拳头无力的松了开来,双手拿着宣纸,半转身体,递给杨延昭,诚恳的说着,“延昭兄大才,张秋白委实不如。”   听到这话,一直未说话的杨延昭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个微笑,“秋白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或许只是杨延昭幸运了几分。”   安慰的话他不想说,毕竟杨延昭也很需要这次机会,张谦想一改清贫,而他则是要摆脱庸凡的将来。   所以,拜师耿元符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在自身陷入挣扎命途之后,杨延昭不会轻易的将机会让人。   稍后,杨延昭取了书卷笔墨跟着耿元符出了菊院,身后,徐师目送二人离开之后,收回有些复杂的眼神,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将布包背在身上,跟在耿元符的身后,杨延昭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虽被逐离了家门,但他现在至少有了继续笑傲人生的选择。   没有说话,闷声的走着,在经过徐师的竹轩居时,杨延昭抬首望去,那几棵墨竹似乎被清晨的朝露所染,更加的青翠yù滴。   竹轩居之后,是一间略小的院落,墙头爬满着青葱的藤蔓,几只蝶儿在为数不多的野花之中翩跹飞舞着。   推开那简易的木门,耿元符走了进去,杨延昭则是紧随其后。   “杨璟拜见恩师。”   进了院子,杨延昭率先恭谨的行了一礼,古人的拜师之礼很繁琐,他不清楚,但是弯身行弟子礼还是懂的。   耿元符笑着扶着肩头的白发,此子果真是可造之材,之前出菊院时不行此礼,而是到了无人的院子中,想来是不愿刺激菊院中的其他之人。   “免礼吧”,耿元符走到院子中的木椅前坐下,“今后你我便是师徒了,繁文缛节倒是不必了,但跪拜礼老夫还是想要的。”   “多谢恩师。”   将身上的布包取下放到一边,杨延昭大步走向耿元符一旁正在炉火上煮着的茶水,拿下小壶,缓缓的倒了一杯。   端起那香气溢起的清茶,杨延昭恭敬的跪在耿元符的身前,将茶盏举过头顶,“请恩师用茶。”   “哈哈!”   耿元符突然大笑了两声,接过茶水,清泯了几口,“按照古礼,为师应该送你件礼物,就这小玩意吧,延昭你可好生的收着。”   杨延昭抬首望去,一枚寸许长,通体晶莹的玉瓶儿递来过来,下边摆着红sè的穗子,阳光将穗子的红sè映在了玉瓶上,使得红白交融在一起,甚至有着缓缓流动之象。   这是名贵之物。   跟着兰桂斋见过不少的玉器,杨延昭心中顿时觉得此物不凡,忙伸出双手,小心的接了过来,“延昭谢过恩师。”   耿元符再次笑着摸起白发,开心的笑了出来,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朝着西南,嘴角扬起的弧度竟有得意之sè。   自此,杨延昭便不再去菊院了,整rì留在耿元符的小院中随其学习,本来后者让徐少阳准备了间小院,打算将他留在书院里,但是杨延昭对排风有些放心不下,便出言婉拒了。   这有何难,将排风一道带进不就行了。   吃饭时,何钰瓮声的说着,杨延昭则是摇了摇头,书院在世人眼中是圣贤之地,恩师与师兄都没有人来使唤,他一个后生晚辈带着小侍女,岂不是要遭人诟骂,倒不如与张谦一道早出晚归。   徐师收了张谦做徒弟,这是杨延昭后来从张谦口中所说的,如此一来,何钰倒是经常打趣张谦,就这样多了一个小师叔。   不过张谦倒是不恼,反而多了莫名的斗志,每逢何钰说这些的时候,总是先给杨延昭行一个弟子礼,继而潇洒的一甩衣袖,“小师叔又如何,我张秋白定不会在秋闱中输于他!”   看到这情形,杨延昭总是不出声的笑着,张谦能解开心结,他还是颇为欢喜的,多rì相处下来,两人虽非知己,但也能算上了朋友。   灯火寂静的燃着,杨延昭认真的看着从耿元符给的书卷,屋外的何钰臃肿的身影在不停的徘徊,想要踏进书院,却终是止住了步子。   “今夕,你这是怎么了?”   杨延昭是习武之人,当然听见了动向,遂起身走到屋外,对着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的何钰问道。   “延昭兄,明rì便是小弟的店铺开张之rì,所以小弟想请你与秋白兄一道前往,只是见你用功于书卷,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   铺子要开张了?   杨延昭心中数了数rì子,都过了十多天,也该是差不多了,当即笑着在何钰胸口轻轻的来了一拳,“这当然要去了,自己兄弟要做大东家了,我怎能不去捧场!” 第七十九章 开张进财    “呛呛……!”   大街之上,锣鼓的声音敲得震天响,许多人不明就里,但随着响声寻去,却发现前些rì子被查封的齐家店铺又重新开业了。   大红的绸缎挂在匾额之上,清一sè皂蓝sè的小厮面带微笑的站在店门口,显得很是气派。   周边的百姓纷纷指手议论着,这些店铺的上任东家可是犯了勾结叛乱之徒的罪,那齐家的人还在狱中未处决,铺子便重新换了主人,改头换面的开张了,爱看热闹的权当做是闲rì里多了一出打发时间的好景,而那些有些头脑之人不禁都在心中暗自猜测起铺子的新东家与朝廷有着何种关系。 . .   “果然是越热闹,人气就越高啊!”   对面的茶楼,杨延昭借着窗户看着街道上的人头攒动的场景,泯着手中的清茶,笑着道。   “这还不是延昭兄的主意,开张大酬宾,十钱让二,众人还不闻风而来?”   一边的何钰胖胖的脸已经笑成了花儿状,忙活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自己店铺开张了,只是怕家中发现,所以铺子都是由他暗中请来的掌柜来主持开张迎客之事。   “读说商人逐利,其实世人何不尽然?哪怕是蝇头小利,也会怡然心头,十钱让二,的确是个巧妙之策。” . .   张谦悠悠的说着,虽然他不耻商贾之事,但却还是随着何钰来隔街观望,听到两人的言语,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佩服。   对于张谦略带刻薄的话,何钰哈哈的笑了两声,丝毫不恼,“秋白,你还是这般的视钱财如粪土,不过有时候银子可是好东西,你可未闻太祖曾也被一文钱所难之事?”   听着何钰的打趣,正在望着窗外的杨延昭莫名的笑了,原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赵匡胤的故事,真没想到竟然离他如此之近。   杨延昭这一笑,何钰神情更加的欢喜了,而张谦只能不做理睬的撇了撇嘴,后者咧开嘴,给他倒上空了的杯盏,将话题岔开,“秋白,你应该到我的酒楼去瞧上一瞧,这可是世上第一家宾至如归的酒楼!”   “哦?宾至如归?难道你将吃饭的地变成了来往食客的家院不成了?”   “被你说中了!”何钰脸sè的露出兴奋之sè,“换做以前的何今夕,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现在,有了延昭兄的指点,我这吉庆楼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酒楼!”   见何钰拍着胸脯兴高采烈的模样,杨延昭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话确实所言不虚,吉庆楼可是汇集了点菜,自助与雅间为一体的酒楼,在这宋朝,绝对是首创。   “大厅为自行点菜,二楼阑珊阁则是摆了几十种美味佳肴,选菜付银子,而三楼,天上人间则是为有钱之人准备的雅间。   再加上小厮特意的统一服饰与微笑,以及店内装饰的清新雅致,生意想要红火都不行!”   何钰在张谦的皱眉之下,唠唠叨叨的将酒楼的布置一一道来,越说越是欢喜,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他可以将生意做到大江南北,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听到这些,本来有些怀疑的张谦看着杨延昭的目光有些闪烁,最终叹了口气,“本以为,与延昭兄只是在笔墨上差上一些,今个儿才明白,原来相距甚远,相距甚远啊!”   “秋白兄何须如此,这些只不过是入不得眼的雕虫小技,一时兴起想出的玩意,没料到被今夕给搬了出来。”   在二人说话之间,何钰伸出厚厚的手掌在他们眼前摆了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说着谦虚礼让之词了,小弟的吉庆楼马上就要粉墨登场了!”   他的话音落下,一阵猛烈的铜锣之声,吉庆楼掌柜说起客套词,在人群的叫好声中,掀开了红绸,露出钩如屈金,纵横有象的三个字吉庆楼!   “好字,好名儿!”   围观之人中有懂书法的立刻叫唤了出来,顿时附和声阵阵,使得本笑脸迎迎的掌柜更加的高兴,连连的对着人群拱手。   茶楼之上,感觉着两道目光shè来,何钰讪讪的将头低了下来,好一会才抬起首,谄媚的朝杨延昭笑着,“延昭兄,小弟知道你忙,这不让排风帮忙,找来你平时书写的稿纸,寻了这三个字,找人临摹了匾额,有延昭兄这几个字,也让小弟的新铺子添些风雅之气不是?”   这时,张谦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还说这三个字怎么与延昭兄的字有些差别,有了其筋骨但少了三分圆润,原来还不是延昭兄的真迹。”   看着何钰这副无赖的样子,杨延昭很是无奈的喝了口茶水,“一字千金,你拿了我多少字,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见杨延昭不与他计较,何钰立马连声应道rì后结算,并从怀中拿出一碟的纸,“这个小弟当然省得,这三家酒楼,四个布行,两家药铺,五个茶楼以及一家客栈都是延昭兄你的,小弟只不过是个大掌柜,前几rì见兄长忙于考核,便没有提及,今rì也正好趁着铺子开张,将这些契约一道交予延昭兄。”   他本是一个不得志的读书郎,若不是杨延昭给他机会,今生也不知能否有机会打理如此多的店铺,所以何钰已经很知足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买卖做大,哪怕是掌柜,他也是天下最厉害的掌柜。   看了一眼桌上的契约,杨延昭将它们推到了何钰的身前,“今夕,契约你收着,铺子的收益扣除折府两层,我拿四成,剩下的你与秋白各占两成如何?”   一句话,让何钰两人都愣了,特别是张谦,连忙的出声拒绝,照着之前所说,这些铺子都是采用新的手段,不要说两成,单单的一成也是常人眼中的大手笔。   摇头止住相拒的二人,杨延昭罕见的语中带着严肃,“不要推辞了,今夕,经商是你的心中所想,但也不能到头来白忙活,你我是兄弟,所以更不能让你一无所得。   至于秋白,今夕有句话说的不错,一文钱都能逼倒英雄汉,你虽然不喜钱财之物,但张婶也逐渐年岁已高,总不能一直劳累,让她享些福,你也能安心的读书应试。”   闻言,何钰诚恳的对着杨延昭敬了杯凉茶,“延昭兄,认识你,小弟真是三生有幸,以后,你便是小弟的兄长,何今夕虽无德无能,但至少说出话从不反悔!”   张谦虽没有出声,但也是同样的举起了手中杯,杨延昭笑着抬手与二人清碰,“好兄弟!”   三人露出欢喜的轻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继而放声大笑,都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里,吉庆楼已经完全的沸腾了,不断的有人朝着酒楼涌出。   这一rì,何钰并没有将铺子全部开张,按照他的话说,欣喜持续的越久才越有欣喜的味儿,所以,这数十家的产业每天换着开张,先闹腾个半个月再说,反正他现在也不差那些个小钱。   夜幕如期临近,可是却没有清冷了街上的喧嚣,此刻,无论是有财势的达官贵人,还是衣衫敝缕讨钱的乞丐都在谈论着今个儿开张的吉庆楼。   顿时间,吉庆楼如同风卷尘沙,传遍了大街小巷,酒楼里的小厮儿笑的嘴都开始僵硬,但一想到每月可拿纹银一两,在掌柜的考核中得优者更有一两的奖赏,不由的偷偷的寻了个无人的地,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揉了揉脸,继续笑着迎客端菜去了。   亥时之后,喧闹了一整天的吉庆楼终于能安静了下来,看着柜子中一堆的银钱,何钰乐开了花,胖手一挥,上到掌柜,下到厨子跑堂的都发了些银钱,让这些本累的话都不愿说的人双眼立马来了jīng神,口中不断的感恩戴德。   有人欢喜,自有人愁。   城南,宽敞的大宅中,一身穿青sè丝绸长衫的老者正坐在灯下,满是愁眉苦脸之相。   吱呀……   木门轻响,一妇人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釉着绿叶牡丹的茶盏从托盘上取了下来,递到老者的身前,“老爷,夜深了,是该歇息了,喝完这参茶便早些回房吧。”   说完妇人便取着托盘转身走出了屋子,那老者手在杯盏上抚过,感觉到一丝的烫手,正如今rì所闻的之景一般。   齐家的买卖竟然重新开张了。   这么多年,他陶永在府州城小心的经营,受着齐家的打压,强颜欢笑的小心应对,终于等待了齐天衡满家被朝廷所拿。   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等再过些rì子,风声平了下来,便花些银子,往知府大人那里跑跑门路,说不定可以买下齐家的一两个铺子。   没想到有人竟比他先出手了,收到风声的他急忙去找吴知府,一阵赔笑塞银子之后,对方坦然齐家的铺子已被人全被盘下了。   能有这手段,其身后必定有着它得罪不起的之人,再瞧吉庆楼的做生意的手段,何永的心又凉了几分。   这分明是有钱,无钱之人都通吃,即便如此,还会备受追捧,今后必定是府州城中的吸金铺。   若是齐家的产业都被此人这般的经营,何家怎还会有立足之地,齐天衡在的时候,只是生意红火不了,可要照眼下情形,生意怕是做不做的成都是回事了。   一想到祖传的家业会顷刻间荡然无存,何永便觉得心里堵得慌,竟是一片麻乱。   孤坐在灯下,目光有些呆滞,手下意识的摸过茶盏上娇艳yù滴的牡丹,不知何时,参茶已经凉透,窗外生起的夜风吹过书房外种着的几只翠竹,发出轻轻的沙响之声。   又过了许久,何永走到书案前,磨起了方砚,提笔在一个小折子上小心的写了数十字,继而合起,在最外面写了‘请帖’二字。   放下笔,何永叹了口气,“错了了先机,总不能错过了示好的机会,此生怕是再难有大作为,只希望能守住这份家业,待今夕高中来光大门楣。” 第七十九章 开张进财    “呛呛……!”   大街之上,锣鼓的声音敲得震天响,许多人不明就里,但随着响声寻去,却发现前些rì子被查封的齐家店铺又重新开业了。   大红的绸缎挂在匾额之上,清一sè皂蓝sè的小厮面带微笑的站在店门口,显得很是气派。   周边的百姓纷纷指手议论着,这些店铺的上任东家可是犯了勾结叛乱之徒的罪,那齐家的人还在狱中未处决,铺子便重新换了主人,改头换面的开张了,爱看热闹的权当做是闲rì里多了一出打发时间的好景,而那些有些头脑之人不禁都在心中暗自猜测起铺子的新东家与朝廷有着何种关系。. .   “果然是越热闹,人气就越高啊!”   对面的茶楼,杨延昭借着窗户看着街道上的人头攒动的场景,泯着手中的清茶,笑着道。   “这还不是延昭兄的主意,开张大酬宾,十钱让二,众人还不闻风而来?”   一边的何钰胖胖的脸已经笑成了花儿状,忙活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自己店铺开张了,只是怕家中发现,所以铺子都是由他暗中请来的掌柜来主持开张迎客之事。   “读说商人逐利,其实世人何不尽然?哪怕是蝇头小利,也会怡然心头,十钱让二,的确是个巧妙之策。”. .   张谦悠悠的说着,虽然他不耻商贾之事,但却还是随着何钰来隔街观望,听到两人的言语,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佩服。   对于张谦略带刻薄的话,何钰哈哈的笑了两声,丝毫不恼,“秋白,你还是这般的视钱财如粪土,不过有时候银子可是好东西,你可未闻太祖曾也被一文钱所难之事?”   听着何钰的打趣,正在望着窗外的杨延昭莫名的笑了,原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赵匡胤的故事,真没想到竟然离他如此之近。   杨延昭这一笑,何钰神情更加的欢喜了,而张谦只能不做理睬的撇了撇嘴,后者咧开嘴,给他倒上空了的杯盏,将话题岔开,“秋白,你应该到我的酒楼去瞧上一瞧,这可是世上第一家宾至如归的酒楼!”   “哦?宾至如归?难道你将吃饭的地变成了来往食客的家院不成了?”   “被你说中了!”何钰脸sè的露出兴奋之sè,“换做以前的何今夕,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现在,有了延昭兄的指点,我这吉庆楼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酒楼!”   见何钰拍着胸脯兴高采烈的模样,杨延昭轻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话确实所言不虚,吉庆楼可是汇集了点菜,自助与雅间为一体的酒楼,在这宋朝,绝对是首创。   “大厅为自行点菜,二楼阑珊阁则是摆了几十种美味佳肴,选菜付银子,而三楼,天上人间则是为有钱之人准备的雅间。   再加上小厮特意的统一服饰与微笑,以及店内装饰的清新雅致,生意想要红火都不行!”   何钰在张谦的皱眉之下,唠唠叨叨的将酒楼的布置一一道来,越说越是欢喜,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他可以将生意做到大江南北,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听到这些,本来有些怀疑的张谦看着杨延昭的目光有些闪烁,最终叹了口气,“本以为,与延昭兄只是在笔墨上差上一些,今个儿才明白,原来相距甚远,相距甚远啊!”   “秋白兄何须如此,这些只不过是入不得眼的雕虫小技,一时兴起想出的玩意,没料到被今夕给搬了出来。”   在二人说话之间,何钰伸出厚厚的手掌在他们眼前摆了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说着谦虚礼让之词了,小弟的吉庆楼马上就要粉墨登场了!”   他的话音落下,一阵猛烈的铜锣之声,吉庆楼掌柜说起客套词,在人群的叫好声中,掀开了红绸,露出钩如屈金,纵横有象的三个字吉庆楼!   “好字,好名儿!”   围观之人中有懂书法的立刻叫唤了出来,顿时附和声阵阵,使得本笑脸迎迎的掌柜更加的高兴,连连的对着人群拱手。   茶楼之上,感觉着两道目光shè来,何钰讪讪的将头低了下来,好一会才抬起首,谄媚的朝杨延昭笑着,“延昭兄,小弟知道你忙,这不让排风帮忙,找来你平时书写的稿纸,寻了这三个字,找人临摹了匾额,有延昭兄这几个字,也让小弟的新铺子添些风雅之气不是?”   这时,张谦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还说这三个字怎么与延昭兄的字有些差别,有了其筋骨但少了三分圆润,原来还不是延昭兄的真迹。”   看着何钰这副无赖的样子,杨延昭很是无奈的喝了口茶水,“一字千金,你拿了我多少字,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见杨延昭不与他计较,何钰立马连声应道rì后结算,并从怀中拿出一碟的纸,“这个小弟当然省得,这三家酒楼,四个布行,两家药铺,五个茶楼以及一家客栈都是延昭兄你的,小弟只不过是个大掌柜,前几rì见兄长忙于考核,便没有提及,今rì也正好趁着铺子开张,将这些契约一道交予延昭兄。”   他本是一个不得志的读书郎,若不是杨延昭给他机会,今生也不知能否有机会打理如此多的店铺,所以何钰已经很知足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买卖做大,哪怕是掌柜,他也是天下最厉害的掌柜。   看了一眼桌上的契约,杨延昭将它们推到了何钰的身前,“今夕,契约你收着,铺子的收益扣除折府两层,我拿四成,剩下的你与秋白各占两成如何?”   一句话,让何钰两人都愣了,特别是张谦,连忙的出声拒绝,照着之前所说,这些铺子都是采用新的手段,不要说两成,单单的一成也是常人眼中的大手笔。   摇头止住相拒的二人,杨延昭罕见的语中带着严肃,“不要推辞了,今夕,经商是你的心中所想,但也不能到头来白忙活,你我是兄弟,所以更不能让你一无所得。   至于秋白,今夕有句话说的不错,一文钱都能逼倒英雄汉,你虽然不喜钱财之物,但张婶也逐渐年岁已高,总不能一直劳累,让她享些福,你也能安心的读书应试。”   闻言,何钰诚恳的对着杨延昭敬了杯凉茶,“延昭兄,认识你,小弟真是三生有幸,以后,你便是小弟的兄长,何今夕虽无德无能,但至少说出话从不反悔!”   张谦虽没有出声,但也是同样的举起了手中杯,杨延昭笑着抬手与二人清碰,“好兄弟!”   三人露出欢喜的轻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继而放声大笑,都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里,吉庆楼已经完全的沸腾了,不断的有人朝着酒楼涌出。   这一rì,何钰并没有将铺子全部开张,按照他的话说,欣喜持续的越久才越有欣喜的味儿,所以,这数十家的产业每天换着开张,先闹腾个半个月再说,反正他现在也不差那些个小钱。   夜幕如期临近,可是却没有清冷了街上的喧嚣,此刻,无论是有财势的达官贵人,还是衣衫敝缕讨钱的乞丐都在谈论着今个儿开张的吉庆楼。   顿时间,吉庆楼如同风卷尘沙,传遍了大街小巷,酒楼里的小厮儿笑的嘴都开始僵硬,但一想到每月可拿纹银一两,在掌柜的考核中得优者更有一两的奖赏,不由的偷偷的寻了个无人的地,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揉了揉脸,继续笑着迎客端菜去了。   亥时之后,喧闹了一整天的吉庆楼终于能安静了下来,看着柜子中一堆的银钱,何钰乐开了花,胖手一挥,上到掌柜,下到厨子跑堂的都发了些银钱,让这些本累的话都不愿说的人双眼立马来了jīng神,口中不断的感恩戴德。   有人欢喜,自有人愁。   城南,宽敞的大宅中,一身穿青sè丝绸长衫的老者正坐在灯下,满是愁眉苦脸之相。   吱呀……   木门轻响,一妇人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釉着绿叶牡丹的茶盏从托盘上取了下来,递到老者的身前,“老爷,夜深了,是该歇息了,喝完这参茶便早些回房吧。”   说完妇人便取着托盘转身走出了屋子,那老者手在杯盏上抚过,感觉到一丝的烫手,正如今rì所闻的之景一般。   齐家的买卖竟然重新开张了。   这么多年,他陶永在府州城小心的经营,受着齐家的打压,强颜欢笑的小心应对,终于等待了齐天衡满家被朝廷所拿。   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等再过些rì子,风声平了下来,便花些银子,往知府大人那里跑跑门路,说不定可以买下齐家的一两个铺子。   没想到有人竟比他先出手了,收到风声的他急忙去找吴知府,一阵赔笑塞银子之后,对方坦然齐家的铺子已被人全被盘下了。   能有这手段,其身后必定有着它得罪不起的之人,再瞧吉庆楼的做生意的手段,何永的心又凉了几分。   这分明是有钱,无钱之人都通吃,即便如此,还会备受追捧,今后必定是府州城中的吸金铺。   若是齐家的产业都被此人这般的经营,何家怎还会有立足之地,齐天衡在的时候,只是生意红火不了,可要照眼下情形,生意怕是做不做的成都是回事了。   一想到祖传的家业会顷刻间荡然无存,何永便觉得心里堵得慌,竟是一片麻乱。   孤坐在灯下,目光有些呆滞,手下意识的摸过茶盏上娇艳yù滴的牡丹,不知何时,参茶已经凉透,窗外生起的夜风吹过书房外种着的几只翠竹,发出轻轻的沙响之声。   又过了许久,何永走到书案前,磨起了方砚,提笔在一个小折子上小心的写了数十字,继而合起,在最外面写了‘请帖’二字。   放下笔,何永叹了口气,“错了了先机,总不能错过了示好的机会,此生怕是再难有大作为,只希望能守住这份家业,待今夕高中来光大门楣。” 第八十章 听曲    灰蒙蒙,天边一片寂静,杨延昭推开书房门,到河边略作了洗漱,拿起点钢枪,在院子中舞了起来。   枪花飞舞,身影缭乱,劲风阵阵。   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延昭皱眉停下了手中的长枪,不知为何,心中对这所练的枪法难解之处越来越多。   前面的招数多为凌厉的进攻,后面则是以防守为主,缺了以攻为守,也少了化守为功之势。..   曾经忙着北汉的事,未来得及请教这武学上的疑惑,若不是折御卿所说,甚至连气劲都不知晓。   将长枪放到一边,杨延昭坐在台阶之上,尝试着去感受所谓的气劲。   他现在所擅长的便只有枪法,可许多时候点钢枪不宜携带,所以折御卿所说的气劲对他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掌握了气劲,或许就如同武侠小说中得到强大内力的菜鸟,岁不会招式,也能凭着内力来伤了对手。   杨延昭不懂气劲与内力有什么区别,但他能肯定有了气劲,保命也多了分本钱。   闭上眼,耳边一片寂静,院中几只小虫叫着初夏的气息,感受着清晨略带温和的清风拂面,杨延昭将念力集中,努力的朝着以前听过的气沉丹田探寻去。..   可是不管如何,眼中尽是漆黑一片,感觉不到丝毫的气劲,如同眼前是望不见顶端的高峰,不知从何爬起,也不知何处是山顶。   这感觉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憋屈。   罢了,抽空寻折御卿再做请教吧,叹了口气,杨延昭睁开眼,却见一大一小两张脸。   “公子,你怎么了?一声不响的坐在这,吓死排风了。”   小丫头看到杨延昭睁开眼,忙上前扶起了他。   “没事,本有了些体会,因而坐着入神了。”   杨延昭笑着应道,抬首看了下天,已经rì头大亮,顿时失声惊呼,“排风,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已经辰时了,张公子本yù唤公子一道去书院,但见公子闭目坐在台阶上,便没有出声,还嘱咐排风不要唤醒公子,说你现在不受书院时辰的约束。”   闻言,杨延昭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静坐便是一个多时辰,虽说他现在拜了院长为师,但昨rì已经请了一天假,今个儿再迟到,已属不妥,忙让排风收拾起布包。   “兄长……”   而另一边,何钰轻声念叨了一句,正赶着出门的杨延昭回首望去,只见他满脸的苦涩,不禁停住了脚步,“今夕,你不是说要到客栈去看开张的么?脸sè如此的差,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之事?”   何钰没有回答,从怀中取出一封请帖,杨延昭接过看了一眼,很是平常,待看到署名何永时,这才有些明了。   将请帖递回,杨延昭叹了口气,“今夕,你怎么打算?”   何钰嘴张了张,犹豫了许久,“兄长,我想回去跟我爹言明,毕竟纸包不住火,早晚是得让他老人家知晓,倒不如坦然言之,也省的偷摸着行事。”   “也好”,杨延昭在何钰的肩头拍了拍,“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和解决的,我还等着你赚的银子来数的手发软!”   一句打趣的话让何钰布满愁容的脸露出了笑意,重重的与杨延昭点了点头。   将布包背到身上,从排风手中拿了一块炊饼,杨延昭飞快的离去了,留下排风干着急的唤着,“公子,你的午膳!”   何钰不去书院,杨延昭没了蹭饭的对象,也舍不下面子与耿元符处讨吃食,所以总是让排风准备些糕点带着。   “放心吧,排风,我让吉庆楼给他与秋白兄送去可口之物的”,说着,何钰将那请帖收进怀中,深吸一口气,在排风的道谢声中跨出了院子。   河边小道,杨延昭无视来往之人诧异的目光,大口吃着手中炊饼,急速的朝着书院赶去。   时辰已经是迟了,反正填饱肚子,哪里会在乎路人的指指点点,也幸好杨延昭早出晚归,走了一小段之后,便无人在认识他。   急行之时,胸口有些暖意,但此刻他哪有时间去关注,只当是练功热身的结果,却浑然忘记他怀里藏着一个通体剔透的玉瓶儿,而此刻玉瓶儿的穗子的红sè似乎在融化,往着玉瓶中钻去。   这诡异之景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妖异的红sè才慢慢的退散开来,只是瓶中似乎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红sè,在碧玉之中,静静的流淌着。   “今rì,你倒是晚了。”   刚踏进小院,便听到耿元符的声音,抬首看去,他正坐在院墙边的栀子花下,站着露水的洁白栀子花与他一身白衫,散披的华发让杨延昭眼中满是白sè之景。   急忙的上前,行了个礼,“延昭来迟了,恩师莫怪。”   鼻中闻着栀子花浓郁的香气,耿元符笑着摇了摇头,“这花淡雅但味道却香浓,倒是比少阳的香炉好上不少。”   “延昭谨记恩师的教诲。”   闻言,耿元符笑意更甚,睁开半眯的眼,盯着杨延昭,“老夫只是赞眼前之花,可曾教了你什么?”   “恩师以花喻人,花形淡雅,却芬香悠远,因而人亦如此,外而无为,内修于心。”   “呵呵,好一句外而无为,内修于心!”耿元符大笑起来,“延昭,就凭这句话,你就有着少阳所不能比拟之处。   低着头的杨延昭脸sè微红,他当然明白耿元符所指,徐师xìng子淡然,怎会溜须拍马之事,这一点,当然不及自己了,想到这,脸更加的烫了,不禁头又低了几分,“让恩师见笑了。”   如此窘态让耿元符不禁又笑了几声,这才柔声说道,“鸡鸣催人晓,延昭你的勤勉老夫明白,今r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被问起,杨延昭暗自思量之后,如实应道,“回恩师,延昭未进书院之前是行伍之人,因而对武艺也颇感兴趣,今rì来迟是因静坐感悟气劲时忘了时辰。”   被家门所逐之事杨延昭隐瞒了下来,毕竟这是不光彩之事,说完之后,他便不吭声的等着耿元符发话。   出乎意料,没有惊讶或错愕之声,耿元符的声音仍是悠悠然,“那你的气劲练到了几层了?”   听闻到这句话,杨延昭有些吃惊了,难不成耿元符也身怀武艺,甚至是个武艺高手,当下失声问道,“恩师也知晓气劲之事?”   耿元符眉头微拧,随即又松了开来,拂袖走向一边,“老夫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懂得这些,时辰也不早了,是该开始今rì的功课了。”   有些失落,但杨延昭还是紧跟着往屋中走去,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书案前,取出笔墨,翻开书卷,一丝不苟的听耿元符开讲。   笔飞快的在宣纸上记载着,虽这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讲堂,耿元符也吩咐过不必如此的拘礼,但杨延昭依旧很是专心致志的学着所听到的一切。   不为别的,只因耿元符所讲之物总会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感,即便是曾经知晓的一些道理,也让杨延昭有着更深的别样体会。   这就是大家的魅力。   有时,杨延昭也会驻笔停下询问一二,每当遇到这情形,耿元符便笑意更浓,因为杨延昭所提出的观点虽也是不合,但细细琢磨竟大有深意,有时就算他,也未曾想到有这般的说法和释义。   授课的时间对于师徒二人总是有些短,很快,rì到了正午,徐师散课回院,带着张谦来到小院。   在徐师给耿元符行礼之时,张谦也随之行礼,接着,后者还会一本正经的给杨延昭行礼唤师叔,若不是已经有几天适应了下来,杨延昭还真有些别扭。   “师兄,今个儿你弹什么曲子?”   见过礼,杨延昭将屋中的琴拿来出来,很是殷勤的摆到徐师的跟前,后者也欢喜的坐在张谦摆来的矮凳之上,轻轻的卷了卷宽大的衣袖,“小师弟,你能喜欢我所弹奏的音律,师兄心中委实高兴,今天便给你弹一曲我最近刚想出的曲子,听后可得给指正出一二。”   此言一出,正在给耿元符送茶的杨延昭手莫名一抖,差点将手中茶盏摔落,徐师的琴艺高超不错,可他却一如前世,是个不折不扣的音乐盲。   好听的曲子听了能感觉欢喜不错,但要说出个好坏来,他这个看热闹的还真品不出来,之所以这般热情的让徐师弹奏一曲,只不过是想放松一番。   更为重要的是何钰吉庆楼的菜肴马上就要到了,而徐师不弹奏完是不会动筷,这样就能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听着悦耳丝竹,也当是浮人生一大白。   “小师叔笔墨极佳,诗赋也不过是新手拈来,有他在,恩师的曲子定能更加流觞醉人。”   一旁的张谦轻轻的说了一句,手在琴弦上抚摸的徐师几位赞同的点着头,让杨延昭顿时犹如作茧自缚,偷偷的用眼睛瞪了瞪眯眼,开始率先进入陶醉状态的张谦。   “叮咚……”   如同溪水过石,风缠白花,在心头响起,耿元符与张谦很快便被感染的摆动着头,而就算不懂音律的杨延昭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栀子花香漫撒,琴弦入水流,在小院中优雅而又轻快的跳跃着。 第八十一章被禁足的何小胖    曲子的一半,吉庆楼的小厮果然来了,当然弹琴与陶醉与琴声的三人是察觉不到,只有半调子的杨延昭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从畏缩在院门口的小厮手中接过几个食盒。   “有劳了,小兄弟!”   微笑的说了低声道了一句,这送饭菜的小厮已经不像初次那样显得不知所措,回之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公子客气了,饭菜还请公子趁热用,吉庆楼客人越来越多,小人这就回去了,要不可就挨掌柜的骂了。”..   提着食盒进了小院,琴声仍在继续,杨延昭则是将食盒中的小碟摆放到耿元符身边的小桌上,顿时,菜香味飘溢开来。   照着往常,耿元符端起杨延昭给他倒满的酒杯,稍许的泯了一口,继而提筷,边吃边听着动听的曲子。   耿元符动了筷,杨延昭也也矫情,拿起筷箸跟着吃上了,他殷勤的为徐师搬琴就想要的这般享受,吃着好菜,听着好曲,虽没有实现内心深处带着下人横行街道的纨绔生活,这种小情趣也让他暂时满足了。   张谦仍在那里摇头晃脑,虽然徐师说过不必等他用膳,但谨遵师道的后者怎么会做着恩师抚琴,自个大快朵颐之事?   一曲罢,徐师接过张谦递来的汗巾擦着手,笑着让杨延昭指点一二,正在吃菜的他闻言,立马放下筷箸,很是认真的道,“师兄的曲子犹如天籁之音,让延昭心神俱宁,委实没有发现任何不足。”..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张谦下意识的撇了撇嘴,徐师不知杨延昭音律毫无造诣,只当他如往常一般推辞,当即再次诚恳的请他提出改善之处。   这下杨延昭为难,好在有耿元符在,这个围便有人解开了,作为徐少阳音律的传授者,对此造诣极深,随即指出了几点待改进之处,也让杨延昭暂且脱了身。   用过午膳,稍作了歇息,张谦回菊院温习功课,徐师下午不用授课,便跟在耿元符的身边,听着他给杨延昭降解心中的疑惑。   很快,一天便到了rì渐西移之时,杨延昭收拾着笔墨与书卷,与耿元符以及徐师做了告别,便去清潭边等着张谦一道回家。   没了何钰,两人的顺风车也搭不了了,不过好在一同往城去的人不在少数,走起路来也不算太过无趣。   到了家,排风的小身影在十多丈之外便能瞧见,杨延昭的步子不禁跨得大了几分,很快,小丫头也发现了他,小跑的迎了上来。   “公子,秋白大哥。”   与张谦说了句道别,拉着排风进了小院,放下布包,杨延昭看着桌上的两个饭碗遂问道,“怎么,何钰他今晚不回来吃饭么?”   排风摇着头,将桌上的油灯往一边移了移,“早上何大哥出去之后便没有回来,也不知是铺子里的生意忙,还是……”   说道这,排风止住了话语,何钰的事情她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些的,一天没听到消息,心里难免生出了担忧。   “这何小胖怕是被他爹罚在家了,说不定要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正好耳边也能图个清静了。”   “公子,难道你就不担心何大哥么?”   排风低声的说着,没有因为杨延昭的说笑而放下心来,后者见了,将刚拿起的筷箸放下,“今夕虽说违了他爹,但虎毒尚且不食子,应该出不了事,等他爹过了气头,也就继续出来晃悠可,到时候可别嫌他杵在眼前心烦。”   这一说,让排风想起了何钰的无赖之样,不禁莞尔,大眼也弯成了月牙儿。   “这下可以吃饭了吧?”   听着杨延昭略带哀怨的声音,小丫头吐了吐舌头,端着碗往炤房小跑而去,“嗯,我这就给公子盛饭去。”   第二rì,中午吉庆楼小厮来送饭时杨延昭特意询问了声是否看到了何钰,不过这小厮只是受掌柜之令前来书院送菜肴,倒还不知吉庆楼真正主人,因而对何钰也不知晓,所以也没问出什么消息。   待回去的时候,排风说本该今天开业的城北布行没有开门迎客,而何钰也没回来,就连张谦也开始询问这两rì何钰去了哪里。   按照何钰的xìng子,若是没事了,肯定第一时间回来这个小院,如今看来是遇上了麻烦。   好生的劝慰了排风,应承她再过两rì待何钰爹气消了差不多时前去看望,这才让小丫头安心的端起饭碗。   又过了三rì,还是没有见到何钰的身影,排风去了吉庆楼也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这下小丫头有些坐不住了,心中也rì益担心的杨延昭让张谦给他与徐师说道了一声,在排风的期盼中,往着院子外走去。   他记得何钰的家在城南,只是不知在何处,还好这些天一直出南城门前往书院,杨延昭至少有熟悉的路来行走。   熙熙攘攘的人群亦如往常,走卒贩夫高声叫卖,茶楼酒肆喧闹异常,而杨延昭却无心观赏,满脑子在想着到了何府该说些什么。   何钰明显是被他爹拘禁了,哪怕是他爹知道何钰知晓现在使得何家成为府州城第一大商贾,依然这般做,看来是真的被气坏了。   这脾气果然如何钰所说,是倔的很。   因而要说服他,并非是简单的事情,唯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这理该如何晓,情该如何动,又是一个难题。   思绪有些混乱,虽然他曾经劝说了大宋的君王挥师北上,但牵扯到家务事上,杨延昭分毫的自信都没有。   摇了摇浆糊的脑袋,实在没有办法,便再搬出身后的折家,兰桂斋没有了消息,何钰可就是他rì后的钱袋子,最重要的是二人之间已有了兄弟情谊,再换他人,杨延昭可找不到如此的放心之辈。   何家在城南一带也算是有些名气,与路边之人询问,当即便知晓了住处,道了声谢后,沿着青砖道往着西南走去。   城南对于府州城来说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衰败,所住之户大多为rì出而作rì入而息的贫苦百姓,街道两侧的大多是不起眼的小铺子,偶尔看到一两家门面过得去的,必定是挂着‘何’字的。   想来何家这些年被打压的不轻,否则怎么会居缩在此贫民聚集之地?   落雨巷,再行一盏茶的功夫,停在了院落颇大的宅子前,门头的匾额有些旧了,但不染一丝灰尘。   紧闭的木门在风雨的洗刷下有些褪去褪sè,门口是杨延昭未见过的两株花草,正适时而开,散着淡淡香气。   这何家真的是商贾之家?   看到这副情形,杨延昭嘴角咧出一丝笑意,在他心中,有钱之人门户应该是高墙大院,朱门泛着妖异的红,门口至少还要有两三个狗仗人势的小厮才对。   轻轻的扣着门环,不多时,脚步声传来,一家仆走了出来,见杨延昭有些面生,不禁出口问道,“公子,你找谁?”   “在下与你们家公子同窗,因几rì未见,心中有所担忧,所以想来探望一番。”   听着杨延昭的话,那家仆脸上闪出为难之sè,“我家公子不便见客,还请会吧。”   果然是被关起来了。   杨延昭哪会这般轻易的转身离去,脸sè立马变得焦急起来,上前抓住这仆人的衣袖,“今夕他怎么了,可是病了,我与他情如兄弟,劳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看。”   那家仆见杨延昭这般的急切,脸上闪过不忍之sè,但想起老爷yīn沉的骇人表情当即收起软化的心,“公子多虑了,我家公子身体安好,只因有事缠身,所以不便见客,公子还是请回吧!”   杨延昭此刻当然听出了拒绝之意,可他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既然今夕在府中,还请通传一声,见上一见,也好让我心中无了担忧。”   这开门的家仆也被杨延昭不肯离去给恼了,“你这书生,也是读圣贤书之人,家主不便,哪有你这般硬要拜访的!”   “何老三,出了什么事?”   在杨延昭笑着脸继续准备求见之时,一身穿灰衫的老者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小厮中,分明有着之前常去书院接迎何钰的家仆何七。   “老爷,这位书生硬是要见公子,所以……”   见到老者,那开门的家仆忙将缘由说了出来,后者闻言,转首望向杨延昭,“你是犬子的同窗?莫非你姓杨?”   “见过伯父,小侄正是杨璟。”   杨延昭弯身行礼,可是正待他话落,耳边便是一声冷哼,“原来就是你这小儿教坏了何今夕,来人,给我拿下,老夫今天非得好生的教训你一番不可!”   哗啦,数十人从门后鱼跃而出,将杨延昭给围上了,不过那何七瞄了一眼何永之后,身子慢慢的往后移着,拔腿便望着院中小跑而去。   “何伯父,小侄真的是今夕的挚交好友。”   可是何永哪里听他的这句话,冷着脸,眼中满是愤恨,恼怒的指着左右,“还愣着作何,赶紧替老夫教训这误人子弟的泼皮癞子!” 第八十二章 秋意渐起    “住手!”   声音带着气喘,抬首望去,正是杨延昭要见的何钰,此刻他的双目红肿,满脸的倦容,甚至比前些rì子忙着铺子的时候还憔悴。   “孽子,你怎么出来了,老夫不是将你锁在房门里了么!”   “老爷,你别怪今夕,是浑家拿了你的钥匙。”   一个脸sè温和的妇人从何钰身后走了出来,那何永当即生气的指着她,“慈母多败儿,古人曾不欺我,他能够自作主张的不去书院,就有你的娇纵有关!”. .   “咳咳……”   见眼前就要上演一场家庭矛盾,杨延昭不禁轻咳了两声,“何伯父,小侄今rì来正是为了今夕的事,伯父能否听小侄一言,若是您觉得话在理,便听上一听,要是伯父认为杨延昭只是信口齿黄,就权当是说笑可好?”   正在呵斥的何永闻言再次望了过来,不由得一甩衣袖,“有什么话尽管说,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   杨延昭微笑着看了看四周,“何伯父,人多眼杂,有些话还是需要个清净的地方来说,不知……”   “你随我来!”   何永率先往屋中走去,杨延昭紧随其后,走过朱门之时,何钰拉了下他的衣袖,yù言又止。. .   “放心”,笑着对他说出这两个字,杨延昭跨过了门槛,也算是第一次见识了何钰的家中布置。   府内,檐廊雕画,假山流水,幽兰花草,一一俱全,没有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倒是多了些淡情雅致。   进了偏厅,何永将下人给退去,怒目直视着杨延昭,“现在可以说了么!”   “这个自然,不过小侄想先问伯父一个问题。”   虽不解眼前之人有何用意,但何永也不怕他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伎俩,遂没有犹豫,接声应道,“说!”   “对于今夕,你是否觉得读书科试才是最佳的出路?”   “这个自然,正所谓寒载十数年,一朝霁风云,只要用功下去,即便不能登天子殿,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为我何家光宗耀祖。”   毫无否认,何永对何钰的科举考试很有信心,在他眼中,哪怕不能成为天子门生,也能博取功名好做官。   可是中举又岂是这般容易,就算杨延昭现在也没了完全的把握,或许何钰有着做官的运起,但此刻他也要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了何永。   只因为何钰喜好经商,而杨延昭则是需要信得过的人在背后经营买卖,两人一官,一商,相得益彰。   “伯父,恕小侄冒昧,若是今夕中不了举该如何,难不成要年年熬在书卷之中,要知道至死都登天子榜的人很多,万一今夕也如他们,蹉跎了年华,空白了头又该如何?”   “官家圣明,即便终生不进,亦可赐同进士之名,而你又何以断定他不能高中?”   “古人云,知子莫如父,今夕心中所好与所擅之物伯父肯定比延昭更为清楚,即便是赐了同进士,那时候今夕也到了迟暮之年,做官又能做个几年?   更何况士无贵贱,贩夫皁隶只不过是对那走街窜巷之人,倘若何家富甲天下,不逊于古之范蠡,世人还有谁会轻贱,这何尝不是光耀了门楣?”   听到这些,何永眼中的敌意逐渐转为思索,他说的不错,钰儿在读书上没有多少的天赋,万一真的诸考不利,难道真的要穷皓白首?   当然,杨延昭前面的几句话不是撼动何永心中决绝的主要原因,一句士无贵贱彻底的打破了他心底深处的卑谦。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保住了家业,其中的辛酸难以言明,所以,他一直以书香门第来要求着何钰,哪怕是府中布置也是多着染墨香之气。   世人眼中士农工商,有着以商为末的蔑视,而他这般,只是为了扭转何家在外的名声,希望有朝一rì,让人称口焦赞。   眉间越拧越紧,何永不禁坐在了身边的木椅之上,古之范蠡,对于商贾之户,与陶朱公一般,都是不可攀越的祖师,若是真的做到他们那般的富甲天下,无疑,何家将成为一方名流,甚至是大宋朝的名流。   只是这何其之难。   “你凭什么保证钰儿经商会如鱼得水,也凭什么认为何家能够富甲天下?”   闻言,杨延昭笑了,嘴角轻轻上翘,“伯父,现在何家已是府州的首富,难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么?”   这时,何永才蓦然明白何钰怎么也不肯交待的贵人,当即心又跳快了几分,脸沉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今rì之言,他rì勿忘。”   弯身行了一礼,杨延昭恭声道,“这个自然。”   偏厅外,长廊内,何钰满是焦急的来回走动着,只觉得那爬满支架的绿藤儿有些晃眼,伸出白胖的手胡乱的扯了一通。   “钰儿,稍安勿躁,你不是相信他可以说服你爹的么?”一旁,何钰的娘心疼的给他将凌乱的头发理好,好生的安慰着。   甩着衣袖,何钰没有应答,做到了不远处的台阶上,此刻,他心里慌的很,关在家的数rì一直盼望着杨延昭能够来解救他,可是待人真的来了,心中又没底了。   也不知兄长他能否说服顽固的爹。   若是不能,只能继续回书院了,否则真的要断绝了父子亲情?   想到这何钰就头疼的厉害,若不是爹以此来做要挟,他也不会这般的为难,可自己单单就怕这些。   在何钰极其不安的时候,杨延昭信步走了出来,后者见了,忙站了起来,小跑着迎了上去,“兄长……”   将何钰身后还褶着的衣角顺了顺,杨延昭笑着在他胸口来了一拳,“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今天好好的歇息,陪陪你爹与娘亲,明rì儿再出去忙活吧。”   此言一出,何钰竟愣住了,而在他身后的妇人则是笑着对杨延昭致谢,“多谢公子出言,才能使得他们父子化解前嫌。”   “夫人严重了,延昭还未答谢夫人刚刚的出手相助。”   这时,何钰脸上担忧才一扫而空,上前给杨延昭一个熊抱,继而放声的笑了出来,“兄长,今后便由小弟来帮你挣花不完的银子!”   “哼,大言不惭,这幅摸样也敢出来见人,还不回屋洗漱去!”   脸sè依旧冷的何永出现让何钰的笑声戛然而止,低着个头,唯唯诺诺,不敢正视于他。   见着情形,杨延昭微笑着告辞了,结已经解开了,剩下的都是家务事了,他这外人在场,总会觉得有些别扭。   在小厮的陪伴下,杨延昭往着前门走去,待要转过长廊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剩对着何钰道,“排风这几rì也很担心你,明rì要是有空闲,便去我那院子看看她。”   “恩,明个带着些好玩意去给小丫头!”   心头困扰的事情去了,何钰显得尤为高兴,挥着手臂说着,不过随即又规矩的低着头,在何永的训斥声中回屋梳洗去了。   上前抚着何永的后背,那妇人笑着道“老爷,别在生钰儿气了,只要有出息,经商又如何,我们何家不也是这城南有头有脸的大户么?   而且你看这今rì前来之人,器宇轩昂,听钰儿说,他可是澜溪先生的关门弟子,将来肯定了不得,钰儿和他结交,以后也不会差到哪里。”   听着耳边的轻声细语,何永下意识的摸起了胡须,幽幽的道,“夫人,我们何家已经不只是在城南数得上门面的了,以后府州城也是独占鳌头了。”   “啊!”   听着那声惊叹,何永收回了望向长廊尽头的视线,转身往内院走去,此子是有又大气象不错,只愿今后能带着何家青云直上。   杨延昭回去的时候,天sè还尚早,正午都未到,遂到吉庆楼,依旧是人满为患,那送饭菜的小厮还没有去书院,杨延昭便点了些菜,顺着将那两个食盒一道提了,也省劳烦那小厮了。   回了院子,将其中的几分菜碟留个排风,告诉她何钰的事,杨延昭便收拾了书卷,继续提着食盒往书院去了。   也不知恩师他们饿着了没。   凭着他的两条腿走到书院,又得半个时辰,索xìng雇了辆马车,终于使得小院中三人免了挨饿之苦。   何钰第二rì果然生龙活虎的出现了,府州城的大街又开始热闹了,城中的大小商户也终于知晓何家成了府州的第一大商贾。   顿时间,猜测漫天,毕竟接管了齐家的铺子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那些本对何家不屑一顾之人也纷纷心生了结好之心,使得何永整rì里忙得不可开交。   到最后,看着何钰在外面将买卖做得越来越好,这之前反对过的老头儿将全部的家业甩给了他,做起了清闲享福之人。   当然,这些,杨延昭都不去cāo心了,他整rì里跟着耿元符研读经书,后来为了争分夺秒的看书,就依着徐师的话,在书院中住了下来,只是苦了排风,隔个一两rì来给他送些换洗的衣物。   不知不觉,炎炎初夏已过,秋意渐起,秋闱也近在眼前。 第八十三章 秋闱    “五rì后便是朝廷取士的rì子,延昭兄,秋白兄,你二人心中可有几分把握?”   书院的清潭边,何钰胖胖的脸上露着紧张之sè,在他的一旁,杨延昭与张谦静立不言,看着薄到西山,快要沉下去的残阳,那余晖似乎也带着丝丝红艳,半染了清澈的潭水。   突然间,两人都笑了,杨延昭率先开了口,“今夕,你放心,解元你兄长是拿定了,至于秋白,只能做那举人去了。” ..   “哼“,张谦很是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到时候别让今夕看笑话!”   听到这拌嘴的话,何钰才将紧张的心收了起来,“二位哥哥,瞧你们这般模样,小弟这就能着手准备庆功宴了。”   一句话,三人都放声开怀的笑了。   闲聊一阵之后,张谦跟着何钰的马车走了,杨延昭则是提着三个食盒往书院走去,刚其中耿元符与徐师的饭菜各自送去之后,这才回他的小屋。   小院门口,折御卿正拨弄着手中的一根青草,倚门dú lì。   “延昭见过舅父,不知舅父来此,让你等着了”,对于折家的两兄弟,帮了他如此多的大忙,杨延昭心里很是敬重,因而连忙大步上前的行着礼。 ..   将手中的杂草扔了,折御卿活动了几下身子,“也没等多久,或许是赶巧了,我来的时候,你刚离去。今天来,也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户籍的事情已经解决,尽管放宽心的好生应试。”   闻言,杨延昭再次恭谨的行了一礼,“让舅父费心了。”   那折御卿有些不习惯的摆了摆手,“以后不要这般的客气,让我感觉有些怪异,解试虽在府州城举行,但我与兄长在内的府州官员只是协助,朝廷会派礼部之人来负责此事,想来也帮不上什么了。”   慢慢的说着,继而转首望向杨延昭,“我明白你不同于常人,兄长也叮嘱过不要刻意的去打扰你的选择,不过好奇始终在心里,难以抹去,越憋越是难受。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在科试中暂露头角,成为天子门生?   也真的不愿再金戈铁马,沙场点兵了么?”   杨延昭有些沉默,半晌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舅父,事到如今延昭已没了选择,我虽出生将门,而戎马生涯也确实沸人心血,但终不是我所好。”   折御卿的脸有些抽动,转身对着杨延昭摇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只希望解试之时你能一鸣惊人,无需担心你那小侍女,她确实有着武艺天赋……”   说道这,折御卿的止住了身形,“当然,府州城的啸虎旅随时都会为你留一席之地。”   看着折御卿的身形渐渐的淹没在淡墨轻描的初幕,杨延昭眼中有些微酸,这份情,他是结结实实的欠下了。   吃过何钰送来的饭菜,也到了点起油灯之时,杨延昭将桌上稍作收拾,便在灯火下专心致志的看起书卷。   这几个月虽说有耿元符这个大家的倾囊相授,但眼看着秋闱在即,杨延昭还是不得不沉住xìng子好生的温习功课。   因为他输不起,也等不起三年后的下一场应试。   无名的风意微起,带着初秋的点点凉,摇晃着屋中的那盏油黄灯,也摇晃了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之气。   低案前,徐少阳师徒二人盘膝而坐,一盘棋已经厮杀开来,看着上面所剩不多的棋子,想来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耿元符的眉头紧锁着,似乎在努力想着破局的方法,但不多时,终究放下了拿在手中,不知放往何处的‘馬’。   “少阳,这次朝廷派来的主考官可有了消息?”   “徒儿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来府州的是礼部员外郎夏育之,此人是开宝三年的进士,有些才华,不过xìng子也有些油滑。”   “有他的人么?”   “恩,夏育之的副手,秘书郎,上官云。”   听到这,耿元符的眉头舒展了些许,轻叹了口气,“那便好……”   “恩师是在担心小师弟的解试?”   “延昭天xìng聪慧,胸中已有笔墨,经过为师这几个月的传授,也有所小成,解试应当信手拈来。不过这科试虽说是寒门子弟鱼跃龙门的绝佳机会,但其背后的自有常人所不知道的污垢伎俩,所以待上官云来府州后,少阳你去会他一会。”   “徒儿明白。”   耿元符又沉思了片刻,“为师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地魁行走这两rì要在保德城逗留,你去寻他取得‘魁衍经’。”   屋外堂花落少许,韶华光yīn转逝纵。   五rì的时间说快也快,终于,明rì便要应试了,杨延昭心也变得莫名的平静,从耿元符的院子回来之后,便开始认真的查看排风送来的应考之物。   全都检查之后,已是夜深之时,可他还仍没有半点睡意,本想拿起策论看上一看,但奈何一个子都看不进去,只得去屋外打了一套拳。   这一夜,与他同样失眠的人怕不在少数。   在床上躺下没多久,迷糊之中,杨延昭听到轻微的声响,赶紧一跃而起,却看见满是笑脸的徐师。   “小师弟,寅时了,是该准备着去向佛寺了。”   向佛寺,正是府州解试之所。   杨延昭连声应是,取来水胡乱的梳洗了一把,吃了些徐师带来的糕点,提上装着笔墨的木盒往外走去。   此刻,月牙被灰蒙蒙的云遮着,几颗还未隐去的星星散着淡黄的光晕,一缕清风吹来,让杨延昭清醒了几分。   “小师弟,随我来,马车为你准备好了。   徐师轻声道了一句,杨延昭有些吃惊的跟着他,在这里几个月,从未发现书院还有马车之物。   绕过小院,在青草的之边,一辆小马车正停在那,拉车的马低首津津有味的吃着脚边青草。   “这是恩师昨rì让我从城中买来的,今个儿正好送小师弟前去应试。”   说着徐师便要上车辕,杨延昭见他要赶马驾车,当即上前几步,“怎敢劳烦如此,还是由延昭驾车吧!”   徐师拿起放在一边的马鞭,轻轻的摔了个鞭花,“今天解试,小师弟你最为大,还是速速上车,免得误了时辰。”   执拗不过,杨延昭笑着上车了,徐师车赶的很稳,竟比何钰家的小厮还胜上几筹,坐在其中,丝毫不觉颠簸。   也许知道解试开考,城门也开的比往常早,守卫的兵士盘查完后都会笑着说道一句高中之言,让过往的赶考书生心中少了丝不安。   进了城,虽仍旧夜幕未化开,但街道上却是热闹了许多,提着的灯笼照的路亮堂了许多,杨延昭掀开车帘,却见络绎不绝的之人与他往着同一方向。   也不知这些寒窗苦读之人有多少可以高中。   终于,车停了下来,杨延昭跳下马车,对着徐师致谢,后者将车的一边准备的食盒递了过来,对他笑了笑,那是一种温如清风的笑容。   “小师弟,莫要惊慌,我与恩师坐等你的喜讯传来。”   与徐师到了别,此刻离开考还有些时间,杨延昭一手提着笔墨,一手提着糕点,在人群中寻找着张谦。   可是举目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人头,哪里能看到张谦的身影。   “兄长!”   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声,继而杨延昭便见一团肉球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竟是何钰,而他的身后,正是跟着排风与张谦。   “公子!”   排风走上前,小手中也提着个大大的食盒,杨延昭想要提过来,却发现手已经不够用了。   “排风,我说了,徐师定会给兄长准备吃食,你偏不信,这下该相信了吧?”   何钰虽这么说,但他手中照样也提着一个小食盒,看外形,与张谦手中提着的相仿。   “师兄做事周到,准备了糕点,不过你们也知晓我生xìng喜好吃这么一口,不如我都提进去如何?”   杨延昭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手中的食盒接过来,如此一来,身边对着三个食盒,倒是惹人注意了。   “公子,要不排风帮你送进去?”   见他这般,排风担忧的说了一句,那何钰与张谦闻言笑了,“排风,你顺道替你们家公子也将试题作答了吧!”   排风瞪起大眼,没理会二人的打趣,杨延昭则是笑着摇首,将她刚才因挤过来乱了的头发理了理,“在家不要偷懒,等折家舅父去的时候,好生的跟着他学习武艺,空闲了,便去今夕那边转转。”   在四人说道时,寺中钟声响起,何钰顿时收敛了笑容,“兄长,秋白兄,小弟在吉庆楼最好的雅间设了酒宴,只等你二人高中。”   杨延昭笑着对他点头,“到时候,一醉方休。”   张谦则是眼中露出鄙夷,“今夕,你如今怎么说也是府州城豪商,对自己兄弟也就是一桌酒宴打发了?”   闻言,何钰笑意再现,“只要秋白兄高兴,怎么吃都行!”   身后钟声渐听,杨延昭两人与何钰以及排风道了别,提着食盒与笔墨,跟着众多学子一道,朝着向佛寺走去。   ?? 第八十四章 解元于我如探花    跟在人群望着寺院走去,向佛寺在未化开的墨sè中显得尤为庄重,曾经的杨延昭并不相信鬼神之论,可来到这一世,已经超出了他一直所奉行的无神之论,所以有些东西由不得他不信。   心中默念着佛祖庇佑,也走到了寺院的门口。   几个青衣的官员在检查进寺院的考生,小到笔杆砚台,大到鞋袜衣衫,直到全无遗漏,这才递上一支木签,放人过去。. .   见到这阵容,当场有些人便吓得面容失sè,当然,这些心存侥幸者被取消了应试资格,由着一旁的侍卫给拖走了。   不无列外,杨延昭也是被这么折腾一番,之后拿着木签,丁戊间八号位。   对着身后仍在被检查的张谦点了点头,杨延昭找着他的考场去了,幸好路上有人指引,倒也不难找。   丁卯间看起来就是寺院平时香客歇脚的住所,只不过此刻屋子里已经用木板隔开,每个隔间门头有着标号,外用用布帘拉上。   主考之人已经在屋中,不苟言笑的立着,看着不断走进的考生,不带一丝的表情。静静的看着每个走进来的考生,冷冽的目光似乎要看清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照着木签,杨延昭很快找到了位置,靠着角落,倒也少了来往走动之声。. .   没多久,考生皆进,主考官拜了孔圣人,称颂了官家与朝廷,之后厉声言明考试所束只条令,这才将试题发了下来。   墨义,经贴,策论与诗赋一样都不少。   扫了一眼试题,杨延昭大致有了个底,跟着恩师苦学数月,这些试题对他已是信手拈来之物。   但这毕竟关系着他的后半生命运,所以杨延昭丝毫不敢大意,深吸了一口气,从木盒中拿出竹筒,在墨砚中倒了一点水,开始磨砚提笔认真的作答。   房间中极为的安静,一炷高香慢慢的燃着,散着淡淡的清香,倒有些提神安心的作用。   冷脸的主考负着手走动着,仔细的尽着监考诸生的职责,待看到杨延昭笔下生出的翩若蛟龙的瘦金之体时,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的惊讶之sè。   在隔间中作答,哪里还分得清rì落rì出,饿了便吃些食盒中的糕点,索xìng排风与何钰准备的较多,杨延昭也不怕饿着。   光线暗了,便点起徐师为他备上的油灯,挑灯夜读,奋笔疾书,他也显得习惯了。   感觉到夜深了,杨延昭也会闭目休息,养jīng蓄锐才能保持最佳状态,将他人斩落于马下。   但即便是小栖,他也不会失了jǐng惕,考场厚黑,一不留神便会魑魅魍魉之类的使出见不得人的伎俩,所以,不得不防备几分。   眯着眼时,突觉得布帘掀动,心中一惊,待睁开眼,却见一身官服的差官递了壶浓茶。   察觉到杨延昭在看他,后者轻轻的嘟囔了一句,“秋来了,夜间微凉,上官大人给你们准备了些浓茶,暖暖身子,也提提神。”   听到这,杨延昭对来人微笑致谢,倒了杯茶水,雾气袅袅,小酌一口,比他平时的要苦上一些,但也确实提了神。   这不苟言笑的主考官若不是为了收买人心,那就是真正的心怀苦读的士子,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杨延昭都不过外的在意,揉了揉脸,继续提笔答题。   策论是以宋平各朝,问鼎大统来论之。   这耿元符没少与他辨析,因而杨延昭对策论丝毫不担心,至于诗赋之题都是出自经书,虽不觉下笔无处可落,但也要思量一番。   也不知过了几rì了,杨延昭手中的笔放到墨砚的一边,看着写满字的纸张,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富贵权势,全在这叠宣纸上了。   拿起所剩不多的糕点吃了几口,书案边上换上的壶中苦茶也所剩无几,在杨延昭歇息了一阵之后,寺院中久违的钟声再次响起。   查看了姓名籍贯,将试卷交上之后,收拾了几个食盒,杨延昭朝着屋外走去。   太阳还没落下,除了出恭之外,整rì待在隔间内的学子纷纷感觉眼前花的很,不禁举起手来半遮眼睛。   相对于他的虚弱的体质,杨延昭倒还觉得没有大碍,但长时间没有接触到阳光,眼也花了片刻。   朝着四周张望,估摸着张谦也该出来了,可是左右看去,也不见他的人影,只得顺着人cháo,往外涌去。   向佛寺外,人满为患,马车横错,将道路都给挡去了,即便是杨延昭,也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出了人堆。   到路边,还未完全枯黄的栾树下,站在车辕上的排风突然大眼放出光来,“公子!”   一声叫唤之后,跳下马车,飞快的扑了上前,正在踮着脚张望的何钰当即寻声望去,果真见到杨延昭面带微笑的走来。   “兄长!”   欢喜的走上前,将食盒之物接了过来,何钰看了看他身后,“兄长,秋白兄还未出来么?”   “寺中人多,出来时没有遇着,想来也快了。”   “科试让人如此疯狂,幸好我已抽身而退”,何钰庆幸的笑道,继而将杨延昭拉到路边的马车上,“兄长几rì也劳累了,且上车稍作歇息,待小弟迎到秋白兄,你我便打道吉庆楼,为两位哥哥提前庆贺。”   看着远处人头攒动,一时半会看不见张谦的影子,杨延昭遂点了点头,带着排风进了马车之中。   “公子,这些天辛苦了。”   刚坐下,排风便递来准备好的茶水,虽然已经凉透,带仍带着丝丝的香气,喝了数rì的苦茶,杨延昭正好喉咙有些难受,接过之后,大口饮完,“还是家中的茶水过瘾,在家中可好,没有什么事情吧?”   又给杨延昭满上一杯,排风摇了摇头,坐到一边,认真的说道,“公子应试的几rì,家中一切安好,折家的二爷每rì戌时两刻的来院子,叫排风一些气劲之类的东西。”   听到排风提到气劲,正在喝着凉茶的杨延昭不禁问道,“气劲?你现在能感觉到了么?”   排风的眉头挤到一起,满是愁苦的模样,“排风生xìng愚笨,折家二爷说我现在是悟气的阶段,要想进入凝气,没有个两三载是不行的。”   “咳咳……”   杨延昭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喝进的茶水差点喷了出去,吓得排风连忙站到他的背后,给他顺着气。   “排风,你刚才说什么?你能感受到气劲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杨延昭一把拉着排风的小手,语中满是激动,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气劲为何物,因而才未和小丫头提及,可孰能料到,排风竟然率先的感悟到了气劲。   见她脸上闪过一丝的痛楚,杨延昭立马把手松开了,但还是有些急切,“那气劲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个排风也说不清楚,只是按照折家二爷说的去做,便感到身体中多了暖暖的东西,如同水流一般,在穴脉中游走,自后走路请赢了不少,就连平时提不动的物件也能提着走,一开始排风也很吃惊,差点都被自己给吓着了。难道公子不知气劲一事?”   排风略带欢喜的说着,稍后才发现杨延昭脸sè有些异常,这才有些吃惊的反问,在她眼中,公子的武艺高强,世间极少有人能匹敌,所以这些她学不来的简单之物对于聪慧异常,无所不能的公子来说,只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   讪讪的笑笑,杨延昭委实有些自尊心受到打击,但排风能感悟到气劲,心里自然也很是欢喜。   不过,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仔细的询问着,杨延昭从排风口中知道了更多关于气劲的信息,以感悟为最底层,其次为凝气,将身体中感悟到的气凝成一体,继而是通劲,气与筋脉相连,可化气为内劲。   最后高的境界排风只是听折御卿稍微提及了一些,是以身之气来御天地之气,最常见的便是气势威压对方。   一阵对话下来,杨延昭的眉头锁成了两节,照排风这般说来,初次感悟到气劲便觉得身形轻快了许多,那最后的以气势来杀人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他的爹,杨业,以及折御勋,都曾用气势将杨延昭逼的透不过气。   只是,何时自身才能领悟到这玄乎又玄的气劲?   在杨延昭感慨之时,说话声传来,却是何钰带着张谦走来,遂甩了甩头,把这恼人的事情给暂时压了下去,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秋白,你倒是晚了。”   张谦面sè有点疲惫,但是jīng神却很好,看来感觉尚佳。   “小师叔,秋白才疏学浅,哪里有你这般的才思敏捷。”   “秋白严重了,你这话我可承担不起,经书字义,杨延昭还与你差上了不少。”   张谦正yù说些什么,却被何钰一把推倒了马车上,“二位哥哥,就别在这互相的吹捧了,小弟早已经将酒菜备好,只等今rì来举杯言欢。”   说罢,杨延昭与张谦相视一笑,而何钰则是登上马车,随着吩咐着小厮往城中驾车,直奔吉庆楼而去。   ?? 第八十五章 解试幕后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吉庆楼前,小厮掀开车帘,恭谨的请着车中人,何钰伸手止住了正在谈论解试的杨延昭二人,笑着跳了下去。   “两位哥哥,小弟虽未参与科试,但一路听来,也大致能明了,他rì放榜之时,二位必定是榜上有名,此刻,就暂且搁一搁这解试,你我进去好生畅饮一番如何?”   何钰这般说,杨延昭和张谦笑着下车,随着他往着酒楼中走去,还未到用饭的时辰,吉庆楼,大厅之中照旧是人声鼎沸,跑堂的小厮身影穿梭在各桌之间,只是顺着古香古sè的木梯往上爬去,反而显得安静开来。 . .   “兄长的主意真是妙,如今这大厅若不是早上一两个时辰来,根本没有位置,而这阑珊阁与天上人间不提前两rì,绝对是排不到号。”   一边走着,何钰一边欢喜的介绍着,张谦不禁耸了耸肩,“照你这般说,我与小师叔岂不是今rì吃不上饭菜,我们可没前几rì来搞你所说的预定。”   何钰哈哈的笑着,也不理会张谦的打趣,“秋白兄,谁说我们没有预约,在你们去应试的那天,小弟就已经顶下了雅间,酒菜想必也准备了,就等二位哥哥入席了。”   说笑着,何钰将‘甲’间刻着大红牡丹的红木门推开,做着请的手势,杨延昭笑着拉着排风率先走了进去。 . .   三楼天上人间虽说是他一手设计,但确实还未真真切切的瞧上一瞧,这‘甲’是十二干支之首,所以眼前便是最好的一间了。   香炉轻烟徐徐,几副山水画与诗赋挂在墙壁之中,绣着仕女图的屏风两侧放着墨竹与时下开的正盛的秋菊,镂空的窗台秀气jīng美,遮不住窗外的熙攘热闹之境。   一张小巧的圆桌靠近窗台,摆着数十个道sè香味俱全的菜肴,而那装着菜肴的碟儿泛着幽幽的绿光,仔细看去,却都是玉石所做。   何钰上前转了下圆桌,已摆好菜肴绕桌而转,这奇特的设计,让人耳目一新,果真如他之前所说,这是天下仅此一家。   坐在古朴含香的红木椅上,张谦缓缓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府州大小官绅皆争相来吉庆楼,以一座天上人间为荣,这里,的确是人间难得几回见之地。”   “秋白兄,小弟也只是按照兄长的吩咐,吃饭之处到哪里也只是个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地,可是若是将它变成个文雅的事,那些附庸风雅之辈定然会蜂拥而来。”   张谦不可置否的颔首,但随即幽怨的看了何钰一眼,“你是在说我与小师叔附庸风雅么?”   将三人身前的玉杯儿倒满酒的何钰忙忙陪着不是,接着举起清澈幽绿的杯子,“两位哥哥,何今夕向来是滴酒不沾,不过今rì小弟高兴,提前为兄长与秋白兄庆祝上,来,我先干为敬!”   说完,何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或许是真的第一次喝酒,顿时面红脖子粗起来,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他这番,杨延昭虽心中对酒有着yīn影,但还是笑着举杯饮上,二人如此,张谦自然也不会落后,很快,也随着何钰一道咳嗽起来。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月洒清水时,何钰早已经不省人事的睡在了木板之上,张谦有些双颊cháo红的趴在桌上,口中不知呓语着何事。   屋中,也只有排风独自清醒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半晃着脑袋的杨延昭,以及完全喝醉的另外二人。   “排风,我们回家吧。”在她担忧之时,杨延昭轻轻的唤了一声,接着便起身要往外走去。   “公子,你慢点”,排风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稍后指着身后何钰两人,“公子,张大哥与何大哥该怎么办?”   “等下与掌柜的交待一声,会有人照顾他们的。”   出了吉庆楼,晚风吹过,杨延昭这才觉得晕涨的头舒服了几分,将胳膊从排风的手中抽回,坐上掌柜安排小厮寻来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小院行去。   到了家,杨延昭做了洗漱便倒头就睡去,排风替他将薄衾盖好,去隔壁灯光还在亮着的张婶家告之了一声。   回屋之后想着公子夜间酒醒或会会感到口渴,遂又烧了锅开水,并将炤堂中放着的木柴火焰压下,慢慢的放着热气。   将茶壶放到炤房之中,做完这些,排风才搬了张椅子坐到了杨延昭的床边,眯着眼,开始打起盹来。   在杨延昭等人都在入睡之时,向佛寺之中,被设置为考场的厢房已经恢复了原样,不过几间稍大的房间中,灯火通明着。   等下,人影晃动,极为的忙碌,整个府州虽说地已处北方,但来应科的士子也不在少数,再加上所参加的科目不同,所以解试算是结束了,考官等人的忙碌这才刚刚开始。   “上官大人,你那可有良才?”   脸有些圆的夏育之在喝茶之际,朝着正在一丝不苟上官云问了一句,继而也朝着另外几名正在阅卷的考官轻声道,“各位大人还需用些心,切莫埋藏了笔乘上佳之作,辜负了官家对我等的期望。”   闻言,上官云在内的其余几人纷纷点首称是,而坐在首位的夏育之放下手中茶盏,将一份试题拿了出来,“诸位,这是本官看来较为出众之人,才情与家世都无挑剔可言,几位大人不妨也看上一看。”   正在低首阅卷的上官云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虽说官家与朝廷都想这早点知晓各州府的解试结果,但如此重要之事,岂是答卷都未看完一半就下了论断的?   接过开看上几眼,文字虽有几分筋骨,似乎在模仿这颜家之体,但终究是少了神味,贴经与墨义工整而误少,可诗赋与策论显然没有达到上乘这一说。   目光在考试姓氏上扫过,府州清平董言茂,脑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礼部侍郎,董仲举似乎就是清平县人,而且还是夏育之的当年的主考官。   那时官家还未设殿试,因而夏育之是董仲举的门生,这几年,能够不声不响的混到员外郎,怕也有这层关系。   想着刚来府州时恩师的叮嘱,上官云不禁轻咳了一声,须臾,便听到屋子的一角,有人拿出一叠试题,“夏大人,下官这也恰巧有位才思极佳的学子,还请大人看上一二。”   那人说是请夏育之看卷,但却递到了靠在身前的另一位考官之手,试题经几人传过,所经过之人都不禁看了几眼,到上官云之手时,更是掀动了几张扫看了一番。   夏育之的脸上仍是挂着笑容,只是脸皮有些微微抽动,接过上官云递来的试题,“潘大人阅得经典无数,既然能被你所看中,自然是不凡了。”   校书郎,自然阅的经典无数,屋中之人皆听出了夏育之话中之意,只是那角落之人不卑不亢,从容坐着,“夏大人过谦了,朝廷开科取士,下官等受官家恩泽,当然要尽心尽责,以不辱使命。”   不再作声,夏育之朝着手中的试题看了起来,字体与作答明显都优于之前所传出的董言茂,若是这试题由他发现,夏育之有把握能将它藏于水下,可是如今众人都瞧过了,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心中有些怒火,但潘金这人是出了名的呆板书生,要不然,登了进士榜已有三五载,依旧只是小小的从八品校书郎。   罢了,还好这董言茂有几分才学,进入省试想来不是难事,也不算是负了恩师的所托。   将手中的试题放下,夏育之叹道,“这张秋白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潘大人慧如炬,当再为我朝发现这类的青年才俊。”   听了这句话,上官云心中松了不少,手中的宣纸移开,最下面是他都比拟不了的筋骨风韵极佳的隽秀小字。   这字,他在恩师家见过仿本,而此人的名号,也听恩师提及过,试题作答早已经仔细看过,绝对是上上乘之作。   虽不解这代州杨业之子为何到了府州,但能将北汉玩弄于鼓掌之中人rì后必定会青云直上,所以,恩师看中了此人,作为弟子,就必须尽上力所能尽之力。   将这试题放在最下面,上官云只是想看看夏育之有和举动,此刻让他多耍些小伎俩,待到最后,此卷一出,头筹立刻明了。   小院,晨曦初洒。   杨延昭有些头痛的睁开眼,却见到床边的排风正在椅子上瞌睡着,轻轻的起了身,挤了挤眼睛,将脑子变得清醒几分。   靠近椅子,慢慢的将排风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往着屋外走去。   待杨延昭将门刚关上,床上的排风猛的将大眼睁开,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本想起身去忙活早点,但想到公子刚将她抱上床,便起身出去,会被察觉到。   当即用手拉了拉被子,往里面埋了埋,被子中,有着还未散去的酒气,也有着公子的味道,顿时,排风的心跳又快上了几分。 第八十六章 儒道佛与摩尼    书院仍是寂静清然。   秋起,清潭也越发的水雾乱人眼,只是那本幽绿的青草地变成枯黄一片。   踩过这已不算柔暖的枯草地,再来书院,杨延昭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这几个月匆匆恍如隔世,解试已过,他也能暂且歇息数rì,只是顿时闲下来反而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便来了书院,与徐师道谢,也继续听一听恩师耿元符的教诲。   ..   往着书院后走去,叮咚击水的琴声想起,这时辰正是徐师练琴之时,可杨延昭这不懂音律的门外汉也听出了琴声似乎与往昔有些不同。   多了细腻婉转,肯定是恩师在弹奏,这也是杨延昭第一次听到耿元符亲自抚琴,只是不知恩师生xìng洒脱,为何琴声中又多了一丝割舍不下的烟火之气?   心生疑惑,遂步子快了几分,但到小院之外时,杨延昭还是停住了脚步,不想扰了恩师弹曲的意境。   一曲过,余韵萦绕,不散于耳旁。   “来都来了,还愣着作何?”   院中传来耿元符的笑骂声,闻言,杨延昭走进小院,行礼道,“恩师的曲子如三月之阳chūn,又如高山流水间青鸟啼鸣,让延昭一时着迷,却忘了己身所在。”..   擦拭着手耿元符不禁再次笑骂起来,“你这小子,尽是油嘴滑舌。”   取下不远处小火炉上已经煮沸的茶水,倒在青花白盏杯中,茶水微微冒着起泡,碧绿的茶叶在杯中打着转儿。   将杯盏恭敬的送到耿元符跟前,“徒儿哪有恩师说的这般花言巧语了,对了,少阳师兄是不是有事在忙着,怎不见他今rì抚琴奏曲?”   耿元符接过茶盏,吹着仍在漂浮的茶叶,轻声道,“为师派他出去了一遭,算算时间,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师兄他生xìng恬淡,不喜走动,出去转转也是好事,但不知恩师派师兄去做何事?”   听了这句,耿元符脸上笑意露出,“想知道少阳出行的目的?”   被识破心思,杨延昭讪讪的笑着,耿元符轻泯了几口香气浓散的茶水,继而嘴角咧开,“天机不可泄露。”   一时间,杨延昭顿时觉得天雷滚滚,相处了几个月,虽然知晓耿元符的xìng子并不如外表那般仙风道骨,但此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有些被雷到。   闲话了几句,耿元符这才问起了解试的情况,杨延昭笑着低语应无大碍,后者闻言,不禁又笑骂了他两句。   喝完杯中的清茶,耿元符如同换了一人,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走到院墙边,看着墙头已经枯黄的藤蔓,秋风吹过他宽大的黑sè长衫,聊起寸寸白霜,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良久,耿元符轻声叹了口气,“秋来了,重阳也不到一个月了,也是时候动身去华山了。”   立在身后的杨延昭心中因耿元符生起的悲凉之意还未散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出声应道,“徒儿自当紧跟恩师左右。”   耿元符笑了,转过身,“你不问为师此行所为何事了么?”   “恩师yù前往华山,自有恩师的道理,延昭只愿能跟随在恩师左右,也好多学得些恩师的风采。”   “呵呵”,耿元符笑意更浓了,“你天资聪慧,将来必定会青云直上,虽然你我为师徒,但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愿意,为师也不会勉强与你。”   话语至此,杨延昭藏在心中的疑惑顿时清晰了几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耿元符是个有着故事的人,只是为人弟子,也不能开口询问。   此刻,耿元符想要和他道明,杨延昭连忙开口,“延昭逢恩师不弃,悉心教导,自已是将恩师视若为父,因而就算有千辛万苦,延昭也愿伴随恩师左右。”   这番言语说的极为诚恳,倒也是杨延昭的心里话,横空而来,遇见的长辈不多,对他爱护有加的则是少之又少,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耿元符几个月的谆谆教导早已经印在了杨延昭心里。   “不忙回答,待听完为师所说,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带着真挚之情的话让耿元符心中有些欣慰,庆幸自己的识人无误,但还是止住了继续要表现决心的杨延昭。   转过身,耿元符翘首望向西南,眼神突然迷离起来,似乎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有着他无限珍藏的牵挂。   伸出手,指着目光不可到达之处,耿元符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那里,有座山,叫做龙虎山。”   龙虎山?   杨延昭只觉得名字好生的耳熟,突然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曾经所看到的那些道士不都是自称来自龙虎山的么?   像是应证了杨延昭所想,耿元符继续说道,“为师是道教的人间行走,道教在人间的行走每一代都有三名,一为进贤,二为魁宿,其三则是丹丘生。   进贤者,以仙家之气为根,不染尘埃;魁宿者,以山水之气塑本源,浮游天地;而丹丘生,所擅之事自然是丹药,逆天改命的丹药。”   说到这,耿元符看着有些发愣的杨延昭,稍作了停息之后,一字一顿的道,“而为师正是这一代的进贤。”   纵使杨延昭在心中已经做了准备,但还是面露了惊讶之sè,他怎么也没想到耿元符的背后竟是如此的复杂。   道教哪怕是放在千年之后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更不用说在眼下开化不明的大宋朝,其影响与作用远胜rì后。   惊讶之后,杨延昭竟有些暗喜,自己已经拜了耿元符为师,而后者在道教的地位明显不低。如此说来,在道家,他也能排得上号了,想到得意之处,不禁嘴角咧开,“徒儿怎么也没想到恩师背后是道家,着实是惊了一番。”   见杨延昭这般,耿元符怎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不点破,轻轻的一句话,便将他给彻底跌落到了深谷之中。   “道家门徒虽千万,但对真正核心弟子收徒却极为严格,所以延昭,你没有拜过祖师爷,还算不上是道家弟子。”   顿时,杨延昭的表情极为的沮丧,他已是耿元符的关门弟子,竟然还不是道家的子弟,更不是袖袍一挥,无数人在后蜂拥欢呼的上层之人。   “不过你也别失望,凭着你的资质,被龙虎山上的那帮老家伙认可也不是难事,等科举之后,为师便带你回山门。”   听到这一句,杨延昭心中安稳了许多,将跌落的思绪收了回来,但随即有了其它的疑惑。   道家是华夏民族繁衍蕴育而出的民族宗教,此刻听闻道教这般隐秘的消息,免不了会对其它教派生出兴趣。   别的宗派会不会也有道教这样的红尘行走,做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至少杨延昭对佛教这西土传来,后风靡大江南北,风头稳压道教的外来宗教有了好奇。   “恩师,我道教有您与另外两位前辈在世间行走,那其他的教派是不是也……”   耿元符手捻霜发,不可置否的微微颔首,“不错,当今世上,中土的儒道二家,西域的佛教,以及契丹满意的摩尼,都有翘楚一辈在红尘中行事。   佛宗虽自西域而来,却得历朝帝皇所喜,因而其势力根深各地,不但有着明面上的受戒僧人出入皇宫王府,更有带发隐侣藏于红尘之中。   儒家,更不用为师多言,在尘世间也颇具影响,因为它有着圣贤做旗引,也深的朝廷君王所喜,但你不可小觑,那些摇头晃脑的书生只是儒家在凡间的一部分,真正的儒家,早已经是深不可测。   至于摩尼一派,也出于外土,眼下正在契丹风行,曾多次向染指中原,都被儒家与道教联手所挫败。   当然,在危急关头,佛宗也出手援助了一番。”   话语有些停顿,却是无奈的一声叹息,“若是,它能够早些出手,也不会有五胡乱华之恨,而佛宗也反被聪明所误,元气大伤。   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百年养伤之后,佛宗仍是做着观虎斗之事,否则,幽京之地也不会丢失。”   耿元符静静的说道着,而杨延昭却是听得无比震惊,照着前者的话来推断,这四大宗教每一个都是不可触及的怪物,甚至可以挥手间使得皇朝更迭。   而如耿元符这般的人间行走,说白了,也就是宗派在尘世间利益的代表者,或者是谋划者。   突然间,杨延昭感觉自己陷入到看不见底的漩涡之中,这时,他内心一点欢喜都没有,也开始明白,为何耿元符让再做他考虑。   “现在还愿意么?”   耿元符的话语有些轻,却狠狠的撞击了杨延昭有些麻乱的心,他本就是个凡夫俗子,隔世而来,只为图个安稳舒坦rì子。   可是事与愿违,被家门所逐,无奈之下,只能再行科举之路,但这一切,都未曾离开他的初衷过上遛鸟逗狗的生活。   现在,耿元符却给他拉开了一张看不到尽头的鸿天之路,这是杨延昭想都未曾想过,但是他知道,参合到其中,必定是危险重重。   下意识的咬着嘴唇,抬首看到了耿元符眼中的那丝落寞,顿时,杨延昭只觉得心中莫名的软了开来。   岁月染霜发,他虽贵为道家行走,但依旧敌不过沧桑的年华。   杨延昭也明白了耿元符当rì收关门弟子的用意,几个月的倾囊相授,悉心教诲,也在他内心深处刻下了抹不去的师徒名分。   想到这,没有丝毫的犹豫,杨延昭掀起长袍的下摆,双膝跪地,无比的恭敬,“延昭落难之时,蒙恩师不弃,此恩情今生不敢有所望,愿恩师准许,让延昭伴得左右,也好做些端茶送水之事,来孝敬您老人家。”   ?? 第八十七章 远行    “起来吧,你也知道为师不喜繁文缛节,以后不必这番的屈膝下拜。”   面露开怀之sè,耿元符衣袖轻抚,杨延昭只觉得一片微风袭来,而后一股柔和且无法抗拒的力量灌进全身,竟使得他身体不受使唤的站立了起来。   震惊之后,杨延昭当即释怀开来,耿元符是道教的进贤行走,身具高深的武艺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很快,心中有了不明所以之事,既然恩师有如此身手,为何得知自己在气劲上困惑无比之时不出言指点? ..   这一手露出,见杨延昭眉头有些郁结,经世多年的耿元符当然知道他在想何事,笑着解起惑来。   “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气劲乃是当今世人最为普遍的修炼之法,也是最为容易的修炼之法,但法无全法,道亦千相,气劲自然不会是独一的修炼之法。”   此言一出,杨延昭顿时更加诧异,气劲还是他从折御卿口中所指,如今,再听耿元符说出气劲不是唯一修炼之法,而且还有可能只是低阶的修炼之法,怎能不为之吃惊?   “恩师,您是说,您这修炼之法不适合徒儿?”   “也不尽然,为师乃是得仙家之气,此法讲究的心宁无争,所追求的是化己身为天地,依你此刻的状态并不适合,相比而言,道家的‘魁衍经’更有适于眼下的你。 ..   当然,天下修炼之法本一家,为师也会将‘天辰诀’传授于你,待rì后,延昭你心能脱离这纷扰红尘之后,或许能有大作为,超过止步不前的为师。”   这时,杨延昭才恍然有悟,并不是耿元符藏私,而是他看得清,知晓自己还不能割舍这尘世千缕。   而徐少阳的出行也很有可能与此事相关,或许,就是为了耿元符所说的‘魁衍经’。   当即杨延昭心生感激,弯身行礼,“徒儿愚昧,对武道一无所知,rì后,当谨遵恩师教诲。”   “呵呵,无需这般,为师收你为徒,当然会尽心传授毕生所学,待少阳回来之后,为师便好生的教导你‘魁衍经’,望你能在这月余之rì中学有所成,如此也能在华山论道上暂露些头角。”   “恩师,您的意识是前往华山是和其它的宗派论道?”   “不错,道家与佛儒二宗有约定,每隔十年,在凡间的行走者必到华山进行一场比试,虽说是论道,但也有武试,但延昭你也不必过多担心,委实不行,还有少阳在。”   杨延昭这一天吃惊已经足够多了,但想起徐师与是不争,文字蹁跹的徐师竟也是武道高手,还是再度的惊异了少许。   “徒儿自当尽心,决不为恩师与师门落了脸面。”   这一rì,耿元符与杨延昭降解了道教的经义,也指点了他的一些修炼之法,后者听的很是认真,甚至比之前更加的一丝不苟。   所接触的越多,才发现自己越发的平庸,自然,也激发了心中的不甘。   一个月之后,华山论道,决不能输于他人!   rì落之时,杨延昭与耿元符道了别,带着一整天的所灌下的震惊慢慢的往着城中走去。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接触到了这一世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突然间,杨延昭心中多了几分热血与豪情,一种舍我其谁的大世争涌遍了全身。   或许除了遛狗斗鸡之外,他还能有其他的喜好。   比如,指点江山。   虽不为登天子位,受万民朝拜,但至少能超脱于方外,笑看红尘离合。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杨延昭心血越发的澎湃,对强者之路也越发的向往,也更加对徐少阳前往保德所取的魁衍经充满期待。   不自觉中杨延昭回到了小院,瘦小的身影依旧在门口河边枯黄的柳树下张望着,这让一直沉陷于思索的杨延昭回过神来,不禁加快了脚步。   “公子!你回来啦!”   照旧的跑上前,接过杨延昭的布包,开心的说着今rì的事情,而后者却突然意识到之前所忽略的事情。   “他跟着恩师去了华山,排风该怎么办?”   自从离开了代州城,两人便相依为命,华山论道之后,或许还要回道教的山门,排风自然是不能陪伴着。   “排风,这两rì我得陪着恩师与师兄出趟远门。”   犹豫了许久,在接过排风递来的饭碗时,杨延昭轻声的说道了出来。   “既然是正事,那公子去便好了,待吃过饭我就去将衣物收拾收拾,好在排风平时没乱花银子,东西也不多,不过公子我们还回来么?公子来年科试,定会在京城做官,万一回不来了,小院不会浪费了么?要不公子写封信,明rì我去送给折府的老爷,也好将院子还给他们……”   排风随口应着,并断断续续的说道,可是很快就话语咽断,因为她突然发现个事情,拿着木筷的小手不禁抖动了起来,“公子,是不是没有打算带着排风一道出门?”   见她小脸上满是伤心,大眼泛着红,分明可以看到晶莹的泪花儿开始打转。   叹了口气,杨延昭将拿在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这次,是跟着恩师出去拜访旧友,能够开阔你家公子的眼界,咱总不能一直是平民百姓不是?所以,能多认识些有学问的人,这机会还是不多的。”   小丫头低着头,不吭声,但豆大的泪珠却落了下来,杨延昭忙走到桌子的一旁,取出胸口手绢,心疼的将排风搂进怀中,替她擦去泪水。   “又成小花猫了,公子答应你早些回来还不成?即便去了京城安顿了,也遣个书信,让何钰送你去京师。”   怀中之人依旧不言,但是低低的抽泣声还是在黄晕的灯火下窸窸窣窣。   “别哭了,公子与你拉钩,这样就不会骗你啦。”   不知所措下,杨延昭想起曾经他与八妹之间的拉钩约定,而下一刻脑中闪过那清纯顽皮的脸颊,不觉中,心里生出一丝的疼痛。   也许是感觉到了杨延昭的异常,排风将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从他怀中抬了出来,继而伸出小拇指,“公子,排风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说完,用手将眼泪擦了擦,挤出个笑脸,端起碗来催着杨延昭吃饭。   第二rì,再去书院时,徐少阳已经回来了,见到杨延昭,得知恩师将全部事情告知了他,因而脸上生出丝歉意,“小师弟,孟师叔不愿将魁衍经交给师兄,让你失望了。”   听到这,心中早对这魁衍经充满期待的杨延昭顿时觉得极其失落,一时间,竟愣住了,稍后,才回过神来,“师兄无需自责,是小弟没这福分,怪不得师兄。”   这时,院中传来耿元符带着怒气的呵斥,“这孟二有能耐了,与老夫摆起架子来,竟然还放出话,让老夫亲自去找他,气煞老夫了!”   话音落下,杨延昭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突然凝结,呼吸异常的困难,心猛地被锤击着,关键时刻,徐少阳的长袖在他面门拂过,这才得以喘息,但还是分明看到方圆一丈之内的空气像是被重物所砸的玻璃,往着四处寸寸脆裂开。   “恩师,切莫动怒!”   徐少阳护住杨延昭之后,急忙的退到小院中,在他的惊呼下,耿元符收了气势,刹那间,尤如风吹云散,之前的骇人气息消散一空。   须俞,徐少阳的身影出现,衣衫有些破损,本飘逸整洁的长发也有些凌乱。只是这时一向注重仪容的他没有在意这些,飞快的上前扶住脸sè惨白的杨延昭。   “小师弟,你还好么?”   声音有些担忧,后者闻言,挂满汗水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师兄,恩师修为高深,哪里是我这样的寻常人可以承受的?刚才还多谢师兄出手,否则小弟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杨延昭心中很是后怕,他猜测出恩师耿元符身手了得,但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骇人,而一向文弱彬稚的徐少阳在这强大的气势下毫发无伤,这两人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在他心内波涛翻涌时,耿元符票然儿纸,脸sè有些cháo红,看了杨延昭,“没事就好,既然孟老二在保德城,少阳,你去收拾一番,明rì便出发,延昭你也回去准备一二。”   稳住了心绪,杨延昭与他们二人道了别,赶往家中收拾随身要带的行囊。   在排风再三检查下,东西总算准备好了,要不时杨延昭得一再推辞,小丫头很有可能两家中所有能带的都打包给他带上。   把包裹放好,看着排风笑脸下的一丝伤感,杨延昭不由的走上前,拉起她的小手,“不是答应过你了么?公子肯定会早去早回,即便有事,也会送书信回来的。”   排风的低着头,好半会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抬首,“公子,你是不会扔下排风不管的,对么?”   将她拥入怀中,杨延昭低声责备,“傻丫头,怎么会呢?”   “排风不在,没人来端茶送水,公子会不习惯的,而且公子不在家中,排风也觉得rì子不知该怎么过下去。”   排风低低的说着,却让杨延昭倍感心酸,小丫头每rì将清晨目送他去书院,rì落门口迎他归来当做了生活的全部。   或许给她找件事情来做做,这离愁的苦闷能少上许多。   “排风,公子给你个任务可好?”   “什么事情?”   见排风的眼中多了疑惑,杨延昭嘴角轻轻扬起,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帮我数银子!” 第八十八章 伴师游    正在忙的不亦乐乎得何钰被杨延昭从挤满花枝招展小娘子的布行中拖了出来,待听到要将排风交付与他时,率先是惊呼了一声,接着很是认真的点首应了下来。   “放心,跟着我,今后排风数银子绝对会数到手发软。”   何钰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而排风这时才露出罕见的笑意,双目发光,顿时间,杨延昭才发现小丫头在潜移默化中竟被何钰带成了财迷。..   既然排风有这么一喜好的事物,就让他们折腾去,杨延昭也不去说些什么,在何钰派人去接张谦放学之时,便与排风以及何钰到吉庆楼找了个雅间,暂且吃着瓜子甜点,胡乱的聊着。   “如此说来,兄长rì后前途将不可限量,那些名儒大贤小弟是无缘攀得上了,不过兄长的墨宝可要多留给小弟些,成了名之后也能沾沾风雅之气。”   将手中的花生壳放到一边,杨延昭斜眼看了他一眼,“你这家伙,上次的帐还没算,这又惦记上了?”   一句话说出,何钰讪讪的笑了起来,而正在吃着糕点的排风也下意识的将头往下低了几分。   三人就这一边唠嗑,一边吃着茶,不知不觉,吉庆楼开始热闹起来,外面的天sè也黯淡了几分。   ..   灯点黄昏,却是夜来客归时。   透过窗,看着脚下来往不息的人群,何钰脸上顿时jīng神了几分,吹弹可破的胖脸笑的颤动着,眯着眼转向排风,“今个晚上又是一个进财的大好rì子。”   “什么进财的好rì子,说出来也让我赚点小钱。”   正说着,门被打开,张谦笑着走了进来,见到他,何钰一边招呼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上菜,一边给张谦摆上墨绿杯盏,倒上了香气袅袅的清茶。   “今个儿刮的是什么风,今夕,你这般的遣人寻我来做何?事先说好,张秋白可是滴酒都不会沾染。”   上次,他与何钰都醉得不省人事,虽然有排风提前跟他娘亲告知了一声,但第二天回去后,满身酒气还是被张婶好生的说道了一番。   “秋白兄,这恐怕由不得你了,兄长明rì便与澜溪先生远游,你我三人情同手足,这送别之宴哪能无酒水之物?”   听到这,张谦面露惊讶之sè,“什么?延昭兄你要外出了?那恩师不也是要离开书院?”   “嗯,少阳师兄是和我们一道。”   一旁的何钰朝着张谦挤着眼睛,“对吧,秋白兄,小弟没有胡扯,所以今晚咱就喝的痛快些。”   “算了,今夕,饮酒伤身,还是用茶水好了。”   杨延昭正说着,脸sè有点低沉的张谦摇首出声道,“既然是延昭兄要出远门,这饯别桌上岂能无酒?”   很快,美味菜肴摆上,玉盏轻碰,就连排风也以茶代酒的伸出了墨绿的杯儿。   酒过三轮,话自然也就多了,最贫舌照旧是何钰,说着三人的相识,也说着眼下铺子的rì进斗升。   “啥也不说了,认识两位哥哥,何今夕觉得值了,心头也痛快的很。来,干了!”   举杯再饮,继而欢乐的笑了起来,酒量本来就不佳的他想来也差不多晕头了。   今夜言语有些少的张谦对着杨延昭举起了手中杯,“延昭兄,来年京师你我再会!”   察觉着张谦心中存在的失落,杨延昭举起杯,笑着应道,“汴京走马观花,我一个人倒也会觉得冷清,有秋白在,也是熟络的自己人了。”   相互打趣习惯了,醉意微醺的张谦也不在意,笑着饮完,伸着手想要拿着酒壶继续满酒,却砰的一声,栽倒在桌边。   沉闷的声音让眼睛迷离的何钰下意识的睁大小眼,当即指着张谦笑道,“哈哈,秋白兄,你果然是不甚酒力,比我何今夕还逊个几筹,兄长,来我们喝……”   举着杯,话还没说,又是一声闷响,手中的玉杯脱手跌落,酒洒在了菜肴上,而何钰五十步笑百步,随了张谦的后尘,烂醉在了桌边。   看着两人这般,正在吃菜的排风不由得愣住了,筷箸放在嘴边,大眼很是无奈的看着两人,稍后再转首望向杨延昭,后者也同她一般,对着两个在小声呓语的张谦、何钰二人很是无奈。   与上次一般,将两人交给了酒楼的掌柜,杨延昭带着排风回小院去,在排风烧开水之时,他去了趟隔壁,和正在担忧张谦的张婶撒了个谎。   明rì徐师要远行,秋白陪他恩师叙叙话去了。   听到这句话,张婶的心才放了下来,而杨延昭也不再乎扯了个慌,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更何况张谦未做出格之事,只是明rì回家之时能否圆上谎,这个就不是杨延昭所挂心的事情了。   到了小院,排风正在炤房中安静的烧着开水,杨延昭往里走去,柴火的烟味还未踏进屋中便扑面来了。   火声吱吱的响着,火焰之下,排风托着下巴,不知在出神的想着何事,连杨延昭出现都没有注意到。   “在想什么?”   坐在排风身旁的柴火上,火光儿让他暖和了几分,以前,年幼之时,在乡村与祖辈一道时,也曾欢快的将柴火稻草放进炤堂之中。   “公子你怎么来了?赶紧出去,这里不是公子所能待的。”   被杨延昭一句话惊了神,反应过来的排风将小手在身上擦了擦,赶紧要扶着杨延昭往外走去,娘亲说过,君子得远离庖厨。   “公子我还就不走了!”   无视排风的推撵,杨延昭反而倒在了柴火之上,一副无赖的模样,让小丫头哭笑不得,怎么自己公子在外人处风度翩翩,在家就这般死皮赖脸,哪里有半分公子的样子。   看着火光映照的英俊脸庞,排风小脸顿时烫了几分,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或许是柴木燃烧的厉害,只觉得身子上热的慌了。   用烧火棍将烧的正旺的柴火压了压,可是这似乎并不起到作用,排风仍是觉得有团火在肚子中,让她口干舌燥。   抑制着要跳出胸口的血脉冲击,排风闭上眼,不敢去看杨延昭,缓缓的俯下身子,靠在了他的一边。   被温暖的柴火烤着,杨延昭觉得很是舒服,伸手将排风拥在了怀中,这举动让小丫头的脸更加红了,头埋的更深了,细长的睫毛不断的抖动着。   许久,炤堂中柴火逐渐熄灭,杨延昭怀中的排风已经进入了梦乡,发出低低的酣睡之音。   嘴角咧出一个笑容,轻轻的站起,将排风送进了房间,盖好被衾,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到了书房。   磨了砚,取出笔,杨延昭提笔写起书信来,将要离开府州,排风虽交托给了何钰照料,但武艺的上还需折御卿来指点。   铺子的收入有折家的两成,折御卿兄弟两人也对何钰也有些照拂,但有些事还需说上一些,并道个别,礼多人不怪,临走之前,再请他二人照顾一番。   之后,打了些热水,做了洗漱,杨延昭便回屋歇息了,但是想到明rì和恩师去华山,见识那些从未听闻的事情,脑子中竟睡意全无。   许久,夜深了,杨延昭这才努力将心中的起伏平静了下去,睡醒没多久,屋外的鸡鸣之声还没传来,后者便起身来了。   排风还没有醒来,刚好也是杨延昭所想要的,悄悄的进入到排风的屋子,将小丫头落到床边的被子拉好。   小脸清纯可人,杨延昭轻轻的抚了抚她的秀发,这才将两封信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转身朝外,提着前rì准备好的包裹,往着南城门走去。   随着小院木门吱呀一声的关上,床上,排风紧闭的眼帘处大颗的泪花泛了出来。   街道上,人影稀疏,杨延昭背着包袱,随着开始忙活一天生计的百姓,走向着城南。   城门口,天边的雾sè还未化开,所以进城的百姓还不算多,一辆简易的马车停在城门的一侧,身形消瘦的徐师正坐在车前,手捧书卷,静静的看着。   看到了徐少阳,杨延昭快步上前,对着帘布未拉开的马车行了一礼,“杨延昭见过恩师”,稍后转首,“师兄,如此勤免,却是让延昭自愧不如了。”   徐少阳笑着将书放进怀中,拉起了缰绳,“进车去吧,陪恩师手弹几局。”   闻言,杨延昭连连摆手,“怎敢让师兄驾车,延昭对这车马之术也略知一二,还是师兄进车与恩师对弈,车让我来驾驭。”   “好了,别争了,此行路途遥远,你二人换了赶便是了,延昭你上来,让少阳先驾上一阵,为师已习惯他的驾车,你也能学上几分。”   隔着车帘,耿元符的话淡淡的传来,徐少阳笑着拿起马鞭对着杨延昭指了指车厢,后者回之一笑,撩起长袍便要上车。   “兄长慢行!”   “恩师留步!”   这时,身后有呼声传来,寻声望去,只见何钰正驾着马车而来,而他的一边,是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来的张谦。   见到他们,杨延昭倒是有些意外,昨夜已经喝的大醉,怎么还能赶来送行?   二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就连以君子之行为cāo守的张谦也不在意这蓬头垢面模样。   ?? 第八十九章 香馍馍    “吁……”   勒住马,何钰率先跳了下来,张谦紧跟其后,对着马车和徐少阳分别行了个弟子礼,“学生何钰见过澜溪先生和徐师。”   “张秋白见过师祖,恩师与小师叔。”   “何钰?可是何家的那个小子?”   耿元符低低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何钰则是连忙应声,“回先生,正是学生,只是学生不思圣贤之道,让先生与徐师见笑了。” ..   “人有所好,方为人,商虽为末,但万物极而生泰,望尔有成!”   “多谢先生!”   何钰弯身行礼,语中满是恭敬,耿元符一直都是书院学子心中尊敬之人,何钰也不例外,特别是从他这一饱含才华的大家口中说出‘望尔有成’四字,让他备受鼓舞。   “少阳,延昭,你二人与他们道个别吧!”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杨延昭走向二人,“秋白,今夕,你们不是醉了么?”   “多亏了秋白兄,他昨夜还有一丝的清醒,吩咐了掌柜的卯时用冷水泼醒我们,也幸好秋白兄料到兄长会不辞而别,否则小弟哪能赶上。” ..   何钰说着,望向张谦,后者对着杨延昭笑了笑,抬步走向坐在车辕上的徐少阳。   “恩师,您要走了?”   “事情太过匆忙了,还未来得及告知与你,书信我倒是留在了院中的木桌上。若是为师不能赶回来,你便拿着书信去距阳书院,会有人照拂与你。”   “多谢恩师。”   恭谦一礼,腰弯及地。   道了别,杨延昭登上了马车,徐少阳轻轻的挥了挥马鞭,拉车的大黑马打了几个响鼻,往着城外缓缓走去。   半晌,车消失在城门之外,何钰不由得面露惆怅,“秋白兄,兄长这就走了,再见时不知要到何时了。”   “那还不简单,将你的铺子开到汴京不就好了。”   张谦目光依旧望着人来人往,却唯独已没有马车的城门轻声说着。   闻言,何钰脸上顿时来了jīng神,小眼中jīng光闪现,“秋白兄一语点醒梦中人,rì后,你与兄长都要在汴京为官,只有小弟成为汴京商贾才能兄弟再聚。”   说着,想起耿元符之前的话语,心中不知觉热血沸腾了起来。   马车悠悠的官道上行驶着,徐少阳驾车确实很稳,稳的车中棋盘上棋子都没有晃动,零星的摆着,两侧的对局之人身形也静如不动之松柏。   不知何时,马车轻轻的停下,徐少阳掀开帘布,发现车中二人如同前两rì一般,心无外物的对着眼前的棋盘。   在棋子为数不多的棋局上扫过,眉头也随即紧锁了起来,小师弟不愧是象棋的创造者,也只有他能够力战恩师而不败,甚至还隐约的处于上风之势。   好一会,耿元符才悠悠的抬首,望了一眼车外,“这棋,与你小子下的忒没意思了,老夫一路上来就没赢上两次,真是无趣!”   徐少阳闻之嘴角咧出轻笑,“小师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今后还需跟小师弟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这话,杨延昭当即连呼不敢,陪笑着收拾着残局,并对着徐少阳岔开了话题,“师兄,可是到了保德城了?”   两天来,虽然马车行的稳,但是速度却不低,杨延昭学着驾车,但始终没有徐少阳这般的熟练,所以没赶多久,便被换了下来。   “恩,前方不远便是保德城门了,刚好天sè还尚早,可以去客栈寻孟师叔。”   听了徐少阳这句话,耿元符的脸sè立马沉了下来,“哼,那孟老二当真是皮痒了些,少阳,你速速带为师进城!”   徐少阳应声放下帘布继续赶马去,坐在车中的杨延昭只能心中暗自苦笑,恩师明明与这他还未谋面的孟师叔感情很好,要不然也不会因他扰了心境,每每都佯装怒火。   将身前的的棋盘收起,取下不远处的小炉上的煮着的茶壶,给耿元符倒上了一杯,杨延昭便靠在车上,开始幻想着即将见面的孟师叔,也想着能改变他命运的‘魁衍经’。   马车晃悠悠进了城,正品着清茶的耿元符突然对着车外开口,“少阳,他在西南便三百丈开外,你速速驾车前去。”   话音落完,徐少阳低笑着甩鞭,掉首朝着耿元符所说的方向行去,而西南处,是保德的较为热闹的雅街,宣方路。   一条街上都是书画之类的店铺,也有着穿长衫,带纶巾之人在街边摆摊卖字画,更多的是摇头晃脑,行走其间的风雅文士。   他们其中,一身形魁梧的汉子穿着与他容貌有些不般配的长衫,正负手四处的闲逛着,他的身后,一个同样身材高大,脸sè有些木楞的少年抱着几副卷好的字画紧随其后。   突然间,那本是满脸笑意的魁梧汉子身子一哆嗦,那拿在手中把玩雕刻jīng美的端砚顿时跌落在地。   “合德,快跑。”   身后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到了,待回神过来时,眼前人已经跑出了数丈,当下顺手捡起那端砚,紧随其后的追了上去。   “孟老二,你要跑到哪里去?”   一道轻微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一辆普通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出现在青砖路上,恰巧挡在了择路而逃的孟阚前方。   见到驾车的徐少阳,那孟阚停下了步子,身后的郭淮一时没刹住,在差点撞到他之时猛然变了方向,身子斜倾了出去。   满是笑脸的徐少阳轻然的从马车上跃下,伸手扶住郭淮,后者稳住身形,将手中画卷和端砚拿好,这才露出憨厚的笑脸,“少阳师兄,好久不见。”   “合德师弟,哪里有好久不见,前两rì,我们不刚刚见过么?”   徐少阳温和的回着,稍后转过身,对着孟阚行了一礼,“见过孟师叔。” 仈`0` 電` 孖` 書 W W W . T``χ``T ` ⑧`0` . L`A   “少阳不必多礼!”那孟阚连连摆手,眼睛斜着马车,轻声的询问,“师兄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徐少阳笑而不语的退居到马车的一边,而耿元符的冷哼也传了出来,“几年不见,孟老二,你倒是长进了,我们师兄弟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切切磋切磋了?”   闻言,正在和徐少阳使眼sè的孟阚身子明显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挤出与他浓眉方脸不相称的谄媚笑sè,“瞧师兄这话说的,所有人对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哪里还需要切磋?”   “哼!算你明白,还不滚上来!”   车内,听着两人的对话,杨延昭将笑给憋了下去,不多时,帘布掀开,只见一浓眉大汉爬了上来,满是笑意的脸冲着耿元符贴去,“师兄,多rì不见,你依然神采飞扬,看来功力有jīng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见后者不理睬他,又转过首,望向一边的杨延昭,语中带着惊奇,“这便是少阳口中的师侄?果真是相貌堂堂,齐根异骨,小弟要再次恭喜师兄得此佳徒啊!”   “杨璟见过师叔。”   车中空间狭小,而耿元符与孟阚的对话只是片刻之间,因而杨延昭还未来得及下车,所以只能半坐着,就近的行了一礼。   “免礼,免礼,我师兄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jīng,无所不通,拜在他门下,你小子可是有福分了,真是羡煞旁人了。”   孟阚乐呵呵的说着,可是耿元符依旧是没出声,面若寒霜,让他顿时没了笑意,换做了一副苦瓜脸。   “师兄,难不成还生气?你也知道派中的规矩,行走者的功法只传身下弟子,而且一生只能收徒一人,你这不是拉着小弟违法规矩么?”   “派中的规矩我当然懂,那些老家伙zì yóu我来处理,‘魁衍经’你到底是愿不愿意拿出来?”   竟然为了此子和山上的老家伙作对?   初听徐少阳说多了个师弟,孟阚便有些不相信,再加上脑中记着派中的规矩,所以才未将‘魁衍经’的口诀交给他。   待今rì,看到一向做事守分寸的师兄要为眼前这少年连破两大戒规,心里难免震惊了几分,对杨延昭也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作为道教行走者,在红尘中浪迹了几十年,望貌辨认的本领还是有的,所以,细细望来,孟阚不由得明悟了几分。   而且道家的丹丘生jīng通炼丹,但也习得望天看人之术,所以他在薛老三那也学了几手,当即看出杨延昭身上有大气象,甚至还带着丝丝的紫sè气运。   “师兄,紫气入身,他……”   话还没说完,耿元符便眼中闪出一道寒光,那孟阚便戛然而止,留下有些糊涂的杨延昭不知所以的望着两人。   “不要胡言乱语,我这徒儿当下心境不宜学‘天辰诀’,你若是不愿,等薛老三来了,便用他的‘丹心脉’将就点好了。”   耿元符轻轻的说着,那孟阚睛依旧在杨延昭身上打量着,后者虽然对二人的谈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同凡响。   在杨延昭的印象中,古人凡是论及到紫气,都是贵不可言,难道自身有着大富大贵的命运?   心中有些不明,低着头,不出声的听着,而此刻,孟阚收回了目光,刚才还凝重的脸上挤出一朵花来。   “师兄,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你也懂的,行走者的功法都只能交予亲传弟子,既然你看得上小弟的‘魁衍经’,那此子是不是该?”   孟阚脸上的谄媚之意越发的浓烈,两只大手不停的搓动着,而耿元符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帘,轻吐了一个字。   “滚。”   ?? 第九十章 师叔    一时间,杨延昭也没想到这刚刚见面的孟师叔便要讨他做徒弟,难不成,自个真的有不同凡响之处?   孟阚被耿元符的一个滚字给泄了气,而这时,车外传来一声憨厚的笑语声,当即让他恼怒的掀开车帘,伸手在那身形壮阔的少年脑袋上来了几下。   “你小子笑什么,难不成还笑话为师不成!”   后者缩了缩脖子,满是委屈的回过脸,待看到车中杨延昭时,不禁多看了两眼,想来之前的谈话他与徐少阳都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所以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 .   “看模样还挺俊的。”   郭淮在孟阚的呵斥声中转过身子,跟着一边笑而不语驾车的徐少阳低低的说着。   “合德师弟,我这小师弟可不止模样俊俏,rì后你便会慢慢知晓了。”   皱眉想了想,郭淮将画卷朝着身边敛了敛,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少阳师兄说的是,要不然师伯也不会收他为徒了。”   裕丰街,添香楼,孟阚接过活计送来的茶水,忙给耿元符倒了杯递上,“师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你可是被派中前辈所认为是最有可能接近大成之人,可不能因此事恼了那帮老家伙,要不杨璟这小子便由小弟替你调教着? . .   小弟我就是一粗人,对登封入极没有奢求之心,今生武学怕也是不会有长进,而郭淮这木楞瓜子虽然是个习武的材料,但xìng子有些呆板,将来怕也难以大成。   反正师兄想让他学习‘魁衍经’,就不如割爱,送予小弟如何?”   这次,孟阚的语中少了谄媚与调侃,双目有些期待的望向耿元符,浪迹多年的他明白良徒难得,更何况还是根骨与气运都贵不可言之人。   接过杯中茶,耿元符没有饮下,只是将它放到一边的桌上,一直冷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的苦笑,“仲冉,如果我跟你说,直到现在,为兄还丝毫感受不到大成之境,你会相信么?”   闻言,孟阚中闪过丝许的难以置信,虽说他们师兄弟多年为交手,也有数十年未瞧见耿元符出手,但在他心中,师兄便是那璀璨耀眼而不及的天才。   五岁得祖师认可,得进贤一脉的仙人之气,十岁时已经气压派中翘楚之辈,待十五之时,华山论道力挫儒佛二家年轻高手。   至此,同辈乃至前辈之中,都鲜有对手,更被派中老祖宗以及儒佛一致认为将会超越祖师张陵,成为世上最年轻的大成者。   倒了杯茶水,有些错愕的喝上两口,孟阚这时才平复过来,看着满头霜发的耿元符,再想到自己也是雪染半头,当即心生出一丝寂凉。   “即便你我如何的豪情满天,也敌不过这年华岁月,师兄,或许玉玦这小子炼了好的丹药,能助你有所突破。”   耿元符摇首叹了口气,“玉玦是喜欢倒腾不错,不过丹药毕竟是外物,到了我们这地步,突破是由内而发,强求不得。”   “所以师兄才不惜破祖师所定的规矩,收了杨璟?”   “此子本是将星,初见他之时,分明瞧见的是紫微斗数,属杀破狼之象,后来,又多了一丝的东来紫气,好奇之下,我用‘易经断甲’推算了一番……”   “师兄,你竟然用了‘易经断甲’!”   听到这,孟阚失声惊呼起来,耿元符的占卜之术在他之上,占卜术有万千,自然也有所禁之处。   占卜本就是逆天而求先知之举,所以越为jīng准,占卜之人所受的伤害越大,而这‘易经断甲’即便派中仍健在,老祖级别的丹丘生也不会轻易动用,因为这是折损时寿来窥天机。   “你我到了这年岁,再多活个几年又有何用?”   看着孟阚的吃惊模样,耿元符轻笑了一声,继续着刚才的话语,“他的紫气之内竟是灰厄弥漫,这种命格,委实未曾见过。”   “命格灰弥,本星必将黯淡,而这不正是已死之人征兆,怎会出现在这活人身上,而且还和这紫气所缠绕?”   孟阚喃喃自语着,很是想不明白,但以耿元符的功力,所推测出的结论自然是错不了,当即脸蹙成一团,眉间深锁。   “我也想不明白,这分明是有违天理,但既然存在,必定有上天的道理,所以,他或许能完成你师兄最后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   抬首看到耿元符脸上的一丝的落寞,孟阚的心顿时缩了几分,脑中闪过那张微胖的脸,年少轻狂自相识,惺惺相惜难割舍。   不知道他在那边过怎么样,是不是还那般的桀骜不许?   功名利禄转眼即空,江山依旧锦绣如画,只是当年指点之人已随风而去,想到这,孟阚不由得唏嘘几分。   “师兄,这万里河山依旧是他赵氏所有,九重这家伙想来也不会反对,凡尘的事情,你我就不要在搀和了才是。”   “仲冉,这些话为兄都明白,但你我本就是红尘中人,都会有着喜怒哀乐,那光义小儿是什么样的人,仲冉,你比我清楚。”   孟阚沉着脸,没有说话,的确,他知晓,笑面如虎,yīn险狡诈,九重突然病亡,十有仈jiǔ与这人有关。   若是此事发生在寻常人家,依着孟阚的xìng子,早就出手了,可是皇家之事,纵使他身为道家行走也要顾及几分。   不是怕这君子之怒,而是摆不平儒佛二家的纠缠不放。   半晌,孟闶了咽有些干的喉咙,“所以,师兄你想让杨璟步入庙堂,从内而为之,夺回九重的天下?”   耿元符眼中闪出一丝果决,“没错,延昭命相是此生沉浮宦海,凭着他的心智,为兄断定他能掀起风云,抹平你我心中的坎。”   直到这时,孟阚才明白赵小四在耿元符心中的地位,慢慢的点着头,“罢了,当年我兄弟四人叩天地,结成手足,既然师兄要为九重做主,我孟仲冉这二哥也不能袖手旁观。   杨璟要进入庙堂,师兄的‘天辰诀’自然是不适宜,我这几rì便将‘魁衍经’教会与他。”   “那便有劳师弟了,只是这徒儿直到现在还不能感受到气劲,师弟你行走多年,可曾遇到此类之事?”   “不能感受到气劲?”   孟阚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耿元符,气劲乃是进入上层武道最基本的东西,作为武道巅峰的高手,师兄应该比他还清楚,既然这杨璟连气劲都感悟不了,为何还要收他为徒?   “为兄用真气悄悄的查探过,延昭的筋脉似乎堵塞,气劲能在其周身聚集,但却不能进入体内,仲冉你可有良方?”   “这个,小弟一时还真没有主张,不如等玉玦来如何?医术可是他拿手的三绝之一,或许有解决之法。”   “也只能这样了,华山之约在即,想来他也从蛮夷之地回来了,我即可修书,派人传出去,也好能快些相见。”   在耿元符与孟阚愁眉相谈之时,另一间屋,杨延昭正与徐少阳对着棋局厮杀,一边,郭淮握着拳头,大气都不敢出的盯着双方所剩不多的棋子。   许久,随着杨延昭低首认输,郭淮才松了一大口气,瓮着声道,“一直以为师傅的棋艺很厉害了,现在才知道,少阳师兄与延昭师弟都是了不得的高手。”   “合德师弟过奖了”,徐少阳笑着将手心的汗抹干,“孟师叔爱好风雅,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哪里会输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   徐少阳这番话落下,杨延昭不知为何总有些想笑的冲动,脑中闪过孟阚那五大三粗的模样,与风雅二字实在是搭不上边来。   郭淮则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师傅虽喜好风雅之事,但是却不到jīng通之地,最多也只是个自娱自乐,图得个欢喜。”   还真是个实诚的少年。   晨曦初上,杨延昭略作了洗漱,也许是考虑着客栈其他房客,徐师没有照如往常的焚香抚琴,倒是让一路听习惯的他耳中空落了几分。   顺着晨风而下,走到客栈的后院,竟有一方空地,略显斑驳的旧井,两侧靠墙边种植着几株未见过的低矮植物,在寒霜之下仍显着墨绿之sè。   感受着冷冽空气的清新,杨延昭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之上,开始了对气劲的冥想。   许久,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之声,睁开眼,却是睡眼惺忪的客栈活计提着木桶走来,怕是要提水忙活开来。   见到站起来的杨延昭,那习惯迎客的活计当即打了声招呼,后者因心中有着郁结,也只是微微点首。   看着那小厮提着两桶水离去,暂时无来意之后,杨延昭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何这么多事rì,还是不能感受到气劲?   难不成自己真的没有习武的天赋?   有些沮丧的踢起脚边的一颗碎石,杨延昭几步走到空地之上,右手化勾,开始练起他所编创的擒拿之术。   风声咧咧,拳脚大开大合,此刻,才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客栈二楼之上,孟阚收回往下看的目光,望向身边轻叹的耿元符,“师兄,你竟然将玉虚交给了他?”   “少阳的xìng子不适合,所以我便交给延昭了,而且玉虚也认他为主,说明为兄此举不为错。”   耿元符轻轻的说着,继而将话题岔开,指着窗外的杨延昭,“师弟,你可看出了他为何气劲不能入身?”   “正是如师兄所说的筋脉被封,只是具体因何,小弟一时也难以断定。”   “或许是圣人所说的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得劳心智,苦筋骨?”   望着在流畅的打着擒拿之术的杨延昭,孟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师兄,我开始有些明白你为何独独觉得此子会有大气象了,他这套似拳非拳的功夫倒是有些别致,待我去看上一看。”   说着,孟阚身形轻闪,从窗台落了下去,而耿元符则是摆着宽大的袖袍,朝房间慢慢走去。 第九十一章 指点    “喝!”   打出一个肘击的杨延昭一声低喝,就在他打算收势之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顿时,响声大作,定眼望去,却是一只拳头朝着面门袭来。   来不及猜想对方的身份,杨延昭本能的闪到左侧,伸出右手便缠上对方的小臂,变掌为爪,锁住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左臂肘屈顺势迎了上去,一如既往着他的风格,多管齐下,务必要将对手雷霆击倒。..   可是很快,杨延昭心猛地的一颤,因为被他右手所缠上的手臂像是突然缩成了虚无一般,从他手中抽去,更为震惊的是在抽走手臂之时,还来了个反擒拿,一击便将他的右臂给抓住,竟动弹不了。   而左肘也传来剧烈的疼痛,杨延昭当下蹙起了眉头,这时他才看到来人竟是孟阚。   孟阚笑着将手松了开,杨延昭则是忍着左臂的痛,赶忙的行起礼来,“延昭见过师叔。”   “无须多礼,刚见你这招数有些新奇,遂起了好奇之心,来试上一试,的确是有些jīng妙之处。”   “师叔谬赞了,这些都是延昭胡乱之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粗糙把式。”   “你小子太过谦逊了,虽然眼下还不能以气入形,但凭你刚才的招数对付一般的高手也是绰绰有余,只是,遇上真正的高手,特别是气藏沟壑的高手,还是难以匹敌。”..   闻言,杨延昭脸上闪过一丝的酸楚,接触的越多,他也明白,武艺即便再jīng进,没有气劲那也是白搭。   鸿沟难越,并不能紧紧靠着招式来弥补。   或许看出了杨延昭心中的那分低落,孟阚松了松肩骨笑着道,“你也别太在意,师兄已经修书给了你三师叔了,他jīng通丹药之物,由那家伙出手,应该是手到擒来。   你刚才所练的招数简而有力,是不可多得的一招制敌之术,不过仍是有着些破绽,或者说是完善之处。”   原来恩师请了三师叔来给自己查探身体,听到这,杨延昭生出一丝的感激,也安心了不少。   稍后又闻孟阚的下半句,忙弯身行礼,“还请师叔指点。”   昨夜,一阵的交谈,他已经从郭淮口中得知每一代地魁行走除了修习‘魁衍经’之外,还苦研体术,所以孟阚在武艺招数上早已达到了巅峰造极之步。   特别是刚才的短暂交手中,杨延昭丝毫没有感觉到威压,那便证明了孟阚是用体术与他交手。   而这擒拿十四式是从后世带来,凭着自身的底子,他可以自信的认为撇去气劲不说,即便是高手也能战上一战。   可是刚才,只是在一击之中,便被人给破解,甚至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擒,杨延昭唯有在心中默念‘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眼下听到孟阚要指点他这擒拿术,哪里还会犹豫,顺杆子往上爬,眼巴巴的朝着孟阚望去。   看着杨延昭恭谨的模样,孟阚爱才之心不由得又动了几分,抬首瞄了瞄上方,发现耿元符已经离去,当即负手在后,轻咳了几声。   “咳咳……看来是昨夜茶水喝了少了,怎么觉得嗓子有些干……”   孟阚如此的说,杨延昭怎能不知他所指,当下快步的往着客栈大步而去,“师叔请稍等片刻,延昭这就取茶水来!”   不多时,心中满是焦急的杨延昭手中提着一红褐sè的歪把子茶壶匆匆的走了回来,这时刻,要寻个jīng致的壶来需费些时刻,便顺手抄了一个就近的,顺带着抓了只空杯盏便急忙了赶回了。   当他踏进空地时,孟阚不知何时弄了只小方凳,正安然的坐在那几株无名的低矮翠绿边,双手轻甩,宽大的袖袍随着晨风悠悠的晃动着。   如此风雅之气,可是眼前这人,这模样与气质,杨延昭实在不忍出言扫了孟阚的兴致,顿时也同情起郭淮来。   不知这些年他是如何的忍受了下来,或许是见惯了,所以见怪不怪了?   当然,扬言得将这觉得别扭的笑意给掩埋了下去,随即走上前,倒了杯茶水,很是恭敬的递了上去,“清晨店家还未张罗开,所以只寻得这粗陋之茶,还望师叔不要嫌弃才是。”   看着近在身边,弯身递来茶水的杨延昭,孟阚爽朗的笑声随即响起,笑了许久,这才将茶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老夫本就是一粗人,粗人对粗茶,哪里还会有不满?”   连续喝了两杯,孟阚这才从小方凳上起了身,走到一旁,背对着杨延昭道,低沉喝道,“小子,你看好了!”   赶忙将手中的歪把壶放到一边,杨延昭眼都不敢眨的盯着孟阚,感觉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   这与气劲无关,是一种立而不动,似乎整个人已扎根与脚下的砖石,稳重而又厚实。   “你的招数狠有余,但准却不足!”   突然间,孟阚动了,确切的说是他的右手中不知何时拾起的小石子飞了出去,顷刻间,那石子闪电般的扑向不远处的一面院墙。   没有听到一丝的撞击之声,也没有杨延昭想象的墙毁砖落的画面,那石子在碰到院墙之时,诡异的跌落到了地面上。   完好无损的跌落在了地面上!   “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能止住的!”   在杨延昭还未清醒过来时,那孟阚的声音再次响起,寻声望去,只见本是个魁梧的汉子转眼间所成了娇小弱女子的体格。   缩骨移位!   怪不得刚才感觉抓在的手臂像是变成了虚无,原来是因为缩了回去,这缩骨杨延昭也只不过是听闻过,也当做消遣之事,一笑而过,没想到今rì亲眼所见,顿时觉得开了眼界。   “这是体术一种,习得此术之人不在少数。”   留下这句话,孟阚便转身离去了,露了两手,他相信杨延昭应该明白此中所寓之意,若是连着都看不明白,那他也不值得再去花心思了。   孟阚走了,杨延昭却眉头紧锁,他只说了两句话,后一句容易理解,缩骨错位是对擒拿的克制。   但是前一句,杨延昭有些弄不明白,什么叫做狠有余,而jīng准不足?   这擒拿十四式都是一招制敌之术,怎么会在jīng准商有欠缺?   但孟阚式体术高手,总不会胡言乱语,失了做前辈的身份。   所以自己的擒拿术肯定是有着不足之处,可思来想去,甚至是慢慢的将十四和招式练了一遍,杨延昭仍一丝眉目都没有。   “哎呀,我的妈呀!”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杨延昭抬首望去,那提水的小厮不知何时又走到了井旁,手中的木桶丢到了地上,满是难以想象的看着身前那堵墙寸寸裂开,最后沙石飞舞,散落在青砖之上,变成了尘埃。   调过头,那小厮如同见鬼一般望着杨延昭,须俞,拔腿便跑,好一会了都能听到他沙哑中带着惶恐的声音。   “掌柜的,不好了,院墙碎了!”   这时,杨延昭才忽然记起孟阚的那轻轻一手,当下大步走到墙边,本厚实的墙壁荡然无存,尽是沙石尘土。   朝着那石子飞去的角落走去,杨延昭突然明悟了,因为那小石子竟完好无的藏在沙土之中,露出小半个身影。   上前将那石子捡起,仔细的抚摸着,感受着上面仍残留的余劲。   此时,他似乎懂了孟阚的意思,的确,擒拿十四式的jīng准难以入了高手之眼。   手中把玩着开始沾染他体温的小石子,杨延昭面sè如水,脑中不断的闪过孟阚打出石子的场景。   师叔出手轻描淡写,伤不在外,而在内,这擒拿十四式也当如此,制敌不当是困敌招式,而是恰到关键,用最小的力来伤的对手的要害!   像是突然心中豁朗开来,杨延昭将小石子丢到一边,身影动若脱兔,开始练起擒拿之式。   在杨延昭聚jīng会神的连着擒拿之时,那受惊的小厮领着矮胖的客栈老板匆匆赶来,口中还不断的念叨着之前骇人的场景,以及那个俊俏却又形迹可疑的少年公子.   “好了,掌柜的,那堵墙我们出钱赔了,你带着伙计去前面忙活吧!”   两道身影出现在二人的身前,那文质彬彬的书生文士语中带着亲和,一锭银子从他手中甩了出来,恰好落在了疾步走着的掌柜身前.   连忙的身手将银子接住,偷偷的在手心掂量了几下,那掌柜脸上露出惯有的谄媚之笑,”多谢客官,小老头这就回去了,待中午请人讲后院打扫了,免得扰了客官的事.”   说完,掌柜带着还yù说话的小厮转身离去,直到过了转弯,才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去,找城东的王老头,让他带些人来将后院的那墙重新砌起来.”   “掌柜的,这事要不要报官?”   闻言,掌柜胖胖的脸上闪出一丝愠sè,在那小厮额头来了一巴掌,”你这个二愣子,既然能轻而易举的将院墙毁成碎石,这哪里还是我们能招惹的,银子已经赔了,就别再给老夫添堵生事了!   还不赶紧去,别在街上瞎溜达,早点回来招呼客人,否则老夫罚你今rì晚休息一个时辰!” 第九十二章 姑娘,你有凶兆    “少阳师兄,我现在有些明白你昨rì为何说延昭师弟不只是模样俊了。”   望着后院正在专注练武的杨延昭,郭淮脸sè比以往认真了不少,低低的声音带着丝鼻音,略显的瓮声瓮气。   “呵呵,合德师弟你也是举世罕见的奇才,rì后成就自然不在为兄与延昭师弟之下”,徐少阳说着往后转身,“算上莲蓉师妹,这一代也算是兄妹四人,行走凡尘也能有个照应。”..   郭淮看了眼身影越来越快的杨延昭,继而跟在徐少阳的步履之下,点受应道,“少阳师兄说的是,只是合德有三年未见到小师叔了,不知道莲蓉师妹最近是否还好?”   闻言,徐少阳面露笑意,“这就无需师弟担心了,小师叔的本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师傅说他们二人在北方夷蛮之地过得好不快活,师弟还有何好担心的   郭淮憨厚的脸上生出一丝的郁结,“正是有小师叔,所以合德才有些放心不下莲蓉师妹……”   听到郭淮这声低语,正信步走着的徐少阳突然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意也顿时凝结,脑中闪过那年轻的面庞以及独有的话语。   “小姐,你有凶兆。   此凶兆,唯有贫道能出手化之。”..   要不了多久,小师叔便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从一间屋子中走了出来,怀中多了女孩儿家的肚兜或亵衣等物件。   虽说这是你情我愿之事,但小师叔如此作为总是辱了到家的门面不是,况且身边还带着亲传女弟子。   不过恩师与道家的老祖都未觉有不妥之处,作为晚辈的徐少阳以及郭淮也只是有怨言,而不敢道出口。   或许是考虑到杨延昭有了新的感悟,所以耿元符一行人在保德城待了两rì,直到第三rì,他已经暂时不能有所得时,才启程往着前赶路。   因为孟阚师徒的加入,新换了一辆大上许多的马车,仍是徐少阳在赶车,而郭淮似乎不喜车厢,也一道坐在了外面的车辕之上。   丝毫不颠簸的马车里,耿元符和孟阚在激烈的厮杀着,一边,杨延昭静坐着,脑中却是在想着这两rì来的感悟。   虽有孟阚的指点,但要真正的将所体会到的东西揉和进擒拿也并非一招一式,至少现在的他还未能做到。   “师兄,你这显然是不厚道,马飞rì,你将它从这边移动明明鳖着腿,肯定不可以!”   沉思之时,耳边传来孟阚的不满之声,转眼望去,棋盘上耿元符的马跳了一步吃了他的炮,可是这一步当中隔着一枚棋子。   按道理,是不允许的。   “师弟,这象棋是我徒儿所创,你问他是否能行。”   耿元符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这语中哪有说不行的意识,杨延昭故作未闻的将目光转开,而孟阚见此情形,当即也只能认栽,小心的看着棋局,生怕再不小心着了前者的道。   行了四rì之后,马车晃悠悠进了朔州城,刚进城门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车外徐少阳声音轻柔的说了句知道了,来人不再多语的离去了。   车帘掀开一角,徐少阳恭声道,“恩师,刚才朔州执事来报,小师叔已经在城中了。”   正在对局的耿元符和孟阚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杨延昭的心也莫名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没说在什么地方?”   徐少阳摇了摇头,“是徒儿没有问在何处。”   闻言耿元符师兄弟二人不禁面露苦笑,孟阚对外摆了摆手,“好了,少阳,你带我们去吧,这家伙还是在丢我们道家的脸面!”   马车再起,杨延昭心中想到未见面的小师叔或许可以妙手解他身上难题,就不禁心口微热,但是孟师叔口中丢道家的脸面又是什么意思?   车中的耿元符与孟阚再次抚棋,似乎刚才那句只不过是玩笑语,想知晓缘由的杨延昭也只好将疑惑暂且压了下去。   没多久,车外喧闹声响起,想来是到了朔州城街市上了,走卒贩夫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青楼女子的欢声笑语。   少阳师兄这是要带去哪里?   在杨延昭心中暗自猜测之时,马车悄然听下,耳边传来一颇显无赖的声音,“蓉儿,为师自打你小便与告诫过你,这不是下流之事,为师是在关心良家女子,帮着这些小娘子去病消灾,实在是功德无量的善事!”   此声音刚落下,又很快响起,只是这次换了对象,语中也少了故作的威严,多了丝清风道骨与不食烟火之味。   “小姐请留步,贫道发现你有凶兆,此凶兆若不及时化解必定会酿成血光之灾,上及爹娘,下祸夫殃子……”   “见过少阳师兄,合德师兄。”   这是一清婉的女孩声音,须俞,那男子压着声音但对杨延昭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已足够清晰的低喝。   “蓉儿,你是怎么了,为师正在做着济世救民的大事,就算少阳与合德那两个混小子来了也得管师傅好声好气的叫着师叔,所以你就别装神弄鬼了,为师的两位师兄还不知何时能到朔州城,就算来了,也不必忌讳。”   说到这,车上的耿元符与孟阚不禁皆是生出怒意,这一路斗嘴而来的师兄弟二人像是要站到一条战壕了。   “呐,前面是个茶楼,你要是觉得闲的慌就去那边坐一坐,为师很快便回……   这声音还未落下,徐少阳和郭淮的恭敬的话语响起,“徐少阳,郭淮见过小师叔!”   “嘶……”   明显的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语中多了些惊慌,“小娘子,今rì命辰犯太岁,不宜施法去灾,待改rì再与你好生的消除这弥天之祸。”   “登徒浪子!”   一句娇斥之后,那略带无赖的声音近了些,压着嗓子,低低的问着,“少阳,合德,你二人的师傅不会在车上吧?”   “哼,玉玦师弟,你不是说我与师兄在此你也不惧的么?”   车帘掀开,孟阚冷着脸说道,那薛玉玦身形微颤,“仲冉师兄你说笑了,小弟哪敢对二位哥哥不敬,来,蓉儿,还不拜见两位师伯!”   “莲蓉见过师伯。”   “无需多礼”,耿元符声音也无悲无喜,之后冷了几分,“还不滚上来!”   很快,一道身影钻进了马车,剑眉翘峰,年白肤净,青sè长衫使他更显风雅之气。而他身后的少女大眼杏嘴,长发束在身后,与鹅黄的外衫映在一起,明艳中带着些柔静。   没有惊讶少女的倾城容貌,因为此刻杨延昭的心神都在这登车的翩谦男子身上。难不成他就是小师叔?这年岁是不是有些小了?   面容瞧上去竟和少阳师兄相仿,若真的是他所期盼的小师叔,那也太过年轻了。   而且刚才那番话语被杨延昭给听到了,这时他才有些明白之前孟阚为何要说丢道家的人了,看来小师叔是xìng情中人。   在这时代男人风流并不算过错,杨延昭自然不会因为这而鄙视上,更何况还有事情相求,当即恭敬的行礼,“杨璟见过小师叔与师姐。”   刚钻进马车的薛玉玦盯着杨延看了几眼,当下惊讶道,“这就是师兄说的徒儿,这命格当真是奇特……”   正说着,薛玉玦声音戛然而止,很是震惊的望着坐在车中的耿元符与孟阚,“二位师兄你们怎么都这般模样了!”   “回你的客栈再说吧。”   听了孟阚这句,薛玉玦也不多言,掀开车帘与徐少阳说了个客栈名,马车缓缓而行。   到了客栈,马车由徐少阳交给伙计打理去了,耿元符三人带着杨延昭往着楼上客房走去。   走进房间,杨延昭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水,给已坐下的三位师辈倒上了茶水,之后恭敬的立在一边。   “两位哥哥,你们这几年到底出了何事,你们二人的武道修为已入化境,虽不能返老还童,但也不竟如此……”   “玉玦,我和师兄的武艺已是缓而不前,况且容颜返旧又有何意义,这也改不了心的老去,所以就让它随天理,朝而勃,暮则迟。”   “仲冉说得不错,修行需遵天道,驻颜之术逆天理,还是不为而好。   薛玉玦面露凝重之sè,“师兄教诲的是,不过小弟身上还有炼制而成的返容丸,用此物滋润容颜,应该不伤天和。”   “这个稍后再言,玉玦,你先给为兄查看一下徒儿的身体,为何气劲不能入体?”   耿元符的一句话让沉声不言的杨延昭心猛然加快跳动起来,而薛玉玦也再次将视线投到杨延昭身上。   “这气势……”   语中带着惊奇与难以理解,薛玉玦从怀中取出几枚玉片,摆出几个怪异的手势之后,玉片撒落在一边的桌上。   三枚平躺,一枚立在其中,薛玉玦立马变了脸sè,“两位哥哥,能否让我这师侄先回避片刻?”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已经不觉奇怪,因为前几rì孟阚初见他之时则是这般,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小师叔能解决困扰他的气劲难题,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弯身一礼,“让恩师与师叔费心了,延昭先行退去。” 第九十二章 破穴    杨延昭退去之后,薛玉玦右手慢慢的在那立起的玉片上隔空虚抚,不过很快,手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快速的缩了回来。   “怎么样,玉玦?”   屋中的两人也懂占卜之术,只是没有薛玉玦jīng通,所以对得出的结果还不清楚,但从他脸上的惊慌来看,此事并非寻常之事。   “师兄,这小子怕是不简单啊!”..   良久,薛玉玦才低低的道了一句,纵使之前已算过杨延昭命格的耿元符心中不禁一凛,只因为这出自薛玉玦之口。   虽然自己这兄弟平时吊儿郎当,没得正行,但在占卜望相之术的修为上怕是山上的一些前辈都比不了。   所以他这句话一出,耿元符心神自然是乱了少许,忙脱口说道,“玉玦你占卜出了何物,赶紧给为兄说来。”   薛玉玦未出声,再次伸手,一团幽青的从掌心生出,笼罩再那四枚玉片上,许久,青光散去,一口气也松了下来。   “师兄,刚才小弟所用的是两仪四象中的问天卦,青龙,朱雀,玄武与白虎所指小弟就不费口舌了,此卦怪就怪在青龙之上,立而不平,拨而不动……”   “你是说此子有真龙之相?”..   孟阚惊呼一声,耿元符也是立马眉头紧皱,他看中杨延昭不错,但更多的是爱惜后者的才华以及借他来了却一桩心事。   可若是杨延昭有帝王之运,那情形就不一样了,虽说他不能逆天而行,但至少不会去顺而为之的铺路扫除障碍。   因为他曾经答应过小四,道门之人不染指赵家江山。   薛玉玦轻咳了两声,师兄与小四的约定他是知晓的,对于这件事他也不想过多牵扯,若是天命,虽然当年与九重拜天地结拜成兄弟,但死者已矣,比起江山流落到他人之手,还不如收入道家山门,或许借此来力压儒佛二家,一改千年来三派鼎足之势。   想到这,薛玉玦将话题岔开,“也不尽然,他的命格虽有青龙之气,但更多的是灰弥白厄,这正是本命星黯淡,应该是人死灯灭才是,或许存活于世已耗了他的大运势,所以才有这气数将尽之态,想来也不会登九五大鼎。”   耿元符的眉宇之间舒松了不少,好一会,再次开口问到,“此事暂且隐秘不谈,即便是派中的长老也不能相告,对了,玉玦,为兄在书信中问你之事可有眉目?”   “这个小弟还不能下定论,刚才粗略的瞧过,应该是经脉被阻,具体缘由还是暂不清楚,不过即便只是寻常的经脉受阻,也是有些棘手。”   薛玉玦的意思耿元符明白,听到他都这般说,心中不免生出些惊诧与失落,“难不成玉玦你都没有办法?”   “也许有一个办法可行。”   闻言那孟阚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这个薛老三话说了一半,是不是故意吓唬两位哥哥,还不赶紧将方法道来。”   见孟阚低声呵斥,薛玉玦不由得连连摇头,苦笑着解释道,“师兄,不是小弟故意那般说,只是此法是我在北边游历的时候偶然所得,是一种巫术。”   “巫术?”   孟阚与耿元符都惊得失声,巫术可是蛮夷之地特有之术,曾在契丹以及西域盛行一时,其法诡异,大多凶残鱼腥。   数百年来,在几大宗派的联手打击之下,巫术已经鲜有踪迹,如今听薛玉玦提及这消失已久之物,怎能不有所吃惊?   “玉玦,你可知道派中的规矩!”   稍后,耿元符面如寒霜,低声对着薛玉玦喝道,一边的孟阚也是瞪着虎目,担忧却又恼怒的望着他。   “二位哥哥,小弟当然明白,只是偶然机缘结识了一巫术女子,本来打算将此事埋藏在心底,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得使腾出来,希望哥哥们替薛玉玦保密才是。”   语中带着些无奈,说完之后,屋子变得安静下来,耿元符与孟阚的脸sè没有丝毫的缓和,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薛玉玦给全部看透。   “不是吧,二位哥哥,好歹你我兄弟三人相识几十年,不会这点情谊都不念及吧?”   没有回音,薛玉玦的心生出一丝的焦急,“我说哥哥,你们不会真的要将小弟送予执法堂?”   依旧没有理睬,看着两人越来越冷峻的脸庞,薛玉玦不知为何有些胆怯,下意识的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两位要维护山门清规,小弟只有束手就擒,只愿你们年纪兄弟多年的情面,好生的照顾我那个徒儿。”   “哈哈……”   看着耷拉在座椅之上薛玉玦,孟阚与耿元符相视而笑,前者更是走上前,搂过他的肩头,“玉玦,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给你家哥哥说道说道可好?”   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孟阚,薛玉玦没好气的将他的粗壮手臂拨开,“想要知道,自己找去!”   两rì后,朔州城的一间不起眼的小院中,郭淮与莲蓉两人守在院子的外边,听着身后屋中寂静无声,心都不由得提上了几分。   “合德师兄,你说师父他能将延昭师弟的筋脉打通么?”   望着了望后边,半个人影都瞧不见,甚至一丝的气劲波动都没有感觉到,莲蓉秀气的脸颊上不禁浮出担忧之sè,柳叶眉也随之蹙了起来。   虽然她与杨延昭这个师弟相识也不过短短的数rì,所说之语也只是寥寥几句,但是对方谦虚有礼,谈吐起来温文尔雅,不用说少阳师兄称赞不已,就是莲蓉心里对这个同门不同师的小师弟也多了些好感。   疏通筋脉,常年跟随薛玉玦左右的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凶险,不管是被施法,还是施法之人,都有着极大的危险。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虽然小师叔平时……”,说到这一旁的郭淮停顿了稍许,似乎在想个委婉的词儿,也许这对他委实有些难,抓了几下脑袋才继续道,“小师叔平时有些风流不羁,但医术的确是天下无双,而且还有师伯与我恩师,在一侧协助,就连少阳师兄也守在了屋内,应该是无大碍才是。”   “合德师兄说的是,你我还是守好这院子,免得有歹意之人察觉,坏了师父与师伯的大事。”   屋内,一个奇特的图案画在青砖之上,杨延昭正半裸着上身盘膝坐在其中,在他的四周摆着六只黝黑的碗,碗中盛着鲜红的液体,不断的晃动着,泛着妖异的光芒。   薛玉玦手持数根银针,回过神对着耿元符三人,“师兄,少阳,刚才说的话可清楚了?”   也许是第一次经历这逆天改命之举,不要说是徐少阳,即便是心已到止水不动之境的耿元符与孟阚都有了些许的紧张。   “没问题,玉玦,待你将银针插进延昭体内之时,我们便一道发功,顺着银针之势,用气劲将重开他封闭的筋脉。”   “好,那我开始了!”   低低的说了一句,薛玉玦将银针抛起,两只手不断的变幻着手势,那银针似乎在半空中被无数虚化的手影给波动,快速的闪动,构成了一朵青莲之象。   “莲起,慕血而生!”   一句口诀从他空中念出,接着薛玉玦的身形快速的移动开来,在几只碗之间穿行而过,经他行过之后,每只碗都在原地莫来由的转动起来。   转动越来越快!   等薛玉玦回到原处之时,数道细长的红流从碗中飞跃而起,朝着银针扑去,转眼间,将青莲染成了血红之sè。   手势变幻的速度越来越快,薛玉玦白皙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丝丝的汗珠,同样感受到一股古怪而又庞大气息生起的耿元符等人皆是将jīng神提了再提。   “红莲血,苍生易命!”   薛玉玦的双掌推出,那旋转的红莲顿时飞到了杨延昭的头顶之上,散着幽蒙的暗红光芒,顷刻间将他给笼罩其中。   “入体!”   又是一道手诀打出,那红莲瞬间化作几瓣鲜血yù滴的莲花,快速的传进了杨延昭的百会穴、神庭穴、膻中穴与气海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是现在!”   扭过头,薛玉玦对着早已经蓄势待发的耿元符等人道,后者闻言,身如脱弦之箭,眨眼间便冲到了事先说好的位置。   一时间,屋内生出了几道强大的气势,纷纷顺着银针所入的穴位打进杨延昭的身体,朝着筋脉往下走去。   “嗯……”   正在闭眼的杨延昭发出一声轻哼,虽然他吃了薛玉玦炼制的恍神丹,但是刺骨疼痛还是清晰的钻进了脑子。   整个身子犹如放在了火上炙烤一般,疼的他连嘴唇都咬出了血来。   但是杨延昭没有叫出生来,也没有说出放弃之言,仍是闭着眼,只是拳头紧紧的握着,指甲早已深深的陷入到了掌心之中,血也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因疼痛而开始清晰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来到这一世,时间越久,他就越深刻的明白实力的重要xìng,想要走得远,站得稳,就得具有让人忌惮的实力!   所以,这次机会千万不能错失,否则,必定会遗憾终生!   要紧牙关,杨延昭只觉得身子里被数到强大的气势给冲击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让他备受煎熬。   突然间,那数到气势合成了一道,直扑他的丹田,使得他的丹田犹如爆裂一般,顿时一口鲜血吐出,再也忍不住的晕倒了过去。   “玉玦,怎么样?”   跌坐在地上,耿元符的衣衫已经湿透,满是紧张的问着正给杨延昭查探的薛玉玦。   白皙的手指在昏倒的杨延昭身上摸了几下,挂满汗珠苍白而又疲惫的薛玉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二位哥哥,成了!”   “太好了,哈哈,这小子终于有希望了,咳咳……”   孟阚豪爽的声音响起,但须臾便剧烈咳嗽,一侧的徐少阳赶紧忍着身子的疼痛上前给他抚着后背。   “师兄,少阳,赶紧将这颗丹药吃下,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处,否者被发现就极为不妙。”   说道着,薛玉玦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取了一颗丹药,吃下后,甩给耿元符,稍后未作调节,将郭淮与莲蓉唤了进来。   二人进了屋子,立马慌乱起来,在薛玉玦的吩咐下将屋中阵图毁去,稍后扶起杨延昭,给他套了件长衫,一行人快速的离开了小院,上了停在小巷边上的马车。 第九十三章 反噬    待他们走了没多久,两道声影悄然而至,走在前方的中年人白衫飘然,即便是秋意已至,手中还是拿着一柄白纸扇,随意的轻摇着。   推开木门,几步之下,便见他身形已经到了屋中。   看着满屋的狼藉,来人将扇子合上,手在地上残留的猩红斑点摸过,放在鼻尖嗅了嗅,“竟然是黑狗血,圣功,你说这道家之人究竟在此做了些什么?”   . .   身后之人落后半个步子,年岁似乎与他相仿,却是恭敬的应道,“师尊,从屋中气息来看,道家的三行者齐聚,虽使得此处澎湃着道家的天罡之气,但仔细感应,却还是能察觉那天罡之气下的一道yīn冷,再加上黑狗血,应该是在动用巫术才是?”   “呵呵,不错,圣功,你的武艺又jīng进了。”   “都师尊教导有方,徒儿才能有所长进。”   那白衫之人笑着将纸扇张开轻摆几下,“圣功你过为谦逊了,这都是你自己勤加苦练的结果,走吧,我们也该动身去华山了。”   “师尊不要查探究竟么?”   纸扇哗的一声合上,身形已到了数丈之外,飘渺的声音顺风传来,“还有什么好查探的,即便是道家的人使用巫术,此刻,你我师徒也没证据,难道单凭这屋中的道家天罡之气和黑狗血? . .   况且儒道两家本来就面和心不和,待有人来此地时,天罡之气早已经荡然无存,为师只会被世人所轻视,认为是派中指使为师栽赃陷害。   至于道家三人的行踪,找到了又如何,凭借我们二人的身手,怎会敌得上耿元符?所以,还是早早的启程,与你两位师伯汇合,前往华山才是。”   “师尊说的极是”   身后之人面sè恭敬的应了一句,继而也步履虚动,快速的随着白衫之人消失在狭长幽深的小巷尽头。   晨光初洒的小院,杨延昭一身青衣随风微动,站立在小院中已有两个时辰,双目紧阖,仰着的脸朝着东方,朝阳略带些许红sè光晕的金黄sè将他本就白皙的脸染的更加俊气。   许久,杨延昭动了,口中念着细不可闻的口诀,脚步轻缓的移动着,立于中宫,踏入乾卦;趟踏入兑卦,前趟踏入离卦;   稍作停息之后,右脚弧线向左入震卦,左脚直线向前再回中宫;右脚直线向左入巽卦,左脚弧线向右入坎卦;   然后右脚直线向右踏入艮卦之中,左脚弧线向前趟入坤卦;右脚直线向前踏入中宫。身形轻柔,如同随风在动的青sè衣衫,散着淡淡的宁和。   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走动着,顿时将几个动作变得绵绵柔长,若是仔细的盯着看,似乎能看到身影之后像是拖着淡淡的残像。   练了大半个时辰,杨延昭这才稳住了心神,将额头的汗水擦去,毫不理会脚下青砖上的尘土,直接闭眼坐下,双手结成莲花之状,气息逐渐平稳,须臾便成入定之状。   不远处,徐少阳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身边聚集越来越多天地之气的杨延昭,而他身旁的郭淮则是少有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延昭师弟如此刻苦,让郭合德都为之汗颜。”   闻言,徐少阳则是露出少许的笑意,“合德有些事情,未经历过,终究是难以明白,若是你一直努力都无法感受到气劲,无法修炼功法,是该多么的沮丧和绝望。   后来,有一天,情形突然逆转开来,就像有了新生,内心骄傲而又倔强的小师弟怎么会不加倍的努力?”   “少阳师兄说的是”,郭淮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延昭师弟天资聪慧,有如此的勤练不息,要不了多少时rì,就能再次突破了,进入到凝化境界了。”   “恩,有小师叔的丹药调养身子,再加上这般的苦练,也就在这几rì了。见延昭的模样,应该出不了差池。   合德,我们还是去看看你我恩师与小师叔,那天受了些创伤,怕是要休养一阵子了,但愿不会影响了华山之约才是,咳咳……”   说着,徐少阳轻咳起来,眉头也浮出一丝的担忧,没想到巫术竟有如此大的反作用,虽有丹药辅助疗伤,但逆天改命的确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少阳师兄,你没事吧?”   郭淮忙上前要搀扶着他,却被后者给摇手拒绝了,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柔和人心的笑意,“合德师弟不用担心,为兄只是先天之气耗损过多,休息几rì便无大碍了,我们还是去屋中看看,免得莲蓉师妹缺少人手,照料的不周全才是。”   檐廊一端,小屋中,耿元符三人在椅上闭眼静坐,三道不同颜sè的气团笼罩着他们的身子,莲蓉则是不出声的立在一侧,大眼看着没有血sè的脸颊满是担忧。   “嘘……”   好一会,耿元符轻吐了浊气,睁开双眼,在其之后,孟阚与薛玉玦也收了功法,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禁面露笑意。   薛玉玦伸出手,在怀中掏了掏,半晌拿出一个紫sè锦布小袋,取出一颗丹药,顿时屋中弥散开一股清幽的香气。   “看来此术的反噬倒是不小,元符师兄,为了你的徒儿,小弟可是将保命的钱都赔上了。”   将丹药咽下,接过莲蓉地上的茶水,薛玉玦笑着打趣,孟阚二人也各服一颗,又调息了半刻,这才脸上多了些红润。   “多谢玉玦了。”   起了身,耿元符恳诚的说着,那薛玉玦忙如同受了惊吓一般,瞪着大眼,“仲冉师兄,你扶着我点,看来小弟伤势还未好,否则眼中怎会出现这虚幻的景象?”   “得了吧,你这家伙,少来这套了!不过为兄也要感谢你一声。”   薛玉玦更加惊恐了,快步退到莲蓉的身旁,“蓉儿,你快拿些丹药给为师,看来我的脑子真的是受了重创了。”   “皮痒了?非得老孟给你松松筋骨才舒服?”   孟阚虎目怒睁,佯装怒样,那薛玉玦则连连高手求饶,守在一侧的莲蓉见此情形,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捂着杏桃小口,想笑却又不敢笑。   “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莲蓉则是赶紧上前开门,见到徐少阳与郭淮二人走了进来。   “少阳见过恩师,师叔。”   “合德见过恩师,师伯与师叔。”   “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定是少阳你将合德给带坏了,今后少些繁文礼节,让人浑身不舒服。”   孟阚率先的朝着两人出语低喝,闻言,徐少阳却不恼怒,反而多了丝笑容,“师叔说的是,少阳明白,见恩师与师叔面sè如常,少阳也就放心了……”   声音越来越低,忽然间,竟有栽倒之势,吓得一边的郭淮忙伸手扶住,耿元符更是虚影闪动,呼吸间抓住了他的手臂,把起脉来。   “元符师兄,少阳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孟阚,耿元符退到一侧,将位置让给薛玉玦,后者忙上前做起查探,不多时,锁上眉心。   “这几rì少阳他为了不让你我分神,一直都是强忍着伤势,从他体内脉象来看,少阳的伤并不轻,若再不治疗,怕是要伤及心神了。”   “玉玦,赶紧出手救他,少阳这孩子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不能这般的苦着他!”   孟阚的声音多了些急促,耿元符虽未出声,但是眼神晃动,双目望着薛玉玦,流出少有的哀求之sè。   “二位哥哥放心,小弟绝不会让少阳出事!”   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徐少阳轻轻的放到隔壁屋的床上,转首对着身后跟随的莲蓉道,“蓉儿,风荷叶!”   说着,薛玉玦将腰间挂着的巴掌大小的青铜sè小鼎取下,他身后的莲蓉忙将头上的那根隽秀着一枚青绿荷叶的发簪取下。   青铜鼎被薛玉玦祭出,在床的上空旋转,或许因为伤势初愈,使得他的面sè又白了几分,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额头落下。   “仲冉,输真气!”   站在一侧的耿元符低喝着,双手放在薛玉玦身后,体内的先天之气开始流出,孟阚见此情,当然会意了,掌心对着前者,将山河之气注入其中。   “你个愣小子,还在看什么,赶紧来帮忙!”   扭过头,孟阚对着左手边有些呆滞的郭淮吼了一句,闻言,他忙运起功法,体内的真气也随之而出。   道家一脉,虽然行者有三,所学功法也不相同,但气劲归根到底都是同宗同源,皆源于天地之间,存于五行之内。   因而有三人气体的注入,薛玉玦顿时觉得胸口的压抑少了许多,那青铜鼎也开始涨出光芒。   见青铜鼎已成,莲蓉赶紧的祭出发簪,那荷叶在青铜鼎的光芒之下瞬间从发簪上分离,叶片入鼎,而发簪则是浮在鼎的下方。   这时,薛玉玦又快速的捏了几个手诀,鼎中墨绿光芒大涨,浓烈的清香味扑鼻而来,一滴透绿晶莹的液体从鼎的底部顺着发簪开始往下流出。   “去!”   随着薛玉玦最后一个手诀打出,那透绿晶莹的珠儿恰巧滴入到徐少阳惨白的嘴唇之上,须臾便消失不见。   收回了鼎,那发簪也变得如先前一般,荷叶依旧点缀着,只是看上去似乎小了稍许。   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薛玉玦取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徐少阳的口中,又拿出数根银针插进其几大要害穴位,这才松了口气。   “风荷叶配上鼎中的千年的丹药净化之液,算是将少阳的经脉暂且稳固了,这两rì若是没有出现变端,想来也应该无事了。”   “多谢玉玦了,这心意,为兄会铭记于心。”   耿元符语中仍是诚恳,这几rì,薛玉玦为了他的两位徒弟废了众多心思,特别是动用巫术与这极为珍贵,由数代祖师留下的神农鼎中的丹液,这怎能不让他心中感激万分?   “师兄你这话就见外了,少阳与延昭即是你的徒儿,自然也是我与玉玦的徒儿,做师叔的帮他们还不成了?”   “仲冉师兄说的是,你我兄弟三人亲如手足,这样的话确实见外了。”   正说道这,杨延昭的身影冲了进来,只见他眼睛扫过屋中,看到躺在床上的徐少阳,当即震惊万分。   面容焦急的对着耿元符三人行了一礼,继而扑上床边,“少阳师兄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四章 山下,茅屋(补欠)    天sè抹出一丝白sè,寂静的小屋中,桌上的灯油已经燃尽,桌角之处,杨延昭正托着下巴,瞌睡的点着头。   “嗯哼……”   微弱的呻吟之声悄然响起,听到这声音,杨延昭立马惊醒了过来,虽然面上带着疲惫,但是眼中却多了欣喜之sè。   箭步冲到床边,见到徐少阳正缓缓的睁开眼,不由得失声叫道,“师兄,你终于醒了!”. .   脸sè有些白,徐少阳挤出一个往rì里时常挂在嘴边的笑意,“小师弟,是你啊,我在床上躺了几rì了?”   一边小心的给他整理床被,杨延昭一边应道,“算起来也有五rì了,幸好师兄醒过来了,我这就去唤师父与师叔来给师兄查探身体。”   说到这,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屋外便响起脚步声,耿元符师兄弟三人,郭淮以及莲蓉一个不落的都涌进了床头。   “怎么样,玉玦,少阳的伤势是不是康复了?”   在孟阚的焦急询问声下,薛玉玦收了正在把脉的手,“二位哥哥,少阳的伤势应无大碍,只是伤势初愈,身子骨还有些虚弱,莲蓉,你去熬一碗粥让少阳果果腹,待我取出几颗丹药与他服下,再调息两rì应该就无大碍了。”. .   见徐少阳终于无事,耿元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了,走上前,柔声道,“少阳,这两天你好生的休息,不要劳累,有事吩咐合德他们便好。”   “让恩师与师叔们费心了。”   躺在床上的徐少阳仍是谦逊受礼,不过这句话立马让孟阚不满起来,“少阳,你不要总是这般酸绉绉的,好好养伤!”   接着转过首,对着杨延昭退了退手,“延昭,现在少阳已经醒来,你也回去好生歇息,这几rì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也肯定累了,这边就交由合德了。”   “嗯,仲冉说得不错,延昭,你回屋安心歇息。”   耿元符如此说,杨延昭唯有领命而去,现在徐少阳已经没有大碍,他心里的愧疚也就去了不少,当即行了一礼,往着屋外退去。   “小子,等一下。”   薛玉玦出言唤住了他,顺手抛来一个锦囊,“拔苗助长的丹药师叔这边没有,即便有,你师父也不会同意让我给你,这是几颗固本凝气的药丸你拿去服了,习武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千万不能冒失,急功心切,反而得不偿失。”   这最后一句话薛玉玦是从郭淮口中无意中听来的,多年堵塞的筋脉被打通,心中对武道渴望他可以理解,但是作为前辈,该提点的还是得说上两句,毕竟此子或许会开创出道家的大气象。   “多谢小师叔。”   杨延昭将锦囊放入怀中,对着薛玉玦恭身一礼,丝毫没有作做,屋中几人给了他新生,所以今世,他杨延昭都会尊而孝之。   “别动不动就弯腰,我与仲冉师兄一般,不喜过多的规矩,你能听下去就好,回屋去吧。”   接下来两天,徐少阳的伤势差不多痊愈,杨延昭也从疯狂修炼的状态下抽了出来,但时常的会对着事物发起愣来。   “少阳师兄,延昭师弟又坐在台阶上发愣了。”   在床上躺了数rì,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但徐少阳的脸sè还是少了血sè,苍白的让人有些恍眼,唯一不变的是时刻都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   此刻,他也在看着杨延昭,顺着那呆滞的目光望去,砖石台阶之下,一处破损露出褐sè泥土之处,一两跟纤细的小草在往外探着身子。   虽然已是秋意微凉,那草儿也半染枯黄,但依旧挺着身子往外,争得几分朝夕。   “小师弟大才,或许连恩师当初都没有想到。”   徐少阳轻轻的说着,一旁的郭淮自然是面露疑惑之sè,有些不知话中所指何意。   “少阳说得不错,这小子练着魁衍经,得山河之气时竟能有初悟机缘,委实羡煞旁人了。”   薛玉玦悄然而至,悠悠的说着,徐少阳二人行了礼以后,郭淮有些吃惊,“小师叔,你是说延昭师弟他悟出了仙人之气?”   “这不要问我,少阳懂的比师叔我还多,要是关于炼丹,倒是可以与你解惑。”   闻言,郭淮将目光转向了徐少阳,后者未说话,仍旧是挂着chūn风般和煦的笑容。   台阶上,杨延昭将飘离了许久的思绪收了回来,眼前的枯黄小草随着秋风摇曳,不禁让他生出了莫名的感慨。   物争天常,化时为chūn,即便秋寒生,但生意不息,chūn意便不止。   杨延昭也不知他这几rì为何又这种想法,恍若曾经闲来无事,冬rì里晒着暖阳,什么都不去想的宁静。   可这与之似乎也有些不同,心境虽说是宁和了,但思绪却不再空白,若有若无间,感觉到天地之间存在着一股荡涤心头的神秘气息。   从乾坤而来,泯于山河之间。   杨延昭有时也在想着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概练了‘魁衍经’,毕竟道家的功法讲究天地人之间所蕴含之理,所以能有这份心境,或许是练习‘魁衍经’所带来的变化吧。   摇了头,杨延昭也不去多想,从台阶上站起,衣角被风拂动,右脚半圆踏出,开始练习‘魁衍经’中最为基础的八卦步。   是夜,晚膳之后,耿元符算了算时rì道,“少阳的伤势差不多痊愈可,明天便动身前往华山吧,以防止误了华山之约。”   “元符师兄说的是,眼下耽误了不少rì子,离重阳之期不过十数天,是该加紧行程了。”   孟阚沉声念叨,随即转首望向薛玉玦,“玉玦,少阳的伤势会不会影响到华山之行?”   虽说伤已无大碍,但会不会有着旧疾还不知晓,万一比试时旧伤复发,对少阳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   闻言,薛玉玦抓起坐在一侧徐少阳的,也不顾他连声说已经痊愈,板着脸给他检查了起来。   “两位哥哥,少阳的伤势想来不会留下旧疾,若是不放心,我再给他服几口丹药,以防万一。”   翌rì,两辆马车缓缓的驶出朔州城,这次,徐少阳没有驾车,取而代之的是杨延昭与郭淮各驭一辆。   虽然不认识路,但有郭淮在前面带路,杨延昭也能照着马辙行车,一路走来,速度也不慢。   十多天之后,路边之景越来越安静,坐在车辕之上,看着越来越窄的弯曲道路以及越来越近的巍峨山峰不由得心生惊叹。   无论前世今生,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华山,也是第一次攀石登山,而眼前这座山自古便是名峰奇岳,自然更有它的与众不同之处。   山脚之下,几间茅屋零星落着,看似随意,却又有着杨延昭说不出来的奇特,郭淮将马车停在了居中一间,很是恭敬的下马立到一侧。   见他如此,杨延昭也勒马而下,马车上的耿元符等人也纷纷走了出来,很是恭敬的对着四周茅屋行着弟子礼。   “第三十二代行者见过各位前辈!”   如此卑谦,一道行礼的杨延昭不禁有些惊讶,这不起眼的茅屋之中难道住的是道家高人?   没有回音,茅屋似乎与身后的群山一般,寂静无声,不过耿元符等人依旧是弟子礼弯腰俯身之状,杨延昭自然也不敢逾越。   好一会,正对的那间茅屋之中传来洞若虚无的声音,“没想到十年又过去了,岁月真是弹指一挥间,让人抓不得。元符,比起十年前,你却是没有jīng进,倒是仲冉和玉玦修为涨了一截。”   听到这声音,耿元符高大消瘦的身体竟不住的颤抖起来,“徒儿愚笨,让恩师失望了。”   “孟阚、薛玉玦见过师伯!”   “徐少阳、郭淮、莲蓉见过师祖!”   如此的称呼,杨延昭再傻也明白过来了,当即随声行礼,“弟子杨璟见过师祖!”   话音落下,杨延昭便觉得有一道轻且飘渺的气息将他给笼罩了,若是之前经脉未通,或许还不能察觉,此刻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飘渺之中蕴含的强大威势。   犹如雄山大江,与天地一体,源远连绵,却又厚重致心。   不知觉中,杨延昭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汗珠也开始顺着额头落了下来。   “命格诡异,修为却只是凝气上阶”,稍后语锋忽转,气势改压耿元符三人而去,“你们之中是谁违了派中的规矩?”   “回师父,是徒儿,还请师父责罚。”   耿元符有些忐忑,茅屋中的怒音被笑声所代,“元符,运气不错,此子尚在固jīng培元之中,想来·经脉疏通没几rì才是。”   “恩师明鉴,延昭经脉打通也只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疏经润脉,你们几个倒是有出息了!”   轻喝一声,耿元符师兄弟三人忙面露凄楚之sè,低首不敢言。   “罢了,若有人问及,便说是为师所为。”   说着,一道气息从茅屋中闪出,直扑进杨延昭的面门,钻进百会穴之中,眨眼睛游走了全身,融入到了丹田之内。   “多谢师祖。”   杨延昭虽然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从经脉中的丝丝暖意,他也能猜出十有仈jiǔ是好事。   不过杨延昭不懂,耿元符三人可是看明白了,那次巫术帮他通了经脉,但却留下了巫术独有的气息,如今师父出手,正是将那气息抹去,rì后有人追究此事也无了证据。   “多谢恩师!”   耿元符再恭身一礼,茅屋中人却是叹了口气,“为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此子将来如何,那都是天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三人带他们上山去吧!”   “徒儿领命!”   说到这,只见耿元符师兄弟三人走到茅屋一侧的井边,各结着手势,很快,低喝一声,朝着井边砖石上刻着的篆符打去。 第九十五章 华山之巅    霎那间,篆字光芒大涨,似乎从井壁之上浮动起来,盘旋着在半空,形成八卦之状。   杨延昭还在惊讶眼前之景时,四周茅屋中穿出几道柔和的力量,直接穿进了浮动的字符,顿时间,茅屋似乎也随之转动起来。   正前方,师祖所在的那间低矮茅舍移到了一旁,在那之后,一条蜿蜒向上的小道出现在杨延昭的眼中。   “去吧,别丢了道家的脸面。” ..   “徒儿谨遵恩师教诲。”   耿元符俯身一礼,带着孟阚等人沿着石阶小道登山而去,杨延昭虽已被震惊,但还是跟在了从马车上拿过一只大包裹的郭淮身后,拾阶而上。   “青龙命,却是早夭之相,这元符,倒是会挑好徒儿……”   茅屋中的低吟之声杨延昭等人自然是听闻不到,石阶小道由天际而下,似乎看不到尽头,抬首望去,唯有那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苍寥古寂的华山。   “少阳师兄,小弟帮你背着琴吧!”   山脚之下,前方,徐少阳背着他经常抚动的古木琴,杨延昭见了自然想要上前帮忙,后者却笑着摇首拒绝了。   “小师弟,为兄这几rì都未抚琴,已于这琴有了生疏之感,还是为兄自个背着,如此也能让它有着熟悉的感觉。” ..   虽不解徐少阳语中何意,但是他不愿,杨延昭只有作罢,而郭淮的大包裹也不用他帮忙,因而只是一身轻的在队伍的后面跟着前行。   路上,耿元符等人都没有言语,只是不出声的登着山,杨延昭自然也不会说话,只是在心中暗想着华山论道对于三大派的重要xìng。   否则,道家身份极贵的三位行者怎会带着亲传弟子,千里迢迢来此?   更有甚者,华山之下,竟有道家的师祖先人镇守上山小道,或许,在山的一侧,儒家与佛家也有着高人在山下迎着每届前来的派中弟子。   这应该不单单是论道而已,一边踩着褐sè的砖石,一边脑中飞快的想着,忽然间,杨延昭有了某种的猜测。   道家前来的是凡尘三位行者,儒佛两家定然也不会例外,都牵扯到了红尘,十年一论道,论的自然就不只是天道,而是尘世间的权道。   几下学派定然不会在凡夫俗子身前展露贪嗔之举,所以,每个十年约个地方,由jīng英弟子一较高下,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山路崎岖,越往山,越是吃力,小腿微麻的杨延昭回首望了望身下已看不见底的来路,这时才发现他已经到了半山腰了。   前方,山峰之巅被雾气所缠绕,看上去,有几分飘渺,砖石小道仍旧蜿蜒曲折,暮然间,杨延昭脑中闪出了‘蜀道难’这三个字。   虽然不知蜀山崎岖如何,但是,第一次登山,华山已给了他酒仙所作‘蜀道难’之中的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的感觉。   前方,耿元符几人身形轻盈,如履平地,即便纤细柔弱的莲蓉也面sè如常,此景看在眼中,杨延昭不由得心中暗叹自身差距之大,好在登山前领悟了气劲,否则怕是会觉得更加的累了。   一路之上,众人都不曾言语,直到夜幕初散,终于到了山顶之上,高处不胜寒,站在华山之巅的杨延昭果然感觉到飕飕的凉风迎面袭来。   不过因为第一次登高居下,立在峭石之上,往下看着看不穿的林石树木,不由得心神愉悦了许多。   “小师弟,别看了,夜晚风大,别受了风寒,还是到上面的茅屋中歇息歇息。”   徐少阳笑着说道,,之后继续往着前走去,身后的杨延昭有些疑惑,石阶明明已经没了,怎么还会有上面,难不成他脚下的不是山顶?   将信将疑着,跟在面露憨厚笑容的郭淮身后,绕了半个大圈,才发现背后的石阶依旧存在,这里果然真不是山顶,只不过时rì久了,所成的半个平台罢了。   继续踏着台阶而上,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生出一片开朗,几间茅屋缀在山顶之上,给看了半天石草之类的杨延昭眼中多了些生气。   眼睛在这空地上扫过,须臾,便发现有些奇特之处,脚下的岩石委实的平坦,半分没有山巅的奇岩怪石,如同被刀从中切割开来。   耿元符等人也停住了脚步,眼睛望着四周未枯的青草绿树,似乎有着化不开的情节。“十年了,这里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是的啊,每次来,小弟都记得当年师兄一剑斩华山的惊天骇人之势,时间恍然,转眼间,已经是数十载了。”   “玉玦说的极是,我登上这里,脑中闪出的也是当rì那场景。”   耿元符没理会二人,而是径直走向东侧的两件茅屋,孟阚与薛玉玦笑着紧随其后,落在最后的杨延昭不禁再次心神被惊。   这竟然是恩师一剑所切!   青峰之上,白衫飘然的少年右手持剑,冷目扫过对手,一剑横切在这华山之上,只听天崩地裂之声,本尖耸入云的华山赫然哄塌。   这场面,就算杨延昭没有亲眼所见,仅凭着脑中的想象,心血便跟着沸腾起来,若是当年,能亲眼目睹,那该是何种的意气风发!   茅屋中,声响传来,想来是在做着收拾了,杨延昭赶忙将思绪拉了回来,大步走进其中,开始与着徐少阳几人忙活起来。   屋中桌椅齐全,即便是油灯都备着,只是灯油已被风霜吹尽,郭淮将身上的大包裹取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瓮,却是路上所买的灯油。   不多时,黄晕的灯火亮在茅屋之中,另一侧,莲蓉也生起了细细炊烟,开始用所带的米做起稀饭来。   简单的吃过晚膳,做了收拾之后,耿元符将众人召集在木桌之前,接过刚用煮开水泡出的清茶,抿了一口到,“后rì便是重阳节,此刻虽然儒佛两家还未来人,但按照规矩,明天一定会来山顶之上。   一路赶来,你们也有些疲乏了,明rì好生歇息,拿出最佳的状态来迎战儒佛两家的高手。”   说着,耿元符转过首,望向静坐在下首一侧的徐少阳,“少阳,你的身子骨刚好,若是不行,武斗你就不要参加了。”   闻言,徐少阳微微的摇了摇首,“多谢恩师挂记在心,徒儿身体已经无事,武斗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这就好”,耿元符放心颔首道,“若是感觉身体有所不适,就不要强撑着,凡是以自身安危为重,合德,莲蓉,延昭你们都要记得,明白了吗?”   “弟子,谨记!”   “仲冉,这两rì你好生的将合德状态调到最佳,延昭修为尚浅,莲蓉是女孩儿家,所以武斗就得看合德了。”   孟阚连连点头,“师兄说的是,只是这两年在凡间行走,与儒佛两家的子弟也交了几次手,他们实力有了不少的jīng进,即便我们有玉玦的丹药,只怕这次也要棘手的多了。”   “难对付也得对付,百年来,华山之战道家从未失过手,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说着耿元符望向薛玉玦,“玉玦,你那里还有多少的丹药?”   在胸口摸了摸,薛玉玦抬首道,“撑个五六rì不成问题,应该够这次比斗的了。”   “很好”,耿元符轻道了一句,虽然他不赞成以丹药来胜敌,但事有轻重缓急,儒佛两家也不会中规中矩,想来早就在他们出战弟子身上做了手脚。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耿元符出声问道,“玉玦,你那还有易容丹么?”   “易容丹?”   薛玉玦有些惊疑,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当即转首与莲蓉询问,“蓉儿,你那里可有易容丹?”   “上次去蛮夷之地时恩师给了我一些,倒是还剩下两粒。”   接过莲蓉递来的锦袋,薛玉玦送到耿元符的身前,“师兄,只剩下两粒了,这丹药一粒可维持十天的容貌变样,师兄若是觉得不够,小弟恰巧身上有些药材,勉强能再炼上几粒。”   “够了,只要够这比斗的几天便好。”   将锦袋接过,继而转手交到杨延昭身前,“延昭,这个你拿着,明rì便服下,儒佛二家在尘间的势力不容小觑,你rì后想要居庙堂之上,就得处处小心,身为道家弟子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弟子明白,多谢恩师。”   事后,耿元符就着即将到来的重阳之战再次好生的嘱咐了几句,便让着众人回屋歇息去了。   茅屋并不多,除去做饭的一间之外,仅剩的只不过三间小庐,碍于男女有别,因而耿元符师兄弟三人一道,杨延昭与徐少阳以及郭淮一间,莲蓉分的另外一间。   想要躺在床上睡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习武之人,坐着也算是修行,所以,对于徐少阳他们来说,坐在桌边与躺在床上倒也无多少的差别。   想着能经历旷世罕见的三大派论道,累了一天的杨延昭竟没有几分的睡意,与一边的徐少阳以及郭淮询问着其中的场景。   见他这副好奇的模样,徐少阳不禁笑着闭眼不做声,而郭淮则是瓮声应了一句,“延昭师弟,等过了明rì你不就知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大家在一起说着场面话,最后干上一架而已!” 第九十六章 三派齐聚    怀中揣着激动与少许的难安,杨延昭好不容将一个寂静的夜晚给熬了过去,也许是登到了高处,晨曦来的到也来的早了几分。   霞光洒在云雾间,将整个华山都染成了淡淡的殷红sè,杨延昭早就坐不住的走出了茅屋,开始做起晨练来。   这次,他没有打拳与练擒拿,而是寻了个岩石,盘膝而坐,进入凝气阶段之后,五识皆开,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山顶之上的天地之气很浓郁。. .   所以,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杨延昭的觉得身体温暖了许多,丹田之中也慢慢的有真气注入的温和。   应该是那玉虚瓶已经吸收完了。   玉瓶儿吸收所聚齐的真气,起初杨延昭并不知晓,还是无意之中所发现,将这件怪事告知耿元符,想求得究竟,后者却摇头不语,只道了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明白,如此,杨延昭也无法再追问下去,每次吸收真气之时,将玉瓶儿喂满成了第一件事。   吸收完真气,杨延昭从怀中取出昨夜薛玉玦给的锦囊,紫红的丹药在手心还带着些许的体温。   这小小的药丸当真可以改变容貌?   放在半年前,还在营旅中拳脚厮杀的他绝对不会相信,即便是听到,也权当做现问逸事,一笑而过。. .   可是这数月来的经历使得杨延昭重新有了认识,跟着一帮奇人异士,纵使是上天下海,或许都不是痴人说梦。   心中有些忐忑,杨延昭拿着丹药迟疑了片刻,突然间,身后一阵风动,便觉得手中丹药被夺,而身子也不由自主,很快,嘴中多了样东西,顺着滑进了腹中。   “你这小子,担心什么,难道还怕师叔害你不成?”   转首望去,却是薛玉玦,杨延昭忙说着不敢,而后者却满是憋着笑的模样,让他有些不知所以然。   很快,杨延昭便知道薛玉玦在笑何物,似乎是丹药起了作用,只觉得脸上皮皱的厉害,就连身体的骨架都在微微作响。   钻心的疼挤进了心头,让杨延昭不禁失声低唤了出来,而这时,一边的薛玉玦也出手了,几道真气打进他的身体,这才舒服了一些。   好一阵子,药劲才停了下来,杨延昭已是大汗淋漓,那薛玉玦则是围着他看了两眼,口中道着,“不错,不错,这药丸还是上次练出的下品,竟然也有着如此的效果,蓉儿,将你随身带的铜镜借你师弟瞧瞧效果!”   薛玉玦这般的喊着,屋中正在张罗早膳的莲蓉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飞出丝许的红晕,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面雕刻着吐芯莲花的古朴铜镜,递到了杨延昭的手中。   与莲蓉道了声谢,杨延昭也没去留意铜镜上残留的沁心香气,直接朝着镜子上望了过去,顿时心中大为震惊。   这哪里还是之前的剑眉大眼,齿白唇红的俊朗少年郎,脸sè暗黑了几分,蚕豆眉下卧着一双小眼,看上去依旧是个二十有几的,没有变成让他害怕的七老八十或者彪形大汉模样。   下意识的伸了伸筋骨,杨延昭才发现变化的不只是容貌,就连身形也有了变化,似乎,矮了几分,也壮实了一圈。   如此丹药,委实太神奇了。   “怎么样,师兄?”   这时,耿元符等人听到动响也走了出来,薛玉玦有些自鸣得意的指着变化后的杨延昭对着几人说道。   “确实不错,如此一来,延昭的身份也不会被人所识破了。”   耿元符点着头,语中有着赞服,虽然他修为高于薛玉玦,但术业有专攻,论炼丹之术,还是远远不及于他。   “多谢小师叔。”   杨延昭这时也从吃惊中回了过神来,对着薛玉玦谢道,后者摇手不以为意,“举手之劳,何须这般的客套?”   茅屋中的粥香溢散在了山巅之上,也不知道莲蓉在粥中加了何物,一样的小米炖粥,可总是有股清香淡雅。   正吃着,耿元符突然身形紧绷,放下手中的碗,低声道,“佛宗的人来了。”   孟阚与薛玉玦对望一眼,二人的脸sè也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了佛宗特有的般若气息。   “阿弥陀佛,没想到道家的朋友却是一如既往的先到了。”   “若不是师兄要伴山行,赏得红rì出,想来昨天我等也在山顶之上了。”   “唉,空同师弟说的是,是我动了贪嗔之念,对这天地之景多了留念,也是为兄的修行不够。”   “空无大师过谦了,凡尘之景,千万年来,折了多少人的腰,大师你恋景何尝不是恋这天地?”   耿元符已经起身走到了茅屋之外,杨延昭自然也见到佛宗之人,却是都是长发束在身后,半点印象中的光头印结的清苦老僧的样子都没有。   更让杨延昭吃惊的是佛宗之人中竟然有年轻貌美的女子,难不成宋朝就有了俗家弟子?而且还能招收女弟子?   杨延昭心中有些不确定,或许中土佛宗的高层都是常人的模样,男女皆可被说成有佛缘,不要剃度受戒,而寺院中的僧人只不过是底层的教徒罢了。   “三位大师,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只是别了十载,耿兄与孟兄竟已青丝染霜”,佛宗领首之人长相似中年,回首看了看身边的弟子,也已不是当年的稚嫩,不禁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来,我们的确是老了。”   “红rì有朝而升,暮而落,天理寻常,况呼你我只是凡尘中蜉蝣一粒,空无大师,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老了,或许,下一次华山论道,来的就不是你我了。”   孟阚虽然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多年来附庸风雅并没有白费,所以在此时,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禅意,配上他道家行走的身份,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样。   “孟兄说的极是,江水滔滔,滚不尽千番浪水,今后是该这些后辈独领风sāo了,后rì便是重阳论道之rì,到时候,就看他们各显神通了。”   空无说了一句,便与耿元符几人再做了几句客套之后,便带着身边之人往北边的几间茅屋走去。   “二位师弟,你们觉得佛宗这次的弟子实力怎样?”   “他们五名弟子看实力,也只有空虚的亲传弟子,悟则最为高强,虽然他一直在隐藏,也用了药物来压制气息,不过那与天地之间的灵气下意识的共鸣还是有些痕迹的。”   望着远去的一行人,薛玉玦低低的说着,在比斗之前隐藏实力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对方却忘记了他这个丹药、医术以及占卜三绝的存在,因而只是从空气中残留的那抹药味,便能猜测出其中的玄机。   “那个壮实的汉子看来是空同的弟子了,当年那个愣小子可是与郭淮战的不分上下,最后若不是被打的筋骨重创,怕是还要继续战下去。   是个倔强的小子,瞧他的步履,想来修为也涨了不少。”   说着,孟阚将目光转到了一边板着脸的郭淮身上,看着他已经握起的拳头,不由会心而笑,自己的这个徒儿何尝不是牛脾气的愣小子。   “少阳,悟雨你也看到了,从她所踏的莲花步来看,修为应该提升了不少,如此,兰花律威力定胜了当年。”   “恩师说的是,不过徒儿终不会辱了山门。”   佛宗到来,使得徐少阳等人皆燃出了战意,只有杨延昭一人,不知该如何。   这里的人,只有他没有经历过三大派的论战,也没有能够一战的高深修为,面对如此多的天子骄子,内心深处,杨延昭几经思索之后,也大致能明白耿元符的用意。   或许,恩师将他带来华山,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的认识自身,也更加的认识这个尘世。   继佛宗之后,中午之时,又是一行人登上了山顶,六人皆是衣衫飘飘,五男一女,男子手中白纸扇轻摆,女子则是细握着杨延昭很是熟悉的东西,檀香扇。   不用说,杨延昭也知道是儒家的人来了。   自然,耿元符带着道家的人与他们做了一番客套,佛宗的一干人也从茅屋中走了出来,三大派的因十年之约算是齐聚了。   寒暄之时,也是相互打探实力,不过杨延昭这种实力尚浅之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能用看着这些人的外貌,在今后相遇之时,也能多一份防范。   在他看儒家弟子之时,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之中,有一人也正在朝他看来,起初,杨延昭心神不由得乱了些,但随即想起他已经易了容,又将心安了下来。   rì落之后,墨盘之下,一团篝火被山风刮的猎猎作响,三个名震世俗的宗派正围着篝火而立。   良久,耿元符望了望被乌云遮住迟迟不愿现身的明月,“看来今夜新月不出,但既然时辰到了,那就开始吧,老规矩,论道以音律为开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举传承多年,我等自然不会有异议。”   儒佛两家都点首赞同,须臾,便见徐少阳抱着这些rì不离身形的木琴飘然到了山顶的一角突兀在外的峭石之上。   另一边,佛宗与儒家的唯一女弟子也身影轻跃而出,一人手中拿着长萧,另一人长袖之下,看不出是何种乐器,二人各居一侧的凸石,与徐少阳成三角鼎立之势。 第九十七章 几笔寥寥    晚风吹起徐少阳白sè的衣衫,木琴平摆在半空之中,竟悬而不落,只见他面露往昔的淡淡笑容,伸出右手,柔声道,“悟然师妹,净玉师妹,请。”   “少阳师兄客气了!”   “少阳师兄请!”   儒佛两家的女弟子面庞清冷,与徐少阳应道了一句,二人的乐器也是浮在身前,这时,杨延昭才看清佛宗的女弟子用的是埙。..   “两位师妹是要为兄抛砖引玉么?那徐少阳便献丑了!”   见两人没有动作,徐少阳语中仍是轻柔,不过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消瘦的身形突然散出强大的气势。   衣衫因此作响,右手画出一个虚影,很快,一声‘叮咚’声传来,犹如天籁之音,穿过这层层黑幕,揉进了在场人的心神之中。   在徐少阳起音之时,那儒佛二家弟子也是动了,只是她们没有贸然的出手争曲,而是顺着琴曲而奏。   这支曲子杨延昭听过,正是徐少阳曾经无事之时弹奏的旋律,此刻配上清萧低埙之声,却有着别样的风味。   清冷的夜幕之下,三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峭壁之上,衣衫随风而舞,演奏着旷世奇音,这场面,唤作其他场合,或许真的可以成就一段锦瑟佳话。..   不过,这并不是单单的合奏那般简单,纵使修为尚浅的杨延昭都能听出曲子中的铿锵之意,更何况,三人周边碎石飞舞,立脚岩石除了脚下那几寸外,已无完好可见之处。   如此场面,杨延昭着实开了眼界,一直到半柱香之后,薛玉玦露出一丝笑意,他才知道首场比试到了尾声。   随着徐少阳信手抚过琴弦,发出最后一个缭缭余音,萧与埙之音也随着停止,三道声影飘然到篝火一边。   “好,果真是余音不绝,绕梁三rì,元符道长,你弟子又jīng进了,我佛宗倒是差了几筹。”   耿元符仔细的看了看额头上溢出丝丝汗珠的徐少阳,见他回之一笑,这才转过脸笑着道,“空无大师承让了,贵派的兰花律也是高深巧妙,让人心神俱宁。”   “空无大师说的不错”,儒家的领首之人接声应道,“净玉,回去后,要好生的琢磨今rì所奏之曲,对你的修为大有益处。”   “谨遵师伯教诲。”   声音有些游若,气息也略显急促,想来在刚才的比试中受了些伤,只是儒家之人并无焦急模样,应该不是重创。   “音律已过,按照老规矩,是该比试比试书法了。”   也许是输了首场,佛宗的空同脸上有些低沉,闷声说着,随即,他身后站出一人,面相普通,但是细细望去,两手虎口之间有着一层老茧,应该是常年拿笔的结果。   “圣功,你也去吧,接下来的书画比试都应承下来。”   儒家中,那rì出现在小院的中年人轻声说着,身后,与他看似年纪相仿之人弯身行礼应道,“师尊放心。”   竟然还是书法的鄙视,杨延昭心中暗惊,也不知为何,竟有了伸手一试的冲动。   耿元符的转过头,目光似乎在杨延昭身上停留了片刻,稍后才移开,对着一边的莲蓉点了点头,“蓉儿,你去吧。”   三道身影立在山石之上,莲蓉一改往rì里柔弱的气息,气势上丝毫不弱于一侧的儒佛二家弟子。   凉风起,衣衫舞。   突然间,三人都动了,朝着对面的山壁飘动而去,真气撩起,以手为笔,那山壁顿时石屑漫天。   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各自喘着粗气,待尘埃落定之时,山壁上几排字或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或莲花吐芯,团簇秀气。   原来平rì里温暖如玉的莲蓉师姐也是书法高手,杨延昭心中念道了一句,顺势望着一边瞧去,当即也明白了胜负。   没想到这儒家的书生如此巧妙,且不谈笔劲圆润,锋勾有常,单凭那字半浮在石壁之上的功力就让人叹服几分。   古有入木三分,如今,却亲眼目睹了入石三分,而字不坠。   看了一眼那儒家弟子所书,莲蓉低着首,走到了杨延昭的身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那薛玉玦转过身,轻声道了句,“蓉儿,胜负无常,不必自责。”   如此一来,道家与儒家各领先一局,佛宗虽连负两筹,却丝毫没有焦急之sè,那空无仍是一副清淡之sè,谈笑自如,仿佛已经看穿了输赢,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杨延昭不觉得对方真的是如此的风轻云淡,华山之战,十年一遭,输赢论世间,这空无怎么会不在意?若是真的不在意,那也就不用千里迢迢来华山,吹着半夜的冷风才是。   或许只是明晓己方在前两局不会胜出,心里没有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佛宗作为千年大派,手段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下面才是硬战,杨延昭此时也才明白为何领先一局,耿元符他们脸上丝毫的轻松之sè都没有。   不知何时,风大了些,吹着山头的云雾往一边飘着,也吹着头顶上的黑云散了不少,露出不算明亮,有些yīn霾的月牙儿。   “好了,书法比试已过,是该到作画了,虽然这些都是附庸风雅之事,但世人皆好之物总会有其迷恋之处,趁着时rì还早,顺势开始吧!”   空无轻笑着说着,身后一名瘦弱之人站了出来,却依旧是刚才山壁写书的弟子,只见他脸sè有些冷,想来是之前输的并不服气。   儒家也是同样的弟子,对于不远处佛宗弟子眼中的愤恨倒是不以为意,白纸扇合在手中,静静的立着,等着比试的开始。   “元符道长,不知贵方会派何人出战?”   耿元符没有作声,目光在身后几个徒儿身上扫过,孟阚与薛玉玦默不作声,三名后辈的实力他们很清楚。   琴书画唯有徐少阳才能力压对方,但是如此一来,消耗肯定极大,就算是吃丹药也不济于世,更何况自古便有规定,比斗一旦开始,任何人不许用丹药与宝器之物。   若是在前几场比斗就将少阳气劲给消耗了大半,那剩下来最为关键的武斗之时很可能就会落败。   儒佛两家不是善茬,虽说有郭淮这个愣小子在,不过要进行三场武斗,那胜负谁家,还真是很难说。   这时,即便他们二人也不敢出声言语,生怕乱了耿元符的安排,但是在心底还是不约而同的认为该继续派莲蓉出场。   毕竟莲蓉在十年前也是参加的这两局,虽然未赢,但却减少了徐少阳的消耗,以使得他能在下面的棋艺与武斗上做放手一搏。   “延昭,你去!”   此言一出,正在推测恩师会派谁迎战的杨延昭顿时愣了片刻,不光是他,就算是孟阚与薛玉玦也有些懵。   “恩师,小师弟他……”   “少阳,不必多说了,这场就由延昭去好了。”   见到耿元符眼中闪出的一丝无奈,杨延昭当即明白了,这是在用田忌赛马之策,虽然有些不愿,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便是那匹劣马。   “师兄不必担心,便由延昭来出场,即便不足,也能有学习之处。”   轻声说着,杨延昭踏步往前走了几步,心也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如此多的高手之中,而且还要与他们一决高下。   刚才两场的比试惊心动魄的一面仍在杨延昭的脑中回闪着,若是不出意外,这虽名为画的比试依旧是一场画工与修为的比拼。   论及修为,现在的他连对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但内心深处的骄傲又不允许杨延昭未比就认输。   好歹他也是受过跨世而来,怎能不战而屈?   飞快的想着对策,突然间,杨延昭像是想起了什么,既然修为比不上,倒不如刀走偏锋,或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有了主意,顿时觉得心,与那儒佛二家的出战弟子点头示意,出于礼数,二者为微微颔首回应。   “好了,开始吧!”   一声令下,过如杨延昭所料,儒佛二家的弟子身上的气息猛的澎湃开来,佛家弟字纵身移到山壁之上,依山而作;而儒家的弟子则是跃到峭石之上,顺着凉风,竟依云雾而作。   看着两人的表现,不用说,自是儒家的弟子技高一筹,耿元符心中暗叹着,将视线收回时,却被眼前之景所惊着了。   只见杨延昭拿着不知从何处折来的小木枝儿,正蹲在岩石之上,满是认真的画着,比斗的三人之中,就属他身上的气息最为薄弱,还是时有时无的全都用在了木枝儿的顶端之上。   耿元符微微的叹了口气,儒家弟子jīng进的速度委实太快了,当真是成了道家的劲敌,无论是在华山之上,还是华山之下。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在云雾间身形飘逸的儒家弟子,而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打扰了,诸位前辈,晚辈已经做好了。”   一句话让正信心满满的吕蒙正有些惊诧,但随即就释然了,只不过短短的几十息时间,蹲在山石之上,修为低弱,能作出何物?   没有理会杨延昭,他斜了一眼还在峭壁上刻画的佛宗弟子,继续凝聚心神,想要将最后的一部分画出。   也许是出于好奇,佛宗的空无往前移动了几步,朝着杨延昭所画之物瞧了过去,片刻之后,脸上的笑容凝住,念了句,“阿弥陀佛,悟行,停了吧,这局,我佛宗败北。”   一句话出,顿时将其余之人的目光吸引而来,纵使耿元符也极为惊讶,忙大步往前走去。   岩石之上,是为数不多的寥寥细笔,可正是这几笔却神似的勾勒出山顶上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在云雾间挥笔的吕蒙正,在峭壁前飞舞的悟行,都能一眼看出,甚至是观战的众人都刻画的惟妙惟肖。   “果真是大才,返璞归真而得简,圣功,你也停手吧!”   儒家之人一声唤停让杨延昭紧张的心立马松了下来,竟然赢了,果然,那些年的素描没有白学。 第九十八章 车轮战    “恩师。”   走到队伍中,杨延昭对着耿元符行了礼,后者笑着颔首,显然心里被杨延昭这一手带来了几分欢喜。   “小师弟竟有如此大才,寻rì里是为兄卖弄了。”   书院之时,徐少阳也会画些画,请杨延昭指点,他都会吹的天花乱坠,眼下素描露了出来,折服各派高手,难免会心生误会。   . .   “少阳师兄,小弟这只是胡乱涂鸦,上不得台面,刚才也只是硬着头皮乱作一通,至于各位前辈所说其中有化繁为简的大家风范,小弟委实不敢担当。”   声音虽小,但是杨延昭话却穿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先前开口称赞的佛宗以及儒家高手都笑而不语。   刚才那一场是比试绘画,所以单凭画工来说,他是胜了,但论及修为,却又是浅之又浅,因而赢了又何妨?   “小师弟,不必多想,待回书院之后,为兄再与你讨教一些。”   察觉到场中儒佛二家生出的轻视,徐少阳柔声的说着,而耿元符则是轻咳了两声,“琴棋书画,就剩下棋艺这一项了,不知两位要怎么比试?”   “说起这棋,老衲倒是有个新主意儿。” . .   空无行着佛礼,依旧是轻笑着,似乎连续三局失利对他的心境并无影响。不过见他凡人的模样,却以得到高僧来自居言行,杨延昭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   “哦?不知道空无大师有何高见?”   见儒家之人感了兴趣,空无转过脸道,“高见不敢,只是去年之时,突然出现了一名为象棋的象戏,不知道唐施主可曾听闻过?”   “这个自然,难不成空无大师是要以此棋来较的高下?”   空无没有否定,而是笑着反问道,“唐施主意下如何?”   “儒家弟子通的便是世人所好之物,不知道元符道长怎么看?”   儒家的领头之人轻描淡写的将话语转到了耿元符身上,后者眉头皱着,许久才应声,“既然如此,便依了两位。   延昭,此局仍由你去。”   站在耿元符身后的杨延昭自空无提及象棋的时候,心中就开始暗喜了,再到儒家之人故作清高的应许,欢喜劲又冒腾了不少。   “儒家弟子通的便是世人所好之物”,杨延昭默念着这句话,瞥了一眼儒家的领头之人,嘴角竟咧出一丝的弧度。   让你不可一世,等一下不狠狠的扇你耳光才怪!   儒家的弟子仍是刚才作画之人,也许是刚才输了一手,因而盯着杨延昭多看了两眼,可是眼中分明有着抹不开的轻视。   佛宗出场的是与徐少阳琴埙对决的悟然。   各派都带着一副棋盘,为了节约时间,因而全都摆上了,如此一来每人都要应付两道棋局。   虽从未如此的下过棋,但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战胜对方的事情,杨延昭当然不会坠了士气,笑着率先站到一方棋盘边上,伸手做着请。   吕蒙正嘴角挂出一丝轻笑,甩袖走了上来,对着杨延昭,径直的将黑子移动起来,而佛宗的悟然则是与做着谦让,使得杨延昭先走了起来。   三人不断的转着身形,三个棋盘上棋子也越来越少,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这时,杨延昭也收起了心中因创出象棋的骄傲,全副心神都在了棋局之上,每走一步都为之后埋下伏笔,与吕蒙正咄咄逼人的气势相比,倒是显得有些柔和。   高手下棋是个jīng彩绞杀的过程,无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都是心神随着棋局祈福,因而,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在一边观看的三派之人却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不知不觉,吕蒙正与悟然之间的棋盘不在移动,二人皆在满脸凝重的与杨延昭对决,放佛要倾尽全力将他给战败。   此时,见到这情形,耿元符下意识的将右手缠绕起肩头随风轻舞的白发,心中暗暗的舒了几口气。   他只不过将杨延昭带来华山开开眼界,却没想到后者竟然误打误撞的为道家连赢了两场,当真是机缘巧合。   又过了半个时辰,悟然将满是香汗的玉手收回,对着杨延昭微微一礼,低着头退到了佛宗的队伍中。   悟然的认输让杨延昭jīng神猛然振奋了许多,而且少了一个对手,就可以不用在分神顾及两边。   看着眉头紧蹙的吕蒙正,杨延昭将额前的虚汗擦去,心里冷笑着,让你装模作样,现在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心怀怒意,却半点都没表露出来,不过手下的棋子快速的移动起来,每一步都在将之前埋的网收起,很快,就将吕蒙正杀的连还手之力全无,拿着棋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不知该往哪里放去。   “好了,圣功,输了便是输了,我儒家不是输不起的人。”   “是,师尊。”   一声轻唤让还做着挣扎的吕蒙正彻底泄了气,丢下棋子,低声应了句,继而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儒家的一边。   看在眼里,白衫的萧何不禁暗叹了一句,他这个徒儿向来是心xìng很高,自幼也天资过人,在同辈之中,除了两位师兄的弟子与其不分伯仲,派中能胜之者鲜之又少。   当年,就是在这山巅之上,书画成为一绝,而棋艺败在了徐少阳的手中,但苦练十载,特别是这心生出的象戏也废寝忘食的研究数月,本以为能一雪前耻,哪知这次输的更为彻底。   有些担忧的望了望仍是低头的吕蒙正,萧何心中生出隐隐的担忧,不过随即也想到或许,败了能让他的心智越发的坚韧,这才稍稍的安了心。   但对于连挫自己弟子两次的道家少年萧何不禁有了些好奇,这黄面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若是画工只是巧合,可是这象戏对谋略要求极高。   能连败儒佛二家的亲传弟子,悟xìng肯定不会差,可这正是萧何与其他儒佛两派高手难以理解的地方。   既然悟xìng不低,甚至说是绝佳,为何身上的气息如此的微弱,难不成是隐藏了起来,心中有些疑惑,萧何不禁又偷偷的探测了杨延昭几下。   赢了棋,走回到徐少阳的身边,杨延昭身上多了几道异样的气息穿过,这个,他也不在意,任你们怎般的窥探,小爷就是个凝气的阶段,心无不可告人之密,倒也坦荡无惧。   “延昭师弟,厉害!”   郭淮对着杨延昭比了比手势,憨厚的脸上眉飞sè舞,因为他生xìng木楞,对笔墨音律方面总是难通一窍,所以在华山论道之上,道家就落了后势,没少挨得孟愕斥。   如今,杨延昭出手连胜两局,让他心中欢舞异常,道家领先与其他两派,而接下来的武斗,有状态完好徐少阳与jīng神饱满的他,想来也不会输。   棋艺比试废了两个多时辰,因而,天已经到了破晓之时,朝阳染着山头浓散不开的的晨雾,晨风带了丝许的雾气,吹着山顶众人的衣襟轻舞。   “天已亮,恰是重阳rì,那就开始功法修为切磋吧!”   也许是至今都没有胜项,一直面容恬淡的空无少了笑容,语中多了丝急促,看来是将重头戏压在了武斗之上。   “恩,空无大师说的对,重阳佳节,良辰美景,结束了论道也能好生的赏上一赏”,说着,儒家领首之人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用真气画出个三丈圆圈,“去吧,鸿叶!”   身后,一弟子应声跃了进去,在杨延昭不知所以之时,耿元符与空无也各画出一圈来,徐少阳纵身轻跃,踏进其中。   “这个圈圈儿便是擂台,三派各命一名弟子守擂,其余弟子可自行挑战,胜者守擂,直到最后,圈在谁的脚下,谁便获胜!”   郭淮轻声的为杨延昭解着惑,而耿元符师兄弟三人则是盯紧了前方,之前的琴棋书画虽然领先了,但真正的人知道,这些算不得数。   说白了,不过是三派涵养的一番较量罢了,若是拳头够硬,就算是白纸黑纸都能视而不见,何况这口头之约,所以真正的比试现在才开始。   “少阳兄,请!”   一名儒家弟子径直走进了徐少阳的身前,须臾,二人便战了起来,这还是杨延昭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徐少阳出手,当即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圈中的激战。   徐少阳的身影依旧带着往rì的飘逸,举止投足间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看似轻轻的一击却包含着巨大的力量。   两人交手之时,儒佛两派弟子守得圆圈竟无人上前挑战,见此情形,耿元符的脸sè冷了几分。   郭淮见徐少阳交战正酣,心中蠢蠢yù试,正要打算与孟阚小声说着请战,却被后者一个冷冽的眼神给止住了。   此时,杨延昭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儒佛两家竟打算无耻的搞起车轮战来,联手将道家给败退了!   这种做法虽然有失大家风范,但却也不背于之先定下的规定。   儒家是为了在武斗中拖垮道家,而佛宗则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清傲,既然已经名落尾末,那就将占据鳌头的拉下马,如此,才能再下面趁机取得些胜机,以免输得太过难看。   一个时辰之后,圆圈之内的岩石已经面目全非,耿元符画的那道圆已经无了踪迹,但是圆圈的范围仍是一目了然。   因为圆圈之外,依旧完好如初。   见到此景,杨延昭不禁低叹着,这是该怎么样的控制好气势?   终于,随着一声闷响,儒家的弟子被徐少阳给击飞在圆圈之外,而另一边,等候多时的佛宗弟子越众而出,踏进圆圈之中。   “徐施主,请。” 第九十九章 弱兔搏猛虎    佛宗弟子接替而上,虽说有些卑鄙,但却不违背约定,因而便无了指责之处。   深明华山论道规则的徐少阳心中微微紧了紧,即便他实力在众多同辈人中首屈一指,但要面对数人接踵而来的车轮战,还是有些心虚。   脸sè有些凝重,徐少阳回了一礼,须臾,伤痕累累的圈中再起气势澎湃的激战。   “嘭……!”..   佛宗弟子被一掌击飞,跌落在圈外,后者跌撞的起来,“徐施主果然好修为!”   待他退去之后,吕蒙正走了出来,而圈内,徐少阳的衣衫已经残破不堪,就连盘束好的长发也凌乱开来,气息凌乱,白皙的面额上皆是汗珠。   “少阳,若是支撑不住,就弃了吧。”   二对一,道家不管怎样,都不会有招架还手之力,与其陷于被动,不如弃了这圈儿,跳出圈外,避开风头。   毕竟,儒佛二家也不是一条心。   可是徐少阳却慢慢的摇了摇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违抗师命,只因为心中一直藏着个未解开的心结。   当年,面庞还显稚嫩的他在恩师的带领下,华山之巅,轮番激战,却终败于儒家之手。..   十年来,养心清净,努力的做着不沾烟尘之气,但落败之事一直没能放下。   而且,他也没有下一个十年登峰一战的机会了,所以,这一刻,就算是落得个粉身碎骨,也要将脚下的擂台给守住。   战斗又起,眯着眼的耿元符不禁叹了口气,这些年,少阳xìng子是恬淡了不少,但始终没有化去上次的yīn霾。   所以,书法,音律乃至绘画都没有放弃,每rì必定练上一练。   看着徐少阳倾尽全力的战斗着,耿元符眼前突然出现了虚影,恍若见到当年的那个倔强小孩儿,也是这样不顾xìng命。   “玉玦,你做些留意。”   轻轻的对着一边道了句,心被提着的薛玉玦立刻点首,“兄长放心。”   最终,圈中飞速移动的身影撞到了一起,随着闷响传来,二人皆飞了出去,见此情形,杨延昭惊得失声唤了出来,“师兄!”   而他的身边,耿元符身形突然消失,眨眼睛到了前方,在徐少阳还未落地之前将他给接住。   手快速的在他脉搏上抚过,耿元符面露疼惜之sè,“傻孩子,你这又何苦。”   徐少阳挂满汗珠与尘土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恩师,您教过少阳凡事要随心,少阳这次便是随了自个的心。”   手中生出柔和的真气,注入到徐少阳的体内,耿元符柔声道,“为师不怪你。”   接着,瞬间,便抱着他回到了原先之处,交入到薛玉玦的怀中,“玉玦,你帮少阳治伤。”   “合德,你去!”   孟阚的声音明显有了怒气,对着郭淮低吼了一声,早已经满腔愤怒的郭淮步步踏着飞溅的碎石,朝着圈中走去。   这时,一道身影闪在了他的前面,却是当年与他鏖战的佛宗弟子,悟行。   停下脚步,盯着来人,郭淮声音比平时更加的低了几分,“你变强了,不过依旧战胜不了我!”   后者闻言,眼中多了丝光彩,或者是说战意,“既然如此,且战上一战!”   二人齐跃,踏进圈中,再也没有言语,拳脚相加的交战起来。   一侧,徐少阳在薛玉玦的银针与真气治疗之下,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而恰在此时,满身是伤的郭淮将悟行给击飞。   吐出的血从嘴角溢出,见那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悟行,郭淮脸上的笑容与往常一般的憨厚,只是很快,便笑声停住,栽倒了在圈中。   “合德!”   孟阚大声唤来一句,飞快的上前将他抱了回来,待薛玉玦查探之后,说着并无重伤这才安下心来。   “恩师,让延昭去吧!”   徐少阳与郭淮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擂台空了下来,早已经被激战燃起胸中心血的杨延昭低声请战着。   “还是让蓉儿去吧,延昭的修为尚浅,武斗不适宜。”   正在给郭淮疗伤的薛玉玦抬首说了句,耿元符还未作答,杨延昭便再次抢声道,“恩师,莲蓉师姐在前一轮的比试中已经耗费了不少真气,而此刻,按照武斗只出三名弟子的规矩,道儒佛皆剩下一名弟子,只要徒儿守住擂,或者赢上一人,我道家便获胜了。”   耿元符沉声不语的望着已裂成大坑的圈儿,许久,止住了要说话的莲蓉,“好,延昭,便由你去!”   “徒儿当不辱师门!”   与耿元符行了一礼,正要上前,衣袖却被人给拉住,转过首,见到气息还微弱的徐少阳脸上正努力的做着寻常的温和笑脸,“小师弟,小心。”   对着因说话而引起疼痛,眉头蹙起的徐少阳点了点头,“师兄放心。”   说完,杨延昭便大步走了出去,待看到道家最后一名弟子是他时,佛宗的空无嘴角裂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而儒家的一行人则皆是冷着脸,虽然将战火引向道家是由他们挑起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少阳的修为jīng进的如此之快。   竟在力战儒佛两位弟子之后,还能将吕蒙正给击败。   当真是失了算计,若是吕蒙正能拿下道家的擂台,佛宗的最强悟则在守擂,因而绝对能撑到最后。   再加上道家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定然会与佛宗斗上一斗,如此,也能坐收渔翁之利,在两败俱伤时,一举拿下武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看着身后受着伤的两位后辈子弟,唐旭不由得懊恼万分,败局已定,只等回山门接受老祖的呵斥了。   看到对面道家最后走出的人竟是修为微弱的黄面少年,他不禁又叹了口气,看来,就连道家也开始放弃武斗了。   静立在圈中的悟则眼睛始终盯在盘膝调节的徐少阳身上,不动声sè之下,心中却是极为的惋惜。   当年,二人激战最后,两败俱伤,而这些年,始终没有交手的机会。虽然十年来,他挑战了很多高手,也有过无数的惊险瞬间。   但在内心,悟则却一直以与徐少阳再战一场为夙愿。   没想到,师傅有这般的安排,有着惋惜,也有着不甘。   十年之后,再站华山之上的或许仍有着他,但却不能放手一搏,而华山之下,茫茫九州之中,到哪里去寻极力隐于尘世的徐少阳。   即便找到,也不一定愿意倾尽全力的切磋。   胸中满是失落,对于道家派出的最后一名弟子,悟则完全没有在意,是该到了收尾的时候了,只待他走进圈中,悟则便完成师傅之前的安排,出圈挨个的挑战,结束这华山论道。   如此,佛家取得武斗三场胜利,倒也是获胜了。   “这……”   耳边传来一丝的惊诧,回过神来,悟则才发现道家的黄面小子正朝着他走来,当即心中暗笑,难不成要挑战他?   “大师,在下身无长物,唯有零散几招,若是能入得大师的法眼,还请指点一二。”   这句话有些从容,这是悟则才发现,眼前这黄面少了虽然面相差了几分,但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骨。   仿佛站在此处,便将万物给掌控了一般。   而他却正是不喜如此,微微的甩了甩袖子,面依然毫无表情,“论道本就是以武会友,切磋而已,既然如此,你我便以武技来定胜负如何?”   “甚好,多谢大师!”   朝着对方抱了抱拳,杨延昭这才移步进了圈子,而提着心的耿元符这时才明白他的意图,论及修为,是不及得悟则,但说到武技,却有着搏上一搏的能力。   只是佛家的武技也并非常人所及,少林的拳法腿脚都是世上一绝,想到这,耿元符刚松了些的心又提了上来。   “请!”   杨延昭低低的说着,全副心神都灌注在了悟则的身上,刚才如愿的用对方的清高激将,使得他舍弃了最大的优势,修为。   所以,眼下对他来说是最佳的时机。   没有在费口舌,悟则身形如下山猛虎,飞快的朝着杨延昭扑了上去,以他的架势来看,是想速战速决。   “砰~!”   杨延昭只觉得右拳疼的厉害,可是还没工夫去查看,头顶上又传来呼啸的风声。   几番下来,已是险境连连,胸口被重创,即便是呼吸都带着撕裂心肺的痛。   “不要在磨蹭了!让贫僧送你出去!”   说的很是客气,但是下手却半点的犹豫都没,一脚将杨延昭给踢到半空之中,而他也顺势跳起,一只铁拳就要砸上去。   突然间,半空中满嘴是血的杨延昭回首露出一个笑脸,悟则心中一惊,当即觉得有诈,但身形以出,要收回自然为时已晚。   一只手臂缠在了他的右手上,顺带着一股劲道要将悟则甩出去。   原来是这样,见杨延昭使出这一招,悟则反而没了惊慌,他着一拳劲势岂是这般容易拦下。   只听得一身脆响,杨延昭顿时几颗冷汗滴了下来。   右手臂断了,钻心的疼痛再次涌来,而身下,也传来了莲蓉与徐少阳等人的惊呼。   “不能输……”   吐出这几个字,杨延昭咬着牙,照着暗自盘算的计划,借势要将悟则甩出去。   “你以为这小小的缠缚就能困住我么?”   悟则嘴角闪出一丝的轻视,继而身子骨微响,但是须臾,便面露惊慌,“这怎么可能!”   而在此同时,身子已被杨延昭抛了出去,因为惯xìng,在身子着地之时,体中的真气自行运起,所以,并未摔在岩石上,而是脚尖轻点,落在了一侧。   “砰~!”   杨延昭坠落在地,疼痛使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悟则还要冲上前,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后者指了指圈儿,“大师,你输了。”   此言一出,悟则脸sè一阵yīn晴,瞬间泄了气,而本坐等获胜的空无也面sèyīn沉,心中有怒火与不甘,但却无从说出。   摇晃着身体,杨延昭慢慢的朝着儒家的最后一名女弟子,净玉的圈儿走去。   每走一步,鲜血都在往着岩石上滴落,徐少阳更是失声唤道,“小师弟!”   摇摇晃晃的走到那容颜绝美,但冷若冰霜的净玉面前,忍着痛,嘴角咧开一个带血的笑,“妞,你赢了,我认输。”   说完,栽倒在地。 第一百章 新途    (华山论道结束了,或许,这改变了历史文味道,多了玄幻气息,但只是为了引出某些人,和某些事,下面,要回归了,女子会很多,怎么多个多法,玉倌只能说多的你数不过来。   京华烟云,佳人才子,一一登场,还请顺手赏个收藏,已做鼓励。玉倌在这拜谢了。)   ??感谢上官霏雲童鞋的支持,已将本章错字纠正   头很疼,身子骨如同散了架,一丝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   这是杨延昭睁开眼时的感觉,因为疼痛,不由得轻声哼出了声音,而就在他出声之后,一张有些木楞的脸伸了过来。   却正是郭淮,查看到杨延昭醒来,短粗的眉头弯到一边,赶忙出言道,“延昭师弟,你醒了么!”   嗓子干的难受,挤出几个字来,“合德师兄,水……”   闻言,郭淮大步跨到桌边,cāo起桌上已经冷去的茶水倒上一杯,送到床头,小心的将杨延昭头抬起。   一连喝了三杯,后者才觉得舒服了些,冲着郭淮微微摇首,不要他再取茶水了,并道了声谢。   “延昭师弟客气什么,华山论道要不是你,道家怎能夺魁?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   郭淮依旧是瓮声瓮气,但低沉的语中却渗透着欢喜,忽然间,一拍自己的大腿,失声道,“延昭师弟昏迷的几rì师伯他们常常来看你,如今醒来,应该将这好消息告之他们才是。”   说罢,便拔腿而走,身后床上躺着的杨延昭本还有疑问未开口,就见不到他的人影,只听得木门开启的声音。   很快,床边便挤满了人,薛玉玦搭过杨延昭的手臂,沉着眉头把起脉来,在孟阚的连声催促下,这才收了手势。   “延昭的伤势已经在恢复了,用不了个三五rì便能下床走动了。”   闻言,耿元符暗松了口气,徐少阳嘴边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孟阚则是放声大笑,震得满屋顶上的尘沙飞絮而下。   “仲冉,延昭是我徒儿,你这般高兴作何?难不成还要将屋子给拆掉?”   心情好了,耿元符也调侃了孟阚一句,后者心中的小算盘他懂,特别是华山之后,对杨延昭甚是关心,大有挖墙脚而不余遗力之态。   不过话说回来,当rì华山之上,自己这小徒儿的确是惊艳了四方,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骨子里的那份坚韧,都是个上好的苗子。   不要说仲冉动了心思,此刻,据消息来报,儒佛两家也在着手打探他的消息,所幸的是这些年潜行与代州城,未被察觉,否则即便易了容也不济于世。   三天后,清晨,躺着发慌的杨延昭从床上慢慢的爬了起来,推开门,却是弯曲廊道,当即想起郭淮昨rì的话。   他们此刻在永乐城中,而他则是昏睡了八天八夜。   华山之巅道家是赢了,可是最后的协议是什么,郭淮不知晓,所以杨延昭也无处可知了。   或许,这几天,朝中便由变动了。   倚在朱红的木柱上,时节已到了深秋,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杨延昭身上,倒是觉得清新扑鼻。   “延昭师弟,你怎么下床了。”   耳边轻灵的声音传来,将杨延昭胡乱的思绪拉回,转过身,却见到莲蓉正端着碗朝着他走过来。   “在屋中带了久了,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因而出来转转”,杨延昭如实的说着,稍后感谢道,“这几rì劳烦师姐照顾了。”   莲蓉纤手摆了摆,面露甜美笑容,“小师弟这就见外了,你我同门,更何况小师弟还是为了山门才受的伤,我在一旁照料也是应该的。”   说道着,莲蓉将手中案盘中的小米粥递给了杨延昭,“小师弟,你身子骨刚愈,恩师说要准备些清谈的,我也拿不准小师弟喜爱吃何物,便只会做这清粥了。”   “此粥已足矣。”   杨延昭赶忙接了过来,放在廊道的扶手木兰上,小米粥刚刚出锅,因而还散着细细轻烟,带着股沁人的香气。   从前rì醒来之时,便吃着相同的小米粥,粥中只有米和水,但却藏着异香,吃起来也多了些说不出的甘甜。   应该是放了某些东西,或许是香料,毕竟莲蓉跟着薛玉玦十多年,在丹药上的造诣也是小有成就。   “小师弟,这次多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不禁有些莞尔,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师姐,这是我醒来之后,第三个人与我说相同的话了,少阳师兄,合德师兄,还有莲蓉师姐你。   其实,无须这般,正如刚才师姐说道延昭那番,你我同宗,而我又是道家的弟子,为山门一战,理所当然。”   “小师弟说的对,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不为别的,只因当年……”   没往下说,莲蓉对着杨延昭再露一笑,杏眼含chūn,却又清纯无暇,只能让他在心中暗叹好一个标致的姑娘。   这时,杨延昭很想知道莲蓉究竟年方几何,她的容貌看起来犹如十仈jiǔ岁的少女,不知是否炼丹之术有着养颜驻容一说。   不过深知繁文缛节的杨延昭没有开口,只是将话语转开,“师姐,你与小师叔是何时相识?恩师说小师叔身在红尘里,心却在红尘外,行云野鹤,浪迹九州,这些年是不是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儿,不如与延昭说上一二?”   将被风吹散的鬓发理到而后,莲蓉柔声道着,“我与恩师相识时,才五岁。   那年恰好是寒冬大雪,孤身一人的我在破庙中瑟瑟发抖,也许是缘分,遇到了下山游历的恩师。   这些年,随着恩师走遍了大江南北,领略了关里塞外,恩师虽说总是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其实是个感情细腻的人。   记得有一次,在泰山脚下,我们……”   莲蓉慢慢的说着,脸sè也越来越光彩,杨延昭心中萌生了某种明知道不该有的猜测,莲蓉师姐芳心暗许的竟然是小师叔。   或许这便是rì久深情,只是小师叔他会接纳么?   想到这,杨延昭心中涌出些许的同情,这是个男人可以有着三妻四妾的年代,但也有着天地君亲师的纲伦。   师徒之间,只会是近在眼前,遥不可及,任谁也不敢逾越。   “延昭师弟,赶紧喝粥吧,你看我都只顾着说往事了,粥都要凉透了。”   莲蓉的催促声使得杨延昭心神收回,忙端着仅剩余温的稀粥喝了起来,正吃着,却听到她有些打趣的声音传来。   “对了小师弟,有件事想来少阳师兄他们都没与你说。”   有些不解,杨延昭咽着粥,含糊的问着,“何事,莲蓉师姐?”   只见莲蓉对他挤了挤大眼,露出罕见的调皮之sè,“那rì你在华山之巅最后的话还记得么?”   皱着眉,杨延昭努力的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来,只能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没听清你说了什么,但却惹得净玉小娘子很是生气,要不是师伯护住,在你晕倒的那时她便yù出手取了你xìng命。   后来,从师伯口中才得知,你竟然在晕倒之前还调戏了人家,这不,净玉小娘子不顾他师傅的命令,发下誓要娶你的xìng命,已经开始到处打听你的下落了。”   “咳咳……”   正吃被在口中的稀粥呛着了,杨延昭连咳嗽了几声才止了下来,这时,他是想起来了,晕倒之前,与那儒家的小娘子说过一句。   “妞,你赢了,我输了。”   难不成当初的语气很yín5?   不过满口是血,满身是伤的人也能有yín·荡之举?   想不明白,难道就这样不清不白的惹上了杀身之祸?   杨延昭只觉得心中冤得慌,也幸好当时是易了容,要不然可真不敢想象身后有一个儒家高手整rì的在追杀着他。   “其实净玉姑娘也挺好的,模样也挺清秀,在儒家这一代弟子中,也算是翘楚之列,只不过据我说知,年岁该有双十之华,这点倒是不好,比延昭师弟大了些。”   这是哪跟哪?   看来女人,不管处于什么时空与环境之下,提到这男女之事,都会变得有些乐此不疲的说道一些。   在永乐城又待了数十天,这些rì子里,杨延昭的伤势痊愈了,也过得及其的充实。   清晨,被徐师拉着讨论素描之事,之后是往孟阚那边学习‘魁衍经’,待午饭之后,薛玉玦也会拉着他说着占卜炼丹之事,晚上,还得去耿元符屋子中聆听‘天辰诀’的基础经要。   如此一来,倒也不觉得时rì纷飞了。   这天,清晨醒来,廊道四周已是堆满了纷飞落叶,路过庭院,几棵树上本还残留的青中带黄的叶儿也全都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吃过早膳,徐少阳没有拉着杨延昭去论笔墨,谈棋局,耿元符将众人聚在一起,望了望屋外,轻声道,“已经是十月寒秋节,这里前往开封便要一月之余,而明年三月便是chūn闱之rì,延昭,你便收拾收拾,启程前往睢阳书院,寻张浩,张虞和,他会安排你的入读示意,待chūn闱之后,为师再带你上山门拜祖师爷。”   突如其来的听耿元符提及chūn闱之事,杨延昭才恍然察觉,是该启程了,这些天,与他们一道谈天论地,差点都忘记了科试这件大事。   虽然心中也略喜欢超脱红尘的这种感觉,但做官傲立朝堂是他来这世后的第一想法,总得去经历一番,也少去个遗憾之事。   “合德,你今后便跟着延昭,入世修行在哪都一样,或许跟着延昭更能锻炼你的心xìng。”   孟阚大大咧咧的说着,郭淮却有些惊讶,而杨延昭更多的却是感动,让郭淮跟着他,只是为了护住一份安危。   孟阚瞪大眼睛,对着张嘴语言的郭淮呵斥了一句,“不要看了,为师以后跟着你师伯一起,有少阳在,还怕没人照顾?”   第二rì,晨曦初落,屋外一辆马车上,郭淮坐在车辕上,带着薛玉玦昨晚给的人皮假面具。   毕竟他要跟在杨延昭身边很久,而易容丹的功效最佳也只能维持数月,倒不如假面具来的周到。   车边,杨延昭接过薛玉玦递来的一本古册,后者讪讪的笑着,“既然两位兄长都已经违了规矩,那我这也不算什么。   延昭,你说的的火器我很感兴趣,或许值得琢磨,这是我的总结的修行方法,医术,炼丹与占卜,若是你有所喜好,便好生的研习,若是不感兴趣,便将它毁去,不可流入到外人之手,切记,切记。”   心中又多了分感动,一袭弯腰及地,“延昭谨遵小师叔之言。”   将古册放在胸口收好,看着耿元符等人,杨延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酸楚,对着立在前侧的耿元符、孟阚以及薛玉玦三人一道行了个弟子礼。   是跪拜弟子礼。   “徒儿这就去,几位师傅还请多多保重。”   孟阚与薛玉玦闻言转首望向立在一边的耿元符,见他未发话,当即提起的心松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去吧。”   耿元符轻轻的道了一句,杨延昭应声登上马车,郭淮的回过首,连看了几眼,这才甩鞭,驾着马车离去。 第一百零一章 旧人儿    (早上七点多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而我码字又慢,所以实在对不住了。)   十月天,风轻云淡,官道上,马车走过,尘土轻扬。   车辕上,郭淮的表情僵硬,但是眼中却是不是的闪过疑惑之sè,似乎有着难以想通的事情在脑中纠缠着他。   延昭师弟这几天是怎么了?   即便郭淮在察言观sè上有些迟钝,也看出了他有些异常,如同变了一个人,有些胆怯,又好像有些期待。..   这种坐立难安的表情,郭淮还是第一次见到。   “合德师兄,前方可是太原城了?”   听到身后杨延昭探出头来询问的声音,郭淮点头应道,“恩,前方不远,就是太原城了,延昭师弟要在城中休息么?”   “也好,那就歇一晚吧”,声音有些犹豫,最终却带着下定的决心,“合德师兄,我想请你帮个忙。”   “延昭师弟,你我还需这般的客套,尽管说来便是。”   “明rì我们绕道去一趟代州城可好?”   “代州城?那在北边,约莫着要个六七rì,既然延昭师弟有事要前往,去一次也成,到时候我将车赶快点,也能缩短个一两rì。”..   郭淮虽然还是不明白杨延昭这反常之举,但眼下并不赶时间,行车当然就无需着急,歇上一歇,逗留个几rì倒也是无妨。   车厢中,杨延昭倚着车厢,思绪有些乱,最终叹了口气,“终究是个情字最恼人。”   马车在喧闹声中进了太原城,这座古城,因为赵光义的一念之间,而得以保存,只不过北汉皇城化为灰烬,旧址之上,也被建出几座尖尖细塔。   宝塔镇河妖,天王盖地虎。   或许,这是赵光义的退而求其次之法,用宝塔来震住可能残存地下的龙脉之气,但不管怎样,终究是少了一场生灵涂炭。   这是杨延昭第二次来太原城了,时隔一年,人声鼎沸,不减当初,只是无人识得他这个改变古城命运的幕后之人。   与郭淮找了家客栈,将马车交给小厮去照料,杨延昭拉着后者往大街上走去。   “延昭师弟,你这是要去何处?”   耳中尽是叫卖之声,眼前之景也是热闹非常,但郭淮却发现杨延昭心不在这些之上,当下开口问道。   “去见一个老朋友,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太原城了。”   这老朋友自然是兰桂斋的杜掌柜了。   路他还记得,顺着记忆而走,来到这条曾经是太原城最为繁华的大街,那时,过往之人简直是熙熙攘攘,只因为这里有个出售天下稀奇之物的兰桂斋。   今rì,这条街人也不算少。   看着身边不时走过身着丝绸,带着一帮家丁呼啦而过的二世主,杨延昭心中愉悦了几分,看来,兰桂斋还是在的。   又走了小一会,果真见到兰桂斋那特有的大门头,门口,清一sè的小厮正笑脸对着进出的客人。   “欢迎来兰桂斋!”   恭敬的声音,让人很是受用,即便是后世来的杨延昭也感觉心中舒服,更不用说其余之人了。   踏进店中,不少的富家公子正挑着好玩意儿,本宽敞的堂中,却显得有些拥挤了。   初次见到这场面,跟在杨延昭身后的郭淮似乎来了兴趣,“这店设置的好是奇怪,物件儿竟然可以随意的触摸,当真是难得一见。”   “既然师兄觉得有趣,不妨去瞧上一瞧,小弟刚好也去见个熟人。”   “也成。”   郭淮点首朝着堂中摆着琳琅满目的木架上走去,杨延昭则是走到一边,肩膀上绣着个兰花的黑衣伙计走去。   绣着兰花,按照兰桂斋的规矩,应该是这堂中的领事了。   “小哥,劳烦替我引荐一下杜掌柜可好?”   听到这声音,后者盯着杨延昭仔细的看了两眼,最后摇首道,“公子,你来晚了,杜掌柜在大半年前便离开了太原城,如今这里只有韩执事。”   杜泉也走了?   杨延昭心中愣了一下,难不成又跑到别处去开分店了,随即问道,“小哥,你可知道杜掌柜去了何处?”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小的只是个下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或许公子可以与韩执事打听打听,正巧他今个儿也在楼上。”   “那有劳小哥带路了。”   跟着伙计上到三楼,杨延昭算是看到了他口中的韩执事,却是一直跟在杜泉身边的麻六。   此时,衣鲜光亮,正也有了些掌柜的模样。   屏退了引路的活计,麻六很是热情的与杨延昭倒来了茶水,“少将军,竟然是您来了,有些rì子没听到少将军的消息了,杜掌柜可是一直在念叨着,临走之时还嘱咐小的,有了少将军的消息,立马给他传信过去。”   接过茶水,杨延昭苦笑着,“韩执事,延昭已经不是营旅之人,这少将军还是不要唤了,当rì,马峰作乱,在贵人相助之下,才得意逃脱,只是与杜掌柜失了联系。   如今辗转反侧再入太原,还以为能再见杜掌柜,却不料他已经到了他处。”   “那阵子的确是乱的很,兰桂斋都因此歇业了好些rì子,后来宋家官家大军袭来,马峰**宫中。   从此,太原城易了主,倒也是安居乐业了不少,兰桂斋的生意也继续红火着。”   与麻六聊了小半个时辰,杨延昭打听到了杜泉已经去了汴梁开店,正好rì后也有了方便,欣喜之下,又寒暄了一阵,与郭淮一道离去了。   而兰桂斋之上,麻六飞快的摊开纸,抓起笔写了几行字,随即塞进信封之中,密封之后,招来心腹之人,快速的送了出去。   街道上,杨延昭比来的时候开心了不少,左右看着各种小玩意儿,与郭淮一直到了天黑才回客栈。   翌rì,当郭淮按照事先说好的往北行去时,杨延昭似乎又有了些犹豫,在后者的追问下,只能吐出了事情。   合德师兄,代州城是小弟曾经的家。   闻言,郭淮不再言语,杨延昭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还是与徐少阳闲聊之时无意听来的。   恰巧,被逐出家门正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中的一件。   这时,他明白了杨延昭这几rì来的反常的缘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拉紧了缰绳,一声清脆打在马身上,快速的往北而去。   代州城,杨府多了两尊石狮,但依然是那样的简陋,丝毫没有守疆大吏之宅的恢弘大气。朱红的大门轻骑,两个女子走了出来。   却是八妹与罗家女。   守卫对着两人微微行礼,八妹回之甜美一笑,“张大哥,赵大哥,齐大哥,罗大哥,你们辛苦了。”   虽然八小姐这般亲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正在守卫的四名兵丁仍是感觉心中有暖流走过,忙连声道着不敢。   出了杨府,罗氏女回首望了望脸上挂着笑意的守卫,低声赞道,“待人不分贵贱,八妹倒是好心xìng。”   “罗家姐姐说笑了,这些都是六哥教我的,他说其实每个人都是爹娘生的,哪里有天生的贵贱,那些身份低微之人也是人,所以要善待周围之人……”   正说着,八妹的笑脸黯淡了下来,一边的罗氏女也是面露凄楚之sè。   一年中,她时常到杨府跟着几位少夫人学习防身之术,为的就是能得知他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也能有个寻的方向。   “八妹,还是没有你六哥的消息么?”   看着面容憔悴的罗氏女,八妹咬着牙,许久,才轻声道,“罗家姐姐,一个多月前,鱼儿偷听到大哥他们的谈话,说府州折家舅父来了书信,让我娘回去见见老祖,而心中刚好提到了六哥在府州。”   “他在府州?”   听到这消息,罗氏女一声惊呼,随即又哀怨道,“为何不早些告诉奴家?”   八妹低了低头,“府州与代州相隔数州,鱼儿怕罗家姐姐一个人前去遇了危险,所以才不敢相告。”   “那现在告诉奴家又是为何?”   “因为鱼儿又到个消息,那是七哥无意中提及的,我爹不知为何将毒蝎中的萧慕chūn给踢除了,一道被踢掉的还有数十人,这些人正与他追问六哥的下落,想来是要投靠六哥去了。   毒蝎的是六哥一手训练出来的,有他们在,去府州的路上也能少些危险。”   八妹声音仍是不高,但说到最后一句,却是抬起了头,语中多了坚决,“罗家姐姐,你得答应带着玉儿一起,否则,鱼儿便告诉你爹去。”   “八妹你……”   八妹脸上露出一丝的哀伤,“罗家姐姐,那是最疼我的我兄长。”   一条街外,茶楼之上,临窗而站的杨延昭看着街角处,两个熟悉的女子在交谈着,嘴角露出一丝温馨的笑。   “不去打个招呼么?”   见杨延昭如此表情,郭淮轻声说道着。   后者摇了摇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裹的东西,“合德师兄,替我将书交给八妹,那个绿襦裙的小姑娘,我在马车中等你。”   一盏茶之后,坐在车厢中的杨延昭感觉马车微动,却是郭淮回来了。   “延昭师弟,就这般的走了?”   杨延昭闭眼靠在车厢上,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楚,杨府他在外看了数眼,却始终没有勇气跨入其中。   不知娘亲他们是否安好?   许久,深吸了口气,叹道,“恩,合德师兄,我们直接去睢阳书院,待他rì,总会再回代州的。”   街边上,八妹在众多行人中垂着泪水,手中的的黑布已经揭开,那熟悉的银钩铁画写着‘西厢记下’这四个字。 第一百零二章 莫来由的虚名    宋州,本源于宋国,而真正让它在大宋闻名于世的却是宋太祖,赵匡胤。   当年太祖在后周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治所正是宋州,并且陈桥兵变后建国号亦为“宋”。   所以,这块城池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当然在宋朝得意展翅冲天。而且宋州濒临汴水,交通方便,商旅辐辏,隋唐以来,已发展成为一方都会。   事到如今,俨然是继汴梁之后的繁华州城。..   不过让宋州更加文明的却是此地的文化根基,或许换了个名儿就容易明白了,宋州,正是今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商丘之地。   这里是中国百家争鸣主阵地,也是中国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发源地,其中的所出名人更是难以数清,上至燧人氏,下到侯方域都是出于此地,也是儒道两家的孔圣人以及老子的故里。   宋州繁华的闹市在城南变得安静开来,那里有着一座书院,使得过往行人都不禁轻手轻脚起来,生怕恼了院中埋头苦读的学子。   马车轻轻的停在了书院的门口,杨延昭跳了出来,抬头看着,琉璃砖瓦,门匾上的‘睢阳书院’四字苍劲有力。   门前的台阶之上,两根红木柱孑然而立,上书‘学子频中第俊才擎宋廷,睢阳始兴学书院冠华夏’。..   整个书院比三醉庵打上了许多,也有股不动而生的威势。   “延昭师弟,这里便是睢阳书院了,你我要进去寻张师么?”   “这个自然,不过不是此刻”,杨延昭望了望快要西垂的太阳,“现在已经熟悉了来路,而且天sè还尚早,合德师兄你我去寻个小院可好?明年三月才chūn闱,在宋州成,待上个数月了,总得有个住处。”   “延昭师弟说的也是,不过你要准备科试,那就在附近找个空宅,这样来往书院也能方便些。”   说着,郭淮登上马车,拉着杨延昭往一边走去,而睢阳书院因为名声在外,附近倒是有着不少的清净小宅来出租或者变卖,只是银钱上高于其他地方。   而这对于不缺钱的杨延昭倒也算不上什么。   “这婆子倒也周到,家中东西备得还算齐全,也省得你我再去集市上一一买来。”   扫眼看了看屋中凳椅桌柜,锅碗瓢盆,甚至是米粮都有,这让郭淮不禁感叹刚才那个拿了银子脸都要贴上来的王婆子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小院不大,只有三间厢房,但却布置的清新雅致,院中载着寒梅,只是严冬尚未来临,寒梅也未吐出清艳的花朵,台阶之上,摆着两盆清脆的九节莲。   看来即便是做生意,也摸准了客人的喜好,怪不得附近的屋舍都供不应求,要不是加了价钱,今天或许还真难以找到这间小宅。   “合德师兄,你我去书院瞅瞅可好?”   放下包裹,杨延昭看了看天,也差不多快要到了rì落时分,书院该是散学了,此事拜访张师,也正好合宜。   不打扰他授课,也不被他人发难。   小院中无养马之处,所以郭淮顺道将马车给牵上了,路过一客栈之时,给那笑脸活计丢了块碎银,将马车寄放到了客栈马厩中去了。   街道之上,人明显多了,大多是长衫方巾,手抱着书卷的书生,在三五成群的说道着,而两侧酒家小铺中也钻面sè含羞的小娘子来,嘴角留chūn的看着路过的俊俏后生。   鼻中满是炊烟菜香之气,杨延昭与郭淮融在这熙攘人群中,信步走着,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再到了睢阳书院。   门口,不时的有着书生走出,杨延昭走上前,拦住一年纪稍长着,“这位先生,请问张师,张虞和可在书院之中?”   此人听到杨延昭所言,正在皱眉沉思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也有些不快,这举动倒是让后者颇为吃惊。   难不成他刚才所言有所不敬?   不过来人见杨延昭面相生疏,须臾便收了不满,略带客套的应道着,“在下并非书院先生,不过是一求学之人罢了,张师已经离去了,兄台若是要寻他,可以去张师府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对方不喜,也是他忘记了,科试之中,白发苍苍的老者都比比皆是,而立之年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况且古人都好颜面,读书人尤其好之,所以刚才‘先生’二字说出,没有翻脸,已经算是胸襟开阔了。   微微弯腰,以示歉意,杨延昭也不再刚才的事情上言语,直接揭过再次问道,“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张师家住何处,小弟与兄长远道而来,有要事寻张师相商。”   “既然是远道而来,附近也不是熟悉,倒不如由我领你们去吧。”   有人带路当然是求之不得,如此,杨延昭当下大喜道,“那是极好,多谢兄台了。”   郭淮也抱着拳谢道,“多谢。”   这时,温仲舒才多看了一杨延昭身边的郭淮,见他面sè木楞,身上亦无文人之风,便无了兴趣,只是礼貌的回应般的点了点头。   穿过几条小巷,或许是觉得杨延昭谈吐还算风雅,温仲舒便与他交谈起来,待听到后者是府州解元之后,不禁正视了几分。   “原来阁下是府州的解元,倒是温秉阳失敬了。”   杨延昭忙将行礼的他扶起,“温兄何必这般折杀了小弟,杨璟不过是运起好了些,况且府州不比宋州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小弟只不过是莹莹皓月之光,不敢与rì争辉。”   闻言,温仲舒笑了,“解元兄委实太谦逊了,府州城虽在北方,但也是人杰地灵之地,能夺解试之首,胸中必定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正说着,却是突然止住了声音,走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很是吃惊的指着杨延昭,“你从北方来?姓杨名璟?”   有些不解,但杨延昭还是点了点头,“正是,温兄。”   “你是不是在燕王府留下了‘渔家傲’一词?”   “燕王府?”   杨延昭有些愣住了,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自己何时到过燕王府,而这燕王又是何人。   “就是先帝之子,已被封为燕王的赵德昭。”见杨延昭不是在装糊涂,温仲舒压低了声音,提醒着。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倒是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还是开chūn之时,匆忙去汴梁,想要求见赵光义,走投无路,用了赵德昭这块敲门砖。   当时是留下了一首剽窃的词,还被赵氏兄弟要求抄写了下来。   “温兄如此一说,好像是有此事。”   “果真是你!”   温仲舒突然惊叫一声,上前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如此之举让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郭淮身子立马紧绷起来。   若不是杨延昭伸出右手暗做拦截之状,他估计早就纵身上前,将温仲舒给击倒在地。   兴奋之后,温仲舒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忙松开手,对着杨延昭行礼,“学生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得杨大家。”   再次有些身处云雾里,不知所以然的杨延昭忙扶起了他,“温兄,你这又是何故?”   “难道杨大家还不知情?”   “温兄,莫要乱言,杨璟只不过是黄口小儿,哪里担得起‘大家’二字,若是温兄诚意相交,便唤我延昭,莫再提这大家之称。”   见杨延昭语中有了愠sè,温仲舒这才收了恭谨,心中多了些感到,语气也更外的柔和,提着他解起疑惑来。   原来,在杨延昭走后,赵德芳兄弟时常拿着他留下的‘渔家傲’欣赏,而赵德昭喜好文书,结交了些士林之人,常招这些人入府把酒言欢。   于是乎,‘渔家傲’一词便得以流传开来,豪迈的词风一扫汴梁中的烟柳之气,不仅是常以风流雅士自居的文人,就连大咧的武将都时不时的吟上两句。   当然,随着词流行开来的还有那瘦弱骨,却刚劲有力的字迹,即便是汴梁中的书法大家都自叹不如。   就连则平先生也喜好非常,常与那燕王讨那‘渔家傲’,奈何赵德昭始终不愿送出,后者只能对着屋中仿迹独自叹息着。   则平先生,却是大宋官场沉浮半生的太子少保赵普。   “不知温兄是如何知道小弟是‘渔家傲’所作之人?”   这是杨延昭听了半天后的心中疑惑,当初,他留的名是刘璟,而天下之大,谁能知道他杨延昭就是刘璟?   “呵呵,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延昭兄你在山南与小赵爷相遇之事早已经传遍开来了,三月林间花盛开,以酒会词出佳作,这可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事情。”   温仲舒断断续续的说着,满脸的欣喜之sè,杨延昭却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   他作词是在汴梁的赵德昭王府之事当然是不能外传,否则世人皆知北汉毁于一不及弱冠少年之手,赵宋颜面何存?   只是赵德昭兄弟为何要将此事宣传出去,更是将他身份点出,再加上那赵普,难不成真的是喜好自己的书法?   说句真心话,他杨延昭不相信,说出一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人怎么会对笔墨有着痴情独好?   不知为何,杨延昭突然感觉到还未踏进的汴梁城中有着一股浓浓的yīn谋之味。 第一百零三章 温仲舒    “诺,延昭兄,前方便是张师的宅院了。”   指着身前不远,一间略大的宅子,温仲舒笑着道,一路走来,特别是在得知杨延昭身份之后,对方的谦逊有礼让他很是感动,心中也多了结交之心。   看着那宅子前挂着的两盏绯红的灯笼,门额上书着‘张府’的额匾,杨延昭也明白是到了目的地。   遂与温仲舒道谢,“有劳秉阳兄了。”. .   “延昭兄可气了,能与延昭兄结识是温秉阳的的福气才是,天sè已晚,我也得回去了,否则家中娘亲得挂心了。”   两人约好改rì再聚后,温仲舒便欣然离去了,这时郭淮才走上前,有些吃痛的揉了揉头瓮声道,“还是师傅说的对,文人说法办事都酸绉绉的,也幸好他老人家只学了个半吊子,否则,rì子当真是不好过。”   对于郭淮的抱怨,杨延昭为之一笑,话说回来,这种礼数繁多的交际他也有些不喜,可身在遵礼尚德的年代,那只有来适应它了。   在朱门的铜环上敲了敲,不多时,一个老家仆探着身子出来,打量了杨延昭二人几眼道,“你们找谁?”   “老人家,我们来此拜访张师,还请老人家代为通传一声。”. .   也许是常有书院的学子来此,这老家仆听闻后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应了一声,便关了门往屋中传信去了。   不多时,门开了,老家仆引着杨延昭二人到了书房,送来一壶茶水与些糕点,“老爷正在用膳,还请二位等上片刻。”   “多谢老人家。”   待老家仆走后,杨延昭为郭淮倒了杯茶水,之后开始打量起张浩的书房来。   眼睛在书案上摆放整齐的书籍扫过,大多是经史子集,不过在书案的一边,竟也有着‘尉缭子’,‘六韬’等兵家之书。   心中存着好奇,走上前翻开了最上面的‘尉缭子’,里面多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当他正yù仔细查看,门外传来了急促脚步之声。   忙将书摆放好,做到了郭淮一侧的木椅之上,须臾,门被推开,走进来一老者,满面笑容。   竟然是他,杨延昭有些愣住了。   而看到杨延昭,后者也显然有些意外,笑意凝住了片刻,稍后却放声大笑起来。   “何伯说有少年郎来访,还以为是书院的学子,没想到竟然是你!”   看着眼前欢喜而笑的老者,杨延昭也觉得有些缘分,那rì,初次前往三醉庵,墨竹前,清潭边,便是与他有着几片言语。   也正是那时,杨延昭搬出了‘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的大贤之语。   曾经,也几度猜测老者的身份,不过后来再也没有机会相逢,因而便将这个气度儒雅的神秘老者暂且放置到了一边。   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睢阳书院的张师。   稍许的惊讶之后,杨延昭对着张浩行了一弟子礼,“学生杨璟受恩师所荐,来寻张师,望能有幸在睢阳书院研读圣贤之道。”   “呵呵,元符那家伙终于松口了,倒也是让老夫喜得良才”,张浩笑意仍未退去,不过待看到一边立着的郭淮时,有些疑惑的问着,“不知这位是?”   “晚辈郭淮见过先生。”   “原来是郭淮贤侄,你不说话,老夫还当真认不出你来了,数年不见,怎么容貌变化如此之大?”   “晚辈受恩师所托,伴在延昭师弟左右,以经历红尘历练,怕被他人所认出,因而做了些易容。”   两人原来相识,这让杨延昭有些吃惊,不过更为吃惊的却是张浩,当听到郭淮称呼他为延昭师弟时,不禁多看了后者两眼。   “元符收了你做徒弟?”   “恩师不因延昭天资愚笨而心生嫌弃,能进恩师的门下也是学生前世修来的福分。”   张浩低首沉思了片刻,稍后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也无需见外了,明rì,径直去睢阳书院,凭你的府州解元身份,想来山长与其他也不会刁难与你。”   又与张浩聊了片刻,杨延昭与郭淮谢绝了他的挽留,二人出了张府,灯火初上,街道上仍是接踵而至的往来行人。   找了家酒肆,点了几个小菜,便坐下歇息来。   “合德师兄,你是不是与张师有旧?”   先前,听到郭淮与张浩两人的对话杨延昭心中就已经起了好奇,只是场合不适宜,所以直到现在才不禁问了出来。   接过杨延昭倒上的茶水,郭淮喝了几口,也未作隐瞒,将所知的一一道来,“说起先生,少阳师兄与莲蓉师妹也是知晓的,延昭师弟你入门晚,所以才不知晓。   我与先生也只是见过几次面,那还是当年他与师伯,恩师以及小师叔一道游历的事情了。   那时,我也很奇怪,师伯他们为何要与丝毫没有修为的他结交,直到后来,一次恩师醉后才吐露了实情。   张先生他是鬼谷传人。”   这一句让杨延昭差点惊得将手中的杯盏给脱落,竟然是鬼谷传人,纵使千年之后,世人提及鬼谷都是肃然起敬。   捭阖yīn阳之道,纵横九州之术,都源于鬼谷之中。   真是没想到,张师竟然是鬼谷后人,也怪不得恩师与两位师叔会与他相识与相交。   与郭淮随意的吃了些,两人便回了小院,也幸好此处靠着睢阳书院,做笔墨经书的铺子比比皆是,因而杨延昭能容易的购了些笔墨纸张与经书之类,也省的明rì书院空手而去。   翌rì,杨延昭去睢阳书院寻张师,而郭淮不喜书院的气息,便留在了小院中学习起擒拿十四式。   出小院之时,杨延昭已经练了一套拳,也吃了些点心,所以天sè是大亮,路上的行人也络绎不绝,多数还是背着书卷的学子。   一边欣赏着街边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小铺,一边顺着人望着南边走去,没多久,便到了睢阳书院的正门前。   门口,两位身着青衫的中年之人靠着柱子而立,过往的学子纷纷与他们行礼问好。   看到这情形,杨延昭响起了曾经学校抓迟到的场景,当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狗血之情油然而出。   “延昭兄!”   在杨延昭准备抬腿拾阶而上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唤声,转过头,却是昨rì所见到的温仲舒。   仍是穿着被水洗成有些皱痕的青sè长衫,怀中抱着几卷书,从转角处大步走了过来。   “秉阳兄”,杨延昭驻步等着他,笑着道,“还想着进去不识得路,秉阳兄就出现了,还真是小弟的及时雨。”   被杨延昭这般一说,温仲舒倒是不以为然的摇首,“延昭兄,你又在说笑了,书院虽大,但不识得路还不至于,此刻想来张师已经到了书院中,我这就领你去。”   说着,也不看要做谢意的杨延昭,温仲舒直接走上台阶,对着门前的两位中年人行了弟子礼,问了声好。   照葫芦画瓢,杨延昭也学着他那般行了礼,好在书院学子众多,这执勤的监院先生也不知他是不是书院的学子,于是便这样跟着温仲舒走了进去。   踏进书院,两侧皆是檐廊走道,朴实而不奢华,越往里走,所见之景才越来越开阔,两边的学舍整齐林立,其间人影攒动,想来已有不少人来用功苦读了。   跟着温仲舒,边走边听着他将这睢阳书院的布置与构成。仔细听来,倒也和三醉庵有几分相似,这里,也是将书院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层次,最低的是垂髻的小儿所学论语的启智堂,最高的则是应试科举的明德斋。   而温仲舒便在明德斋之中。   “先生,你这是要去何处?”   在温仲舒带着杨延昭行走时,一个灰衣少年猛然冲了过来,对着他不伦不类的行了个弟子礼,语中带着取笑之意。   而此人的话音落下之时,周边也是笑声一片,这时,杨延昭才明白昨rì温仲舒为何对他唤了一声‘先生’那般的不喜了。   书院中,似他这样年岁的人都已经做了先生,求学者,杨延昭一路走来的确真未瞧见。虽然应试时比比皆是,但那些人大抵在家中埋头苦读,不愿,也没有颜面进书院求学问道。   所以,杨延昭可以想象温仲舒在书院所受取笑,不过,心中却更加佩服他xìng子的坚韧,也同时使劲的转着脑子想着太宗时期的良臣可有温仲舒一人。   “哼,许由,你不必这番的折杀,温秉阳也受不起!”   说罢,一甩衣袖,从那少年身边绕道走过,杨延昭看着脸sè笑意不减的许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是可笑,不过碍于时机不宜,遂板着个脸跟在了温仲舒身后一道离去了。   有了那一出,温仲舒的情绪低落了几分,话语也不多了,待走到廊道的一处拐弯处时,才发现身后的杨延昭没有跟了上来。   转过头,见杨延昭正盯着院墙脚边那几株还未吐芯开花的清脆腊梅,当下有些疑惑的走过去,“延昭兄,你这是在作何?”   像是被人打扰了沉思,杨延昭先是愣了下,这才笑着摇首,“没什么,秉阳兄,只是走到了此处,看到了那几株寒梅有了些欢喜。”   “延昭兄也喜欢这腊梅?”   “恩,寒冬腊月,唯有此花不畏严寒,傲骨铮铮的立于冰雪之中,不过也正是这样,才得世人所喜爱,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秉阳兄你说呢?”   看着那张挂着暖意笑容的脸庞,温仲舒突然心中一阵悸动,这么多年来,忍受的苦楚瞬间消失了大半,对着杨延昭很是郑重的行之一礼,“延昭兄今rì指点,温秉阳毕生铭记于心。” 第一百零四章 塘前清水几株梅    因为杨延昭的话梅之言,温仲舒的心xìng顿时洒脱了几分,这也难怪,他本就与那些读书玩乐之人不是一种心境,如今被前者两句话解开了心结,自然也不与取笑他的人一般见识了。   穿过廊道,温仲舒在一间屋舍前停下,叩门之后,屋中是张浩的声音传来。   “学生温秉阳见过张师。”   “秉阳啊,进来吧”,待见到他身后跟着的杨延昭,不禁笑道,“延昭也来了,原来你二人早就相识了。” . .   “见过张师”,杨延昭行了一礼,“我与秉阳兄昨rì相遇,却是一见如故,也多亏了秉阳兄,学生才能寻得张师的住处。”   “怪不得,昨rì老夫还纳闷,我那府邸处在深街小巷,你是怎么打听到的,原来是秉阳带路。”   张师的话语很是亲切,言谈之中,似乎与温仲舒的关系还算不错。   见此情形,杨延昭不禁暗叹,看来温仲舒肯定是有学识的,张师作为鬼谷后人,能得他另眼相看之人绝对不是平庸之辈。   或许,这场结交是碰到运起了。   又说了几句,温仲舒与两人道了别回书舍看书去了,而张师则是带着杨延昭往书院的后方走去。 . .   越往里走,眼中绿sè却也是越多,似乎没有受到萧瑟的秋寒之气,这些她说不上名儿来的植物仍是清脆一片。   一方碧水小塘,塘边,一间简陋小屋临水而居。   还未走到屋子前,张师便笑了出来,“平泽,赶紧来看看我的新弟子,绝对不是你那相州来的韩家小儿所能比及的!”   听着言语,似乎有着间隙?   杨延昭心中有些疑惑,须臾,便听到屋中也传来爽朗的笑声,“你这张虞和,老夫收了个得意门生你就眼红至今,每年去各地遍访良才,可到最后不都是徒劳而返,今rì儿又来自取其辱了?”   对方的话丝毫没有让张浩生出愠sè,继续笑着道,“说了大话可是会被闪掉舌头的!”   谈话间,杨延昭已经随着他走到了小屋前,因不知屋中所住是何人,所以也不敢冒然进入,反而是张浩对他迫不及待的招着手,“愣住作何,还不进来,让这老家伙输的心服口服!”   应声进入小屋,一股清香迎面扑来,屋内一张桌上摆着正小火煮着茶水的明炉,炉子的不远处摆着个轻烟散舞的瑞脑消金兽。   几张木椅,一张书案,书案之后,穿着褐sè长袍,花白的头发盘髻的老者正左手提着宽大的衣袖,头都未抬的在书案上写着。   张师熟络的拿起已被煮开的茶水倒了一杯,轻酌了半口,“平泽,你在写什么,倒是抬眼看看,是不是心虚了?”   “你这老匹夫当真是无趣,本想写副字来却被你给胡搅蛮缠没了兴致,老夫倒是要看看你究竟带来了何方神圣!”   说着,将手中的笔放下,抬起头来,杨延昭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圆胖的脸,拇指甲般短粗的眉头也是白了大半,猛的看上去,与市井中所见的邻家老者倒是并无差异。   但眼前之人并非无事晒着太阳,走街串巷的寻常老头儿,因为他在睢阳书院之中,在睢阳书院的最深处。   那毫无疑问,自然是山长,狄青,狄平泽了。   “看卖相似乎有些顺眼。”   狄青慢慢的吐了一句,杨延昭则是弯身行了一礼,“学生杨璟见过山长。”   这句话说话,杨延昭突然感觉身上被一道穿透内心的气息所笼罩,耳中也传来了狄青惊讶的声音,“杨璟,可是杨业家的小儿?”   虽然已被逐出家门,但生父养母却是改变不得,杨延昭虽点头应道,“正是学生。”   “如此说来,倒是个好苗子,也怪不得你这个张虞和能兴奋如此。”   “那是当然,月底的搂之会就走着瞧了。”   张浩语中故作不满的说了一句,后者听了放声笑了出来,“看你这副德行,别以为找了此子就能得了光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在说了,老夫可说过让他进睢阳书院了?”   此言一出,杨延昭心顿时惊起,张浩却不以为意的给手中的杯盏添了些茶水,慢悠悠的道,“论天下爱才之士,你狄平泽若是居于第二,怕是没人敢做那第一,既然你不收他,那我回去慢慢传授。   只不过好玉难寻,杨璟的事情你也知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收不收随你了。”   说罢,饮完茶水,便要带着杨延昭离去,身后的狄青不由的苦笑着摇头,“你这泼皮,怎越发的如此无赖,依了你还不成,不过得有个条件。”   “说说看。”   “我睢阳书院虽广招天下有才之士,但进我书院需得经过考核才行,既然他已经取得府州解元,才学想来是毋庸怀疑。   古人常云,字含风骨,露人之真xìng情,既然如此,不如由他给老夫写上以手小诗如何?”   闻言,张浩指着狄青没好气的应着,“好你个狄平泽,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罢了,延昭,你随意写上几句,以免他整rì的模仿不出个筋骨。”   似乎两人是斗嘴习惯了,被张浩点破,狄青也毫无羞愧之意,只是将身边的白宣纸摊开,示意杨延昭上前书写。   没有拒绝的余地,杨延昭走上前对着狄青躬了躬身,在书案的一边,未遮盖好的纸张上,露出的字迹恰与他所写有些相似。   看来温仲舒没有骗他,瘦金体确实在北宋流传了,只不过世上只有他这正宗一家。   压制住心中的无名欢喜,待想着要写何物时,不禁眉头微皱。   狄青是睢阳书院的山长,在士林甚至是官场都有一定的影响,既然是为他写诗,自然是马虎不得。   最好是能写到对方的内心之中,如此一来,也能得他的青睐。   见杨延昭在思索,狄青与张浩这两名大家都不再出声,而后者也没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下意识的抬首望向窗外。   那是几株在之前院墙处看到的腊梅,还未绽放,在秋风中轻轻的摇曳着身形。   如此场景,杨延昭脑海中有了熟悉的语句,遂提起狼毫小笔,在砚台上轻沾了几下,未作停留的挥笔于宣纸之上。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yù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放下笔,对着狄青二人行了一礼,可是后者却像是未曾瞧见,皆将双眼停在了那飘逸钢筋,风骨傲然的字迹上。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狄青低吟着,良久,才抚须叹道,“好啊,诗为佳作,字更是开古往之先河。”   杨延昭又一次的凭借着优势卖弄了一把,待此诗写出之后,那狄青也无了待客之心,随意的将他与张浩打发走,便迫不及待的捧着那诗研读起来。   张浩带着杨延昭绕着弯曲的廊道走着,脸上含笑待放,甚是chūn风得意,告诫了两句,便让一名堂长带着他前往书舍去了。   踏进书舍,眼前之景与他刚进三醉庵有些相识,皆是陌生的面庞,目光在埋头苦写的众人身上扫过,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温仲舒,此刻他正捧着书,与其他人无异的摇着脑袋小声诵读着,也许是太过专心,连杨延昭坐到了他一边的空位上都未察觉。   好一会,温仲舒才发现身边有人坐了,转过头,见到杨延昭,语中满是欢喜,“延昭兄,怎么是你!”   “张师让我在这里跟着夫子先行学习,也没想到会遇见秉阳兄,只是刚才进来见你专心于书卷,因而不忍出言打扰。”   “延昭兄说笑了”,温仲舒的喜sè不减,“有延昭兄在一旁,我温仲舒也能有所长进。”   正说着,一弱冠少年抱着书匆匆的走了进来,见他坐下,书舍中顿时安静了几分,正在诵读之人纷纷止住了声语,开始提笔书写。   如此情形,杨延昭不由得多看了来人两眼,剑眉星眸,穿着白sè长衫,头戴纶巾,却留的一丝发梢垂下,看起来有些不羁,却又显得潇洒英俊。   “他是韩国华,韩·光弼,平泽先生的关门弟子,睢阳书院少有的才学出众之辈,常在书院的月讲与搂中独占鳌头”,温仲舒小声的解释着,不过说到这,看了看杨延昭,“当然,现在延昭兄来了,这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秉阳兄太过谬赞了,杨延昭来此只是为了求名师指点,这些争风拔彩之事,还是不去沾惹为好。”   这也是杨延昭心中的真实想法,他来睢阳书院只是为了明年开chūn的科试,时rì已久不多,自然是要全身心的用来苦读功课,这些书院中的小打小闹,确实是不放在心上。   可是温仲舒却不是这般的想,杨延昭的才学他虽未亲眼所见,但能得众多大家追捧,岂能是浪得虚名?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杨延昭有意避而躲之,但两人肯定会遇到一起,到时候,会上演何种惊世之作,他还真是有些期待。 第一百零五章 论学    睢阳书院的授课与三醉庵倒是无多少的差别,夫子都是按照科试的内容来讲学。   这些东西,在府州之时,杨延昭都已经跟着耿元符学了通透,因而一时间他有些不明白恩师派他来睢阳书院有何用意。   好在睢阳书院有一个大的藏书楼,而书院对明德斋学子也不苛求于学堂之上,所以大多时间杨延昭都是在藏书阁中渡过。   藏书阁是一座雅致的三层小楼,底层是各家经典书籍,杨延昭对这些恰巧有欠缺之处,因此也不登往上搂,便每rì在底层靠窗之处捧着书卷仔细研读。..   当然,时常有书院其他弟子过来,不过他们大都是往楼上前行,那韩国华倒也天天独自一人来书阁,在底层不作声的看着书籍。   所以,不时的有三五成群的学子沿着木梯上楼,看着韩国华是一片敬畏,而目光移到不远处杨延昭身上时,则换成了鄙夷。   对于这些,杨延昭浑然不在意,明德斋也不去了,朝进藏书楼,rì落西山才在楼中须发皆白的老者提醒下离去。   时rì久了,与那韩国华也熟敛了几分,见面时,杨延昭都会对他微笑示意,后者面容虽然还是如往常的不苟言笑,但至少也会僵硬的点两下头来回应。..   散学之余,温仲舒也会来藏书阁见杨延昭,不过大多时都不打扰他,也取了经书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待rì落闭阁之后与杨延昭一道离去。   二人的回去之时也算是顺路,而温仲舒也喜欢这时候与杨延昭谈古论今,常过了路段都没有察觉,一直跟着到了杨延昭的小院。   每逢这时,杨延昭就会留他吃个便饭,起初后者会有些抹不开情面,但时几次下来,倒也是习惯了。   饭后,温仲舒告辞离去,杨延昭则是挑灯夜读,时rì不多,必须得争分夺秒的将白rì所学的东西吃透。   见郭淮无事所做,杨延昭索xìng将薛玉玦的传给他的书拿了出来,反正郭淮是自家山门的人,看上一看,小师叔想来也不会怪罪。   如此一来,郭淮也算是乐得其事,毕竟这里面可是薛玉玦一生所学,当下对杨延昭心怀感激的到一边参悟去了。   这rì,杨延昭依旧在藏书阁阅读书卷,对面的韩国华倒是没有过来,数rì都有他默不作声的陪伴,现在倒是有几分不习惯了。   摊开书,正打算好生研读,却见温仲舒匆忙走了进来,“延昭兄,你还在这里作甚,张师都快急的跳脚了。”   听到这焦急之语,杨延昭有些不解,“怎么了,秉阳兄?”   “延昭兄今rì可是月末,书院每逢此rì都要举行搂,你怎么能还坐在这里?赶紧随我去舆文堂,张师可是催了好久,遣了几波人寻你!”   搂?杨延昭有些印象,那还是张浩引他去见山长时所提及的,似乎是书院中学子辩论之类得事   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在其中夹了个小白纸条,稍后将书放到了原位,跟着已经急出满头汗的温仲舒望着外面走去。   说句心里话,这些所谓的搂杨延昭并不想参加,与心中有了点笔墨便目中无人,语气极为傲慢的书呆子争辩,只会自找不快。   但毕竟是张浩要他前往,不看僧面,那也得看佛面了,所以即便他有些不情愿,仍是要去露个面。   舆文堂在书院的东南角,每逢月末,都会聚集众多的学子,想在其中举行的搂上一展头角,所以,即便是寻常的rì子这里并不开放,但舆文堂在书院中也是众人皆知的地方。   当然,也有人不知,那便是杨延昭了。   在温仲舒不断的催促下,杨延昭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终于到到了舆文堂,而张浩则已经站在了门口,不时的伸着脖子往外张望着。   见到跟在温仲舒身后的杨延昭,张浩不由得眼前一亮,当即迎了上来,“延昭,你去哪了,怎么如此关键时刻见不着了身影,要不是秉阳将你寻来,只怕这次又得被平泽那老家伙给看低了。”   说着,便带着杨延昭往舆文堂中走去,而这时,一片叫好声传来。   “光弼兄才思敏捷,异于常人,当真是jīng彩!”   听到这呼声,张浩更加着急了,转过身,拖着杨延昭的衣袖,往着舆文堂大步匆匆的走去。   见到张师,那些围观的学子纷纷让出道来,而杨延昭也趁势看清楚了屋中的情形。   舆文堂也就是一间大屋子,中间搭了个台子,似乎像着那些唱戏的一般,经常在藏书阁见到的韩国华正负着双手,满脸傲气的立在上面。   而木台下面,则是数十张木椅,坐着书院的夫子,而满头花发盘成一个发髻的狄青也在其中,正满是笑容的抚着胡须,与左侧一身穿紫sè华服,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随从的中年人低声耳语着。   目光扫过那静立的两名随从,杨延昭眼睛猛然眯了起来,参学‘魁衍经’的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两人是高手。   由此看来,那紫衣华服的中年人地位可想而知。   在舆文堂众人谈笑声中,一名身着黑衣的学监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木台之上,轻咳了两声,“咳咳,若是还无其他学子登台一辩,那这次搂获胜者便是韩·光弼了。”   “等等!”   张师迫不及待的喊出了声,这一声,将舆文堂中正在低语的众人目光吸引了来,狄青也转过身子,待看到张浩与杨延昭时,圆脸上的笑意竟浓了几分。   转过身,狄青对着身旁紫衣中年人小声说着些事,稍后两人相视一笑,不做言语,而那监长见狄青未发话,便只好示意搂继续。   此时,杨延昭正在听着温仲舒小声讲解今rì搂的论题,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不禁眉头紧皱,此言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口,流传了数百年要已经是世人皆知,耳熟目祥,但要真的将其搬到台面上争论一番,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要扯到君与民这两方面。   韩国华正是站在了水的一端,自古往今,哪会有无水之舟,无民之君,再加上涉及朝廷名声之类,处在君字上的一方自然是弱了势。   “延昭兄,水与舟之辨看似简单,却异常困难,而且言多必失,望延昭兄能谨慎待之。”   温仲舒在最后时小声的提醒了一句,他之前被韩国华接连反问几句,差一点就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言,幸好能在紧要关头闭上了嘴巴,否则今夜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过夜了。   感觉到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来,杨延昭紧绷的神经更加紧了,别无他法,只能先硬着头皮往木台上走去。   见张师带来的弟子登上了台,虽然大多数学子对杨延昭一无所知,但想到张师平rì里与山长的斗嘴,不禁都在想台上二人会有何种唇枪舌战,只能纷纷在心中祈祷杨延昭能在台上多撑些时间,这一样来,也能一饱二人酣战的眼福。   对于这些看热闹的殷切心情,边走边思索的杨延昭没有理会,他脑中所在想的便是如何击败这韩国华。   既然来了,杨延昭自然不能铩羽而还,即便他不喜争这些小名头,但也要让人知道,有他杨延昭在的地方,别人都得退而居其次。   唯有这样,才能登而处高位。   看着越来越近的高台,杨延昭散乱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舟与水,这本就是一个无法用一半来说服另一半的问题。   正如,矛盾一般,本就是无法割裂开的问题,为何要将它分而视之?   心中有了计较,因而步履变得从容了几分,踏上木台,脸上的笑容温和暖人,对着韩国华微微一礼,“光弼兄。”   听到杨延昭说出的这句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虽然在藏书阁二人经常相遇,但是韩国华至今都不知道这个与他一道埋头在藏书阁底层的少年郎究竟姓甚名何,更不明白他是怎么得知自己的字号。   不过碍于情面,韩国华略略的颔首做了回应,以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笑话他失了礼节。   两人这般行了礼,舆文堂也随之安静了下来,都开始屏住呼吸的看着木台之上,等着脑中所幻想的激烈争论的开始。   “光弼兄,不知你是否曾听过一个故事?”   有些随意的开场,让本蓄势待发,做好反驳准备的韩国华愣了片刻,不仅是他,舆文堂内的人都有些不知所以然。   当然,坐在木台前的张浩却是笑眯着眼,似乎已经料定杨延昭会有出奇制胜之法。   没有给韩国华反应的时间,杨延昭继续说着,“那年,我年纪尚幼,初夏的一rì,偷跑出去玩耍,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走到了一方池塘处。   池塘的垂杨柳下,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在持杆垂钓,当时烈rì当空,那老者似乎睡着了一般,可是每当鱼儿上钩时都会快速的将鱼竿提及,笑着将鱼取下,然后甩手扔进池塘之中,继续在池塘边垂钓。   怎么没会这样?”   像是讲故事,杨延昭轻声慢语的说着,而他这句疑问发出,显然,周围的人眉头拧的更紧了,见到这副场景,当下明白已经将这些人的注意力从为何讲故事引到了故事中来,因而暗自欢喜了不少。   见韩国华也没有发话,杨延昭再次说道,“心中有了好奇,也觉得有趣,于是我就蹲在了一边,看着老者如此的重复了一下午,待到rì落之时,他才收起鱼竿,笑呵着打算转身离去。   眼见他要离去,我赶紧上去拦住了他,待将疑问说出后,那老者笑得更大声了,指着身后飘着翠绿莲叶的池塘说道着,‘这池塘因鱼而有了生气,鱼也因池中水而有了存活,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将它们分开?’   说罢,老者便大笑离去,当年的我年幼无知,哪里懂得老者话的含义,不过看到莲叶下,游动着鱼儿,的确是挺美的场景。”   说到这,杨延昭停了下来,因为他的故事讲完了,而舆文堂之中,张师笑得更欢了。不远处的狄青则是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瞥了他几眼,后者却不为所动,依旧是笑开颜sè。   “兄台细微之处明真理,韩·光弼所不及也,还请告知尊姓大名,以让韩国华知晓失足于何处。”   韩国华突然弯身一礼,顿时让还在不知所以然之中的其他学子惊愕了起来,甚至有人竟惊讶失声。   “光弼兄严重了,书院举行搂,本就是为了让学子取长补短,今rì也不过是胡言乱语了些。至于姓氏,在下姓杨,单名一个璟字,光弼兄也可唤我为延昭。” 第一百零六章 入冬    “嘶……”   舆文堂中竟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本是因韩国华突然低首认输而有些闹声的地方顿时变得异常静谧。   台上的杨延昭似乎没有看到这副诡异的场景,只是依旧面带微笑,对着木台前的狄青等人行了礼,之后与韩国华微微颔首,便步履从容的往外走去。   “竟然是杨大家!”   ..   “他便是写那首‘渔家傲’的刘璟啊!”   ……   在他走出舆文堂时,身后传来阵阵惊叹,而听到这些声音,杨延昭嘴角咧出一丝的笑意。   既然被张师退到台前与韩??光弼相争,那不如将能利用的全都利用上,那首‘渔家傲’和瘦金体便是杨延昭最大的资本。   现在身份表露,他依旧会低调行事,谦和做人,只有这样,才会在士林中赢来更加响的名声来,也更能结交那些才学之士。   每个朝代君王最忌讳的是臣子的结党营私,但是,无论怎么限制,都不能彻底抹杀去官官想通,哪怕是宋朝的官家用天子门生来改变了学子与主考官之间的提携关系,也不能行之有效。   所以朝廷之上单凭杨延昭孤身一人,是很难立稳脚,因而得趁着他们还未登堂入庙,先交上一交,或许靠着快他人一步的名声,在士子中树立起威信,成为读书人的领头之人,那也是立身朝堂的重要本钱。..   脑子中想着,突然身后传来温仲舒的声音,“延昭兄,延昭兄……”   转过头,见他正小跑而来,脸sè带着焦急,当即有些不解,“秉阳兄,何事这般的心急?”   “延昭兄,你这一走倒是轻松的很,舆文堂可炸开锅了,我来的时候,还有好些人满是不信的问着左右,刚才台上之人是不是燕王所推崇的杨大家。”   对于温仲舒的羡慕之语,杨延昭虽然暗自欢喜,但还是轻轻的笑了笑,拿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秉阳兄,我与燕王从未相识,推崇一词自然无从说起,况且那些本就是徒有而来的虚名,不言也罢。”   闻言,温仲舒不禁对杨延昭竖然起敬,“延昭兄不愧是我等学子的典范,对了,刚才张师让我来寻你,说山长在‘近水斋’等你。”   近水斋,杨延昭知晓,便是张师曾带他去找狄青时,那间靠着池塘旁的小屋。山长狄青常在近水斋中盘弄笔墨诗词。   或许,取其名为近水斋,有着先得月之意吧?   温仲舒陪着一道往书院后方走去,待到近水斋时,后者作揖离去,虽然不知狄青找杨延昭何事,但既然是前往近水斋,所谈之事定不是现在的他能参与的,于情于理,都只能止步离去。   与温仲舒道了别,杨延昭整了整衣衫,此时,狄青突然寻他,十有仈jiǔ是与刚才的紫衣华服之人有关。   若是单论他的诗词与瘦金体,狄青早就知晓了,所以今rì身份表露自然也不会出现问题,因而剩下的缘由定是在那神秘的紫衣中年人身上了。   走过一小段廊道,一方清水池塘出现在眼前,在池塘边上的小屋前,刚才见到的两名黑衣武者正立在门外。   收拾好心神,坦然的往着小屋走去,感觉到黑衣武者的气息已经锁定了自身,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内心想要调动气劲来做抵抗的冲动。   有着修为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是不能轻易的暴露出来,更何况是屋中人请他杨延昭前来,这做属下的人怎么会太过离谱?   额头上的汗珠溢出,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的力气,那两名守卫似乎来了兴致,已经百步下来,仍然都未收起威压。   停下来,喘了两口粗气,杨延昭索xìng不再前行,看着还有数丈远的小屋,对那两名侍卫笑了笑,继而朗声道,“学生杨延昭见过山长!”   这一声喊出,那两名守卫自然不能在与杨延昭戏弄,当即互相嘴角翘起笑了笑,垂首闭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进来吧。”   这竟是张浩的声音。   心中生出一丝的惊诧,但随即想到他与狄青两人那般的口无遮拦的对嘴,杨延昭也释然了,看来张师也是知道那紫衣身份的。   此时,再抬起腿,身上已无压迫之感,遂直行上前,与那立在门口的两名黑衣守卫微微做了揖,轻手推开门木,走进其中。   仍是一股扑鼻而来的沁香之气,不要说,屋中的香炉在吐着雾气团儿。   听到门被推开,屋中正围在书案前的三人将头抬了起来,而一边,躬身立着的,却是韩国华。   见到杨延昭,韩国华眼中突然闪出jīng光,不吭声,但一直盯着他。   “呵呵,果真是少年俊杰,杨延昭,你的才学本王很是欢喜,这则咏梅也别有风味,只是恩师他不愿割爱,不知你可否愿意为本王也写上一首?”   竟然是王爷!   听到这称呼,杨延昭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揣测他的身份。   以敢‘本王’自居,又到而立之年,整个宋朝之中,怕也只有一人,那便是被封为秦王的赵廷美了。   将心中的推断收起,杨延昭对着赵廷美行了一礼,“学生杨延昭见过王爷,王爷之情,学生当从而为之。”   “甚好!”   赵廷美面露喜sè,招呼着杨延昭往书案前走去,后者虽上前,但脚步却迈的有些吃力。转首看了一眼张师,见他正对着自己面露笑意,杨延昭有些不明白了。   赵廷美乃是皇室之人,身处争议之中,别人不知道,但是杨延昭清楚的记得,他是被赵光义给逼死的,死在了皇位之争上。   张师这是怎么了?   凭他鬼谷后人的眼光,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为何还让他提笔作诗,万一这触犯了当朝天子的逆鳞该如何是好?   脑子中很是不解与担忧,所以,不知觉中,脚步便慢了下来,这情形看在赵廷美等人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景象。   果真是少年强学,言语间的功夫就开始沉思冥想,看来,不多时又是一副佳作面世了。   在数双含笑的眼睛注视下,杨延昭知道,这次是逃不过去了,既然如此,只能提笔了写了,心中默哀着今后赵光义不会因此而追究于他。   “宫梅弄粉,御柳摇金,又喜皇州chūn早。盛世生贤,真仙应运,当rì来从三岛。车马喧青晓。看千锺赐饮,中人传诏。   最好是、芝兰并砌,鸣佩腰金,彩衣相照。炉烟袅。高堂半卷珠帘,神仙飘缈。须信槐庭荫美,凤沼波澄,屈指十年三到。九叙重歌,元圭再锡,已把成功来告。   四海瞻仪表。庆君臣会集,诗符天保。况自有、仙风道骨,玉函金篆,yīn功须报。方知道。八千岁月椿难老。”   默写出胸中存储的东西,笔下快若游龙的走着,很快,一气呵成的写了出来,放下笔,墨汁还未干,那赵廷美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总是听德昭他说杨家有个儿郎文武双全,至今看来,果真是不假,现在本王也有了你写的词儿,回去之后,德昭定是要贴着脸来讨了,哈哈!”   听到这番话,杨延昭只能连声说着不敢,而狄青与张师则是跟着笑了出来,一边立着的韩国华眼神不知何时黯淡了几分。   之后,赵廷美与狄青以及张浩闲谈起来,而杨延昭则是离开了近水斋,与他一道的,还有一直未作声的韩国华。   转过几个弯,杨延昭对着身后不说话的韩国华笑着道,“光弼兄,我要去藏书阁了,你是否同行?”   韩国华愣了一下,明显是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稍后有些呆滞的摇了摇头,“有些书忘记在明德斋了,我得回去取上,延昭兄请便。”   既然韩国华这般说了,杨延昭便道了句别,独自朝着藏书阁走去了,不过心中还是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知觉中,再次觉得被yīn谋给缠上了身。   无奈之下,只能甩头叹了一声,幸好今rì的词不涉及到敏感之事,也只能暗自祈祷不会因此而染上祸事才是。   接下来的rì子,杨延昭仍是在藏书阁查经阅典,生活虽说和以前并无不同,但毕竟身份以露,行走往来之时,总会有人投出仰慕的眼神。   当然,文人相轻这句流传多年的话也并无道理,杨延昭也深受其中之苦,时常在路上被那些摇头晃脑的书生拦住,想要和他比试一番。   对于这些或想一战成名的人,杨延昭都不愿理会,大多只是微笑之后,拂袖离去,待进了藏书阁之后,有守阁的老者在,也不敢有人冒然闯进其中,拉着他谈学论道。   韩国华在藏书阁消失了两天之后,又出现了,再来时,见到杨延昭也会主动的点首示意,接着,才坐到一边,低首认真的看着书卷。   看来他是解开了心中的结了。   有韩国华同在底层也好,这样,杨延昭有了竞争的压迫感,看起书来也上心了不少。   时光转眼即逝,很快,寒风起,一场清幽的皑皑白雪素裹了宋州城。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对着手哈了几口气,杨延昭这才走出去,将院子中积雪扫去,待扫完之后,刚好身子也有热,权当是晨练热身了。   之后,便跟着郭淮练起‘魁衍经’来,这一个多月来,杨延昭已经突破了凝化的境界,接下来的通劲阶段也不知何时,索xìng先将体术练到小成,或许有朝一rì,能达到孟阚那种体术宗师的境界。   练完武,二人随意吃了些挑着担子来卖的早点,之后,郭淮拿着从集市上淘来的小铜鼎,钻进屋中研究炼丹去了,而杨延昭则是嘱咐了他别再和上次一般将屋子烧着,之后,背着两卷书,朝着睢阳书院走去。   一路上,看着青砖红瓦上挂着一抹雪白,杨延昭的心也莫名好了许多。而那些yù找他切磋之人在韩国华放出话来之后,也皆没了踪影。   说实话,杨延昭也不知韩国华为何说出‘寻杨璟者,先过韩·光弼’的那句话,或许是好面子,反正他是因此落了个耳根清净。   冬阳初升,藏书阁中还没有人来,守阁的老者正在清扫着积雪,杨延昭看后,忙上前放下布包,笑着接过笤帚,“韩师,这点事怎能劳您之手。”   待了时间久了,虽言语不多,但杨延昭也知晓了老者姓韩,至于名号,倒是不清楚。   见杨延昭如此,老者也不谦让,站起身子,捶了捶背,“看来真的是老了,扫雪都觉得累了,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还能看几场冬雪。”   扫了学,靠窗将书打开,在有些暖意的阳光之下,继续开始埋头苦读,正当rì要过正午时,却见温仲舒匆匆而来。   “延昭兄,张师让我寻你过去,说府州那边来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前朝之女    府州来人了?   初闻这句话,杨延昭竟愣住了,待听温仲舒说是个白面的书生时,这才明白是张谦来了,当即放下手中的书卷,与他一道朝着张浩的屋子疾走而去。   “延昭兄,你慢点。”   温仲舒喘着粗气,对着在前方大步急行的杨延昭说着,后者这才发现,二人之间已经有了数丈的距离。   . .   当下收住了脚步,歉意的笑了笑,“秉阳兄,来人是我挚交好友,所以心中欢喜难耐,倒是让你见笑了。”   “即使挚交好友,延昭兄如此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温仲舒笑着应道,脚下也加快了几分,不过心中却有些羡慕张谦,能与杨延昭有这般深厚的情谊。   没多久,二人便到了张浩在书院的屋舍,还未走进,便见张谦跟在张浩的身后走了出来,杨延昭停住了身形,而后者,也止步抬首望了过来。   “延昭兄。”   张谦与数月前清瘦了几分,脸上带着疲惫,也许是多rì赶路的缘由,此时正面含欢喜的笑意。   对着张谦笑着颔首,杨延昭先走到了张浩身前作揖行礼,“学生见过张师。”. .   “不用多礼,当初少阳这家伙不买老夫的帐,如今又将弟子送来,下次见到他,定要好生的说教一番。”   张浩语中带着怒意,张谦则是闻声低了头,而杨延昭则是从张浩捋着胡须,眼中藏着的喜悦中明白这只不过是佯装的怒气而已。   说了几句不满,张浩便将张谦交给了杨延昭,甩着衣袖,独自离去了。   见张浩径直的走了,张谦心中有些担忧,不安的问着杨延昭,“延昭兄,张师他是不是……”   “秋白兄多虑了,张师他岂会是心胸狭隘之人,更何况,张师命我带你在书院中熟悉环境,定是收下你了。”   杨延昭笑着上前接过他的大包裹,张浩可是鬼谷后人,怎会眦睚必报?更何况他与少阳师兄也不会有什么恩怨,之所以那样说,大抵是以为自己知道某些事情,只是不想失了面子而已。   “原来这位是秋白兄,在下温仲舒,字秉阳,与延昭兄乃是好友。”   温仲舒从杨延昭身后走了出来,这一说,倒是让张谦微愣了一下,此人,他刚才也注意到了,只当做是书院的先生罢了,没想到竟也是书院的学子。   见到张谦这表情,温仲舒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后者当即回过神来,“在下张谦,张秋白,刚有所失礼,还望秉阳兄莫怪才是。”   语气极为诚恳,也带着少许的不安,大有温秉阳不原谅他,便会自疚于心的模样。   “秋白,无须这样,秉阳兄若是介怀,早就甩袖离去了,他的胸中除了经世之才之外,便是宅心仁厚了。”   “延昭兄谬赞了,经世之才与宅心仁厚并未见得,不过是比你们多了几斤岁月流年而已!”   温仲舒忙摇首笑着说道,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笑脸,张谦这才将心收了起来,跟在杨延昭身后,在书院中走了一遭,便当做是熟悉新的环境了。   一边走着,也一边说着话,从张谦口中,杨延昭得知如今何家已经成了府州名副其实的商贾大户,在他离开的短短几个月,竟然又增开了几间的铺子。   听到这,不由得笑着低骂了两句,“这何小胖,还真是不愿在书中动脑子,数银子倒是一把好手。”   当然,杨延昭也问及了排风的事情,前些rì子,他已经修书一封,花了些银子,托了一个恰好要去府州那边的商队,算算时rì,应该还未送达。   想起那个小丫头,不禁想起那张jīng致秀气的脸庞,此时,她应该还在小院中托着下巴发呆了吧。   “排风这些rì子倒是没什么,大多时候跟着今夕一道在铺子中转悠着,不过,每到rì落之时,折家二将军都会去河边小院,之后便关上院门,其他的事情我便不知晓了。”   折御卿去小院,看来是教授排风习武,也不知道小丫头的到何种境界了,不会还比自己高吧?   想起那时排风先一步进入悟气,而他则是一筹莫展,杨延昭只觉得这几个月来,简直是大梦一觉,恍若隔世。   交谈之中,张谦也问起了杨延昭的出游,当然,后者只是说了些走访了些恩师的旧友,并没有说起华山论道之事。   边走边说,温仲舒跟着两人的身后,默不作声的听着他们的言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时机恰到好处的为张谦介绍着书院之景。   之后,出了书院,顺着两边热闹的狭窄街道走了一座小院前,一股刺鼻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烈。   正待张谦疑惑之时,杨延昭大叫了声不好,飞快的推门而入,身后的温仲舒也是满脸的惊慌之sè。   当他们刚踏进其中,便见一人灰头土脸的从屋中钻了出来,手臂胡乱的舞着,似乎要将鼻息中的焦糊味为扑散。   “合德师兄,你又将什么给毁掉了?”   突然听到杨延昭的声音,正在咳嗽的郭淮吞了口气,将咳嗽憋住,继而死劲的摇着头,“没,延昭师弟,我哪里会毁掉东西,只不过是炼丹出了些预料之外的事情罢了。”   本就有点木楞的脸上,再浮现出如此无辜的表情,若要是换一种场景,的确能让人所相信。   但眼前这景象,怕是有些困难。   没有多说,杨延昭直接上前,屋中满是狼藉,唯一剩下来的两张木椅也终于熬不住了,成了木片,散落满地。   “得,又得买新的了。”   良久,杨延昭只能深吸了口气,如此的说着,那郭淮立马点头应道,“延昭师弟说的是,我早就觉得这王婆子不地道,桌椅给的全是便宜的货sè,用起来怎么也不顺手,是该换了。”   猛然从老实人口中听到这无赖之语,杨延昭顿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这表情让郭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好在这时张谦走上前,对着郭淮弯身作揖,“见过师叔。”   “师叔?”   郭淮当下愣住了,杨延昭则是在一旁提醒了句,“是张谦,张秋白,少阳师兄的弟子,也是我的挚交好友。”   闻言,郭淮满是灰土的脸上顿时笑开颜,“原来是少阳师兄收的徒弟,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少阳师兄竟都未曾提及过。”   不过须臾,便摇了摇头,“延昭师弟,他是少阳师兄的弟子,却又是你的好友,你让我该如何称呼?”   “随意。”   杨延昭没好气的说了这两个字,郭淮却苦着脸,好一会才眉飞sè舞起来,“秋白,你是延昭师弟的好友,当然也是郭合德的兄弟,今后也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像是想通了,说完,郭淮便不顾张谦的反对,将这事情敲定下来了。   将屋中惨败的物件收拾了,也到了rì薄西山之时,张谦初到宋州,还无落脚之地,小院中也有空着的屋子,杨延昭便将他留了下来,这样一来,也能方便些。   等郭淮梳洗干净之后,一行人便望着市集上走去,寻了个酒肆,吃个饭,权当是为张谦接风洗尘了。   吃过几道宋州的特sè菜肴之后,略作了歇息,四人便朝着市集走去。   宋州远比府州以及代州城繁华,因而集市自然是更加的热闹,rì落而不休,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喧嚣异常,游走之中,只觉得眼花缭乱。   信步的闲逛着,这是杨延昭为数不多的到宋州最为繁华的街市,若不是要买些桌椅,他怕也不会来此,毕竟现在还不是走马遛街的时候。   走进一家铺子,正看着桌椅之类,却听到了街上有追赶的叫骂之声,因靠在门口,杨延昭便抬首望了去。   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奋力的奔跑着,在她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正骂骂咧咧的推开路人追赶。   这是要抢人?   虽说此刻已经太阳落山,黑幕遍洒,可是当着众人竟敢如此的猖獗,杨延昭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看着有些不爽,可是这种场景在当今是极为常见,糊里糊涂卖到jì院,或者骗入到权势家中的女子儿,但凡xìng子刚烈的,都会拼了命的往外逃。   或许,眼前的女子便是这苦命人。   “唉,这胭脂馆又在抓逃出来的女子了……”   像是应征了他的话,铺子的掌柜惋惜的说着,闻言,杨延昭暗叹了口气,正要转过头,却无意中看到了那逃跑女子转过来带着惊恐的脸,顿时,杨延昭猛的睁大了眼。   竟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碧月。   揉了揉眼,再望去,果真是北汉刘继元最疼爱的碧月,只是此时,她颇为的狼狈,儒袄上沾满了灰尘,斜着领着的一边,撕开了几寸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白sè的衣衫。   瘦小的身子在人群中胡乱的钻着,看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黑衣汉子,大眼之中,不知何时竟有了泪光。   “合德师兄,拦下他们!”   杨延昭低声吼了一声,已经看到情况的郭淮当即几个身影闪了出去,在千钧一发之前,挡在了跌坐在地的碧月身前。 第一百零八章 群芳记    (每rì一更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玉倌真的是尽力,若果时间允许,必定多更。写书一年多,很少求收藏,路过的朋友,请行个方便,给个收藏,多谢了。)   郭淮的出现让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放声大笑起来,看着比他们矮上一个肩头的,明显是来管是非的愣头青,眼中竟是鄙夷。   没有多说,走在前方的二人便扑了上去,嘴角咧出一抹嗜血的yīn险,许久没有当街打杀人了,一想到即将溅开的鲜血,和跪地求饶的声音,皆是心痒难耐。 ..   可是拳头还未砸在那愣头青的身上,两名黑衣大汉就觉得眼前出现一道虚影,继而是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伸出的拳头似乎被一块岩石给撞击了。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一口血吐出,二人飞到了一边。   身后还在看热闹的三名黑衣汉子也惊住了,相互看了几眼,便一同扑了上来,可是,这看起来愣头愣脑的青年人又给了他们惊愕的一幕。   “好!”   不知何时,围观的路人中爆出了这么一句,继而,其余之人也纷纷叫好,胭脂馆的打手心有怨恨,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躺在地上扶着断裂的手臂痛楚的呻吟。   “给我滚!” ..   丢了一锭银子,赶过来的杨延昭没好气的说了声,闻言,那黑衣人如临大赦,当即从地上爬起,屁滚尿流的逃开了。   “你没事吧?”   走上前,扶起碧月,杨延昭轻声的问着,后者也许是受惊过多,没有言语,只是用染着褐sè泥土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见到这副情形,杨延昭不由心中生出一丝的愧疚。   若不是因为他,刘继元还能再做几年的皇帝,碧月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受人欺凌的田地。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古往今来,唯有一代枭雄才会为皇图大业,舍得那七分情与六分yù,而杨延昭,则是一个心xìng未泯的常人。   更何况,当年在兰桂斋的事情上,也多次算计过这毫无心机的碧月。   怎么说,眼下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苦命人,或许是为了偿还心中的一些歉意,杨延昭并没有甩开被碧月抓着的衣袖,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好言的劝慰着眼中还有惊慌的女孩儿。   让郭淮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先前的掌柜,吩咐他送几张桌椅到小院中去,杨延昭将碧月带到一边的铺子中,吃了些东西,稍后为她买了几件衣衫。   在众人的陪伴下,碧月的情绪好了许多,似乎也不记得见过杨延昭,这也难怪,当初后者一直称病不出,而她得圣宠,哪里会在意这个注意的到。   将碧月带回到小院,安排在了最后一间厢房中,一路上,便有些迟疑的温仲舒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延昭兄,此女子虽从烟花之地逃出,但观其举止,定非小户人家出身,而这胭脂馆平rì里做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却还能如此嚣张,只怕是背后有人……”   说到这,温仲舒将声音压了压,“所以,延昭兄,不如将这小娘子送回家中去,或许,家里还有亲人在。”   温仲舒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杨延昭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从细微之处看出碧月的不同之处,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将她送回家?   对于温仲舒这居身于祸事之外的劝意,杨延昭很是赞同,却做不出来,因为碧月早就无家可归了。   不过这件事是不能与温仲舒言明的,遂笑着应道,“秉阳兄,刚才我已私下询问了一番,她已经家中无人,连个安身立命之所都没了,唉,这是个苦命的女子,暂且留我这,待以后为她寻得个好人家。”   听到家破人亡,温仲舒也不再多言,点头叹了句,“延昭兄真是宅心仁厚。”   小巷之中,身穿翠绿儒裙的少女冷面看着墙角跪着求饶的五名黑子汉子,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泛着逼人刺骨的寒气。   “女侠饶命啊!我兄弟几人是被一个呆头呆脑的人所伤,不过在他身边并无女侠说得黄面之人。”   “女侠,我大哥说得对,小的几个是没见到,不过伤我们的人身边有几个读书人,这些句句属实,还请女侠饶命啊!”   看着眼前明显不是好东西的狗腿子求饶,净玉不禁心中有了怒气。她从派中消息得知当rì羞辱他的浪荡子已不在耿元符的身边,与他一道消失的还有道家地行者的弟子,郭淮。   得知这消息,净玉便从府州一路向南的查询,只为能将那张厌恶的黄脸给撕碎。   今rì,好不容易遇见这几个被道家‘魁衍经’所伤的地痞之流,一番询问,聪慧的他明白可郭淮是做了乔装打扮,面容已经认不出来。   更可恨的是那黄面浪荡子也无了踪迹。   紧咬着贝齿,净玉的大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顿时让胭脂馆求饶的打手惊若寒蝉,抖嗦着身子,不敢再言语。   “你们可有那女子的画像?”   “有,有,我们胭脂馆每个姑娘都有着画像……”   黑衣人中老大赶紧从怀中拿出追捕女子的画像,小心翼翼的递了上去,净玉接来看了一眼,朱唇轻启,冷声道了个滚。   小院,杨延昭在灯下看着书,张谦整理着随身带来的物件,郭淮满是欣喜的将淘得新炼丹炉搬到了院子中,而碧月则是立在一侧,有些好奇,却不敢接近。   “这有些危险,你女孩儿家的,别吓着了,还是进书房,和延昭师弟一道看看书卷吧。”   郭淮轻声的说着,顺势将火给点了,因为丹炉中已经放了东西,随即噼噼啪啪的声音随即想了起来。   这架势,碧月忙点了点头,不作声的往杨延昭的书房走去。   正在奋笔疾书的杨延昭听到门开的声音,遂抬起头,正见到碧月不安的现在门后的样子。   见到她,杨延昭笑着放下笔,招呼碧月坐下,指着书案上的得书卷让后者随意的翻阅。   仍是不作声,碧月大眼在论语等书伤扫过,似乎并无多少的兴趣。   见她这样,杨延昭不禁再次莞尔,不过也难怪,身为曾经北汉最得宠的公主,这些书当然也早就熟览于心了。   从书卷的下面拿出数十张写满字,还未装订的宣纸,“这是些闲文逸事,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先读着吧。”   这是他看书累了时候写出来的梁祝,故事也写出了七八分了,只待再过些rì子,将它结尾,再托人送回去。   碧月接过看了几眼,很快便低首大眼眨都不眨的看着,显然已经被梁祝的故事所吸引了。   看着她比一年前成熟多了的脸庞,jīng致而秀美的五官,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是个美人胚,享尽人间繁华富贵,如今却只能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妇人。   就这样,碧月在小院住了下来,一年多的逃亡,也让她不再是锦衣玉食的贵人儿,做起家务有模有样。   如此,倒是让不善于收拾的杨延昭等人不再为整理屋子而头疼,中午和夜晚,也能有可口的菜肴,不再要出门寻吃饭的地了。   寒风咧咧,天是越来越冷了。   杨延昭仍旧在藏书阁中苦读经书,两个多月的埋头翻阅,底层的书卷大抵已经看了个遍。   于是,在一个冬阳洒在暖意的早晨,他抱着笔砚登上了藏书阁的二楼,像是随着他的脚步,韩国华也到了二层,看起当中自先秦到前朝的名家之作。   而张谦则是与温仲舒走得较近,如今的搂以及讲经韩国华与杨延昭都不会现身,两人引经据典,很快,变成了睢阳书院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延昭兄,明晚子时,能否去在下的院子吃个便饭?”   向着往常正在琢磨司马相如的诗赋,准确的说,自从上了这二层之后,杨延昭大多时间都在琢磨着他的作品。   不得不说司马相如的确是个才学大家,诗赋辞藻华丽,却又蕴含着深意,杨延昭虽然记着不少绝世佳作,但面对真正的奇文巨作时,还是有着心动甚至是痴迷的感觉。   所以,当听到韩国华这邀请时,显然是愣了片刻,一时没有从诗赋中回过神,二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请他去他家中。   两人自从上次舆文堂搂之后,便很少言谈,见面之后,也只不过是点头示意,此刻,韩国华递出邀请,杨延昭当然失神了。   见杨延昭这模样,韩国华脸sè有些尴尬,正yù转身离去时,身后却传来笑声,“光弼兄之命,杨延昭敢有不从而?”   闻言,本是失落的脸上露出喜sè,“延昭兄可是当真?”   “敢不为真?”   “那便好,有劳延昭兄也将温秉阳和张秋白一道请上”,韩国华似乎有些难以启口,声音低了几分,“他二人也颇有才华,韩·光弼也想结交一番。”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待杨延昭答应之后,韩国华便笑着收拾东西离去了,大概这些天,他也是憋坏了,终于忍不住,这才丢开了最后的矜持。   在韩国华释怀的出了书院,原来杨延昭并不难交往,一直只是他拉不开颜面,想到这,不禁懊恼了几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些,得赶回小院,吩咐家中派来的几名仆人着手准备明晚的菜肴。   正走着,却突然听到有人对他大声说道,“那书生,你可认识我家杨璟公子?”   被这声音着实的惊了,再抬首,却见是一名彪悍的骑马汉子,他的身后数十人也是魁梧结实。   哪里来的莽夫?   心中生出一丝厌恶,韩国华也未听清他所寻之人,只是瞥了瞥眼,不做理会的往着一边走去。   “哈哈……萧队,你也怂了一把……”   其余的汉子哄堂大笑,那为首的汉子当即不满的回瞪了他们一眼,顿时鸦雀无声,身后之人皆是憋着笑意。   “兀那书生,你好生的没礼貌,某只是与你打听事情,怎么这般的不作理睬?”   也许是听到了喧闹,马车中掀开一角,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探出头来,“萧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未得到回答,刚好看到一侧的韩国华,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几步跳下马车,“你可是睢阳书院的学子?”   女孩儿年方九、十岁,穿着鹅黄的袄裙,看起来异常的可爱,对她,韩国华当然没有讨厌的理由,遂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可认识我家六哥,杨延昭?” 第一百零八章 根不离土    马车轻悠悠的走着越来越窄的深巷小道,车帘已被掀开,两个小女孩儿很是新奇的打量着左右屋舍。   “排风,你说在这宋州城中都是这种不宽敞的小院么?”   “小姐,排风最多也只是到过府州,之前也未曾瞧见这些错落有致的宅院”,右边的女孩儿摇了摇头,大眼眨都不眨,像是要将所见之景深深的给记住。   “八妹,排风,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呢?”..   马车上再探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前方带着路的韩国华听到这温婉如水的声音,下意识的转过身,恰好看到一张清秀动人的脸庞,顿时让他愣住了。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这简直是书中所说,寒窗苦读学子的颜如玉。   探出身子的罗氏女被韩国华这般盯着,当即面sè一抹霞红,再次坐进了马车之中,而看到这一幕的萧慕chūn当即不满的呵斥道,“你这书生,瞧着罗家娘子作何!”   闻言,韩国韩面尴尬之sè,忙转首快步的走着,心中暗自说着罪过二字,面目也变得灼烫起来。   这些人明显是杨璟的家眷亲随,刚才那貌美天仙的女子也定是他的妻室了,圣贤曾说,非礼勿视,今rì怎么就变得如此的唐突了?..   好在前方很快就是杨延昭的小院了,韩国华虽然没有来过,但私下里也打听过,而这附近巷弄对于住过几年的他来说,当然是轻车熟路了。   指着身前种着两颗墨竹的小院,韩国华说了句,“到了,便是这里,延昭兄此刻还在书院,我去将消息告知于他。”   说完,像是逃窜,韩国华匆匆的走了,而排风与八妹则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跳了下来。   “罗家姐姐,到了,我们到六哥的院子了!”   声音刚落,那坐在马车中的罗氏女已是青莲着地,疾行两步的走上前,看着眼前静悄悄的院子,突然有一种喜上心头的感觉。   突然,院子中传来一声闷响,萧慕chūn当即纵身上前,低喝一声,“屋中有人!”   那八妹则是小脸生出怒意,“定是那些不长眼的毛贼,萧大哥,你与带着众位哥哥将他给擒下!”   萧慕chūn点了点头,几个轻跃,便上了墙头,而身后的其余十多人也皆是毒蝎的队员,身后自然差不了,很快便从院墙进了屋子。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带着怒气,这下,八妹更加的气上心头,这宋州城的毛贼也委实胆大,偷着东西还如此的嚣张。   没有多想,八妹一脚将闭阖的朱门踹开,快速的朝着里面冲去,身后的排风与罗氏女丝毫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待进去之后,八妹顿时傻了眼,只不过须臾的时间,院子中已经躺了好几人,剩下的萧慕chūn等人也是苦苦支撑着。   “你这偷儿,竟然敢出手伤人!”   听到她这句话,正在与萧慕chūn等几人交手的郭淮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这些人闯入自家的宅院,还口出狂言,纵使心xìng无争,但也会生出些火气,不由得出声低喝,“尔等究竟是何人,进我院子作何!”   “这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家了!这明明是我六哥,杨璟的院子!”   八妹委实的气不过,娇小的身子冲了上去,想要亲自打上郭淮几下,好出一出心中的不满。   见八妹也围了过来,郭淮当即出手重了几分,萧慕chūn等人再也支撑不住的跌飞出去,顺势,郭淮伸出右手,将八妹的拳头给抓住。   “郭大哥,他们会不会是杨大哥的家里人?”   这时,一直躲在郭淮身后的碧月弱弱的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让他一个激灵,看着想要挣扎出他手心的八妹,眉宇间还真的与杨延昭有几分相似。   再看看躺得满院的汉子,郭淮只觉得心中苦涩的很,眉毛揪成一团,转过头有些祈求的对着碧月道,“碧月小娘子,你可看到了,刚才是他们先出手的,待延昭师弟回来,可得帮我说些话儿。”   说完,郭淮将手松开,几个虚影晃动便进了一侧的房间之中,留下八妹气鼓着小嘴,“你这毛贼,本姑娘看你今天要逃到哪里去!”   “八妹,不要追了,赶紧给萧大哥他们治理伤势。”   被唤住罗氏女,这时,八妹才看到萧慕chūn等人都是咬牙忍着痛,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落,看来是伤的不轻,忙惊得走上前,与排风一道,给罗氏女帮起忙来。   “我能帮些忙么?”   正在给萧慕chūn包扎断裂右臂的罗氏女听到这带着怯怯的声音,抬起头,身旁站着刚才一直躲在后边,穿着白sè短袄的少女。   不知为何,罗氏女心里生出一丝别样的滋味。   “多谢姑娘了,只是萧大哥他们都是受了伤,而我们初来此地,对周围还有些生疏,若是姑娘有空,还请帮着买些红花与益母草来。”   说着,罗氏女便要从怀中拿出些银子来,碧月却连连摇头,“杨大哥给我买菜的银子还没用完,我这就去药铺买来。”   说着,碧月身影轻移的往外走去,而递出银子的罗氏女手僵在了半空中,一侧的崔平则是惊呼了一声,吓得给他包扎的排风连连陪着不是,也让罗氏女回了神来。   “这是怎么了?”   突然间,门口处响起惊讶的声音,让正在低首查看伤势的罗氏女身子微微一颤,而排八妹则是快速的转过头,立马扑了上去,“六哥!”   将八妹拥入在怀中,杨延昭这时才真正的相信韩国华所说,起初听到家中来人,还是有些不信,但还是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卷,赶回了家中。   再见到八妹,杨延昭不由得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直到听到怀里传来哽咽之声,这才慌忙的低下头,“小鱼儿,你怎么了?”   八妹用小手胡乱的擦着眼泪,抽泣的说道,“六哥,你一走就是一年,都不回来看鱼儿和娘亲,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们了!”   心疼的接过排风递来的手绢,一边给八妹擦着泪珠,一边轻声安慰着,“哪有,六哥心里一直想着八妹与娘亲,只是时机不便,没有回去看你们,家中一切可都安好?”   “都很好,几位哥哥都升了官,就连七哥也成了校尉,整rì里神气活现的”,说到此处,八妹撅起了嘴,“哼,要是六哥你在,准比他的官大!”   七弟也成营中校尉了,杨延昭涌出欣慰的笑容,那个立誓要做名将的毛头小子也能率领一方甲士了,代州城地处宋辽边界,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沙场扬名了。   对着八妹身后的排风招了招手,后者走上前,大眼弯成月牙儿,“公子,排风跟着小姐一道来了。”   “来了就好,以后总是要在汴京安家的,倒是前些rì子托人给你捎了封信,既然来了,信估计也收不到了。”   听杨延昭这般说,排风脸上闪出一些失落,口中低叹了一声,看来是为那封没有收到的信感到抑郁。   “六哥,别光顾着说话了,你看鱼儿把谁带来了。”   八妹将杨延昭拉着往前走了几步,笑指着面露局促,低下头的罗氏女,“六哥,罗家姐姐可是交给你了,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被八妹这般一说,杨延昭也不能装下去了,其实刚进门之时,他便注意到了罗氏女,千里迢迢而来,这莫须有的勇气着实也吃了一惊。   但是想着那还未谋面的四哥,从代州就压制心头幻想的杨延昭不得不再次克制着自己,可现在被八妹点破,当然知道不能再若无所事的装下去了。   看着那双颊染红,如水yù滴的脸庞,杨延昭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教官,你进院子这么久了,都不正眼看看弟兄们,也太寒大家的心了。”   在杨延昭正yù和罗氏女说话时,耳边传来,萧慕chūn打趣的声音,继而躺在地上的十多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见罗氏女的脸更加红颜,头也低的更低,杨延昭不禁白了这帮人一眼,“许久没见,你们倒是骨头痒了,难道我那师兄没给你们松好骨,还是想要我来一个特训?”   此言一出,萧慕chūn等人立马憋住了笑声,皆是讪讪的冲着他挤眉弄眼,杨延昭也只能当做未瞧见。   对这帮老部下,他哪里会真的发起火来,何况萧慕chūn他们千里迢迢从代州赶来,肯定有着要紧之事。   遂又是瞪了两眼领头的萧慕chūn,转首轻声问与罗氏女,“小娘子,我这些兄弟的伤势如何?”   “多是些皮肉伤,上点药,歇息几rì便能好了。”   罗氏女声音细弱蚊蝇,不过心里却有些失意,在来的路上,她幻想过千百次会与杨延昭有怎么的重逢,见面之时,会如何的开口。   只不过当这一幕来临之时,却和那千思所想总有着恍然的不同。   “多谢小娘子了”,道了声谢,杨延昭瞅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萧慕chūn,“还能动么?”   “当然能,教官,我们这些兄弟可就跟着你了,就算是缺胳膊少腿,只要教官吩咐,也能水里去火里来!”   萧慕chūn立马从地上站起,刚才他虽然被击飞,但那时郭淮已经听到碧月的话语,自然是收了几分礼。   而他自身又皮糙肉厚,右臂虽然疼的刺骨,但见到杨延昭,他这神经大条的汉子早就欢喜过了疼痛。   本是带着玩笑的话却让杨延昭脸sè一变,立马走上前,低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来宋州难道不只是将鱼儿她们送来?”   被杨延昭如此一问,萧慕chūn这五大三粗之人倒是有些扭捏起来,支支吾吾的不愿开口,直到被再三逼问,才如实道了出来。   原来他一时没忍住,带着手下的这帮子人溜出了关外,在契丹人那边游走了一阵,杀了不少的契丹兵。   “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会挑起两国征战!”   对于杨延昭的低喝,萧慕chūn等人低下了头,好一阵子才轻声囔着,“教官,我也是一时脑子糊涂,听到七公子说着契丹人将我中原人抓去之后敲骨扒皮以作玩乐,这才怒火冲心,失了理智……”   “等等,你说什么?你是听了七郎所说契丹人残杀我族?”   杨延昭打断了萧慕chūn的言语,七郎领着毒蝎,本不应该说起这些激起愤意的事情,而且凭着他对自家兄弟的了解,七郎无缘无故是不可能说起此事。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杨延昭脱口而出的问道,“你身上可带有书信。”   萧慕chūn有些惊奇,这书信是刘延平亲手交给他的,只有他二人知晓,教官是如何知晓的?   虽不解,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信递了过去,杨延昭忙接过拆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代州杨家,六弟珍重。”   这是大郎的信,只有八个字,却让杨延昭看了好几遍,眼眶也不知不觉发起酸来。 第一百零九章 情愫    热闹的大街上,碧月手中提着几副药,除了罗氏女嘱咐的红花和益母草之外,她还买了些狗皮膏药。   想到院子中躺着的十多人,碧月不免有些担忧,万一杨大哥回来,会不会怪罪开来,心中一急,脚下的步子不免加快了几分,瘦小的身子穿梭在往来的人群里。   街道左侧,一边的茶楼中,在坐在二楼临窗的净玉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猛的抓起桌上的剑,从窗口一跃而下。..   “净玉师妹,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在她正要拔脚前行的时候,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却是穿着青袄,手拿纸扇的吕蒙正。   “吕师兄,莫挡着我的去路。”   “净玉师妹,师伯让我等师兄弟寻你回去,恰巧我到这宋州来,撞着了你。”   眼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净玉哪里会跟吕蒙正闲话,侧过身子就要越过他,继续往前追去。   可是吕蒙正领了师门之命,当然也不会让净玉这般轻易的脱身而去,步履轻移,又将她的去路给封上。   僵持了稍许,再待净玉抬首,早已无画像中女子的身影。   “吕师兄,你到底要作何!”..   语中有了些不满与怒意,那吕蒙正面sè怯弱了几分,“净玉师妹,当rì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可好,眼下师门与道家不宜结仇,你还是回到师伯身边才是正紧。”   “哼,今生就是将那浪荡子给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看着净玉倔强的脸庞,吕蒙正知道,自己的小师妹牛脾气又上来了,这时再劝,也定是听不进去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他人的呼声,“圣功兄,圣功兄!”   净玉抬首看去,却是几名文弱的书生,当即随口问道,“吕师兄,你怎么后他们一起了?”   吕蒙正欠了欠身形,压低了声音,“我受师尊之令,行走庙堂之中,现在为岳麓书院学子,来宋州是为了四大书院的举行的冬试而来。”   儒家每一段时间都会有核心弟子登庙堂,统领儒家在朝堂中的门徒,即便知晓吕蒙正并未参加之前的解试,净玉也能明白他参加科举肯定是没有问题。   毕竟儒家在凡尘官场经营了多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说话间,那几名书生已经走了上来,吕蒙正忙转过首,“行染兄,呼玉兄,清誉兄,这是家妹,前些rì子来宋州探亲,刚才还想抽个空去见上一见,没想到在这街上却碰到了。”   “原来是圣功兄的妹子,有礼了。”   看着前来的三人对着自己作揖,净玉微微的颔首俯身,知晓师门事情为重,遂帮着吕蒙正圆起慌来,“见过几位公子。”   “圣功兄,赵师让我寻你们回去,怕是有要事相商。”   三人之中,气息微乱的胖墩儿急忙开口说着,闻言,吕蒙正忙点头应允,“有劳呼玉兄了,既然是赵师的意思,我等还是赶紧回客栈吧。”   说着,对一边的净玉嘱咐道,“玉儿,你出来也有数rì了,爹娘甚是想念,这两天收拾收拾,让叔父派人送你回去吧。”   “兄长,且慢,小妹自幼喜爱文墨,既然要在宋州城举行四大书院比试,哪里能先行离去,不如让小妹留在此处,待看兄长拔得头筹后,在回去也不迟。”   吕蒙正盯着净玉不做言语,一旁的其余三人则是应和起来,“圣功兄,令妹说得极是,依你的才华,此次冬会定能夺魁。”   “也罢,有玉儿在,我也能多几分胜算。”   说完,给了净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便与那三名书生离去,而后者则是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浪荡子,既然你在睢阳书院周围,这冬试也定会参加,到时候看本姑娘好生的折磨与你!   愤恨的吐着若兰气息,手中的长剑紧握。   小院中,看着十多名毒蝎已被罗氏女上药药,杨延昭这才安下心来,与这帮老部下说笑起来。   本来躲在屋中的郭淮听到笑语声,明白危机已过,故作刚睡醒的模样,揉着惺忪的眼睛,突然很是惊讶的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进我家院子!”   转过首,待看到杨延昭,忙几步走上前,“延昭师弟,你回来了?这院子中是发生了何事?”   正在与萧慕chūn说笑的杨延昭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郭师兄什么时候变得滑头了,明摆着铁板钉钉的事情,还要做着掩饰作何?   “合德师兄,这些是曾经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今rì来宋州城寻小弟的。”   “既然是延昭师弟的兄弟,那自然也是郭淮的兄弟了!”   见杨延昭没有与他追究,郭淮笑着走上前,想要和萧慕chūn做些亲近,哪只后者似乎被刚才打怕了,赶紧往一侧移了半个身位,使得他再次憨厚的笑了几声,来将这尴尬之举掩饰过去。   没有理会郭淮,杨延昭从身上取出几锭银子,扔给萧慕chūn,“当初来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恰好左右院子也没人居住,萧大哥你去寻得主人家,将它们都买下来,大伙也能暂时安个身。”   萧慕chūn领命带着两个兄弟离去,又被杨延昭给叫住,“萧大哥,将包裹取下,马车和马匹寄存在巷子口的悦来客栈。”   一阵忙活,两边的院子总算是安置下来了,可是怎么安置他们又成了问题。   当然,让杨延昭头疼的是该怎么安排罗氏女的住所。   一个文弱的女孩儿家不远万里来宋州城寻他,这份情,在吐沫星就能将人淹死在伦理中的当下,是足够的珍贵弥坚。   凭心而论,对于姿sè绝佳,xìng情温和的罗氏女,杨延昭怎能不为之动情,只不过受杨四郎影响,所以跨不开那一步。   但若是让罗氏女住在隔壁,肯定会寒了她的心,万一出了变故,岂不是要懊悔终生?   “六哥你的院子有四个房间,我与排风一个屋子,罗家姐姐一个屋子。”   在他为难之时,八妹嘟着声,略带霸道的做了决定,她的声音一出,本是低着头的罗氏女脖颈生出几分cháo红。   “不如我也去隔壁,这样排风与小妹儿就不用挤在一起了,碧月小娘子,郭大哥与我住左侧那个小院。”   已经从书院回来的张谦笑着说道,郭淮也点首附和,反正两间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即便有对杨延昭不利的人前来,他也赶得上。   不过站在角落的碧月似乎有些失落,咬了咬嘴唇,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   “也好,右侧的院子只有六间厢房,萧大哥你们十二人就委屈些了,待明rì,将这两堵墙砸开,再合成一家。”   主意定了,那边开始忙活开了,罗氏女落人一步,留在屋中,八妹对着杨延昭挤了挤眼睛,将不愿离去的排风给拉走了。   “小娘子,这一路来让你受苦了。”   感觉气氛游戏尴尬,杨延昭摸了摸鼻子,道出了这么一句,那罗氏女闻此言,沉默了些许,却突然将红艳yù滴的脸抬了起来,“奴家这般做,还请六公子不要将罗清当做那些不知廉耻的女子才是。”   罗清,相识这么久,杨延昭今rì才知道罗氏女的名字。   看着那含情带水的大眼,贝齿轻咬着嘴唇,以及白皙脖颈上还未褪去的绯红,不由得心神随之一荡。   伸手,搂罗氏女入怀。   “怎会取笑,待明rì金榜题名时,杨璟便将你明媒正娶了。”   杨延昭轻声的说着,此刻,他也算是明白了内心所想,也不再顾忌还未出面的四郎,其实从他出现之时,一切都已经变了。   那还要在乎没有出现的事情作何!   怀中的罗氏女此时还脑子一片空白,待听到杨延昭说要娶她时,更是欢喜的不知所措,只将头埋的更深。   好一会,突然惊叫了一声,推开那留恋的温暖,捂着脸跑开了。   杨延昭半晌也才回过神,刚才他自个心跳的也很快,将手放在鼻尖,仍有淡淡的香味,不禁笑着低声道,“这种感觉,貌似不错。”   等家中事物收拾好之后,也天sè暗了下来,做饭是来不及了,更何况碧月也没有准备这么多人的食材。   于是杨延昭带着众人前往一酒楼摆了两桌,顺道着也将温仲舒叫上,十多人,倒也是吃得不亦乐乎。   汴梁的御街上,灯火通明的大宅,仆人杂役正收拾着庭院,书房之中,年过半百的赵普正在等下看着书卷。   书案的一侧,上官云将灯芯挑了挑,不说话的颔首立着,眼睛瞄着桌上的右角处,那里,摆着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虽然字迹已被涂抹掉,但是依稀可以有着时下传诵较多的杨体,瘦金之风。   好一会,赵普才将手中的书放下,接过上官云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开白,你说张虞和是不是收了杨璟做徒儿了?”   上官云摇了摇头,“恩师,这个徒儿就不知晓了,张师乃是鬼谷后人,行事之风,不是常人所能揣测的。”   “说的也是,他们这些人总以世外高人之态自居,其实还不是凡夫俗子?”   赵普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摸着下巴垂下的花白胡须,“不过杨璟这小子确实不凡,若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已被道家收进山门,倒是值得好生的拉拢一番。   对了,开白,他此刻是在睢阳书院?”   “的确是,秦王的‘玉女摇仙佩’便是出自他之手,徒儿也特意去了趟睢阳书院,杨璟眼下正在睢阳书院藏书阁苦读经书。”   “呵呵,四大书院的冬试即将举行,这次官家也颇为感兴趣,竟然派了卫王前去,看来又是一番龙争虎斗了。”   油黄的灯光映在赵普略显沧桑的脸上,却是似笑非笑。   ?? 第一百一十章 宴满成四人    夜晚之后,回了小院,杨延昭没有挑灯夜读,而是与八妹排风一道说起了家常,两个小丫头或许是真的憋得太久了,一时间竟絮絮叨叨的说了个不停。   八妹大抵说着几位哥哥在军中升了官,几位嫂嫂与娘亲怎样的教她习武练字,二哥又娶了个媳妇,是宪州邹的长女,梨花枪耍的可是厉害,就连七郎都难以轻而易举的战胜。   而排风则是念叨着府州的生意,这数月来,与何钰一共赚了多少的银两,如今这些银子全都暂存在了何钰那边,一想到钱能生财,整张小脸都兴奋的涨成了红sè。 . .   听着她们说道着,杨延昭只是笑着静静的听着,偶尔的问上一两句,恰好再次将两人的话匣子打开。   而罗氏女则是半低着头,坐在一旁,不时的抬首瞄杨延昭一眼,待察觉他也在看自己时,立马低下头,只是屋中灯光昏暗,倒是看不见她此刻是否霞飞双颊。   连着天赶路颇为辛苦,因而八妹她们也有了困乏之意,杨延昭将要起身打水的排风止住,自个则是提了盆,为三个女孩儿打了些井水,兑了些炉子上一直烧着的热水,让她们做着洗漱。   第二rì,杨延昭在院子中练习‘魁衍经’,院门敲动,打开门,却是端着粥碗的碧月,虽然炤房中排风已经在生火,但是还是接了下来,并做了声谢,毕竟对方是一片好心来着。 . .   “给他们送去了么?”   坐在桌边,排风端起粥碗点头道,“刚和罗家姐姐一道送去了,萧大哥他们也起了,正在院子中活动着。”   “这便好,看来他们没把本事落下,来,我们也用膳吧!”   吃过早点,杨延昭嘱咐了八妹和排风在家中好好歇息,若是实在闷的慌,便去小巷边上的街市逛一逛,但必须得让郭淮陪着,并且不能惹事儿。   “好啦,六哥,你什么时候这般的念叨了,再说了,鱼儿和排风是喜欢胡乱生事的人么?”   八妹撅着嘴很是不满的说着,排风也是一脸赞同的模样,让杨延昭不禁莞尔,在两人脸上捏了捏。   稍后从怀中拿出薛玉玦给他的修行心得,郭淮看懂了炼丹之后,便还了来,一直都贴身带着,如今也算是派到用场了。   将书递给罗氏女,“清儿,这是我小师叔所赠的修行所得,他在医术上造诣也极为深厚,书中折页之处便是,你若是觉得无趣时就拿来看一看,就当做是消遣解乏吧!”   反正将来是要取罗氏女的,而且只是这医术部分,想来小师叔也不会怪罪,想起当rì薛玉玦嘱咐的不可外传之话,杨延昭不禁在心中给自己开脱着。   并未伸手来接,罗氏女红着脸,一副扭捏的模样,而八妹则是拍手欢呼着,“六哥,你刚才叫罗家姐姐为何?”   被这小丫头一打趣,杨延昭这时才察觉到,女孩儿家的闺名是不能随意叫的,当即将心得放在桌上,道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得上书院去了’,之后匆匆的去书房拿了布袋便离去。   杨延昭一走,八妹将小脸对准了红晕还未褪去的罗氏女,拉长了声音重复着‘清儿’二字,顿时让罗氏女羞得佯装生气的对八妹瞪了一眼。   哪只后者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着,罗氏女只能拿起桌上的那本心得,掩着面,莲步生风的跑回了她的房间。   “太好了,六哥终于和罗家姐姐走到一起了,以后罗家姐姐再也不是个苦相思的泪人儿了,排风,我好高兴!”   这时,八妹才发现,排风不知何时失了神,当即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满是关切的问道,“排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姐,我这就将桌子收拾了。”   中午,杨延昭回来吃了个饭,两边的院墙被砸开了,也收拾干净了,如今三间院子合到一处,顿时有了大户人家的感觉。   看着坐满两桌的人,杨延昭考虑起是不是该买几个仆役了,但是想到不久后便要去汴梁,也就将这念头给打消了,只是再三的嘱咐排风不要亲自做饭,以后直接到巷口处的云庆楼订些饭菜。   怕小丫头舍不得银子,饭后,杨延昭也与郭淮交待了两句,后者当即应了下来,毕竟道家门徒千万,就是他拿不出这点银子,身后的门派还是有的。   休息了片刻,杨延昭与张谦继续往书院走去,半路上将昨天韩国华的邀请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张谦有些吃惊,虽然他来睢阳书院也不过月旬有余,但韩国华的事情还是知晓的,xìng情孤傲得很,况且也从未与对方打过交道,怎么会突然宴请自己?   “韩·光弼有才,若是可以,倒是值得一交。”   杨延昭如此说,张谦也觉得有些道理,文人虽会相轻,但更多的却是相惜,于是应承了下来。   张谦答应了,恰好也到了藏书阁,杨延昭便让他转告给温仲舒,随后到了个别,进藏书阁继续研读书卷。   “延昭兄……”   正看着兴起,突然听到耳边有声音传来,这才看到坐在他对面的韩国华走了过来,当即放下手中的书,“光弼兄怎么了?”   “延昭兄,这时辰也快到了散学之时,我们是不是该……?”   转眼看了看窗外,果真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当即笑着道,“不知不觉竟是rì落了,光弼兄,我们走吧。”   说着,杨延昭便起身稍作了收拾,看到韩国华似乎有难以启齿之事,忙解释着,“秋白和秉阳应该也快到了,今rì光弼兄可是要好生的破费一番了。”   听到这,韩国华脸上的纠结之sè才散去,竟有笑意生出,待两人出了藏书阁,也正好看到张谦与温仲舒迎面走来。   “秋白兄,秉阳兄。”   韩国华率先的对着他二人招呼着,这让本就有些不太相信的温仲舒又暗自吃惊了一把,忙还起礼来。   他在书院已有四五个年华,何时瞧见过韩国华如此的亲近过?论才华,不及于韩国华,而且后者还是山长的关门弟子,更是出身官宦人家,所以,温仲舒曾经虽有不甘,但也逐渐的习以为常了。   直到今rì,被以礼相待,顿时又燃起了内心的那些许的清高,也感激的望了望面带微笑的杨延昭。   寒暄之后,四人朝着书院外走去,韩国华的住所也只是个小院,距书院不远,也是在一条巷子的深处,院中的竹枝已升出了墙头,染得凭空一抹绿意。   推开门,韩国华解释着,“韩·光??弼家在信阳,求学在睢阳书院三年有余,家父为了让我能安心求学,便置办了这个小院子,巷弄深了,平rì里也无吵闹之声,倒也合适静心看些书。”   院中,几位家仆见韩国华回来了,见了礼之后,便开始忙活起来了,没多久,一桌子sè香味俱全的菜肴便摆了上来。   “真是羡慕光弼兄,能每天吃得上如此美味之物。”   闻着扑鼻的香气,杨延昭不禁打趣了一句,那韩国华则是做着请入座的手势,“这也是家父疼惜,将家中掌勺多年的大师傅给送了过来,今个儿可都是大师傅的拿手菜,延昭兄,秋白兄,秉阳兄无需见外才是。”   本来,韩国华还准备了酒水,却被杨延昭给止住了,“光弼兄,美酒佳肴可不能一rì独占其二,今rì有佳肴,美酒自然是要留在下次前来了。”   于是乎,四人以茶代酒,也是吃的酣畅淋漓。   当然,闲谈中,说着诗词歌赋,不时的引经据典,甚至还有高唱之声从宴桌上传开,好不热闹的场景。   此时,韩国华才发现一直未留意的温仲舒也是满腹经纶,而张谦与杨延昭,更是才华横溢,顿时心中更加的欢喜起来。   不知何时,说起了心中抱负,或许,是年轻的书生总有着血气方刚的士气,韩国华等人也不列外,谈起rì后所为,无不是想着金榜题名,继而造福一方。   “延昭兄,为何不听你说一说rì后的打算呢?”   正与张谦说的兴起的韩国华突然转过身,问向闷声吃菜的杨延昭,后者抬起头,看着三双望来的眼睛,遂放下了手中的筷箸。   “我的打算有些痴人说梦,还是不听为罢。”   这一句顿时让韩国华来了兴致,而张谦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声道,“我知道延昭兄的抱负,确实是吾等所不及。”   “秋白兄,到底是什么,赶紧说来!”   已经熟络了,韩国华倒也不拘礼了,一边的温仲舒也来了兴致,也催促着张谦,而杨延昭也猜到了他要说的话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开一个万世之太平”,张谦沉声的说着,继而举起手中茶盏,对着杨延昭敬着,“延昭兄胸襟与气度,实乃张秋白之典范,高山仰止,难望项背!”   另一边,温秉阳与韩国华也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同举杯盏,诚恳的赞道,“延昭兄大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北    (在努力中,一定会把昨天欠的补上)   对于三人生出的尊敬之意,杨延昭虽有些心虚,但还是自谦了两句,身在这繁文缛节的时代,要当婊子,也要立那贞节牌坊,如此,才能混的风生水起。   谈笑着,韩国华突然将筷箸停了下来,“再过几rì,便是四大书院冬试的rì子了,据说朝廷也很重视,派了卫王来主持,延昭兄,秉阳兄,秋白兄,你我得抓住这机会,好生的表现一番才是。”. .   “光弼兄,这冬试是怎么回事?”   杨延昭有些不甚明白,张谦也是初来不久,二人当然是不明白韩国华口中的冬试是指的什么。   温仲舒接过话,解释道“延昭兄,秋白兄,这冬试是四大书院之间弟子考核,当今的四大书院分别是衡州的石鼓书院,潭州的岳麓书院,庐山之下的白鹿洞书院以及我睢阳书院。   至于冬试,比试的内容则是君子六艺,礼、乐、shè、御、书、数。”   说到这,温仲舒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不过这两年,冬试我睢阳书院都未能拔得头筹,也不知道今年其它三大书院会不会有怎样的高手出现。”   闻言,韩国华的脸sè也有些低沉,作为睢阳书院的学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他还是山长的关门弟子,睢阳书院的拔尖者。. .   “秉阳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你我放手一搏,这花落谁家还很难料定!”   察觉二人的士气低落,杨延昭不禁笑着劝道,那韩国华用筷箸击着碗盘,高笑一声,“延昭兄说的对,鹿死谁手尚未定论,待看何人笑居云青榜。”   云青榜,便是那四大书院冬试所创立的排名榜,这两年,韩国华只能居于五名之间,而温秉阳已到十多名开外。   这顿饭一直吃到星垂夜空时,出韩国华的院子时,温仲舒手中提着盏灯笼,三人轻走在砖石小道上,随意的说着话儿。   “秉阳兄,这冬试的云青榜是何人排出的?”   张谦有些好奇,不过更多的却是渴望,一种被激起心中血xìng的渴望,他不过是乡野无名之辈,虽说这些rì子在睢阳书院是小有名气,但与扬名士林还是不能同rì而语。   或许登上这云青榜,倒是不错的机会。   看了眼张谦,后者则是微微的将头扭开,见他如此,温仲舒笑着道,“云青榜是四大书院的山长所设,当然是由他们所排名了,只有二十人,而每届冬试都会有新的名字出现在其中,依照秋白兄和延昭兄的才学,登榜应该是没有大碍。   只是要进入榜端,却是有些困难,即便除去石鼓书院的毕世安已经去考了进士,入朝为官,榜首位置由他师弟向敏中接替,白鹿洞的白之前,于凡,以及岳麓书院的钱林分居二三四位,然后才是光弼兄。   其实这向敏忠等人也足以高登科试,但这些人似乎无心庙堂,整rì以书卷为伍,以笔墨为乐,常出惊为天人之作,在士林名声颇佳。”   听着温仲舒的话,张谦暗自的深吸了口气,而杨延昭则是低着头,不做言语,夜幕之下,也瞧不见脸上是何神情。   到了巷口之后,别了温仲舒,杨延昭与张谦二人往着小院走去,“秋白,你对这云青榜有兴趣?”   “恩,延昭兄,你我之间也无须隐瞒,我的确是想登上这云青榜,朝廷取弟虽说是科举而上,但举荐和恩荫也频而不断,张秋白穷孑一身,扬名于世人之间,也许对科试有些益处。”   没有遮掩,张谦将心中所想如实道来,杨延昭听后不禁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朝中有人好办事,朝中有人也好做官,贫寒子弟,靠的只有自己了。   想到这,对张谦伸出了拳头,“秋白兄,皇天不负有心人,你我定会风云直上!”   张谦迟了片刻,知道杨延昭骨子中有着武夫之气的他也不会计较什么,伸出拳头,两人碰到了一起。   院子门口,张谦望着左侧走去,虽然三间小院已被打通,但毕竟天sè已晚,他还是习惯走旁侧,怕扰了杨延昭院中罗氏女她们。   看着张谦的背影,杨延昭笑了笑,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排风便探出身子来,而一边,张谦也是进了屋中,正在开门的碧月转过脸,望着杨延昭。   “碧月小娘子,回来晚了,倒是劳烦你了。”   闻言,那碧月微微低了低头,“杨大哥客气了。”   “夜深寒凉,碧月小娘子和秋白兄还是早些回屋吧。”   说完,拉着排风往屋中走去,碧月对正在致谢的张谦低声回了两句,让过身子给他进院子,便不出声的看着杨延昭与排风进屋的身影。   “六哥,你总算回来了,今个儿我和排风、罗家姐姐一道出去逛集市了,一路走来,不少的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对罗家姐姐登直了眼睛,要不是萧大哥他们在,估计都要蜂拥而来了。”   不顾罗氏女投来的嗔怨的眼神,躲到那杨延昭的身后,“看来还真是古人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幸好六哥你下手快,否则罗家姐姐可就不是你的咯!”   “八妹,不要胡言乱语!”   罗氏女羞得面sè绯红,站起身来便yù抓住八妹,后者则是飞快的抓起一旁的排风,对着罗氏女吐了吐舌头,飞快的推门离去了。   八妹逃走,屋中便剩下了两人,罗氏女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六郎,八妹她都是胡编乱造之言,你不可信得小孩家的话。”   “童言无忌,却又童言无假,清儿,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一番,或者去找个庙,烧柱香,保佑菩萨让你留在我身边呢?”   杨延昭笑着打趣着,那罗氏女听了却是着急了,刚yù出口解释,却被杨延昭给拥入了怀中。   顿时心头一荡,身子骨也软了下来。   感觉那越来越近的呼吸,罗氏女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闭上眼,手也下意识的拽起了衣角。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嘴唇上传来一阵温润,顿时,脑子一片的空白,只觉得牙齿被杨延昭的舌尖抵开。   “六郎,天sè已晚,奴家先回房了,不然八妹她们会笑话的。”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罗氏女将杨延昭给推开,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捂着脸转身离去了。   屋中,杨延昭舌尖舔过嘴唇,仍有余香萦绕,不由得再次想起刚才那恍惚的感觉,好一会才收回神智,“算算年纪,也有二十了,差不多是该成亲了。”   又回味了会儿,杨延昭便去了书房,张谦说得不错,云青榜他也是志在必得,不扬名,怎么能立万?   还未鱼跃龙门,登上龙虎榜之时,挑灯夜读,自然是少不了的。   因为有了宴请,韩国华与杨延昭三人倒是近了几分,中午也不回去用膳了,跟着温仲舒一道前往杨延昭的院子中蹭着一顿饭食。   至于冬试的事情,倒也未曾听到张师提及,不过看着书院周边多了不少的书生打扮的模样,就连一些衣着光鲜之人也跑来了,看来也不远了。   这天,吃过午膳,正和张谦等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着书院走去,往常热闹非凡的云庆楼显得有些喧嚣震天,甚至还有着争吵之音。   “这是出了何事?”   看着云庆楼前聚集着不少的学子,张谦不禁低声说了一句,便yù上前一探究竟。   “看来又是争开了。”   温仲舒与韩国华对视了一眼,嘟囔了一句,杨延昭虽听清了,但仍是不理解其中之意,遂跟着张谦走了过去。   从人群中挤进去,恰好看到云庆楼前有两拨人正在对峙着,左边之人,杨延昭倒是见过,是睢阳书院的学生,彭宇,来自汾州。   曾经在书院也见过几次面,因为都是北方之人,再加上杨延昭的才学横溢与为人谦和有礼,彭宇对他也颇为的推崇。   相对于彭宇的面红耳赤,右边之人杨延昭倒是有些眼生,不过看他们的装扮,应该不是睢阳书院的学子。   在那些人的一侧的云庆楼门柱上,贴着一副红底黑字的长联,字写的龙飞凤舞,墨迹还未干去,待看完,那张谦已是双眼冒出火花来。   “南兽北走兔亦虎,翻为云,覆为雨,百兽为低头。”   原来是这样,这时,杨延昭似乎想起记忆中模糊的南北之争,文人自古便相轻,在地域上显得更加的明显。   江南得天独厚,因而学子也怀才有余,而北方地贫物乏,免不了会被生出鄙夷之心。   见张谦如此,温仲舒与韩国华二人低着头,并未多语,论起来,河南并不是江南地区,但却是正统的中原地带,所以这种地域之争,他们是不会哗众取宠而为之。   当然,也不会抱打不平,否则即便获得了北方士子的情谊,但也同时得罪了中原与江南两处的文人墨客。   就在这争执产生的对面,茶楼之上,临窗的雅间中,坐着一名白袍俊朗的青年书生,他的对面,是个青袄的少年郎。   “师兄,祖言也太过嚣张了,岳麓书院难道就放任他这般了么?”   青袄少年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茶杯,脸sè铁青,对面的白袍书生倒是神sè安然,“默合师弟,稍安勿躁,祖言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钱子成那家伙也肯定是在附近,甚至石鼓书院的向敏中,也在看着热闹。”   “话是这么说,可是师兄,这向常之毕竟是开封人,不是咱们北方的士子,如今这祖言又欺负到头上来了,总不能坐视不理才是。”   轻轻的倒着壶中的茶水,白之前依旧娴静的举杯轻酌,“默合师弟,你还是沉不住气,以后怎能做得了大事?”   在白之前说话之时,杨延昭拉住了只身上前的张谦,走到了涨红脸,气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彭宇的手边。 第一百一十二章 禽兽无争    (终于将昨天的还上了,心也落下了,接下来得熬夜干活了,各位朋友早点休息哈,呵呵,睡好才吃嘛嘛香。)   “延昭兄,秋白兄!”   见到杨延昭二人,那已被祖言气的大口喘着粗气的彭宇突然惊叫了出来,如同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延昭兄,秋白兄,你们可要为我们北方士子讨回这颜面才是!”. .   本有着许多的话语,可一时间彭宇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道出这么一句,一旁有睢阳书院认识杨延昭与张谦的北方之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对面祖言与身后一群人脸上的不屑之情,yīn沉着脸的杨延昭并未多言,对着张谦指了指放在不远处的笔墨和尚未填字的红底长联。   “秋白,你去让他见识见识。”   站在身后的张谦虽然在气头之上,但听到杨延昭这般说,还是微楞了片刻,稍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往前走去。   冷眼扫过祖言等人,走到长联处,拿起镌刻青莲吐芯的小毫,挥笔一蹴而就,不多时,将笔扔到桌上,冷哼一声。   见他写完,周围的人纷纷围上去,有嘴快之人更是读了出来,“北雀南栖凤凰枝,游龙舞,百鸟朝,翩舞遮山河。”. .   这句话被念出之后,彭宇第一个大声叫好,之后,喊好的声音从在场北方士子口中传出。   即便之前他们也曾相互轻视,但面对同仇时,还是会抛弃旧怨,声讨着气势夺人而不可一世的祖言等人。   见情形瞬间逆转,剩下的南方之人当然将都将目光投向了祖言,后者当然也察觉到了,心中明白是出现了高人,但颜面不能有损,遂往前挺了挺身子,“野雀儿而已,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齐身修xìng,焉有不羽化而成凤之rì?若是华而不实,初识得孔圣之道便趾高气扬,华而不实,怎会不成弱兔,被狮虎所食!”   对祖言的出言不逊,张谦立刻沉声回应,而此话一出,又是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顿时让后者气恼起来。   “龙乃九五之尊,焉能伴野雀而舞,你这是大逆不道,我这就去给你报了官,看你还如何嚣张!”   祖言身后,一个瘦小之人尖声说道,依官压人,虽是失了风度,但张谦所写确实也犯了忌讳,本因此而面露欢喜的彭宇之人都脸sè凝重起来。   “果真是莽夫蛮夷之辈,竟不知圣贤书中的尊君敬师,还大言不惭羽化成凤,哼,野雀终究是野雀,妄图藐视我大宋官家,我等这就去送往知府衙门!”   看着四周变得鸦雀无声,祖言走到桌旁,想要将张谦所写长联收起,却被一只抢先而来的手握住,当即觉得疼痛无比,扭过头,这才发现之前的那个长发半束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作何?难不成要出手伤人!”   见杨延昭抓住了祖言的手,那些岳麓书院之人当然要上前,可是却被一个眼神给吓得抬不起脚步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祖言的语中已经带了惊恐之音,靠在杨延昭身边,刚才感到了强烈的寒意,犹如冰冷的刀锋划过肌肤一般。   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不作声,甩开祖言的手,拿起刚才张谦丢开的小毫,沾了沾为数不多的墨汁,开始在长联的空白之处写了起来。   “余尝闻,曹子建七步成诗,豆箕同根,终使丕不忍而诛之,然不知其逝之因,七步之言得以广为传之。   转思此间,吾常深而叹之,夫人为万物之长,盖有缘由,是其心存善之念,悯情与怀,遂曹子恒狠有余,却刀起落无处。   今朝,天子临寰宇,勤勉三朝,是乎,民有丰衣足食之乐,复尧舜之世,祥云起,四象新,五湖平而九州升。   较乱世之弥离,居无所,衣不果腹,贩子相食,谓之盛世已足矣。   遂余挂喜于内,了天下报德之人皆奋然以为之,朝而起,持卷诵之以读,暮sè起,则是秉烛不懈,待他rì羽化而成凤,伴得真龙舞,以分天子心智之劳。   然,此夕,悲愤之意激荡心底,吾等拜读孔圣之道,诵清明之卷,却有别如泾渭之流,指流而为黑,贱他而卓己,口舌之争,笔墨之斗,无师承之情,无通道之念,无古之君子之气,呜呼哀哉!   长戚戚,百兽低头亦如何,翩舞遮山河何为之,终是不离这一禽一兽,以之喻人,不贻笑大方呼?   为人者,为仁者,禽兽不争也!”   一气呵成,杨延昭写完将小毫甩到了半空之中,大笑了两句,继而拂袖离去,在一边帮他磨墨的张谦则是脸sè微白,丢下手中的墨锭,飞快的跟了上去。   “好一个禽兽无争,没想到时隔一年,睢阳书院也出了能人了。”   茶楼之上,白之前不再看脚下的那片吵闹,放下茶盏,笑着拿出几枚铜板儿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落在身后的于凡忙起身追了出去,“师兄,你也觉得刚才那人胸中有才华是不是?”   “据说睢阳书院出了个杨大家。”   没有理会于凡,白之前笑眯着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可是后者位居云青榜三甲,自然也不是糊涂之人,当即明白过来,“师兄,你一直没出手是不是就在等他?”   白之前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往云庆楼走去,看着那矮胖的掌柜宝贝似的的将两幅长联收起,而那下联之上,那些小巧却风骨十足的字迹让他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圣功兄,怎么样,睢阳书院的那个杨大家如何?”   另一边,蓝sè儒袄,头戴紫sè纶巾的钱林轻声的问着身旁的吕蒙正,后者半晌才应了声,“有些本事。”   说完,便不再言语,那钱林的眉头微皱,但想起恩师贵为山长,都对他客气有加,只能将怨气憋在了心中。   在人群中走了稍许,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张谦追上来,杨延昭轻声的问着,“秋白,你可怪我。”   “延昭兄,张秋白不是颠倒是非之人,的确如延昭兄所说,禽兽无争,本就不该与那些恣意妄为之辈有所相争才是。   而且刚才若不是延昭兄出手,被那小人揪住不放,张秋白可就身处大祸之中,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延昭兄才是。”   闻言,杨延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算是当众驳了张谦的脸面,虽是为了出手相助,但也怕犯了忌讳,现在听他并无计较之意,当即舒坦了几分。   “延昭兄,秋白兄!”   这时,温仲舒和韩国华也走了过来,两人脸sè有些愧疚之意,刚要出口说话,却被杨延昭给伸手止住,“秉阳兄,光弼兄,今rì之事我与秋白心中明白,这怪不得你二位,我们之间的情谊也断然不会受此事而生出间隙。”   “延昭兄说得是,我等情谊照旧,仍是莫逆之交。”   听到这话,温仲舒二人露出感激之sè,杨延昭与张谦则是笑着摇首,之后,四人便如同什么事情都未发生,继续往着书院走去,与往rì一般,各自温习书卷去了。   “没想到冬试还未开始,这帮读书人有闹腾开了。”   一辆马车在宋州城外缓缓的行驶着,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花草皆为栩栩如生,青草摇曳,牡丹怒放。   车上,香烟袅袅,一身紫sè华服的赵德昭手中拿着刚刚下人送来的信纸笑着说道,而他的一侧,另一黑衣短袄的青年人则是笑着接了过来。   “王爷您都来了,他们再不闹腾些,您这尊驾不就是白忙活了么?   不过这禽兽无争倒是写的挺有意思,惹得我心中生出一丝的急切,想快些一睹这杨大家的真容。”   对于这句打趣,赵德昭倒是没有冷目,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将他手中宣纸夺过,指着安静的坐在另一边的红sè连袄挂,托着下巴不语的秀美少女,“你看看蓁儿,总是这般的淡雅恬静,你这做兄长的却为何xìng子无赖的很。”   正在出神的红衣少女抬首看了说笑的两人,没有说话的再次托起了下巴,似乎想着些未想开的事情。   对于少女这模样,潘集倒也是习惯了,也不知为何,燕王对她情有独钟,而自家妹子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好在燕王没有强求,所以,作为兄长,他也不逼得蓁儿。   只是数月前燕王表露心意之后,蓁儿便躲着不见,这次又为何愿意同乘马车前来宋州城,这倒是让潘集有些不明所以。   算了,想不透就不去想他了。   将这些恼人的事情跑到脑后,潘集不禁想起了这次出行,遂开口问向正在看着宣纸的赵德昭,“王爷,您偷偷跑出汴梁,此事若是被官家知道了,会不会……”   赵德昭投都为抬起,随意的自顾说着,“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除了我之外,我那皇叔定会前来,现在你我已经平安到了宋州,等元佐到后,那些魑魅魍魉自然消散殆尽。对了,文凤,我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闻言,潘集抬眼看了看仍是发着呆的潘影,将身子往一侧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应该差不多了,国山比我们先行几个时辰,想来已经进城做了安排。”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寒门多苦子    宋州城的文人墨客越发的多了,酒肆茶楼,甚至是大街之上,也常有带着纶巾,挽起衣袖,cāo着不同口音激烈争辩之人。   也幸好这些人都以文人自居,所以,大抵也只是动动嘴来,没有发展到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田地。   当然,相争的多数还是因为南北之别,只是争到最后,的会被看完热闹的旁观人道了一句,“哼,只不过是云庆楼的禽兽无争。” ..   此言一出,本还是面红脖子粗的双方顿时歇了火,放佛那小段的文字成了不可言的禁忌,只能以默而不语来对之。   随着云庆楼长联在士子中传开,睢阳书院出了才学兼备之人也不胫而走,当然,肯定心有不服之人。   只是从那之后,杨延昭与张谦等人便再无出现在众人眼前,因而也没有机会再见着面,只能去云庆楼点上两碟小菜,看着挂在堂中的那对长联。   “延昭兄,如今,也你算是众人皆知了,一个禽兽无争,骂尽了南北之人,也骂醒了沽名钓誉之辈。”   看着云庆楼聚满了书生模样之人,温仲舒轻声的说着,他在睢阳书院数年,每逢冬试之时,都会各地涌来无数读书人,鱼龙混杂,自然会争吵不断。   相对于往昔,这次已算是平息了不少,温仲舒明白,其中,很大的作用是因为杨延昭那段奋笔疾书之言。 ..   听着云庆楼中仍有吵闹之声,杨延昭则是摇了摇头,“看来这门户之见,地域之争一时半会也难以改变,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秉阳兄,秋白,光弼兄,我等还是视之为不见,安心于功课之中,毕竟,冬试不是你我最终的目标。”   闻言,张谦点首赞道,“延昭兄说得是,吵闹越是厉害之人,越只是徒有虚表之辈,我等还是好生用心与书卷之中。”   于是乎,街外仍是纷吵不断,杨延昭四人则是照旧往常,而他想要留意的向敏中几人也如同深水之鱼,不曾冒出泡来。   这rì,张师将他和张谦唤去,慢悠悠的告之二人明天卫王便到了宋州城中,也就是说冬试要开始了。   心中暗叹了一句张师真是沉得住气,杨延昭与张谦弯身一礼道,“学生当尽力而为之。”   也许是不在意冬试,也或许是对他二人颇有信心,张师随意的说了两句,便挥手将他两给退去了。   出了张师的屋子,看着天,也到了rì落之时,书院有些安静,该是散学了,两人便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去了。   “延昭兄,秋白兄,你们可是见到秉阳兄了?”   正yù走着,却看到韩国华迎面而来,经他如此一问,杨延昭这时才发现,是一天没有瞧见温秉阳,当即转过头望向张谦,因为他们两人时常在一起。   后者摇了摇头,“今个儿我在书院后山看书了,还以为秉阳兄与光弼兄一道。”   “这就奇怪了,秉阳兄不是无缘无故就缺席书院之人,更何况冬试在即,他定会埋头苦读才是,怎么会一整天见不到人?”   韩国华小声的念道着,听到这句话,正合了杨延昭心中猜测,看来温仲舒是家中出了些事情。   “与秉阳兄相交数月,情谊颇深,还未去家中拜访,倒是有些失礼,择rì不如撞rì,秉阳兄家也在宋州城中,想来也不是太远,我等便去他家中探望探望可好?”   “延昭兄说得是,秉阳兄或许是有事缠身,我等情如手足,理应给他排忧解难,只是宋州城如此之大,到哪里去寻秉阳兄的住所?”   张谦有些犯难,那韩国华却将话接了过来,“应该在油车巷那边,数月前,路过那里时,刚巧遇见他从一家药铺中走出。”   “既然如此,便往哪油车巷先行,或许到了,寻个人打探一声便知道秉阳兄的住所了。”   杨延昭如此一说,韩国华二人皆点首觉得可行,遂往着书院外走去。   跟在韩国华的身后,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宋州城的北城,眼前的屋舍不知觉中由红墙青瓦,飞檐走壁转换为低矮小院,就连这砖石道路也坑洼不堪,显着衰败之气,流露出一股寒贫的之象。   此处应该是宋州城穷苦人家的住处了。   杨延昭心中叹了一句,纵使宋州城繁华不亚于汴梁之地,但贫富之差,还是如同沟壑分明,否则,也不会有众多的寒家子弟挤破脑袋想要在科举中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在他感叹之时,去跟药铺掌柜询问的韩国华和张谦走了出来,指了指不远处右侧,“秉阳兄的家就在前面的那个小胡同里。”   “秉阳兄似乎是这家药铺的常客了,掌柜说他方才不久还来买了些药回去。”   张谦补充着说道,杨延昭当即想起了温仲舒家中的有着老娘,大抵也能明白了些缘由。手中提着刚才在集市上买来的点心和卤味,带着两人大步的朝着胡同走去。   与之前相比,胡同里就更加的破败了,两侧的矮小的屋舍有些杂乱不堪,也许是常年yīn湿,墙壁上布满了青褐sè的青苔之物。   “秉阳兄家就住在此处?”   韩国华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了一句,而张谦则是沉声不语,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外表看起来不问世事的温仲舒与自己一般,生于贫寒之境。   yīn暗的胡同中并无人影走动,想要寻个人来打探一声也显得有些困难,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朝着深处行去。   “秉阳兄!”   突然间,韩国华叫了出来,寻着他所指望去,果真是今rì都未曾见到的温仲舒。   此时,他正从一家小院中走出来,对着送他出来的妇人弯身致谢着,见到杨延昭三人,后者显然有些吃惊,继而面露窘意的将那装满面,脱了釉sè的碗放到了身后。   “延昭兄,光弼兄,秋白兄,你们怎么来了?”   “我与延昭兄,秋白兄寻了你一整rì,没都有瞧见,因而不请自来,到你家中探访一番,秉阳兄似乎并不欢迎?”   “怎会,只是见到诸位来此有些吃惊。”   温仲舒与那妇人再次道了谢,后者微微点头,之后了关门,杨延昭走上前停住了张谦二人的打趣,“原来秉阳兄是有事在家中,倒是让我们白担心了一遭。”   “家中娘亲染了风寒,所以便不能去书院,让诸位挂心了。”   “既然老夫人身子不适,秉阳兄在左右照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而我与秋白兄,光弼兄也到了,若是可以,我等便进屋拜访老夫人,敬上些后辈之礼。”   杨延昭这般说,张谦和韩国华连声附和,那温仲舒立在原地,脸sè有些尴尬之状,好一会才深吸了口气,“温秉阳家境贫寒,还望几位莫要嫌弃才是。”   “秉阳兄这是何意,我与秋白兄、延昭兄岂是那等势利之人!”   说着,韩国华便大步走出,紧跟在他的身后,杨延昭二人也紧随其后的往着胡同的里走去。   这是一间比左右还要矮上几分的院子,有些脱开门框的木门,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怪响之声。   踏进院子中,里面堆满了断木,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斧正放在一边,刃口光亮,还沾着木屑。   “是圣功回来了么?”   也许是听到了声响,屋中微弱的声音传来,带着咳嗽,温仲舒则是又多了几分窘意,将手中盛着面粉的碗捧在身前,忙出口应道,“娘,是孩儿回来了,张家婶子借了些面粉,孩儿这就给你做吃食去。”   “张家婶子家也过得紧巴,我们孤儿寡母的忍一忍便好了,等明rì卖了柴火,再买些糙米回来就好了,不能经常的去劳烦她才是。”   一边说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屋中走了出来,头发花白映着血sè不多而又消瘦的脸庞,看上去让人心生悯怜。   待看清院中还有他人,老妇人当即埋怨起,“你这孩子,家中如此脏乱,怎么就引着客人来了!”   说完,便要进屋收拾,杨延昭则是先她一步出声道,“老夫人不用这般客套,我们与圣功兄乃是同窗,今rì前来便是拜访老夫人。”   张谦与韩国华也一同道,“见过老夫人。”   三人这衣着分明就不是寻常人家,并且以后辈之礼来相待,温李氏竟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温仲舒勤勉用功,但屡试不第,小院中已多年没有书院同窗来过。   “老夫人,屋外风凉湿气重,您身子骨不适,还是回屋中歇息吧。”   “娘亲,延昭兄说的是,我来扶您进屋去。”   在温仲舒的搀扶下,温李氏进了屋,杨延昭三人留在了寒酸的小院中,看着清贫如此的家境,不禁心中都生出出手相助之意。   “延昭兄,能不能帮衬些秉阳兄?”   率先说话的是张谦,曾经,他也是一贫如洗,慈母劳心劳力的维持着家境,所以见到温仲舒这种情形,当即触动了心弦。   其实张谦想说将自己在何钰那里的分红的一层给予温仲舒,但是此事是极为隐秘,一旦泄露,他与杨延昭都要被士林所摒弃,所以将到了嘴边的那句话憋了回去。   “秋白兄说得极是,我等于秉阳兄志趣相投,如今秉阳兄身处难关,帮衬些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秉阳兄会愿接受么?”   韩国华接了一句,之后,两人都望向了杨延昭,只见他抬首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愿不愿得看我们用何种手段了,不过这件事急不得,秋白,眼下要紧之事是将清儿唤来,给老夫人好生的瞧一瞧身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居一院    听杨延昭提及,张谦忙应了声,便要去将罗氏女给请来,而韩国华则是说着要买些米粮,与他一道出去了。   待温仲舒走出屋子时,见到只有杨延昭一人,当即有些不解,“延昭兄,怎么只剩下你了?秋白兄和光弼兄去了何处?”   将手中的熟食与点心,丢给温仲舒,杨延昭在台阶上坐下,“清儿善医术,我让秋白兄将她领来,光弼兄应该是出去转转了。” ..   “多谢延昭兄了。”   温仲舒满是感激的说着,后者明白,他谢的应该是这次拜访,想来他们这简陋的小院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过了。   嘴角挂出温和的笑容,“秉阳兄何故这般说,你我相知相交,数月都未曾来此拜访老夫人,已经是失了礼数了。   油纸中的点心之类的是我们几人的一点心意,秉阳兄,还是先送进去,老夫人身子虚弱,吃上些或许会好点。”   温仲舒又是谢了一声,忙将点心和卤菜送进了屋中,很快,杨延昭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温李氏的说道声。   “秉阳,这怎么能使得,赶紧扶娘去感谢一番。”   “娘亲,无事的,他们都是孩儿的挚交好友,您就在屋中吃些点心,好生的休息,孩儿来招待延昭兄他们。” ..   说着,温仲舒推开朱红残褪的木门,走了出来,坐到杨延昭的一边,“延昭兄,多谢。”   “秉阳兄,原来还真没发现,你竟然是如此的多礼,或者是该说你酸腐才是。”   对于杨延昭的打趣,温仲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而望向半撒黑雾的小院,叹了口气,“若是延昭兄不说,我倒还不知道罗家小娘子竟是医术高超之人,我娘的寒湿之症已有多年,真希望罗家小娘子能有回chūn妙手,也好让她老人家少些痛楚。”   听到温仲舒语中的凄清,杨延昭不禁开口劝道,“放心吧,秉阳兄,清儿的医术也算是小有成就,应该能为老夫人解除些痛楚,对了,明rì便是冬试了,秉阳兄可做好了一试身手的准备?”   听到杨延昭提及冬试,温仲舒的眼中明显生出几分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延昭兄,说实话,温秉阳冒着被他人耻笑,仍留在睢阳书院就是为了有朝一rì能出人头地,但这些,与我娘亲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   年少时,我心xìng顽劣,未曾用功于书卷之中,因而太祖创贤明之世,而我却名不及第。   后来,悔恨过来,rì夜诵读,苦心钻研,但时已不待我,娘亲在多年的劳苦中染疾在身,因而开宝年间的几场科试终是失之交臂。   为此娘亲也郁结在心,如此一来,身子骨更加的单薄,唉,都是温秉阳的错,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收了可笑的痴狂,好生的用心于圣贤之道。”   自责充满了了温仲舒的话语,这也使得杨延昭终于明白他为何心中有着满腹才华,却依旧在为功名而付尽心血。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yù说还休。”   不知为何,杨延昭脑中浮现出了这句带着伤感的话来,无意之中,也将它低声说了出来。   “延昭兄说得是,真是如今尝尽愁,却yù说还休……”   温仲舒深叹一口气,很是感触的附和着,而这时,杨延昭也从感慨中醒了过来,“秉阳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也不过是而立之年,太望公耄耋之年而遇文王,方才扶周灭商,流芳百世,所以秉阳兄切不可自轻。”   或许是被杨延昭的话与所感染,温仲舒露出个随和的笑意,“延昭兄教诲的是,温秉阳当生而不息,立命而上。”   正说着,校园外脚步上传来,不多时,便见到韩国华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温仲舒认识的巷子对面米铺的伙计。   “公子,这些米粮放到何处?”   见着院子杂乱无章的摆着柴火,那些扛着带子的小厮不禁开口问向韩国华,后者闻言则是望向了坐在台阶上的温仲舒。   “随我来吧,放在这边。”   出乎韩国华的意料,温仲舒没有面露不满之sè,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便将米铺的伙计领到了一侧的炤房之中。   “秉阳兄竟然没有怒意,真是太好了。”   走到杨延昭身边,韩国华小声的说着,后者却是笑了,“秉阳兄不出声是见你情义难辞,不过今天之事,想必已经记在心中,他rì,定会竭诚以报的。”   “报不报的我倒是不在意,只是希望秉阳兄的境况能有所改变,如此,也好安心于书卷之中,待chūn闱之时,一夺登科唱名。”   待打发走了米铺的小厮,温仲舒生火给两人做饭,温李氏染病多年,他也顾不得理会君子远离庖厨之类的文士之举。   随着炊烟起,不多时两碗面糊糊出现在了杨延昭与韩国华的面前,温仲舒有些歉意的说道,“虽然光弼买来了米粮,但这面粉也断然不能浪费了,天sè已晚,做饭耗时,就拿这些充充饥吧。”   看着几点油星半浮的面糊糊,杨延昭与韩国华对视一笑,接过碗来,大口的吃了起来,也许是真的饿了,也或许是很久没吃过粗粮之物,吃进口中,倒也觉得清香满胃。   “秉阳兄,你也太不仗义了,竟然背着我来给光弼兄、延昭兄吃着可口之物!”   在仨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谈时,张谦轻车熟路的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赫然跟着一帮子人来。   素衣轻轻的罗氏女自然是不用说,八妹与排风这两个小丫头也是跟了来,帮罗氏女拿着药箱的萧慕chūn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郭淮怎又一道来了?   温仲舒显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多的人前来,不过因为经常去杨延昭那边吃个午膳,对罗氏女她们也不显得生疏。   忙将手中的碗放下,对着张谦歉意的笑了笑,“只是些面糊糊罢了,温秉阳不知秋白兄会带着合德兄等人前来,这就去多做些,免得诸位饿了肚子才是。”   “不用了,温家哥哥,张大哥在街上买了些点心,我们在马车中吃了差不多了。”   八妹走到杨延昭的身边,一边看着他在吃什么,一边对着要去炤房的温仲舒说着。   “八妹说的是,温大哥还是让奴家给老夫人把把脉吧。”   听罗氏女这般说,温仲舒忙对她弯身作揖,“有劳罗家小娘子了。”   在屋中许久,罗氏女才推门而出,身后的温仲舒脸sè有些焦作,杨延昭等人赶紧围了上去。   “清儿,老夫人的病怎么样了?”   见杨延昭语中有着担忧,罗氏女也不做隐瞒,“六郎,老夫人的身体是元气之虚,邪气始得乘虚而入,现已入于心,使得血为之痹。”   对于这些,杨延昭有些糊涂,当即脱口问道,“医治起来可容易?”   “这个……”   罗氏女说着,停顿下来看了看脸上已经开始冒汗的温仲舒,方才继续道,“老夫人患痹症已久,顽疾根深,想要短时间痊愈是毫无机会可言,而且寒冬已至,湿寒之气更加重,温大哥的家中不见暖阳,如同冷窖,如此下去,只怕……”   话停了下来,罗氏女没有再说下去,‘痹症’一词温仲舒并不陌生,也明白娘亲所承受的痛楚,当即心生悔恨。   为何当初没有发现娘亲故作出笑脸下的钻心之痛。   “清儿说的对,秉阳兄,你这里地处yīn冷,老夫人住在这里,长此以往,痹症定然会越来越严重,不如搬到我们那边。   排风和八妹共主一间,而秋白的小院刚好多出一间,这样,有清儿在,调养老夫人的身子也方便了些。”   杨延昭这话一出口,韩国华与张谦连连点头,“延昭兄说得极是。”   即便八妹也眨着大眼,很是赞同,“六哥说的有道理,温家哥哥,你就与老夫人和我们住一起,这样,要是你和六哥,张大哥一起中进士之后,鱼儿也能很有脸面的和别人说家中出了三个状元郎!”   八妹的天真之语让众人都不禁莞尔。   最后,在一群人共同的游说之下,温仲舒总算是松了口,说要与温李氏商量一番,可是杨延昭等人不作离去,让屋中本还犹豫的温李氏也最终点了头。   “如今我娘也应允了,延昭兄,今后便要打扰你了。”   “无妨,秉阳兄你打算何时搬?”   “这还要说,延昭兄,当然是今rì就搬了,我这就去找几辆马车来,如此yīncháo之地,老夫人即便是住上一时半会,也要伤了身子的。”   说道着,韩国华便大步走了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就找来了三辆马车。   温仲舒母子二人rì子过得清贫,也无长物,大多东西还是书卷之类,剩下的便是温李氏舍不得丢下,有了感情的物件儿。   萧慕chūn,郭淮等人皆在,人多,搬起来也方便,不多时,就打点妥当了,只是在锁上小院门的时候,温李氏有些依依不舍。   毕竟在此住了多年。   待温仲舒将韩国华买的米粮送给邻近几户并作了别之后,马车悠悠碾过略微颠簸的砖石之道,往着巷子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又见刺杀    “清儿,今rì倒是多亏你了。”   马车上,杨延昭与罗氏女轻声说着,想要让温仲舒搬离那个破旧的小院,而又不伤了他自尊,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合适的。   “六郎,虽然奴家是按照你嘱托张大哥的话来做,但是老夫人的也确实受寒湿入侵,若是再不用药调理,很有可能会四肢拳缩,或口眼偏邪,或行步而不言语,或不能行步。”   ..   听罗氏女这一说,杨延昭似乎有些明晓了,看来这温李氏患的是风湿病,也幸好将温仲舒母子搬了出来。   正与罗氏女等人说着话,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而杨延昭的脸sè也冷了下来,快速的跳下车,而郭淮也从后面的马车中窜了出来。   “教官,前面有杀气。”   勒住马的萧慕chūn瓮声说着,杨延昭眯着眼朝着十丈多远,被漆黑所笼罩的巷子,低声吩咐道,“萧大哥,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去,合德师兄,我们二人去探探究竟。”   说完,杨延昭跳上马车,与罗氏女以及八妹、排风说去办些事情,便让萧慕chūn拉着马车,带着后面租来的车辆继续前行。   “合德师兄,前方可有高手?”   杨延昭沉声问向郭淮,练武的高手都会以已来带动周身之气,所以,只要出手,便能被同样修为高深的人所感知。..   “有两个通劲阶段的,真正的高手目前是没有。”   郭淮瓮声应着,目前没有高手,并不代表没有高手,或许只是没有出手。   “我们去查探一番,说不定会有些惊人发现。”   说着,杨延昭借着一户门前放着的石狮跃上了屋顶之上,郭淮自然紧随其后,待两人轻声走上前,巷子中的厮杀声月越发的清晰起来。   伏在屋顶之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杨延昭可以看出厮杀的双方,一边是刀口抹着褐sè毒药的黑衣蒙面刺客,另一边,是两名华服之人与已经受了惊吓的少女,身前的护卫正在做着拼死抵抗。   当他仔细望去时,这才发现被护卫围在中心的那人竟是打过交道的赵德昭。   当即杨延昭心中一片凛然,在汴梁之时,他是为了寻求面见赵匡义的办法,所以才误打误撞的救了赵德昭兄弟二人。   也不知赵匡义有没有生出芥蒂。   如今这场面,不用想,杨延昭也知道是谁的手笔,想着不久之后的chūn闱开科,杨延昭明白,他不能再次站错了队伍。   屏住呼吸,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一侧的郭淮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也随着伏在瓦片之上,冷眼看着下面的厮杀。   黑衣人越来越多,源源不断,挥刀而上,赵德昭的情况也越来越危急。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夜下的寂静,也踩破了巷子中紧张的剧烈厮杀,须臾,一声娇喝突然响起,“大胆宵小,竟敢谋杀大宋亲王!”   白sè的身影跃起,继而右手飞出,数到细小的寒光扑向了围攻赵德昭的黑衣人。   等来人转过身子的时候,杨延昭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竟然又是一个熟人,代州城杀马元,太原城杀契丹人,都有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身影。   如今看来,她似乎与赵德昭的关系匪浅。   白衣女子的出现只是暂时的乱了黑衣人的阵型,很快,这些人便再次蜂拥而上,这也证实了杨延昭的心中所想。   大宋亲王的身份都亮了出来,对手仍不收手,如此行事,幕后之人,不明而喻。   “延昭师弟,刚才那小娘子说下面之人是大宋王爷,可是太祖后人?”   不知为何,郭淮沉声的问了一句,杨延昭如实应道,“被黑衣人所围杀的正是太祖遗脉,如今宋朝的燕王,赵德昭。”   闻言,郭淮身子发出清脆的关节作响的声音,杨延昭忙转过首,因为他知道,这是郭淮要出手之前的征兆。   “合德师兄,你是要下去?”   “恩师嘱咐过,凡是遇到太祖后人有难,当竭尽所能助其化险为夷。”   这是孟阚师叔的意思?   杨延昭心中有些惊奇,看来孟阚师叔与赵匡胤有着交情,而当年云游时,耿元符肯定也在左右。   如此推测下来,说不定师傅与两位师叔都与赵匡胤有着渊源。   既然如此,杨延昭自然不能违了师命,但为了不被黑衣人识破他的身份,只得将袍子撕下一块,将面给遮上。   “合德师兄,你先行,引开刺客的注意力,小弟我武艺不jīng,便跟在后面,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淮本就带着易容面具,所以也不用遮挡,待杨延昭发话之后,便纵身而下。   作为道家地行者的亲传弟子,修为自然是一般人所不能匹及,再加上郭淮从黑衣人身后出现,一时间,竟杀得他们阵脚大乱。   跟在郭淮后面的杨延昭虽然只不过刚入通劲不久,但擒拿十四式岂是儿戏,趁着黑衣人乱套之时,快很准的解决着对手。   “蓁儿小心!”   赵德昭突然大叫了一声,杨延昭抬首望去,那一直被他藏在身后的红衣少女跌坐在地上,很是恐惧的看着迎面扑来的长刀。   如此危急时刻,哪里还容得考虑,杨延昭忙提起脚边落下的刀,飞扑而上,恰好直直的插进了红衣少女身前的杀手胸口。   鲜血飞出,惊恐的叫声也随之响起。   “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有些温和,让脸sè惨白的潘影下意识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眼前这蒙面之人拉着衣袖,送到了一边。   “赶紧离开这里。”   杨延昭对着迎过来的赵德昭说着,也许是情况危急,他倒也未听出杨延昭的声音,待询问了潘影两句之后,确认无事这才回起话来,“多谢壮士出手,只是刺客委实过多,本王的家将杀不出去。”   砖石之上,已经躺着许多的尸首,但眼光所及之处,又有数十道黑影从巷子两边的屋顶之上倾泻而下,举着刀再次围了上来。   “合德师兄,指挥之人定是在不远之处,师兄你去斩杀了此人,或许这些刺客能退去。”   一拳击飞挥刀过来的黑衣人,郭淮点首道了句,“师弟,一切小心”,随后几个身形,便跃上了屋顶。   郭淮一离去,杨延昭周边的压力就更加大了。   赵德昭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眼下能做抵抗的只有三名武士,其中一人便是郭淮先前所说的通劲高手,使者半丈软剑,守在赵德昭与另一文士之人身前,银蛇吐芯的击杀靠上来的黑衣刺客。   除了那三人之外,也就是杨延昭与白衣少女了。   只是可惜连弩未带在身上,否则此时定要杀的这些人屁股尿流。   杨延昭心中愤恨的说着,长刀之上沾着聚毒,而他又是用空手白拳的擒拿之术,自然在招架上吃了亏。   “铛铛……”   火花之下,几声脆响,一只细小的银针被打飞朝着杨延昭扑来,急忙躲闪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白衣少女使用的是绣花针来做暗器。   可惜眼下正与他一样,被几把长刀给困着,甚至还有隐约的处于下风迹象。   “玉儿!”   又是一声惊呼将杨延昭的神经给挑起,原来那白衣少女已被那几把长刀封住了去路,而头顶之上,寒光乍现。   见此情形,杨延昭勾住砍向他的刺客右手,顺势夺过长刀,将他一刀砍到在地,随即一跃而起,将正要砍杀白衣少女的刺客击毙。   落地之后,又击杀了两名黑衣人,将那白衣少女拉进怀中,往后急退数步,而刚才所立之处,两把长刀击在了青砖之上,火花四shè。   “小娘子,事不过三,可要小心了。”   将手中的长刀塞到白衣少女手中,杨延昭继续与刺客厮杀起来,而后者似乎愣了片刻,但迎面而来的刀光让她不得不继续挥起手中的长刀。   “呜~~!”   像是低沉的号角之音,在这声音响起之时,郭淮从屋顶落了下来,步履有些轻浮,而黑衣人则是纷纷退离。   见此,杨延昭忙上前yù搀扶着他,“合德师兄,你没事吧?”   郭淮摇着首,“没有大碍,竟然有个御气高手,倒是让他给逃了。”   “本王多谢两位壮士出手相救。”   在他二人言语之时,赵德昭走上前谢道,杨延昭则是将声音故作了低沉,“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既然王爷无事,我等便离去了。”   说完,不顾赵德昭想要见他容貌以作报答,与郭淮径直的离去了,身后,那潘集见收着软剑的潘颌无事,上前走了几步,满是自责,“幸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潘文凤便是罪该万死。”   “文凤无需自责,不要说你,其实本王也很想与杨璟再叙一番,看来今夜是寻不到他了。”   说着,赵德昭望向一边,“对了,玉儿,你怎么来宋州城了?”   没有回答,那白衣少女秀眉深锁,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许久,才眉头松展,“刚才那人便是杨家六子。”   话一出口,顿时惊了赵德昭等人,那红衣少女更是吃惊的睁着大眼。   “那他为何要蒙着面?”   “听说他开chūn要参加省试。”   赵德昭忍不禁的问着,待听到白衣少女的答案,当即沉默不语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乱花迷眼,出谪仙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杨延昭与郭淮率先的闪进了胡同之中,揭开蒙着脸的布襟,回过首,刚好看到大队的甲士朝着刚才激战之处涌去。   火把亮透了漆黑的街道,杨延昭嘴边露出一丝轻笑,“这便是皇家子弟,惊心动魄,风光无限。”   说罢,也不理会身后的吵闹,与郭淮二人往回走去了,自然也看不到被宋州知府等人所簇拥的十来岁的锦衣少年郎。. .   在杨延昭离去不多时,又是一道纤细的身影躲过搜寻的士卒,从屋顶飘然而下,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巷子,不由得握紧了手中长剑。   杏目中满是寒光,深长的青砖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她匆忙赶来所要截杀之人。   却是又一次错失了机会。   有些不甘心,身形再起,朝着巷子中依稀还残留的道家之气追去,可是半晌,仍是毫无踪影。   “可恶的浪荡子!”   剑鞘插进青砖之中,碎石飞舞。   待拔剑之时,眼光扫过路面,竟看到一户门口堆着的砖石之中竟有一个小布团,五感皆开的净玉可以清晰的闻到上面的血腥味。   . .   白皙的玉手拿起布团,甩开,有一尺长左右,半尺宽来,白sè已经染满了殷虹的鲜血。见到此物,净玉倒是一点没有感到厌恶,将怀中的手绢儿取出,包裹上白布。   恰巧此时,身后有了吵闹之声,明白是那些搜查的卫士,净玉将手绢重新塞回怀中,轻身跃上屋顶,脚尖点过瓦片,飞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因为赵德昭遇刺,街道已被封锁,为了避开嫌疑,杨延昭二人便挑着小巷行走,刚推开小院的门,便看到守在一侧的萧慕chūn和崔平等人。   “教官……”   “不用担心,只不过是寻常的地痞流氓争夺,我与师兄没事。”   赵德昭的事情他并不打算说出来,毕竟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少,反而越是安全。   退去了萧慕chūn等人之后,闻到动响的八妹与排风走了出来,两人不知杨延昭出去做了何事,倒是对他半路离去多有抱怨,不过等看到他白衣上的血迹时,当即惊了出声。   “六哥,这是怎么了!”   看着八妹与排风的慌张模样,杨延昭在二人脸上捏了捏,“没什么事情,我与师兄见到几个黑衣人对一小娘子行凶,便上前救了她,这些血是那些贼人的。”   没理会杨延昭的话,八妹与排风将他好生的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这些贼人倒是嚣张,待遇到本姑娘,定好好的收拾他们!”   小丫头咬牙切齿的样子倒是几分可爱,杨延昭自然笑着应下,继续说了两句,这才问起罗氏女。   “罗家姐姐在温老夫人的房中,在给她银针入穴来活血化瘀。”   排风也跟着八妹一道,唤罗氏女为罗家姐姐。   “秉阳兄和老夫人已经安顿下来了?”   八妹点首,小手负在身后,“那是当然,由鱼儿在,早就安顿好了,眼下,温家哥哥正与张大哥在书房中用功了。”   “那便好。”   说着,杨延昭回屋中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带着八妹两人去了温李氏的屋子,罗氏女正在针灸,见到他,温柔的笑了笑,便低首继续专注于银针之上。   没有打扰罗氏女,杨延昭轻手关上房门,将象棋黑白两子改成五子棋的方法告诉了有些无所事事的排风与八妹。   待两个小丫头来了兴趣,自行去琢磨之后,他也回书房之中,开始挑灯夜读了。   明rì便是冬试了,君子六艺,礼、乐、shè、御、书、数,眼下能有信心的也只能算是shè、书与数这三样。   礼仪上,虽然在藏书阁恶补了一番,但古人礼节之繁多,又岂是他短短数rì便能完全看的通透的?   万般无奈之下,杨延昭与藏书阁守阁的老者借起了其中的几本古书,出乎意料的是老者并未难为他,顺道还帮着他挑了《仪礼》等一些代表xìng的书来。   御则是考验的驾车之术,要使得马平稳有序,且四周挂的鸾、鸣铃铛和谐响动。   也幸好跟着徐少阳一段时间,杨延昭即便没有学会他那轻稳的驾车方式,但至少在心中有了些尺度。   至于乐,有些头疼,眼下他连有个调子都不清楚,以前也常听着徐少阳的弹奏,可是要杨延昭也信手拈来,抚琴来一曲,倒是强人所难了。   算了,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从脑中除去,就算弃了这乐这一项,六艺中还不是有五项么?   大满贯拿不到,稳中求胜还是能做到些的。   夜深之后,罗氏女与前几rì一般,给杨延昭送来碗莲子羹,当然,后者免不了要与她打趣几分,每每羞得那秀气的脸上布满红霞。   “幸好这莲子能去火,否则还真不得了了。”   在罗氏女娇嗔着离去之后,杨延昭笑着道了一句,稍后将碗中的莲子羹吃完,便再次埋头于《仪礼》之中,恶补着所欠缺之物。   清晨,院子通了,家大,人也变多了,因而杨延昭的晨练倒是不孤单了。   但他仍是提前了大半个时辰修炼,毕竟吐纳运起,感悟天地灵气是需要安静的环境,而且一直随身带着的玉瓶儿也要每天喂上灵气才是。   如今他到了通劲的境界,理应比之前吸收气劲更快才是,可是杨延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相反,倒是有些吃力了。   不过玉瓶儿中的本碧绿的瓶身却有了隐约可见的红sè。   心中明白这跟玉瓶儿有着干系,杨延昭也私下里询问过郭淮这瓶子的事情,可是后者得知耿元符并未告知于他,也摇着头,不愿多说。   既然如此,杨延昭便安下心来等着该知晓的那一刻,毕竟看卖相,这玉瓶就是个神奇的东西,说不定是个了不得宝贝。   为它,吃些苦,也是划算的。   待灵气在周身转了三十六个大周期之后,杨延昭起身练起擒拿来,这时,院子中的其他人也起了身。   郭淮,萧慕chūn等人,以及八妹、排风罗氏女都加入到了其中,一时间十多人倒是将院子给挤满了。   见到这架势,温仲舒倒是有些吃惊,看着出手猎猎生风的杨延昭,他还不知道一直温文尔雅的后者竟是个练武之人。   更让温仲舒震惊的是舞着一段削尖木棍的八妹和挥着三尺见长的青sè咬银丝鞭的排风,就连那柔弱可人的罗姑娘也在虎虎生威的舞着秀拳,带着一旁还很生疏的碧月。   这场景,张谦到已经熟悉到了见怪不怪,哪怕萧慕chūn等人出手极狠的对练,他也只是有条不紊的做着往rì里的洗漱。   待众人练完之后,巷子边上刚好传来买点心烧饼的声音,排风与碧月二人便去叫住那窜街的小贩,买来早膳。   吃罢,杨延昭三人往书院走去,而郭淮则是开始了打发时间的无趣活儿,看着萧慕chūn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眼中生出的无助眼光,竟发出两声与他一向不符的猥琐笑声。   街外,较往常,倒是异常的热闹,来往的读书人皆是三五成群的小声的议论着,即便是那些该有的争论也倒是瞧不见了。   “秉阳兄,这冬试何时开始?又是以六艺中的何为先者?”   已经是比试的rì子了,还不知晓冬试的具体内容,张谦心中有些紧张,遂于温仲舒询问起来。   “秋白兄,冬试在四大书院中轮番举办,而每轮到哪个书院,都不会提前公布此消息,就连参试的二十名弟子也是比试当天才张贴出来,更别说是六艺中谁为先了。”   “什么,竟然只有二十人?”   不要说张谦,就连杨延昭也有些吃惊,见两人这模样,温仲舒不禁笑了起来,“延昭兄,秋白兄,虽然参加比试的只有二十人,可是依你二人才学,山长定会考虑其中的,还请放心便是了。”   说到这,已经到了睢阳书院的门口,那里,韩国华正翘首望着,待见到杨延昭三人,忙迎了上来。   “延昭兄,秋白兄,秉阳兄,参试名单已经张贴出来了,辰时在明德斋进行算术考核,我们还是早些做着准备去。”   听着韩国华这般说,杨延昭与张谦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遂一边走着,一边问着比试的安排。   韩国华因为早来了半个时辰,而布告也是他这山长亲传弟子贴出,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   今rì辰时算术,未时较书、礼,酉时为乐。明rì时辰相同,则是御、shè。   “光弼兄,你说这次书和礼是同一时间比试?”   “不错,恩师说这次礼改往常之问答,以文观礼,以言说礼。”   这或许是个好主意,杨延昭心中暗叹,用文章来写礼,这样就避免了他有的生疏之处,更何况还有眼下被推崇的瘦金体。   观书必观字,独一无二的瘦金体肯定会为他赢来加分。   辰时还未到,明德斋前的空地较大,足以摆开了八十张小书案,上面放着未开封的笔墨,杨延昭等睢阳书院的参加比试的二十人静立一旁,等着其他书院之人。   “哈哈,狄山长,许久不见了。”   声音之下,身穿黑袍,有些圆胖的老者从远处走来,他的身后,是来参加比试的书院弟子。   放眼望去,队伍的最后方,一人裹着厚厚的袄,面sè有些发白,虽然宋州已是冬季,但直到看到他的装束,杨延昭才明白身处在寒冬之中。   “他便是石鼓书院的向敏中。”   原来他就是向敏中,听身边的温仲舒小声说道,杨延昭不禁多看了两眼,似乎被对方所察觉,那本耷拉的眼睛抬起,回望了过来,有着几分打量的意味。   在狄青与那石鼓书院带队的监长寒暄之时,又是一波人前来,却是白鹿洞的弟子,当然,温仲舒与杨延昭指出了较为出名的白之前、于凡二人。   当然,对于这二人,杨延昭也免不了要多看两眼,后者也同样望向他,出乎意料的是,那于凡竟对杨延昭嘴角裂出微微一笑。   待最后,岳麓书院进场时,杨延昭本照着温仲舒所说,去看那云青榜三排名第五的钱林,却突然心中猛惊。   因为在,钱林的身旁,竟然是那华山上有过交手的儒家弟子,吕蒙正!   感觉到吕蒙正的目光投来,杨延昭当即收敛了心神,对方是儒家的核心弟子,进入官途倒也不觉得稀奇。   不过见过他在华山上的那番身手,杨延昭心沉了几分,看来今rì最大的对手并不是向敏中等人,而是这深藏不露的吕蒙正!   四大书院弟子全都到齐,不过没人提出开始比试,因为官家钦点的卫王还未到。   辰时欠一刻,吵杂的脚步声传来,只听以略带稚嫩的声音,“吴校尉,让他们推到书院外!”   虽是孩童,但却有着不容所犯威严。   一声令下,便听到大批人马撤离的声音,明德斋中,狄青与张师等一干人则是不漏痕迹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身莽服,头戴金丝冠的赵元佐在几名宦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见过卫王!”   狄青等人赶忙上前行礼,而杨延昭等人也随之弯身作揖。   “诸位先生不必多礼,小王哪里受得起。”   与之前相比,赵元佐多了几分沉稳,不过待看到人群中杨延昭时,眼中闪出的那丝惊奇,到还是当初的天真模样。   “王爷,时辰到了。”   在一边的宦官小声提醒下,赵元佐抬首看了看天,退居到一侧摆好的木椅上,“狄山长,考核之事还是有山长做主,小王便在一旁看着。”   狄青弯身再次一礼,左右拿来了一卷用红菱扎着的丝帛,挂在明德斋前的木柱之上,待打开,冬试的第一场也随之开始了。   “谪仙太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   遇到店加一倍酒,遇花喝一斗酒,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   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   见到此题,杨延昭这题目愣了片刻,待看到身边之人皆皱眉磨砚时,这才往砚台倒了些水,只磨了稍许,出了墨汁之后便沾笔即写。   “壶中酒有八升七合五勺,李青莲饮琼浆,乱花迷眼,出谪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来一大抄    (鞠躬感谢收藏的朋友,有你们支持,玉倌会用心写出jīng彩的文文)   冬试之rì,睢阳书院外早已是人满为患,其中多数是各地的文人士子,当然,也有睢阳书院没有能参加比试的弟子。   若不是有甲胄在身,长矛半擒的守卫,这些等的心急如焚之人早就进去瞧上一瞧那在脑中所幻想的龙争虎斗之景。   与书院外的喧闹相比,书院后方的一方池塘边上,一行人正静而不语,其中赵德昭正与赵廷美坐在搬来的座椅上,下着象棋。 ..   没有赵元佐的金丝冠,莽服,二人衣着寻常,赵廷美将手中的棋子横过,轻声笑道,“元佐今rì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想来rì新嘱咐过他了。”   “皇叔说笑了,元佐生于帝王之家,怎不知轻重。”   对于赵德昭的回答,后者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看着棋局,待又走了两手之后,似乎想起什么,“对了,rì新,听说昨夜有人行刺与你了?”   依旧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赵德昭边走着棋,边说着,“不过是不长眼的小毛贼,rì新安然无事,让皇叔挂心了。”   “你这竖子!”   对赵德昭这模样,赵廷美不禁笑骂了一句,稍后压低了声音,“既然无事,我也懒得去cāo心了,待回汴梁的时候一道同行吧!” ..   直到这一句,赵德昭才将视线从棋盘上收了回来,“多谢皇叔。”   “啪……”   一颗石子儿在冰面上滑过,不远处,池塘边上,潘颌将手搓了搓,有些无聊的问向一旁的潘集,“兄长,你说这王爷看好的杨璟会不会赢?小弟可听过那云青榜的前几位都是才学敏捷之辈,如此,王爷与秦王的赌约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听他这般说,正静观两道纤细丽影的潘集不禁收回了视线,嘴角也忍不住的露出笑来,只因潘颌所说的赌约。   大宋朝两位王爷的赌约,只是眼下书院中小小学子的亲笔诗词罢了。   “国山,王爷看好杨璟,zì yóu王爷的理由,而我,却是不清楚,还是安心等着那比试的结果公布。”   说着,伸手抚了一下身边开的正艳的梅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在这出惊天之句的地方等着绝世佳作,也不算是空费了时辰。”   见潘集一脸的满足样来,潘颌只是小声的嘟囔了两句,继而又捡起碎石子,在结了冰的池塘中随意的抛着玩儿。   不多时,赵廷美的一个近卫匆匆而来,将所见之事禀报与他,“王爷,九数题已出,杨璟乃是第一交卷之人。”   “哦?”   闻言,赵廷美不由得都停了下来,对着也抬首的赵德昭笑了笑,“rì新的眼光倒是不差。”   稍后转向那近卫,“今年,几位山长出的九数之题为何?”   那近卫忙一字不漏的将锦帛上的题说来,听完之后,沉着眉头的赵德昭下意识的问道,“那杨璟是如何作答?”   “回燕王,杨璟只用了稍许的时间,便写出‘壶中酒有八升七合五勺,李青莲饮琼浆,乱花迷眼,出谪仙’,甚至比向敏中等人还要快上几筹。”   将那近卫退去,赵廷美移了一步棋笑道,“乱花迷眼,出谪仙,呵呵,此子倒是有几分才情,看来rì新你要暂胜一局了。”   明德斋,杨延昭叫了卷儿便走了出去,他也没想到冬试的九数之题会是这样,当即心头涌出几分欢喜。   不多时,身后脚步声传来,转过头,却是那裹着厚厚棉袄的向敏中。   大概是交了头卷的缘故,杨延昭感觉向敏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好久,或许,这个云青榜上的第一位开始注意到了这个面相有些陌生的睢阳书院弟子。   其后,不出杨延昭的所料,是儒家的吕蒙正,脸sè有些低沉,扫了一眼他,便抬步离去。   在等张谦等人时,云青榜上前五位皆已走出,白之前师兄弟二人再次对杨延昭微微点了点头,倒是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心中疑惑着自己何时与这白鹿洞的两位风云士子有过交情。   “延昭兄。”   韩国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杨延昭的眼前,他的眼中有些佩服,“没想到延昭兄如此的才思敏捷,对这等难题也是信手拈来,想来是要拔得九数的头筹了。”   对于这样的话,杨延昭虽然心里觉得很中听,但嘴上自然是不能这般,“光弼兄莫要取笑我了,这头筹花落谁家,还得看各位夫子。”   二人说了一番话,温仲舒与张谦才依次走了出来,四人将所算结果对了之后,并无算错,这才安下心来。   等出了书院时,眼前黑鸦一片,杨延昭这才明白刚才为何韩国华要建议走侧门了。   思量着,刚要转身却听到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六哥,六哥!”   定眼望去,竟是八妹等人。   遂与张谦等人走上前,见到杨延昭,一边的罗氏女递来了只装着茶水的小竹筒,而八妹则是埋怨开来。   “六哥,你也真是的,冬试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们说,要不是排风买早点的时候听到路人说起,还被你蒙在鼓里!”   被八妹这么一说,杨延昭才想起来,冬试的事情确实没有跟罗氏女等人说及,转首望了望身后的张谦等人,皆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我们都以为延昭兄已经说过了。”   见这场景,杨延昭明白,还是赶紧认着错,赔不是,要不然小丫头片儿可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此揭过的。   因为辰时开的考,而杨延昭等人用了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所以此刻时间尚早,几人一合计,便还是回了小院,稍作歇息。   院子里,郭淮正在与萧慕chūn等人做着‘亲热’,见到杨延昭,那些刀口上滚过的汉子都是苦媳妇般热泪盈眶,可是后者像是没有瞧见一般,让萧慕chūn顿时有了再次跌回深渊的感觉。   书房中,四人猜测着下午的考核,杨延昭大多是只听不言,毕竟对礼,他所知道还是恶补来的,与韩国华等人打小便耳濡目染有着不小的差距。   谈话间,便到了正午,收了有些麻乱的心,杨延昭吃了午膳,与温仲舒三人再次走往书院去。   刚进书院,便见有人迎面走来,虽然杨延昭与他不是很熟悉,但张谦倒是认识,也是书院参加比试的一人。   “延昭兄,光弼兄,秉阳兄,秋白兄,九数排名已出,恭喜各位了。”   来人说道了这么一句,顿时让温仲舒他们来了兴致,道过谢之后,忙拉着杨延昭往张贴的地方疾行而去。   从围在之前的人群中挤出,韩国华满脸的欢喜,“延昭兄,你果真是位居榜首。”   站在青松下的略高之处,杨延昭也看清了那张红榜上的黑字,他占了鳌头,向敏中其次,接下来便是吕蒙正了,韩国华则是降到了第七位。   “秋白兄为一十四位,秉阳兄一十六位”,韩国华与张谦二人说道着,但脸上却是有些疑惑,“这暂居第三的吕蒙正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的厉害,将白之前等人都给抛在了身后。”   听着韩国华他们的不解,杨延昭没有多言,只是将华山那一幕压在了心底之中。   未时,明德斋,八十张的书案已经空去了数十,这些都是在九数中被淘汰的。赵元佐依旧静坐在一边,不过目光总是似有似无的朝着杨延昭看去。   仍是一尺多长的锦帛,随着红菱的落下,杨延昭一直提着的心也慢慢的落了下来。   锦帛上只有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学礼,无以立。”   这是命题还是半命题?   这让杨延昭有了曾经所有过的纠结之感,但随即摇了摇头,管它是什么,都比写那些古礼之中,数之不清的咬文嚼字强多了。   不学礼,无以立,学了礼又是凭何而立?反思之下,毫无疑问,得出君子二字。   读书之人,皆是明礼之辈,也皆以君子之风为标榜,可是谁能做到令天下之口所信服的君子?   既然如此,那便做个君子文。   与君子相对,古往今来,唯有梅兰竹菊,可是陶渊明的采菊东南下早已经问世多年,对于梅兰竹之类,杨延昭却也没记住几篇。   脑中快速的过滤着,突然一首称被人数千年称颂的散文小品闪了出来爱莲说,印象中,作者是宋朝人,那肯定还没有出现。   没有人作出,那从今往后,此文便换了主了,古来文章一大抄,杨延昭这为数不多的优势当然要用的淋漓尽致。   心中有了计较,遂研磨提笔,隽秀的瘦金体很快的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这次,杨延昭依旧是第一个交卷之人,在他离座之时,向敏中等人还在书写着,待看到他走出明德斋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少有的震惊之sè。   在外等了好一会,都未见张谦等人出来,杨延昭明白,写文章是极耗费时间的,遂去了藏书阁,也好想着晚上的六乐该怎么来应对。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池塘边,赵廷美拿着近卫抄来的爱莲说,简直惊为天人,连读了两遍才停了下来,“rì新,看来这次皇叔我下错注了,如此佳作竟要拱手送入你的怀中了。”   那一边,赵德昭也刚从回味中醒了过来,“皇叔可是言而有信,切莫抢了去才是。”   这紧张的一句话让赵廷美不由得笑骂了他几声,而一侧的潘集则是摇头低声重复着爱莲说,良久才叹了口气,“此子却是才华横溢,向常之或许要马失前蹄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宋歌坛璀璨新星    (感谢给予收藏的朋友)   “玉儿,你在想什么?”   近水斋,狄青的木屋中,潘影看着眉头紧锁的的白衣少女,轻声的问着,二人虽然相识,但却算不上闺中好友,只是在这无人之地,闷作慌,遂主动开起口来。   像是没有听到,头都未曾抬起,见讨了没趣,那潘影只能继续朝着墙上挂着的那首‘咏梅‘继续的望去。 ..   冬试的排名公布的很快,为了避嫌,对于礼与书两项裁夺是由赵元佐带来的朝中饱读诗书的老儒。   九数的排名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礼书两项,两项的榜首依然是杨璟,不过在第二位,倒是出了些不同。   礼之上,向敏中略胜一筹,但在书上,却是吕蒙正技高一等。   连获三项第一,杨延昭也算是异军突起,一时间,议论之中,总是少不了他,当然,吕蒙正也如同突然杀出的黑马,成了众人口中的焦点。   “延昭兄,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的愁眉苦脸,我要是像你这般,领先于众人,乐都来不及了。”   因为冬试的缘故,韩国华便与一道去了杨延昭的院子用膳,路上,见他眉头不展,遂出口问道。 ..   见三人都望向自己,杨延昭则是收起了没有头绪的思路,“这只不过是侥幸罢了,倒是酉时的六乐比试让人有些头疼,秋白可是知晓的,我在音律之上,毫无造诣可言。”   话出口,但是张谦却是犹豫之sè,这也难怪,在三醉庵之时,杨延昭总是巧言躲过了张师与他的所邀,从未展现过琴艺。   因而,直到现在,张谦都不知道杨延昭是不是真的不懂音律。   张谦不出声,温仲舒与韩国华当然只是当他谦让之言,自然要笑着打趣一番,后者有口难言,只能苦笑连连。   回到小院之中,罗氏女等人早就准备好了吃食,待听到杨延昭连夺三魁,就连那被郭淮折磨成毫无人样的萧慕chūn都突然来了jīng神。   “六哥,你一定要拿个云青榜的榜首的位儿来!”   晚膳过后,临走之时,八妹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信心满满的说着,倒是让他有些不禁莞尔,未多言,只是捏了捏八妹的小脸,与张谦等人再往书院走去。   虽然已到了rì落之时,但是因为冬试的原因,街道上有着比往rì多不少的书生,而眼尖之人,则是早早的认出了杨延昭四人。   几乎是在被一路议论之中,杨延昭走到了睢阳书院,六乐之试在酉时,经过白天的比试之后,参加之人只剩下一半左右。   考核的地点出乎意料,却是在狄青木屋所在前方的一块空地,那里正是栽着傲寒怒放的腊梅。   已有许久没来此处了,如今闻着鼻中的清香,杨延昭不禁想起了那rì所剽窃出的咏梅一诗。   因为比试为音律,寒梅之下,琴、古筝、长萧短笛之物已经准备好了,眼睛扫过不远处,向敏中正微微颔目,裹着的袄似乎比白rì更厚了一些。   酉时,卫王赵元佐在狄青等人的陪同下到来,六乐考核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或许是因为冬试在睢阳书院举办,因而其他三大书院的弟子率先演奏,也让杨延昭暂时得了些空来一睹他人高超的技艺。   首当其先的是石鼓书院,不过向敏中并没有第一个出场,反而是最后时,才信步走上前。   抚琴调音,在要进入正乐之时,不知为何,杨延昭感觉他抬首看了一下自己。还未想清楚缘由,耳边响起叮咚如泉水之声。   一曲罢,余音未绝,众人都是心神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闻此,杨延昭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是云青榜榜首,所奏之音竟与徐师有几分相近,撩动人心,不能自拔,看来这音律上的造诣并不是他能相比的。   木屋之中,赵廷美等人也是被这袅袅不绝的正声雅音所感染,直到换了白鹿洞的弟子吹箫之时,才回过神来。   “向常之琴艺jīng进了不少,一曲‘云门’倒是让人绕梁三rì,从此不识肉滋味啊!rì新,你觉得这六乐比试会如何?”   见赵廷美这欢喜的模样,一边的赵德昭许久才应道,“向常之所奏确实不错,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皇叔何必如此心急?”   “兄长,你觉得这场谁会赢?”   一旁的潘颌轻声的问向不做声的潘集,后者未有言语,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让他只好作罢,不再追问,抬首望向靠着窗儿的白sè身影,眼中不知为何,流连出了几丝的光彩。   “这白之前,于凡二人倒也是不错,只可惜比向常之逊sè了一些。”   待白鹿洞的弟子奏曲完,赵廷美不禁出声说道,闻言,赵德昭下意识的点头并符合着,“皇叔说得不错,他二人的音律圆润但灵动不足,意境上,是欠了一筹。”   正说着,一阵悠扬绵绵的箫声传来,赵廷美当即唤来近卫,“去,看看这是谁奏的曲儿!”   不多时,近卫来报,说是岳麓书院的吕蒙正,那赵廷美顿时想起这次冬试与杨延昭一般,凭空出现的另一人。   “这人虽年过而立,但才学却是毋庸置疑,没想到竟能将‘醉渔唱晚’一曲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看来向常之是遇到对手了。”   吕蒙正一曲完,杨延昭心也紧了几分,他委实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弄曲的高手。   若是今夜吕蒙正拔了头筹,凭他的身手明rì的御shè定也是囊中之物,如此一来,云青榜榜首之位,就被这儒家之人给夺去了。   想起华山上那场虽言为论道,但实为生死之战的场景,杨延昭不禁涌出了强烈的战意,绝对不能让他赢,哪怕是为了身后的道家门面。   可是眼看着就要到睢阳书院了,对古音一窍不通的他该拿什么和曲艺高超的吕蒙正来一较高下?   眉头紧皱,却是一筹莫展,不由得暗自埋怨起来为何不跟着徐少阳学习一二,凭着他的指点,玩转这里应该很是容易。   可是懊恼已经无济于事,古筝边上,韩国华正在弹奏,见此情形,心中急切的杨延昭不由小声怨道,“搞什么弹琴吹箫,换个地方,小爷跟你们KTV唱个high!”   “延昭兄,你在说什么?”   一边的张谦转过脸来问道,看着杨延昭脸上突然生出的欢喜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秋白,你可会少阳师兄平rì所弹奏的那首曲子?”   “延昭兄说的是恩师自创的那首‘泉涧碧水’?倒是学了些,只是还没有恩师的那份jīng湛。”   说着张谦叹了口气,“只能怪张秋白学艺不jīng,等延昭兄之后,便以此曲来抚琴,希望rì后恩师知晓后不会怨我辱了他颜面。”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当下更加面露笑颜,“如此甚好,秋白,等下你我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如何合奏?”   张谦心头满是疑惑,可是杨延昭只是笑而不应,“等下,秋白你尽管弹奏‘泉涧碧水’便是。”   随着温仲舒的最后一个余音散去,那负责点名的睢阳书院监长点出了杨延昭,后者弯身作揖走出等待的学子之中。   也许是连拔三筹,在他出列之时,一旁众多的人都将视线头来,想要一睹风头无两之人到底是何模样。   就连一直闭眼假寐的向敏中也抬起了头,吕蒙正则是不再听钱林独自的小声念道,放下了手中正在把玩的纸扇,而白之前师兄弟二人也从一干白鹿洞学子中往前走了两步。   “卫王,山长,各位夫子,杨璟有话想说。”   杨延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在场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赵元佐眼中不知何时有了欢喜之sè,狄青等人还未开口,便抢先着道,“有话尽管说来。”   赵元佐发了话,其余之人当然不会多言,杨延昭也借着他与赵元佐的这层他人所不知的关系,倒是顺利了不少,忙将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卫王,各位夫子,古之煌煌之音,如天籁不绝,让学生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这也正是先于杨璟的诸位才高之处,尽得先贤之奥妙,是为杨璟所不能及也。   回想起先贤曲到兴处而高歌,歌到欢时自会曲,所以,看的如此多的惊天之曲无歌和之,总是件憾事。”   闻言,众位书院的夫子皆是笑了,那狄青更是率先出了声,“哦?你想以歌和曲?不知这曲是何曲,歌又是何歌?”   “回山长,歌是学生兴起所作,不过曲子倒是由杨璟的好友所奏。”   说着,杨延昭朝着张谦望去,后者虽没有弄明白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但是想起相处以来的种种,当即生出一丝的感激。   延昭兄这又是在暗中助他了。   走上前,立在杨延昭的一侧,对着赵元佐等人行了礼,张谦便不再说话来。   “古有伯牙子期成高山流水之音,荆轲与高渐离写壮士之情,但那始终是一人所奏,另一人听罢了,如今你二人难道要谱出清冥之音来?”   张浩笑着说道,此语虽是打趣,却是吊起了场中其余之人的好奇之心,那赵元佐更是出声下了定音,“还不快快唱来!”   赵元佐是大宋官家的派来的亲王,更是皇长子,他这出了言,剩下之人自然不会再有反对之语。   杨延昭二人对着赵元佐以及众位夫子再弯身一礼,张谦坐到了古琴前,手指轻拨,一声清脆顿时传开。   这是徐少阳琢磨多rì所创出的曲子,所以,在第一个音符散出之后,除了杨延昭之外,其他之人皆是竖耳倾听,即便是向敏中等人,也不由得凝神细细品上。   在张谦弹出一段之后,众人所在等待的歌声响起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信手摘榜首    (再次感谢给予收藏的朋友,拜谢)   待张谦琴音散去之时,杨延昭的水调歌头也恰好唱完,而此时,场中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唉,rì新,看来我是真的下错注了。”   木屋之中,赵廷美叹了口气,而赵德昭的思绪则是仍在刚才的那首曲子中,半晌才将口中低声吟唱的语音停了下来,很是认真的道,“皇叔,我们赌得可是杨璟在比试中的诗词?”..   听到这句话,赵廷美脸上不由得肉痛起来,竟懊恼的甩着袖子,“真是走了眼,如此佳作,却不能收以藏之,当真是恨事啊!”   窗前,潘影见白衣少女仍是寒着脸,似乎在想着事情,便蹑手蹑脚的上前,轻轻推开那纸窗,从缝隙中努力的寻着从未谋面的人儿。   “好好好!”   曲罢,许久,狄青才喜笑颜开的连说了三个好,而张浩更是先他一步出言,“这词可有名儿?”   见他们如此表情,杨延昭心中暗喜,知道这次又拼对了,不过也该是如此,一个曲儿结合了苏东坡的词,歌后的唱法,还有徐少阳所创之音,若是不震住场面,那就有些挂不住面了。   “词为水调歌头。”..   有杨延昭这么一出,接下来的睢阳书院士子的演奏都弱了几分气势,六乐的胜负已经明摆着了。   单凭所歌之词,就已经是惊天之作。   六乐比试结束,韩国华与温仲舒虽然为杨延昭高兴,但不免要埋怨两句,“延昭兄,秋白兄,你二人竟将我与秉阳兄瞒的好苦。”   左右看着无人,杨延昭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光弼兄,说不想瞒,我确实不会弹奏曲子,刚才若不是秋白兄,也定然不会有那般的效果。”   如此说来,韩国华等人怎会相信,但哪里会真的跟他计较,又打趣了几句,便将事情给揭过了。   当然,对于杨延昭一rì连出的两篇佳作少不了要品上一番,直到最后,难免是赞叹的说着‘我等不及延昭兄’之语。   回到院子,罗氏女等人闻声而出,待听到杨延昭在六乐之中无人可以匹敌之时,皆是欢喜异常,那碧月儿更是失声叫了出来。   待察觉众人望向她时,碧月忙低下了头,丢下一句去烧开水,便匆匆的跑开了。   一侧,罗氏女看着杨延昭望着碧月的背影,眼中不由黯淡了几分,耳边也想起了八妹曾经的话来。   “罗家姐姐,这碧月是六哥从街上救回来的,自古美女爱英雄,而这碧月小娘子长得也标志,罗家姐姐可是得小心了。”   虽说娘在小便告诫女子从夫,唯贤唯德,可是每每想到这,罗氏女心中总会有些酸楚的感觉涌出。   “清儿,你怎么了?”   耳边是那关切的声音,罗氏女忙将掩饰去了低落,露出个温婉可人的笑容,“奴家没事,六郎胜了冬试,奴家这是高兴。”   冬试分六场比试,胜了四场,的确是赢了头筹。   明rì所考核的只剩下御和shè了,杨延昭倒是不为忧心了,但张谦却有些心神不宁,只因御shè都是身手比试,他zì yóu心思全都花在了苦读圣贤之道上,对于这些,还真是难以应付。   “秉阳兄,明rì的御shè该如何比试?”   书房中,张谦有些坐立难安,见他这般,温仲舒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秋白兄,无需担忧,这御shè较古之君子六艺已大不相同。   你我都是文弱书生,而其他人,也是尽然,因而御只是驾马在宋州城的校场驰骋一圈,不落地,耗时最少则获胜。   而shè也并非手持羽箭,百步开杨,只是掷箭投壶罢了。   所以,秋白兄还是安心,凭着今rì的表现,你留在云青榜十五位上是毫无悬念可言。”   听到这,杨延昭也算是明白了,宋重文抑武也算是有了体现,而冬试中的君子六艺实则也就是考验四技,御shè两项已成为了娱心娱身的娱乐之事。   “可是秉阳兄,我连骑马投壶都未尝试过。”   张谦有些尴尬,温仲舒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也能明白,这两样对于寻常的寒门之子哪有机会接触到,他也不过是因为睢阳书院才有幸学会了些。   “明rì便要比试了,这该如何是好?”   温仲舒也不禁的犯着愁,杨延昭却是站了起来,“秉阳兄你也说了,明rì才比试,还有一晚上不是么?”   之后,三人便出了小院,将萧慕chūn他们寄存在巷口客栈的马取出,趁着天还未黑透,城门未关之际出了城。   待第二天天未亮,城门外排着队来进城,寻着一天生计的百姓都会下意识的看着最前方,那牵着马的书生。   也委实稀奇了,读书人不都是坐轿子的么?   城门之下,张谦一脸的疲惫之sè,几个时辰的跑马下来,并投了一个时辰的石子儿,只觉得屁股疼的厉害,牵着缰绳的手也乏力的很。   但是此刻,他也顾不着了,抬首看了看天,卯时已过了两刻,城门为何还是不开?   在焦灼的等待之中,厚黑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在前端的杨延昭跃身上马,温仲舒紧随其后,见此情形,张谦只能咬着牙,翻身上马。   今rì的比试在城东校场,因为冬试的缘故,前往的人也较多,所以打马难行,待杨延昭三人赶到之时,已是卯时将尽。   “延昭兄,秉阳兄,秋白兄!”   校场门口急得团团转的韩国华见到三人忙出口唤着,大步的迎了过来,“你们三人去了何处,眼看着就要辰时了,可是急坏我了。”   杨延昭还未回答,韩国华便拉着他们往里走去,这校场本是宋州城将士cāo练之地,只是被暂借了出来,作为御shè比试的场所。   放眼扫去,偌大的校场之上,只有二三十人,其余大多数之人,已被淘汰出局了。   “恭喜了延昭兄,昨晚的六乐排名已出,延昭兄再等榜首之位,秋白兄的‘泉涧碧水’也居于第八位,倒是让人欢喜了。”   对于韩国华这打趣,杨延昭则是谦逊的应承着,而张谦再次朝他投出感激的目光来。   比试出乎了杨延昭的意料,其剑拔弩张的形式似乎比昨rì更加激烈几分,这也难怪,虽然云青榜由他夺魁,但是剩下的前五还有四个位置空缺,吕蒙正、向敏中以及白之前等人都是卯足了劲在争夺。   御马而行,杨延昭本就是营旅出身,所以在校场溜几圈也不是难事,也或许是吕蒙正有着高深修为,但不常骑马,这一局,居然再次让他给拔了头筹。   待下了马,见仅慢了几步的吕蒙正yīn沉着擦过,而向敏中紧跟着他,白皙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   有了昨夜的临阵磨刀,张谦的表现也不赖,至少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中,还是处在中上之列。   正午,杨延昭等人并未回去,罗氏女带着八妹等人送来了吃食,几人便在校场对面找了个小茶馆。   韩国华一边吃着,一边满是陈恳的说着,“延昭兄,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那是自然,我六哥是最厉害的!”   对于韩国华的敬佩,八妹觉得是理所当然,在她眼中,天底下没有杨延昭所办不成的事情。   听了八妹的话,杨延昭只是忍不住的笑了笑,罗氏女也是掩嘴轻笑,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欢喜之sè。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延昭兄的骑术竟在向敏中之上,虽然他整rì里穿着厚实的袄衣,一副病孱之相,但在骑术上,曾经无人可及,眼下连输于两人,心中怕是要不好受了。”   不知为何,温仲舒竟替向敏中感叹起来,大有悲天悯士的情怀,而在他正说的时候,张谦拽了拽杨延昭的衣袖。   抬首望去,却见向敏中正朝着他走来。   “我能坐下么?”   这还是杨延昭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似乎重病在身,中气不足,声音有些游离,也有些飘渺。   “当然。”   杨延昭点首应声,一侧的张谦则是往左脚移了移,空出一个位置来。   “石鼓书院向常之。”   入座之时,向敏中对着众人颔首说着,杨延昭等人也是一一作了介绍,如此,也算是相识了。   向敏中坐了没多久,只是与杨延昭随意的说了几句,便离去了,但临走之时却转过身,“延昭兄,待冬试完了,向常之再叨扰一二。”   突然而来,短暂而走。   “看来这石鼓书院的翘楚也对延昭兄生出了结交之心。”   温仲舒低低的道了一句,向敏中大抵只是来表个心态,他毕竟曾是云青榜的榜首,也有着自身的傲气,当然不会在落败的时候欢颜着交往杨延昭这新起之秀。   对于杨延昭来说,向敏中既然有结交之心,他肯定是乐而为之的,对方的名声摆在面前,多一个朋友,或许就多了一条路来。   下午的未时,shè变成了投壶,杨延昭而这让本不想获胜的杨延昭又犯了难,曾经游戏中养出来的jīng准再次发挥了作用。   最终,只剩下了吕蒙正与他二人,壶也被移到了五百丈之外。   “当~!”   吕蒙正背着身,随手抛出,那羽箭在空中划过半弧,应声进了壶中。   见此情形,杨延昭索xìng也不再比下去了,虽然他能投进壶中,不过到最后,肯定还是不及吕蒙正,因为此刻,他和对方的修为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此,四大书院的冬试便这般结束了,云青榜的排名也因杨延昭与吕蒙正的出现重新洗了牌,一时间,在士林之中,二人如同凭空出现,又风头无两。 第一百二十章 美人如玉,玉不识    “话说四大书院冬试云青榜出,高居榜首既不是石鼓书院的向常之,也不是白鹿洞的白佑勳、于默合二人,当然也不会是那岳麓书院的钱子成,而是我宋州城睢阳书院的杨璟。   说起这杨璟,他是何许人?   各位可能不知,便由在下慢慢道来……”   宋人尚文,特别是在四大书院弟子的比试,冬试排名一出,茶馆酒肆中的闲言乱语也随着到处飞了。. .   杨延昭自然也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事情被加油添醋的传散,甚至连生来口中含玉都被人说的有声有sè。   “想不到延昭兄三岁就能作诗,五岁便通晓古今,当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秉阳兄,秋白兄,你我也算是前世烧了高香,否则怎能与延昭兄结识?”   听着那说书人吐沫横飞,韩国华泯了口茶水,悠悠的说了一句,顿时惹得张谦和温仲舒相视一笑。   “光弼兄,你若是想要杨璟的签名便直接开口,何必这般的兜圈子?”   此言一出,韩国华口中刚喝下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那张谦二人见杨延昭一副诚恳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你这无赖竖子,我这就去跟那信口开河,将你夸古往开来第一人的说书郎好生的说道说道你的不堪之面。”. .   四人正说笑着,却见有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朝他们走来,见此人步履轻盈,但呼吸沉稳,杨延昭当即收了笑意。   “请问杨璟公子可在?”   如同郭淮一般的瓮声瓮气,来人低声的问着。   “在下便是,不知阁下有何事?”   “我家主人请公子前去一叙。”   闻言,杨延昭眉头微皱,此人是个高手,口中所说的主人应该是权势之辈,一瞬间,他想起了赵德昭,也或许是赵元佐。   眼下的宋州城中,也就这两位皇亲国戚身边才有如此的高手。   与张谦等人说道了一声,杨延昭便起身与那黑衣人一道出了茶楼,街道外,没有暖炉,倒是觉得寒气扑来,抬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想来是要下雪了。   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罗氏女买来的水蓝sè的短袄,稍后,不禁莞尔一笑,随着修为的提升,他已经对冷暖没了感觉,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人,不管是你到了何种境界,先天养成的习惯要改变怕是有些困难。   随着黑衣汉子走着,不知觉中,却是进了睢阳书院,继续前行,直到清塘寒梅前的近水斋才停住了步子。   对着门外守着的另两名侍卫点了点头,那黑衣之人恭敬的弯身对着木屋说道,“主人,杨公子到了。”   “快请。”   这声音是赵元佐。   可是当杨延昭叩门而进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小的木屋早已是挤满了人,赵廷美、赵德昭、赵元佐、狄青、张浩、甚至还有那也刺杀时所遇到的红衣女孩以及另两名俊朗青年。   更让杨延昭惊讶的是那白衣似雪的少女,他曾数次打过交道的少女,有着倾国倾城,足以迷倒众生的脸,正用一双秀气灵动的大眼打量着他。   “学生杨璟见过卫王、秦王、燕王、山长与张师。”   “杨璟,你可知罪!”   杨延昭的还未起身,那赵廷美的叱喝声便落了下来,顿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何时得罪了这大宋朝的亲王?   一旁的赵德昭则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而赵元佐双目中满是不解,为何刚才皇叔还满是称赞杨璟,现如今又要为难于他。   他领父皇之命而来,本不以为意,待看到杨璟,当初救命之人这才来了兴致,而后者也没让赵元佐失望,一路斩关夺将,问鼎四大书院比试之首。   这本该奖赏才是,皇叔这是怎么了?   “王爷息怒,不知学生犯了何事,还望王爷指明。”   “哼,我朝堂堂的金花郡主你都不拜礼,难不成是想要蔑视国法不成?你所读的礼仪又到了哪里去了?”   金花郡主?   闻言,杨延昭愣住了,随即心猛烈得跳动起来,朝着屋中的二女看去。   两者皆是国sè天香,但不知为何,他更喜脸sè冷淡的白衣少女。   或许她就是自己命中的柴郡主?   “玉儿,你就别跟着皇叔一道为难杨璟了。”   随着赵德昭的一句话落下,那白衣少女不以为然的轻皱了秀眉,“德昭哥哥,我哪里有为难他了?”   声如林涧幽泉,空溟婉转于心头之间。   果真是她!   杨延昭不免又打量了柴清云两眼,这本该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女子,如今看上去,显得有些陌生了,二人唯一的交集,也只不过是那三次不能提及的刺杀。   “杨璟见过郡主,失礼之处还望郡主勿怪。”   “哼,免了。”   声音仍是清脆不带烟火,只是不知为何,那白皙的脸上竟生出一抹的寒意。   闻此言,杨延昭不禁心中一个激灵,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宋的郡主,好歹曾经也救过她多次,没有功劳,苦劳也是得有的。   陡然间,杨延昭感觉到一阵苦涩,因为脑海中不知为何泛起前几rì的赵德昭遇刺的情形,那时候,他是救了柴清云,但似乎还最贱的说了句话。   “小娘子,事不过三,可要小心了。”   想起因为华山上的那句话,儒家的净玉正在屁股后面追杀,不过几个念想间,杨延昭似乎觉得柴清云的脸sè又冷了几分。   这可如何是好,虽然还不确定现在的他会不会喜欢上史书上所说的大宋第一美人,但至少不能得罪了才是,否则一个郡主怎么整都能将一个小小的士子给捏的不成人形。   “玉儿,怎么这般的无礼。”   关键的时候,再次是赵德昭帮着他给解了围,说道了柴清云一句后,后者忙将头扭转了过来,眼中带着急切,“杨璟,快快上前,将那爱莲说与水调歌头给我写一份可好?”   此言一出,那赵廷美当即懊恼的叹着气,这时,杨延昭大致明白了之前他为何那般的来下马威。   大抵赵德昭与赵廷美二人之间拿着他来做了某种赌试,输了的一方,自然有些挂不住脸面。   对于赵德昭所说,而且目光在狄青与张师的脸上瞄了一眼,都是一副笑意,遂杨延昭不作推辞,躬身的走上前去。   书案上照旧铺好了宣纸,赵德昭甚至磨起砚来,杨延昭作出受宠若惊之状,后者却不在乎的催他快快提笔。   小毫还是那支笔身镌刻着绿莲的小毫,杨延昭拿起它,左手提着袖袍,沾着带着清香的墨汁快速的书写了开来。   待看到他的字,那一边的赵元佐像是恍然大悟,“原来德昭哥哥口中推崇的杨大家就是你呀!”   见他那副吃惊的模样,杨延昭抬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卫王严重了,杨璟不过是在班门弄斧罢了。”   很快,两首词便写好了,赵德昭忙扑上前,轻轻的将墨汁吹干,如同是得了宝贝一般,喜笑颜开的将宣纸小心的给收了起来。   也许是见到赵廷美的不快与拉不下脸面,最后在狄青的提议下,杨延昭又写了首,不过这是一首小令,言简意赅,顿时让赵廷美露出了笑意,当即放声诵读上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刻,曲虽然还未流行开来,但是这首小令所描绘出的意境足以折服屋中的众人。躬身立在一侧的杨延昭见赵廷美心中郁结解开,也不由得安了心,只是未曾注意到,那窗台一侧,那红衣少女美目中的羞涩流转之情。   讨了杨延昭的字词,赵廷美叔侄二人也算是了了心事,便启程回汴梁去了,当然,柴清云也与他们一道回去了。   对于这容颜倾城金,更胜罗氏女一筹的花郡主,杨延昭之前也遐想过多次,但此刻二人真的相逢,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如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扎破脑袋打算跻身庙堂,一扬心中埋藏多时的风发意气。   杨延昭不清楚史上杨六郎是如何的与柴郡主产生情愫,所以对这大宋第一美人儿,却是没有幻想那种虎躯一震,散开王八之气便能收服的狗血剧情。   或许,因为他,一切都变了。   不过在临行之前,那赵元佐却是拉着杨延昭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见他满脸的认真,待听完,杨延昭不禁莞尔了。   这年方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只是说着上次救命之恩的感谢,并信誓旦旦的保证虽然出宫的机会不多,但等杨延昭到汴梁时,必定会请他走马遛街,吃上人间美味。   看着在吴斌等人护送下离去的赵元佐,杨延昭不禁叹了口气,悲怀善意对于生于皇家之人,是千万要不得的。   记忆中,赵光义的长子结局很是凄惨。想到这,杨延昭不由的再叹了口气。   望着最后一辆马车摇晃出了视野之中,杨延昭便于狄青和张浩告了别,独自往回走去,只是脑子中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带着寒霜的清冷脸庞。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炉煮雪淡相饮    回到小院的时候,张谦等人还未回来,冬试刚过,看来三人是想放松一番。   院子中,低沉的碰撞声时不时的传来,也许是无聊,郭淮很负责的担当起了萧慕chūn等人的导员一职。   “延昭师弟,这导员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当初郭淮憨厚的询问声,杨延昭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个喜欢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师兄给打发了。. .   看着不断被郭淮摔在砖石路面上的老部下,杨延昭心中竟有些不忍,曾经在代州城之时,山林之中,虽然辛苦,但所受的罪绝对比不上现在。   当年,是为了将他们磨练成集数种技艺与一身的兵王,如今,刺探敌情之类萧慕chūn等人早已经熟烂于心。   所以要提高的便是身手了。   道家的功法杨延昭与郭淮不敢随意的传授,但作为道家的地行者,体术也是独一无二,若是萧慕chūn等人能学会郭淮的七成,那也能在战场上横扫一方了。   毕竟宗派是不能插手凡尘兵戈之事,而懂得修为的大多是宗派之人。   屋中,八妹正与排风看着杨延昭写的‘梁祝’,一边的碧月虽早已经看过,但不知为何,还是想继续看上一看。. .   特别是那风骨端然的字迹,抚摸着,能感受到那荡漾心扉的气息。   好一会,排风见碧月那yù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的将她出声唤道,“碧月小娘子,我们这还有地,你过来一起看吧。”   碧月的身世八妹也问过,虽然杨延昭没有说穿,但也明白了她是个苦命的女孩。   而且碧月长相与心xìng倒也不坏,所以八妹对她也没了多少的敌意,这一时期,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   在八妹的心中,六哥杨延昭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当然多娶几房也不为多。   对于八妹的这点心思碧月当然看不透,待听到她的邀请,忙大喜的上前,而八妹左手边的排风不知为何,大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厌恶。   三人正看的入迷之时,杨延昭信步走了进来,而兴起的女孩儿哪有功夫来理会他,刚说了两句话来,便被八妹给打发了。   摇头苦笑着,杨延昭往隔壁走去了,罗氏女正在给温李氏用着她从薛玉玦医书中看来的新方法。   这两三rì子,为了能找出治理痹症的法子,罗氏女可是翻阅了众多医术,当看到薛玉玦的心得之中正有这方面内容之后,当即大为欣喜的为温李氏用了起来。   透过为了通风换气而半撑开的纸窗,杨延昭可以看出那婉约清秀的脸上满是认真的模样,也许是到了关键之处,细长的睫毛半拢着遮住眼睛,手中拔出的银针飞快的舞动着,插进一旁书中所绘之处的穴位。   “应该将清儿送往小师叔的门下,依她的天资,学会医术和炼丹肯定是手到擒来。”   杨延昭心中暗自的想着,因为萧慕chūn等人正在训练着,他也不好一直在窗外盯着罗氏女来看,遂转身往着书房走去了。   闲来无事,恰是读书时。   可是到了书房之中,拿起笔,杨延昭的思绪不禁胡乱想了起来,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担忧。   冬试,他一战成名,成为云青榜之首,有了扬名之效,但也是这冬试,他与赵廷美叔侄再次相遇。   杨延昭相信,这件事肯定会被赵光义知晓,无论是暗中跟来的爪牙,还是赵德昭叔侄回汴梁之后对他词作的推赞。   直到现在,杨延昭还是弄不明白,为何身为鬼谷后人的张师一直要将他如此光明正大的往赵德昭身边推去。   难不成眼光如他的看不出来龙椅之上的赵光义会心生猜忌,而从此毁了自己的仕途?   烦心的事涌上心头,杨延昭只觉得脑袋中猛然变得很是疼痛,不由右手托着脑门,深深的叹了口气。   “六郎,是有苦闷之事么?”   罗氏女给温李氏医治完之后,听八妹说杨延昭回来,便径直往书房走来,刚好瞧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见到罗氏女,杨延昭不由得将烦闷压在心里,露出一丝笑意,“老夫人那边弄好了?”   “恩。”   走到杨延昭的身后,罗氏女轻声的应着,伸出玉手给他揉着额头来,“六郎,你给奴家的那本书真的很神奇,里面好多方法都闻所未闻,小师叔肯定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问着罗氏女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杨延昭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恩,小师叔是很了不起,等有机会,我与小师叔求求情,让她收你做徒儿。”   闻言,罗氏女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手也停了片刻,她从未听杨延昭提及过师门,所以难免有些吃惊了。   但很快,又温柔的给杨延昭揉着额头来,“六郎,小师叔是何等的人物,怎么看上奴家这寻常女子。   况且若是被小师叔收了做徒弟,那便不能伴在六郎左右,那样,奴家可不愿意。”   这略带点倔强的声音让杨延昭不禁笑了出来,伸手抚在那光滑纤细的葱葱玉指上,将身子靠在了罗氏女的怀中。   只是觉得这一时刻,才是他最为享受,但心地深处,却又为何会浮出那张绝世的容颜?   果真被杨延昭料到了,晚来风雪吹寒凉,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而下,顿时银装素裹了院子,也给翠绿的墨竹添了白sè的点缀。   “好大的雪啊!”   “是啊,秋白兄,眼看就要到元rì了,也是到了下雪的时节了。”   风雪中赶回来的张谦与温仲舒一边怕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看着鹅毛似的落雪感叹着。   待看到杨延昭时,忙走上前,“延昭兄,那黑衣人寻你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将冬试中的词写下赠予他罢了。”   “原来是个风雅之人。”   杨延昭不愿说,张谦与温仲舒自然也不会追问下去,不过随即想起了什么,跟着杨延昭继续道“对了,延昭兄,今rì我们碰到向敏中了与白之前师兄弟二人,他们都说想与你畅谈一番,待得知延昭兄有事在身,遂商定了明rì再叙。”   说起这事,杨延昭倒是想起来了,御shè比试那天,向敏中是说过要寻他言谈,只是刚才温仲舒的话中提及了白鹿洞的白之前师兄弟二人,倒是有着吃不准了。   从冬试初次见面之时,他两人,特别是年纪尚轻的于凡便对他表现出了友好,只是杨延昭一直没有想明白,何时与他们有了交情的。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杨延昭便将它抛在了脑后,在八妹的呼唤声中,与温仲舒二人一道去前厅用膳了。   清晨醒来,大雪仍旧不止,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sè妖娆。   天气寒了,再过半个月便要元rì了,书院中也快要停课了,毕竟忙碌了一年,即便那些为了求取功名的学子不知疲惫,授课的夫子也该是要歇息了。   因为有韩国华这层干系,所以杨延昭三人进藏书阁也不是难事,遂扫了扫积雪,练了会擒拿,照着往常用完早膳,带着书卷去书院。   大雪之下,街道上倒是人迹稀少了。   一夜不停的雪给睢阳书院也平添了几分的静谧和灵动。   “延昭兄,秋白兄,秉阳兄!”   书院门口,韩国华袄衣在身,擒着一把油纸扇,见到杨延昭三人,立马欢喜的迎了过来。   在他的身后,却是穿的比前两rì厚实多的向敏中,还有依旧面sè挂着笑意的于凡与微微颔首示意的白之前。   “光弼兄,常之兄。”   杨延昭与向敏中,韩国华点头示意,稍后转向白之前二人,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时,那于凡倒是率先介绍起来,“白鹿洞于凡,于默合;这位是我的师兄,白之前,白佑勳。”   说道着,于凡还与张谦、温仲舒问候了一声,这时,杨延昭才发现身后二人嘴角含着笑意。   他二人昨rì便与于凡等人见过面,怎会不晓得对方的称呼,只是故意落后杨延昭一步,看他一个笑话罢了。   “延昭兄,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你出口太快,我与秋白兄还未来得及提醒。”   温仲舒咧着嘴解释着,那韩国华见到杨延昭这失态,笑意浮现的打起圆场,“来,诸位,我在书院的中摆好了火炉与暖茶,不妨边喝边说。”   一间屋舍中,炉火烧的正旺,顿时扫去了在风雪中染上的寒气,盘膝而坐在羊毛垫子上,中间的的一方低矮的书案上,正摆着几只杯盏,与一方瓷器皿,盛着翠绿的茶叶。   也许是昨rì交谈过,韩国华三人与向敏中的等人倒是不显得生疏,转眼间便说笑了起来。   不多时,待炉上水轻滚开来,韩国华起身提下水来,将几只杯盏添上些的茶叶,右手轻题小水壶,慢慢的点起茶来。   那抹翠绿在开水中翻滚,顿时一阵香气传来。   “壶中的水是冰雪,而杯中则是临安龙井边上的茶叶,不知名,但是恩师偏好这一口,我厚着颜面讨来了些,希望诸位不要觉得韩·光弼用粗枝烂叶来打发你们才是。”   竟然是龙井,杨延昭率先端起了杯盏,在鼻中轻嗅,果真是那清新醇厚的香气,久违的味道顿时生出了欢喜,不禁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yù雪,能饮一杯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长剑,女人    “延昭兄说得好,只是我等无酒只有这杯中清茶。”   韩国华得打趣声立马被于凡接了过来,“光弼兄此言差矣,我等乃是以才相交,以友而叙,虽无酒,但人已醉啊!”   一句话顿时赢来众人喝彩之声,随即七只杯盏轻碰,皆是笑着泯了口茶水,只觉得一股香甜在舌尖萦绕。   坐在了一起,便是有意结识,更何况几人都是才学翘楚之辈,没有多久,便熟络的互相说笑了起来。..   也是这时,杨延昭才明白于凡师兄弟二人为何对他这般得有礼,原来那天云庆楼前的对联之事他们也在场。   不过这件事只是一提而过,于凡说出来也大抵是为了称赞杨延昭,毕竟在坐几人地域上仍有差别。   因为冬试而过,所以话题也多在冬试之上,由杨延昭的身上慢慢的说道了他们从未听闻过的吕蒙正。   到最后,也只能笑着说岳麓书院出了高手。   “我要参加科举了。”   正说着,向敏中突然道出这么一句,那白之前却是失声惊呼,“向常之你要入朝为官?”   那于凡和韩国华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云青榜上,处在前首的都有应试之才,却无科举之意。..   “不要如此的惊讶,光弼兄与延昭兄等人不也是要参加科举的么?”   “常之兄,我是家父所逼,实在无法,若是可以,韩·光弼倒是想与你一般,整rì与书卷为伴,迷眼看世,不理尘俗扰人事。”   向敏中叹了口气,“有许多事情,确实并非你我能做得了主的。”   “学而优则仕,常之兄也不必如此,大不了不称心时急流勇退,继续过着朝而歌,晚来捧卷伴烛火的安逸rì子。”   闻言,向敏中释怀开来,“延昭兄说得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李太白的一句话在他口中穿出,继而放声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不知是激动还是欢喜,竟露出丝许的红晕。   几人就这样以茶代酒,畅言至天黑rì落之时,这才各自的散去,望着屋外仍在飘飘洒洒的大雪,向敏中转身对着杨延昭笑道,“延昭兄,今rì就此别过了,待来年开chūn,你我在汴梁城相见,到时候,向常之定会再次全力相争的。”   说完,裹紧了身上的袄衣,融入到了风雪之中,杨延昭则是看着他的离去默而不语。   “看来常之兄这次输的并不服气。”   韩国华小声的说着,温仲舒也在一旁点首,“说得不错,常之兄才华确实在你我之上,只是这次冬试半路杀出了延昭兄和那吕蒙正,以他那孤傲的xìng子,怕是心中已经憋了口气,只待chūn闱时与延昭兄一较高下。”   乘着风雪,杨延昭与张谦、温仲舒回了院子,一路上,并未言语,眉头锁着,似乎在想着事情。   向敏中也要踏入仕途了,再算上那吕蒙正,以及还有未曾露过面的才学之士,如此算上一算,定不在少数,而每年开科所取的进士也不过十数人,顿时,杨延昭感觉压力迎面袭来。   所以,用了晚膳之后,杨延昭也不再浪费那些时间,丢下碗筷便往书房走去,眼下也只有苦读书卷,或许能在之后的chūn闱中多一份获胜的希望。   翌rì,清晨醒来,雪停了,空气冷冽,但却清新舒适。   杨延昭先在台阶之上吸收了大半个时辰的天地灵气,这是‘天辰诀’中的吐纳方法,虽然他现在主要修炼的是‘魁衍经’,不过法不分二,都是对天地之间规则的领悟,所以杨延昭便选了‘天辰诀’来练习吐纳养气。   等东边rì头红晕,他打坐也结束,遂在院中扫起雪来,听到了声响,萧慕chūn等人也纷纷从屋中出来帮忙。   虽然每rì都被折腾的不成人形,但好在有郭淮炼制的次品丹药,因而身子骨倒也没有出现大碍。   院中积雪扫尽之后,杨延昭也算是热了身,八妹等人也推门而出,一行人再次晨练了起来。   对此情形,睡眼惺忪的温仲舒也习惯了,将他们给直接的无视过去,自顾自的洗刷完,抱着书,到院子的一角,与张谦一同晨读。   待吃过早膳,三人一合计,便抱着书往书院走去,在家中无事可做,倒不如去书院研读书卷。   藏书阁的老者还在,正佝偻着身子扫着地上积雪,杨延昭自然上前帮着扫雪,再加上身后的温仲舒二人,积雪清扫起来倒是快了不少。   “老了,没有你们这些后生手脚麻利了。”   老者如同往常一样,感叹着时光易逝,垂暮沧桑,闻言,杨延昭不禁唤住要转身离去的他,“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chūn泥更护花,先生您虽年事已高,但依旧在藏书阁指引芸芸学子,当是我等之师。”   听闻这句话,老者似乎愣了片刻,继而放声笑了出来,不知为何,杨延昭只觉得眼前之人突然多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势。   难不成他是隐士的高人。   可是须臾,那怪异的气息便不见了,老者依旧是佝偻身形,步入暮年的消瘦,但是眼中却多了丝光彩,“后生,你的话老夫很喜欢。”   继而,朝着藏书阁中走去,步履似乎比之前轻盈了许多,杨延昭隐约间还能听到他口中在低念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chūn泥更护花’这两句。   “延昭兄果真是洞悉万物,明时间之理。”   温仲舒不由的赞叹了一句,那张谦也随之赞同附和,对于二人这般,杨延昭倒也是习惯了,将剩下的积雪清扫干净,便进藏书阁看书去了。   屋檐倒挂着冰棱锥,虽然升起了暖阳,但寒风大作,走在小巷中,仍有些冷意。   “罗姐姐,你将六哥的这件白sè袍子带着作何?”   八妹有些不解的问着一旁抱着杨延昭厚实的白衣袍子的罗氏女,后者听后,指着衣服的右下角的大块破损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六郎这袍子不知为何破损了,寻个料子缝补上也会有些难看,倒不如在这天寒地冻之时,将它送予那些衣不遮腹的可怜人。”   “罗姐姐心地善良,让鱼儿和排风受教了。”   “小姐说得极是。”   闻言,罗氏女不禁白了八妹和排风一眼,“你们两小小年纪便一唱一和,待以后还得了了,回头奴家劝劝六郎,给你二人寻一个婆家,也免得将来见不着面想得慌!”   这打趣的话一出口,八妹立马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而排风则是低下了头,不知是羞得慌还是为何。   街道上,做着生意的店铺门前积雪已经扫去,但也有地段雪皑皑的一层,因而不注意走着,很容易便摔倒在地。   “砰……”   果不其然,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儿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之上,顿时赢来路边行走之人的阵阵讥笑。   发抖的身体缓慢的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这时,一件白sè的衣袍闯入到他的眼前,再抬首,却是位长相似仙女的大家小姐。   “这个拿去穿吧。”   有些难以置信的接过衣袍,须臾,那只玉手又从旁边的小女孩手中拿过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这简直就是活菩萨!   那乞儿忙连连感恩,或许是委实太饥饿了,很快的便拿着馒头吃了起来,待吃完半个,猛然的停了下来,将剩下的馒头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放在怀中,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温暖。   看着那离去的罗氏女三人,乞儿再次心中为她们祈祷着,继而将略显宽大的白sè衣袍裹在了身上。   可正在他要回城南的那破庙时,身前一阵凉风吹过,不知何时,多了个面若寒霜的绝sè美女。   目光冰冷,手中拿着一块带血的布片,在乞儿刚得来的白袍上比划了几下。   “这衣服从何而得?”   看着那竖在脖颈处泛着寒气的长剑,那乞儿不由得呆住了,下意识的转过身,指着还未消失在眼前的罗氏女。   又是一阵凉风,眼前虚影晃过,那持剑的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罗家姐姐,六哥的衣袍被我们给送掉了,是不是要再买上一两件?”   “恩,八妹、排风我们一道去吧,前面有家衣裳铺子,有你二人在,也能出些主意。”   三个女孩儿径直的走着,却不知晓身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柳烟眉微蹙,继而驻步在店铺之外,下着决心要将那小丫头口中的六哥所找出来。   rì落时分,也许是雪洗了天际,红霞显得尤为的鲜艳。   清冷的空气让杨延昭有些晕沉的头舒服了不少,与韩国华道了别,三人便往着院子走去。   正随意的说着今rì从书卷中看到的东西,脚还未踏进院子,那八妹的身影便冲了出来,“六哥,今rì罗家姐姐又给你买了新的袄衣了!”   将八妹搂在怀中,杨延昭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那倒是好,又有新衣裳穿了。”   仰起脸,八妹脸上满是得意,“衣裳颜sè可是我挑的,保证六哥穿上身jīng神的很!”   “那不是得多谢鱼儿了?”   正说着笑,杨延昭突然脸sè一变,将八妹推到一侧,再回过首,左侧的的巷口,一把泛着逼人寒意的长剑正快速刺来。   剑的那头,是一张满是怒意的绝美容颜。   眨眼睛,剑锋划过那黑sè的棉袍,鲜血顿时在半空中抛洒开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剑穿心    “六哥!”   在八妹惊呼之时,院子中一股强劲的波动散开,屋顶上未融化的积雪顿时飞散开来,瞬息间,一道身影飞了出来,直扑着净玉的面门而去。   “合德师兄手下留情!”   杨延昭心口疼得厉害,但看到郭淮全力一击的朝着净玉面门击去,气势已出,哪里能轻易收得住。   情急之下,右手紧握已插进胸口的长剑,往后击退几步,带着眼中出现惊恐之sè的净玉躲过了郭淮的一击。. .   “轰……”   郭淮的拳风从净玉的脸颊划过,扬起她的长发,击在了青砖路面之上,顿时,碎石粉屑飞扬。   净玉踉跄了两步这才站稳,手中依旧握着长剑,长剑的另一端,刺在她痛恨万分的人胸口之中。   剑身被一只白皙的手握着,鲜血正顺着手掌滴落。   “净玉姑娘,那rì是我杨璟不对,胡言乱语了一句,可是今rì你的剑刺入了杨某的胸口,这怨恨也应该消了,不如就当此事做了个了解。”   正说着,鲜血顺着杨延昭的嘴角边溢出,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那郭淮身形虚闪,伸手扶住了他。. .   “延昭兄!”   “六哥!”   一边的张谦、温仲舒以及八妹这才回过神,扑上前去,净玉的一剑刺出到郭淮的愤怒一击,仅仅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哪里容他们做出反应来?   “你走吧!”   抱着昏迷的杨延昭,在进入院子之时,郭淮冰冷的对着已有呆滞的净玉道了一句。   “六郎这是怎么了!”   很快,院子中响起惊呼之声,本该欢喜的净玉却不知为何生不出半点的喜悦,有些木楞的捡起地上还带着血的长剑,跌跌撞撞的往着巷子外小跑而去。   他竟然就是那浪荡子!   前几rì的冬试净玉也留意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胜了吕蒙正之人竟然是那羞辱于她的道家浪荡子。   直到现在,净玉的脑子都乱得很,自华山之后,便将那黄脸可恶之人当做长剑只杀而后快的对象。   可是现在一剑刺穿他胸口之后,不知为何,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特别是最后那沉着冰冷的面孔。   难不成是她做错了么?   “净玉师妹,你没事吧?”   巷口处,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失魂落魄的净玉身前,正是手握折扇的吕蒙正。   就在刚才,恰好在附近的他感觉到了纯正的道家之气,当即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过来。   “没什么,吕师兄,我杀了道家的那无耻之徒,这就回师门请罪去。”   净玉的话有些空洞,那吕蒙正却是惊住了,华山上的事情他也在场,道家的那个碍眼的黄脸之人的确该死,但却不能这般的死了。   特别还是死在儒家弟子手中。   毕竟他是耿元符的徒弟,道家进贤所亲自收在门下的弟子。   眉头皱起,吕蒙正的脸sè也不禁严肃起来,“净玉师妹,你赶紧去寻欧阳师叔,让他带你回师门,我这就修书与师伯和师尊,有他们一道出面,祖师也会网开一面。”   “多谢吕师兄了。”   院子中,八妹大眼泛着泪花,小手紧紧的握着排风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已泛出红意,不过排风却毫无感觉,泪水如同断了弦一般,往着衣襟上落着。   张谦与温仲舒扶在木柱上,之前的那一幕仍在脑中回荡着,那一剑的惊世骇俗,那一拳的震天撼地。   心有余悸,但想起洒落在半空的鲜血,二人又不禁将心悬在了听不出半点声响的屋中。   温仲舒的一侧,是闻讯从屋中出来的温李氏,待得知杨延昭受了伤,顿时脸sè一片惨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口中开始默念着菩萨保佑之类。   “到底是哪家的小娘皮子,竟然如此的狠心,某这就去收拾了她!”   院子里一侧,萧慕chūn等人都是虎目瞪得通红,竟然有人在他们眼皮底下将杨延昭给伤成不省人事,无论如何,作为毒蝎,他们是自疚于心。   所以萧慕chūn这一声说出,其余的十二名毒蝎队员纷纷砸着拳头应和,而听到声响的排风则是忙用瘦小的身体挡在他们的身前。   “萧大哥,你要带着各位哥哥去哪里?”   “排风,你让一让,某带着兄弟们去寻那恶婆娘!”   “萧大哥,此事公子昏迷不醒,你们还是不要生事才是。”   “排风说的是,萧大哥,我六哥伤势未卜,你与众位哥哥还是在家中好生的待着。”   萧慕chūn此刻只觉得愧疚的很,哪里能听得进去两个女孩儿的话来,跨着步子,便要从她们身边给绕过去。   “谁要是活腻了,尽管走出这个院子。”   就在这时,郭淮冰冷的声音响起,说完便再次关上木门,与罗氏女一道给杨延昭疗伤,而问其言的萧慕chūn等人都不禁退回到了原位。   之前,郭淮那强大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他们,这些天的训练萧慕chūn这一干人本就对前者极其佩服,并心存畏惧。   待今rì,才知道那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见萧慕chūn等人没有离去的迹象了,八妹和排风又移步到罗氏女的屋前,眼中满是担忧的等着消息。   屋内,罗氏女红着眼圈,小心翼翼的在杨延昭脱去长袍,裸露着上身的胸前插着银针。   许久,见伤口不再流血,忙将手中多余的银针放下,抓着杨延昭的右手,把起脉搏来,见脉象仍是微弱,不禁语中带着哭腔转向那郭淮,“郭大哥,六郎还是醒不过来,这该怎么办?”   郭淮前些rì子也看过薛玉玦书中关于医术的记载,因而也明白净玉那一剑伤了杨延昭的心脉。   人之气血由心脉所生,所以,心脉一损,自然xìng命危在旦夕。   所以,郭淮也不再犹豫,从胸口取出一个锦盒,快速的打开,顿时一股药香之气在屋中散开。   “这还是小师叔当年游走时所得的奇异珍草与天山雪莲等物融合炼制而成,给我们小辈每人一颗来做保命只用,这些年,一直跟着恩师也未受到什么重创,只希望今rì能够救延昭师弟的xìng命。”   听到这句话,正在垂泪的罗氏女忙生出期待之sè,而郭淮则是小心的将朱红sè丹药放进杨延昭的口中。   丹药入口,当即融散开来,流进了杨延昭的五脏六腑与筋脉之中,罗氏女忙再次给他切脉,脉象似乎比刚才强了几分。   “待明rì一早还无回转的迹象,我便立马启程去寻小师叔来。”   此时,天sè已漆黑一片,郭淮似乎有些不放心,闻言,罗氏女当然是再次的作谢,后者却摇首满是认真的道,“罗姑娘,延昭是我的师弟,恩师派我随着他,便是要护延昭师弟的周全,没想到今rì,还是让师弟……”   寒冬的夜,北风异常的刺骨。   温李氏被碧月扶进了屋中,其余之人仍围在罗氏女的屋外,看着里面未曾熄灭的灯火,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安。   不知何时,一抹白sè在天际散开,排风等人衣襟上沾满了寒湿的水气,身子骨较为瘦弱的温仲舒与张谦更是裹着袄衣直哆嗦。   “吱呀~”   木门开了,却是郭淮,在他身后,是满面憔悴的罗氏女。   众人顿时围上去,眼疾手快的八妹更是出声问了起来,“罗家姐姐,我六哥怎么样了!”   “有郭大哥出手,六郎的伤势暂且稳住了,不过醒来还需要些时rì。”   罗氏女声音有些疲惫,这一夜,她的心神是极度的损伤,所谓医者难医自亲,杨延昭时她最在意之人,而且伤的又非常的重。   所以她每一手都是想了又想,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怕一失手,害了杨延昭的xìng命。   “都回去歇息吧,延昭师弟轮流照看着,大伙不能都累坏了,否则又得需要人来照顾。”   杨延昭昏迷不醒,郭淮有资格,也有着必要做起主心骨,在他发话之时,排风几步走上前,“郭大哥,罗家姐姐,你们忙了一夜,也是劳累了,公子便由排风先照顾着,有事我去唤你们。”   “排风说的对,罗姑娘,你需要歇息片刻了。”   如此,其余之人回屋做着休息,八妹本想与排风一道,但被郭却令她回屋睡上片刻,遂约好在两个时辰后来换排风。   院子的边上,一间小屋之中,碧月双膝跪地,脸上布满着泪痕,空中喃喃自语着,“老天爷,你若是有灵,便保佑杨大哥平安无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朝春而晖,垂暮而生    “什么?你是说杨璟被人刺杀?”   燕王府,赵德昭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语中满是惊讶,而他不远处,立着的乔鹏忙点首道,“回王爷,此事千真万确,据属下打听所知,杨璟是被一武功高强之辈所伤,已在床榻上躺了数rì还未醒来。”   “可知道何人所为?”   “属下无能,还未打探到。”..   退去乔鹏,赵德昭的脸不由得yīn沉了不少,这两年,他一直深居简出,委曲求全的做人,就连德芳无诏也不能随意的来汴梁城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德昭明白如今处境的凶险之处,即便那龙椅上那人曾经泪流满面的在他父皇陵前发誓要护他兄弟二人一世荣华。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脸sèyīn晴不定,赵德昭白皙的手拍在了身前的桌案上,手背,青筋暴起。   在心里,他已经将杨延昭遇刺和赵光义联系了起来,因为,之前与他相交甚好的文人举子也是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之中。   又过了数rì,宋州城被一片祥和包裹着,明个儿便是元rì了,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收拾屋院,挂上桃符,即便是最为穷苦之人,也将破旧的箱子底下藏着舍不得穿的衣袄拿了出来,辞旧迎新。..   不过,也有毫无动静的院子,八妹等一行人依旧在屋外候着,许久,罗氏女开门而出,如同往常一样,众人疾步上前。   “罗家姐姐,公子他怎么样了?”   排风的话落下,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罗氏女,后者有些无奈,但依旧不得不摇了摇头。   “六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们都回去吧,鱼儿要好好的照顾六哥。”   八妹脸上的期冀的神sè消失殆尽,大眼中满是落寞,与周边人道了这么一句,便不做声响的走进屋中,将木门给关上了。   “延昭兄你一定得醒过来!”   屋外,韩国华小声的念叨着,多rì前,未在书院遇到温仲舒等人,他便好奇的寻到院子中来,待听说杨延昭受了重伤,起初还并不相信,直到亲眼所见,这才如五雷轰顶,大为的惊慌失sè。   于是,连老奴来劝他回信阳家中过元旦之rì都不加理会,拿了几件衣物,便又来了杨延昭的院子。   自此,他便在子里住下了,虽然每个人轮着照着并不缺人手,但韩国华却不愿离去,每rì的清晨与夜晚,都将藏书阁借来的诗赋经典在杨延昭的床头朗诵着,以希望后者能早rì舒醒过来。   “光弼兄放心,延昭兄不会有事的,郭大哥已经去寻他师傅了,肯定能医好延昭兄的伤势。”   身后,张谦走上前拍着韩国华的肩头,语中满是坚定,另一边,温仲舒也是这般,“延昭兄会好起来的。”   “六哥,元rì到了,你怎么还不醒来?”   坐在床头,看着脸sè惨白,依旧昏迷的杨延昭,八妹的泪水再次断了线的般从她已经红肿的大眼中落了下来。   “六哥,你还记得鱼儿五岁的那年,你带着我与七哥在代州城中看着灯市;   六岁的时候,你送了鱼儿的那只陶偶现在还在家中放着;   七岁的元rì我们被爹关在家中,结果你翻.墙带着鱼儿出去看夜市,回来自后被爹好生的责罚了一顿;   去年,你去了太原城,鱼儿整rì的惦记着六哥,在元rì前夕,突然一个行脚商人来府中,你托他带来了漂亮的风筝……”   说着,八妹竟是泣不成声,伏在了床边上,“六哥,你倒是醒来呀,马上就是元rì了,你倒是送什么给鱼儿……”   垂泪了许久,八妹不再哭泣,孤坐在床头,看着还未醒来的杨延昭,耳中却是听着巷子中隐约可闻的欢声笑语。   rì落,又出。   相比于他处,院子有些冷清,温仲舒三人去拜访书院的夫子,也顺道着替杨延昭给张浩请了福。   在得知杨延昭仍未醒来之后,张浩眉目紧锁,口中连声说着‘不应该……’   元rì后的两天,郭淮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耿元符、孟阚以及徐少阳。   “学生见过师祖,师叔祖,恩师。”   张谦忙上前行礼,耿元符三人颔首回应之后,便匆匆的走进屋中去查探杨延昭的伤势。   “郭大哥,辛苦你了。”   屋外,罗氏女见耿元符等人到来,这些rì子一直压在心中的担忧顿时少了许多,望着眼中满是疲惫的郭淮,不由得谢道。   闻言,郭淮却叹了口气,“罗姑娘,虽然我寻来了恩师与师伯,但是他们都不善于医术,小师叔却没有踪迹,延昭师弟的伤势,还……”   话一出口,罗氏女的脸顿时白了几分,一侧的八妹等人也是面露灰土之sè。   “仲冉,你怎么看?”   耿元符的脸sè有些冷,一边的孟阚仔细的查探着杨延昭的脉象,稍后叹了口气,“元符师兄,延昭被儒家的浩然气所伤,且是被千年寒铁所铸的利器伤在了心口,若不是合德将那保命丹药给他服下,早就命陨于净玉的手中。   即便是现在,没有玉玦,凭着你我,怕也是难以将延昭给救活。”   孟阚低沉的声音说着,耿元符没有应声,而正在给杨延昭把脉的徐少阳心也越提越高,远在府州的他们听到郭淮所说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路上,他也希望延昭师弟情况没有那么的糟糕。   可是眼下这情况,却是非常的危险,杨延昭完全是命悬于一线之上。   “玉玦想来是去西边了,一时半会肯定也回不来,延昭的脉象已经有衰落的趋势,若是再不能固本培元,后果只会……”   耿元符的声音有些低,让孟阚和徐少阳的心都提起了几分,的确是这样,在没有办法,杨延昭的命就保不住了。   “恩师,出手救救小师弟吧!”   耿元符低着头未作声,一直看着杨延昭的孟阚突然右拳砸在左手心,“这小子合我脾气,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元符师兄,用‘chūn晖’吧!”   朝chūn而晖,垂暮而生。   chūn晖术,是道家秘而不传的疗伤之法,也是为数不多道家所禁令的功法。   只因为它有违天和,化腐朽为神奇,竟可以做到返老还童,甚至是让奄奄一息之人焕然新生。   但生老病死乃是天理之道,chūn晖术虽然能够逆天而行,可终究是要付出代价,那便是施法人的xìng命与修为。   盈缺有度,一物换一物,亘古不变。   “恩师,师叔,让少阳来吧!”   作为耿元符的亲传弟子,徐少阳怎会不知chūn晖术,因而听孟阚提及,立马出言抢声说道。   “少阳,‘chūn晖术’就算是我与仲冉的修为,也至少需要两人来施展出来,所以为师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难不死    睢阳书院,元rì刚过,还没有多少学子在书院中,藏书阁当然更是人影稀少,没有平rì里的三五成群的走动之景。   要落山的夕阳安静的渲染着一切,也将正双膝跪在藏书阁楼前的张浩身影给拉长。   “师尊,弟子恳请动用灵珠来救杨璟的xìng命。”   张浩也不知这是他说的第几遍了,可是藏书阁中仍是静谧一片,没有半点回音,哪怕是喘气或者咳嗽之声都没有。..   但是张浩知道,师尊便是在其中。   夜晚的寒风不知何时吹了起来,将张浩的衣袍吹舞着,而此刻,他半点冷瑟之意都没有,心里,满是焦急。   突然间,两股熟悉的气息从宋州城城南传来,是耿元符与孟阚!   这两气息包含着巨大的生机,却又含着枯槁冰冷之意,张浩的脸sè猛然的变了,也顾不得藏书阁中的师尊,立马起身,闪着身形,快速的朝气息传来之处赶去。   “竟然是‘chūn晖术’,看来那小子是快要死了。”   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再回过首,一道黑影已从身边闪过,张浩心中一喜,口中唤了声师尊,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城南,曾经温仲舒所在的破旧小院。   徐少阳与郭淮守在屋子外,二人皆是眼中带着担忧之sè,不时的回过头,望向被一扇薄薄的木门所阻隔的屋内。   这时,一道柔和的气劲迎面而来,两人还未作出反应,竟然都是动弹不得,而身后的木门开启之后,便又合上了,竟然未看见来人的面容。   屋中,正盘膝而坐,将双掌放在杨延昭身前与背后的耿元符和孟阚也是心中一惊,竟然有人一招之内闯过了他们二人的徒弟。   待看清屋中多出之人的面容之后,不由得失声道,“独孤前辈!”   来人正是藏书阁的守阁老者,鬼谷派上一代的谷主,独孤流云。   “你们俩小娃还是这般的不懂事。”   衣袖轻挥,正在运起chūn晖的耿元符与孟阚不由得胸口气劲一断,正在输送往杨延昭体内的真气也停了下来。   “都出去吧。”   强行切断自己与孟阚所施展出的chūn晖术,并都未受到反噬,耿元符当即明白经受一创的独孤流云依旧是当年那个修为高深,但求一败而不得的独孤氏。   “多谢独孤前辈。”   对着独孤流云尊敬的行了晚辈之礼,耿元符便与孟阚退了出去。   “小娃,没想到你竟然是道家的弟子,当初你说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chūn泥更护花,今rì便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护上你一护。”   说话间,独孤流云身上破旧的黑sè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而他佝偻的身子也逐渐的挺拔起来,全无往昔的垂暮沧桑之象。   屋外,张浩也已经赶来了,看着一道守在门口的耿元符等人,当即明白师尊出手了。   看着耿元符与孟阚中投来的感激,张浩微微的摇了摇头,也静而不语的侯在门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两个时辰之后,屋内的气息越来越落,甚至有衰竭之象,焦急不安的张浩口中大叫着不好,忙冲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独孤流云坐在杨延昭的身前,双掌依旧保持着输送真气之状,只是双眼闭合,嘴角挂着血迹。   “师尊!”   张浩见此景忙扑上前,许久,独孤流云才费力的睁开眼,“虞和,灵珠早就遗失不见了,起死回生的chūn晖术也并非道家独有,为师老了,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更合适……”   嘴角的血越来越多,独孤流云露出个无奈的凄楚笑容,“这些年并非为师不愿见你,只是无颜在见你。   当初,若不是为师听信了小人之言,鬼谷也不会被毁,你也不会遭受重创,使得修为大损。   是为师对不住你。   为师没想到你会倔强的留在宋州城,这让为师更加的自责于心。   虞和答应为师,回鬼谷,重建……重建鬼……鬼谷……”   独孤流云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双眼再次闭合,张浩则是双目垂泪,紧紧的抱着他,“师尊,师尊!”   五rì后,昏迷了近一个月的杨延昭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床榻前,正在照料着他的罗氏女顿时欢喜的热泪盈眶。   很快,小屋中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人,见到耿元符三人,杨延昭很是惊讶,下意识的yù下床行礼,但身体却不停使唤。   “延昭师弟,你伤势初愈,还是在床上歇息吧。”   徐少阳赶忙上前将他按在了被褥之中,耿元符则是仔细的把着脉,许久,眉头才舒展开。   “身子骨还有些虚,再歇息几rì吧。”   闻此,罗氏女与八妹等人都是心头松了口气,站在人群后面的碧月更是拔脚往炤房走去。   “就知道你命硬。”   韩国华走上前,数rì的担忧使得他双眼红肿,身影消瘦,如今看到杨延昭醒来顿时面露笑意,jīng神也好了许多。   “让诸位费心了。”   又是几rì过去,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张浩的府前,驾车的徐少阳掀开车帘,郭淮扶着脸sè仍是惨白杨延昭慢慢的走了下来。   扣动青铜环,依旧是之前的那个老仆人,一身的白镐,他不识得徐少阳与郭淮,但仍记得来访过的杨延昭。   “我去给老爷通传一声。”   “多谢老人家。”   徐少阳应了一声,不多时,脚步声传来,老仆人领着身形憔悴的张浩走了出来。   “见过先生。”   杨延昭三人都是低身一礼,后者抬首看了看,语气有些沧桑,“你的身子好了?”   “多谢独孤前辈,杨璟才能保全xìng命,今rì前来想与独孤前辈上柱香,以表示学生的感激。”   “进来吧。”   杨延昭已有多rì未来这里了,府中全都挂着白绫,透着萧瑟悲凉之意。   院子后,一座小屋立在一侧,有些孤寂,也有些卓尔不群。   推门而入,淡淡的香气传来,抬眼望去,独孤流云的灵牌正摆在屋中,几根长香正在静静的燃着。   接过张师递来的三根香,杨延昭推开了郭淮扶着他的手,缓慢的行走到灵位之前,忍着痛深深弯身行了一礼。   “前辈,杨璟得你所助,才脱离死境,此大恩大德必将铭记于心。”   自从醒来之后,得知救他的鬼谷前辈竟然是藏书阁的那个老者,杨延昭心中除了震惊之外,便是深深的感动。   又一次从鬼门关捡回了xìng命,劫后余生,但杨延昭知道,他从此欠鬼谷派一个恩情,即便张浩今后不提及此事,可是终是要还的。   上完香,出了屋子,张浩将三人唤住,“这些年,师尊始终忘不了当年的事情,便隐居在睢阳书院之中,如今他已不了,过些rì子,老夫便要回鬼谷了。”   鬼谷,富有传奇的名字,可杨延昭还不知它在何处,望了眼身边的徐少阳二人,见他们一脸明了的神情,或许知晓鬼谷的坐落。   张浩望了杨延昭,继续道,“说实话,我很喜欢你的资质,只是元符比我先出手了,那也只能作罢了。   这些年,游历各地,暗中也发现了聪慧之徒,鬼谷眼下仅剩老夫一人,名声也逐渐消弭,是该重建山门的时候了。”   话语中带着离别之愁,杨延昭知道,张师肯定不久之后便离开睢阳书院,心中有些不舍。   而徐少阳跟着耿元符久了,自然也见惯了离合悲欢,“先生终于决心回鬼谷了,想来鬼谷一脉很快又能名震天下了。”   “虚名最是累人,老夫只想完成师尊遗命。”   待要离去之时,张浩却又突然开口道,“延昭,赵氏为王,虽急着心除去异己,但是稳固而图进,他不敢cāo之过急,因而能借助之势,方须大胆所用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散聚合    离开了张浩的府邸,坐在稳而不动的马车中,杨延昭不由得心生伤感,若是没有他,那独孤流云仍在藏书阁中慕安而居,张浩也在书院中怡然的做着夫子。   也许这就是命运,因他而改变的命运。   他的伤势逐渐康复,耿元符便没有再留下,毕竟人多眼杂,待得时间久了,很容易走漏了杨延昭的身份。   至于杨延昭所担心的净玉,耿元符思虑了许久,儒家那边的探子还没有消息传来,只知道净玉回了洛水崖。..   看来那小妮子并没有将事情给详细得说清楚。   送走了耿元符三人,杨延昭又养了数十rì,才能正常的活动,而张浩也举家搬离了宋州城。   那天,一场晚冬的雪纷洒而下,杨延昭、郭淮以及张谦三人一道在城外与他送别,互说了离别之情后,张浩正yù驾着几辆简易马车离去之时,身后呼声传来。   “张虞和,你这家伙怎么应一声不吭的走了!”   “呵呵,狄平泽,我走了,你在睢阳书院便活的安逸了。”   须发皆白,狄青对行礼的杨延昭等人摆了摆手,也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雪花,跳下马车,“你这无赖子,老夫是书院的山长,有你无你,都是活的好生自在。”..   二人与往常一般,说笑了几句,狄青罕见的叹了口气,板着脸道,“虞和,我早就知道睢阳书院容不下你,但这么多年,你并未离去,还以为会一直留下来,没想到还是要走了。”   “平泽兄,这些年多亏了你的照拂”,张浩对着狄青做了一揖,也是轻叹了口气,“年岁已枯,心中却还有旧事未了,只能再次奔波了。”   一阵唏嘘,张浩踏上马车,渐行渐远,而狄青则是立在雪地中,望向道路一端,眼中满是离别的哀伤。   看来这书院山长并不知张浩的真实身份。   一侧的杨延昭暗自揣测着,韩国华则是走上前,将那狄青搀扶到他来时所乘坐的马车,稍后,望着城中驶去。   离别了张浩,一月也将尽了,杨延昭的身体无了大碍,或者说是因祸得福,独孤流云甚至将他部分的修为传授给了他。   所以,如今杨延昭在‘魁衍经’的境界上一举由通劲初阶跃升至御气高阶,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突破,达到郭淮的水准。   不过修为的事情倒也不能心急,更何况还有那神秘的玉瓶在身上,明白这个道理的杨延昭也暂且将心安了下来。   岁寒渐去,杨延昭便于温仲舒等人一道,再次用心于书卷之中,往返与院子和藏书阁之间,每rì研读着古经典籍,为不久之后的chūn闱做着准备。   这rì,正与张谦、温仲舒二人说道着,还未走近院子,便看到一个臃肿的身影飞奔而来,有了净玉的刺杀,杨延昭心生了芥蒂,忙一拳迎了上去。   “兄长!”   这声音有些耳熟,待看清楚来人那肥胖的圆脸,杨延昭忙将拳势收住,刚好停在何钰的面门之前,让他本是笑着的脸突然的僵住了,变成一幅苦瓜之sè,“兄长,你我多rì不见,怎么就这样对待小弟,若是小弟哪里做得不对兄长直接名言就是了。”   “你这家伙,数月不见,身子胖了,嘴也贫了。”   见到何钰,杨延昭当然异常的欢喜,没理会他搞怪的模样,上前给了个结实的熊抱。   “兄长,收到秋白兄的信,小弟都快吓死了,立马将手中的事情给安排了,便连夜的赶来了,老天保佑,兄长你安然无恙。”   闻言,杨延昭心中微微悸动,笑着在何钰胖了不少的肚子上轻拍几下,后者立马捂着肚子,作出受伤之状,引来一阵嬉笑。   “好了,今夕,秋白我就不与你介绍了,这是温仲舒,温秉阳,我与秋白的挚交好友。”   说着,杨延昭对温仲舒指了指何钰,“秉阳兄,这就是经常被我们提及的另一个兄弟,何钰,何今夕,是个正儿八经的买卖人。”   “原来这便是今夕兄,时常听延昭兄与秋白兄念叨,终于能有机会一睹尊荣了。”   温仲舒笑着作揖说道,那何钰倒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秉阳兄说笑了,何今夕只是个粗鄙的商贩,哪里受得起这般。”   “好了,都是自己兄弟,你二人别再客套了,来,进屋再说。”   张谦笑着拉着何钰进屋去,好一些rì子没有见到他了,如今再见面,心里委实高兴异常。   因为有排风的缘故,罗氏女与八妹等人倒是对何钰并不生疏了,见到杨延昭三人回来,便开始张罗着晚膳之事。   “今夕,我娘亲她还好么?”   张谦心底淳孝,自然要问及他娘亲,何钰则是赶忙应声,“秋白兄,我在府州的时候,张婶身体还算安康,只是对你挂念的紧,在收到你书信之后,小弟便匆忙赶来宋州城,但已于家父言明,想来会照顾好张婶的。”   露出个感激的笑脸,张谦与何钰到了个谢,他却不以为意的摇首,“秋白兄,你这样就太见外了,而且这也是何今夕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更无需道谢之言。”   随意的聊着,免不了要说及府州城的生意,何钰立马眉飞sè舞的将半年来的收获与杨延昭和张谦道来。   “兄长,秋白兄,如今府州城的买卖有七成在小弟的掌控之下,即便是麟州与保德城也有了些铺子,这银子可真是挣得数不过来了。”   看了眼身上穿着貂皮袄的何钰,杨延昭不禁想起了暴发户这三个字,这厮要是脖子上挂个金链子,手上戴十个八个的金戒指,绝对符合。   温仲舒很少言语的坐在一边,听着何钰滔滔不绝的话语,心中却是异常的震惊。   竟然把持了整个府州城的买卖,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少年也绝对是个厉害的角sè。虽然士农工商,商为末,但是饱经冷暖的温仲舒哪里会真的如那些风骨清高,视钱财为粪土的读书人一般,蔑视鄙夷经商的买卖人。   更何况他还是杨延昭弟兄。   温仲舒明白朝廷取士中商贾后裔,乃至与商贾有关之人都剔除的不成文规定,而杨延昭与张谦也肯定知晓,既然如此,他二人还让自己接触这何钰,其中新任之意,不言而喻。   晚膳有何钰这个活宝在,自然多了些欢笑,待用完膳,何钰走进了杨延昭的书房,犹豫了好久,这才吞吞吐吐的说明了来意。   “兄长,现在你已无事,今夕也就放心了,看你与秋白兄的才学,在中举想来是容易的事情。今后你们都会留在朝中做官,小弟也不想离兄长太远,所以想将一部分的买卖迁到汴梁城中,这样也能与兄长之间有个照应。”   闻言,杨延昭不禁莞尔,“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如此的扭捏,像个女孩儿家,其实在汴梁开铺子,一直都是在打算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的提前实施,说起来,还是今夕你有着经商的天赋。   这样吧,你将心中的打算写个计划出来,毕竟汴梁城人生地不熟,事情得考虑周全,否则很容易碰壁走弯路。”   听到杨延昭并无反对之意,何钰忙面露喜sè,“多谢兄长,我这就去好生的想一想。”   “不忙,今夕,据说兰桂斋在汴梁有店铺,宋州城离汴梁也不算远,这些rì子我忙于书院的事情,未能前去一探,明rì你可以走访一遭,若还是那杜掌柜,倒是可以与其联手合作。”   “兄长你是说兰桂斋的大掌柜,杜泉?”   何钰的语中带着惊讶,虽然他知道风靡一时的兰桂斋有杨延昭的主意与手笔,但是没想到兄长与兰桂斋的关系很是深厚。   “没错,就是杜泉,你便说是我的兄弟,他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意经    说做便做,何钰修了封书信回府州,还未歇去连rì来的奔波劳累,便又往着汴梁城去了。   经商的事情,杨延昭也不多言语,毕竟他要放眼于为期不远科举之上,而何钰在做买卖确实有着惊人的天赋,自然用不着他悉心的叮嘱。   这rì,杨延昭正在藏书阁中看着大家所作,便见到何钰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来,“延昭兄,杜掌柜来了。”   ..   闻言杨延昭将笔墨丢给了一边的张谦,将何钰与韩国华二人介绍认识之后,便跟着有些焦急的小胖墩往着书院外走去。   走在何钰的身后,他并未回院子,而是去了街一侧的茶馆之中,这倒也是,兰桂斋如今也算是极有名气的商号,杨延昭与它之间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喧闹的茶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谈论着天南海北,肩头兜着抹布的小厮提着已经掉了釉的壶四处走动着,为各桌添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靠着屋里,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多人未见的杜泉穿着枣红sè的长袍,外套一件白sè无袖短袄,正端着杯盏轻品。   “杜掌柜。”   走上前,杨延昭笑着唤道,那杜泉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清茶,欢喜的起身,“少将军,小老儿可是见到你了,太原城一别,我可是寻了你好久,要不是这小兄弟前来,都不知道少将军竟然到了宋州城,离小老儿是如此的近。” ..   杜泉亦如既往的热情,再见他,杨延昭也觉得有几分亲近,不免多寒暄了几句,待看到一边何钰眼中的焦作之sè,这才绕到正题上来。   “杜掌柜,这是我兄弟,何钰,他的意思你老也肯定知晓,不知道意下如何?”   听到这句话,本是如笑脸弥勒的杜泉顿时去了笑意,手摸着下巴上的一缕已半白的胡须,“少将军,说句实话,你的朋友确实是做生意的一块好料,不过在商言商,小老儿很想知道少将军拿什么来与兰桂斋合作?”   好一个在商言商,杨延昭心中不免有几分火气,是若不是有他的主意,对方只不过是代州城不入流的小商贩罢了。   强忍着心中的火气,杨延昭拨弄着何钰给他倒上的茶水,“杜掌柜此言差矣,正所谓有钱大家赚,杨延昭也不过是想与你一道赚钱而已。   我这兄弟虽然此刻不上台面,入不了你杜掌柜的眼界,可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杜掌柜又怎知改明个会是谁坐庄?   既然你们都想做尽天下人的生意,不妨联手而做,成立一个商会联盟,将话语权按照投进去的银子兑现。   如此一来,兰桂斋肯定占着大头,待rì后情况如何,那便看买卖红不红火,当然,杜掌柜若是觉得一个人出的银子太多,也可以转手卖一部分话语权与他人,只要带其分成吃红便好。”   股份合作,很简单的道理,可是放在千年之前,那便是天马行空之举,石破惊天之举,那杜泉越听越是心惊,最后竟是忍不住开口称叹。   “少将军仍是这般的高深莫测,小老儿佩服的紧。”   一边的何钰也是心中涌起波涛骇浪,兄长这几句可是真正的点石成金,如此一来,便可以轻松的将买卖做到天下各处。   无形之中,何钰对这无所不能的兄长更加推崇了。   “怎么样?杜掌柜,若是和我这兄弟合作,北方保定府生意可谓是唾手可得,杨璟的要求不多,你可占五成的话语权,我要两成,我兄弟两成,剩下的一成可用来筹集银两的募资。”   此言一出,纵使杜泉怎么压制内心,但还是着实的被惊喜到了,“少将军此言可当真?”   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焦急之时的何钰,杨延昭点首应道,“当然,杨璟说话虽不算金科玉律,但还是信得住的,杜掌柜若是不放心,可稍后立个字据来。”   “小老儿当然信得,少将军还莫生气才是。”   杜泉陪笑着说道,须臾,像是想起什么,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要是如少将军所言,成立了这商会的联盟,那少将军在兰桂斋的四成利润?”   老狐狸!   过河就拆桥,不知为何,杨延昭心里生出些厌恶,但想起今后还需借助于兰桂斋,这才没有表露出脸sè来,不过口气还是有些生硬,“那四成杜掌柜自今rì便结算了与我,今后,杨璟出主意拿那两成,若是毫无作为,杜掌柜可与其他的合伙人商议,若是有一半以上的话语权应允,可剥去杨璟的商会参与身份。”   闻言,杜泉忙再次赔笑,“少将军勿怪,小老儿也是不会说话,那过两rì便派人将三十五万两银子给少将军送来,另外,小老儿此次回去就寻一寻愿意入伙的商贾,至于商会的事宜,还是有劳少将军费心了。”   事情谈妥,杨延昭也懒得与杜泉说那些客套话,后者也明白,遂说着句道别,带着随从离去了。   “兄长,小弟不明白,依你刚才所说,完全可以让小弟自己创办商会,假以时rì,也能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商贾。”   杨延昭叹了口气,其实他何尝不想这般?   “今夕,并非如此的简单,这兰桂斋虽然有我出了些主意,但是真正能让其大放光彩的却不只是这些,你想想,为何你能在府州城轻而易举的扎下根基,还越发的壮大?”   何钰眉头紧锁,好一会才道,“是因二位折将军的庇护,如今这兰桂斋在汴梁城也打响了名头,兄长你的意思是……?”   “今夕,记住,朝中有人好办事,眼下你我并无依仗,所以还需蛰伏潜行,等待时机,木秀于林则风必折之啊……”   轻轻的说着,杨延昭想起他与兰桂斋相交的种种,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那道绝美的容颜似乎有着些干系。   马车慢慢的朝城外驶去,出了城门还未行出几里地,那驾车的车夫勒住马,停了下来,那杜掌柜忙下车往前走去。   前方,正停着一辆黑楠木车,车旁,是一个身着绿袄群的秀气女孩儿。   “绿珠姑娘,小主在么?”   杜泉虽然家财万贯,但在这女孩身前,还是卑谦的很,弯身轻声的问着。   绿衣女孩未作声,只是点了点头,而车中便传来空灵之声,“交待的事情办好了么?”   那杜泉闻言腰身弯的更低,忙出声应道,“回小主的话,属下已经按照小主的吩咐,对杨璟生硬了许多,只是他给出了一个很诱人的盘算。”   “哦?说来听听。”   杜泉忙把先前在茶馆中杨延昭所说详细的道来,那马车上半晌才有回音,“依你看,此法如何?”   “属下不敢多言,但这杨璟若是从商,用不了多少时rì,定能冠富于天下。”   “哼,那又如何,富可敌国,那也只是徒做嫁衣!”   听出语中所带的寒意,杜泉忙不再出声,而那车中人沉思了片刻,声音再次传来,“此事你拿主意,切勿走漏了风声。”   “是。”   杜泉俯首应着,心中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对灯谜    与杜泉见过面之后,后者也算是勤快,每两rì,便将银子给送来了,整整二十两马车,一百口的箱子。   打开箱子,白花花的一片,总是温仲舒与张谦平rì里对银钱毫无热衷之意,但还是看的两眼发直。   “延昭兄,你真有钱……”   这是两人回过神来的想法,而杨延昭则是笑了笑,大手一挥,将这些银子全都给了何钰。. .   “今夕,你要与杜泉做买卖,肯定需要不少的银钱,从府州城运来有些不方便,暂且用这些银子吧。”   闻言,何钰满是感激的点头应允,因为要外出走动,遂将看管银子的活交给了排风,而在排风眼中,这些银子归根到底都算是杨延昭的,也不用吩咐的挑起了看管的担子。   对此,杨延昭只能笑着摇头,箱子被放在院子中,有郭淮和萧慕chūn等人在,他怎么会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毛贼会打这些银子的主意。   过了几rì,温仲舒等人已经习惯了满院的银两,即便是开始被震惊失声的韩国华也见怪不怪了,三人时常看着一口口箱子笑着说道,“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等本无此种胸襟,早晚也要被延昭兄给养成了。”   院子中多了个何钰,但是生活与往常倒是没有什么区别,萧慕chūn等人练着武,八妹、排风和碧月也在一边跟着郭淮学习,罗氏女研究着薛玉玦的医术心得。. .   至于杨延昭几人,仍是在书院与院子间的两点一线上为chūn闱做着努力。   眨眼睛,便要到了上元节,宋州城张灯结彩,异常的热闹,在八妹的央求之下,除了要留下陪娘亲的温仲舒,以及崔平与另一毒蝎队员看着银子,其余之人在杨延昭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走向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排风,你快看,那个灯笼好漂亮!”   上元节,猜灯谜,宋州因商旅繁华,这自然也搞得多彩缤纷,使得八妹大眼都有些目不暇,拉着排风四处的看着美丽异常的花灯。   “怎么,还在想着买卖的事情?”   杨延昭轻声对着身边锁着眉头的何钰说道,后者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恩,兄长,毕竟是场大买卖,今夕也不想让兄长赔了钱。”   笑着在他越发厚实的肩头拍了拍,杨延昭指了指四周的喧闹之景,“今夕,不要这般,否则你让为兄该如何是好?今夜是上元节,举朝欢庆,你又何必板着个脸,至于买卖的事,明rì再寻思可好?”   “兄长说得是……”   何钰应了声,但是看他神sè,杨延昭知道,怕是一时半会很难抽出身来观赏这上元景sè。   算了,由他去了,杨延昭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但也打定了主意rì后得注意着些何钰,以免得不知休息而过度劳累。   陪在罗氏女的身边,与她看着正在对灯谜的张谦和韩国华又猜中后,取下花灯时,八妹和排风那欢喜的模样。   “清儿,你想要花灯么?”   “六郎难不成是想为奴家摘一盏过来?”   “那是自然。”   闻言,罗氏女捂着嘴笑了起来,继而大眼中露出一丝的狡黠,指着那不远处搭好的高台上,“奴家就要那盏,六郎你可能摘下?”   顺着那青葱玉指望去,却是一朵白中映着丝丝绯红,正在含苞待放的莲花,被高挂在高台之上,犹如依空绽放,煞是夺人眼球。   看情形那是今夜灯市的灯魁了,放眼望去,也只有这盏灯配的上罗氏女,杨延昭笑着颔首,“这有何难,清儿,你等着便是了。”   说着,杨延昭信步走上前,登上高台,而高台之上,也是围了不少的人,只是不时的有人摇着头往下走去。   “六哥去要拿那个莲花灯了。”   八妹一声惊呼,让正在对灯谜的张谦与韩国华回过神来,忙跟着上前,而对于这些灯谜不感兴趣的郭淮以及萧慕chūn等人也是走上高台,完全当做是凑热闹去了。   台子上挂着三道白sè绢布,上面写着灯谜,每道绢布旁都立着一名唇红齿白的小童子。   杨延昭扫了一眼,见这绢布上字迹不一,并且难以程度也不一样,越往左,越接近莲花灯,那灯谜便是越发的难。   “孤帆远影rì边来”,张谦低声念了一句,“这句是指青莲居士所书的‘孤帆远影碧空尽’,谜底应该是……”   看了下左右,杨延昭已经走向童子一边的桌案前,取下笔写出谜底,而韩国华也随他之后,张谦也忙走了过去。   “恭喜,三位公子你答对了,请去第二道灯谜处吧。”   那小童接过杨延昭三人递来的小纸片儿,看过谜底之后,笑着指向下一处灯谜。   “一入西川水势平。”   第二道灯谜前,也有几个身穿长袍,文士打扮的人在抱头苦想着,杨延昭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这才笑着走上前提笔而写。   待那童子点首之后,杨延昭与皱着眉头的韩国华、张谦笑了笑,便往最后一道灯谜走去。   见第三道灯谜处有人走来,那本是感觉乏味的小童子猛然的来了jīng神,而高台之下,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来了兴致,纷纷猜测着杨延昭能否一举拿下这莲花灯魁。   “羊左相交共一心。”   看着眼前这句,杨延昭感觉有些拗口,心里拆字,增损,离合都用了上,却还是有些摸不着门道。   这不似之前那两道灯谜,孤帆远影rì边来,很形象,rì边立着一张孤帆,谜底为‘旧’字;为不像第那‘一入西川水势平’,离合一下,一与西合成酉,水与州合成州,继而得出‘酬’字。   口中默念着灯谜,杨延昭脑子中不由得想起前几rì在藏书阁看到的chūn秋史事,这羊左莫非是左伯桃与羊角哀?   想到这,这个谜题立马明朗开来,‘羊’与‘左’首尾相交,合起来便成了一个字,而这个字中心笔也是两字所共有。   按耐住心中的欢喜,杨延昭走上前,提笔在已经放好的纸片上写下一个‘差’字,那小童见后,大眼瞪直,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将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给取了下来。   “好!”   见灯魁被人所摘,台下之人一片叫好,罗氏女见杨延昭将花灯送上来,则是欢喜的笑着,容颜倾城。   人群之后,碧月的脸sè有些暗淡,正yù转身回去,一只兔子的灯花递了过来,抬起头,却见张谦一脸笑意,“碧月小娘子,这个送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怒告    “赵太保,你那灯谜被人给破了。”   秦王府,书房中,赵廷美退去了送来消息的随从,泯了口茶水,清悠的与一边正在书案前赏着书画的赵普说着。   “可是那杨璟?”   赵普笑着抬起头,抚摸着下巴的胡须,“凭着此子的才思,下官倒是没想过能难住他,只不过见到王爷这里的‘玉女摇仙佩’免不得动了贪嗔之念,真不该打那个赌,结果将那颜公的真迹给输掉了。”. .   闻言,赵廷美倒是笑了,“赵太保,你那‘羊左相交共一心’妙是妙,只是我大宋还是人才辈出,汴梁的台子也被人给破了。”   话音落下,赵普的脸sè顿时白了几分,“王爷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汴梁的莲花灯被一个叫做张齐贤的士子取走,看来赵太保的王公的‘兰亭序’也要易手了。”   赵普当即一个踉跄,“怎该如此?”   “赵太保你可别忘记了,这张齐贤也是个人物,当初我朝太祖东巡洛阳,便是被此人给拦下献上治国十册。   虽然当初我皇兄呵斥了他,并将此人给赶走,但是私底下对这其貌不扬的张齐贤很是赞赏,并将他留作德昭的……”. .   说道着,赵廷美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望向那赵普,“这些,赵太保应该比本王知道的清楚才是。”   秦王府外,上官云有些焦急的在一辆马车前晃动着,子时将尽,那朱红sè的大门才缓缓开启,赵普与赵廷美互相道着别。   “恩师。”   待那大门继续合上,上官云忙上前唤道,那赵普未说话,只是指了指马车,示意先上车再说。   一声清脆的鞭响后,马车晃悠的行了起来,车中,上官云则是压低了声音,“恩师,你与秦王如此会不会引起上面那位的不满?”   “开白,为师与秦王只不过是文墨之交,并无其他,明rì你将我书房颜真卿与王羲之的墨宝取下,送到这秦王府来吧。”   上官云有些惊讶,忙出声道,“恩师,那可是先帝所赐,是恩师最为喜欢的佳作啊!”   “有些时候,就该舍得些,有舍才有得,记住,明rì走大道,进正门。”   看着上官云还有丝不解,赵普不由得叹了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心中有些酸涩,当年,若不是你为了那丝毫不存在的手足之情,以那莫须有的瓜子金与私建官邸来将我赶离朝堂又怎会有今rì他人耀武扬威,而自己的血脉饱受欺凌?   如今,他被再次召回,虽官至太子少保,可是太子是谁?   只不过是安抚旧臣子罢了,上面的那位需要他与赵廷美,赵德昭等人来往,否则,孤立了他们,一句不认血脉之情的罪名便使得龙位异常的扎人。   在赵普回了宅院之后,天街的一端,皇城之中,文德殿,赵光义正黑着脸静坐在龙椅之上。   “赵普他回府了?”   弯着身的王继恩忙应道,“回官家,确实回府了,他与秦王用灯谜来赌王、颜二公的真迹。”   “谁赢了?”   “赵大人出了灯谜在汴梁与宋州各设了一个高台,接过汴梁的被张齐贤所破,而宋州城的则是杨璟。”   “张齐贤?杨璟?”   念了一声,赵光义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王继恩领命躬身往外退去,正要走去殿外时,却突闻殿中再次有声音传来,“郑国夫人来了没?”   闻言,刚松了口气的王继恩顿时汗毛竖起,惊恐的应道,“官家恕罪,小人已经派人去了侯府,郑国夫人传话来说违命侯身子不适,她需照料床边。”   “哼!”   一声冷哼让王继恩的腿不由得打起颤来,许久,殿中传来一个‘滚’字,他才如脱重负,忙谢着恩离去。   “这莲花灯真是好看。”   夜已深,灯市也落了幕,特别是这灯魁被杨延昭挑下,自然也就多了些无趣,遂转了几圈,便结伴往回走了,看着罗氏女手中的花灯,八妹不由得赞道。   “八妹儿要是喜欢,给你便是了。”   罗氏女捂着嘴轻笑着,后者忙摇着头,大眼弯成月牙状,“这是我六哥给罗家姐姐的,鱼儿哪能这般不懂事的占为己有了?”   说道着,拉住杨延昭衣袖嘟起嘴,“六哥,你可不能有了罗家姐姐便将鱼儿、排风还有碧月小娘子给忘记了,这样可是见sè忘义哦!”   小丫头说的一本正经,顿时让杨延昭不禁莞尔,转首望去,恰好也看到抬眼望来的排风与碧月,见到他的目光,又忙将头低了下去。   “鱼儿说得是,改明个六哥有好玩意儿定先给你们,好不好?”   “这样才对嘛!”   八妹欢喜的摇了摇杨延昭的手臂,对这句话很是受用,得意的模样引来众人一阵笑声。   正说笑着,一群人围了上来,为首的黑衣大汉满脸的厉sè,指着张谦身旁的碧月,对他身前穿着绿sè短袄,头戴毡帽的三角眼青年人说道,“公子,就是他们!”   见到这两人,杨延昭还未反应过来,那碧月却是一个哆嗦,下意识的移步到他的身后。   “哼,敢抢我胭脂馆的人,我司马兆云活了这么久,还未遇到过,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三角眼中满是嚣张神sè,随着他一句话下,身后的数十随从蜂拥而上,那起初说话的黑衣汉子却将身子往一侧靠了靠。   似乎那两名未出手,板着脸的白袍人才能让他安下心。   见到这样为虎作伥之人,杨延昭哪里还会讲什么君子之风,“萧大哥,你带弟兄们将这帮聒噪之徒的腿给打断,并擒了送往知府衙门。   那两名白衣人便交给合德师兄了。   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将我杨璟的人给抢走!”   杨延昭的话刚说完,早已经忍不住的萧慕chūn等人便冲了上去,灯市虽然热闹,但大多是文人士子的游戏,他们这些汉子还是觉得挥拳头打架来的舒坦。   最为要紧的是这些天每rì都被郭淮给棒打摔练,心里早就是憋着火了,如今杨延昭发话,哪里还忍得住?   “砰砰……”   随着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看着自己带来的两名高手被人给打晕,那司马兆云脸sè惨白,“你,你,你要做什么……告诉你,不要乱来,本公子的叔父可是当朝散骑常侍司马品……   啊……”   杨延昭哪里给他继续说话,一只脚踹下去,清脆的骨折声响起,后者顿时跌倒在地,身子蜷缩着,哭天喊地。   “我杨璟管你叔父是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冷眼扫过地上满地打滚之人,杨延昭扭过头,“萧大哥,你带兄弟们将这些狗仗人势之辈送往知府衙门,我这就给你写上状纸!”   说着,杨延昭从衣袍上撕下一块白布,手指站在司马兆云腿上渗出的血迹,飞快的书写着。   “官家居高,治理九州明,府尊乘天恩,理一方安,今乃古之上元欢庆之时,却逢宵小生事,藐国法,强抢良家女子;毁朝纲,言为散骑常侍所指;残百姓,拳打棒杀无辜之众;灭孔道,yù杀睢阳书院三位举子。   学生侥幸,未能遭其所害,现将匪类交予府尊大人,望大人还学生一个公道,还宋州城一个朗朗乾坤。   学生杨璟。”   写完,杨延昭将状纸递给张谦与韩国华,二者当然明白其中深意,相视一笑,也手指蘸血,在一边留下了名字。   牵扯到睢阳书院三名举子,更是冬试之后备受推崇,有望登科入殿的举子,那就不是塞银子能解决的。   看着眼前之景,何钰在一边未作声,但是脑子中不知为何想起了府州城的齐文彦,凡是打兄长身边之人主意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再想起那满院的银子,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庆幸。   “六哥,我们回去吧!”   八妹一个侧身,将靠在杨延昭身后的碧月挤到一边,后者脸sè不知觉的闪过一丝的失落。   对着八妹点了点头,杨延昭唤来两名毒蝎的队员,“张大哥,郭大哥,你们去给我收集胭脂馆的不法罪证,越多越是好。”   吩咐完,转头望向何钰,“今夕,从此以后,你的营生可以多一个勾栏之所。” 第一百三十章 投一石激数浪    “郭先生,这事该如何是好?”   宋州城府尹,肖荣很是苦恼的问着这位白衣先生,这司马兆云惹是生非,其父司马从德所开设的胭脂馆更是鸡鸣狗盗之所,但是碍于那朝中当差的散骑常侍司马品,所以他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竟然惹到了读书人,还是睢阳书院的举子,且不谈秦王,单凭官家放榜求才若渴,这事便非同小可。..   更何况眼前这状子还是鲜血所写。   文人士子都是清高之辈,曾经也是读书人的肖荣当然明白,若是处理不好,汴梁靠在宋州,他们很有可能前去告御状。   要命的是chūn闱在即,传了出去,很有可能引来士子的sāo动。   所以,肖荣很头疼。   屋中有些静谧,那白衣文士却没有肖荣的那般揪心,拿着状子看了看,继而笑道,“肖大人,这是给你送富贵来了,大人还有何好担心的?”   “郭先生此话何解?”   没有回应,只是在状子上的‘散骑常侍’四个字上圈了圈,“去了他,官家心中自会有明镜。”   说完,他便走了,那肖荣心也随着猛然跳动了。..   他本是晋王府旧臣,主子的心意当然知晓几分,如今又被点拨,当即明了开来,忙唤来左右随从,开始对收押监狱的司马兆云严加审问起来。   这司马兆云本就是软骨头,在狱中吼了半天,也未见身为散骑常侍的叔父前来搭救,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出来。   因此,天还未亮,那些衙役便将正yù乘车前往汴梁的司马从德以及一干人等全都捉拿下狱,哭天抢地的声音顿时让寂静的晨曦变得热闹开来,闻讯而来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教官,那胭脂馆的司马家被宋州府尹查抄了!”   正在院子中做着晨练的杨延昭听到昨夜派出去的两名毒蝎队员的回报,当即停住了身形,八妹等人则是一脸的欢喜。   “抓的好,看谁以后还敢为非作歹!”   竟然这么快就抓人了,杨延昭心中不免得有些吃惊,这司马家能够在宋州城逼良为娼多年,肯定是朝中有人护着他。   可是如今,这宋州城府尹如此雷霆的缉拿,难道只是单凭那一封血书还是那府尹是头悬青天?   杨延昭当然不会天真的相信,若是这宋州府尹为民求福,司马一家早就该铲除了,也更不可能是自己那血书。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司马家最大的依仗,散骑常侍出了问题。   宋州城紧挨汴梁,这府尹当然是赵光义的亲信,司马家被抓,只能说明那散骑常侍站错了队,而他这告状只不过是根导火索罢了。   转眼间,杨延昭便想清楚了问题所在,但是朝中的争斗便不是他这局外人所能掺和的,司马从德父子作恶多端,肯定难逃一死,那这剩下来的胭脂馆倒是值得考虑一番。   青楼jì院既然存在,自然有它的必要xìng,杨延昭也不打算去劳师动众的以一己之力来消灭大宋朝的勾栏之所。   那也是极为的不现实之举。   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多的接管这些风月场所,善待那些落入风尘的女子,并暗中建立起消息收集场所。   毕竟这年头,风流之事为人津津乐道,而这些风流之事大抵与青楼有关,所以,上至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只要手中有钱,便忍不住的想着那一场露水之欢。   所以,哪里能得到最快与最确切的消息?   不是茶馆酒肆,也不是那街边说书先生,而是这民不所待见的青楼。   暗自思量了稍许,杨延昭让其余之人继续晨练,自己则是带着何钰走向书房,说着些盘算来。   而这时,离宋州不远的汴梁确实也涌起了一阵暗流。   “赵太保,多谢你那两幅王、颜二公的墨宝了。”   书房中,赵廷美看着那已经被镶边好挂在墙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轻声的对一边捧茶慢饮的赵普说着。   “愿赌服输罢了,或许有一rì,下官还能将它们赢回来,秦王你说是不?”   闻言,赵廷美转过首,“赵太保说得是,眼下便有这机会,不知道老太保可有意愿来赌上一赌?”   “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见他这般轻描淡写,赵廷美只能在心中暗骂着,杨延昭怒告司马从德父子的事情已经是朝野皆知,这赵普怎会不知晓?   但是眼下的确是有求于人,赵廷美也不宜做怒,只能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老太保,我想留住司马品。”   将杯盏端起,再次抿了一口,赵普摇了摇首,“王爷,官家早朝的盛怒你我都知晓其中的缘由,这件事,难……”   闻言,那赵廷美却是会意的笑道,“老太保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那rì的‘羊左相交共一心’本王可是记得的。”   赵普半眯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不少,须臾再次半合起来,“既然王爷这样说,那下官自当是尽力才是,不过能否保住这司马大人……”   “散骑常侍的位置无关要紧,但是司马品的xìng命却是一定要保住。”   “有王爷这句话,下官倒是心中有了些分寸。”   “那便多谢老太保了,改rì,本王命人将这借来的王、颜二公的墨宝送还到府上去。”   “有劳王爷了。”   一个时辰后,文德殿,赵普一身官服,恭立在一边,高坐上,大宋的九五之尊赵光义一脸的寒光。   “按照赵太保的意思,朕是不该处置这司马品了?”   “回官家,这司马家在宋州城为非作歹多年,若是深究起来,怕是要牵连甚广,而这司马品跟随先帝多年,所以老臣愚见,将那司马从德父子处死,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至于司马从德,官家可念其劳苦半生,留他苟活数年,也能为彰显官家心怀仁义,爱佑百官。”   赵光义的脸更沉了几分,赵普说得这些话,在他耳中,只有‘先帝之臣’四字,也因为这四字,才没有立马下旨处决了司马品。   散骑常侍虽说只是个三品之臣,作为大宋的天子,可以信手拈来的处置了,但是司马品却是跟随太祖多年,有着‘先帝之臣’这不同一般的标志。   登基一载有余,国泰民安,但是朝中仍有念太祖之臣,一味扫除,绝对是行不通,只能徐徐而图之。   额头上青筋皱起,许久,赵光义缓缓开了口,“便依赵太保所奏,除去司马品散骑常侍之职,回他老家青州做一个主簿养老。”   “官家圣明。”   对赵普这附和之言赵光义没有半点兴趣,盯着他看了许久,“赵太保,你知道朕为何要将你河阳召回?”   “官家开言纳士,老臣心中感激涕零。”   “赵太保,这可不像当初的你,那时候,你可是要置朕于死地,除之而后快。”   赵普忙双膝跪地,口中疾呼道,“老臣惶恐!”   赵光义有些厌恶的摆了摆衣袖,“赵太保,朕用你,是因为你知道怎么做臣子,有些事多说无益,记住,这大宋江山是朕的,你们也只能是朕的臣子!”   躬身的退出文德殿,本是惊慌的赵普嘴角处闪过一丝的轻蔑,纵使现在处在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那又如何,不到最后一步,谁又能料到那胜负属于何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云烟阁    司马家父子秋后问斩告示已出,街头巷尾顿时议论纷纷,宋州城府尹肖荣也因此获得赞声一片。   至于杨延昭那血书怒告一事在两天后才流传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至少让这三人赢来了不畏权贵的赞誉,一时间在士林中的名声更响了几分。   张谦与韩国华也未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二人只能笑叹与杨延昭在一起总是顺风顺水,倒是让温仲舒很是受伤,常故作惋惜的扼腕懊恼那夜为何没有与他们一道去看那灯市。..   “秉阳兄,你就别在这呢做女孩家之态,只要跟着延昭兄,你还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温仲舒一副认真的模样,思索之后点首道,“秋白兄说得有理。”   三人这番打趣杨延昭只当作未瞧见,不过胭脂馆之事确实出乎了他的意外,当初只不过怒而为之,哪里会想到有这般的收益?   胭脂馆在何钰付出十万两与几天奔波劳累之下终于从官府手中买了回来,对于这青楼,杨延昭还是抱着当初的想法,用此来做情报收集之地。   他不是善人,将这些风尘女子全都遣散,甚至安排个新的安身之所,至少眼下一事无成之时是不可能这般做的。   胭脂馆中,何钰正带着一帮人在做着整修,至于那些姑娘,罗氏女带着八妹、排风与碧月给她们做着身体检查。..   这也是杨延昭对何钰着重提出的,这检查身子虽然微不足道,但却可以给胭脂馆中的女子带来丝丝的温心。   更为重要的是给寻欢作乐的人提供了个健康的保证。   十数天后,胭脂馆易名为云烟阁,头牌与姑娘都未曾改变,仍是水灵灵,貌美如花,阁内雕栏砌柱,半笼烟纱,脱俗而清新。   大堂上,挂着许多古香古sè的小木片儿,上面写着隽秀的小字,细细望去,却竟是阁中姑娘们的身体健康状况。   “水绿风寒,不宜接待贵客。   桃花无恙。   秋月身子不适,不宜接待贵客。   香雪无恙。   ……”   牌子下方并附着大夫诊断的时间,皆无花柳街巷的那些病垢,如此一来,生意怎能不红火?   不过云烟阁也有让人难以捉摸的事情,每位姑娘即便是安康无病,每rì最多也只接待三位客人。   至于那四大头牌,仍是如同往常那般卖艺不卖身,但也不过是弹奏数曲,或者跳一两支舞罢了,相比较于胭脂馆时,反而更显得jīng贵了。   “碧月小娘子,你决定了?”   屋中,碧月点了点头,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这是她为数不多与杨延昭单独相处的机会,这心,怎能不乱窜着?   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将我杨璟的人给抢走!   脑子中不由得闪过那夜那铿锵有力的话语,碧月的脸颊也不由得更加的发烫了,只能将头更低几分。   “那里可是烟花之地,遭世人的唾弃,碧月小娘子要是觉得委屈,就不要强求了。”   “不,奴家愿意!”   碧月扬起那鲜红yù滴的秀气脸,焦急的说着,杨延昭则是思索了片刻,“那就多谢碧月小娘子了,云烟阁的老鸨我会让今夕找些个合适的人来,这风月场所我不宜露面,有难处时尽管找今夕,当然,也可以来找我。”   “奴家省得。”   子时已经,云烟阁虽然仍是宾客满座,但是身为头牌的嫣然、百媚、芙蓉与碧水却是清闲的很,本都已经歇息了,却听闻身边的侍女说东家要见她们。   胭脂馆易主之后,而大兴土木到身体检查,何钰虽然负责,但却没有露过面,所以她们还未瞧见过东家,不知这深夜该是何事?   心里暗自寻思着,这四大头牌也不敢耽误,忙起身稍作收拾,便跟着屋外那不相识的小厮往三楼最里面的小阁楼中走去。   这些小厮平rì里不多言,正是何钰从附近几个州县中寻来的穷苦人家子弟,经过一番考核,才能进入云烟阁之中。   在镂空的朱门前,四大头牌碰了面,都是苦命之人,平rì里也有着往来,因而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这才由嫣然的小侍女,谜儿上前轻轻叩门。   不多时,门开了,却是新来的老鸨,那嫣然几人忙弯身行礼,“见过张妈妈。”   “你们四个都进来,小丫头片儿便先回房吧。”   闻言嫣然四人都是心中一惊,那身边的小侍女虽然都还未及豆蔻年华,但都已经跟随多年,早已经心神相连,那谜儿更是下意识的出口道,“张妈妈,我家姑娘身子有些不适……”   “不要大惊小怪的,她们可是阁中的头牌,没人会打这几个小妮子主意的。”   如此说来,嫣然四女顿时心安了下来,将丫鬟而打发回去了,便跟着老鸨走进了小阁中。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来此处,之前数十天的将胭脂馆改动是的胭脂馆面目全非,也多了一间这常人所不能来的小阁楼。   “小主,她们来了。”   老鸨对着阁中静坐的白袄少女说道着,闻言,嫣然几人都是面露惊讶之sè,这云烟阁的东家竟然是个女子。   看模样,比她们还要年轻,似乎还是个大家闺秀。   “都坐吧,张妈妈,你不是外人,该说得,都已经说过了,想必不要我再重复一遍吧?”   “老妇人知晓。”   “如此甚好”,碧月点了点头,继而转首打量起嫣然四人,都没有描眉添粉,但仍是美丽动人。   果真是容颜绝美。   “将几位找来,只是想交待几句,或许你们也发现了云烟阁与之前胭脂馆的不同之处,即便是最为普通的姑娘,在我云烟阁,也是有着善待。   你们是头牌,也是我云烟阁镇阁之宝,自然也会格外的优待。   从今往后,只要你们听从吩咐,五年之后,将卖身契归还,当然,卖艺不卖身的要求依旧可以奉行。”   碧月的话说得很轻,但是嫣然几人都是如同耳边响起了洪钟大吕,字字撞击着心里。   这四人都是迫于无奈才进了胭脂馆,如今听到五年便可重返zì yóu,哪有不极为震撼的?   “东家说得可是当真?”   百媚脱口而出,碧月则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只要你们听从阁中的吩咐,将那些自命风流的百官权商口中说出的消息一一如实汇报,并调教出的替之人,五年之后,定放几位回乡。   这五年期间,我云烟阁也会有所举动,或许四位将成为大宋所有青楼之中最为出名的花魁,到时候去留由各位自己拿主意。”   从达官贵人口中套出消息,听到这句话,被欢喜冲昏的四人都惊了一身汗,不由得再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碧月。   好一会,那嫣然起身对着碧月行了一礼,“多谢东家成全,嫣然自当尽心尽力听从阁中吩咐。”   有嫣然这表态,其余三人都纷纷起身行礼,她们都只是苦命的女子,现在出现了一直渴望的新生,当然不能错过。   就算这任务有些轻松与风险,那也是值得的。   待四女退去之后,碧月转过脸,“张妈妈,好生的盯着她们,万一有所举动,你便立刻通知我。”   “老妇人明白。”   老鸨行礼出去之后,碧月不由得深呼了口气,脸上生出了哀伤之sè,一国公主,最终却与青楼为舞,这酸楚谁能知晓?   但想起杨延昭,眼中又不由得多了几分坚定,口中轻喃,“能为杨大哥分担,倒也是值得了,只是希望有一天……”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入汴梁    “延昭兄,我们是不是该去汴梁了?”   又过了半个月,张谦与温仲舒一道问着。   杨延昭想了想,点了点头,“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   书院中明德斋的应科举子已有人动身前往汴梁,而宋州城的云烟阁也正常开业了,院子中剩下的银子在何钰的多次前往汴梁考察情况之后,也花得差不多了。..   商会的事情大抵筹备结束了,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正式的运营,所以,目前来看,一切都是朝着他的预期发展着。   晚膳时,杨延昭说了动身前往汴梁的打算,虽然离chūn闱还有两个月,但提前过去,做做准备,与别的士子接触接触也是必要的。   这提议自然得到了八妹率先的赞同,汴梁时宋朝的都城,肯定比宋州繁华,小丫头哪能不想过去凑凑热闹?   一时间,满桌子的人都开始谈论起从街边听来的有关汴梁的听闻,而这一个月来不断前往汴梁的何钰更是成了焦点。   当然,桌边一角,碧月的脸sè有些暗淡,低着首,默默的吃着碗中白米饭。   而抬眼看着众人的杨延昭自然看到了这一情景,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夜晚之时,碧月正在房中灯下看着书卷,突然听到敲门声,以为是何钰来寻她,当即放下手中各书,就要上前开门。   “碧月小娘子,我方便进来么?”   听到这声音,碧月忙折回了身子,有些慌神的将灯下几张写满字的纸张收好,左右看来,最后塞在了枕头之下。   又看了几眼屋子,这才应声了开门,“杨大哥,这么晚,你找奴家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过来看望看望碧月小娘子。”   闻言,碧月不由得脸颊一红,正往屋中走着的杨延昭自然是没有察觉,看了几眼整洁的房间,不由得暗自感叹生活改变着人。   若不是一年多的苦难岁月,碧月这深宫中长大的锦衣玉食的公主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温婉贤淑?   “过两rì我们便要去汴梁城了,这云烟阁的事情怕就要碧月小娘子费心了。”   闻言,碧月心中的欢喜被一股无名的失落所代替,声音也小了许多,“这是奴家应该做得,杨大哥倒是见外了。”   “我会将崔平和张汉留在宋州,这样也能照顾你,闲暇无事,也能来汴梁寻我们,待上个三五rì再回来。”   “奴家谢过杨大哥了。”   再碧月屋中又待了片刻,聊了些琐事,杨延昭便起身回书房了,在临走之后,很是认真的嘱咐道,“碧月小娘子,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知我,不能一个人受着苦与委屈……”   碧月忙应了下来,待杨延昭离去之后,身子抵着门,心中生出丝许真切却又飘无的欢喜。   已做了去汴梁的打算,杨延昭便用了一两rì的时间来走访了夫子与平rì里相识的士子。   临行前夕,独自一人去了次藏书阁,对于这个用xìng命来救他的鬼谷前辈,杨延昭心中充满了敬意与歉意。   只是张浩将独孤前辈的骨灰带走了,杨延昭就连叩首敬香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藏书阁中待了小半个时辰,将寻rì里看过的书放好,对着独孤流云曾经住过的小屋俯身恭谨一拜,杨延昭这才离去。   翌rì,已收拾好物品的杨延昭一干人等驾着五六辆马车,望着汴梁城慢慢驶去。待他们离去之后,碧月才从巷子的那头慢慢的走了回来,双眼望着前方那已无车马声的街道。   “碧月小娘子,你这去了何处?”   崔平走上前,他与张汉和是杨延昭留下来保护碧月的。   转过首,见是崔平,碧月将那红肿的眼睛挤了挤,“云烟阁有些事情,奴家便是去看了看,却未想杨大哥他们已经走了。”   闻言,崔平不再多言,只因为他看到了碧月的眼角处变得湿润开来。   “六哥,我们是不是快到汴梁了?”   马车中,八妹显得很是雀跃,不时的掀开身边的帘布往外看去,对即将看到的宋朝都城充满了欢喜。   见到八妹这模样,杨延昭不禁笑了起来,不过还要多久才能到汴梁城,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两城之间离的并不远。   见杨延昭笑而不语,八妹便转首向何钰,“何大哥,你给鱼儿说说,汴梁城还有多远?”   八妹急不可待之举让何钰也是笑出声来,起身向前,掀开帘布,探头看了片刻,“马上便到了,八妹安心片刻就好。”   何钰这些rì子常往返于宋州与汴梁之间,听她这般说,八妹jīng神大震,将头伸出,很是认真的盯着道路两边之景。   “排风,我看到城墙了!”   八妹一声欢呼,排风不免好奇的凑上前,顿时两个女孩儿惊奇之声不断,而杨延昭也从那掀开的车帘缝中看到了汴梁那高大的城墙。   “清儿,你不去窗帘处看一看么?”   虽然上次来汴梁只是惊鸿一瞥,但是瑰丽多彩却是让杨延昭印象深刻,因此看到安静坐在一旁的罗氏女,不由得轻声劝她到八妹身边,率先一睹那汴梁风华。   “有兄长在一边,即便车外之景缤纷美奂,罗家姐姐也会觉得索然无趣。”   混熟了,何钰与罗氏女也不觉得生疏,倒是打起趣来了,听他所说,后者则是略带羞涩的低下了头来。   进了汴梁那巍峨高大的城门,rì还未落,耳边热闹异常,何钰也挤在了马车的窗口处,与八妹、排风说着所见之景。   “那是水贵街的清风楼,是一家比较出名的酒楼,其中的菩提窖很是受人追捧。   从这往左,有个同明园,假山叠石、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是布置齐全,进入游赏,别有一番风味。   快看,那些那些穿着长袍,头戴圆帽,满脸胡须之人,那是西域来的波斯商贩,大多是经营珠宝玉器买卖。在汴梁城中,也有不少的名家酒楼有着胡人女子献舞祝酒,身形妙曼,与我朝截然不同   ……”   “听说那些胡人女子都穿着很少,是不是真的,何大哥?”   八妹忽然转过头,很是不解的问着,闻言,本还是滔滔不绝说道的何钰轻咳了两声,胖胖的脸上生出掩饰不住的尴尬之sè,“也不尽然,那只是以讹传讹罢了,鱼儿还是莫信为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深相见    “近来可有些士子闹事?”   “官家圣明,进京赶考的士子都心怀涕零,哪里还会滋乱生事?”   赵光义的眉头松了些,摆了摆手,“下去吧。”   立在他身边的王继恩躬身往外退,却又被他给唤住,“那赵普可有什么新动静?”   止住身形,王继恩轻声回道,“司马品之事后,赵太保并未去过秦王府,整rì里除了忙于朝事,便安心待在府中,连外出走动都没有。” . .   “嗯。”   赵光义轻喃了一声,再次对那王继恩摆了摆手,后者领命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汴梁河边,喧嚣夺目,轻舟画舫,醉意留恋。   在何钰买的宅院中安顿下来,刚吃过晚膳,耐不住xìng子的八妹便吵着要到街面上逛上一番。   “排风,你看,那边有杂耍!”   像是发现了稀奇之物,八妹拉着排风冲向前面,吵着一堆叫好之声而去。   笑着跟上去,还未走近,一团火焰便凭空而起,顿时人群再传欢呼之声。   这些个口中喷火的杂把戏杨延昭是不觉有怪,就连那些小玄机都明白,可八妹等人似乎第一次看到,满脸的雀跃,就连罗氏女都大眼中露出惊奇之声。 . .   至于萧慕chūn几人早就是扯开嗓子连连叫好,眼前这玩意可比其它的事物更合他们胃口了。   待杂耍之后,托着铁盘的小童朝着周围之人讨钱,也许是看的尽兴,不少人纷纷丢了些银钱,萧慕chūn更是拿了块碎银,那让小童顿时眼前一亮,忙弯身道了谢。   之后,杨延昭等人又在街市上闲逛起来,各种物件琳琅满目,应接不暇,除了大宋朝天南地北之物,还有波斯西域等地奇特之品。   如此多的新鲜事物八妹当然是爱不释手,一会儿功夫便买了不少喜欢的东西,好在人多,不缺提拿的人手。   夜到子时,汴梁才趋于寂静,杨延昭一行人也尽兴而还,身后的萧慕chūn他们则是满怀的物件,说笑着谈论之前所见景sè。   “敢问可是杨璟,杨公子么?”   巷口,一个青衣家仆装扮之人突然走出来轻声问着,打量了几眼,杨延昭想不出在哪见过,但还是应声接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事?”   “我家老爷想见公子。”   说着,青衣小厮指向一侧,停在路边的马车对着他做着请的手势。   这句话让杨延昭有些眉头微皱,他在汴梁城相识之人少之有少,仅仅是赵德昭兄弟以及赵廷美。   眼前这家仆绝对不是王府的下人,否则也不会称自己主人为‘老爷’了,可是不尽然,那又会是谁遣人深夜来邀?   汴梁城中多富贵,这小厮身后之人或许就是位高权重之人,但杨延昭也明白dì dū是非多的道理,所以,在不明究竟之时,他心中是有些不愿,以免得被他人所误会。   正当他yù以时rì已晚来做推辞,那马车上却探出一人来,“许久不见了,杨璟。”   抬过首望去,却是府州解试时他那考场的监考官,此时,杨延昭还是不知晓对方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姓氏为上官。   “学生见过上官大人。”   虽然大宋官家命令勒止了考生与考官之间的师承关系,杨延昭也未打算与上官云攀上交情,但是如今他习的是孔孟之道,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无需这般多礼,上车吧,我恩师想见一见你。”   恩师?   这二字让杨延昭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上官云露面,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推脱,便转身与罗氏女等人嘱咐了几句,上了马车。   待他上车之后,左右看了几眼,马车极为的普通,而上官云不再说话的依靠在车窗边上,那青衣小厮则是驾着马车行驶起来。   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却是另一个提着药箱,郎中打扮的中年人登了上来。   这时,上官云才像是回过神来,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有劳邱大夫了。”   “上官大人多礼了。”   来人对着上官云客套的说着,继而将目光留在了杨延昭身上,好一会才收了回去,似乎略有所悟。   车厢显得有些拥挤,三人没有言语,所以气氛显得有些怪异,杨延昭正襟危坐,而中国听着那车辕在砖石路上轻轻碾过的声音。   终于,马车停了,一丝焦作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邱大夫,你总算是来了,我家老夫人染了病疾,还麻烦邱大夫赶紧随我瞧瞧去才是。”   车帘掀开,是一张满作焦急的脸,那半路上来的郎中忙应声下了车,“老管家这般慌张,难不成是老夫人病的很厉害?”   “老夫人自晚膳时便头痛的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邱大夫还是快去把把脉,给老夫人开点药。”   “老管家前方带路才是。”   说道着,两人便往屋中疾步走去,杨延昭也透过半开的马车帘幕看清了他所在之处,两盏大红灯笼之间,‘赵府’二字苍劲有力。   这里他来过,曾经为了见赵光义,杨延昭在汴梁城显赫街道都走过,对于这气派的府邸自然不会忘记。   竟然是赵普寻他!   在杨延昭思索之时,耳边却传来那邱郎中的呵斥声,“全德,你还愣着作何,还不随我前去给老夫人诊脉!”   还在不解,上官云却将本是那邱郎中提着的药箱塞到了他手中,并使了个眼神,“快去!”   当下,杨延昭才明白过来,忙拿着药箱跳下马车,低着头,装作知错的模样儿,快速的跟着邱郎中往赵府内行去。   府院中,灯火辉煌,琉璃碧瓦,满壁生辉,即便是见识过赵德昭王府的杨延昭,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   随着邱郎中到了后院,左右下人快速的走动着,似乎真的是出了事情。   不多时,便听到痛楚的呻吟之声,闻此,那老管家不禁加快了身形,走到了一群锦衣之人所围着的小屋前。   “大公子,小公子,邱大夫来了。”   那紫衣年长之人忙走上前,“快,快请邱大夫进屋。”   跟在身后的杨延昭早就打量了这些人,见他们的表情,并不像作假,更何况屋中的痛楚之声也是真真切切,难道这赵普是借家中之人病危来将他混进府来?   如此说来,赵普与他的见面,是不想让外人知晓的。   再次扫了一眼屋外的人,杨延昭明白,赵普并不在其中,那就在屋内里,所以即便不知对方寻他作何,但是他仍是没有犹豫的跟在了邱郎中身后进了屋。   屋中,檀香袅袅,床榻上,一妇人正眉头紧皱的痛唤着,床边,几名丫鬟正在不知所措的忙着。   “老夫人,您可觉得好些?”   听到声音,那妇人睁开眼,见是邱郎中,有些苦楚的摇了摇头,“邱大夫,你可算是来了。”   邱郎中打发走那些下人,伸出食指,放在那妇人的手腕处,许久才点了点头,从杨延昭手中接过药箱,取出银针包袋,拿出几根,扎在了那妇人的几处穴位之上。   待他做完,本是痛苦异常的妇人突然恢复了平静,而那邱郎中则是快速的走到一边,将那方檀香的香炉转动了几下。   微小的声音响起,在杨延昭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半边墙壁已转动了开来,邱郎中对他指了指,“太保大人在等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避而远之    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机关,杨延昭没有多想,大步的往前走去,谜底就在隔壁屋中,只要走进去,便一切都知晓了。   屋子有些简单,几张桌椅,一位发须半白的老者正在聚jīng会神的提笔在桌前书写着,目光专注于笔下,甚至连他走进都未曾抬起头来。   而杨延昭也趁此打量着这位北宋开国功勋,虽然贵极一时,但是半身的劳碌也使得他鬓染霜白,宽阔的额头上生着丝丝的沟壑,只是那盯着宣纸的双眼仍是迥然有神。..   书桌上,白sè的宣纸平铺着,笔尖飞快的舞动着,杨延昭顺势望去,却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字迹苍劲有力,如游龙走舞,这时,杨延昭也才发现,其实口中说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腹中也满是经纶。   “你来了,坐吧。”   放下笔,赵普指了指一侧的木椅,轻声的说着。   “学生杨璟见过赵太保。”   杨延昭哪里敢如此径直的坐下,当即弯身行了一礼,他不知道此时赵普是不是位居相位,但是刚才那邱郎中说了‘太保‘二字,照此来称呼,想来也不会出错。   没有理会杨延昭的行礼,拿起桌上的宣纸将墨汁吹了吹,“都说杨璟是书法大家,今rì,来看看老夫这字如何?”..   “太保大人的字笔走龙蛇,行书遒劲郁勃,恰如颜公那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之风。”   说完,那赵普便生出笑意,而杨延昭则是心中暗自庆幸曾在睢阳书院的藏书阁中研习过颜真卿的字迹,否则也不可能这般的轻松应对下来。   “不愧是大家,一眼看破,老夫的确是临摹颜公所作,只是始终得不到其中jīng髓,也成不了大的气候了……”   字由心发,任是他人如何模仿,怎能重获颜真卿的那般的洒脱?   更何况赵普的心中还有大宋江山为羁绊,在心境之上,早就无法成为颜真卿的那样大家,笔下,自然就走了味,写不出颜氏的大气之风。   心中透彻,但是耳中听着赵普的感叹之语,杨延昭当然是出言劝慰,“太保大人自谦了,江山社稷之事关系天下黎民苍生,太保大人心存于此,在笔墨之上自然是欠了些,这也是难免之事。”   “呵呵,没想到你不仅是字写得好,话也说得中听。”   赵普再次笑了,将宣纸折好,“既然你不嫌弃,老夫便将它送与你,年轻多娇子,以后这山河社稷还是要多靠你们了。”   闻言,杨延昭愣了片刻,手犹豫了稍许,才双手接过,“多谢太保大人赠言,学生当尽心尽力,不负太保大人所给予的厚望,也不负学生恩师的谆谆所教。”   或许是料到杨延昭这般的说辞,赵普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待还要说话时,隔壁传来轻轻的敲桌之声,使得他将本要说的话给收了回去,“时候不早了,跟着邱大夫回去吧,切记别露了行踪。”   将手中的宣纸放入怀中,杨延昭与赵普道了别,回到一边的屋中,正在等待的邱郎中未多言,将墙壁复原,收起那妇人身上的银针,拿着开好的药方打开木门。   “邱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屋外,那群锦衣之人还未散去,似乎并不知晓屋中的玄机,只是紧张的问着邱郎中。   “老夫人是染了风寒,引起了头痛,刚才我已用银针顺疏通了体内的寒气,只是要祛除,还需吃两服药剂才是。”   “多谢邱大夫。”   赵普的二子很是感激的说着,待稍后,杨延昭如同来的一般,与邱郎中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车上,上官云已经不知所踪。   青衣的小厮娴熟的驾起了马车,在一偏僻无人的巷口将杨延昭给丢了下来,然后继续送那邱郎中回医坊。   下了马车,杨延昭不禁想起赵普之前的那几句话来,陡然间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压抑,也许换了别人,受到两朝元老,开国脊柱赵普的亲睐会很是窃喜,但是他却半分高兴都没有。   赵普的解决杨延昭记得很是清楚,没有一直风光到老,而且现在他连宰相之位都没有,站到这一队上,是祸是福,显而易见。   还是离这权势争斗远些才好,此刻杨延昭毫无根基,任何一丝的波及都能遭受,否则对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恩师,他的意思是……”   赵府,书房中,上官云立着首,将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   赵普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云开,你想得不错,他是不愿与我们走到一起,此子胸中城府极深,眼光和手段都异于常人,若是能为老夫所用,那又多了几分把握。”   “恩师,您没有提及您与耿道长等人的交情?”   “暂时还不打算说明,那几个老家伙当年那般的轻狂,为师倒要看看他们调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几分能耐,究竟能不能收服了他!”   说着赵普本是瘦弱的身上涌出一股难言的强大气势,一旁的上官云似乎早已经见识过,丝毫没有惊奇之sè,只不过将头低了几分。   自从这次深夜相见之后,赵普没有杨延昭想的那般,时常派人来找他,朝中也无人来扰他,甚至是赵德昭叔侄也未出现在小院左右。   如此一来,倒是落的个清净,杨延昭便于张谦、温仲舒在院子中温读书卷,又是十数天,回了趟老家的韩国华也寻了来,四人一道,朝起捧卷而读,暮则持烛欢谈,却是有些不亦乐乎。   而何钰,在一阵的忙活之下,终于和杜泉将商会联盟给搞了出来,至于名号,杨延昭本想起成天上人间,但又怕犯了忌讳,便推荐了个‘聚宝阁’,被何钰以及杜泉拍板定了下来。   因为寻来的其他商人都是将信将疑,所以投入的银钱并不多,所以杜泉与何钰的话语权倒是没有受到冲击,即便杨延昭的那两成都没有人生疑。   可是纵使这样,剩下的那一层也吸了不少的银子,用了股份合作的模式,聚宝阁的生意顿时多了不少的种类,囊括了衣食住行用甚至是jì院等青楼之所。   几rì里,杜泉也私下里来寻杨延昭,当然是求些稀奇玩意,这个他没有拒绝,不出钱,能获得两成话语权,杨延昭也是要有付出的。   用踢毽子来将杜泉打发了,至于他能不能找到东西来代替橡胶底座,杨延昭相信,若是能做出来,这风靡记忆中幼时的小巧物儿肯定也能火上一把。   商会的生意蒸蒸rì上,何钰自然是忙的整rì见不着身影,这天,杨延昭与张谦三人在院中对盏饮茶论书,却见他匆匆的推门而入。   “兄长,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抬首望去,却见他白胖的手从怀中取出两只五彩缤纷的毽子,见到此物,杨延昭大喜,忙伸手接住何钰抛来的一只。   羽毛是染料着的sè,底座是照着他画的模样,用铁熔铸成的,拿在手中垫了垫,重量倒是刚刚好。   口中赞了声好,杨延昭将毽子抛在半空之中,身子轻盈的踢了起来,儿时用过的各种花样也不自觉中的使了出来。   顿时,那毽子如长了腿一般,跟着杨延昭的身形变动着,引来闻声而来的八妹与排风一阵惊呼。   “六哥,鱼儿也要玩!”   待杨延昭歇下时,八妹抢过那毽子,而何钰手中的那只被她抛给了排风,两个女孩儿满是欢喜的到一旁耍去了。   “何钰兄弟,你咋就带了两只?”   听到这声音,满是欢喜的何钰转过脸,见到萧慕chūn苦着个脸,其余毒蝎队员也都是这副眼馋的模样,当即更加欢喜。   就连萧慕chūn他们都心痒了,这毽子还怕卖不出去么?   “萧大哥,这只是作坊刚做完的,小弟一时心急便拿回来给兄长瞧上一瞧,等晚上,小弟我就带回数十个来。”   “嘿嘿,这便好,这便好……”   萧慕chūn等人闻言都是憨厚的笑了起来,这些rì子,一直跟在郭淮身后练着身骨,半点乐趣皆无,今天看到杨延昭踢毽子,顿时来了兴致。   “咳咳,都在做什么?难不成要我给你们松松筋骨?”   就在这时,房中的郭淮走了出来,轻声的咳嗽着,闻此,萧慕chūn等人皆是身形一颤,继而走到一边,再次对练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见故人    “延昭兄,秋白兄,光弼兄,秉阳兄,你们都在,太好了,明rì相国寺举行兰花节,你我可要去瞧上一瞧?”   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月chūn暖花开之节,离chūn闱也还有一个多月,不过书卷对于杨延昭四人来说早就熟览于心。   几人在云清榜赫赫有名,所以一个多月来结交到的同科举子也是数不甚数,这走进院子的墨绿长衫青年便是其中之一。 ..   李至,大名府人氏,与杨延昭一样,来自北方,因而对他率先有了亲近之感。其人不属于四大书院,才华却丝毫不逊sè,甚至还要略胜于张谦,要不是杨延昭有着先打下的名声让他自愧不如,否则,真才学识仍需一较高低。   “元沛兄,你说的可是相国寺兰花齐待,好景丛生的兰花节?”   院子中,温仲舒与韩国华下着象棋,杨延昭陪着八妹几女踢着毽子,也只有观看棋局的张谦抬首应了句。   对院子中一干人等已是熟悉的李至点了点头,走近棋局,一边打量着交战形势,一边应声道,“嗯,每年此时,相国寺后山兰花烂漫,着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景致,而且明rì还有件彩头。”   “什么事情,元沛兄说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闻言,杨延昭不禁开口问道,正在下棋的二人也停了下来,很是疑惑的看着脸上满是卖着关子的李至。 ..   “明rì燕王在兰花池设酒,广宴风雅之士,延昭兄你们可一定得去,想必常之明rì也会前往,到时候力挫张齐贤,吕蒙正之流!”   向敏中本就是开封府人士,所以杨延昭几人最近与他也相交甚多,李至当然也熟悉了,而张齐贤,则是卞粱举子中另一风头劲盛之人,行事有些孤傲,所以即便极有才华,也不遭李至所喜。   “整rì里也没什么事,倒不如明rì去看看兰花,不过燕王的酒宴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延昭兄,你若不前往,那张齐贤与吕蒙正可又得趾高气扬,嚣张跋扈乐!”   见李至脸上露出的焦急之sè,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科举在即,而赵德昭又是先帝遗子,身份极为敏感,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交?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延昭兄我说的可对?”   韩国华笑着转首对杨延昭说道,此言一出,李至脸sè白了几分,好一会才开口轻声问道,“难道我们便不去挫挫他们的嚣张气焰?”   文人相争,重的就是这口气,与张齐贤、吕蒙正既有南北之争,也有学识之争,才学过人的李至当然很想削一削对方的颜面。   察觉到李至的失落,温仲舒笑着开口提及,“要不我们就去看看,也不过是以文会友,想来也不会招来多大的猜忌才是?”   “也罢,那边去瞧上一瞧。”   翌rì,杨延昭等人刚做完晨练,李至便匆匆而来,与他一道的还有依旧穿着厚袄的向敏中。   “向大哥,你最近身子可好些?”   见过面之后,罗氏女轻声的问着向敏中,相交了些rì子,关系熟络了,才知道他是年幼之时寒气入体,所以才不得已身穿厚衣,而懂得医术的罗氏女翻阅了众多医书,找了几个方法正在给向敏中做着医治尝试。   “多谢罗姑娘,用了姑娘的方子,手脚倒是有了几分暖意了。”   听到药方起了效果,罗氏女很是欢子,“这便好,奴家又看了些医书,有个新方子,不知道向大哥是否愿意试一试?”   是药三分毒,很多药方只有不断的被人所尝试,才能证实它的疗效,所以,罗氏女也是要征得向敏中的应允。   “那是自然,幸苦罗姑娘了。”   又是说道了一阵子,因为何钰要忙着商会的事情,便没有跟着前往,而郭淮对这兰花之物也不感兴趣,遂待在院中研究他的炼丹之事,萧慕chūn一干人等自然被留了下来,继续做着训练。   “三月里一路烟霞莺飞草长,果真是好时节。”   马车中,杨延昭透过窗帘道了一句,顿时迎来张谦几人附和,“延昭兄说得极是,三月chūn暖花开,鸟鸣物泰,人心也安逸了几分。”   相国寺本就是汴梁名寺,平时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而最近又是兰花盛开之时,前来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行了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因为访客众多,马车已经不好前行,眼看也要到了,一行人遂下车步行。   拾阶而上,香火弥漫,佛音飘渺。   很快,眼中便看到了相国寺宏伟之貌,殿式山门厚重庄严,两侧十三位身穿袈裟的佛家弟子行着佛礼迎接着往来之人。   “今天是什么rì子?怎么有十三身着金襕衣的僧人迎客?”   向敏中好奇的低吟了一句,闻言,杨延昭也不禁回首多看了几眼,“常之兄,这有什么不妥么?”   “佛教将十三作为大圆满之数,而金襕衣是只有在佛教大节rì才能穿的袈裟,看来今个儿赶巧了,相国寺来了佛教大师。”   “那可是要一睹为快了,或许是个得道高僧!”   温仲舒笑着接道,而杨延昭却不知为何有些抵触,或许是经历了华山论剑,知晓了宗派之间的隐秘,对这披着普度众生的佛教难以产生发自内心的敬畏。   进了山门,眼前人流攒动,而相国寺的宏伟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迎前一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绿琉璃瓦顶。   绕过它,这才是到了相国寺的大雄宝殿,重檐斗拱,雕梁画拣,金碧交辉,其内供奉有释迦摩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均高一丈三尺,其后是大型雕塑海岛观音,东西两壁供奉的是十八罗汉。   看到如此大手笔的景物,杨延昭心中自然是赞叹连连,也不禁暗想,与佛家齐名的道家山门又是何种模样,作为道家的弟子,rì后有机会还须前往拜上一拜。   “这莫非‘严华经’中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之事?”   指着观音之象,韩国华略有所思的问着,对于佛家典故较为熟悉的向敏中则是点了点头,“光弼兄说的不错,这画像正是取材‘严华经’,向世人揭示了观音大士普渡众生之德。”   “这作雕画之人技艺当真是高超出群!”   “那是自然,相国寺自前朝便是声名远播的寺院,其中名作不计其数,画圣吴道子,塑圣杨惠之以及很多名家都在其中留有真迹,秋白兄稍后可随意行走参观。”   “甚好,算是张秋白见识了,从未知晓这寺庙之中还有如此多的绝世佳作,今rì当真要好生的看上一看。”   赵德昭的酒宴在晌午,还为时较早,遂一群人在相国寺中转了起来,杨延昭等人主要是看哪些名家之作,而罗氏女与八妹等女孩儿家则是见佛求拜。   “了空大师来了!”   几人正在相国寺藏经楼前观赏,却闻有人道了这么一句,顿时周身的人皆往着左侧蜂拥而去,似乎迟迟的等待便是为了此人的出现。   “果真是有德高望重的大师在,我们也赶紧去瞧瞧。”   八妹一声欢呼,也随着人流而去,杨延昭等人紧跟着她,不多时,看到一慈祥善目的老和尚,在周围百姓的呼声中,手握着佛珠,徐徐的往大雄宝殿而去。   看模样,的确有着得道高僧的风范,不过须臾,杨延昭的瞳孔便猛的收了起来,因为在这大师的身后,他看到了曾在华山之上交过手的佛宗弟子,悟则,以及他的师弟,曾与郭淮生死相搏的悟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禅机    “这了空大师可是佛家了不得的人物,三岁便得佛缘,入了佛门,十岁佛法通彻,舌吐莲花,与众多高僧激辩而不处于下风。   待到二十岁时,更是佛法高深无人可及,遂行走于九州之中,散佛法,渡世人,在曾经的乱世诸国中都极有名声,被当时人尊为佛徒。   而后,了空大师选择了静禅参悟佛法,这一坐,便是到如今。   实在没想到了空大师会出现在这里,二十多年的苦禅,佛法道义肯定又是更加jīng湛了,也怪不得相国寺会来如此多的来人。” ..   看到剃光了头发,穿着袈裟的佛宗弟子,杨延昭顿时感觉到有些yīn谋在其中,待听着向敏中的话语,不禁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大雄宝殿,相国寺众多的僧人盘坐于内,唱着梵音,而那垂老的了空众星拱月般坐在当中,而悟则与悟行随在他身后。   大雄宝殿外聚集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口中都念叨着‘了空大师’四个字,看来这老和尚的确是名声远播。   不过,此景在杨延昭看来,却是多了些深意,佛宗为了保悟则师兄弟二人出世,竟然动了位佛徒来护驾。   诵经之后,了空移步到会客讲座之殿,数千人,在其中倒是不觉得拥挤,而了空将佛的声音有些低,不过殿中无人说话,也是能听得清。 ..   一番说道,杨延昭也不得不佩服了空的佛法jīng湛,让本还想寻个机会当众驳斥都无从下手。   半个时辰后,了空面露疲倦之sè,“贫僧求佛多年,深知佛海无边,终我这一生也难以窥得一二,天命将尽,却是我佛所唤,不敢有所辞。   贫僧师侄悟则与佛更有因缘,rì后便有他弘扬我佛慈悲,渡化黎民百姓之苦。”   说着,了空在一边僧人陪伴下走进了后殿,悟则却是依旧静坐,了空离去,顿时使得他处在焦点之上。   对于这位年轻的高僧,前来拜佛之人多有好奇之心,但也不敢轻视,毕竟眼前之人是了空大师亲口所荐,修行自然差不了。   不多时,悟则便接替起了空,与人前讲起了佛法来,明白背后这一切的杨延昭依旧是立耳倾听,不去质疑,也不去揭穿。   佛教安排了这么一手,将悟则推到世人眼前,如此一来,儒道佛三派核心弟子又有了交锋之时。   抬首看了眼满脸神圣的悟则,杨延昭心里却是暗生决心,rì后不管如何,定不能输于他们!   这悟则的佛法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待他离去之时,已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杨延昭遂将带的点心拿出来,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周围百姓满是兴奋的称赞悟则的修行。   吃完点心之后,恰好也要到了赵德昭酒宴之时,罗氏女与八妹、排风身份不便,就留在了寺中参拜菩萨,自行观赏,而杨延昭与向敏中等人往着后山走去。   “真是美不胜收啊!”   相国寺后山,兰花齐放,幽香扑鼻,走在其中,任谁都要感叹几,早已有不少的姑娘家儿在其中流连忘返,也有参加酒宴的文人士子在摇头晃脑的吟诗作赋。   赵德昭的酒宴是在兰花丛边的一块空地之上,杨延昭到的时候已经摆了不少的低案,其上摆着酒水点心,粗略的看了眼,所到之人并不多,也没那吕蒙正和张齐贤的身影。   主位之上,赵德昭一身紫sè长衫,头束金玉簪,在他的左手边,是在宋州曾有一面之缘的青年文士兄弟二人。   而右手边,仍是穿着红衣的清秀少女,以及杨延昭可望而不可得,满目冰霜的金花郡主,柴清云。   守在宴席之外迎客的侍卫乔鹏见到他,面露出一丝的喜sè,忙上前道了句,“诸位公子,我家王爷早已等候多时,请。”   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好再折身离去,杨延昭遂笑着向前,对嘴角含着笑意的赵德昭弯身一礼,“学生杨璟见过王爷。”   见到杨延昭这一行人,赵德昭显然很是高兴,忙挥手止住了他们的行礼,“呵呵,免礼,快快入座!”   在座之人,大抵是听过杨延昭等人的名声,因而见到他们前来,皆是脸sè黯淡了几分。   燕王相国寺兰花节设酒会文士,这些人来,大抵是为了和大宋朝的王爷攀上关系,也好能顺风顺水的走进官场。   本因风头较盛的举子无人前来而心中暗自欢喜,如今见到杨延昭、向敏中等六人,那窜出来的小火苗顿时熄灭了。   而杨延昭的出现也让有些百般聊赖的潘影来了jīng神儿,一双美目,总是略有略无的朝他望去,心中有些欢喜,自从宋州一别,这心里时常会想起那深夜相救的场景。   当听到杨延昭来了汴梁,潘影便期待着能见到他,只是兄长和王爷都没有举动,自己一女孩儿家,怎能不知那羞耻,遂将这心思强压了下来。   盘膝坐在垫子上的杨延昭怎知潘影的心中的想法,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左右或高歌,或作诗赋,当然,也会时不时的眼睛瞄一瞄冷着脸的柴清云。   他这小举动,正襟危坐的柴清云是没有察觉到,但是身边的潘影却是脸sè羞红,忙将头低了下来。   “好,好一句群芳斗艳了无心,清香淡抹脱尘俗!”   赵德昭笑着称赞一士子所作的咏兰,接而将目光转向杨延昭,见他没有作诗的模样,再扫眼看了下其他人,不禁又笑了。   群芳斗艳,清香淡抹,用在此处也恰到好处。   暗笑了几声,将乔鹏招来,在耳边吩咐了几句,后者应命而去,一盏茶的功夫后,一阵唏嘘生出。   因为乔鹏的身后跟着一名面容恬淡的和尚,而此人,在座的大多人也见识过,了空大师所荐,佛法也很是高深的悟则。   或许应该称为悟则大师。   让人给悟则在上首看了座,赵德昭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悟则大师,想来诸位中有人已经见识过,悟则大师是了空大师的师侄,佛法jīng湛,今rì我等在相国寺欢聚,怎能少了悟则大师的讲经释义?”   “阿弥陀佛,王爷谬赞了。”   悟则此刻俨然就是一名得到高僧,谦虚了几句后,便行云流水的讲起了佛经来,通透晓理,让人心生明悟。   当然,也有人感觉不喜,甚至是深深的抵触,至少杨延昭时这样的,虽然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一世,对于鬼神之论心中是存着敬畏。   但是知晓几大学派之间争斗之后,这种敬畏在无形之中少了许多。   “大师,我有个问题不甚明白。”   在悟则歇息的间隙,杨延昭出声问道,而后者像是习惯此类的开场白,笑着应首,“施主请说。”   “敢问何为佛?何为佛心?何为佛xìng?”   此言看似简单,却让悟则陷入沉思,身为佛宗核心弟子,自幼研习佛法,二十多年来,可谓是佛经无所不知,可是杨延昭提出的这三个问题让他有了些懵然。   但他毕竟是佛宗核心的弟子,在众人眼光之下,怎能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遂清了清嗓子道,“觉行圆满方能为佛,六尘缘影皆所成方能有佛心,慈悲世人方能谓佛xìng。”   话有些深奥,不要说其他的书生士子,即便是杨延昭也没有完全明白,但是他却是知晓悟则话打了佛语的深奥。   “大师所说,学生不是太为明白,在学生眼中佛即为大彻大悟之人,因而终rì修行可成佛,忙碌于世亦可成佛,佛便是众生。”   杨延昭的话听起来简单了许多,悟则思索了片刻,行了一僧礼,“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施主如此有佛缘,不如留在相国寺继修佛法,感召我佛慈悲如何?”   这是传说中的求才若渴?   杨延昭哪里会去做那整rì敲木鱼的和尚,起身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接着对向敏中之人笑了笑,“大师,学生只不过是尘世一俗人,佛法无边,哪里是我辈轻易恣意之所,而且,只要心中有佛,何处不是修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兰花漫山头,我却纵身而下    出了酒宴之所,向敏中等人并未跟随而来,或许是怕赵德昭心中会有不快,这些,杨延昭倒是不以为意,开始在相国寺中寻起罗氏女等人来。   寺中往来人众多,走了几处,却没有发现三女的身影,正当杨延昭要往别处寻时,却看到柴清云从一座宝殿中走了出来。   她是何时出来拜佛的?   心中有些惊奇,杨延昭离座之时分明还看到柴清云静坐在赵德昭的一侧,见她要离去了,遂不做多想,悄声的跟在了身后。 ..   几经曲折小道,却是往后山而去,好在此时看兰花的人儿络绎不绝,所以柴清云倒也没有注意到尾随身后的杨延昭。   或许是不喜人声嘈杂,左右看了看,柴清云往着山后行去,那里,兰花亦是烂漫无边,身影纤细的她置于其中,那如同兰花那般的婉约容颜,清秀弥香。   不知觉中,杨延昭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柴清云脸上的冰寂之sè罕见的融开,盈盈的笑意绽放在眉宇之间,突然,一种怦然心动涌了上来。   世有奇女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想来说的便是她了吧!   杨延昭暗叹了一句,正在俯首嗅着兰花的柴清云似乎听到了声响,转过首,见到是他,那笑意顿时消散无踪。 ..   扰了对方的赏花之意,杨延昭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毕竟他不再是那羞涩躁动的少年了,在一边偷偷看着爱慕之人,被发现,只会红着脸跑开。   “你跟着本郡主作何?”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杨延昭继续讪讪的笑着,微微行了一礼,“郡主误会了,在下只不过是赏花之时无意到了此处,见这里人少寂静,图个清幽来自得其乐,没想到却是遇到了郡主。”   “哼!”   话说得无可厚非,也无可挑剔,柴清云不禁甩了甩衣袖,冷目怒视,鼻中轻哼一声。   这模样让杨延昭有些不爽了,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他是一介布衣,但是这种高高在上,盛世凌人的态度着实有些讨厌。   更何况这柴清云还是他的媳妇,虽然现在八字没有一撇,可至少千年里百姓口耳中都存在过。   于是,杨延昭也收起了笑意,很是认真的对着柴清云道,“郡主,杨璟很想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郡主,让你这般的冷言冷语?”   这一问,柴清云倒是有些语塞,心里暗想一番,确实如此,他杨璟似乎也没有顶撞过自己,就算那句调戏之言,也是对方不知身份情况下。   世人皆道‘不知者无罪’,况且他还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论起来,这功早已经将过给抵去了。   知道有些理亏,但是柴清云毕竟也是女人,自然用起了女孩儿家的特权,大眼瞥了下杨延昭,“本郡主欢喜,你管得着?”   闻言,正在等待答案的杨延昭有了些傻眼,不禁苦笑了几声,“原来是这样,既然郡主喜欢,那便是杨璟的荣幸,再下还要去寻家人,这就告辞了。”   说着,杨延昭便转身离去,那柴清云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低落,再次嗅那兰花,也无了之前的清香扑鼻。   而此刻,杨延昭对于柴清云的那丝丝的幻想也清醒了许多,就让那些有关杨六郎与柴郡主的美好姻缘就随风散去,他已不再是曾经的杨六郎,而这柴郡主,也不一定会是自己的最爱。   一切错乱因天意而成,那他与柴清云之间的事还是让上苍来作安排。   将杂乱的思绪抛出脑中,杨延昭顿时觉得心情再次好了起来,穿梭在人群中,一边看着左右之景,一边寻找起罗氏女等人来。   突然间,杨延昭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而他的目光处,一道身影疾闪而过。   那不是之前还穿着袈裟的悟行么!   虽然他剃得锃亮的脑袋上变成了半束的长发,也穿起了较为普通的灰褐sè长袍,但是杨延昭怎能会不识得他特为关注的佛宗弟子!   不由多想,便大步跟了上去,走了一会儿,周围之人越发的稀少,景物也变得熟悉开来,这时,杨延昭才发现,这竟然是刚才他跟着柴清云所来过的地方。   这悟行事要做什么!   打扮成这幅模样,而后山上,人迹罕至,难不成是要对柴清云下手!   心中猛地生出一丝惊骇,论身手,就算他已经达到通劲,可哪里是悟行的对手,而柴清云还要逊于几分。   哪怕是二人联手,也难以敌住这悟行的出手。   “要是合德师兄在就好了。”   心中暗念了几句,杨延昭本想转身离去,就当做没有发现此事,但是不知为何,脑中那绝美的容颜总是挥之不去。   “唉,罢了,权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跟过去看看,或许还能暗算一把……”   打定了主意,杨延昭也豁了出去,悄悄的跟在悟行的身后,往着相国寺的后山走去。   “柴郡主,请把东西叫出来。”   声音有些低沉,果然是悟行,此刻他一个闪跃挡住了柴清云的去路,伸出大手,不知要什么。   “哼,本郡主不知你在说什么,还不赶紧滚开,否则别怪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悟行摇了摇头,语中有些轻视,“柴郡主,你觉得你的身手会有用么?也或许,不交出东西,我会让你离开么?”   “大胆!”   娇喝之下,几道亮光闪出,却是玉手打出了数根绣花针直扑着悟行的面门而去。   一声叹息响起,悟行身形丝毫未动,那绣花针在逼近他脸的时候都停了下来,就这样直直的停在了半空,那针尖上闪着的寒光映出了悟行脸上的那副以卵击石的不可思议模样。   “柴郡主,赶紧将你身上的金帛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本郡主哪里有什么金帛,赶紧滚开!”   此时,柴清云也发现了二人之间实力的悬殊,脸上多了凝重之sè,而这句之下,飘在悟行脸前的绣花针纷纷落下,他的身形也动了起来。   柴清云怎么会是这佛宗核心弟子的对手,只不过几招的功夫,便处在了下风,两人越交战越往后山,似乎都到了崖边之上。   另一边,杨延昭也满是焦急,手中握着他一直绑在右腿上用作防身的的棱刺,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机会。   在柴清云翻滚在地,躲过悟行一击时,酝酿多时的杨延昭出手了,凭着前世竞技游戏所带来的jīng准,匕首直飞悟行的后脑勺。   对于这佛宗弟子,出手无需留情。   正要纵身去擒拿柴清云的悟行听到脑后的风声,当下弃下柴清云,朝着一边多去,可即便如此,匕首还是划破了他的右肩头,几丝鲜血滴落了下来。   在悟行身形刚稳下来,杨延昭的拳头也到了,趁着对方没有防备,结实的打在了他的胸口。   “是你!”   身后的柴清云发出一声惊呼,杨延昭却是苦笑了下,“柴郡主,这可是第四次了,杨璟都记着,若是今rì能有命活着出去,你可是不能忘了啊!”   “活着出去?”   刚说完,那吐掉一口血水的悟行恼怒的迎了上来,“竟然敢暗算我,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拳风咧咧,周身气势也越发的紧逼,杨延昭越发的吃紧了,即便有柴清云在一旁相助,但还是难以抵挡。   “去死吧!”   悟行一声低吼,陡然间,杨延昭周身一丈内的气息全都被锁定,而他那一双铁拳也砸了过来。   眼中的拳头越来越近,使了全劲的杨延昭仍难以逃脱,一边,靠着的柴清云自然也是难以幸免。   就在这时,杨延昭回首看了下身后几步远的悬崖,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吃力的抵住悟行的气势压迫,抱着已经无法动弹的柴清云纵身一跃而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谷清幽    “你是说她掉下山崖了?”   相国寺厢房中,本闭目打坐的了空睁开了双眼,而他身前已换回袈裟,低着头的悟行忙应道,“那偷袭之人似乎也有些古怪,通劲的修为竟然在弟子的气势下还能动弹,是他抱着柴清云一起跳下了山崖。”   “在你大般涅磐经的气势下,通劲修为之人竟然还有动弹之力,当真有些蹊跷,你确定他只是通劲?”   . .   了空脸上露出了疑惑之sè,以他的见识,怎么会不知晓大般涅磐经威力,而徒孙悟行的功力在佛宗后辈中已属翘楚,能在他施展大般涅磐经之下抱人跳崖,委实是难以置信。   “回师祖,弟子说的千真万确,那人不知为何压制了功法,所以弟子没有认出是师承何派,但是他的招数却很奇特,对了,这是他偷袭弟子的匕首,师祖可识得?”   说着,悟行将杨延昭偷袭他的匕首棱刺拿了出来,了空接过仔细的端详片刻,其中的奥妙他当然看得明白,“这匕首边有锯行开口,中间加上这一条细长的凹槽,确实巧妙了不少。”   叹了一句,将匕首递给悟行,“将它交给下面人去查了看看吧。”   悟行点头应是,犹豫了片刻,“师祖,这后山也不过三百来丈,要不弟子下山搜查一番,或许能够寻到金帛。” . .   “不可,这柴清云虽是前朝遗孤,但是莫名失踪,即便朝廷不会派人来,相国寺肯定会有各方眼线,还是不要下山搜查,她是生死便看天意了。   若是有人来,无需多言,就将我这佛珠给他。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将手中的佛珠给了悟行,了空行了一个佛礼,闭上了眼睛,而后者则是躬身一礼,轻声的退了出去。   紫宸殿,灯火通明,赵德昭罕见的穿起了紫sè蟒服,头戴玉冠,满脸急切的对着高位之上的赵光义谏言道,“官家,臣请求再派人手,定要找出金花郡主才是。”   一边,同样王爷蟒袍的赵廷美则是上前道,“金花郡主失踪之事的确非同小可,但是臣以为不可再增兵,毕竟这相国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   闻言,心中很是焦急与懊悔的赵德昭不禁斜眼看了看赵廷美,仍想继续开口,但是心里很是清楚的他明白,后者说的话确实没错。   “金花郡主乃是先帝所封,那自然是我大宋的郡主,如今下落不明自然要加紧搜查,燕王,你再领一营兵马全城搜查,至于相国寺,还是不要扰了僧人的修行。”   赵光义如此说,赵德昭的心猛然一沉,柴清云自幼与自己兄弟二人相伴,对于这个xìng子沉静的妹妹,赵德昭很了解她,绝不会胡乱走动而没了消息,问题也肯定出在相国寺身上。   只是圣旨已出,作为臣子也别无他法,只能应声领命。在赵德昭正要躬身退出殿外时,身后再传细微的声音,“德昭,听说今rì你在相国寺设宴?”   转身一礼,“相国寺兰花开了,官家也知晓微臣好些风雅,所以带了点薄酒会一会文人墨客,只是贪得这美景,将玉儿给……”   “好了,金花郡主不会有事的,朕会派人严加搜查的。”   三月天,山谷之中却是雾气弥漫,俯身望去,竟是飘渺一片。   “水……水……”   柴清云断断续续的叫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嘴边多了丝清凉,干渴难忍的她下意识的大口喝了起来。   “咳咳……”   连续喝了好几口,便被胸口的疼痛呛了剧烈咳嗽起来,而这时,耳边略带陌生的声音传来,“柴郡主,你慢点,没人会跟你抢的。”   听到这男子的声音,柴清云立马惊吓的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和善笑脸,虽然他的长发胡乱的搭在额头上,下巴上也是拉渣的胡须,但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却是很明亮。   “杨璟……”   见柴清云认出了自己,杨延昭笑着将手中盛着水的树叶放下,“没错,正是在下,柴郡主你总算醒了。”   正说着,那柴清云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扶着她的杨延昭一把推开,随即看了眼身上,左臂衣襟已被撕开,被胡乱的扎着白sè的布块。   见此景,柴清云看了看未扣整齐的丝绸小褂,怒声道,“杨璟,你这无赖之徒,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好雷人的桥段,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会遇到这一幕。   努力的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摸了摸鼻子,“这里荒郊野地,孤男寡女,郡主你说呢?”   “大胆!”   柴清云暴怒的就要伸出拳头朝着杨延昭打来,只是身上有伤,又疼的收了回去,伏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瞪着他。   “好了,郡主,勿要动怒,在下不过和你开个玩笑。”   连连摇手之后,杨延昭将右腿上的布袋紧了紧,“郡主大人,你从山崖上落下,昏迷不醒,左肩出血很严重,情急之下杨璟便撕开了你左臂处的衣衫,刚好附近有些止血的药草,否则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这扣子,郡主你可要看清楚,那是从在石头上磨掉的,怪不到我头上。”   闻言,柴清云低首看了看,这布扣子的断口是一副磨损的迹象,看来是真的错怪了他,不过已养成孤傲的xìng子,怎会主动低头来认错?   “诺,这还有些水,既然郡主你已经醒了,我就不必担心了。”   刚才喝了几口,但呛了之后,大抵也咳掉了,嘴唇仍干的柴清云不禁伸手去接,可是这手刚伸出去,便觉得胸口疼痛,接到手的水也洒落在地。   “怎么样?郡主你没事吧?”   见柴清云眉头紧蹙,脸sè痛楚之sè杨延昭忙出言问道,后者脸微红,这衣衫都磨破了,胸口怎么会没有伤痕?   心中暗自埋怨杨延昭,好一会,她才缓过来,轻轻的应道,“从山上跌下来,应该是受了内伤。”   “内伤需要好好调息,郡主你先躺在这休息,我去前面小溪再盛点水,顺便看看有没有化瘀通气的草药,对了,你身边有些野果子,饿了可以用来充饥,只是口感不怎么好。”   说完,杨延昭拿起地上那树叶,左腿盘着,右腿略微向前伸,一只手撑着地面,开始往前挪去。   “你这腿怎么了?”   这时,柴清云才发现他这怪异姿势,当下出声问道,正要往前的杨延昭回过头苦笑着,“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估计没有些rì子是好不了。”   说完杨延昭便继续艰难的前行,见他缓慢的身形,柴清云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些悸动,这家伙似乎也并非那般的让人讨厌。   许久,杨延昭才回来,将手中宽大树叶捧着的清水递到柴清云口边,待她喝完,又从怀中取出些形状与野草无异的绿sè草物。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附近竟然有川芎,只是现在你我身在困境,柴郡主你便将它与这牛膝一道嚼碎了抹在伤口上吧。”   这还是当初跟罗氏女学来的,想到罗氏女,心中不由得生出无奈叹息,他落下山来也有数rì了,不知道家中还好?   收了惆怅,见柴郡主有些扭捏,杨延昭拿起地上的两颗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笑着往一边移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杨延昭正为支撑着身体移动而被扎破的左手包扎,柴清云吃了几个野果子,身子好了不少,遂开口问道,“我们落下山来多久了?”   “不知道,我清醒后到今rì也有七八天了,虽说山中无甲子,但是应该也没过多久。”   “你怎么知道的?”   将包扎伤口的布条结用嘴系上,杨延昭摸了摸下巴,“至少我的胡须还没到胸口,你说呢郡主?”   见半寸长的胡渣杨延昭做着寻常那种胡须飘飘的抚摸之状,当下不禁莞尔,只是这一笑扯了伤口,当下又疼的脸sè冷了下来。   “其实你笑起来很美。”   杨延昭说的是实话,放在后世,也是极为普通的话,但是在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浪荡之言,使得柴清云的脸又冷了几分。   “柴郡主,我们可是说好的,要是活下来,你可对我好一些。”   闻言,柴清云想起了那rì在山头杨延昭挡在她身前的那场景,心里不由的为之一暖,但口上依旧是冷声道,“我可没答应过……”   听她这般说,杨延昭刚要理论,可是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是这般,当下撇了撇嘴,“可是杨璟救了你四次,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不求郡主你赏赐黄金万两,这笑脸总得给上一些吧?”   “就你嘴贫,你我深陷于此,难道就一点不着急?”   这话一出,杨延昭的嬉笑之sè全无,眉宇间多了焦作,“眼看就要chūn闱了,杨璟怎能不急,要知道我这一生可都寄托在chūn闱之上了……”   柴清云沉默了,虽没有参与科试,但也明白为了这些应试,读书人十年寒窗,而杨延昭眼下深陷于此,都是因她而起。   二人不再说话,山谷中吹过一丝寒风,舞动着野草蔓藤。   “柴郡主。”   “嗯?”   “既然出不去,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权当是苦中作乐,打发时间。”   柴清云没有说应声,杨延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自顾自着的说道,“很久以前,有个读书人,家里很穷……” 第一百四十章 离去山谷    “你在做什么?”   山谷之中,柴清云望着一边杨延昭用巴掌大的绿sè小瓶子在右腿上来回滚动,不禁好奇的问着。   “活动活动,疏通断腿上的血脉,说不定能早点恢复。”   杨延昭笑着回到,将手中的玉虚收进怀中,这也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这恩师送的道家宝物玉虚竟然能发出丝丝暖意,恰好能温润他的伤势。 ..   或许能让右腿早rì康复,当然,这件事是不能与柴清云说道的。   “那祝英台真的嫁给马文才了?”   柴清云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起来,昨夜听到祝英台上了花轿,她便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郡主,民以食为天,眼下我饥肠辘辘,哪里还能记得这些男女情事?”   说罢,无力的躺在地上,见他这般,柴清云白了一眼,但还是起身去寻吃的了,毕竟此刻杨延昭腿伤未好,而她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柴清云离去后,杨延昭从身边拿出一根木枝并从身下抽出一把垫着的干草,便开始快速的转动起来。   好一会,细细的烟升起,而柴清云也提着只兔子走了回来。 ..   “今天你有口福了,竟然看到只野兔。”   “口福是有了,这几天烤鱼也是吃腻了,只是郡主你怎么也不将它收拾干净了?”   “我不会……”   柴清云说得一本正经,杨延昭只有无奈的笑着接过野兔,往小溪边移去。   又是捣腾了好一会,在火上烤着的野兔开始泛起了金黄,油脂往下滴着,使得火苗猛的窜了起来。   看着杨延昭的大口咀嚼,柴清云很难相信眼前他竟然是名扬士林之人,哪里有读书人的斯文。   脑中暗想着,鼻中香气传来,看着手中被杨延昭抹上野果酱汁的兔腿,不由得再次轻轻咬了一口,顿时香嫩萦绕在舌尖,还有些酸甜。   “现在可以说说祝英台与梁山伯的故事了么?”   吃完东西,稍做了收拾,柴清云不禁又出声问道,杨延昭也吃饱了,遂继续开口讲道“话说祝英台答应了那马文才的婚事……”   山谷的rì子只有以rì出rì落而定,虽是无聊的很,到时间也是过得极快,转眼又是五rì过去了。   “喏,这是你要的么?”   将一根拳头粗的树枝丢给杨延昭,柴清云不知道对方要作何,只是这两rì他用自己防身的防身匕首一直在弄着树木桩子,就连野兔都提不起之前的兴趣。   “呵,终于做出来了!”   在暮sè即将笼罩山谷之时,杨延昭举起手中的木棍,脸上满是笑意。   问声望来得柴清云还有所不解时,便见杨延昭将手中的木棍放在了右臂下,原地站了起来,还走了好几圈。   原来他是做了只拐杖。   “汴梁城中并多少无深涧裂谷,相国寺这后山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攀爬我这腿是没看来是没指望了,而且即便我们爬了上去,那袭击你的佛宗之人便在相国寺中,说不定会来个守株待兔。”   “什么?你说他是佛宗的人?这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杨延昭无赖的笑了笑,“我有我的门道,郡主你就不要多问了,问了,杨璟也不会说的。   今夜你我早点休息,这几天,郡主你摘得野果也够我们吃上几天,明rì便沿着山谷寻找出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不要待的太久才是。”   说着,也不管柴清云盯着的目光倒头就睡了,也许是真的累了,没多久,轻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他竟然知道佛宗……”   看着已经入睡的杨延昭,柴清云低声道了一句,对于佛宗,她也只是有所听闻,甚至连见都未曾见过,他又是怎么认出的?   脑中又不禁想起这些rì子的相处,那些奇特的举动与言语,柴清云只觉得越发的看不清这个外表风雅,却又很是讨人厌的无赖之徒。   明天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只是为何心中会有些不舍?   “萧大哥,有没有我兄长的消息?”   天sè还是灰蒙蒙,朝阳半隐,yīn霾也未去,萧慕chūn等人刚进院子,何钰便冲了出来。   双目通红的萧慕chūn看着脸sè憔悴的何钰以及他身后听到动响而出来的罗氏女等人,许久,无力的摇了摇头。   “六哥……”   八妹突然哽咽起来,随后用袖口胡乱的擦了脸,拔腿便要往外走去。   “鱼儿你已经多rì未休息了,就不要出去了……”   罗氏女忙拉住了她,杨延昭失踪的这些rì子,所有人都是竭力寻找,只是不知为何,始终半点消息都没有。   “罗姑娘,八小姐,我等再出去寻找,一有消息立马来通报。”   说着,刚回来还没有歇息的萧慕chūn立马带着毒蝎成员往着院外走去。   “我也让手下的伙计去打探消息。”   萧慕chūn刚走,何钰也坐不住了,甩着袖子往外。   看着他们离去,罗氏女的眼圈红了起来,排风与八妹更是抽泣起来。   屋中,张谦满脸的焦急与担忧,“光弼兄,秉阳兄,元沛兄眼看着后rì便要chūn闱了,延昭兄到底是去了哪里?”   跟韩国华三人相比,张谦认识杨延昭较早,也清楚的明白chūn闱对他同样的至关重要。   “秋白兄,我等也寻了多rì,甚至是与汴梁举子打听了,只是……”   温仲舒说到这叹了口气,而其余之人也随他一起沉默了。   又过了两rì,汴梁因为chūn闱在即而变得异常热闹,小院中张谦正拍着桌子,脸上有着从未见过的怒气.   “延昭兄此刻生死未卜,张秋白岂参加科举,秉阳兄,元沛兄,光弼兄你们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秋白兄……”   温仲舒还yù说什么,但是张了嘴却说不出来,而在这时,木门应声而起,罗氏女垂泪的站在屋外,”张大哥,你对六郎的情谊奴家心领了,只是这chūn闱,万万不能因此放弃,否则即便是六郎,他也不会同意的.”   “罗姑娘,延昭兄待我与手足,张秋白即便去参加chūn闱,也没了作答之心,去了自是无用,倒不如不去.”   张谦如此果决,罗氏女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屋外却响起让人熟悉的声音,”当然要去,秋白你不去,我这状元做的不是有些无趣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闱伊始    “是六郎!”   闻言,罗氏女身形一颤,立马转身,急走了几步,又猛的停了下来。   眼前,衣衫褴缕,满是落魄,却不改那温和笑意之人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杨延昭又会是谁?   “六郎,你回来了……”   说着,罗氏女又垂起泪来,杨延昭则是笑着轻声应道,“嗯,我回来了……”. .   “六哥……”   这时,听到动响的八妹冲上前扑进了杨延昭的怀中,排风也是泪水涟涟,紧紧拽着他的衣衫。   看着院中满是喜极而泣的面庞,杨延昭心中生出了难言的暖意,自己本就是孤空而来的流浪者,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如此多的人为他而担忧。   这种感觉真好。   “出了些意外,让大家跟着受累了。”   杨延昭歉意的笑了笑,温仲舒几人则是露出罕见的傻笑神情,口中念道着,“延昭兄平安回来就好……”   好一会儿,张谦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子,“看我这欢喜的,今夕和郭大哥,萧大哥他们还在寻找延昭兄的下落,得赶紧去知会一声!”. .   说罢张谦便出去了,而八妹在杨延昭的安抚下情绪好了许多,罗氏女也从惊喜中回过神,却被杨延昭身边同样狼狈,却绝美异常的女子震惊了。   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她知道杨延昭这些天的失踪是与这个女子有关。   可此刻还不是吃味的时候,因为她见到杨延昭的拐杖,随即也发现了他右腿的伤,顿时心头一乱,“六郎,你的腿……”   “受了点伤,并无大碍,对了,这是我的朋友,清儿你去准备准备,这些rì子遭罪了,让她好好的梳洗一番。”   一边,柴清云对于杨延昭孙所用的朋友二字并无表情,但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酸意。   这登徒子身边竟然也有如此貌美女子,但随之想来,他似乎也不是那般的无赖,出了山谷,从今以后怎还会有数rì来的说谈有趣?   一个时辰后,梳洗后,杨延昭觉得清爽多了,断了的右腿在罗氏女银针之下也舒服了几分,接到张谦消息的何钰,郭淮以及萧慕chūn等人也都赶了回来。   与众人简单的说了些这些天的经历,当然,佛宗弟子被他故意抹去了,只说是在相国寺后山赏花恰巧遇到柴清云失足,为了救她,才跌落到了山谷。   “延昭兄回来就好,总算是没有错过明rì的chūn闱。”   温仲舒很是高兴的说着,韩国华、李至几人连连附和,“有延昭兄在,状元之位肯定是虚席而待了。”   等众人离去之后,郭淮却是留了下来,压低着声音,“延昭师弟,你这次跌落山崖是不是和佛宗的人有关?”   闻言,杨延昭则是心中生出丝惊讶,“合德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我在相国寺见到了了空,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是跟随恩师多年,对于佛宗隐秘之事还是有所了解,这了空正是佛宗的护法长老之一。”   原来是佛宗的长老,怪不得有如此多的信徒,但随即杨延昭的心头涌出几分压抑,佛宗的一个长老便有如此的影响力,那整个佛宗岂不是到了骇人的地步?   与郭淮继续说道了片刻,罗氏女敲门走了进来,“六郎,柴姑娘不辞而别了。”   柴清云走了?   难言的失落不知为何涌出。   汴梁大街热闹喧哗,佛宗的人应该不会对她下手了,想来也能安全回府,如此,杨延昭倒是心安了些。   午膳之后,收到消息的向敏中也赶来了,杨延昭与他们谈笑了许久,最后指了指还未恢复的右腿,“看来,我要成为第一个瘸腿的状元了。”   “延昭兄,可别太为自信了,说不定我等几人就你能挫了你的风头!”   李至笑着说道,其余之人也随之一同笑了起来,口中附和着他,杨延昭也随着笑语道,“无妨,大不了到时候我杨璟拄着拐杖与几位牵马游街便是。”   夜幕洒下,罗氏女等人也将杨延昭考试用的笔墨灯盏,点心茶水一一准备好了,而后者本是早早的上床歇息,可却是难以入眠。   心中有着些忐忑,甚至是激动。   虽然他如今吟诗作赋小有名气,诗书古卷也阅览了不少,但科举毕竟是举国士子都在参加,其激烈程度,不亚于对阵千军万马。   而且杨延昭已经将这一生全都压在了上面,所以,容不得半点闪失。   辗转反侧,寅时还未到,就起身了,腿脚不便,穿衣倒是费了些功夫。推开门,寂静的院子中左右屋舍的灯火都在亮着,因为张谦,温仲舒还有他要参加chūn闱,这一晚,怕是众人都没有好生的歇息。   “六郎,你醒了么?怎么不多睡会,等寅时三刻的时候奴家再唤你起身也是来得及的。”   刚好走来的罗氏女上前搀扶住了他,语中带着些心疼,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睡不着了,就起来走走,吸些新鲜之气。”   “六郎,你是紧张了?”   罗氏女抿着嘴,一下子揭穿了他,很少有机会能见到总是自信满满的杨延昭有这种紧张的神情,自然是觉得有些稀奇,也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   “说不紧张,怎么会呢?”   在罗氏女的搀扶下,杨延昭走进院中,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淡淡的说着。   将头轻轻的倚在杨延昭肩头,罗氏女轻声道,“奴家相信六郎会夺魁,六郎也一定会成为金科的状元。”   手在罗氏女的秀发上抚过,杨延昭心中慢慢的浮出一片祥和,“有清儿这句话,杨璟自当会奋勇而行,连夺三元。”   寅时之后,天边的墨sè开始慢慢消散,李至与向敏中也坐着马车前来汇合了,杨延昭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一起登上马车,往着贡院行去。   路上,夜sè仍在,不过无数的灯笼已经将街道照亮,车轮声与脚步声也将宁静给打碎,掀开车帘,眼前尽是人影匆匆。   等待已久的chūn闱如约而来,能否鱼跃龙门,天高海宽任zì yóu,便全在此一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三元    天刚破晓,一抹白sè浮在东方,贡院之前,早已是人山人海,无数的举子在翘首以待,等着贡院开门。   杨延昭等人也下了马车,见到他们出现,不少人都望了过来,眼中有些惊讶,毕竟前几rì杨延昭失踪的消息可是在汴梁传开了,没有料到竟然还能来参加科试。   人群的东西两角,吕蒙正和另一面相温和的青衣中年之人皆望了过来,眼中本是不屑与清高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之sè。..   “看来延昭兄回来让某些人头疼了。”   向敏中身上的衣衫似乎比之前薄了一些,至少没有裹着两三件的袄衣,眼睛扫过,很快便瞧出了吕蒙正与张齐贤的神sè。   “常之兄说笑了,我朝人才济济,哪里算得上杨璟说话的份?”   看着那一眼望不尽的身影,这时,杨延昭才知道有多少人与他一道争那龙门一跳,心头免不了有些压力。   不过这句话在温仲舒等人耳中自然没有压抑的味儿,皆当他是在做着自谦,李至甚至笑着拍起杨延昭的肩头,“延昭兄,依你的才学,我等是极有信心的,还是别落了士气才是,否则你让李元沛以心中更加局促不安了。”   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贡院的大门终于慢慢的打开了。..   接下来的流程与解试相差无几,搜查衣衫与所提的食盒,只不过要严格不少,到了省试,大抵都是不愿在这上面被查处,所以作弊携带之人倒是寥寥无几。   经过盘查,杨延昭也同样领了个号,与张谦等人互勉了几句,道了别,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中,一步一瘸的往着木牌上写着的考舍走去。   进入考舍,寻到位置,杨延昭便坐了下来,闭目,听着左右之人行走的动向,心里突然间变得异常平静。   待试题发下之后,这才睁开双眼,看到那些似乎有些熟悉的语句,杨延昭轻轻的磨起砚台来。   十年寒窗,磨此一剑。   杨延昭虽未如此,但两世相加,却早已是十多年,况且他已不是杨家的少将军,一世富贵,全都在这些作答的试题之上。   心神全都放在科试之上,因而这时rì倒也过得毫无知晓,知道贡院中响起清脆的铜铃之声,正在复查的杨延昭放下了笔,。   太平兴国三年的科举便如此结束了。   收拾了东西,慢慢的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长时间未看到阳光,倒是被考舍外的大好chūn光给闪了眼睛。   随行出来之人,有沮丧,有欣喜,也有为了哪种言辞较好而争的面红耳赤。   看着这些场面,杨延昭只是感觉有些熟悉,心里也轻松了几分,一边继续顺着人流往外移动,一边寻找着张谦等人。   “延昭兄,几rì不见,你倒是憔悴了几许。”   贡院门外,挤满了车辆与家仆,杨延昭行动缓慢,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抬首望见了笑脸走来的向敏中几人。   “常之你莫说我,你与身边四人哪个不是蓬头垢面?”   杨延昭撇着应着,一言换来几人大笑,“延昭兄说得是极,一场chūn闱可是彻底将李元沛给折腾完了,不过也好,终于能歇息了。”   “元沛兄说得如此轻松,难不成是铁定高中了?”   被韩国华如此一问,李至倒是有些语塞,毕竟身边众多应科士子,任是谁都不敢狂妄的宣称高中今科。   憋了许久,李至不满的瞪了瞪后者,“光弼兄,你末拿我说事,与延昭兄、常之兄相比,我等都要避其锋芒。”   见到郭淮往这边走来,杨延昭打断了几人的说笑,“好了好了,不要在此贫嘴了,合德师兄已经来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chūn闱之后,举子如去重负,朝堂却为之忙碌开来。   夜灯之下,负责此次科考的学士吕端正带着人小心的批阅着众多的答卷,而就在此时,耳边惊呼声传来,“臣等见过官家。”   再抬首,却见到微服而出的赵光义,吕端忙放下手中的试纸,走上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官家。”   “免礼,吕爱卿,已经五rì了,可为朕发现了多少可用世之才?”   坐在上首,赵光义恰好看到了之前吕端放在桌上的一叠试题,随意的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已经率先的看了起来。   “回官家,此次科举士子的作答臣等大抵批阅完成,官家手中拿着的也是微臣等觉得文笔与才思皆尚佳之辈。   本想明rì一早便送呈到宫中请官家过目,却不想官家如此求才若渴,真是我大宋之兴,社稷之福。”   省试之外,仍有殿试,状元郎需要当今天子钦点,赵光义也知道,只不过登基二载,对于天下之才,仍有虚席以待之情,遂等不及的伴着夜幕前来。   吕端不再言语的立在下首,赵光义则是接过身边王继恩的笔墨,开始在那叠试题上题注起来。   屋子再次变得静谧,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为之。   几个时辰之后,赵光义终于将手中看了时间最久的一份试题放下,拿起吕端评的进士名单,排在首位者正是他手中所拿。   赵光义不由的轻笑了起来,“看来吕爱卿与朕眼光颇像,这小子,学识倒不是捕风捉影那般吹嘘来的,朕记得当初是欠他一份赏赐,如今便一道给他,也省的殿试再出风头。”   说罢着,赵光义便提笔在上面写了‘魁首’二字,站在他身边的王继恩眼睛猛然一睁,将宣纸右侧的‘杨璟’给记在了脑中。   大功告成,赵光义笑着起身,“吕爱卿,这几rì辛苦你了,待朕回宫自会奖赏,这名单让人钞誊了送到宫里来,明rì也送一份往吏部入案,之后便张贴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微臣领旨。”   交待完后,赵光义带人离去,上轿之前将王继恩唤道跟前,“等名册送到宫里之后,你去一趟吏部,看稳点,别生出什么乱子。”   “小人明白。”   仅是名册送进宫中的几个时辰之后,早已等待多时之人,也终于知晓了今科进士。   “大师,这儒家的吕蒙正可是成了榜眼了,您还不有所表示?”   相国寺的厢房之中,为大宋纳才祈福,留在寺中吃斋沐浴的秦王赵廷美正与了空手谈着棋局。   “王爷难道你的眼界中也只有这些?”   说话间,了空白子放在棋盘之上,顿时,赵廷美的整条大龙被杀机所住,后者瞧到此景,不由笑着道,“了空大师说的是,是小王着了相了。”   小院中,chūn风满面,萧慕chūn十多人没有练武,而是站在门外,不时的探着头往外看去,八妹与排风两个娇小的人儿则是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   抬首看了眼这与张谦等人笑饮手中茶的杨延昭,八妹不禁更加埋怨起来,这六哥也真是的,今rì发榜,竟然还能安闲的坐在此处谈笑风生。   你不去看榜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让别人去,说着中便是中,中了举自会有人通报,不中就是不中,去看了也是白看。   当真是急死人了。   “来人了,来人了!”   突然间,萧慕chūn大声的叫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李至当即大笑起来,“我等遂然人在此处,但是心却是在外,再这样做下去也是独受煎熬罢了!”   “元沛兄说得极是,我何今夕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要充当什么风雅之士。”   坐在一侧的何钰连连点首应道,一言之下,引来众人笑着附和。   锣鼓之声渐近,萧慕chūn等人早已经按捺不住的跑了出去,不多时,传来报喜之声,   “恭喜府州张老爷讳谦,高中进士一甲第十名!”   却是张谦的中举消息,听到这声音,后者握在手中的杯盏落在了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眶却开始泛着红来。   “恭喜你,秋白,明rì我便让今夕派人将消息传到府州去,让张婶也高兴高兴。”   听着杨延昭的话,张谦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延昭兄。”   捷报传来,还是自己兄弟,何钰当然是欢喜异常,忙将准备好的银子取出,将那报喜之人给打发离去了。   有张谦这一开始,小院前捷报连连而来。   “恭喜信阳韩老爷国华,高中进士一甲第七名!”   “恭喜宋州温老爷讳仲舒,高中进士一甲第六名!”   “恭喜开封向老爷讳敏中,高中进士一甲第五名!”   “恭喜相州李老爷讳至,高中进士一甲探花!”   ……   一时间整个小院为之沸腾了,五名进士一甲,甚至还出了探花,左右看热闹之人无不是为之咂舌。   可是待报喜之人为李至送完喜之后,便没了动静,看着身边之人欢喜的神sè,杨延昭虽然面无异常,但是心却是备受煎熬。   “延昭兄,放心,我李元沛都能摘个探花郎,以你的学识,这状元应当跑不了。”   其余之人也纷纷出言安慰,罗氏女则是不做声的依偎在杨延昭的一侧,听着他那噗通噗通的心跳之声。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rì头都开始西斜,可是院外仍是没有动静,渐渐的,一股失落与压抑在杨延昭心口涌出。   李至几人早已忍不住的站到了院门口,来回的走动着,xìng子急的何钰甚至开始埋怨起来,“这萧大哥平时腿脚很利索,如今去看个榜怎么会如此的慢?”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中喘着粗气,但是脸上却是欢喜,“来了,来了,教官中了状元,后面报喜的人来了!”   如此一言,锣鼓之声也由远及近,顿时,众人再次沸腾起来,罗氏女看着嘴角边露出丝许笑意的杨延昭,心中的石块也不禁落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进宫    “我都说了,延昭兄肯定是状元郎,来,喝!”   夜幕虽然拉下,但是院子却很是热闹,向敏中也留了下来,如此说来,一宅中坐着六位进士,这是何等的风光!   李至等人自然是欢喜异常,平时都是酒量极小的他端着酒壶豪饮起来,即便滴酒不沾的向敏中也端起了酒盏。   毕竟这金榜题名时可是人生大喜之一,怎能不让人为此而心醉?..   另一边,罗氏女与温李氏几人含笑看着对面桌上举杯之人,心中最爱之人获得上天垂青,十载寒窗终于有所成,当真是无比的欣喜。   当然,最为开心的非萧慕chūn等人莫属了,在这个大喜的rì子里,郭淮没有约束他们,这样一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倒是觉得畅快的很。   这一夜,酒到酣处,醉语喃呢。   不甚酒力的李至、向敏中等人早已经是不省人事,杨延昭也是面sècháo红,在罗氏女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排风端来了洗漱的热水,小丫头本还想留下给杨延昭洗脸泡脚,但是看到罗氏女在,也只好放下热水离去了。   看着不断傻笑的杨延昭,罗氏女不禁有些莞尔,帮着他脱下鞋,轻轻的洗着脚来。..   好一会,才将半醉的杨延昭安稳的睡下,罗氏女轻脚的走出房间,合上门,耳边莫来由的想起了之前用膳时温李氏与她低声所说的话语。   “老天保佑,秉阳这孩子中了进士,这下,也总算能给他张罗婚事了,罗姑娘你可有认识的姑娘?   我们娘俩相依为命,以前家穷,没有机会,如今秉阳被官家相中,是时候为温家添上香火了。”   越想,罗氏女的脸越发的烫了起来,抬头看了左右,幸好无人,回首听着屋中已经响起的细小鼾声,知晓杨延昭已经入眠,便低着首往屋中疾行而去。   翌rì,天未亮,因为昨夜的饮酒,几人都还未醒来,但好在有罗氏女与郭淮在,将他们一一唤醒。   进士榜虽放了,但还是要进宫谢恩,参加那羡煞无数人的琼林宴,作为状元郎,更是要跨马游街,这可是大事情,马虎不得。   脑袋有些晕呼,因为要进宫,衣着上自然是要穿得仔细些,向敏中和李至便先行离去,打算回住所沐浴洗漱,换上得体的衣物。   至于杨延昭四人,排风早就烧好了热水,崭新的衣裳也在多rì前便准备好了,清洗一番,换上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几分。   “延昭兄你的腿可真是好的及时,如今打马御街前,不知道夜里让多少小娘子难以入睡了。”   至于断了的右腿,杨延昭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康复,或许是他这一世练武使得体质好上许多,当然其中功不可没的要算罗氏女每rì的针灸活脉,以及郭淮时不时拿过来的丹药。   “光弼兄,我杨璟可是正人君子,即便那些姑娘家思念,那也会坐怀不乱,怎会跟你一样,心猿意马,恨不得左拥右抱?”   终于如愿所长,登科及第,杨延昭心情自然很是欢愉,对韩国华的打趣也不在意,倒是他的回话让韩国华有些语塞的抓耳挠头,尴尬的笑着。   几人当中,也就他在老家有一房媳妇,尝过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因而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来。   谈笑间,换过衣物的向敏中与李至再次赶来,见向敏中脱了罩在长袍外的短袄,毕竟是要进宫面圣,怎么能病怏怏的让官家见而不喜?   见向敏中身体有些鞠缩着,杨延昭拿出从郭淮处要来的一颗丹药,笑着递上前,“常之兄,这是合德师兄捣腾出来的,服下之后,身子骨中会有些暖意。   他本来想炼出来给常之兄排除身体中的寒气,只是还未成功,这残次品用来取暖倒是可以的。”   “延昭师弟,话可不能这般说,这丹药也是我忙活了许久才炼出来的,怎么会像你所说的那般不堪。”   郭淮恰好在一边,当下有些不满的开了口,杨延昭则是讪讪的笑了笑,向敏中接过丹药,对着郭淮弯身一揖,“多谢合德兄。”   将丹药服下,果真,一股细细的暖意从腹部升起,当下再次与郭淮道谢,后者则是摆了摆手,憨厚的笑了笑。   说笑了一阵之后,几人看了看天sè,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始上了马车,往皇城走去。   马车在朱雀门州桥处停了下来,毕竟再往里走可就是皇城的南城门,宣德门了。   州桥上,早已经有小宦官在垂首等着,也有三三两两的中举进士在一侧,想来是要等这科的士子到齐了再领入宫中。   “可是状元与探花郎来了?”   一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迎了过来,见到此人,深知皇帝身边小鬼难缠的杨延昭忙走上前,“杨璟见过公公,让公公久等了。”   杨延昭弯身,那宦官心里顿时欢喜异常,他只不过是宫中小小的祗候殿直,今rì有幸才遇到出来引领及第士子进宫入殿之事。   知晓官家爱才心切,也期望能与这些不久后便是朝中重臣的进士们攀上交情,可他来此处许久,那些书呆子竟没有拿正眼相看。   眼下,杨延昭却朝他欠着身子拱手,当即慌忙上前,“状元郎客气了,切莫折杀了咱家,洪筹哪里受得。”   “公公为官家cāo劳,杨璟rì后还望公公多多指点。”   说话间,借着洪筹宽大的衣袖,杨延昭将事先从怀中取出的一小包金银之物塞了进去,   至于后者,自然察觉到了,但见杨延昭仿若无事的模样,当即也不动神sè,只是话语间更加亲近起来。   另一边,李至等人虽对宫中的宦官没有好感,但杨延昭这番表现,作为挚交好友,也不能拉下脸来不吭声,遂也都与洪筹打了招呼。   如此一来,本来心中很是恼火的洪筹顿时倍加欢喜,六位进士与他以礼相待,其中更有状元与探花,这次出宫也算是值得了。   等了稍许,待吕蒙正与张齐贤等人到来,一旁的小太监看了看,附到洪筹耳边轻声说了句,后者收起正与杨延昭说着的笑脸,“状元公,人已经齐了,我们这就往宫中吧,也省得官家与诸位大臣等着。”   “洪公公说得极是,全听公公的安排。”   又是客套了几句,洪筹走上前,而杨延昭则是趁势看了下左右,这时他才发现,中了进士的人约莫有百人。   似乎有点多,但当中有着发须半百之人,杨延昭心中有些释然,从举国读书人中脱颖而出,这些人,委实也不多。   “延昭兄,你为何要对这宦官如此的客气?”   洪筹走远,李至不禁小声的问着,回首看了下左右,其他之人也是眉头微皱之sè,杨延昭不禁笑了,“元沛兄,今后行走官场,切莫小瞧了任何一个人,特别是身份卑微的下人仆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你的大忙。   今rì我们也只是与这洪殿值和颜相待,举手之间便能做到,而他便指点了不少宫中行走应注意之事。   这,何乐不为?”   李至面露沉思之sè,向敏中则是叹道,“延昭兄为人处事之道当属我等之首。”   对于这赞声,杨延昭笑了笑,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一世,再加上半路出家,耍弄笔墨,自然没有读书人的那份清高与孤傲。   向敏中等人才思与xìng情都极佳,因而才说出了缘由,也希望能帮助他们在官场上少些麻烦。   “既然诸位都已经到了,那便随着咱家进宫吧!”   洪筹尖锐的声音响起,杨延昭等人自然也不再说话,跟着他往皇城行去,百十人倒也有成群之像,只不过行走之时三五成团,沟壑分明。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推迟的殿试    进了宣德门,辉煌的皇宫也逐渐展现在眼前,飞檐斗拱,玉石栏阶,恰如那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望着眼前砖瓦琉璃,龙蟠凤踞之象,即便早已经见识过,并还在北汉的宫中出入过数次,杨延昭也有些赞叹。   那些初进皇宫之人,自然就不用说了,皆是目瞪口呆,看着身边一列列甲胄长矛的巡卫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些。. .   甚至有人迈着步子的腿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身为状元,杨延昭自然走在群英之首,一侧,却是沉着脸的吕蒙正,对于这个孤傲的儒家弟子,他心中有些抵触,甚至在相国寺落山之后,对儒佛二家有了些反感。   跟在洪筹之后,沿着玉石台阶而上,待停下身形时,眼前却是一座大殿,看着泼墨挥洒而出的‘垂拱殿’三个大字,杨延昭明白,这便是上早朝的地了。   洪筹转过脸,对着他微微颔首,之后,小跑上前,对着殿门口候着,一着青衣,手拿拂尘的宦官低声耳语。   没多久,那宦官对洪筹摆了摆手,后者低首躬身往一侧退去,不过在离去之时,仍不忘朝着杨延昭看了几眼。   青衣宦官猫着身子往大殿中悄声走去,很快,又俯身退出来,而殿内也传来尖锐的声音,“官家宣新科士子进殿!”. .   要见到大宋天子,这些终rì苦读书卷之人心中顿时又紧张了几分,即使他们平rì里如何的自命风流,但对于大宋朝的权力主宰者,还是有着难以言明与抑制的敬畏。   而杨延昭,却是有些不同,‘君天地’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自然不会有那胆怯,不过努力了许久,终于再次进入到大宋权力核心之所,难免心生激动,也有些意气风发。   看着身后李至等人都是一副郑重模样,杨延昭微微的笑了笑,继而率先往大殿中走去。   他这一动,那吕蒙正也紧随其后,李至愣了片刻,待他们二人走出了几步之遥,这才回过神,大步跟了上去。   大殿中,灯火辉煌,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群臣也与那面上带笑的大宋天子一般,将视线投在了殿门口。   朝臣前方,赵德昭嘴角处露着一丝的笑意,而身前的赵廷美则是身子斜对着殿门,半眯着眼,似乎并不在意。   终于,一张俊朗的脸出现,看他的模样,也不过是弱冠年华,早已经知道状元花落在何家的朝臣暗地里不免赞叹了起来。   这便是燕、秦二王极为赞赏的杨大家,如此一表人才,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刻,杨延昭半低着头,哪里会注意到四周那些少许的赞赏目光,待离高位还有十来丈,与那都察院御史欠半个身形。   “学生见过官家!”   领着百人,一道给赵光义弯身行礼,行的是弟子礼,后面之中,有人太过紧张,但好在能眼睛看着左右,没有出现差错。   “免礼,诸位爱卿,你们来看看这科所取我大宋才俊!”   赵光义的声音很是红亮,语中带着笑意,想来是很欢喜,一老臣颤颤巍巍的对着他躬身行礼,“官家圣明,如此多贤才为朝廷家所用,乃是我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话音落下,群臣皆跟着行礼,口中齐声道,“官家圣明。”   “薛爱卿说得很好!大宋江山锦绣万里,自然也是人杰地灵,朕便要将我大宋有才之人用到其为,如此一来,我朝必定民欢物丰,举国开泰,现古之盛世之举。   “官家圣明,臣等当效死而为之!”   群臣又是行礼恭声道,后者则是有些享受的挥了挥衣袖,“这次取士,朕没有进行殿试,便定了名次,尔等可有不服?”   “学生不敢!”   如此发问,杨延昭等人只能低着头口中呼着不敢。   “那便好,今rì众位臣子都在,尔等可作诗赋一首,若是得赞誉,朕zì yóu重赏。”   赵光义则是让侯在一边的王继恩取来桌案和文房四宝,很快,每人身前都摆着一张半丈长宽的小桌案。   “尔等都是为大宋社稷谋福祉之人,便以江山为题吧。”   一言落下,中举的进士皆面露为难之sè,‘江山’二字其实他们所能指点的?   但是君无戏言,既然官家已经发话,就由不得他们了,或许这便是别出心裁的殿试,遂皆眉头皱着,苦苦冥想,打算写出惊世骇俗之作,以此博得圣眷。   朝臣之中,也大多在想着此题,偏好笔墨的赵德昭也不例外,只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待抬起头,却见那杨延昭已在奋笔直书,不由得目光随着笔动,心中猜想他所写之句。   一气呵成,杨延昭放下笔,当他听到‘江山’二字时,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想起了曾经耳熟能详的一首词。   或许这还不能算作词,只是希望能蒙混过关,否则他还真没有办法想出什么佳句,作出惊天之作。   见杨延昭放下笔,赵光义不禁出声问道,“状元郎,你可是做作好了?”   “学生才疏学浅,胡乱作了些,还望官家宽恕。”   “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若是才疏学浅,那岂不是说朕也是如此?”   闻言,杨延昭忙大惊的请罪,所幸的是赵光义没有怪罪,只是命王继恩将他所写呈了上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yù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rì,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拯。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隋文唐宗,稍逊风sāo。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没错,这又是将无耻进行到底了。   随着赵光义一句一句的读出来,朝殿之上不禁出现窃窃私语声,这是哪里是诗?   所谓诗,需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而这简直就是几句大白话。   而他们之中也有闭眼沉声不语的,几位站在朝臣之前,须发已白的老臣便是如此。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隋文唐宗,稍逊风sāo。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赵光义将这句读了两三遍,那未出声的吕端走出列,“官家,臣以为杨璟所作虽无韵无仄,但却也琅琅上口,细细琢磨,更有磅礴之气,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吕端之后,又有几人站出,但褒贬不一,而对于此,赵光义似乎都没有理会,又是低吟了几句,望向杨延昭,“这可有名儿?”   “回官家,此作名‘沁园chūn’。”   “好,好,诗本就是言情咏物,你这‘沁园chūn’虽离经叛道,但意境的确是上乘,好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朕很是喜欢!”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心里松了口气,他也算是赌对了,赵光义登基不久,那比美历代贤明君王的豪情自然是蓬勃待发。   ‘沁园chūn’被官家赞可,即便有多么的俗不可耐,那也成了大雅之物,殿中其他仍在埋头苦写的进士们不禁停下了笔。   毕竟第一已经出了,官家龙颜大悦之作也呈了上去,他们也无力去争些什么了。   之后,赵光义大笑着一挥衣袖,让着王继恩领着杨延昭等人前去换上朝服,打马游御街,并下旨明rì申时摆宴琼林。   谢恩退出垂拱殿,杨延昭深呼了口气,眼光从身后瞥过,那吕蒙正面sè更冷了几分,想来作为儒家弟子,再次失颜面,特别是挡着朝中不少读孔孟之书的儒家弟子,对于自己开始有了愤恨。   暗自对吕蒙正有了jǐng惕,也暗自下了决心,今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在他出手之前,先解决了对手。   因为很多时候,杀人凭的不是武艺。   在王继恩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另一座偏殿,早有候着的小太监捧来不同华丽朝服,按着进士及第的顺序,各自领了换了起来。   待换好之后,杨延昭看着身上那耀眼的红sè,宽大的袖口以及头顶上两根伸出的冠翼,只觉得有些不习惯。   “我也曾打马御街,千呼万拥任平生。”   李至低声说了一句,顿时,张谦几人皆是笑了起来,寒载不知chūn秋过,窗前埋头笔墨间,多年的努力,终于有功成名就之时,风光于千万人之前。   正小声的说着,一颗细小的石子却丢到了杨延昭的脚前,抬起头,却看到身前窗边那绝美的容颜。   脸上的冰霜少了许多,大眼略弯,似乎想要微笑,但是却没有笑出来。   宫中有着规矩,杨延昭自然不能随意走动,遂对着柴清云笑着微微招手,后者看到之后,嘴角上扬,顷刻间,露出让人窒息的笑容。   朱唇轻启,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杨延昭还是从口型中看出,她是在与自己道喜,当即拱着手,做出客气之样。   在柴清云离去之时,她伸出玉指,对着杨延昭指了指,后者则是笑着点了点头。   “延昭兄,这位是不是那rì与你一道回来的姑娘。”   张谦轻声的问了一句,杨延昭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向敏中则是接着道,“能在宫中行走,怕是身份不简单……”   周边都是聪慧之人,杨延昭也不想瞒着,直接开口道,“她是先帝所封的金花郡主,因而能出入宫中。”   “郡主……”   温仲舒低声重复了一遍,须臾很是认真的望向杨延昭,“延昭兄,虽然温秉阳知道你为人,但是罗姑娘对你的情谊可是有目共睹,rì后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秉阳兄说的是何话,我与郡主也是萍水相逢,哪里会有非分之想。”   话这么说,可是杨延昭心头还是生出了些乱意,自幼脑中便是一夫一妻,虽说这世三妻四妾很是寻常,对于现在的他还是有些别扭。   罗氏女是万万辜负不得的,可是,为何心里还会想着柴清云,难道这是宿命姻缘?   在他不知何解之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那王继恩返来,见众人已经穿戴整齐,便甩了手中拂尘,尖声道,“吉时要到了,诸位都随咱家走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少年风流,打马御街行    跟在王继恩的身后,不多时,便有礼部的人迎了上来,对于他这官家身边的亲信,即便是礼部的侍郎也不敢怠慢。   “田侍郎,人交给你了,咱家便回去听候官家差遣了。”   闻言,那田中对王继恩颔首示意,笑着道,“王公公您请。”   王继恩离去后,一行人随着田中之后,出了宣德门,重回到天街,待出了朱雀门时,早已经准备好的礼部之人躬身走了过来。 . .   “侍郎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还请侍郎大人过目。”   田中轻哼了一声,双目朝前望去,挂着红绫绸的骏马,每匹马旁都立着两侍从,一人拿着马缰,另一人则是手中擎着红木牌,上面写着进士的籍贯姓氏与所获甲第。   看了看天sè,时间大抵也差不多了,田中便下令下开始,那锣鼓之声顿时响了起来,杨延昭等人则是各自上了马。   无需他们费心,那牵着马缰的随从便引着马走了起来,行了一会,观看的百姓并不多,或许是此处多是官宦府邸,对于新进科的士子没有那追捧之情。   待出了朱雀门,过了龙津桥,围观之人才越发的多了起来,老少男女,黄发垂髫,皆争先恐后的挤向了街头。 . .   甚至有妇人将还在襁褓中的幼儿抱了出来,口中指着杨延昭等人,念念叨叨的自语,似乎在对懵懂不知的孩子说着将来之事。   也真是被韩国华说中了,大宋虽是纲常伦理极为重视的国度,但是女子还是能抛头露面,所以街边众多的小娘子不时的指指点点,掩嘴而笑。   这种感觉,让杨延昭觉得他在jīng神上被人给非礼了,有些不自在。   御街并不算长,但是却走得极为缓慢,杨延昭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而李至他们早已经乐开怀,笑不拢嘴。   若不是顾着颜面,或许会伸出双手,对着看热闹的百姓舞上一舞。   “六哥!六哥!”   人群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抬首望去,杨延昭见到了挥着手臂的八妹,她的左右,罗氏女,排风,温李氏,何钰,郭淮以及萧慕chūn都来了。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之sè。   见到他们,杨延昭的笑意更加浓了,身后的温仲舒见到已经垂泪的温李氏,双目也开始酸楚起来,一直回着头,直到已看不清才转过身来。   过了御街,经南熏门大街一圈折返,再回到礼部之时,已经到了晌午,折腾了几个时辰,面相上文弱的进士们竟毫无疲倦之意。   在宫中换下来的衣物早已经有人送来,杨延昭等人遂换回了衣衫,与田中行礼道别,这才往回走去。   大街上喧嚣还未散去,酒肆茶舍中最离不开的话题自然是刚刚放的皇榜,杨延昭等人本就在士林中很有名气,如此高居皇榜,百姓闲话之中怎能少了他们?   “人生能有一次打马御街,当真是无憾了。”   还沉浸在刚才的万众举目之中,李至不禁感叹着,他这一言,顿时引来其他之人的附和。   “的确是风光无限,元沛兄,你可注意到之前有许多小娘子对你抛媚眼,或许其中便有当朝哪位国公家的千金,到时候你可就是飞黄腾达了。”   士子中了进士,成了天子门生,其后最忙的不是入朝为官之事,毕竟做官得由官家说了算,等着吏部的公文的下达。   所以,应酬之事才是接下来的重头戏,特别是中了前几甲之人,家中无妻室,大有被在朝为官之人拉为府中的乘龙快婿的趋势。   “光弼兄,你莫说我,秋白兄,常之兄他们不都是还未成家,不过若是那千金小姐的确有闭月羞花之貌,我李元沛倒是可以思量一番。”   看着李至自鸣得意的模样,韩国华等人不禁笑了,看着他们打趣,杨延昭也满是欢喜之sè。   “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不知道你们可想过?”   说笑着,向敏中皱着眉头说道,似乎有件事已经困扰他许久,见他如此,李至不禁搂着他肩头,“常之兄,你有何事直接说便是了。”   “照着往常,三月chūn闱,四月放榜,之后才是赏花垂钓宴琼林,而我们这一科chūn闱至放榜不足十数天,是不是快了些?”   闻言,温仲舒点了点头,“常之兄说的不错,我等这一科开科至放榜时间,的确是古往今来所罕见的。”   其实杨延昭也察觉出了这不正常之处,之前他便思量了许久,唯一能有的揣测便是赵光义眼下急需用人。   而且更加需要培养自己的亲信,来剔除仍忠于太祖之臣,或许,他甚至知晓儒道佛三派的存在,所以才有些急不可待。   只是这些,杨延昭不能与向敏中等人说道,遂在他们猜测时低声道,“官家求贤若渴是我等读书人的幸事,又何必去想这些琐事?   各位还是好生做好准备,我等初入朝堂,需低行其事,切莫得意忘形,遭来灭顶之灾。”   杨延昭的话让众人脸sè凛然起来,虽说登上飞龙榜,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成为朝中人。   但是聪慧如斯的他们也知道朝堂的凶险,这是一个暗藏杀机之所,一步不慎,便有那杀身之祸。   “延昭兄说得是,我等差些忘了此事,看来还需静下心来,不能乐极之后反而生出悲来。”   在张谦话后,韩国华眉头皱着,下意识的出声道,“万一朝中大臣要员派人来该怎么应对?”   情形确实有些为难,他们只是新科士子,朝中大员的脸面不能不给,可若是应承,很容易被贴上标签。   杨延昭也很是犯难,昨rì放榜,今rì进宫,所以这局面还没有发生,但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出现,作为状元,所要面对的绝对比韩国华等人多得多。   看着几人往来的询问目光,唯有叹了口气,“无妨,尽管出席,只是忌讳之事千万莫提,只要跟在官家身后,自然不会出了差错。”   说着话,到了小院,罗氏女等人早已回来,桌上自然是摆满了美味佳肴,香气飘满整个院落。   于是乎,喧闹温情再次涌现,吃完午膳,杨延昭正和张谦等人闲谈着,院外突然响起车马之声。   “难不成我们之中真有谁被哪家千金相中了?”   李至自嘲了一句,不多久,却是多rì未见的崔平抱着一木盒走了进来。   见到崔平,正在训练的萧慕chūn等人喜得停了下来,随后朝着一边炼丹的郭淮看了看,察觉到他脸上并无怒意,这才纷纷上前,围着崔平说起话来。   再见袍泽,崔平也是显得极为高兴,说了几句,便朝着杨延昭走来,“见过教官,崔平给教官与诸位公子道喜了。”   虽然,杨延昭已经吩咐这帮子老部下今后以‘公子’唤他,但是已经习惯的事情那是轻易改口的,所以也就由他们去了。   “道喜?如此说来,崔平你着怀中之物可是给我等的贺礼?”   听到张谦的话,崔平面露出为难之sè,“张公子,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木盒中之物是碧月姑娘所准备的,让崔平赶来送给教官。”   听到‘碧月’二字,其余之人皆望向了杨延昭,而他脑中也不禁浮现出那楚楚可人的脸庞,不禁叹了口气问道,“碧月姑娘近来可好?”   “云烟阁的买卖是越做越红火,碧月姑娘整rì里也是劳累多了。”   接过木盒,打开,却是两件衣裳和一只香囊,顿时,杨延昭心头麻乱开来,即便他能泰山崩于前而心境不改,但是对于感情之事还是做不到得心应手。   “好漂亮的衣衫,碧月小娘子倒是费心了。”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罗氏女在衣裳上抚过,轻声的赞道,杨延昭盯着她看了几眼,确定没有失落,这才对崔平道,“回去之后替我与碧月姑娘道声谢,并让她爱惜身子骨,别cāo劳过度,若是忙不过来,直接与今夕道明,他会派人手去的。   你一路上来辛苦了,今rì便在这歇息一晚,明rì再往宋州去吧。”   听到杨延昭这句话,崔平大喜,忙应声抱拳,往一边与萧慕chūn等人叙旧去了。   残阳半坠西山,果然被杨延昭命中了,院子外,一辆马车停下,待打开送来的请帖,却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竟是吏部尚书卢多逊。   之后,半个时辰内,又是收到了好几份请帖,其中便有燕王赵德昭,秦王赵廷美,太子太保赵普……   皆是居高位,握重权之人。   “延昭兄,如今该怎么办?”   望着手中的请帖,张谦等人有些为难,他们虽然名气上略逊于杨延昭,所请之人在分量上低了些,但对于初入朝堂的他们来说,每一个都是不能得罪的。   此时,杨延昭也很是为难,他委实没有预料到这吏部尚书会发来请帖,更闹心的是赵廷美叔侄的请帖,握在手中,很是烫手。   如今在天子脚下,赴宴定会让赵光义心中不快,可是视而不理,则是不遵礼数,这两难境地着实难以抉择。   想了许久,杨延昭轻声道,“便以地位来取先后吧,看来今夜我与元沛兄要前往秦王府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不由己    夜幕已经落下,秦王府外,大盏的灯笼映着砖瓦琉璃,使得王府多了丝威严之气,与门口执着长矛守卫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人忙进府通报去了。   “元沛兄,稍后可定要记得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能说。”   “省得,延昭兄你放心,进了王府我依你的眼sè行事,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二人说话间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便看到一身便服的赵廷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sè冷淡的吕蒙正。 ..   “杨璟,李至,你们来了,本王与圣功可是等你们许久了。”   赵廷美如此热情倒是让杨延昭有些不适应,忙与李至弯身做揖道,“学生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今rì进士三甲来本王府邸,可谓是宅院蓬荜生辉啊,来,都进府饮上几杯!”   赵廷美似乎很是欢喜,杨延昭则是口中说着不敢,跟着他走了进去。   作为王府,雕搂画刻自然是少不了,这秦王府比起赵德昭的王府,确实要华丽上几分。   后院,怪石嶙峋的假山偎依着一湾清潭,清潭边上,立着座亭子,此刻亭中挂着几盏大灯笼,照亮了已摆满菜肴的方桌。 ..   “你们俩来的也是赶巧,本王我与圣功正yù起杯,再晚来一步,就没有口福品尝本王珍藏多年的竹叶青了。”   看着桌上早已摆好的杯盏与筷箸都是四副,杨延昭明白对方只是与他说着客套话,万一今夜没有前来,这被打了脸的大宋亲王不知会有怎样的举动?   面不露sè,笑着应道,“早就听市井传闻王爷对美酒佳肴颇为喜好,学生二人怎会错过这大好机会?”   “算你们走运,今rì这些可都是本王府中的拿手菜,来,坐,良辰美景,饮琼浆论诗赋岂不快哉!”   赵廷美这般说,杨延昭心里当即窃喜,也不管对方是否有其它之意,他只会将所说之言全都西在了那‘只谈诗赋’四字之上。   随即,觥筹交错,吕蒙正虽然对杨延昭与李至仍有不喜,但有赵廷美在,他也只能收敛了情绪。   因而,一时间也算是饮酒作诗,好不风雅。   杨延昭再次毫无下限的剽窃了两首,顿时被赵廷美呼为惊天之作,命左右取来笔墨纸砚,让杨延昭书写下来。   一个多时辰的宴席之上,赵廷美果真未提官场之事,使得心中一直提防的杨延昭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作为大宋的亲王,赵廷美地位尊贵,身份显赫,即便再怎么爱才,也不会拉下见面来主动提出。   更何况他眼下只不过刚中了状元,还未踏入仕途,还是半点根基全无的毛头小子。   至于拉拢之意,早就在这王府酒宴之上了,哪里还用言明?   所以,直到杨延昭等人离去之时,赵廷美都只字未提,并将三人送至门口,那里,秦王府的家丁早已准备好了三辆马车。   再次道了谢之后,杨延昭与李至话了别,转过首与吕蒙正微微颔首,“圣功兄,改rì再叙。”   虽然他不喜吕蒙正,但是在言语上是不能表露出来,甚至还要有结交之心,这样,或许能使对方戒备放松少许。   对于杨延昭打的招呼,吕蒙正显然没有预料到,愣了片刻,只是开口生硬的道,“再会。”   等马车离去之后,赵廷美面带微笑的往府中走去,进了书房,却早已经有人在里等候。   “见过王爷。”   “卢大人不必多礼,杨璟他们未到尚书府赴宴,你不会心生忿恨吧?”   “下官怎敢?”   口中呼着不敢,卢多逊忙笑着摇头,“下官唯王爷马首是瞻,他们来王府赴宴,不就是对下官的应承么?”   闻言,赵廷美笑的更加惬意,“卢大人,这些rì子你可是要忙了,作为吏部尚书,这些大宋才俊可都是需要你来安排啊!”   “王爷这是说得哪里话?下官眼目短浅,怕识人有误,到时候还需王爷多多指点才是。”   举起手中的茶盏,对着卢多逊扬了扬,赵廷美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行驶的很稳,应该是王府中驾车的好手,杨延昭坐在车中,想着今夜的宴席,他知道,很快这则消息便要出现在关注他的人手中。   皇宫中的那位,自然也不会落下。   心里有些摸不准的忐忑,一时间思绪很是凌乱,论起身世,他本就是降臣之子,即便已被逐出家门,但赵光义内心深处肯定会有些戒备。   再算起赵廷美叔侄,杨延昭可算是苗根不正,又入宫闱之争,看似有着状元郎的风光,其实已经处在了危局之内。   该怎么办才好,或许,写个表忠心的折子?   随即,他便将如此荒唐的想法给压下,若是真的这般做了,赵家的两位王爷就够他喝一壶的。   没有半点头绪,却感觉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耳边传来驾车人的声音,“杨公子,到了。”   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杨延昭跳下马车,对那驾车人致谢道,“有劳小哥了,天黑路远,小哥回去之时还需注意些才是。”   “多谢杨公子提醒个。”   待那马车出了巷口,被夜间晚风吹得舒服了几分,杨延昭正要转身推门进院子,一道黑影从右手边的巷口冒了出来。   “杨公子,多rì不见,小人要恭喜杨公子了。”   抬首望去,却是赵德昭的贴身侍卫,乔鹏。   今晚真的是不走运,杨延昭心中暗叹着,但还是笑着上前,“多谢乔大哥,对了,这么晚来此,莫非是燕王要请杨璟前去一会?”   乔鹏未说话,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该来的还是来了,知道躲不过,杨延昭只能跟着他往着巷子里走去。   走了一刻,拐了几处,乔鹏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院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上前轻叩木门。   “谁!”   “我,乔鹏。”   吱呀一声,木门半掩的开了,里面探出一张脸,看到乔鹏,忙往一边让着,“乔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情形,不知为何,杨延昭脑中闪出地下工作的桥段,心里也不禁暗自叫苦,看来,今夜这赵德昭是与他说些不能外道的事情了。   可是已经到了此处,怎能再折身离去?   而且古人有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反正迟早要来,倒不如一并遇着算了。   自我安慰一把之后,便与乔鹏进了小院,那守在院门口的侍卫当即将门关上,如临大敌的双儿贴在门边,听着院外的动响。   院子和在外面看的一样,不大,但布置的却很jīng致,花草满院,散着淡淡的香气。   乔鹏走向那还亮着灯光的小屋,躬身轻声道,“王爷,杨公子到了。”   “快请。”   还未等那乔鹏上前开启镂空雕花的木门,门便打开了,那常常扰乱杨延昭心境的绝美容颜出现在他眼前。   “你下去jǐng惕吧。”   柴清云对乔鹏吩咐道,后者领命往院门口走去,稍后,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延昭的身上,好一会,露出一个笑意。   顿时,院中百花都为之倾倒。   “上次你说的给我讲书生与官家小姐的故事,何事才能说起?”   婉约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延昭这才从沉醉中回过神来,“见过郡主,杨璟可是很有空闲,只是怕郡主无暇。”   “我哪里会忙碌,那以后便去寻你,可别寻着理由来推辞。”   “郡主驾临寒舍,杨璟求之不得,哪里会避而不见?”   正待两人说话时,屋中赵德昭的声音传来,“玉儿,你将状元公堵在门外,难不成是怕我与你争人儿?”   闻言,柴清云脸上竟出现罕见的羞涩之意,发现杨延昭在望着她时,转过身朝着屋内挥了挥秀拳,“德昭哥哥,你莫胡言乱语。”   继而身子侧到一边,杨延昭笑着上前,淡淡的清香之气沁人心脾,而此刻柴清云脸上的红润还未散去,不禁让他心神一荡。   “郡主,其实你真的很美。”   说完,也不顾低下头的柴清云,笑着从她身边走进屋中,后者关上门,却未跟进来,显然是出去了。   难不成又是害羞了?   想着柴清云的女孩儿家的模样,杨延昭不禁暗自庆幸,看来上次摔落山崖还是有好处,至少两人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状元公,眼下要见你可得费些周折。”   赵德昭的话将杨延昭思绪拉了回来,忙上前弯身行礼,“学生见过王爷,王爷说笑了,只是有些事也由不得杨璟来做主……”   话说得很直白,赵德昭也明白他的苦衷,遂也不在这上面继续追究,“罢了,深夜寻你,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延昭兄,我需要你出手相助……”   说着,赵德昭竟起身做了一揖,即便料到对方会收买自己,但着实没想到他会这般做,杨延昭心中一慌,忙上前扶着赵德昭道,“王爷万万使不得,杨璟不过是初入官场,rǔ臭未干,何德何能让王爷如此。”   可是赵德昭就是不愿起身,“延昭兄,此刻,赵rì新不是王爷,只不过是个寻常家人家之子,以后你我相交,也无这尊卑之分。   从你只身从太原前来,凭着一人之力,颠覆整个北汉,赵rì新便觉得延昭兄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延昭兄高中状元,rì后在朝中定会大鹏展翅,扶摇直上,我虽有王爷之称,但是处境凶险想来你早已明白。   赵rì新别无他求,只是希望延昭兄能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如此,便是感激不尽……”   以王爷之尊,竟然这般低声下气,杨延昭实在找不出话来拒绝,更何况对方还是走得他最没有抵抗力的感情路线。   许久,深吸了口气,叹道,“既然王爷这般看重杨璟,我定当竭尽所能,为王爷的安危献上绵薄之力。”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流水落花    夜深人静,杨延昭独自走在狭长暗黑的巷道,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惆怅。   答应了赵德昭,无疑是件不明智的事情,可他确实做了,虽说他不是一诺千金之人,但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守信用的。   心里乱的很,不知觉中,已经到了院子,推门而入,屋中灯火仍在亮着,杨延昭知道是罗氏女在等他归来。   “延昭师弟。”..   耳边传来唤声,杨延昭转过身,却见是郭淮。   “合德师兄,这么晚,还未歇息么?”   郭淮摇了摇头,稍后道出一个让杨延昭头皮发麻的事情,   “延昭师弟,我们院子有高手在监视。”   “合德师兄所言当真?”   郭淮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应该有四人,从气息来看都是高手,却又不是儒佛两派。”   闻言,杨延昭脑中猛然炸开了,不是儒佛二家,那极有可能是宫中派来的人,如此说来,今夜与赵德昭相会也被发现了。   夜风微凉,可是冷汗却从后背溢出。   “延昭师弟,虽然我不懂做官之事,但恩师也曾说过官场如战场,你还需小心才是,若是难以应付,大不了我们回山门便是,又有谁能奈何?”..   郭淮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完,便进屋了,站在院子里,杨延昭抬头望天,却是漆黑一片,半点星辰都没有。   “原来今夜是乌云闭月啊……”   低声到了句,走进房中,罗氏女果然未睡,打起笑脸,说道了几句宴席之事,稍后将强忍着睡意的她劝回房歇息去了。   翌rì,清晨,一夜难眠的杨延昭眼头有些发晕,起了身之后,努力的晃了晃脑袋,压下那烦心的事情。   吐纳呼吸之后,开始照往常的晨练,可是心中的藏着事情,又岂是轻易能放下的,因而这武练的也没有兴致,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   “延昭兄,你是不是有着心事?”   待杨延昭停下打拳,走向一边时,正与已经到来的李至闲谈的张谦不禁抬首问道,他二人相交时间最长,所以对杨延昭的习xìng了解上自然比其他几人多了些。   “秋白兄,这你都看不出来?延昭兄肯定是想着午后的琼林宴,手脚当然就没有灵活的劲儿了,心思自然也不在此处了。”   李至笑着抢言道,有他这一说,杨延昭也不作辩驳,笑着算是承认了,见如此情形,本还担心的张谦也安下心。   琼林宴乃是士林中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宴席,在座的几人心中有谁不是激动难平的?   甚至昨夜连觉都未曾睡好,因而李至这一说,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坐在温仲舒的身边,喝了口茶水,杨延昭随口问起了昨夜赴宴之事,张谦他们四人可是去了赵普府中,对于这两朝元老的手段与心思,他还是很想知道些。   提起昨夜赴宴,除了还未来的向敏中,张谦他们都是有些喜露颜表,说着赵普的平易近人与礼贤下士。   听在耳中,杨延昭眉头不知觉的紧了起来,正说得欢喜的韩国华抬首见左右的温仲舒与张谦不再言语,当即顺着二人的目光朝着一侧望去,见到了杨延昭的脸上思索之意。   “延昭兄,你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摇了摇头,杨延昭轻声道,“赵太保与我等后生晚辈相谈甚欢,自是幸事一件,也许是我多想了,朝堂之上,还需慎言慎行,莫被当了挡箭牌才是。”   被杨延昭如此一说,纵使是张谦与温仲舒皆心中暗惊了起来,昨夜归来,他二人只记得赵普温和之言与关怀之意,遂喜而忘形。   不过韩国华则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中的端起的茶盏笑道,“延昭兄你这也太谨慎了,身为朝中泰斗提携后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等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他这般,杨延昭也不好多言,恰好身后也传来何钰咋咋呼呼的声音,“兄长,你们怎么还安稳的坐着?今rì可是与官家摆宴琼林,还不赶紧的将自己收拾收拾?”   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小厮手中拿过一堆衣物,“就知道没我何今夕就不成事了,这是店里刚到的,绝对是眼下最受欢迎的款式,也省的你们这帮子进士在官家与百官身前丢了面子。   唉,也真是的,一帮大男人,还需要我来cāo心,这世道的苦味也太让人受不了了。”   听着满是哀怨的话语,杨延昭等人皆是忍俊不禁,之前所谈的事情也因他的出现被打了岔。   琼林宴设在申时,不过作为新科士子,杨延昭等人自然不敢误了时辰,用过午膳之后,等向敏中来后一行人便往着顺天门外走去。   这次,是刻意提前两个时辰出发,没有驾车,如此也能顺带着观赏三月汴梁城花团景簇的大好风光。   未时二刻,六人到了琼林宴之所,因为官家驾临,周边皆被禁军所把守,而站在外面等候的却正是相熟之人,祗候殿直,洪筹。   “状元公,你总算是来了,小人可是等了许久了。”   见到杨延昭,那洪筹立刻眉开眼笑的迎上去,杨延昭自然也是回之一笑,双手微微对他拱了拱,“见过洪殿直。”   “状元公你这是要折杀小人了。”   走近后,洪筹压低了声音,“昨夜官家似乎很是生气,状元公你们今rì可得慎言慎行,以免触犯了龙威。”   闻言,杨延昭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出声道,“官家盛怒,这……”   “洪筹只是个小角sè,这等事情哪里会知晓缘由,状元公稍后还需注意个便是。”   正说着,一边传来马车声响,抬起头,却见驾车之人竟是个容颜清秀的丽人,虽然此刻身上的衣着有些粗陋,但是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那独有的宁静气质。   见到这马车,洪筹不禁脸sèyīn沉了下来,“状元公,你可得与这违命侯远点,否者,染上了晦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女子驾车,本已属罕见,而且女子还容颜绝美,洪筹这般说,杨延昭身旁的李至等人都心里有些恼怒。   “老爷,夫人,我们到了。”   声音轻灵,在她下车之时,杨延昭却皱起了眉头,只因看到了未被裙底遮住的三寸金莲。   这顿时让他没了欣赏的兴致。   车帘掀开,两道人影走了下来,女子作着妇人的打扮,穿着也是寻常,但是美貌却在那驾车仆人之上。   她的身边,走出的男人中年模样,长相也极是英俊,只是面sè惨白,并着咳嗽,让人有着弱不禁风的感觉。   “状元公,让小人领你进去吧,也省的在此站了累着。”   洪筹的这句话声音说的有些大,话音落下,杨延昭可以感觉到正在走来的夫妇将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几下。   “那便有劳洪殿直了。”   洪筹口中称着不敢,便要转身带着杨延昭几人往里走去,身后,那男子见此情形大有拂袖离去之势,却被一旁的妇人拉住了衣袖。   别无他法,只得叹了口气,跟着走了上前。   “洪殿直,他们是何人?”   那对夫妇气质不同寻常,出生定是非贵即富,但连洪筹都能不待见两人,杨延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对方的身份,因而在行走之中不禁小声的问道。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南唐的降臣,整rì里只知道风花雪月,荒唐之后,还是不我大宋的臣子!”   言中带着不屑,依旧没有压低话语,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之声,甚至还有妇人的小声的哀求之声。   而杨延昭心里着实惊了一下,这时,他即便再笨,也算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竟然是南唐后主李煜!   这个名字流传了千古,作为君王,他毋庸置疑是失败的,并且败的一塌糊涂。   但,论起诗赋词作,却又是无数君王,乃至文人墨客都难以攀越的高峰。   只可惜,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流水落花,chūn去无意。   心中有些惋惜,不过杨延昭明白李煜也不是他所能交往的,且不谈野史传闻中的赵光义垂涎小周后一说,单凭对方南唐旧主的身份,便是个忌讳。   穿过吐着芽儿,泛青的林子,往里走去,却是到了一弯碧水前,那里,早已经摆好了宴桌,几个青衣宦官正指挥着宫女侍人忙碌着。   “状元公,你与几位在此歇着,小人还得去引其他大人与士子,就失陪了。”   “洪殿直当以公务为先,无需在意我等。”   待洪筹走后,杨延昭不禁又回首看到了在河边芽包正待细柳下的李煜与小周后,此刻,二人身边无一人,衣着也毫无光线之感,脸上的落寞与此处的繁忙喜庆格格不入。   “延昭兄,这便是南唐的李后主?”   向敏中轻声的问着,刚才洪筹的话几人也听到了,对于这样的人来,除了文人相惜之外,就剩下道不尽的惋惜了。   “恩,他便是违命侯。”   杨延昭轻声应道,双目没有移开,若是常人,或许此刻是在注视着小周后的美貌,但是他却没有,三寸之足是内心无法跨越的障碍。   清风吹起垂柳枝,荡漾在碧波涟涟的水面,却是一副好景。   突然间,杨延昭猛的冲上前,只因他一直注视的李煜竟趁着小周后不备,往池边走去,双目逐渐闭上,竟是要投河!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敲打    微风夹着绿柳的清新,耳边仍响着鄙夷之语,就连那阉人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时间,李煜脑子里尽是屈辱之景。   既是如此,还活着作何,倒不如了却残生。   双目已合,身子也开始朝着池水倾倒,那小周后虽然察觉了,但为时已晚,只能口中惊呼着不要,眼睁睁的看着李煜身往下坠落。   “别了,嘉敏,若有来世,李从嘉当报你今生的不离不弃。”. .   就在他快要跌进池中,右手却是被人抓住了,“池边水湿,行走难免有些脚滑,侯爷还当小心才是。”   衣摆浸在水中,李煜转过头,却见到刚才一同进来之人,从那引路宦官的言语中,他似乎是今科的状元。   思绪还未回过神来,已被拉了上来,另一边,小周后慌忙的扑上来,拿出手帕擦着李煜身上沾到的水渍。   “从嘉,你这是要作何?”   语中已经带着哭意,那李煜满脸的失魂落魄,而不远处,已有青衣内侍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杨延昭自然也不敢多待。   “侯爷,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必执着于过往,侯爷倒不如留着xìng命,来静观世态百千。”. .   说完,杨延昭便走去了,那小周后红着眼将李煜拉到一侧的木椅之上,后者仍是失魂落魄之sè,只是双目不自主的望向那渐远的背影。   “延昭兄又做了件善事,照佛家之理,应该胜造七级浮屠。”   对着低声说话的向敏中摇了摇头,杨延昭叹了口气,“或许,未看见,便不会伸手,如今,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他这话让几人沉默了,分无例外,皆是想起李煜眼下的潦倒悲惨,似乎死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解脱。   可杨延昭却是不然,看着小跑远去的宫中内侍,眉头不知觉的紧了起来,这两天,将不该惹的都给沾染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申时前夕,王公大臣皆以到齐,不过前来的女子除了柴清云外,便只有被人指指点点的小周后了。   亡、国之君本就遭人非议,甚至还带着妻室前来,若不是在场的诸位都心知肚明君意为何,上前羞辱一番的大有人在。   可纵使如此,不加掩饰的讥讽之言还是时不时出现,李煜仍是坐在那里,面sè呆滞,小周后则是很担忧的立在一侧。   “圣驾到!”   尖锐的声音响起,正偷偷对杨延昭比划着的柴清云忙收了手势,弯腰与众人一道对走来的赵光义行礼。   “众卿家无需多礼。”   声音似乎有些寒意,杨延昭不禁想起了之前洪筹的提点,看来赵光义的心中火气还未散去,得小心谨慎才是。   待抬起首,赵光义已经走向了高台的御座之上,他的一侧,是身着凤冠霞披的李皇后。   坐下之后,赵光义便不做声的望向西侧,顺着目光看去,却是将头低着的小周后与目无表情的李煜。   果然,那些传闻并不是捕风捉影。   杨延昭心里暗暗道着,整个琼林宴只有三女,而小周后的身份是何等的尴尬,与往rì秘密召进宫中不同,这无疑是明面上的见sè而为。   也难怪李煜会有轻生的念头。   不过对方乃是九五之尊,谁又敢来指责,至少杨延昭不敢,百官也不敢,坐在他身边的李皇后也不敢。   “官家,是不是可以先行开宴了?”   李皇后低声询问,这时,赵光义才将视线收了回来,“开始吧。”   侯在一边的王继恩闻言忙摆着拂尘尖声道,“琼林宴开席,百官入座。”   百官朝臣自然识得该坐在何处,杨延昭等新科进士则是有宦官领着,坐在池子的边缘,与百官遥相对应。   而李煜夫妇则是站立未动,那赵光义对王继恩使了个眼sè,后者躬身领命,走往西侧,抬着头,丝毫没有刚才的唯唯诺诺,将二人领到了百官二排最末的位置,恰好在燕王赵德昭之后。   如此,那些身后头发半百的老臣子心里顿时有了不满,但他们哪里敢对官家作气,皆是yīn沉脸看着坐下的李煜夫妇。   赵光义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而那王继恩则是继续甩着拂尘道,“上酒!”   一旁的白裳宫女则是走上前,为在座之人满上酒水,待其退去之后,赵光义端着手中的碧玉盏朗声道,“今rì乃是为我大宋新科士子所宴,朕与诸位爱卿共饮此杯,以愿我大宋rì佳昌盛!”   “吾皇圣明!”   饮完杯中酒,赵光义目光扫过左右,“按我朝历来惯例,放榜是在四月白花齐放之时,不过朕等不及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朝廷社稷需要才俊来为之倾尽心血。   不过即便无花语之香,朕也不会亏待诸位爱卿。   王继恩,宣宫中舞者来。”   口中喊着‘谢主隆恩’,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偷偷的交换眼神,虽然赵光义未说等不及的缘由,不过久经官场的老臣都已经混成人jīng,君王一句话,为臣者便要好好揣测其中用意。   清脆悠扬的乐声响起,席间,几道纤细的身影开始舞动起妙曼的身姿,长袖翩翩,莲步轻移,宛如几只彩蝶在林中怡然自舞。   这还是杨延昭首次见识宋朝的舞蹈,很是优柔,一曲舞罢,眼中仍有那挥不去的轻盈曼舞。   可是高位之上,赵光义的眉头却是微皱,转目望向面无表情的李煜,“违命侯,世人皆知你jīng于歌舞之艺,你可觉得刚才那支舞如何?”   这一发问,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李煜身上来,后者僵硬的脸庞抽动了几下,起身行礼道,“回官家,舞姿柔软,舞态轻盈,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下臣以为当有凌波舞之神韵。”   赵光义微微的颔了颔首,却又语峰一转,“听说违命侯刚刚险些落水?”   听到这句发话,低着头的杨延昭明显感觉两道目光朝他望了过来,当即心中暗暗叫苦,稍许,一道目光收回,李煜那有些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下臣身子不适,险入池中,多谢官家惦挂。”   “没事就好。”   好一会,赵光义才将冰冷的视线从杨延昭身上收回,沉声道了这么一句,可正当后者暗自松了口气时,却又将他的心跳给提了起来。   “听说是状元郎出手相救,杨璟,可有此事?”   知道躲不过去了,头皮一阵发麻,起身弯腰行礼,“学生恰好经过,见侯爷失足,不敢多想,便冲了上前。   也是天佑我大宋,否则即使学生怎般的努力,也不能确信侯爷相安无事。”   “天佑大宋……”   赵光义念道了两句,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确实如此,杨璟你做的不错。”   如此冷冽的眼神,这是杨延昭第第二次遇到,上一次,也是赵光义发出,那还是为了出兵北汉。只是那时他还不是宋朝臣民,也做足了孤注一掷的准备,自然也没有多少的胆怯。   可是眼下情形已大不相同,这一世全都压在了入朝为官之上,怎能有半点的过失?   “学生惶恐,杨璟所做只是谨遵圣人教诲,rì后也当以此为训,忠君爱国,为我大宋社稷肝脑涂地。”   言辞有些溜须拍马之意,可是杨延昭的语气很是陈恳,甚至带着少许激扬,像极了为博上位者欢心而拍着胸脯许下誓言的门徒野客。   心扑通的跳着,头一直低着未敢抬起,许久,一声叫好传来,“好,好一句忠君爱国,来人,给新科状元赐酒!”   王继恩提着通体幽绿的小酒壶为杨延昭满上一杯,身后那些同科士子眼中都露出羡慕之意,而杨延昭的背后却是汗湿了一片。   这是赵光义对他的呵斥与敲打,不过也多亏有这个机会,让杨延昭有了个表示忠心的机会。   “皇后,你前两rì可是想说要看‘霓裳羽衣舞’?”   李皇后愣了下,随即掩嘴笑道,“臣妾只是随意说说,官家莫当真才是。”   赵光义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今rì违命侯与郑国夫人皆在,以他二人之力,足以将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再现,是不是违命侯?”   闻言,已久入座的李煜再次起身行礼,“官家厚爱了,只是下臣早已不再触碰丝竹,怕是奏不好霓裳之曲。   而嘉敏近来身子骨也有所不适,难以展现霓裳之舞。”   “哦?违命侯难不成是故作推辞?”   一句轻哼,赵光义的脸sè明显冷了下来,见此情形,那小周后也顾不得礼仪,躬身作福道,“官家息怒,从嘉说的句句属实,我二人早已多rì未演奏霓裳了,只怕生疏了,少了官家与娘娘的兴致。”   “如此说来,郑国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   口中虽说着小周后,但是双目却是一直注视着李煜,后者不做声,那周嘉敏则是面露焦急之sè,拉着他的衣袖。   见赵光义逐渐显露出愤怒之sè,小周后忙抢声道,“回官家,我等愿意演奏霓裳,只是玉箫与舞裙不再,很难发挥霓裳之韵。”   “郑国夫人倒是不用担心,这个朕早就准备好了。”   说着,赵光义命左右取来了舞裙玉箫,横目望向李煜,“违命侯,你意下如何?”   沉默了很久,李煜将衣袖从小周后手中抽出,像是用尽了全力点首道,“下臣谨遵圣谕。” 第一百四十九章 霓裳舞    婉约轻灵的笛声想起,已换好羽衣轻纱的小周后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莲步款款而动。   果真是名家,看着本就容颜脱俗小周后身形若流水般舞动,就算杨延昭这门外汉都觉得异常享受。   这霓裳舞果真有仙子下凡尘之态。   “哼!”   也有人未被这绝妙舞姿所沉迷,柴清云望着眼睛盯着小周后的杨延昭,莫来由的轻哼一声,手中的玉箸也赌气的丢在一边。. .   听到声响,赵德昭不禁回过首来,正看到柴清云撅着嘴,再顺着她斜着的大眼望去,有些明白的莞尔一笑。   “好,霓裳之曲果真是世间少有的佳作!”   待小周后停下纤细的身形时,赵光义率先叫好起来,双目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又动sè心了,杨延昭心里有些鄙夷,但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小周后确实很是迷人。   白皙的面庞带着些红润,因刚才的舞动,酥胸起伏着,如此一来,更加的荡人心弦。   “官家说的是,今rì能看到前朝失传的霓裳羽衣舞,臣妾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这有何难,若是皇后喜欢,可让郑国夫人入宫跳与你看好了。”. .   此言一出,李煜的身形一颤,将心思全都放在小周后身上的赵光义哪里会注意到,“郑国夫人你可愿意?”   小周后眼中闪过一丝的痛楚,抬首望着脸sè铁青的李煜,继而低声道,“圣眷于斯,怎敢不从。”   “好!”   赵光义像是极为的欢喜,大笑了起来,而李煜的脸sè却越发的灰暗,失魂落魄的走向之前的位置,在小周后的担忧中,目光继续呆滞,一言不发的静坐着。   可他一个亡·国之君,谁又会在意他的感受?   君王高兴了,群臣自然也跟着欢喜了,接下来的宴席便是君臣之间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当然,吟诗作画的风雅之举是少不了的,吕蒙正的帝临上林图惟妙惟肖,张齐贤则是做了洋洋洒洒一篇大赋,辞藻华丽,隐约有这司马长卿上林赋之风。   而李至、向敏中等人所作诗句也是罕有的佳作,相比于他们,杨延昭只是沉声不语,听着他人吟诗作赋,拍手称好。   脸上露着笑意,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他也想展现一番,可是不知怎的,脑子中竟思索不出合适的诗赋,只能闭口不言,为他人拍手称好。   可在别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赵普看着他,眼中有些意味深长,高位上的赵光义也是微微点头。   怀才而不骄,遇险而不乱,若是今rì的敲打有了作用,倒是棵不错的苗子。   “杨璟,你怎么不作诗了?”   “回官家,我大宋群英倍出,早已将官家所赐的琼林宴写到了极致,杨璟一时也无可堪比之作,请官家恕罪。”   “你倒是实诚,不过也是,这宴席之上的佳作确实众多,不如这样,你将探花郎的七言绝句提到吕蒙正所作之画上,如此一来,集齐三甲之作,也算是我大宋的一段佳话了。”   听赵光义没有为难他,杨延昭心中一喜,忙应声道,“学生谨遵上谕。”   直到rì落之后,琼林宴才结束,不少的士子以及面露微醉之意,即便是温仲舒几人,也是脸颊cháo红,双眼之中满是难以隐去的兴奋之sè。   回到院子后,夜sè早已袭上萤萤灯火,八妹等人自然是缠着要听今rì之事,酒意未散去的李至则是当仁不让的讲了起来,顿时间,将琼林宴上的唯妙之景一一道来,听得八妹与排风撅着嘴来说着羡慕,罗氏女与温李氏也是眼中露出向往之sè。   不过对于郭淮和萧慕chūn等人,这些风雅之事本来就不感兴趣,倒不如炼炼丹,下下棋来的有兴致。   “原来世上有这般美丽的舞姿……”   八妹嘟囔道,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李至所说,简直就是仙女翩然而舞,这种美景,八妹即便是在代州城也没有机会见识。   “小鱼儿若是喜欢,六哥让元沛为你舞一段如何?   你看他也是体态婀娜,换了羽衣,说不定跳的比郑国夫人还要好上几分。”   杨延昭这一打趣,屋中之人皆是笑了,那李至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起身舞了几下,只是那动作全无半点美感,似乎是在挠着痒。   “元沛兄,你是要闹哪一出?难不成我何今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竟要这样报复我!”   正笑着,何钰推门而入,恰好看到李至‘翩翩起舞’的模样,当即将双目捂住,很是痛楚的说着。   闻言,李至很是恼怒的瞪了何钰一眼,“你这凡夫俗子,哪里识得已经绝世的‘霓裳’之韵!”   听到这哀怨的声音,其余之人已经快要笑抽了,八妹更是躺在了杨延昭的怀中,何钰自然也被他给逗乐了。   “好了,元沛兄,我错了,何今夕只不过是追逐铜臭之味,自然欣赏不了此等大雅之作。”   何钰赔了罪,佯装生气的李至也是随着众人笑了,打马御街,饮酒琼林宴,人生还有何憾?   又是谈笑一阵,李至与向敏中才离去,温仲舒则是被温李氏唤进了屋子,似乎有事情要交待。   看着离去的温仲舒,罗氏女许久才收回目光,继而望了杨延昭,见其没有察觉,又将头低下,看着薛玉玦的医书来。   “鱼儿,你和排风去下棋可好?”   何钰自从进屋之后便不断投来闪烁的眼神,杨延昭当即明白,是有事情要与他相商,遂开口将八妹和排风给支走。   正在杨延昭怀中与排风低语的八妹抬首看了看,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又将鱼儿和排风给赶走,六哥,你答应鱼儿将孙猴子的故事的呢?”   听八妹这般说,杨延昭忙笑着赔罪,并许诺明晚定将这些rì子落下的补上,小丫头才心满意足的拉着排风离去了。   八妹二人离去,张谦也yù起身离去,却被杨延昭唤住,“秋白,今夕的事情便是你我的事情,无需回避。”   说完转过首,将罗氏女耳边稍显凌乱的一缕秀发理了理,“清儿,茶水已经喝完了,能去重新盛一些么?”   面sè有些微红,罗氏女忙提着茶壶往外走去,待木门关上,有些等不及的何钰忙将事由倒了出来。   “兄长,碧月姑娘传来宋州的消息,这两rì宋州城有些异样,似乎要有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   杨延昭沉思了片刻,他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肯定是宋州要来一位说得上话的人,位置,绝对不会比知州逊sè多少,否则碧月也不会将消息传过来。   “最近宋州可有大的变动?”   何钰摇了摇头,“据目前来看,似乎没有,所以碧月姑娘才会绝对奇怪,而且此消息是从知州亲信的主簿口中传出,应当是假不了。   也正因为此事,那肖知州已经发了几天脾气,所以小弟也以为朝廷派去之人至少对他有所辖制。”   “延昭兄,会不会是通判?”   默不作声的张谦突然来了一句,杨延昭顿时明朗起来,宋朝有通判制度,以天子之名来监察地方。   眼下,也只有边远之地,如代州等城才设有通判,宋州这些大宋内城还未设立,这样说来倒显得有些合理,也怪不得肖知州会辗转难眠。   脑中不禁想起今rì赵光义所说‘朕等不及了’,就连宋州城都开始加设亲信,看来是想要将遗留之臣全部铲除。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兄弟二人在xìng情之上果然有着相似之处。   “秋白猜测的有道理,或许这也是个好消息,各州加设通判很有可能会从这科士子中选派,你我至少也能捞个五品官当当,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岂不是乐哉?”   杨延昭确实希望这样,眼下赵德昭叔侄以及赵普总使得他有一种后怕的感觉,京中风云变幻莫测,哪里是自己能沾惹的。   若是被派到地方做通判,他倒是极愿意的,那在心中藏了许久的遛狗斗鸡,调戏调戏小娘子的目标也算是有了实现的机会。   张谦自然也知道通判的含义,所以听到杨延昭这般说,当即点头附和,“朝中之事张秋白怕是应对不了,若能回府州,却也是知足了。”   三人又是说道了一阵,何钰拍了拍脑袋,惊呼道,“差点忘记了,兄长,你可知道汴梁城中‘chūn满楼’来了几名绝sè美女之事?”   chūn满楼,杨延昭有所耳闻,是城中有名的青楼,本生意很是火爆,只是‘云烟阁’名声传来之后,因汴梁与宋州相隔不远,所以对其生意冲击不小,当初何钰还信誓旦旦的要将生意萎靡的‘chūn满楼’买下。   “近来忙着科试,倒是没有在意,难不成出了事?”   “昨rì,‘chūn满楼’给‘云烟阁’送了帖子,说是要在这个月末举办花魁选举,本来小弟是不在意的,可是一想到若是能夺魁,‘云烟阁’的名声岂不是更加响亮,如此在其它州县开办也能方便不是?”   确实是这么一个理,杨延昭在何钰殷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放手去做,琼林宴已过,这两rì反正也是闲着无事,明rì我便陪你去探探虚实。” 第一百五十章 青楼    翌rì,虽然琼林宴已经过去,但是有些事情杨延昭仍需去做,比如手中还留着的请柬。   将一叠请柬看了看,良久,杨延昭苦恼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得去与这大宋权相打交道了。”   稍作了收拾,便与前来的李至一道朝着朱雀大街的赵府走去,而温仲舒等人也是各自拿着请柬外出赴约。   慢悠悠的走着,估摸着时辰,到赵普府邸之时,恰好他已经下朝回府,杨延昭二人整了整衣襟,很是恭敬的将手中请帖递给板着脸的门房。. .   见那不爱搭理的小厮甩袖进门通报,杨延昭露出了丝苦笑,世人说得果然不错,宰相的门房七品官,确实有着当官的架势。   不多时,那门房折身而返,这次,脸sè倒是客气了许多,忙将杨延昭二人请了进去。   赵普正在书房看着书卷,并不像赵廷美那般出门相迎,待听到书房外传来杨延昭与李至的拜见之声,这才放下手中的书。   进了书房,赵普首先是将二人一阵夸赞,至于前天夜晚他们前往秦王府之事倒是只字未提,继而命下人上茶,在态度上显得很是亲和。   天sè尚早,摆宴设席有些不合适,遂便在书房中品茶论着诗赋,赵普果真如杨延昭之前揣测一般,胸中满是笔墨,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   或许那‘半部论语治天下’只不过是他的清高与孤傲之言罢了。   心中对赵普有着些防备,杨延昭言行上自然谨慎了不少,一边的李至倒是侃侃而谈,大有感觉到韩国华他们所说的赵太保近人与可亲一事所言不虚。   不知不觉,天已到了晌午,赵府管家前来,“老爷,午膳准备好了,是否开始用膳?”   “那是自然,赵柯,你将我那坛女儿红取来。”   老管家听了愣了片刻,继而退去,赵普则是笑着将杨延昭二人往外领去。   客厅,两名身穿华服的男子已在那里等候,杨延昭见过他们,是赵普的二子。   “见过父亲。”   赵普挥了挥衣袖,指着杨延昭与李至道,“平然,安攸,这是今科状元杨璟,杨延昭,以及探花李至,李元沛。   延昭,元沛,这是老夫犬子,赵飞,赵平然,眼下为太子右庶子;赵劼,赵安攸,尚书右司郎中。”   “见过两位大人。”   杨延昭与李至弯身行礼,那赵飞兄弟自然口中忙呼着无须多礼,继而又是将二人赞许了几分。   午膳的菜肴并不是丰盛,并以淡素为主,与赵廷美所摆之宴相比,简约了不少。   “习惯了清淡,倒是显得寒酸了,延昭,元沛,你们切莫怪罪老夫吝啬才是。”   “太保大人严重了,学生见太保大人如此勤俭,当是我大宋之福。”   杨延昭抢声说着,这赵府辉煌大气,内府也是jīng雕细琢,只是刚才在书房之时,他便发现赵普的桌椅都是极为粗陋陈旧。   而这午膳也是如此简单,难不成是故意而为之的做作?   要知道,开宝六年,这本是权势滔天的大宋宰相因为金瓜子一事被太祖下放到河阳三城。   也使得这天下交口称颂的赵普顿时名声尽失,遭来无数文人士子的唾骂。   就在杨延昭思绪纷飞之时,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睁开眼,却见到赵飞将一坛女儿红上的泥封取下。   “也算你们有口福,父亲从十多年前便埋藏了二十坛好酒,这些年,都会宴请士子,也差不多该喝完了。”   端着赵飞满上的酒盏,放在鼻前,香气越发的浓烈,杨延昭不禁赞道,“果真是好酒,果真杨璟的福气,能饮此美酒。”   坛中酒已尽,赵普的脸sè露出丝丝红晕,如同昨rì的琼林宴上一般,显示出了他的不胜酒力。   “太保大人,学生这就回去了,多谢太保大人与两位大人的款待。”   午膳之后,做了会歇息,杨延昭起身告辞,那半眯眼喝着茶水的赵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轻声道,“真的是老了,喝了点酒就开始犯晕了,与你们年轻人比不了,看来是时候回老家种地去了,以后大宋的社稷还是得靠你们。”   闻此言,杨延昭忙出声应道,“太保大人乃是大宋国柱,岂是学生所能相比的,还望大人保重身体,为朝廷尽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个道理老夫明白,朝廷和百姓的担子也该是你们后生晚辈接过去了,今后若是有闲暇便来府中坐坐,陪老夫聊聊天吧。”   赵普摆了摆手,往着后院走去,身影有些落寞。   出了赵府,李至感叹着韩国华等人所言非虚,从他神sè上不难发现他已对赵普有了尊崇之意。   而杨延昭则是低声不语,与赵普的接触也有两次了,虽说一直走有着防备,但一感觉到有些事情不同于之前的想象。   他似乎并不是专权弄政之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可是发现他也越发的看不透赵普了,富丽堂皇,堪比王府的宅院,在穿着与饭食上却是清减德很;极力的钻营朝堂,也居于高位之上,却看不出半点权臣该有的野心与飞扬跋扈。   这些让杨延昭感觉到了困惑,该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处在这般的矛盾之中?   心不在焉的应着李至的话,好在后者仍沉在当朝太保的温和之语中,因而对杨延昭得走神也未作理会。   回到院子时,温仲舒他们还没回来,倒是何钰已经在了,见到杨延昭忙从观看郭淮炼丹中抽回了兴趣。   李至因酒劲上来,到杨延昭的屋子中睡觉去了,何钰则是拉着杨延昭说道其今晚的之事。   “兄长,小弟刚打探清楚了,今晚chūn满楼刚好有六朵金花的表演。”   杨延昭将思绪从赵普身上收了回来,喝了口何钰递来的茶水,“正好,晚膳之后,我与你一道前去,探探虚实,也好知己知彼。”   午后,闲着无事,杨延昭给八妹讲起了西游记,因为晚膳之后要出去,总不能再对小丫头失信,反正现在不用读书为科举费心,也该花些时间陪陪家人了。   名著便是名著,很快,杨延昭便有了说书先生的感觉,院子中,一顺排的坐满了人,萧慕chūn等人听得很是气劲,就连郭淮也丢下手中的丹炉加入到其中。   “延昭兄这是在开课授徒?”   韩国华满面chūn光的与张谦踏进院子,经他这一打岔,八妹率先转过脸,瞪起眼来,“韩大哥,鱼儿正听的起劲,就被你给弄没了,六哥别理他,继续讲,那唐僧被白骨jīng抓走了,就连猪八戒和沙和尚都失手遭擒,下面该怎么办?”   见八妹这焦急模样,韩国华不禁笑了,刚要继续开口,却看到张谦已经先他一步坐在空位之上,一边低声的问着身边温仲舒已经讲过的剧情。   这时,韩国华才猛然清醒过来,一拍脑袋,“延昭兄,你忒不厚道,竟然不等我与秋白兄。”   说完,发现众人再次怒目相向,不由得捂上嘴巴,寻了个地便坐了下来,眼巴巴的望着杨延昭。   说实话,杨延昭也未想到西游记会有如此大的魅力,既然大家都欢喜,他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讲开了。   晚膳过后,将还想听故事的八妹说服,杨延昭唤来罗氏女将他简单的易了容,毕竟易容丹只剩下一颗,郭淮也还未炼制出来,这种保命的东西,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使用的。   而且这易容丹可以保持多rì的容貌不变,对于最近风头正盛,要抛头露面的杨延昭来说,确实不适宜。   在罗氏女的素手之下,很快,杨延昭变成了额前有颗痣,脸sè蜡黄,容貌憔悴之样。接着换上嘱咐何钰拿来的小厮衣裳,顿时韩国华等人惊叹起来,“果然是人靠衣装,原来延昭兄的样子是如此的不堪,或许我等平rì里所见的样貌都是经过易容之后的模样。”   见他一副小人得志之sè,杨延昭只能将其无视,不过连朝夕相处的韩国华都觉得自己已经判若两人,瞒过其他人想来是不成问题。   朝廷禁制官员进入烟花风月场所,若是天高皇帝远也就罢了,可如今在天子脚下,韩国华等人自然不会跟着杨延昭前往。   更何况此行还有正事,对于这些头疼的事情,他们情愿留在院子中下下棋,喝喝茶,怡然自得。   于是乎,两人往着chūn满楼走去,只是扮作主仆让何钰有些不适,在杨延昭提醒几遍之下,才有了带着家仆去青楼寻欢作乐的纨绔样子。   夜幕之下,城西,清河坊、融和坊、新街、太平坊等变得更加热闹开来,这些群花所聚之地到处都充满着莺声燕语。   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摇荡心目,吸引着无数个追蜂逐蝶的登徒浪子,见到此场景,杨延昭也唯有叹一声每个时代都少不了纸醉金迷之乐。   到达chūn满楼时,门口已是人声鼎沸,妖娆的女子花枝招展,挥舞着手中香气熏人的手绢,说着甜声蜜语,对左右之人抛着眉眼。   “哟,这位公子,看起来这么面生,是不是第一次来chūn满楼,嬷嬷我跟你说呀,我们chūn满楼标致的姑娘可多了,桃儿、杏儿……”   这老鸨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围在二楼木栏上探着身子的女子招呼,须臾,便有两名面容一般的姑娘掩嘴应声而下。   “公子你看,我们这姑娘有多水灵,桃儿和杏儿可是chūn满楼很是红火的姑娘,有她们在,保管公子明个儿还想来……”   那老鸨还想继续说着什么,一锭银子让她声音戛然而止。   “本公子想见琼裳姑娘。”   老鸨眼睛盯着银子,有些犹豫,“琼裳姑娘如今是我chūn满楼六朵金花之首,她每夜招待的客人只有十人……”   正说着,老鸨的眼睛猛然又睁大了几分,那胖胖的手中又多了锭银子,忙欢喜的拿了过来,“公子今夜可是来的巧了,琼裳姑娘弹的一手好曲,怕是要开始了。”   收下银子,老鸨领着何钰与杨延昭望着青楼后走去,而那刚走到大厅的桃儿、杏儿只能一跺脚,满是怒意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再露笑意,挑着模样俊俏之人,挥着手绢迎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满楼,花满院    chūn满楼的后院是一圈jīng致的院落,檐廊迂回,途中甚至还有着亭院假山之物,在布置上,倒也是对得起汴梁数一数二青楼的名号。   “叮咚~”   悦耳的琴弦声响起,那老鸨不禁加快了脚步,“琼裳姑娘的曲子已经开始了,公子还需快些。”   庭院深几许,琴声半掩来。   在一间小院前,老鸨轻轻的扣了扣们,不多时一长相还算清秀的丫头开了门,“张妈妈,你有什么事?”..   “扣儿,这位公子来的有些晚了,让他进去可好?”   听着老鸨客气的话来,那丫头眉宇中虽有一丝不快,但还是侧身让开了,何钰忙将胖胖的身体从缝中挤进去,杨延昭自然是紧随身后。   进入小院,率先映入眼前的便是那周围一圈用莲花铜器盛着的油灯,在夹着花香的晚风下,灯火闪动着,却是多了份灵动之美。   院子中,摆着座椅与桌案,坐在其中的七八人皆是华服,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摇头晃脑,不过那满是chūn光的双目却一直注视着在前方盘坐弹琴的之人。   她应该就是chūn满楼新来的花魁,琼裳了。   长发随风轻轻飘动,虽然脸被面纱所遮,但那份脱俗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了,即便杨延昭只望了一眼,心中也暗叹她是个可人儿。..   何钰寻了个空座,一边的人转首看了他一眼,便又扭过头,眨都不眨的继续盯着琼裳。   许久,一曲罢,听曲之人皆拍手叫好,倒是何钰一脸的默然,且不说他对音律不喜,就算是高山流水这样的惊天之作对他来说也是与寻常曲子并无异处。   更何况对方对‘云烟阁’发出挑战,于情于理,何钰是不会为她拍手称好的。   虽然杨延昭觉得所弹奏之曲有大家风范,隐约在温仲舒等人之上,而身为主人的何钰没未有表态,他也不能出声较好。   所以,与那热烈追捧之人相比,不出声的何钰二人自然更加引人注目了。   那琼裳对那之前开门的扣儿低语了两句,稍后,那丫鬟径直走向何钰,“这位公子,是否觉得我家娘子弹奏有所不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那些观赏的富家公子皆是面露愤恨之sè,这些天,他们rìrì来为琼裳捧场,可是每次也只能听上几只曲,最多也就是喝上一杯佳人满上的美酒。   可这些都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换来的,这胖子只不过第一次出现,怎就引得琼裳姑娘的关注?   而何钰此刻也是心中慌乱,他哪里听得出曲子的好坏,忙要转过头,却被杨延昭暗中将身子给抵住了。   “我家公子不善言谈,今rì只是慕名而来,小人终rì跟在我家公子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倒不如让小人说上一二,若是有所冒犯,还望琼裳姑娘见谅。”   “你一个小小的家奴,哪里有说话的份,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   在座的几人哪个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何钰他们之前也未曾见过,自然不会觉得他会有着显赫家世。   如今跟班奴才都来抢风头,平rì里跋扈惯了的公子哥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纷纷对着杨延昭喝骂起来,而那些身后的家丁更是怒目卷袖,大有自家公子一声令下便冲上前修理这碍眼的主仆二人。   见到眼前这副场景,杨延昭适时的闭上了嘴,而身前的丫头扣儿则是厌烦的转身看了一眼叫嚣之人。   “各位公子,请息怒,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位小哥虽是身份低微,但或许真的能指出琼裳曲中不足,如此,奴家也能有jīng进的机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既是小娘子发话,我等敢有不从尔?”   见无了叫嚣之声,杨延昭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琼裳姑娘所奏之曲如潺潺溪水,荡人心扉,确实是少有的佳作,想必在场的诸位公子也是这般觉得,否则也不会听得如痴如醉。”   “这还要你说!”   一蓝衫略胖之人满是不屑的囔着,手中自认潇洒的一开一合檀香扇,满脸的chūn风得意之sè。   对于这种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杨延昭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无视其继续道,“只是琼裳姑娘在几处本该变换调子的地方却没有改动。   曲由人生,也许是琼裳姑娘今rì身体有所不适,虽说曲子仍旧柔美,但却是失了几分sè彩,也少了回旋的余韵……”   “简直是一派胡言,琼裳小娘子的琴音明明是天下无双,你这狗奴才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本公子看你就是想哗众取宠!”   “候兄说得不错,这主仆二人分明是没见过世面,想到此坏我琼裳小娘子的名声,着实的可恶!”   ……   在众口责骂声中,杨延昭退到何钰身后,不再言语,那琼裳却是将扣儿招到身旁,提起手边的小玉壶倒了杯酒,后者端着酒走到了何钰身前,递了过去,“我家姑娘说你这家丁所言不虚,这杯酒水便是谢过公子的指点了。”   “多谢姑娘。”   在众多眼红的目光中,何钰接过杯盏,饮了杯中酒,嘴中顿时多了丝丝甘甜和清凉,当下心中有些惊奇,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残留的少许晶莹。   琼裳表了态,那些来给他捧场的富家公子自然收了声,瞪了一眼何钰与杨延昭后,又转过脸,面露谄笑之sè。   “琼裳姑娘,是不是该为我等一展舞姿了?”   像是极其的期待,白衫斜眼之人面露浪荡sè,所言立马得到其他之人的附和,“严兄说得极是,一rì不见琼裳姑娘的妙曼身姿,我等可是rì夜难眠!”   “正如刚才的这位公子的家丁所说,奴家今rì身子有些不适,为免使得诸位少兴,奴家找来了几位妹妹,让她们来起舞助兴如何?”   “甚好!”   好sè的本xìng立马一露无疑,chūn满楼,诱新来的六朵金花压阵,虽说这琼裳是花魁,但是终rì里见不着个面。   而剩下的五人也自是国sè天香,琴棋书画无所不jīng,能看到她们的表演,也能大饱眼福。   很快,院门打开,几道轻盈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婀娜多姿,娇美的容颜绽放着醉人的笑意。   六朵金花中的其他五人一出现,那几个本口中喊着为琼裳而来的公子哥纷纷转过身,目中满是浪垂涎之sè。   “玲珑   香雪   风吟   落霜   颜羽   见过诸位公子。”   几女朱唇轻启,声如切切吐玉,顿时让人酥软了骨头,除了眉头越发拧紧的何钰,其余之人皆是吞咽起口水来。   琴声响起,五女则是翩然而舞,起舞之时,一婉约的歌声响起,却是那琼裳边弹边轻唱着。   “一场尘世一场空,梦醒芳华几分伶,笑谈古今忧若事,谪仙也有断肠时。   繁华终落去,几分真章独奏,为了谁?良人泪,流yù断,纷飞空扰人。   霜满尘埃,青草孤寂,为谁绿?空守候,意难舍,几缕忧愁思。   红尘戏人间,却入戏中戏,难舍,难舍,终究让人许生死,留有情,余有意。   一纸话凄凉,莫舍,莫舍,蒹葭之栖,伊人偎依,君之所归。   夕阳莫道哉,残辉映似血,斜梅空悠水,莫悲莫悲,暗香浮动情依旧。   殇莫姒,若兮虞,但留一片痴古情。”   琴弦似乎比之前更加动听,曲子更加是凄清,配上那摇曳的身姿,纵使杨延昭,也有些被打动了。   大半个时辰后,六朵金花以身子乏了婉约的下了逐客令,与那还死皮赖脸不愿离去的几人不同,何钰行了个礼,面sè更加的凝重的离去了。   “兄长,你觉得如何?”   刚出了chūn满楼,何钰便沉声的问着,语中似乎有着些担忧,看完这六朵金花的表演,确实让他很有压力。   “还有几rì举行比试?”   “不到十rì。”   杨延昭低首不作言语的往前走了几步,继而望向何钰,“这两rì我想些法子来,虽然‘云烟阁’四大花旦在技艺上逊上一筹,不过计出新奇,或许能扭转乾坤。”   chūn满楼,那些富家公子哥最终也抵不住那横眉冷目的小丫头,笑着脸出了院子,转眼骂骂咧咧起来,稍后又想起还有哪个想好的,便急急忙忙的往着她的房间赶去。   “小主,您身子还好么?”   院子中,琼裳被之前跳舞的五女围着,被面纱遮住的面孔看不出有何种表情,但是从左臂上若隐若现的那缕红sè来看,应该是带着伤。   “没事,这些rì子都言行收敛些,刚才那蓝衫的胖子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身边的家丁仅从琴音便听出我身体有疾,   而他从进院就是眉头紧锁,怕是大有来头……”   汴梁城的另一边,藏在深巷中的一间大院里,一黑衣人将刚拿入到手中的小纸条递上前,“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此人姓何名钰,府州人氏,与杨璟本是三醉庵学子,后弃学从商。   眼下来到汴梁城,想来是将生意转到京城,大人是不是要继续查探?”   凭着何钰与院子里几个新科进士的关系,再查,或许能查出几人与这商贾之间的关系,以士从商,乃是重罪。   屋中,坐着的人面若寒霜,剑眉之下,星盘点墨的双眼露着让人胆颤的冷冽目光,修长的手接过纸条,看了之后,随意般似的放在了一边的油灯之上。   看着那灰屑慢慢落在桌面上,冰冷的声音响起,“此事暂且搁置,昨夜在天街附近的刺客可是有了着落?”   “大人息怒,属下等正在加派人手进行搜查。”   “去吧,最好在罗网未禀报官家之前找到那些jiān细,否则……”   声音悄然而止,那俯首之人却是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溢出,忙点头领命而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与众不同的长枪    接下来的两天,杨延昭拜访了卢多逊这吏部尚书,对于这个大宋朝执掌百官考核的吏部尚书,他委实想不出对方为何要宴请自己。   从卢多逊的话语中,杨延昭依稀可以感觉到一股说不出来的亲近之意,但小心谨慎的他也只是委婉含蓄的应着话语。   或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慎言慎行,卢多逊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在临别之时,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让后者更加迷糊的话语。..   “终有一rì你会明白的。”   从卢多逊的府中回来之后,剩余的时间中杨延昭便埋头在书房内,即便是张谦等人,也摸不清他在做着何事。   终于,在何钰满是焦心之下,杨延昭将埋头苦作的一册宣纸给了他,待翻阅了之后,后者忙是面露惊喜之sè,也顾不得即将到的晚膳,匆匆的便走了出去。   暂且解决了‘云烟阁’的事情,杨延昭便又开始了应酬的生活,手中的请柬一一开始回访。   其中还有着士林学子之间的邀请,这些他都准时到访,虽说只是饮酒作诗,但是身为新科状元,参加其中,还是能凝聚不少的名气和声望。   这也是杨延昭所需要的。   ..   夜晚之后,杨延昭就会哪也不去的给八妹等人讲着故事,眼下朝廷的任命还未下来,要趁着仍有空闲,多陪陪她们。   “六哥,排风的青鸾鞭那般的厉害,你也要为鱼儿打造一把兵器才是,总不能每次都用着削尖的木棍儿。”   院子中,八妹看着手中被排风鞭子给抽断的木棍不由得委屈的说道着,这些rì子,已经换了数次,可每次切磋起来,还是敌不过掀起咧咧风声的青sè咬银丝鞭。   正与李至下棋的杨延昭闻声不禁抬起头来,见八妹那撅着嘴的模样,不由得应声道,“鱼儿说的是,六哥下午便去帮你去店铺瞧瞧。”   如今八妹的武艺rì益jīng进,是该为她打造一个专门的武器了,虽然杨延昭没有想过让她上战场厮杀,但是女孩儿家有个立世的本领总是有益处的。   午膳之后,八妹便兴致匆匆的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已有多rì未上街的她早就是心痒难耐,更何况还要寻找渴求多rì的兵器。   索xìng也无事,张谦等人便与杨延昭一道出门,至于也很想出去玩耍的萧慕chūn等人,在郭淮的一个眼神下,只能苦着脸继续在院子中继续cāo练起来。   “清儿,你不随我们出去转转么?”   转过身,望着手中医书未合上的罗氏女,杨延昭轻声的问道,后者浅浅一笑,“奴家便不去了,稍后要给温老夫人检查身子。”   闻言,温仲舒忙行礼道谢,便要留下给罗氏女帮忙,既然如此,杨延昭也不作强留,遂与八妹等人往街区走去。   大街上,冬rì的袄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衫与罗裙,却是四月初,chūn意暖人之时。   “鱼儿,你喜欢怎样的兵器?”   闲着走,杨延昭随意的问起,正在左右观看的八妹思索了片刻,“六哥,鱼儿自幼学的便是爹传授的枪法,兵器也只能选枪了,其他的怕是用不顺手。”   的确是这样,点了点头,杨延昭不禁想起了自己所用的点钢枪,丈许长,身为男子的他拿在手里还算可以,但八妹现在还是幼童,哪里用得上如此长的枪?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杨延昭想起了子母剑,心中也突然有了想法,或许可以借助其中的机关,打造出一根类似的长枪,一来不显得过长,二来迷惑对手,出其不意时可以使出致命一击。   有了主意,便开始寻铁匠铺子,一边的八妹见他面露笑意,忙央求起来,要听杨延昭打算为自己准备何种式样的长枪。   见杨延昭不说,八妹甩开他的衣袖,“哼,六哥,鱼儿不管,排风的青鸾鞭那般的好看,你可不能亏待了鱼儿!”   “那是自然,鱼儿你就瞧好吧。”   杨延昭笑着应道,走了几家的铁匠铺,不露声迹的询问了后,才发现原来这并非所有铁匠都能打造出来。   虽然他的想法很简单,长枪有一段叠缩起来,待用时,如同雨伞一般,按了开关便弹出来,可是这等技艺哪是寻常打铁人家会的?   “兄长,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正走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却见何钰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   “何大哥,怎么是你啊?”   八妹眨着眼问道,何钰学杨延昭那般,在她头上摸了两下,“怎么就不能是我?你这小丫头,见到我不欢喜么?”   听着何钰的打趣,八妹转过脸,嘀咕了着,“哪有,鱼儿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何大哥你竟冤枉鱼儿。”   这受委屈的模样顿时惹得众人开怀一笑,何钰则是忙弯身赔罪,八妹则是扭过头不理睬他,直到杨延昭上前,小丫头抓着他的衣袖,撅着嘴道,“六哥,何大哥他欺负我。”   知道八妹是小女孩xìng子,杨延昭笑着劝了两句,继而转向何钰问道,“今夕,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兄长,东西已经送到碧月姑娘手中了,其他所交代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说着,何钰脸上有些迟疑,压低声音问道,“兄长,此事你有多大的把握?”   没说话,杨延昭只是笑了笑,见这模样,一直紧张不安的何钰不禁安心不少,又看了眼众人,一拍脑袋道,“瞧我,又忘记了,兄长你与秋白兄他们是去何处?”   “闲来无事,上街转转,也顺道着给排风打造一件合手的兵器。”   说到这,杨延昭看了眼何钰,“今夕,商会可有自己的兵器铺子?”   虽然拿着商会的两层收益,但是他对商会发展成什么模样也不清楚,转了半圈也未寻到合适铁匠铺,遂对开口问道。   “如今我‘聚宝阁’已是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可是这兵器朝廷管得紧,有谁敢沾染?   不过兄长要是为鱼儿寻件兵器,小弟倒是有人可以介绍,‘聚宝阁’中有着铜器、玉器工匠,他们手艺活虽不算数一数二,但也非常人所能比的。”   何钰这一说,刚好解了杨延昭的难题,当即笑着道,“甚好,今夕你快快领我前去。”   张谦与韩国华等人对打铁之事并无所好,便一行人逛街听说书去了,而杨延昭则是带着八妹和排风上了何钰的马车。   “今夕,我要打造的兵器或许会关系到鱼儿rì后的安危,你可有心腹之人?”   闻此言,何钰心中一凛,思索了片刻,“‘聚宝阁’在汴梁的铜器铺有四个,其中一个是由小弟府上的旧人负责,里面的工匠师也皆是府州带来的人,兄长要是为了保守秘密,我们便去那里。”   车轮粼粼,到了城南的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铺子门额上挂着‘裕兴斋’,门匾的右角有着聚宝阁统一的标志,一只聚宝盆。   进了铺子,到了后堂,很快一中年人匆忙走了过来,“公子,你怎么了?”   “黔叔,这是我兄长,今rì来有些事想要黔叔帮忙。”   公子的兄长?   何黔明显的愣了下,作为何府的老人,他当然知道老爷膝下也就公子一人,怎会多出来一个兄长?   但毕竟是负责一个铺子,脑子自然也就转的快,当下明白这是公子时常挂在嘴边,推崇无比的异xìng结拜的兄长。   “见过公子”,对着杨延昭行了一礼,何黔忙连声道,“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哪里要这般的客套。”   “黔叔,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打造一杆长枪。”   何黔眉头皱了起来,朝廷对兵器之事严加看管,若是此时在府州,或许没有大的问题,但这天子脚下,他平rì便在何钰的吩咐下兢兢业业的做买卖,丝毫不敢做逾越之事,因而听到要打造一杆长枪,为难的神sè下意识的表露了出来。   “怎么,黔叔,有困难?”   听着何钰的话,何黔忙出声道,“既然公子开口,小人怎敢推脱,‘裕兴斋’这边都是家里老人,应该无事,只是这长枪有何种要求?”   做了多年的生意,何黔也是个jīng明人,一般的枪汴梁城中也有暗中买卖的,既然寻他来专门打造,那肯定不是普通之物。   “我想要的是点钢枪,不过在枪身上做了些小动作,寻常时候只需一丈长,按动机关后,可再增半丈长度。”   一边说着,杨延昭一边比划起来,何黔是从铁匠铺子走出来的,对兵器还是有些耳熟,当即失声道,“公子所要的是子母剑?”   “恩,差不多是这样,这枪头也要做成两边倒钩锯齿,至于枪身,我想黔叔会做的极其标志,也就不多言了。”   听完杨延昭的描述,何黔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开口,“公子,所提要求需要多试验几rì,因而这枪怕是一时半刻是完成不出。”   暗自算了算时rì,吏部的公文下来应该还有半个月,虽然不敢保证自己会留在汴梁做官,但哪怕是派到了地方,只要何钰遣人送一下也不会存在多大的问题,遂点首谢道,“有劳黔叔了。”   皇宫,王继恩罕见露出恭谦之sè,对着闭目的了空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悟则轻声道,“两位大师,官家已经在延和殿等候多时了。”   闻言,了空睁开合着的双目,道了句阿弥陀佛,便跟在王继恩往着延和殿走去,他的身后,悟则虽然面无表情,但步履似乎没了往rì的稳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宫    “了空大师,佛法无边,能渡世人,可为何还有男娼女盗,手足相残,这些伤尽天理之事?”   大殿之上,赵光义语中似乎带着些责问之意,那被赐座的了空双手合起,面无变化应道,“阿弥陀佛,赵官家之言有所不妥,佛曰众生皆善,只是因所经之事不同,心中才有了善与恶,世间也才有了凄苦。   地藏菩萨曾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佛门弟子当以此为己任,领受佛祖之意,行走人间,普渡众生。..   至于官家所言世间丑恶之事,贫僧只能言求佛之路任道而重远,这也是贫僧今rì来觐见官家的缘由。”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赵光义脸sè有些寒意,对于佛宗,他自幼并无喜好之意,如今大宋rì趋繁盛,这些整rì里吃斋念佛之人前来求见,用心昭然若现。   每朝都有国教,大宋朝也不会列外。   “了空大师今rì是为了佛教一事而来?”   被一言点出来意,了空脸sè仍是无惊无喜的从容,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不否认的道,“我佛慈悲,大宋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官家若是定佛家为国教,以佛家慈悲之心渲染臣民,想来民心会更加安定,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官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哼!没想到大师除了佛法高深以外,还是个口舌厉害的说客!”   “阿弥陀佛,赵官家谬赞了,若是民心向佛,怀悲悯之意,则·民安,此事了空便言于此,望赵官家三思,贫僧告退。”   起身,行了个佛礼,了空便转身离去,待走到殿门时,回首道,“了空时rì不多,很快便要去行走尘世,宣扬我佛真谛,若是官家有了计较可派人往相国寺寻贫僧师侄,悟则。”   望着了空二人离去,赵光义一言不发的坐着,身边的王继恩忙低下头,心中不免埋怨着,了空大师这些方外之人行事虽说是洒脱了,但总不能如此的藐视君王,这下官家要是发了火,他肯定要遭殃。   “罗网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派人搜查了?”   半晌,王继恩听到这声音,忙慌张的低声道,“龙神卫的韩大人已经着领在汴梁城中进行搜索,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给流沙传信,此事交由罗网和龙神卫厢军负责,他们不必插手了。”   “小人领旨。”   待王继恩退去之后,赵光义静坐了稍许,退去了跟在身后的宦官与侍从,径直的走向皇宫的内院。   福宁殿,太祖曾经的寝宫,如今已经空了下来,无人居住。   挥手让守在殿外的一队禁军退去,赵光义推开门,脚步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跨了进去。   许久没人居住了,虽有人来打扫,桌椅不染尘埃,布置一切如旧,但少了那道身影,让曾经很熟悉它的赵光义感觉到丝许的失落。   看着墙上挂着的玉斧,赵光义脸上闪出狠戾之sè,大步走上前,将其取下,在手中舞了舞,“尔之斧钺今为朕之臣下,治理江山,朕比你强!”   喘着粗气,在清冷的宫中显得格外清晰,待理智恢复之后,将那玉斧又挂到了墙上,“既然你已经去了,便在此好生的看着朕如何将大宋治理的国泰民安!”   一甩衣袖,赵光义走向床边,在床头雕刻的龙头上转了两圈,吱呀的声音响起,床竟往一边移开,一条密道露了出来。   看着密道下点点的灯火,赵光义顺着石阶而下,两侧的砖壁刻着飞禽走兽,待他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间密室出现。   隔着厚重的铁门,赵光义轻咳了两声,见密室中却无声音传来,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又是咳了两声。   “哗……”   是铁链的声音,随之密室传来苍老的声音,“有话便说,要是有病就回去治,别在搅了此处清净。”   愠sè生起,赵光义捏紧了拳头,好一会才深吸了口气,“多rì不见,你的jīng神依然不错,倒是让朕有些意外……”   “有话快说!”   话被打断,赵光义脸上已有了杀机,但是想着此人身上的秘密,不由得忍下了这口气,“今天佛门的了空来找了朕,他想让朕立佛门为国教。”   说出了来意,密室中却没了动静,不过赵光义却没有离去,静声而立,他知道,对方肯定会有话要说。   因为自己手中有着他所忌惮之人。   “佛门之人满口虚言,犹如中山之狼,立其为国教,不足可取。”   “朕亦是如此认为,可佛教门徒之广,犹如草木比比皆是,对我大宋朝可谓是利刃悬在脖颈之上,可有解决之法?”   “呵……”   一抹讥笑响起,“你不是自诩定能打造出一片盛世的么?如今怎么连佛门都解决不好?”   “难不成你想看着后脉子嗣被朕所杀?”   密室中的小声戛然而止,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世上不仅仅只有佛门一宗,既然他要做国教,受万人朝拜,你尽管以此为议,群臣中自会有帮你排忧解难之人。”   “朕的身边到底有多少宗派之人!”   赵光义沉声低喝着,却是听到一阵苦笑,“有多少?谁会知道?若是当初我能早点察觉,又怎么会沦落于此?”   确实如此,想着当年的事情,赵光义不禁头皮发麻,随即心中涌出无限的怒意与杀机,“朕的江山,胆敢染指着,杀无赦!”   “好,好,多杀几个,也让牢中人跟着舒坦舒坦!”   铁链哗哗作响,伴着长笑之声,赵光义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上几步,“告诉朕,那东西究竟在何处?”   “要是想说,早就说了,你那虚情假意的兄长也不会死了。”   “哼!”   这答案,已经听赵光义都腻了,虽然心中有气,但密室中之人确实不能杀,唯有甩袖离去,留下身后那恣意畅快的笑声。   汴梁街市上,八妹的兵器一事已经解决了,小丫头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便拉着杨延昭逛起街来。   “兄长,小弟还要去商会的总阁去一趟,据说上面来人了。”   半路之中,何钰走上前轻声道,自从与杜泉合作的时候,他便被告知时刻留意聚宝阁幕后之人,本还想晚上回去时再将经过道来,没想到半路途中遇到了杨延昭。   闻言,杨延昭心中生出好奇,不过作为拿两层股份的人,既然没有通知,说明对方并不想见自己,贸然去,或许适得其反,遂对着何钰道,“好好的留意留意,有了发现,我们夜晚再议。”   “恩。”   何钰应声点头,道了别,起身上了在几人之后缓缓跟着的马车,稍后,车夫掉了头,朝着街的另一边行去了。   “排风我们去看那边有什么好吃的!”   没有理会何钰的离去,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香气,八妹拉着排风小跑而去,身后的杨延昭只得摇头跟上去。   “真是好吃,排风你这糖人甜么?”   一边吃着,八妹一边问着身旁的排风,后者忙点了点头,“很好吃,比代州城郭大叔卖的好吃多了。”   “好吃你们俩小馋猫就多吃一点,要是渴了我们便到前面的铺子喝杯茶,歇上一歇,再去寻秋白他们。”   “鱼儿不要去寻张大哥,他们肯定是在茶馆里摇头晃脑的说着我听不懂的事情,倒不如六哥陪我们逛街,吃好吃的吧!”   “排风也这么觉得……”   见两个小丫头这般,杨延昭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已经许久没带她们出来玩耍了,今rì便让二人尽兴的溜达。   人流攒动的街道上,不时走过的一队铠甲之士,杨延昭正与八妹、排风从一家玉器店里出来,听着八妹念念叨叨的说着,“六哥,这个是鱼儿帮你挑的,回头要是罗家姐姐看着欢喜,你可得好好的谢我。”   见她人小鬼大的模样,杨延昭不禁在八妹的脸上捏了捏,后者已经习以为常,扭过头,躲过他的蹂蹑,并对一边不作声的排风道,“排风,刚为你买发簪为何不要,你头上这一支都旧了。”   排风低着头,声音轻若蚊蝇,“这挺好的,还能继续用着……”   “既然旧了,自然是要换了。”   杨延昭笑着从怀里拿出落后两人几步,偷偷买下的玉簪,身后擦在了排风那一咎头发上,将旧的发簪给拔下了。   排风仍是低着头,只是脸颊上出现丝许的红晕,只是杨延昭并无注意,看着那当初买的劣质簪子已褪去了光泽,不由得感叹时间眨眼已过了两年。   正当他心生感慨之时,一阵慌乱传来,街市上人群纷纷朝两边散开,不多时,马蹄声伴着惊呼声一道传来。   不好,是马受惊了!   张眼望去,果然一匹发了狂的马正从远处撞着周边商贩的摊子飞奔而来,而马背上,却是早已经吓得花容失sè的女子。   这女子他也恰好见过,四大书院比试,她跟在赵德昭身边,如同上次一样,仍是一身的红装。   “朵儿,快起来!”   一声焦急唤声传来,寻声望去,街道上,一蹒跚学步的女童正跌坐着,那马蹄正朝着她逼近。   见此情形,八妹和排风大呼着要上前,却被杨延昭伸手拉住,目光闪烁了几下,快速的冲上前,抱着女孩儿,朝着路边翻滚而去。   没有使用气劲,整个身子摔在青砖路上格外的疼痛。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木棍,舞了几下,径直的打在了马腿之上!   “嘶!”   马吃痛的到底,砸起了砖石路上的灰尘,而失声尖叫的潘影却被来人给及时伸手扶住了。   将女孩儿交给感恩戴德的妇人,杨延昭不禁朝着来人看了起来,毕竟刚才那一手,他没有感觉到气劲,完全是靠的手臂之力。   “多谢壮士搭救之恩,请告知小女姓氏,也好让我兄长登门答谢。”   潘影此刻脸sè多了血sè,一边说着,大眼却不自主的望向杨延昭。   “姑娘严重了,吾本就是朝廷之士,所行不过是尽忠职守。”   淡淡的道了句,继而转过头,对着杨延昭道,“可是新科状元杨璟?”   愣了一下,杨延昭点首,“正是在下,敢问阁下大名?”   没有理会杨延昭的所问,深深的看了一眼,便掉头离去,而八妹与排风这时也扑了上来,查看着他是否伤到哪里。   “六哥,刚才那个人舞棍子的样子鱼儿看起来觉得很眼熟。”   八妹嘀咕着一句,而此时杨延昭正被潘影看的毛骨悚然,哪里听得进,也幸好潘集兄弟二人随即带着潘府的人前来,才替他解了围。   虽然再三解释潘影并非他所救,但是潘文却连连道谢,“杨兄高风亮节,潘文凤甚是佩服,那厢军壮士我兄弟二人自会登门拜访,倒是杨兄大名一直让潘文凤仰慕,却无相见机会,改rì府上摆酒,你可以一定要赏光!”   说着,也不等杨延昭说话,便笑着带人离去了,那潘影有些不情愿的回着头,连看了几次,才转过了身。   “六哥,你是不是欠她东西了?”   待潘影走后,八妹嘀咕了一句,杨延昭自己也觉得不明所以,遂苦笑着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哪有你小丫头想的那样,走,我们继续逛街去!”   汴梁城东,聚宝阁的总阁,绿珠取下了面纱,躬身的走近柴清云身边,“小主,都依照你的吩咐,将手中的几个府的生意交由给何钰了。”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待绿珠说了两遍,后者才回过神来,却是问了个不相干的事情,“他没来么?”   主仆多年,绿珠当然知道柴清云口中的她是何人,若是可以,两人郎才女貌,倒也是一段良缘。   只是小主不言,对方哪能知晓?   “小主不是吩咐绿珠不告知杨公子的么?”   此言一出,柴清云从座椅上一怒而起,“不告知就不来了?那何钰怎会不告诉他此事!当真是恼人,珠儿,准备马车!”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遵儒尚孔    rì头西斜,巷口静静的停着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是郡主府的老仆,虽不知主人在等谁,但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的情形倒是不多见,在他十多年的记忆中,也是寥寥无几。   马车边上,绿珠政翘首望着,脸上露着丝焦急之sè,终于,眉头飞出喜意,转身跑到车帘小声道,“小主,他回来了!”   话音落下,车帘被掀开,柴清云探出脸来,不远处,却正是杨延昭带着两个小女孩儿说笑着走来。 ..   “倒是快活的很!”   不知为何,柴清云心中多出了些怨意,特别是之前在院子中见到的那容貌清秀的女子,以及那不经意却满是幸福的话语。   “六郎他出去了,郡主若寻他有事,奴家可以代为转告。”   难不成他已经成家了?   脑子中又想起在马车上否定了千百次的担忧,这些rì子,自己早就派人打听过了,杨璟至今还是未婚,也未有婚约。   “小主!”   眼看着杨延昭走近,而柴清云却不知在想着何事的出神不语,那绿珠不由得低声唤了一声。   闻言,柴清云回过神来,而此时杨延昭也瞧见了她。 ..   “郡主,怎会是你,倒是有些rì子未瞧见郡主了。”   再见柴清云,杨延昭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见到美女谁不高兴,更何况这美女与他还有些干系。   见杨延昭满脸笑意,柴清云不知为何,心软了大半,但却给不出笑脸,语若往昔,带着寒霜,“出来转转,路过此处,恰好遇见你,便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对了,寒舍便在附近,郡主若是不嫌弃,便一起用个晚膳如何?”   邀请有些唐突,可是杨延昭脸上的笑意也带着真诚之意,绿珠闻言,心猛然的跳了起来,很想张口代着柴清云应下来。   可是抬首望去,小主眉头并无喜sè,绿珠的心当即揪了起来,果不其然,稍许,柴清云淡淡的声音响起,“天sè已晚,怕是有些不合适,绿珠,我们回去吧!”   如此,绿珠虽暗中很是焦急,但也只能遵着吩咐上了马车,车外,杨延昭见帘幕垂下,已将那倾世容颜所遮,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女人心难道真的是海底针那般难以琢磨?   前些rì子,柴清云还对他如同少女般,温婉可人,转眼间,又是这副冰霜模样,这变脸,好似翻书,此刻的杨延昭真心想不起来在何处又将她给得罪了。   马车逐渐消失在街边,依旧是弄不明白,唯有叹了口气,带着八妹与排风继续往院子走去。   而马车上,本是面若寒霜的柴清云抬起秀腿狠狠的踢了下摆着的小桌案,咚的一声吓得赶车的老仆人差点缰绳脱手。   “珠儿,是不是我不遭人喜欢?否则他为何那般对我!”   柴清云轻声喃语着,眼圈泛着泪花,见此情形,绿珠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小主虽贵为郡主,但是身份却极为的特殊,整个郡主府也就只有她一人与几名仆人。   从十年前她被燕王买来时,除了与燕王以及眼下远在山南道的赵元伊,便很少见到小主面露笑意。   小主是个苦命的人,吃了太多的苦,才会变得对世人皆是冷面以对,不过绿珠知道,在内心里,小主也只是个需要人怜爱,会耍小xìng子的普通女孩儿。   有心酸楚,忙身子探上前,将手绢递出,“小主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与杨公子之间哪能一蹴而成?   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成了。”   “我们之间会有缘分么?”   柴清云低低的念叨着,闻言,绿珠心中也是茫然不知,且不说杨延昭身边容貌尚佳的女子,单凭小主郡主的身份,想要成就这段姻缘……   下面,绿珠已经不敢去想,只能低首不言,柴清云则是用手绢低着脸颊,神情有些呆滞的望着车顶。   潘府,因为家主潘美升任为河东三交口都部署,驻遣在北方之后便有些清冷了,寻常里很少有人来往,当然,除了与潘家二位公子走得较为亲近的燕王。   “文凤,听说蓁儿被马惊着了?”   见赵德昭如此焦急的走了进来,正在客厅中手捧收卷的潘集忙迎上前,“见过燕王……”   “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行此虚礼,蓁儿到底怎么样了?”   见赵德昭如此模样,潘集不由得眉头拧了几分,燕王对蓁儿的情谊,相交多年,他当然能查探得出来。   放在以前,或许没事,但是如今蓁儿种种举动表明,她对杨璟已心生情愫,这便让潘集感到了为难。   见潘集不说话,赵德昭顿时慌了,摇着他的双肩紧张的问着,“怎么了,蓁儿是不是受伤了?”   回过神来,潘集摇头苦笑着,“燕王,你别摇了,潘文凤的身子骨禁不起你这番折腾,蓁儿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也都怪国山,激起了蓁儿的好胜心,硬是要降服爹留下的千里驹,所幸被厢军的一位壮士和杨璟出手相救,否则,这后果……”   潘集的话让赵德昭有些心有余悸,不由得愤愤出声道,“这国山也真是的,总是这般的冒失,万一蓁儿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正埋怨着,赵德昭突然停了下来,“文凤你刚才是在说杨璟?”   “恩,也是赶巧了。”   右拳击在左掌上,赵德昭面露笑意,“又是他,这家伙难道是本王的福星?”   说罢便要拉着潘集去探望潘影,而后者听着耳边的笑声,不知觉中,眉宇间多了思索之意。   闺房中,潘影对着铜镜梳弄着乌黑的长发,脸颊上残留着淡淡的红晕,不时的拿起梳妆案上的各式发簪插在头上。   “蓁儿,你在么?”   听到这声音,潘影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忙将略有凌乱的长发理了理,起身上前打开门,弯身一礼道,“见过燕王。”   “听说你受了惊吓,现在瞧见没事,我就放心了,等回头让王府送些安神定心的滋补之物来,也好给蓁儿压压惊。”   “多谢王爷的厚爱。”   潘影半掩着门,并无走出之意,而未出阁的女孩儿家的闺房也不是外人所能进的,见此情形,赵德昭脸sè有些尴尬之意,“蓁儿,数rì不见,难道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么?”   “蓁儿,上次你说喜欢‘礼古经’,燕王回府也好生研习了不少,今rì你可与燕王饮茶搂了。”   潘集打了个圆场,赵德昭忙点首,不过潘影却是摇了摇头,“兄长,蓁儿身子有些乏了,想先行歇息,燕王,不如我们改rì再谈‘礼古经’?”   见潘影脸上确实有着倦意,赵德昭也委实不好强留,而明白其中缘由的潘集也只能闷声不语。   “文凤,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蓁儿不会如此的生冷?”   赵德昭的语中有些沮丧,潘集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闻言也只能安慰道,“男女之事,潘文凤也是木楞不知,至于蓁儿,怕是还未想明白,等过段时间,知晓了王爷的真心实意,或许会有所改变。”   听潘集少有的感叹之语,本叹气的赵德昭却是露出了笑意,“说得不错,终有一天蓁儿会发现本王的真情,只是文凤,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还不打算娶亲?   等下次潘将军回京的时候,本王得与他说道说道了,香火之事可不是儿戏!”   正说笑着,却见乔鹏小跑而来,“王爷,宫中传旨来了,宣王爷觐见。”   听到这句话,赵德昭忙急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潘集出神的留在原地,口中说着不可闻的声音,“耻未复,何以为家……”   延和殿,赵光义坐在高位之上,看着殿下坐着的十来人,除了赵德昭叔侄之外,其余皆是须发已白的老臣子。   “官家,老臣觉得此事不可取。”   率先说话的是王溥,此人本是后周宰相,后来归宋,自是低调起来,虽任太子少保,被官家封为祁国公,但以多病为由不与朝事,没想到今rì却出现在宫中。   “哦?”   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发话,赵光义轻声哼了声之后,不禁连忙问道,“不知道国公有何见解?”   “佛宗本起西域之地,已是蛮邦外教,若是封为国教,有愧我中土的人杰地灵,再则,佛教信徒众多,若是官家再行推崇,我大宋朝内怕是到处可见信众,若是有歹人生事,对于江山社稷极为不利。”   “祁国公说得有理,可是眼下佛宗已经声势浩大,要掌控它怕是有些困难,若是因此而恼怒,暗中生事就难办了。”   “他敢!”   对于薛居正的话,赵光义突然一拍扶手低声怒道,可怒归怒,但是心中却是明白,此言并无可能xìng。   大殿中顿时变得寂静开来,许久,他才开口,“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依老臣之见,佛教之所以胆敢提出这一事,是看到我朝并无国教,若是官家早rì定下来,昭告天下,断了他们的想念,也许就无此一说了。”   赵普的话顿时让赵光义来了兴致,“不知道赵太保有何想法?”   “回官家,如今天下诸派云集,可是论起正统与资历,怕是并无多少,除了佛家之外,我中土还有道教,官家可做思量。”   “老臣觉得赵大人言之有理,但道教乃是李唐所用,我大宋撇旧呈新,自然不能与之相同,老臣心中也有一人可推荐,其名号定不在佛道两派之下。”   大内都部署、判留司三司事,身为次相的沈义伦起身行礼道,听了他的话,赵光义不禁出声询问,“沈爱卿直言无讳。”   “老臣所言之人便是天下人的典范,孔圣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魁选试    太平兴国二年,chūn,朝廷一道圣旨昭示诸地,顿时引来无数读书人的雀跃欢呼。   圣旨中遵孔圣人为大德之师,命各地修建孔庙,文官者遇孔庙需止步而拜,武将则下马而行。   chūn闱之后,在登科放榜的大欢喜中,如此昭告一出,捧书苦读之人无不是倍受鼓舞,皆信心大增,对朝廷感恩戴德。   “师祖,您这就离去了?这赵宋朝廷视师祖与我教为罔然,大兴孔儒之风,弟子该如何应对?”..   静坐的了空睁开了双眼,“阿弥陀佛,凡事皆有因缘,不可强求,本座此次出山一是将你显露于众人之面,二来还有要事在身。   悟则,你尽管在相国寺布坛讲经,待有人持本座佛珠而来,便再做合计。   记住,佛留于心。”   话音落下,了空已经消失在房中,那木门随风轻轻摇曳着,悟则低首默念,“弟子谨遵师祖法旨,阿弥陀佛。”   院子中,李至极为欢喜的将从街上看到的告示说道着,言罢,张谦等人皆面露欢喜之sè,他们学的是孔圣之道,如今朝廷大尊孔儒,展示礼贤下士之风,对于中举的士子,无疑是再加恩泽。   “延昭兄,你怎么不开心?”..   向敏中察觉到身边杨延昭沉默不语,不由得轻声问着,后者似乎在想着事情,闻言才将思绪拉了回来,“我没事,只是昨夜未睡好,jīng神有些恍惚。”   “如今chūn暖花开好时节,延昭兄莫不成是想着罗姑娘整夜难眠了?”   韩国华哪里会错过打趣杨延昭的机会,此言一出,倒是引来众人大笑,不远处正在太阳下配药的罗氏女顿时脸上飞来两片朝霞,羞shè的低着头,如此举止却显得意外迷人。   “真是无赖至极,不与尔等计较!”   板着脸,杨延昭佯装怒气的呵斥了一声,继而自己也笑了起来,稍许起身对温仲舒道,“昨rì听合德师兄说他炼成了温心养脉的丹药,我这就去取来给你试上一试。”   “有劳延昭兄了。”   房间里,郭淮听着杨延昭所说许久才瓮声道,“延昭师弟,依你的意思?”   “依小弟之言,朝中儒家的权势还是无法撼动,而此次尊儒尚孔,怕是要引起佛宗的不满。   特别是了空与悟则的出现,摆明了佛宗要扩大势力,或许这次昭告背后也有着某些不为人知之事,而我道家是否掺和其中,这个延昭就无从定论了。”   儒家把持朝政,佛宗虽说在庙堂之外,但门徒千万,而且杨延昭可以断定朝廷之上肯定也有着佛宗的人。   但对于道家,他真的不清楚。   “合德师兄,你当真不知朝廷中是否有我山门子弟?”   郭淮摇了摇头,“延昭师弟,这个为兄的确不知,当年我与恩师以及师叔伯游走,赵宋天下还未一统江山,那时,倒是有我道门弟子助赵氏征战天下,以解民生之苦。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因为此事乃是教中机密,只有三大行走可以联系,而我虽跟随在恩师身边,可也从未谋过面。”   这下杨延昭算是死心了,看来郭淮真的是不知情,只能下次与恩师谋面时再做询问,毕竟朝堂之上有人帮衬,为官也能顺风顺水些。   延和殿外,王继恩接过那封页下角有着一团网状的奏折,不由得心中一凛,忙躬身进入殿中。   “官家,罗网传来密折。”   正在龙椅上眯眼短寐的赵光义忙睁开眼,接过看完,笼罩在其眉目前的yīn霾顿时一扫而空。   “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起,弯身的王继恩当即心中舒了口气,这几rì,因为官家心情不佳,他们这些殿前伺候的人可没少被折骂,更有几个没有眼见的小太监惹了天子之怒,被处棍棒活活的打死。   如今,龙颜大悦,看来危机已经过去了,想着,王继恩不禁对那罗网送来的密折感了兴趣。   斜着眼,偷偷的瞄了下,密折上只有一行小字,“吾主圣明,九州皆定,民无不感激涕零。”   “你这泼厮,在看什么!”   耳边一声呵斥,王继恩忙跪倒在地,“小人该死,官家饶命,只是这罗网委实神秘,让小人心生了好奇。”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跪在大殿上,身子不住的发抖。   “哼,胆敢有下次,朕不砍了你脑袋,还不滚!”   闻言,王继恩如获大赦,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的往殿外走去,正要出殿,却再次被唤住,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你去传旨宣郑国夫人进宫,若是这次再不前来,也照样要了你的狗命!”   “是是,小人领旨!”   违命侯府,李煜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看着满是泪水的小周后被禁军给强行拉走,那打算扑上去阻止的窅娘,被满脸不屑的王继恩一脚踢到在地。   “既是亡国之奴,何必抓着看不见的遮羞布不放!要不是官家怜悯,哪里有你们活地,呸!”   一口唾沫吐在目光以呆滞的李煜身上,轻声一声,王继恩拂袖离去。   又是过了数rì,这期间因为朝廷信奉孔圣人,汴梁城中还未离去的文人士子更加的欢舞,不时的聚集一处,谈古论今,满是舍我其谁的气概。   当然,杨延昭几人也被邀请过,只是对于其中轻狂感觉很不以为意,这也许是赵光义所未料到的。   将儒家抬得太高,士林之中开始弥散开轻浮之风。   “延昭兄,实在是没办法了,还是躲在你这里比较舒坦。”   院中,杨延昭正与张谦下着象棋,韩国华观战,温仲舒在一边帮晒太阳的温李氏揉着身体,李至忙是慌张的走了进来。   “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小娘子在后面追你?”   闲着无事,正与排风在台阶上重温‘西厢记’的八妹抬首问道,那李至忙忙摇手,“要是个小娘子追我,倒也没什么,可是你没看到一帮男人围着,偏偏八两的本事,却要在那装成一斤,指手画脚,趾高气扬,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走进棋局,看了两人厮杀之状,李至突然感觉很是奇怪的问道,“咦,奇了怪了,延昭兄是状元郎,怎么会如此清闲?”   “元沛兄难道你没有听说状元郎身患风寒之事?”   张谦抬首轻轻的说着,李至不禁一哆嗦,“不会你们三都以此为借口了吧?”   “不然该怎么办?和你一道,被那些人给缠着?”   温仲舒笑着应道,对他来说,与其与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打交道还不如在家中陪着娘亲,只是不知为何娘亲总是提及婚姻之事,倒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听温仲舒这一说,李至不由得咂摸着嘴,“似乎是这么一个理,如此说来,我李至也染了风寒了。”   “怎么都以这个为借口,就不能想个好的幌子来?”   八妹嘟囔了一句,众人跟着笑了起来,李至一边搬过桌椅,一边应道,“那也比与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打交道好上百倍。”   说着,轻车熟路的进了杨延昭屋子,拿出另一副象棋,摆开棋局,与早已经手痒的韩国华对弈起来。   “延昭兄,秋白兄,秉阳兄,光弼兄,元沛兄,你们都在啊!”   正说厮杀着,却见向敏中也是匆匆而来,见他这模样,李至率先的笑了,“看来常之兄也是来此处藏身的啊!”   “元沛兄果然慧如炬。”   讪讪的笑了笑,向敏中感叹了几句,继而走到棋局旁,拿过矮凳,很是仔细的观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rì,众人便留在了院子中下下棋,说说笑,李至与向敏中则是趁着晨曦而来,待rì落黑幕洒下才归去,生怕再被人拉到那些索然无味的宴席。   这两天,他们终于可以不为此儿头疼了,因为明夜却是六大青楼的花魁角逐,其中汴梁的chūn满楼,潇湘阁,沐雨斋,风月亭,哪个不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青楼。   另外两个,云烟阁与红袖苑虽说是落在宋州与郑州,但眼下也是风头正盛之时,此次花魁选试定是群芳竞艳,风月无边,如此让人无限遐想之事,怎能少了这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   可是,也有人担心受怕着,自然是有些晃慌了神的何钰。   天还未到正午,刚将云烟阁前来的四大花牌安顿在客栈之中,便急急忙忙的寻杨延昭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身素衣的碧月。   再见碧月,倒是消瘦了许多,白sè的群衫映着淡淡的笑意,少了些当初的青涩,多了丝脱俗宁静。   “碧月小娘子,这些天,苦了你了。”   脸颊上绽出笑意,碧月摇了摇头,“杨大哥严重,事情都有何大哥帮着打理,碧月也是轻松的很。”   正说着话,听到声响的八妹将碧月拉到一边叙旧去了,后者虽有些不舍,但是见到八妹对她如此的热情,只能跟着前去了。   “兄长,我有些担忧。”   待两个女孩儿离去之后,何钰如实的说着心中的想法,杨延昭则是笑着在他肩头拍了拍,“今夕,若是输了,云烟阁会有何变化?”   有些不解,何钰还是思索后如实答道,“此次花魁比试,若是胜了,云烟阁便能打响名号,但倘若输了……”   “输了不还是照旧做生意?凭着我们阁中的特sè,还怕少了客人?   所以,今夕,你不必如此太看重此事,能胜最好,败了,又如何?   不过是一场游戏……”   说完,杨延昭轻笑着往外走去,许久没有出去了,倒是有些闷得慌,身后的何钰思量了片刻,又急忙的跟了上前。 第一百五十六章清风淡雅花枝栖    chūn风抚面,徐徐暖意,吹的人好不舒服。   街市上,依旧喧嚣如常,酒馆茶肆,唾沫横飞,起哄声不断,无一不是在说着即将举行的花魁之试。   “兄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家茶馆靠窗的桌边,何钰有些不解的看着品茶的杨延昭,满脸的悠然自得,似乎正如他之前所说,并不在意这次比试。..   “今夕,你听,刚才那些人是不是对汴梁的四大青楼较为看好?”   搞不懂这话中所指何意,不过何钰还是点点头,“没错,兄长,汴梁四大青楼本就很有名,各有各的看家本领,除了‘chūn满楼’的六朵金花之外,剩下的三家也有着压箱底的头牌。   所以,一路下来,听到的也不为是猜测四大青楼谁会拔得头筹,至于‘云烟阁’和‘红袖苑’……”   何钰越说越没有底气,那仅有的信心被如此多的路人给说的丝毫不剩,见他如此,杨延昭不由得笑了,“今夕,想不想大赚一笔?”   说到赚银子,何钰顿时来了jīng神,忙出口问道,“兄长有什么好主意?”   杨延昭没说话,对着正说的起劲的人群努了努嘴,何钰不禁回首,却听着那些人在谈论着六大青楼比试压庄赌钱之事。..   “你们不知道吧,眼下‘chūn满楼’的赔率已经变为了一赔二了……”   “什么?一赔二?这也太低了吧?”   “你懂什么?这是稳赢的买卖,即便一赔二,买的人也多不胜数,难不成你要去买‘云烟阁’和‘红袖苑’夺魁?那倒是可以去,他们的赔率可是一赔十……”   听着这些议论,何钰的脸不禁黯淡了几分,“兄长,这哪里有富贵可言,你莫拿何今夕来取笑了。”   “怎会?你都听到了,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云烟阁’,你这幕后当家的也要对自己人有信心。   对了,今夕,你这手头上还有多少银子可以使用?”   “之前还有两万多两,眼下只有一万五千两了。”   “那好,帮我压个一千两‘云烟阁’夺魁。”   杨延昭这轻淡淡的话语着实让何钰惊了一下,有些呆滞的开口确认般的问着,“兄长,你刚才说要压‘云烟阁’多少银子?”   “一千两,怎么了?”   这次,何钰确信他没有听错,很是认真的盯着杨延昭看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兄长,你可是当真?”   往杯中满上葱茶,喝了一口,感觉特有的清香,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哈哈,小弟明白了,这就去了……”   突然间,何钰像是知晓了什么,一拍桌子,便兴匆匆的离去了,杨延昭却仍是坐着,拿起花生粒悠闲的吃上。   耳边听着那些无事之人所说的天南地北,有些显得荒诞,博人一笑,不过其中倒也有奇闻趣事,若是在此找找乐子,消磨时间,大抵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安逸闲致了,胡乱的来此世间走一遭,最初便是进了营旅,为改变杨家命运而暗自努力。   后来,到了府州,虽说书院的rì子没有多少的烦恼与忧愁,但为了考中科举加倍努力,却是少了闲看风月的心情。   其实,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种吃喝玩乐的rì子么?   感叹了一句,杨延昭抬首透过支开的木窗往外看去,刚要收回视线,却见到一个意外之人。   竟是李煜。   此刻,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失魂落魄的模样哪里有往rì的谦谦君子之态,见到他,杨延昭不禁丢下块碎银,起身跟了上去。   “臭要饭的,往一边去!”   街边的小贩挥手呵斥着,不过李煜像是没有听闻到,喃喃自语,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   漫无目的,似乎受了失了心智。   一条小巷,人影稀少,几道身影冲上前,将李煜扑倒在地,看他们满是补丁的麻布衣,想来是盯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上前行起劫掠之事。   “住手!”   冲上前,杨延昭低喝了一声,正因李煜不肯交出怀中东西而挥着拳头的无赖小混混皆抬起了头。   “怎么,想管闲事,兄弟们上!”   很快,几人便扑到在地,就算杨延昭只用体术,也不是这些平rì里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所能抵挡的。   “滚!”   闻声,小混混忙从地上爬起,头都不敢回的小跑离去,转过首,看着在地上哆嗦的李煜,杨延昭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伤悲。   曾经,他也是一代自诩风流不羁的君王,如今,却只是落魄于此。   此刻,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寂寥,是不是如同自己深夜之时那独思前世,而不能诉说时一般?   虽然心中明白,李煜不是他所能接触的,但压制不住胸中生出的同情,杨延昭还是走了上前,这时,李煜已经乱了神智,手胡乱的舞着,口中不断念着‘嘉敏,嘉敏……’   看来是赵光义sè心起了,想起小周后那绝美的容华,不由得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臂唤道,“侯爷,侯爷!”   半晌,李煜的神智才变得清楚了些,“你是状元郎?”   点了点头,将李煜扶起,后者的身子极为的虚弱,甚至连起身之时都晃了两下,差点再次跌坐在地。   见他面容惨淡,杨延昭忍不住开口道,“侯爷,身子骨要紧……”   “多谢状元郎。”   李煜轻声的道了声谢,便转身往一边走去,望着他消瘦落寞的身影,不知为何,杨延昭下意识的吟起了那很是熟悉的词句。   “chūn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听到这声音,本蹒跚向前的李煜身子猛然一震,继而止步,许久才回过首,杨延昭分明可以见到他眼圈中挂着的泪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说得好,状元郎,只可惜我生君未生,若是能早些像是,李从嘉也能多一个知己。   只可惜……”   留下一个自嘲的笑脸,继而无力的叹了口气,李煜再次迈开脚步,口中念着本该属于他的词,渐渐的消失在巷子中。   今后,不知还能否再见?   心中默念了一句,良久,杨延昭将视线收回,心情有些低落,也无了之前的闲情逸致,径直的往院子走去了。   回到院子,天sè还尚早,途中重整了心情,所以罗氏女等人自然未发现杨延昭的异常,八妹则是埋怨为何不带她一道去逛街市。   与小丫头闲聊了几句,一边从屋中走出来的碧月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杨大哥,天sè也晚了,碧月这就回客栈去了。”   “碧月妹妹还是在这吃个饭再离去吧。”   罗氏女轻声的说着,碧月闻言不作声的低着头,待杨延昭也是如此道了一句,这才点首应了一句。   第二rì,汴梁城中好一番热闹,天还未晚,却已是巷道一空,寻常的百姓虽不能进入比试的‘chūn满楼’,但是好歹能就近瞄上一眼,也能够为rì后谈论添上不少的底气。   庭院中,点着几盏灯笼,晚风吹过,灯火摇曳。   “延昭兄,这棋你们也下得安心?外面热闹的很,难不成我等只能在此百般无聊?”   李至语中有些沮丧,六大青楼花魁比试,不用说,肯定是丽影曼瑶,雪月风花,好不恰意。   所有人都去了,八妹、排风、罗氏女甚至是五大三粗的郭淮以及萧慕chūn等人也去凑热闹了,而他这风流倜傥的才子却不能为佳人捧场,怎能不觉得丧气?   “元沛兄,你这xìng子可得改一改了,在座的诸位谁不想前去一睹究竟,可是朝廷的规矩大伙又不是不知道。   入朝为官者,不得进勾栏之所。   所以啊,还是耐着xìng子在此沐和风谈棋局,岂不同样妙哉?”   向敏中笑着摇头道,四月初的天,他的身上依旧穿着一件薄薄的袄,这还是罗氏女与郭淮丹药共同调理的结果,否则,照以往,仍是厚袄在身。   闻言,李至讪讪的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xìng子就直了些,哪里敢挑衅朝廷历律。”   说着,走到一边,拍了拍正握着书卷的张谦,后者似乎受了惊吓,手中的书径直的落在了地上。   “秋白兄,你怎么了,在想着何事?如此的出神,怕是在想着哪家的小娘子了吧?”   对于李至的打趣,张谦则是没好气的瞪了瞪眼,转过脸不做理睬,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来,不禁望向了与向敏中安然自若下棋的杨延昭。   或许别人并不知晓,但是他却是明白的,‘云烟阁’是何钰在打点,如今被推到众人眼前,作为兄弟,当然希望‘云烟阁’获胜。   跟着杨延昭久了,张谦明白,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但想想这几rì的听闻,心里还是不免为何钰担心。   月上了柳梢头,又落进了溪水湾,终于在煎熬了几个时辰后,院外传来脚步之声,张谦忙将手中书合上,抬首望去,却是见到八妹意犹未尽的走了进来。   “六哥!”   小丫头高兴的叫了一句,刚yù说些什么,却突然将嘴捂上,身边的排风与罗氏女正感觉着奇怪,只见她走上前,清了清嗓子,右手在身前抚过,“各位看官,你可知今夜六大青楼的花魁比试?   若是没有,便听在下为你道来,话说这参加花魁比试的青楼可都是首屈一指,其中的姑娘无不是水灵灵,娇艳动人……”   听着八妹有模有样的说着,杨延昭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脸,张谦则是深吸了口气,将书卷放到一边,竟在那仔细的听了起来,而之前在房中正陪着温李氏的温仲舒见到这情形,也是眉间露笑的继续回了屋。   当然,听得最为认真的人必定是不时懊恼惊呼的李至了,那情形,大有悔恨万分,没能够一睹如此夺人眼球的群芳斗艳。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名利双收    云烟阁是赢了,赢在了那十几首婉约凄清,却又字字如珍的诗词,也赢在了几首韵律有些怪,但又异常好听的歌曲之上。   潇湘雨、青花瓷、朱砂泪、仙剑赋……   皆是曲调怪异,但无不是清雅幽静,耐人寻味,特别是嫣然一袭白衣轻声吟唱的传奇,空灵雅致的声音,让人回眸之中,不禁想起了曾经留在心底,却已被遗忘很久的过往。   . .   那曾经为之欢喜,为之动容,最想忘却,却始终无法忘记的点点滴滴。   一曲终,在座之人无不拍手叫好,而‘chūn满楼’请来的裁决,白发苍苍的音律大师更是双目微红,良久才缓过情绪,大声赞叹道,“此曲的谱子虽不是阳chūn白雪,但经姑娘这一番演绎,只怕不久之后便天下皆知,无不称奇。”   讲到这,八妹喝了口排风递来的茶水,这时她才知道,平rì里总觉得说书是件趣事,很有乐子,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累人。   一边,李至再次懊恼的直拍胸脯,口中将嫣然惊为才女,央求着八妹打听起‘云烟阁’下榻的客栈来。   经不住软磨硬泡,八妹只得将听来的客栈名说了出去,后者闻言,忙转首邀请杨延昭等人,“诸位,这朋来客栈可不是青楼,朝廷应该不会过问,反正闲着也是无事,不如随小弟一同前去如何? . .   ‘云烟阁’的几位姑娘拿了头筹,眼下前往之人肯定众多,若是不快些,可连落脚的地都没了!”   见他这猴急的模样,杨延昭等人皆是回之一笑,向敏中将手中棋子认输的丢下起身道,“如此佳人,是该瞧上一瞧,否则难免是件憾事。   只是如此深夜总有些唐突,倒不如元沛兄写上个拜帖送过去,待明rì一早再行前往如何?”   “常之兄说的极是,想来嫣然姑娘她们也不会在这两rì回宋州,倒是有时间,送上拜帖,也能显得我等乃是斯文之士。   谈笑风生之后,夜sè寂寥,李至与向敏中说笑着离去后,杨延昭收着棋局,正yù往屋中走去,一边与张谦说着话的韩国华几步走上前,低声问道,“延昭兄,这‘云烟阁’的头牌所作诗词以及曲子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没有否认,杨延昭点了点头,“恩,‘云烟阁’是今夕在打点,遇到这种事,总得要出些力的。”   一句话,韩国华释然了,不过脸上随即显示一丝的怒意,“延昭兄,你有如此好的佳作竟然不知会韩??光弼,真是不够朋友!”   说完,鼻子一哼,甩袖离去,见他这般,杨延昭和张谦皆是笑了。   有些话,不用言明,作为朋友,早已经了然于心,韩国华知晓,同样参加过冬试的向敏中想来也能猜出。   这便是知己,不说,并不是不知,而是已无需再知。   翌rì,天还未亮,院门便被何钰给敲开了,眼圈红肿,但胖胖的脸上满是欢喜,将开门的萧慕chūn直接无视了,直扑杨延昭的屋子。   “兄长,兄长……”   闻声,杨延昭从床上一跃而起,也归不得披上长袍,两三步便到了门前,“今夕,出什么事了?”   见他脸上的jǐng惕之sè,何钰一边用肥胖的身体从开着的门缝挤进屋子,一边低声道,“兄长,是喜事,小弟是给兄长道谢来了。”   进了屋,何钰拿起桌上的茶壶先到了一杯水,也不管这是凉透的昨夜旧茶,咕咚咕咚连灌了两杯,打了一个嗝,这才舒坦的喘了口气。   喝完,何钰放下杯盏,上前盯着杨延昭仔细的瞧了起来,只穿着亵衣的后者被他盯了发毛了,不由的往后躲了两步,“今夕,你这是怎么了?”   “小弟是想看看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兄长办不成的。”   玩笑开罢,何钰很是恭谨的弯身行了一礼,“多谢兄长给小弟指点出的生财之道,今生能遇兄长提携,是何今夕前世修来的福分。”   忙上前将何钰扶起,大清早的突来来这一出,杨延昭倒是有些糊涂,不过从那带着笑意的胖脸来看,应该不是坏事。   “今夕,别在买关子了,到底得了什么便宜了?”   “兄长可记得前rì在茶馆中所说的话?”   前rì茶馆?杨延昭不禁回想起来,那天他出去散心,何钰是跟在身后,然后在茶馆点了些茶水与吃嘴,听着左右人谈天论地……   想着,心中猛然一惊,对了,那rì自己让何钰买‘云烟阁’夺魁,如今胜负已分,自然是赚了一笔,怪不得一早便来道喜。   “你压了多少的银子?”   “嘿嘿”,何钰讪讪的笑了笑,伸出短粗白皙的手在下巴上摸了摸,“也没多少,当时小弟手中只有一万五千两,有些拿不出手,便又去了几家铺子,将钱柜中的银子取了出来,总工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万两。”   “三万两!那不就是三十万两了!”   闻言杨延昭不由得咂舌起来,按照一赔十,转眼间便翻了十倍,成了三十万两!   一两银子便足以买上一桌子好酒菜,三十万两,足以够他潇洒的活完下半生了。   可是何钰却干咳了几下,有些弱弱的声音继续敲打着杨延昭的心扉,“兄长,小弟特意等到昨rì·比试开始前半个时辰才买的注,那时候,咱‘云烟阁’的赔率已经变为一赔十五了。”   愣了片刻,稍后,杨延昭开怀笑了起来,给了何钰一个熊抱,除了欢喜之外,还有些感动。   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拿出了全部家当,这样的信任,怎能不为之感动?   “今夕,有你的!”   何钰也是笑容满面,二人爽朗的笑声顿时打破了院子的沉寂,屋外,萧慕chūn有些睡眼惺忪的拍着脑袋,口中不解的喃语道,“这一早上都怎么了?先是神神秘秘的何小胖,现在又是教官跟着一起傻笑,难不成是拣着钱了?”   说着,摇了摇脑袋,带了个哈欠,“某还是去继续睡会,再过半个时辰便得起床练功了,再睡会,说不定还能见到昨夜那些娇嫩嫩的小娘子。”   “今夕,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碧月她们回宋州?”   屋中,杨延昭穿整理着衣装问道,何钰刚yù出口,但却止住了话,相处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若是兄长如此问,定是有着不同于自己的想法。   而且,每次都是正确的。   遂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压了下来,探了着矮短的脖颈征询般的问道,“兄长你觉得何时合适?”   “最迟明rì。”   “什么?明rì?”   纵使料到杨延昭会给出一个让人惊讶的答案,但却不想是明rì,‘云烟阁’昨夜刚力挫五大青楼,正是风头正盛之时,怎能匆匆的回宋州?   “恩,没错,今夕,稍后你与碧月合计一下,明rì要离开汴梁。”   “兄长,小弟有些不解。”   何钰如实的说着,见他脸sè喜sè转为失落,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笑,“今夕,兵法有言,yù擒之,必先纵之,其实用在这上面也同样合适,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   想了片刻,何钰一拍手,再露憨厚的笑脸,“兄长说得是,我这就回去与碧月小娘子商议。”   见何钰说走就走,杨延昭只能苦笑,这家伙,说做就做,倒也是雷厉风行,不过至少所做之事是他喜欢的。   随即想起碧月,杨延昭不由得出声唤住了要出了院子的何钰,“今夕,等等。”   “兄长还有何事要交待?”   “也无大事,碧月小娘子那边,你要多照应些……”   挥着手,何钰笑着应道,“这是自然,碧月小娘子如今是何今夕的左膀右臂,怎能会让她受委屈,兄长尽管放心便是……”   晨曦还未消散,已经起了身,杨延昭便无了睡意,索xìng在院子中打起座来,说起来他自从进了通劲之后,对天地的感应强了不少,但许久以来还是摸不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   双腿盘膝而坐,很快杨延昭便入了定,怀中的那玉虚再次发出幽幽的碧绿光芒,只是其中的那丝血sè越发的鲜艳了。   晨风带着少许的寒意,吹动着院角处的几支墨竹,也吹动着白胜朝雪的长发。   “大人,这三万的银子果然是何钰买的。”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出,恭谨的低声说着,将打听来的消息双手献上。   “恩,知道了”,衣袖挥动,那折子凭空的到了细长的手指中,“违命侯这两rì可有什么举动?”   “依旧是疯傻的模样,倒是前rì在巷口被地痞之流劫掠时,被杨璟所救。”   “好了,退下去吧!”   清风吹过,黑衣人消失无踪,白发之人将手中的折子把玩了片刻,继而纸屑飞舞,顷刻间,便化为了虚无。   “怎么什么事情都与你牵扯上了?也幸好他最近迷恋上了女人,否则这收尾的活计还真不好做,希望那群讨厌的‘罗网’不会将此事捅到宫里去。”   说着,往屋中走去,白发被风撩起,依稀能听闻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佳人才子    “六哥,早晨何大哥是不是来过?”   早膳之时,八妹撅着嘴问道,显然何钰的到来搅了她的好梦,本想着起身后好生的说道一番,可是左右都找遍了,竟然见不到人影,遂问了起来。   “今夕有来过么?”   杨延昭似乎有些吃惊,抬头望向其他人,见他这般,罗氏女掩嘴笑了,萧慕chūn则是挠了挠头,“早晨是我开得门,何兄弟进门便去了教官的屋子,难不成是老萧睡觉糊涂了?” . .   见萧慕chūn这一本正经回忆的模样,众人不禁莞尔,八妹则是对着杨延昭瞪了瞪大眼,“哼,六哥,就知道作弄鱼儿!”   吃过早膳,李至便匆匆的赶来了,一进屋,他便摇开了手中的纸扇,急不可待的道,“诸位,你看我今rì有何不同?”   说道着,转了个圈,杨延昭与张谦笑而不语,温仲舒更是直接将他无视了,继续帮温李氏捶着双腿。   正晒着太阳的韩国华忍不住了,走上前,好生的围着他前后看了几眼,在李至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转身回到刚才的木椅上,眯起眼望着初升的太阳,“今天的天气不错,或许该出去走走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穿戴一新的李至只能将纸扇合了起来,沮丧着道,“我李元沛好歹也是风流倜傥,怎么到了几位眼中就什么都不是了?” . .   “谁敢不待见元沛兄?”   身后,向敏中正笑着走来,见到他,李至忙走上前,“常之兄,你看我今rì是不是有些变化?”   仔细的打量着,向敏中点了点头,这下李至眼中再露期冀之sè,后者沉思了片刻,终于说道,“元沛兄的这双鞋倒是比昨rì的好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如此,李至倒也不再纠结于穿着之上,上前拉着要入座的向敏中,“常之,昨rì不是说好了要去瞧上一瞧‘云烟阁’几位姑娘的么?”   “是极,是极,元沛兄可是连夜递上了拜帖,想来今rì可以一睹群芳之容了。”   几人之中,即便是杨延昭也未见过语嫣等人模样,因而,李至与向敏中这一发话,遂与罗氏女嘱咐了两句,起身随他们往院门之外走去。   正yù出门,却见两道身影迎面走来,还未看清面相,便听到温和的笑声,“幸好潘文凤来得巧,否则怎能一下子见到大宋朝的诸位才子?”   对于他兄弟二人,除了杨延昭有过几面之缘外,张谦等人皆是不识,但所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是各自举手回礼。   “在下潘集,潘文凤,这是舍弟,潘颌,潘国山。”   听着对方的介绍,杨延昭等人也逐一介绍了自己,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在代州城也见识过,大宋朝的名将之一,潘美。   莫不成他们是潘美之后?   正猜疑着,那潘集却是笑着道出来意,“其实在下与诸位倒是早相识了,在四大书院冬试之时,便已经见过,只是潘文凤不是书院弟子,所以无缘冬试。   在那之后,心中就想着何时能邀请诸位把酒一叙,今rì有缘相叙,不如移步到寒舍,畅谈一番可否?”   这突入起来的邀请让杨延昭为难起来,从对方的谈吐的谦和来看,应该不是目中无人之流,不过已经应允了李至他们要去朋来客栈,当然不能应邀而往。   “文凤兄,我等正yù前往朋来客栈……”   犹豫了几分,李至开了口,那潘集闻言倒是笑了,“元沛兄是要去见那‘云烟阁’的四大头牌?恰好昨夜潘文凤也未能一睹芳容,若是不弃,能否与诸君一道前往?   待见过姑娘之后,再赏脸到在下的府中小聚可好?”   “善,那便谢过文凤兄了。”   听到杨延昭答应了下来,潘集面露喜sè,忙让一旁沉声不语的潘颌先行回府准备,他则是跟着前往朋来客栈。   一路上交谈下来,倒也是熟络了不少,而这潘集胸中也颇有才华,自然是话语很是投机,杨延昭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对方确实是潘美之子。   朋来客栈,汴梁城中较为普通的客栈,却因几大青楼的比试而变得热闹异常,特别是昨夜‘云烟阁’躲了花魁之后,慕名者四处赶来,差点将这祖传了几代的客栈给挤破。   掌柜是个矮胖的小老头,以前总是愁着客栈的生意,可是这两rì生意是好,又每时每刻都在祈祷这帮人别在的客栈中生事。   只因这些人之中,多是官宦富绅子弟,几句不和怒目相向乃至大打出手都是常见之事,这些人,都不是他一个开店的普通老百姓所能得罪的。   伸手拍了一下躲在后院偷懒的活计,“你这小厮,还不赶紧上菜去,前边可是等的闹桌了!”   正说着,突然道身影跑了进来,“丁掌柜,不好了,前面起事了。”   最怕听到这消息的丁老头头皮顿时发麻了,“怎么回事?”   “来了几人,径直的上楼去寻‘云烟阁’的姑娘,结果那些等了久的公子哥们便闹上了。”   闻言,丁老头心里一阵肉疼,也不知道要砸坏几张桌子,赶紧拔腿往前院小跑而去。   待到了那里,却是惊住了,本该叫嚣的最凶的韩侍郎的公子正不吭声的坐在桌边喝着闷酒,其余之人更是不敢出声。   “呵呵,既然元沛兄昨夜便递上了拜帖,想必几位姑娘已经恭候多时了,我等还是上楼吧。”   潘集轻声说着,李至则是连连点头,暗地里对他竖起大拇指,后者则是笑着摇了摇头,在座的可以与他比出生的又能有几人?   上了楼,却见楼梯口站着几名劲装之人,想来这也是楼下之人正是忌惮他们才不敢上楼闹事。   说了来意,恰好谜儿出来,想起自家姑娘昨夜的吩咐,忙将杨延昭等人引了进去。   因为杨延昭之前与何钰的交待,碧月没有出现,以免得露了身份,屋中布置的极为雅致,初次见到嫣然四女,倒也是容貌jīng致,柔弱翩纤,惹人怜爱。   佳人才子,总是写不完的风流韵事,虽然杨延昭没有有打算在这方面凑着热闹,只是安静的坐着。可是一旁的李至等人却是乐开了花,就连温仲舒、张谦他们也是喜颜于sè,而嫣然四人本就是绝美尤物,在谈吐上更是文章音律皆通,所以越聊倒是越发的投机。   不知觉中,便到了rì上三竿之时,虽谈的很是愉悦,但李至还是收住话匣,毕竟嫣然等人也是要歇息的,作为风雅之士,怎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几位姑娘,我等这便告辞了,改rì定再与姑娘好生讨教一番棋艺。”   说笑着正要告辞,面sè犹豫的嫣然手揪着胸前的衣襟,贝齿轻咬着香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面向杨延昭,“杨公子,之前几位公子都留了墨宝,你能否也为奴家作上一首?”   闻言,李至等人皆是笑了,佳人爱才子自古不变,虽然他们没有表露身份,但是杨延昭在他们眼中就是实打实的才子,并不用言语,往那一坐便是才子的气息。   杨延昭迟疑了片刻,嫣然身旁的百媚三人却是有些不悦,如今她们赢得头筹,想要成为裙下之宾的人数不甚数,而此人竟然连赋诗都有些不乐意,真是好笑的很。   伸手止住要说话的碧水,嫣然竟面露央求之意,“公子,请留若是不愿作诗,便留下一幅墨宝可否?”   罢了,反正是自家人,倒也不能驳了面子。   语嫣等人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今后用得着的地方还有许多,虽然这些女子不知道杨延昭的存在,但是作为幕后老板,总不能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见杨延昭点头,那嫣然大喜,忙走到书案前,亲自为杨延昭磨墨,后者走上前,提笔,思索了片刻,须臾,在那铺好的宣纸上快速的书写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书完,笔驻了稍许,终在宣纸下方提了‘杨璟’二字,这才将笔放下,在嫣然呆滞中,率先往楼下走去。   “好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百媚等人皆是熟读书卷之人,自然一眼能看出这首词乃是惊世之作,丝毫不下于前些阵子从东家手中拿来的佳作。   “嫣然姐姐,这‘杨璟’二字好生耳熟,你们可知道是谁?”   水月指着那下角的小字,皱着眉头,努力的想从脑海中回忆出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傻妹妹,难道你没认出这是杨大家的瘦金体么?”   回过神来的嫣然小心的将宣纸收起来,轻轻的说了一句,顿时身边三女惊呼了一声,“他便是拥有经世之才的杨大家?那个状元公?如此说来,其余之人也都是……?”   “应该都士林中有名的六君子,至于那青衣公子,我也曾经有缘见过一次,应该是当朝名将潘将军之子。”   得到嫣然的肯定,百媚三人纷纷将刚才李至等人写的诗句给收拾好,这些可都是六君子的墨宝,放在哪里,都是不可多得之物。   “还是嫣然姐姐好,竟认出了杨大家,有了他的墨宝,让人羡慕,对了,嫣然姐姐是怎么知晓他便是杨大家?”   嫣然默不作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脑中不禁想起谜儿半夜肚子饿,前往后厨取吃食时偷听到的东家与另外一人的对话。   真没想到,杨大家竟然是如此多才多学,那些醉人心府的佳作都出自他手,若是能再与嫣然谱一曲该多好。   想到这,嫣然不由得暗骂了自己贪心,手也不由得将那首词拿的更紧。   chūn满楼,相交往昔,客人少了大半,后院中,琴声依旧动人,可是摆着的十数张桌案竟无一人。   “那些登徒子,竟然如此的喜新厌旧!”   “铮……”   琴声戛然而止,琼裳转过脸,“落霜,记住,你不是这青楼的女子,喜新厌旧又与你何干!”   被这一呵斥,落霜忙低着头,“主人恕罪,下人知错了。”   没有理睬,琼裳将手在汗巾上擦了擦,“都回去吧,记住我们真正的使命!”   待四女离去之后,琼裳推门进屋,桌案上,摆着几张宣纸,上面写着的赫然都是昨夜嫣然等人吟出的诗词。   在书案的另一边,摆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册子,翻开它,琼裳不禁眉头微皱,“这些,怎么与他所作是那般的相像?”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难消受的美人情    潘府,内院,潘影正陪着娘亲在说着家常,但却一个劲儿的往外探着身子,见女儿如此,那潘闻氏不禁笑着问起缘由。   潘影则是红着脸不语,但是从那眉宇间生出的喜sè,身为过来人,潘闻氏哪能不她心中想着何事?   “你这丫头,这般的痴笑,是不是想小郎君了?到底喜欢了那家公子,说出来让娘知晓知晓。”   “娘亲,您又取笑女儿……” . .   潘影娇羞的应着,那副扭捏的模样倒是极为惹人怜爱,让潘闻氏不禁伸手在她头上轻戳了几下,“你这傻妮子,还与娘卖关子,你爹去了北边,府中的事由娘来做主,若是个好人家,娘也能点头把亲事定下来。”   “当真?”   闻言潘影急切的抬起了头,见潘闻氏脸上笑意不减,忙又低下头,手捏着衣角,“女儿也只是见过他几次,可是娘你知道么?他的诗词却是扣人心肠。   这该是怎样得一个人,才能写出‘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那般一心报国,却终不得的酸楚?   后来,他变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心境恬然,更有‘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的清孤高傲……” . .   断断续续的说着,潘影的脸上全是小女人的幸福之态,那潘闻氏一直是笑着倾听,待她说完,才一语点破道,“蓁儿说得可是新科状元郎?”   再显羞涩的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女儿起初只是觉得看不透他,只是有些好奇,可如今却……”   “娘也听说了,这状元郎一表人才,也不怪蓁儿惦记着他。”   被潘闻氏这一打趣,潘影立马霞飞双颊,“娘亲,你又来了……”   母女俩正说着,房门口,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却是潘影的侍女。   见到小丫鬟躲闪的模样,再看了看已心不在焉的潘影,潘闻氏不由得摇头苦笑,“女大不由娘了,你这丫头,心都不在娘这了,还留在此处作何?”   吐了吐舌头,潘影弯身一礼,便匆匆的往外走去。   “柳儿,怎么样了?”   抓着小丫鬟的衣袖,潘影连忙问着,后者笑着道,“来了,小姐,大公子将状元郎请来了,此刻正在府里的凉亭中摆宴。”   “他来了!”   潘影的心顿时乱跳起来,急忙往外走,欢喜之后忙伸手整着衣衫,“柳儿,你看我的样子行么?”   见小姐露出少见的慌不知所措的模样,小丫鬟不禁偷笑了起来,“很好呀,柳儿觉得小姐是天底下最美的,状元郎看了可是要迈不动步子了。”   “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   说罢又理了理长发,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清风荡起粼粼碧波,塘中睡莲还未吐花,但也凭增了清新之意,睡莲之下,几条小鱼儿不时的探出头来,欢悦的吐着水泡儿。   “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饮着杯中美酒,李至不禁叹声道,潘美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府中却极为清净雅致,怎能不生出几分感慨?   “呵呵,元沛兄,鱼因水而乐,我等,有美酒在手,今rì当为之而乐才是!”   潘集举杯笑着道,韩国华等人自然举杯回应,“文凤兄说的极是,此情此景,当饮一杯。”   杨延昭也随众的举杯饮酒,只是他的眉间还有丝不展,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潘集是为何要主动与自己交好?   难不成是赵德昭的缘由?   身在皇城,便不得不多想些,但仔细思索之后,又觉得不妥,既然那夜已经挑明,赵德昭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引人注目之事。   正在胡思乱想着,鼻尖一丝清香传来,抬起首,却见有过数面之缘的少女,今rì,她依旧是红裳随风轻摇,映着吹弹可破的白皙脸蛋,倒也是绝sè佳人。   “奴家见过诸位公子。”   轻轻施了一礼,那潘集接声介绍道,“让诸位见笑了,这是舍妹,平rì里多景仰才学之士,想来是听了府中下人所说,便莽撞而来了。”   潘集略自谦的话语引来潘影羞赧的低首,而李至等人则是见了佳人,又故作正人君子来忙忙连连摇收,口中说着无妨。   又是微微一礼,潘影往潘集的左侧空位走去,柳儿早已经取来了木椅和杯盏之物。   欠身坐下,邻手边,却是她所思之人,心不觉中又跳快了几分。   正在低首的杨延昭突然觉得清香扑鼻来,抬起手,却见潘影端着酒杯对他举着,“几rì前,杨公子出手相救,奴家还未说谢,姑且以这杯水酒来表示心中谢意。”   说罢,便饮完杯中酒,李至几人皆是挤眉弄眼,似乎很想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将酒饮完,杨延昭仍是解释道,“姑娘严重了,杨璟不敢贪功,救下姑娘的乃是厢军的壮士。”   “延昭兄,你就不必谦逊了,厢军的李壮士潘文凤已经登门致谢过了,唯有延昭兄前些rì子身体不适,我等不便打扰,眼下蓁儿敬酒致谢,也是应当的。”   待潘影红着脸入座后,李至忙问起事情的缘由,杨延昭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而那潘影却是羞涩的不愿开口,见此,潘集笑着为他讲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延昭兄总是能摊上这英雄救美的好事情,可怜我等却是只能忘而不可得……”   带着酸味的打趣之言让杨延昭摇头苦笑,而这时远处却也传来笑声,“本王说今rì怎见到喜鹊落堂前,原来能遇到诸位才学之士!”   转首望去,竟是身穿便服的赵德昭。   杨延昭眉头一柠即散,潘影脸上的娇羞喜sè也无了踪影,就算李至等人也是心里凛然了几分。   因为他们还记得杨延昭说过的一句话,古往今来,但凡是皇亲国戚,罕有荣华富贵享用终生,所以,若是可能,还是与之相离越远越好……   “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赵德昭衣袖轻甩,继而转过身,板着脸对潘集道,“好你个文凤,竟然在此与六君子饮酒作诗,却不让本王知晓,当真是可恶至极!”   相交的时rì久了,潘集也明白赵德昭所说,不过是玩笑之言,遂不慌不忙的应道,“王爷息怒,我与延昭兄几位也只是在外巧遇,话投机了几分,因而便厚颜邀请到府上一叙。”   没理会潘集,赵德昭走上前对潘影柔声问道,“蓁儿,这两rì可好?”   “奴家一切安好,让王爷挂心了。”   只不过两三言语,可在座之人谁看不出其中之意?就连温仲舒也抬首望向静坐不语的杨延昭。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这红颜之事与延昭兄是祸是福?   见过礼之后,赵德昭笑着让众人再次入座,潘集则是让出主位,一干人继续谈经论典,不过或许受到杨延昭的影响,即便是李至也不再口无遮拦,气氛和谐,却无热闹之意。   潘集自然是察觉到了,可是赵德昭突然来访是他始料未及之事,只能一边频频举杯,一边希望潘影觉得满意,不再整rì纠缠着他。   放下饮完的杯盏,潘集瞄了瞄潘影,只见她对赵德昭不作理睬,却不时的抬首望向杨延昭,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也许今rì就不该听从蓁儿之言。   赵德昭的脸上依旧是带着微笑,可潘集知道,他已经生了怒意,那本是擒着酒杯的手放到了酒桌之下的衣袖中。   不用多猜,很是了解对方的潘集知道,那双修长的手肯定是握成了拳头,只不过多年的忍辱负重,使得他可以做到面不改sè。   但亲近之人却是明白,赵德昭是不高兴了。   又是半个多时辰,杨延昭率先抬头看了看天,对着赵德昭弯身一礼,“王爷,时rì也差不多了,我等这就先行回去了,也多谢文凤兄的酒宴。”   几番寒暄之后,客主离别,潘影待看不到杨延昭的身影之后,才将不舍的目光收了回来。   “蓁儿……”   赵德昭刚yù开口,潘影却是欠了欠身子,行了一礼,“王爷,奴家有些累了,便回房歇息了。”   说完,转身往后院走去,步履有些轻盈,似乎心怀喜事,哪里有半点的疲倦之态?   “文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待潘影离去之后,赵德昭脸sè有些冷,咬着牙齿的低声问道,一侧的潘集则是叹了口气,没有否认,“王爷,蓁儿自幼喜欢舞文弄墨,如今眼前出现一个才华横溢之人,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   潘文凤希望王爷不要怪罪,总有一天,蓁儿会发现,王爷才是真心实意带她之人。”   赵德昭没有说话,良久,转身,径直的往外走去,留下潘集再次叹了口气,轻声道,“真是一段孽缘……”   郡主府,柴清云面带寒霜,伸手将桌案上的梳妆铜镜给挥倒,一边的绿珠忙上前劝慰道,“小主,切莫伤了身子才是。”   “珠儿,你说,那潘家小娘子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   “这个……”   绿珠吞吐着言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小主刚从燕王府回来,恰好见到燕王一人喝着闷酒,已到了醉语不断的地步。   平rì里温文尔雅的燕王何时会这般饮醉?   待小主将他扶进房中安歇下来,便是这怒气冲冲之状,虽然绿珠不知为何,但现在怎能不明白?   小主她这是吃味了。   见绿珠不说话,柴清云的玉拳在桌上轻锤了几下,继而起身,“珠儿,拿笔墨来,我要与芳哥哥写信!” 第一百六十章 一代风流满寂寥    罗纱轻舞,悲啼渐清。   宽大的龙床一角,小周后正蜷缩着独自垂泪哭泣,几件薄裳遮不住那碧玉·肌肤,零乱的秀发之下,是一双已经哭红的泪眼。   好一会,双手颤抖的从头发上拔出那玉簪,慢慢的送向白皙的香颈上,丝丝的鲜血开始顺着玉簪而下。   “嘉敏,你这是作何!”   恰好进殿的赵光义见此情形,惊慌失措的要上前制止,却被小周后用带着的玉簪指着,咽着泪水道,“不要过来!”..   “好,朕不过去,嘉敏,你不要乱来”,赵光义伸着手劝慰着,继而对外吼道,“给朕传御医来!”   “我不要御医!让我回家,不然今rì便死在这里!”   玉簪不禁又刺入肉中几分,赵光义则是连连应允,“朕答应了,朕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嘉敏,你可千万别伤了身子。”   很快,延福殿传唤了宫女内侍,小周后将伤口胡乱的包扎之后,不过直到她出宫殿之时,手中都紧紧的握着那只染血的玉簪。   待小周后走后,赵光义面sèyīn寒的将王继恩唤到身边,后者噤若寒蝉,躬着身子,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哼!”   一声冷哼,王继恩忙又将身子低了几分,哆嗦着身子,就连气都不敢去喘,生怕受了牵连,凭白无故的挨了责罚。   “南唐灭国已有几载了?”   虽知晓,但王继恩还是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回官家,鲁国公灭南唐已有两载之余。”   “两年了?那李从嘉近rì不是常念叨着‘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之类,既然如此,朕便送他回故国去!   郑国夫人已经离去,你速速前往,赶在她之前,将事情给办妥了。”   背夹上冒出丝丝的冷汗,王继恩忙应声领命而去,赵光义则是怒甩衣袖,“即便是玩物,那也是朕的玩物!”   软轿上,小周后仍在垂泪,这几rì简直是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从小锦衣玉食的她,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你若不从,朕便杀了违命侯!”   悔恨生起,若是当初,与从嘉早些弃城而逃,怎会有如此的痛不yù生之境?   如今,该如何面对从嘉?   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从衣袖中取出玉簪,小周后呆呆的盯着上面已经凝结的血迹,“从嘉,等再见你一面,女英便自缢以洗这身躯上所沾染的不白之事……”   低声说着,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丝毫不知软轿已经绕着皇城走了两圈,也不知此刻的宣德门王继恩正带人往违命侯府而去。   好一会,小周后掀开一丝的帘布,见轿子已经离侯府不远,忙唤停了下来,“尔等回去吧,不要再跟着了。”   “夫人,官家让小人们送夫人回府,必然是再将夫人接过宫中去的……”   引路的宦官却是祗候殿直洪筹,往昔,他对李煜夫妇定是极为看不上眼,只是如今官家临幸郑国夫人,做下人的,哪还敢使脸sè?   闻言,小周后脸上涌出一丝笑意,映着她的惨白的脸颊,有着说不出的凄凉,“都给我滚!”   说完,便跌跌撞撞的往侯府小跑而去,此刻,宫中的人,无论是谁,都让她想起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满是肮脏污秽。   “我要回到从嘉身边,即便死,也要死在从嘉的怀中……”   口中不断念叨着,小周后一边跑着,一边回首看着洪筹等人,生怕他们从后面追了上来。   “洪公公,我们该……?”   一个小内侍上前轻声询问着,那洪筹却是叹了口气,“在此等上一等吧,王公公他们想来已经办好了事情,侯府现在肯定是哭声一片,你我还是稍后再去吧!”   巷口,身体本就虚弱的小周后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回首,发现并无人跟随,心顿时安下不少。   到了熟悉的巷子,小周后突然生出莫名的温暖之感,一想到马上就要家了,忙将秀发理了理,并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遮住之前用玉簪戳伤的脖颈。   侯府门前,一如既往的空无一人,小周后加快了脚步,上前轻叩兽环,朱红已褪的木门应声而开。   也不多想,便匆匆往府中走去,可是刚到了院子中,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哭泣之声,伴随着断断续续之言,“侯爷……”   心里一阵惊怕,小周后忙往后院走去,待推开书房之门,顿时只觉得天昏地暗,两眼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周后才从昏迷中哭喊着醒来,一侧的窅娘则是忙上前,“夫人……”   还未多说,却已经哽咽,小周后也随之泪湿双颊,“窅娘,带我去找从嘉。”   吃力的着从床上做起,在窅娘的扶持下,出了屋,此时此时夜sè将起,院中栽种的花散着淡淡的香味,而小周后却再无赏花之心。   李煜已被抬到了房间之中,至于小周后一扇门之隔,可是站在门外,她颤抖的双手却始终推不开那扇薄薄的朱纱门。   “吱呀……”   许久,哭成泪人的小周后咬着嘴唇推开了门,心也如刀割的疼痛起来,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沁她心府之人。   天与地也轰然倒塌。   “夫人,节哀顺变,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可以回宫了?”   洪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次,小周后并未出言指责,而是将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继而轻声道,“公公,我想陪陪夫君……”   话语中满是哀伤,纵使在宫中混了多年的洪筹也不得叹了口气,“夫人还是莫耽搁太久才是。”   “多谢公公。”   进了屋,小周后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李煜,此刻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嘴唇乌黑的吓人。   “从嘉……”   本已经虚脱的她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从窅娘手中挣脱,两三步扑倒床前,抓着李煜的手,泪水如注,倾涌而出。   夜sè悄然而起,小周后声音已经哭得嘶哑,窅娘则是在一边跟着垂泪,屋外,洪筹贴着门轻声道,   “夫人,该走了……”   听到这句话,小周后将泪水抹了抹,命窅娘拿来玉梳,仔细的给李煜梳理长发,继而对着铜镜,让窅娘为她梳妆换衣。   换完衣衫,恰巧看到铜镜垫着的那个镂空镶金丝的木盒,如来了怒气,拿起它,便要摔毁,“从嘉一生信佛,却如此寂寥,想来这佛,不信也罢!”   “夫人,不得,老爷临去之时,让窅娘想办法将它送给杨状元。”   一旁的窅娘忙上前拦着,小周后下意识的出声,“为何送他?”   “窅娘不知了,老爷在饮下毒酒的时候在窅娘耳边吩咐,说杨状元是懂他之人。   之后,老爷便一直吟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chūn水向东流’……”   “既然如此,窅娘,你便将它送到杨璟手中,你自幼随我进宫,这些年,是苦了你了,以后找个寻常人家,好好的活下去……”   “夫人……”   “不用说了,赶紧走,难道你想让老爷死不瞑目么?”   一声低喝,小周后背转过去,打开木盒,贝齿咬开玉指,在木盒上写了几个字,继而将手藏进衣袖中,将盒子递给后者。   听着呵斥,窅娘接过木盒,咬着嘴唇,双膝跪下,对着李煜叩首,之后将眼泪抹干,“夫人,窅娘会早些来陪伴你与老爷左右……”   说完,推门而出,小周后只能叹了口气,径直的走到李煜的身边,将他的衣襟再次整了整,继而躺在他的怀中,将那早已准备好,却一直未用的砒霜倒进嘴中,声音极为轻柔的说着,“夫君,还记得那年你我初次相遇,你是那般的不羁,女英虽年幼,但却已深深喜欢上了你。   后来你娶了姐姐,女英便天天入宫,只为能见到你那潇洒的身影。   待来世,女英还愿与夫君结为连理,你吟诗作赋,姐姐抚琴,女英起舞……”   渐渐的,一丝血迹从小周后嘴角边溢出,脸sè却是无比的安详,靠着李煜的身边,慢慢的合上了双目。   屋外,洪筹见窅娘出去,并不在意,待又催促了几声,发现并无动静,不由得将门推开,这一跨进屋子,顿时跌坐在地。   郑国夫人饮毒自尽了!   顿时,冷汗从头皮上冒出,这该如何是好,官家近来颇为宠幸郑国夫人,要是知道她死了,自己这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该如何是好?   慌张之下,洪筹不知为何想起了杨延昭,“杨公子是状元郎,眼界肯定比咱家看得高,想要保住小命得请他帮忙才是!”   想到这,洪筹忙从地上爬起,将门关好,喊来心腹小宦官,在门外守着,稍后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去。   违命侯府的角落中,几声叹息传来,声音犹如浮丝,闻不可闻,像是从未发出一般,几缕清风之后,违命侯继续恢复沉寂。   朱院子中,小内侍索然无味的看着花草,突然,朱纱门轻响了一声,待回头,门依旧关着,吓得那小内侍忙拍着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屋中,床前,多了道身影,却是了空。   “阿弥陀佛,李施主,但愿面露奇怪之sè你来生能不再受此生之苦。”   继而闭目,许久才睁开眼,“释空师叔曾在南唐数十年,将李施主视为门徒,难道失踪之前未将圣物交由给你?   怪哉,怪哉……”   声音落下,虚影闪过,很快又出了院子,留下那再次被吓了惊神的小内侍‘噗通’一声做到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煜的遗物    偏僻的后门悄然打开,窅娘将涌出的泪水擦了擦,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无其他人,这才飞快的钻进小巷子,飞快的往一端跑去。   状元郎的住所她并不知晓,但是老爷的遗愿她必须得完成,等到完成之后,活着也了无生趣,定要再次陪伴夫人左右。   一边下着决心,窅娘的泪不禁又落了下来,不觉得用手将怀中的盒子抱紧。   用过晚膳,院中的和风徐徐,杨延昭便搬了桌椅,与八妹等人说着‘西游记’,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厮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弱弱的出声问道,“状元公可在府中?” ..   这小厮杨延昭倒是认识,是他常去的酒楼的伙计,便抬首应道,“王兄弟,你是找我?”   这小厮见杨延昭一如既往的亲切唤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脸,两颗虎牙露了出来,将来意给道明,“状元郎,有人派小的请你前往一叙。”   “王兄弟可知是何人?”   “这个……小人被特意叮嘱不可说,状元郎若是闲着无事便随小人走一趟,那位客人可是催的紧。”   也罢,既然如此,那便过去瞧一瞧,遂起身上前跟着小厮离去,而八妹等人虽是意犹未尽,但也无法,只能撅着嘴,各自寻着事情来消磨时间去了。 ..   二楼雅间,小厮轻轻的扣了门,里面之人很快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却是杨延昭曾见过的洪筹。   正奇怪着,那洪筹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对那小厮道,“今rì之事不得说出去,否则咱家要了你的小命。”   “小人明白。”   那小厮连连应声,自幼在汴梁生长,当然看得出眼前是宫中之人,寻状元郎肯定是要紧之事,哪里是他这酒楼跑堂的活计能胡乱嚼舌根的?   打发走小厮后,杨延昭进了房间,洪筹左右看了看之后,忙关了门,“状元公,你可得救救咱家……”   刚见到洪筹,杨延昭便有些吃惊,如今听他这一说,隐约能猜出宫中出了事情,不禁开口问道,“洪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犹豫了片刻,洪筹将声音压低,“官家赐死了违命侯,郑国夫人也饮鸩而亡,状元公,你得为咱家想想办法才是……”   李煜死了?   闻言,杨延昭很是震惊,即便他早已知晓李煜会被赵光义所杀,但也没想到是如此之快。   记忆中,那孤傲而又卓尔不羁的身影顿时消散开去,从此世上少了对酒当歌,笑看红尘之人。   或许,在南唐被灭之后,他便已经不复于世了。   不知为何,杨延昭胸中有些酸楚和落寞生起,难不成真的如李煜所说,自己与他早相识十多年,二人可以成为挚交好友?   “状元公?状元公?”   见杨延昭出了神,那洪筹忙急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脸上满是哀求,“状元公,你可要救咱家呀!”   被洪筹这一唤,杨延昭将感压在心底,回神来,却又觉得不解了,“洪公公,这违命侯夫妇离世,与你有何干系?”   “状元公,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官家前几rì将郑国夫人召唤进宫,rìrì宠幸,今天郑国夫人以死相逼,官家才准许她回府。   可是临行之前,王公公刻意交待,说官家下旨赐死违命侯,要咱家一定要将郑国夫人接回宫中。   也怪咱家心软,就应该派人盯紧郑国夫人,让她陪着违命侯以诉断肠之痛,哪料到会饮毒自尽,真是将咱家给害苦了。   状元公,你博才多学,还请出些注意,救救咱家的xìng命!”   经洪筹这一说,杨延昭也算是明白了他害怕之处,想起赵光义对小周后美sè的垂涎,如今后者自杀身亡,迁怒下来,作为接送太监,洪筹的脑袋肯定是要搬家的。   事情极为刺手,宦官本就是皇帝的家奴,少有不称意,即便是打杀,也不过是寻常的事情。   “状元公,你可得救救小人!”   见杨延昭不出声,洪筹的眼泪都落了下来,甚至双膝跪地,口中满是哀求之语。   “洪公公,这可使不得!”   伸手要扶起对方,可是他不出救命之言,那洪筹哪里愿意起身,硬是跪在地上,求着杨延昭出手相助。   “罢了,洪公公,此事官家肯定会盛怒,完全平息天子之怒杨璟是做不到,不过公公或许可以侥幸逃脱死罪。”   闻言,洪筹大喜,“还请状元公指点。”   “违命侯府可还有他人?”   “有,违命侯曾经的嫔妃皆在。”   “她们可会有活路?”   虽不明白杨延昭为何这样问,但洪筹还是想了想应道,“依小人推测,甚难。”   “善,公公可言进入侯府之后,饮了茶水,便昏迷不醒,待有知觉后,已发现郑国夫人已随违命侯而去。   当然,公公得保证跟着你的人口径相同,以免漏了风声。”   “跟着我前往侯府的都是心腹,这个倒是可以保证。”   “如此甚好,不过为了减少怀疑,酒楼不远处便有家药铺,可以买些迷药,让其他人少量饮下,仍作昏迷之样,而公公便立刻进宫禀报此事。   至于禀报之事,公公定是不能只身去与官家说,可以求官家身边的红人前往,这样,也能免得官家在怒气中烧时将你给杖杀了。   杨璟所想的唯有这么多,至于能否保下公公的xìng命,那便看造化了。”   “多谢状元公。”   洪筹忙道谢着,眼下也只有这样了,可须臾他便犯了为难,“王公公是官家身前的红人,可是我身边没有他老人家能看上眼之物,不知状元公……”   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为了保命,哪还有说不出来的话?他只不过是祗候殿直,捞油水的机会本就少,能拿到宫中大太监中意的物件就更加寥寥无几了。   “呵呵,恰好杨璟身边有一个玉佩,希望能帮到公公的忙。”   说着,杨延昭将腰间的玉佩解下,这是何钰送予他的,成sè虽然不及王侯用所之物,但在玉石之中也算是jīng品了,在宫中开了眼界的洪筹当然也认了出来。   接过玉佩,洪筹弯身行了一礼,“状元公,若是洪筹今rì不死,但凡状元公所托,必定生死相助。”   杨延昭赶紧伸手扶住他,“公公不必客气,杨璟也是觉得公公比较投缘,时辰也差不多了,还望公公加紧。”   闻言,洪筹点了点头,再次与杨延昭道了别,便匆匆的出了酒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后者脸sè再次出现落寞之意,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是凄凉。   过了片刻,出了酒楼,在在回去的小巷中,杨延昭思绪再起,李煜死了,不知赵光义会是何种心情?   或许,他所关心的并不是李煜,而是那风华绝代的小周后。   但不管如何,盛怒是肯定,只希望洪筹能躲过这一劫,如此来,自己也算是在宫中有了人脉。   有他近天子颜,今后也能快人一步知晓朝中大事,从而取得快人一步的先机,也好早做准备。   正想着,却已快到了院子,这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了他的身上。   待回过神,发现对方是个女子,从她回过脸的一瞥中,杨延昭不由得猛然一惊,竟是李煜颇为喜爱的舞女,窅娘!   侯府剧变,家主双亡,按理说此刻她应该在痛苦流泪,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从神情来看,似乎几位慌张,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待杨延昭要跟上前的时候,那窅娘却是停了下来,声音弱弱的问着,“可是状元公?”   好像是在找自己?   这下杨延昭更加的不解了,但还是上前应道,“正是杨璟,不知姑娘有何事?”   “我家老爷让窅娘将此物给状元公。”   说着,窅娘从怀中取出那镂空镶着金丝的木盒递了上前,“老爷在过世之前吩咐窅娘将此物交给状元公,他还说了,你的那首词少了个名儿,便自作主张的取了‘虞美人’,望公子勿怪。”   接过那木盒,虽不知其中是何物,但本就惋惜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了?   这就是圣人所言的君子相交?   二人不过见过数面,所言也不过寥寥数句,而李煜在临死之时,却派人将这看似极为珍贵的木盒送予他,心中不免再生感慨。   见杨延昭收下了木盒,窅娘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转身往着巷子外走去,消瘦的身形中满是憔悴。   “姑娘,你这是要去何处?”   不知为何,杨延昭忍不住的出声问道,窅娘闻声,停了下来,转过身,“国破了,家也亡了,奴家自然是要回去了。”   她这是要求死。   杨延昭心中一凛,手下意识的将木盒打开,盒中是一段锦帛,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印记,似乎是佛家经法。   没有揭开锦帛去一探究竟,杨延昭便合上了木盒,因为他看到了盒子内侧写的字迹,‘救窅娘。’   字迹殷红,还有淡淡的腥味,应该是鲜血所写。   看着已快消失的窅娘,也顾不得多想,纵身疾行,追上了她,以手化刀,在脖颈处一击,后者应声而倒。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禅叶    将窅娘打晕,杨延昭也犯愁,他的院子有人在监视,断不然将她带回去,左右思索了片刻,只能抱着她,趁着夜sè,到了朋来客栈。   偷偷找来碧月,将窅娘托付于她,明rì一道出了城,回宋州,倒也能省些事来。   “杨大哥,要是她醒来哭闹该如何?”   对于杨延昭送来的这女子,碧月可以看出她的年岁应该在自己之上,可是肌肤与容颜却丝毫不逊于‘云烟阁’的四位头牌,虽不知与杨延昭有和干系,但既然后者交待了,必定是要完成的,遂提出了这一难题。 ..   被碧月这一问,杨延昭思索了片刻,“买些迷药,让她多睡一会,待到了宋州后,碧月小姑娘再劝劝她,切莫再想着一死了之。”   “奴家省得了。”   将窅娘安排下来,再回到院子,却已经是亥时,见众人都在自娱自乐,杨延昭便径直的回了屋子。   “六郎,你回来了?”   罗氏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杨延昭露出往昔的笑脸,“恩,清儿,你没和鱼儿她们一道下棋么?”   “鱼儿和排风玩的正兴起,奴家便在一旁看看医书,倒也是惬意。” ..   说着,罗氏女走上前,给他揉着额头来,常人也许没发现,但是心细的她却是察觉到,自从中了状元之后,杨延昭心里的事越发的多了。   作为妇道人家,罗氏女明白,有些事是不该问的,因而只能将话吞进肚子中,每rì给杨延昭按摩,来去除疲倦。   闭上眼,杨延昭觉得心神宁静了许多,“清儿,李煜死了,他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可惜了……”   李煜,罗氏女听过,前些rì子琼林宴回来后,李至等人也说过,曾经的南唐后主,但是学识方面,她倒是不甚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与我有几分相识,心里有着难以道明的落寞……”   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杨延昭所说,虽然不是完全听得明白,但依旧是默默的倾听着。   夜也渐渐的深了,沉寂了许久,杨延昭将罗氏女拥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时辰不早,清儿,回去歇息吧。”   已经习惯了杨延昭这般,但是罗氏女仍面带红晕,低声应着,将衣襟整了整,往外走去了。   待罗氏女离去之后,杨延昭取出窅娘给他的木盒,以及那一直带着的玉虚。   他有一种感觉,这盒中之物与玉虚有着某种联系,将玉虚放在掌心,油灯下,玉体碧绿,那抹红sè也如常的轻盈流动。   这是什么?   转动着玉虚,杨延昭赫然发现瓶口的内侧有着几个字符,似乎是古篆体,也发着幽幽的绿sè,如同悬浮在玉瓶上。   难道是封印?   思索了片刻,杨延昭将两者再次收入怀中,进了郭淮的房间。   “延昭师弟,你有事?”   正在研究丹药方子的郭淮见到杨延昭,不禁开口问道。   “合德师兄,你可认识此物?”   从怀中拿出木盒,杨延昭径直的问着,那郭淮见了,接过打开,顿时眉头锁起,“这是佛宗用来封印气劲和灵气的‘大手印’,此金帛中必定是件宝物,延昭师弟,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将经过与郭淮说道了,杨延昭又从拿出玉虚,“合德师兄,小弟觉得金帛中所藏之物与玉虚有关,合德师兄可听闻过?”   接过玉虚,郭淮闭眼感受了片刻,摇了摇头,“玉虚是山门宝物,也许是你整rì用气劲滋润,与延昭师弟心意相通,为兄倒是感应不出异常。   至于关于玉虚,恩师曾经提到过,说师伯身上有一件起死回生,看破天地之规的宝物,想来说得就是它了。”   这么厉害?   闻言杨延昭极为震惊,如此厉害的宝物,也有些不解,恩师怎又会交予给他?   “莫要用这种眼sè看着我,玉虚虽然是宝物,但是千百年来能发挥它功效的人却从未出现,因而也是成为道家的凡尘信物了,师伯将它交由给你,或许是想让你代他打理行走事宜。”   “合德师兄,我想打开这‘大手印’,你可有办法将其中宝物气息消减为无?”   郭淮摇了摇头,如实的说道,“这个为兄办不到,我想,也只有师伯能做到。”   闻此言,杨延昭眉头皱起,“小弟可以确信,玉虚与锦帛中的宝物有着关联,甚至是一种雀跃,连着我体内的气劲都随着窜动。   合德师兄,我想打开它。”   沉思了了许久,郭淮道,“既然被佛宗的‘大手印’所封,而且和玉虚有着联系,问世的动静肯定小不了。   如此,只能避开耳目,最好是到城外,这样即便是气息暴露,也能有退后的余地。”   “延昭明白,待安排妥当之后,再请合德师兄出手相助。”   翌rì,朝钟未起,百官自然无需进宫,汴梁城,皇城之下,最守不住的便是消息,一夜之间,违命侯夫妇丧命之事已在朝臣中传开。   对于李煜这亡国·之君,身为宋朝之臣,当然不会觉得惋惜,与之相比,提及较多的却是小周后。   语中虽有不屑,但是对于这官家都异常迷恋的女人,朝臣都不禁在心中暗自揣测,天子之怒下,又有何人该受难了。   战战兢兢之下,丧钟响彻汴梁城,圣旨已下,罢朝三rì,禁酒宴欢娱之事。   城中的百姓直到见到了告示才知晓,是曾经南唐后主病逝,朝廷以往后之礼为其厚葬,不免皆赞当今朝廷圣明无双。   听着耳中传来的钟声,院子中,李至叹了口气,“那rì,霓裳之舞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伊人已逝……”   如同李至一般,向敏中等人也不免得有所惋惜,倒是杨延昭沉声不语,好在众人都在感慨之中,也未发现他的异常。   正午之时,何钰有些疲惫的走进了院子,虽说青楼比试赚了银子,但这两天,他也在四处奔波,毕竟银子留在手中不能生财,只有用它来继续做买卖才能赚取更多的钱财。   “兄长,碧月小娘子已经离去了,她让今夕代为转告,一切安好。”   午膳后,借着歇息,何钰与杨延昭小声的说着,后者闻言,点了点头,“国哀rì,倒也是方便了许多,那些沾花惹草的公子哥也能收敛不少。”   “兄长说言极是,不过一直到城门处,仍是有沉迷女sè的官宦子弟跟随,小弟越发的佩服兄长了,这yù擒故纵着实巧妙。”   眉头皱起,杨延昭沉声道,“官宦子弟多了,也是个头疼的事情,今夕,这两rì你要与杜掌柜好生的谈一谈,将‘云烟阁’的收入分他几成,并多给碧月那边派一些好身手之人。”   “兄长是怕有人捣乱?”   点了点头,“恩,树大招风,‘云烟阁’如今名声在外,自然也逃脱不了。”   闻言,何钰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小弟明白,这两天便将事情给办妥。”   “如此甚好。”   rì落之后,夜幕垂下,杨延昭在街边的巷子中焦急的等待着,许久,一道身影疾行而来,却是他一直在等的郭淮。   “合德师兄,你终于来了。”   “恩,延昭师弟,秋白替你在书房看书,应该能躲过那些眼线,赶紧将衣服换上,我们这就出城去。”   接过夜行衣,杨延昭忙换了起来,稍后,两人快速的在汴梁城中的巷道到穿梭着,避开巡夜的禁军,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外。   寻了个城墙的死角,一跃而上,二人如灵猿攀树,眨眼睛便翻过了高大的城墙,留下守城的士兵揉着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   城外,又奔跑了几里,却是到了离官道较远的叶树林中。   “合德师兄,我要开始了。”   低声道了一句,杨延昭觉得心跳快了几分,从怀中取出玉虚和那木盒,快速打开木盒,将印有‘大手印’的锦帛掀开,顿时,一股柔和的气息喷涌而出。   这竟是一枚翠绿的叶子。   “竟是禅叶!”   郭淮惊呼一声,杨延昭虽然很想知道这枚叶子的来历,但是手中的玉虚已经飞出,直扑玉叶而去,哪里还由得他开口?   强大的气息喷然而出,即便杨延昭通劲巅峰的修为,也被这股可怕的气息逼得难以睁开双眼。   好一会,这气息才慢慢变落,杨延昭睁开眼,只见玉虚浮在空中,快速的转动着,而那玉叶不知何时已生成四瓣,与玉虚融成一体,将它包裹在其中。   “延昭师弟,快些收了它,速速离去。”   郭淮这以低声催促,杨延昭忙伸出手,而那玉虚竟通晓其意般的飞入他手掌,那幽绿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震惊还未散去,见郭淮已经拔腿离去,也不做多想,将玉虚和那印有佛家‘大手印’的锦帛一道塞进怀中,飞快的跟了上去。   不多时,几道人影闪过,却是黑衣蒙面,这些人围绕着杨延昭之人所在之处寻找了许久,正yù离去之时,一个声音凭空而响,“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曾见到了我佛坐下青莲?”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闽南为官    此时,杨延昭与郭淮已经到了城中,在一条偏僻的小巷中,二者停下稍作了歇息,杨延昭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合德师兄,这翠绿的叶子到底是何物?”   沉默了片刻,郭淮轻声道,“传说,那绿叶是佛祖坐下青莲中的一枚莲叶,坠入凡间,被佛宗封为至尊宝物,具有起死回生,甚至是穿梭时空之大能。   只是不知为何与我道家至宝融合在了一起,当真是奇怪之事,等下次遇到恩师,定要询问清楚。” ..   郭淮的话语中有着不解之意,杨延昭却是极为的震惊,他着实没想到自己手中竟有神话中出现的宝物,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这莲叶竟能穿梭时空,那岂不是……   想着那常出现在梦里的景象,杨延昭感觉口干舌燥起来,手也不知觉的捂在了胸口的玉虚之上。   “时候不早了,刚才的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许多人,延昭师弟,我们还是尽快回去。”   没有察觉到杨延昭的异常,说着郭淮再次往前纵身而去,一边的杨延昭愣了片刻,这才拔腿追了上去。   书房中,张谦正胡乱的翻着手中的书卷,心中不知杨延昭为何请他在此,难不成此处真的被人给暗中监视着?   若果是真的,那又会是谁,又为何要监视,而延昭兄深夜又去了何处? ..   一时间,张谦心中满是疑问,不知为何,脑子中不禁想起两人之间的点滴,也发现他越来越看不透杨延昭了。   “延昭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时,就算是张谦,也不得不生出此感叹,可是没多久,他便将书往桌案上一扔,“延昭兄与自己那是挚交好友,张秋白,他的恩情你难道忘了么?怎能在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此一声低喝,张谦一个激灵生出,也收了那胡思乱想之心,再次拿过那书卷,静心的翻越起来。   “噗通。”   一声轻响,书房本被打开,随之而来的夜风吹得灯火摇曳起来,张谦抬起首,却见一身黑衣的杨延昭。   “延昭兄,你回来了。”   一边脱着夜行衣,杨延昭一边笑着道,“出去办了些事,让秋白兄受累。”   “无妨,既然延昭兄回来了,我便回房去了。”   见张谦并无询问他今夜所为何事,心中对此信任生出一丝感动,待前者刚yù出门时,杨延昭拉住了他,“秋白兄,还需你帮一个忙。”   说完,在张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闻言面sè露出不解之意,但还是点了点头,稍后,推开门,往外走出几步,却又折身,敲着书房的门来,“延昭兄,延昭兄……”   房中,杨延昭开门而出,面露惊讶之sè,“怎么了,秋白兄?”   “今夜了无睡意,不如到我房中手谈几局如何?”   “善!”   说着,二人往一边的屋子走去,屋檐之上,那听到动向而探出身子来的黑衣人又蜷缩了回去。   在张谦的房中待了小半个时辰,将戏做足了的杨延昭这才回到自己房中,拿出变了样的玉虚好生了瞧了起来。   本通体如流水的玉虚被青翠的叶子包裹着,两者合而为一之后反而没了之前的那股惊人的磅礴气势,就像是沉睡了一般,丝毫没有任何的波动。   院外有人监视,杨延昭也不敢用气劲去探视,遂将玉虚继续放入怀中,倒在了床上,眯着眼睡了起来。   三rì后,李煜夫妇入土为安了,汴梁城再次变得繁华起来,死者已逝,可生者却无戚戚之感,毕竟那只是亡·国之君,不过为众人茶钱饭后添些谈资罢了。   在翘首盼望中,吏部的文牒也终于下来了,不过和之前的猜测截然不同,朝廷是往各州派来通判,但是新进举子却大抵仍是六七品的官职,其中,一甲进士大抵留在了京中为职,却是要除去杨延昭与张齐贤。   杨延昭所授之职为福建路转运使,而张齐贤则是做了宋州治下的知县。   消息传出,不禁众人惊愕,稍许之后,有欢喜,也有觉得愤愤难平,当然,这有难平之气则是张谦等人对杨延昭任命觉得不公平。   闽南之地自古便是艰难困苦之地,气候cháo湿,瘴气极多,且民风教化未开,前朝历代甚至是朝廷贬低官员,流放罪徒之所,而杨延昭这堂堂新科状元,怎会去那里?   “延昭兄,我着实想不明白,论才学,你比我们强上不是一点半点;论处事,你也是我等之中最为周到的,怎么就被派到了闽南之地?”   院子中,李至挠着头,很是不能理解,其他之人也是一脸的难平之sè,而杨延昭却是并无气恼之意,依旧是悠闲的喝着茶水,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那朵正随风卷舒白云,似乎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中。   “延昭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憋屈?”   见他这般,韩国华不由得上前扯了扯杨延昭的衣袖,自打听到这消息之后,他们五人便心里堵得慌。   放下手中茶盏,笑着摇了摇头,“为何要觉得憋屈,眼下诸位虽然留在京城,可是有谁的官职比杨璟还要大?   且不谈那福建路转运使,我身上还不挂着翰林院侍讲学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从五品,与尔等六品的官相比,可是大了不少。”   说着,杨延昭率先笑了起来,平心而论,去闽南之地做官,他倒是毫无抵触情绪,京中风云变幻太过惊险,倒不如找个地方过着清净享福的rì子。   到那时,山高皇帝远,他完全可以成为土霸王,快活逍遥着。   而且他人或许不明白,但是杨延昭怎能不清楚闽南临海之地的重要xìng?   借着手头上的权势,顺道将何钰的商会给带过去,到时候去海外做些生意,赚着交趾人的银子。   当然,此刻那高丽王朝应该还是一帮子泥土子,终于有机会替行天道了,想到这些,杨延昭心里就莫名的激动起来。   “延昭兄,你莫非真的毫无怨言?”   李至有些难以置信,后者却是摇了摇头,“圣谕以下,我等自是从命,切勿妄自非议,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添油加醋,可就是惹了大麻烦了。   常言道天子之意不可窥,几位rì后留在了汴梁城,当需慎言慎行,可不能再书生意气,行那不计后果之事。”   杨延昭这一番言辞,顿时皆是头皮发麻,一阵后怕,半晌才面sè凝重,不自主的点头道,“延昭兄说教的是,我等当永记于心。”   午膳之后,稍作了歇息,杨延昭等人结伴而行,往吏部取那为官公文。待一行人到吏部衙门时,恰好见到吕蒙正信步走了出来。   “圣功兄。”   杨延昭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对于这儒家弟子,他委实没有好感,不过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给予亲近,难免有意外收获。   一如往常,吕蒙正未有只言片语,迟疑了片刻,继而盯着杨延昭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去。   “好生的目中无人!”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李至不由小声念叨着,韩国华则是酸溜溜的接了一句,“听说人家现在可是大理寺少卿,那可是正六品,自然是不屑与我等为伍了。”   虽然杨延昭是从五品之官,可他却是去了福建路,这翰林院侍讲学士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与吕蒙正大理寺少卿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耳中听着李至等人的不满之言,杨延昭却不得不在心中叹了口气,儒家,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与吏部的坐堂员外郎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头发半百的老者没有半点懈怠,混迹官场多年,已老成人jīng的他当然明白‘莫欺少年’四字有着何种含义。   更何况这科的士子都是由官家一改往常,提前所纳,说不定rì后便有飞黄腾达之人,哪里是他这小小的员外郎能得罪的。   正办着手续之事,却有一名差役走了过来,“常大人,可是状元公来了?”   眯着眼,员外郎常河忙将手中的笔放下,连连点头,“正是状元公与几位来吏部取公文之物。”   “那便好,尚书大人吩咐了,若是状元公前来,让小人请到他的屋子,杨状元随小人走一道吧?”   那差役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延昭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上前,跟在他的身后,往一边走去。   “状元公,请。”   一间略大的房屋前,引路的差役停了下来,杨延昭与他笑着颔首道谢,继而往里走去。   此刻,卢多逊正低首看着公文,这是两人第二次相见,杨延昭也委实不明白,吏部主管着朝廷大小官员考核升迁之事,作为其主事人,卢多逊也能算是位高权重,怎么对他这个刚跨入官场,rǔ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示好?   心中走着解不开的疑虑,杨延昭只能将它给压下去,上前行李道,“杨璟见过大人。”   闻言,卢多逊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这才笑着道,“这便去闽南了,可有觉得委屈之意?”   “大人让杨璟惶恐了,朝廷任命自是唯才而用,学生不过初及第,便委以重任,心中早已是感激涕零,怎会有半分委屈?”   “果真如此?”   见卢多逊盯着自己,杨延昭当即点头,“杨璟怎敢欺瞒大人,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好,呵呵”,卢多逊笑着捋着寸尺有余的胡须,“出去待几年也是件好事,等熟络了官场之道,再回来也就如鱼得水了。”   “多谢大人提点。”   他即将外放至闽南,应该是没了拉拢的必要才是,暗自思附着,依旧不解卢多逊为何对自己这般的亲睐有加,但还是行礼道了谢。   又说了几句,杨延昭正要离去时,卢多逊又轻声道了句,“小心行事,二王皆不可亲……”   闻言,正yù离去的杨延昭身子不由得为之一颤,待身后再无言语,不由得转过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任务在身    出了门,杨延昭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可是脑子却不自主的想起了卢多逊之前那句极有深意的话语。   “小心行事,二王皆不可亲……”   这是给自己暗示么?但他为何要这般做?   脑袋有些发胀,杨延昭委实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堂堂的吏部尚书怎么会对他出入朝堂,微不足道之人说此番深交的言语? ..   “延昭兄!”   正想着,耳边传来唤声,却见到张谦等人在对他招手,遂将这看不透的事情压倒了心底,疾行了两步,迎了上去。   公文已经办好,遂与那员外郎行礼道别,一行人往外走去,出了吏部,望着手中加盖官印的公文,无不欢心的笑了起来。   “对了,延昭兄,尚书大人寻你何事?”   李至向来是心中藏不住事情之人,遂开口问道,闻言,杨延昭笑着摇了摇首,“也无他事,只是说了些劝勉之言,想来是对我去闽南之地寄予着厚望。”   听闻此言,其余之人或许是有所明白了,想来吏部尚书心中有所惋惜,因而特意开导与劝慰了杨延昭几句。   “要是尚书大人能将延昭兄留下该多好?” ..   温仲舒叹了口气,幽幽的说着,他这一声话语顿时让韩国华他们心情沮丧了不少,皆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莫再如此做小娘子之态了,说起来,杨璟可是比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逍遥,何来这般闷闷不乐?”   “说的也是”,向敏中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延昭兄可是福星福将,说不定在闽南可是要快活的很,我等在此也不过时平白的给自己添堵而已。”   “常之兄所言甚是,可不能我在这里担心忧虑,延昭兄在外夜夜笙歌,那岂不是亏大了?”   李至也跟着打趣到,杨延昭只能笑着摇头,“元沛兄,夜夜笙歌这种富贵的rì子杨璟可是没有想过,倒是听闻闽南近海,看来这次能一饱口福了。”   正说笑着,却见一列人迎面匆匆而来,为首的衣着,却是宫中青衣内侍。   “可是状元公?”   有些意外,杨延昭走上前,微微颔首,“不知公公寻杨璟有何事?”   见到杨延昭回话,那内侍一摆手中的拂尘,“哎哟,我得状元公,你可让小人好生一番的苦找,官家召见,还是赶紧随小人速速进宫去吧!”   说着,上前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后者对着张谦等人道了句别,自然也不敢停留,上了那青衣内侍带来的软轿,往着皇城而去。   一路上疾行,杨延昭本想打听下洪筹的情形,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很快,便进了皇城,跟在青衣内侍身后,匆匆忙忙的穿过汉石玉阶,终于在宣政殿前停了下来。   此时,王继恩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杨延昭,狠狠的瞪了瞪那连连低头弯腰的青衣内侍,这才进殿通报。   片刻,便再走了出来,“状元公,官家宣你进殿。”   “有劳公公了。”   整了整衣襟,对王继恩笑着道了声谢,杨延昭往着殿内走去。   大殿显得有些异常安静,轻步其中,未免都显得有些声响,大殿之上,赵光义正在眉头紧锁的看着手中奏折。   “学生见过官家。”   弯身一礼,杨延昭恭声道着,赵光义头都未抬,轻轻的应了句,“免了。”   好一会,丢开手中的奏折,赵光义揉着额头,“杨璟,朕送你去闽南,你可有怨言?”   怎又是这一句?   杨延昭心中不免的有些好笑,都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情,再来问自己的意愿,是不是显得有些做作?   当然,杨延昭时说不得的,谁让对方是大宋的天子?   “朝廷取贤纳士,让学生能一展胸中所学,报效我大宋,学生对官家感激涕零,怎会有怨言?”   “呵呵,那便好,说实话,杨璟,朕对你很好奇。   之前,竟然只身入我汴梁,就凭那胆识,委实是个人才。后来,待听到杨业将你逐离家门,朕还有些惋惜,没想到,你又给了朕一个惊喜。自古以武将之躯而登科及第,夺魁者,你怕是第一人。”   “多谢官家的恩赐,学生当为社稷肝脑涂地。”   宽大的衣袖摆了摆,赵光义摇手道,“肝脑涂地就不必了,朕现在还记得你当初所说,用胸中所学,跟随朕创出大宋的太平盛世,可还曾记得?”   “学生一直铭记于心。”   “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赵光义叹了口气,“可是邦不宁,朕又有何心来治理江山?”   杨延昭当然知晓他口中所指何事,契丹确实是大宋的心腹之患,但是这些与他眼下有何干系?   闽南可是在南方,而契丹处在北疆,饶是杨延昭再这么琢磨,也有些迷糊了。   圣意难测,果真如此。   弯身又是一礼,杨延昭很是配合的道,“学生愿为官家分忧。”   话音刚落,赵光义点了点头,“此事你去做,朕也能放心,到了福建路那边,定要帮朕完成两件事。   闽南之地,民智未开,且民风多彪悍,虽已归我大宋,但仍有宵小借机生事,这也是你此次前去的目的之一。   其二……”   说道这,赵光义的脸sè凝重了几分,“朕要对契丹用兵,闽南近海,而开设市舶司有所不便,所以要你去帮朕赚银子。   有了充足的银两,朕便能挥兵北上,夺回幽京,一血我族数百年之耻!”   这时,杨延昭才有所明白,怪不得要让自己做转运使,原来赵光义也看中了闽南出海的丰厚收益。   看来,他心中还是放不下开疆辟土,不过幽云十六州是该夺回来,否者中原之地永远坦露在契丹人的眼前,任由铁骑纵横,抢夺yín掠,而毫无办法。   “学生谨遵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   “闽南情形复杂,而学生又是出入朝堂……”   说到这,杨延昭停了下来,他的意思已经表明的很明确了,挣银子虽有难处,但毕竟在转运使的权限之内,可安顿闽南之地,这可是逾越了。   当然,若是要有所作为,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一把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在手,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作为天子,赵光义又怎能不明白?   “这好办,朕会给你一道令牌,凡事皆可便宜行事。”   闻言,杨延昭顿时一阵窃喜,忙弯身行礼,“学生谢过官家。”   一句便宜行事,怎能让他不喜,这可堪比尚方宝剑在手,即便他斩杀一方官员,只要有理有据,想来也不会有所重罚。   将事情交待完,赵光义让殿外的王继恩取来一枚金sè令牌,杨延昭自当是双手接过,口中谢着天子的恩典。   “对了,朕听说你的身边有些好身手?”   像是随意问起,而杨延昭却是慌忙行礼,“官家圣明,这些都是学生舅父的侍卫,特意派来,以好护杨璟的周全。”   杨延昭完全没有想到赵光义会拿萧慕chūn等人来说事,这当然是不能被他知晓的,思念之间,也只有用折御勋来圆场了。   “府州折氏?”   赵光义眼睛眯了起来,眉头也微拧,杨延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了他,连累了折氏一脉。   “既然如此,那朕便不派人保护你了。”   闻言,杨延昭松了口气,之后,赵光义又是交待了几句,正当他准备行礼退出大殿的时候,身后传来那似乎自言自语的声音。   “若不是燕王请奏,朕倒是忘了闽南之地缺的正是杨璟……”   听到这细弱浮丝的声音,杨延昭不由得心中猛然一沉,竟是赵德昭的主意!   已经答应助他,却又为奏请赵光义将自己派到闽南?难道是起了戒心,还是别有用意?   “状元公,请把。”   正当杨延昭思虑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哼,抬起头,却见王继恩召来的青衣内侍正给他引路出宫。   正走着,却听到一阵斥骂传来,抬首望去,却见宫墙的一边,几名青衣内侍正对着一级别低等,穿着灰衣的小内侍打骂。   见杨延昭停下了脚步,那引路的内侍不由得笑了笑,“状元公莫理会这些,宫里面一些不听话的就得教训教训。   这个洪筹呀,惹了盛怒,幸好王公公出手,才保了他小命,这不,当了阵子祗候殿直,杂事也就做不好了,真应该好生的调教调教。”   语中满是幸灾乐祸,正yù继续引路,却发现身边的状元公已经大步往那宫墙边上走去。   疾行了几步追上,并挥着拂尘尖声道,“都在这作何,还不去干活!”   正在大骂的青衣内侍闻言,抬首,皆唯唯诺诺的散开,虽然他们都是青衣内侍,但是所处门庭却大不相同,前省押班怎能和后省的相提并论,更何况对方还是王公公身前的红人。   “洪公公,你没事吧?”   杨延昭上前扶起脸上已有淤青的洪筹,此刻的他,比之前多了狼狈,很是感激的看了杨延昭一眼,随即对着那引路青衣内侍行礼道,“多谢李公公。”   后者仰着头,面相有所不屑,“免了。”   “杨璟!”   正在这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待杨延昭转过身,却见赵元佐由一队宫女内侍陪同从远处走来。   “见过卫王。”   “免了,听说你要去闽南了,小王还思量着今后很难见到你了,没想到今rì竟在宫中遇见了。”   “多谢王爷挂念,官家召见,杨璟便进宫来了。”   与杨延昭聊了稍许,赵元佐有些歉意的挠了挠头,“小王本该请你去喝杯茶,怎奈何要去太保大人那边听课,这……”   杨延昭心中一凛,太子太保授课,难不成?   暗自吸了口气,对着赵元佐行了一礼,“无妨,卫王正事要紧。”   赵元佐笑着转身,正玉离去之时却转过身,指着洪筹,“杨璟,你认识他?”   闻言,杨延昭忙点头,“洪公公曾经关照过杨璟,有过数次交情。”   “这样啊?”   后者眉头拧了拧,“我临华宫恰好缺个掌灯的,今rì你便过来吧。”   说着,转过脸,对那有些不安之sè的引路青衣内侍道,“至于王公公那边,小王会派人去说的。”   闻言,洪筹忙躬身行礼拜谢,对着杨延昭再露感激之sè。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萍水聚逢    出了皇城,杨延昭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洪筹因小周后之事被牵连,如今又借自己与赵元佐相识而伴随这未来太子爷身边,如此一失一得,或许也是因祸得福。   到了院子,张谦等人已经是自娱自乐了,见杨延昭回来,免不了要问上几句,后者笑着坦然说着官家令他去闽南好生办事之类的吩咐云云。   官文任命以下,前往闽南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虽有伤感,但在杨延昭的故意调动的气氛下,倒也少了愁绪。..   晚膳后,何钰有些不安的拉着杨延昭走到了一边,略带无助的低声说着,“兄长,你过几rì便要去闽南,小弟今后有些难处可该与谁询问?”   闻言,杨延昭笑了,在他厚实的肩头拍了拍,“今夕,你经商很有天赋,哪里一直需要为兄的指点?   不过你不提,我也有件事要与今夕商量,若是此事做好了,富甲天下也只是唾手可得。”   眼中露着些疑惑,虽然何钰不会怀疑杨延昭所说,但不解之意还是有的,难道是兄长在临走之前想要交待他一些东西?   思量着,何钰开口问道,“兄长是不是有事情要嘱咐今夕?”   “恩。”   ..   点了点头,杨延昭右手在桌上敲了敲,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将所想之事说出来,好一会,深吸了口气,“今夕,我要去闽南了,世人皆知那里荆棘遍地,穷山恶水,好比人间炼狱一般。   但在我眼中却着实不然,特别是对今夕你,闽南无疑是一块聚财之地。闽南靠海,而海外有他国,所以……”   说到这里,何钰已经有所明悟,“兄长是想让小弟走海上的买卖?”   “不错,此间,我大宋的上至玉石,瓷器,丝绸,下及茶食药典在海外都是稀少之物,而他们手中所有的黄金白银也是我们所需要的。”   “可是兄长,海外经商自前朝伊始便是由市舶司负责,而我朝亦随之,若是贸然所为,会不会?”   何钰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之举,这等事若是被朝廷发现,想来是要追究下来的,可要是做得好,三五年之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而那时,早已经赚够了钱财。   将心一横,杨延昭沉声道,“今夕,富贵险中求,这次官家让我去闽南,明面上虽是转运使,但实则也是负责此事,所以,这是一个契机。”   脸sè飞快的变幻着,何钰宽硕的额头上溢出丝丝的汗珠,许久,一咬牙,“兄长说得对,富贵险中求,何今夕唯兄长之言从事。”   “好,待我在闽南将根基打下,到时候派人通知你,不过今夕你得提前准备,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他人知晓,需你亲自来做。”   “小弟省得。”   秦王府,赵廷美喝了口手中的茶水,闭着眼,满是陶醉之sè,“卢大人,原来点茶比煮茶可口多了,而这点茶的茶水与茶叶也确实至关重要,如今本王可是极其喜欢这西山甘泉点的芊螺茶了。”   “王爷在茶道上的造诣谁人不晓,下官只不过是班门弄斧,让王爷见笑了。”   对于卢多逊的话,赵廷美笑着摇了摇首,也不再上面继续言语,放下杯盏,转而问道,“卢大人,可有合适之人?”   闻言,卢多逊收了笑意,捋着胡须,半晌才道,“本来杨璟是极佳人选,只是眼下已被派到闽南;而那吕蒙正,xìng子孤僻,怕是不好使唤,探花李至则恰恰与吕蒙正相反,也不适宜,想来想去,下官只觉得一人可行。”   “哦?”   见赵廷美眼中多了些神彩,卢多逊缓缓的继续道,“向敏中,向常之,此子也是颇有才能,最为要紧的是,心xìng沉稳,而他的同门师兄,毕世安如今在大内都部署,很是得沈大人的赏识,王爷或许可以一试。”   “善。”   下午之时,院子中仍是谈笑一片,但是笑声之后,总是掩不住的那丝许的离别感伤,半个时辰前,宫中来了旨意,让杨延昭后rì前往闽南赴任,罗氏女、八妹以及排风已经开始收拾物件了。   “状元郎可在院中?”   院外,一声询问,萧慕chūn不由得探出身子去,却是一身穿甲胄的汉子。   “你可是找我家公子?”   在外,‘教官’二字是唤不得的,萧慕chūn也明白,遂都是以‘公子’来称呼杨延昭。   见到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对方明显愣了片刻,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又释然了,抱了抱拳道,“在下李易,与状元公有过一面之缘,还望通报一声。”   都是武人,而且还颇为知礼,萧慕chūn也不由得生出了丝好感,“我家公子在院中,某这就去告知他。”   一边,正在打趣韩国华的杨延昭听到萧慕chūn所说,不由得在脑子中回想着,可是任由他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何时结识过院外之人。   待他走出去一瞧时,这才猛然记起来,竟然是那rì出手救潘影的厢军壮士,只是他来寻自己做何?   “状元公,不请而来,还望莫怪。”   对方的话语打断了杨延昭的思索,忙笑着道,“李壮士说笑了,杨璟岂会如此,那rì见壮士身手便极为惊叹,只是近来琐事缠身未能登门拜访,没想到今rì会见到壮士,还请进屋,你我也好能畅谈一番。”   “院子李易就不进去了,以免叨唠了状元公的家眷”,李易摇首道,“在下听说状元公要去闽南,自作主张的订了桌薄酒,还望状元公能赏个脸面。”   “这……”   杨延昭面露犹豫之sè,二人不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只不过是记得个模样而已,他连对方的身世都不甚了解,又怎得会给自己饯行?   或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为难,李易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得知状元公为代州人氏,遂想打听些事情罢了。”   代州?   听到‘代州’二字杨延昭不由得重新打量了李易几眼,心中也多了些jǐng惕。   “状元公莫误会,李易自幼孤身一人,唯有叔父为伴,后来我与他分别了,这些年虽然知道他在代州,可是为了混着生计,也无闲暇去探望,只是听说叔父在代州城的兵营中,遂想跟状元公打听打听。”   原来是这样,杨延昭有些释然,想到对方应该是厢军中有些地位之人,也起了结交之心,遂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要多谢李壮士的一片盛情,杨璟交待两句,这就随你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巷口的酒楼,此时离rì落还有一个时辰,店中的活计也闲的气劲,见到杨延昭,忙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着,“状元公,您今个儿可是来早了!”   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李易,“胡兄弟,我的朋友已经在你们这订了酒菜,难不成现在来吃不到?”   那胡姓的小厮这时才看到落后杨延昭半步的李易,不由得收了脸上的欢喜之sè,连连点首道,“有得,有得,两位这边请。”   “有劳胡兄弟了。”   杨延昭到了声谢,跟在小厮的身后往楼上走去,身后的李易双眉微聚,稍许,才大步跟了过去。   “对了,李大哥,你还未说令叔父姓甚名谁?”   几杯酒之后,倒是熟络了几分,杨延昭本就无那些位卑尊优的思想,所以对李易倒也是亲切了不少。   “叔父姓李,单名一个牧字,不过在营中为何,还是不怎么清楚。”   李牧,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杨延昭确信,这不是他在代州城中的营地所听到的,想了半晌,不由得讪讪的笑了笑,“李大哥,实在对不住,小弟似乎未曾留意过。”   放下手中的酒杯,李易叹了口气,“罢了,代州城中兵士数万,延昭兄弟没有见过,倒也是正常,待过阵子,闲暇之后我在去代州寻一寻他。”   “确该如何,树yù止而风不静,子yù养而亲不待,李大哥还是趁早为之,名利不过转眼云烟,世上最值得你付出的,除了至亲之人,还能有何?”   说着,杨延昭脸上浮现出一丝的失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麻略带酸辣的酒在胸膛中生出丝丝的热意,但却始终暖不了那突然生出的凄楚之意。   情绪低落的杨延昭再次饮了一杯,那低着头的李易许久低低的问道,“延昭兄弟难道你不恨么?”   “恨?”   他是在问自己恨杨业么?   这确实说不清楚,他二人的作为父子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其后,被逐出了家门,平心而论,杨延昭却没有恨过。   毕竟在心底,杨业还不能等同于‘父亲’一词。   摇了摇头,杨延昭露出个凄楚的笑意,“恨什么?又为何很?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如今,杨璟在外,不能奉孝与身边,已是自责万分。   若是能有机会,我绝不会倒恣意而为,如今连见上一面都已是不可能之事,说实话,杨璟心中无恨,唯有悔。”   听完这句话,李易有一次的沉默不语,捏紧的拳头慢慢的张开了,端起桌上的酒仰头饮完,“延昭兄弟说得极是!”   之后,二人继续喝着酒,只是杨延昭的情绪似乎一下低了很多,以至于到最后竟浑然没了知觉,留下李易听着他口中喃喃自语,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我要回家,老天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临行    翌rì醒来,杨延昭直觉得头有些疼,嗓子也干的厉害,起床摇了摇脑袋,蹒跚到桌边,拿起茶壶晃了晃,发现里面仍有茶水,当下直接猛灌了几口。   凉透的隔夜茶顺着喉咙淌到心里,杨延昭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这时才想起来昨rì的事情。   怎么会与一个初识不久之人喝的这般烂醉如泥?   脑子仔细回想着,心中不由得生出些后怕,昨天应该没将深藏的秘密说出来吧?..   不过即便有,想来也是会被认为无稽之谈,只是希望没有讲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背后生出一丝的怯意,不禁暗自下定决心,今后决不能再如此的饮酒。   正在杨延昭后怕之时,屋门被推开,却是端着清粥的罗氏女,见他已经醒来,后者忙将手中的粥碗放下,上前关切的道,“六郎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笑着将罗氏女拥入怀中,“睡醒了,酒自然就无事了,倒是让清儿担心了。”   脸sè朝霞满布,罗氏女将头埋在他胸口,“奴家是挺担心的,从未见六郎在外面喝了这么多的酒,想来是与那厢军的壮士投缘了。”   “他确实人还不错”,说着,低下头,在罗氏女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后者嗯咛一声,将头埋得更低,稍后才想起桌上的那碗清粥,遂推开杨延昭道,“六郎,你饮酒过多,是该吃些清淡之物,喝完粥润润胃吧。”..   待杨延昭吃过早膳,已是朝阳破云而出之时,萧慕chūn等人正在做着晨练,温仲舒与张谦则是持卷摇头诵读,八妹依旧是看着手中断裂的木棍儿撅嘴。   光景一切如旧,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笑,见到他,八妹不由得扑了过来,摇着手中半截的木棍,“六哥,鱼儿的长枪什么时候才能做好,这样下去,哪里还是排风的对手?”   见八妹这样,杨延昭挠了挠头,长枪的事情交给何钰的人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而这种事又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做,既然何钰没有送来,那应该是还没打造成功。   遂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今夕那边还没有消息,鱼儿你再等上些时rì可好?”   “可是我们明天便要去闽南了。”   八妹嘀咕了一句,似乎为那看不到的长枪而感到失落,杨延昭不禁在他脸上捏了捏,“鱼儿尽管放心好了,等打造出来了,你何大哥必定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闽南,绝对不会少了鱼儿的。”   “兄长是在说我么?”   说曹cāo,曹cāo便到,杨延昭正说完,便见何钰跨进院子来来,手中提着一狭长木盒,足有半丈长。   见此,杨延昭不禁朝着他努了努嘴,“看来不要等了,鱼儿,你的兵器来了。”   闻言,八妹满是欣喜,急忙迎了上去,“何大哥,你手中可是送给鱼儿的长枪?”   眯眼笑着,何钰将木盒吃力的摆了摆,“鱼儿又聪明了,不过在给你之前,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整rì盼着,终于近在眼前,八妹哪里还会犹豫,也不听何钰的条件为何,连连点头应了下来,“何大哥,赶紧将长枪给鱼儿,你的话都应了便是。”   瞧着八妹这般的雀跃,何钰不禁大笑起来,惹得萧慕chūn等人皆围了过来,想一睹那盒中之物。   “好了,今夕,别再逗鱼儿了。”   杨延昭发了话,何钰自然听从,将木盒交由萧慕chūn拿在手中,然后将其打开,一支带着金光的半丈钢枪顿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枪身上,金sè闪耀,镌刻着几朵祥云,似乎正随风飘散。   “好,果真不错。”   杨延昭虽对枪不很是了解,但好得半路而来的他也用了许久的点钢枪了,当然能看出这支枪的好坏。   “这不是棱刺的样式么?”   见到枪头上的锯齿倒钩,萧慕chūn低声念叨了一句,而八妹却已是欢喜的从他手中将长枪拿走,眨眼睛便舞的有模有样起来。   好一会,才满意的停了下来,对着何钰笑着道,“何大哥,多谢你了,不过,你刚才让鱼儿答应你什么来的?”   张了张嘴,许久,何钰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枪身被我加了十两黄金,鱼儿你可要当心才是。”   闻言,众人不禁皆是莞尔。   接过八妹手中的长枪,杨延昭仔细的把玩了片刻,见到枪尾处那稍微凸起一丝的云朵儿,当下明白了他所要的效果全部做出来了。   只是眼下被人监视,杨延昭自然不会将这rì后八妹保命的机关展示出来,拿着比他点钢枪短了一截的长枪舞了舞,倒也是有些顺手。   “六哥,排风的鞭为青鸾,你也给我的长枪起个名儿吧。”   眼睛扫过那朵朵泛着金sè的云彩,杨延昭沉思了片刻,应声道,“此枪云叠景依,不如唤它‘朝云’,也是希望鱼儿今后能与它一般,朝云勃然而又绚人之目。”   欢喜的拍着手,八妹接过长枪,“‘朝云’,却是个好名儿”,说道着,长枪右手斜指,“排风,这下我算是能与你一战高下了。”   说罢,两个女孩儿又是战到了一起,萧慕chūn等人则是在郭淮的一个眼sè下继续cāo练起来,又是回到了往昔的情形。   郡主府,绿珠看着那下巴半托许久一言未发的柴清云,心里不免的有些焦急,杨璟明rì便要离开汴梁了,闽南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况且再归时,是否还是如现在没有家室?毕竟小主身为郡主,绝不可能嫁人为妾,所以眼下是最好的时机,若再不抓紧,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小主……”   绿珠轻唤了一声,见柴清云并无反应,她焦急的捏着手,好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果决,转身往着屋外走去。   “绿珠,你是要去哪?”   身后传来略带疲惫的身影,绿珠点着头,轻声道,“绿珠见小主如此劳费心神,不禁想自作主张与杨公子言明了,也省的小主茶饭不思,rì渐憔悴。”   “这事无需你插手”,说这柴清云叹了口气,信已经送往山南道那边了,可是要等到芳哥哥回信,却不知该到何时了,而他,明rì便要出京了,   半晌,起了身,对着绿珠吩咐道,“备车,去燕王府。”   小半个时辰后,燕王府,赵德昭正在庭院中的品茶阅读着书卷,柴清云匆匆疾行,直到他的身边一侧坐下。   放下书,赵德昭见柴清云眉头不展,遂开口问道,“玉儿,你似乎有事?”   “德昭哥哥,玉儿心中有人了,想请德昭哥哥拿些主意。”   听柴清云这般说,赵德昭不禁来了兴致,“这些年,我与德芳也未少给玉儿推荐文德兼备的少年俊杰,可都无一人入得了你的慧,不知这次是谁家的少年郎走了运,被我大宋的金花郡主给瞧上了。”   没有理会赵德昭的打趣,柴清云深吸了口气,幽幽的道,“德昭哥哥,玉儿确实心有所属了,他便是杨璟。”   听到‘杨璟’二字,赵德昭的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须臾便舒展开了,“杨璟确实才华横溢,只是做我朝驸马,尚不是最佳人选。”   “可是玉儿心里唯有他了。”   闻言,赵德昭眼中露出一丝喜sè,但随即又变得沉思,“官家派他去闽南,说不好便是个三五载,或许更久,玉儿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我心意已决,其实今rì来便是与德昭哥哥告别的。”   听到这句,赵德昭失声惊道,“玉儿,你是要去……”   见柴清云脸上露出的坚定,知晓她xìng子的赵德昭只能点首,“凡事小心,朝廷这边我会给你办妥。”   夜深而下,院子中,杯盏相举。   “延昭兄,明rì你便去闽南了,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相逢……”   话已经说不下去,李至便径直的将酒给饮完,向敏中等人眼中皆有不舍之情,何钰更是双目泛红,隐约有着泪珠。   这夜,酒量不佳的他们都醉语喃喃。   天微微亮,杨延昭将写好的书信放在了温仲舒的房间中,几人当中,也只有温仲舒敦厚老成,想事情比较周到,在这天子脚下,水异常的浑浊,自己不在的rì子,便希望他能顾全上大局。   想了想,又回了屋,将八妹翻了许久的‘三国演义’手抄版拿了放到了温仲舒的房间,并留下一张纸条嘱咐他将这手抄交给洪筹。   如今洪筹在赵元佐身边当差,想要得到这未来太子爷的赏识,自然是要靠些别出心裁的手段才是。   待一切收拾妥当,杨延昭等人便yù离去了,温李氏经过数月的医治,倒是好了七七八八不,在临走之时,罗氏女也开了不少的方子,足够她用个一年半载,想来,那时候的病也痊愈了。   “老夫人,我们这就走了。”   杨延昭对着温李氏笑着道别,八妹有些失落的嘀咕着,“怎么张大哥他们都不起来为我们送别?”   “喝醉了,自然是醒不来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七八两马车缓缓的朝着城外驶去,待车声远离之后,院中的屋门不禁络绎被打开,张谦等人先后出了房门,望着比平rì宽敞的院子,默不作声。   宋州城,‘云烟阁’,老鸨心中有些后怕,不知为何,东家今rì的脸sè如何这般冰冷,只能暗自祷告不能再出错字,惹来东家大发脾气才是。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见徐少阳    马车轻悠悠的出了城门,还未行多远,却不得不慢了下来,掀开帘布,杨延昭不禁头疼了起来,因为不远处,潘影怀抱着包裹正翘首望来。   听到杨延昭的咂嘴,带着些头疼的叹气,罗氏女也不禁探了半个身子,恰好看到了路边的潘影,眼中一丝的异样闪过。   将帘布放下,杨延昭闭目思索了片刻,只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只是见过几次,她便抱着包裹,明显是想与自己私奔来了。..   这年头是怎么了?   想到这,杨延昭不由得转首看看了罗氏女,继而暗自打定主意,虽然他喜欢美女,但也不是见好便收,因而,这潘影,是动不得,更是收不得。   正想着,马车戛然而止,车外传来那清脆而略带欢喜的声音,“请问杨公子还在车中?”   “你可是说得状元公?那正是我家公子。”   “可是潘姑娘?”   萧慕chūn那憨厚之语顿时将杨延昭给出卖了,别无他法,只能掀开车帘,故作惊奇道,“潘姑娘果真是你,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闻言,潘影面生cháo红之sè,低首扭捏了许久,“奴家是想与杨公子一道前往闽南。”..   马车中,罗氏女揪着胸前衣襟默不作声,排风眼中已经明显生出了厌恶之sè,而八妹则是小手拽着杨延昭的衣袖,不满的嘀咕道,“六哥,你又做了什么事情来了?”   对于此,后者只能转过身子,无奈的翻了翻眼,随后跳下马车,“潘姑娘,你去闽南为了何事,可是探亲?”   别无他法,唯有装疯卖傻。   羞红之sè再染潘影的面颊,娇艳yù滴,与她那红sè群衫相映,只觉得脖颈更加白皙动人。   “奴家是想随公子一道。”   声音细弱蚊蝇,但杨延昭怎能听闻不到,只觉得头皮顿时发麻起来,“杨璟受朝廷之命,前往闽南例行公事,姑娘随行怕……”   话还未说完,便见潘影面露凄楚之sè,最见不得女人落泪的他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马蹄之声,踏的官道上尘沙飞扬,不多时,停在了杨延昭的身边,“延昭兄,离去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也好让潘文凤为你送行才是。”   听到这声音,潘影的眼中生出一丝的错乱,而杨延昭却有些欢喜,总算有人来给他把这焦头烂额的事情给收拾了。   “文凤兄,国山兄,朝廷旨意已下,杨璟行走匆忙,未曾去府中道别,确实是在下的不是。”   “无妨,原来蓁儿来得比为兄还早,想来是感谢延昭兄的救命之恩,特来送行的。”   说道着,潘集跳下马,走到潘影身边,“蓁儿,待稍后随为兄一道回府吧。”   “我才不回去!”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潘影坚定的说着,闻言,潘集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继而低声喝道,“莫耍小孩儿家的xìng子,难不成你连娘都要丢下不顾了?爹的颜面也全然不要了?”   堂堂的大宋开国功臣,一品大员之女怎能这般的离家而走,这番传出去,岂不是成了朝廷的笑柄?   见潘影不做言语,潘集转首对杨延昭笑了笑,接过潘颌递过的酒水与两只玉杯,倒满之后,递与杨延昭,“延昭兄,今rì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潘文凤在此祝愿延昭兄早rì归来。”   “多谢文凤兄,待他rì山花烂漫之时,你我必定会把酒言欢。”   有人来解决了难题,杨延昭自然是多了欢喜,将酒一饮而下,与潘集笑着说道。   “杨公子,你愿意带奴家走么?”   潘影突然出声问道,抬着头望向杨延昭,脸sè依旧是绯红,大眼中满带着期冀之sè。   此言一出,四周皆寂静开来,车上的罗氏女更是脸sè猛然一白,凝神静听着杨延昭的回答。   “潘姑娘”,话到了嘴边,却是停了下来,委实不知该如何出言,怕将潘影心给伤透。   但是让他就这样接受一个很不了解的女孩儿,杨延昭自问不是君子,但是如此的随意收下潘影,却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潘影明显是自作主张从家中跑了出来,追问起来,可是要背上诱拐良家少女的罪名,而且这少女还是朝廷大员的千金。   当然,她还是燕王所倾心之人。   沉思了片刻,杨延昭终于开了口,“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总被无情恼。   潘姑娘,杨璟这就别去了,望姑娘多多保重。”   弯身作揖,继而上了马车,萧慕chūn则是挥鞭前行,留在原处的潘影好久有了反应,身子如被抽断了弦,幸好潘颌眼疾手快的扶着,否者便要跌坐在地。   清泪流淌,脸上生出自嘲之sè,轻声念叨着,“好一个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总被无情恼……”   见此情形,潘集不由得叹了口气,“蓁儿,我们回去吧。”   汴梁西城门处,李易一身简装,牵着一匹黑sè良驹出了城,跃身上马,竟不觉的转首向南,“这时,你应该去闽南了,希望一切安好才是。”   说完,抬首望了望天,深吸了口气,双腿一夹马肚,马蹄轻扬,渐起轻沙弥漫,飞快的朝着北方而去。   马车中,杨延昭闭目养神,罗氏女则是在一旁时不时的看着他,眼中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感动。   马车轻摇,不知不觉,行了半个月,已经出了淮南西路,到了江南东路,拿着手中买来的地图,这时,杨延昭才发现,原来龙虎山所在之地倒是与福建路相隔不远。   身为道家的子弟,理应去拜祭一番才是。   心中有着如此的打算,遂与郭淮说了出来,后者却是摇了摇头,“延昭师弟,我们身后有着人跟踪,回师门怕是不妥。”   闻此言,杨延昭不觉得心中有些惊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想来是赵光义对他所有不放心。   这也难怪,否则怎会放心让他前往闽南搞银子?   总得有人来汇报情况才对。   既然如此,回山门也成了杨延昭的心中想象,只能叹声气,等待着下次的机会。   这天,rì薄山头,在饶州,寻了家客栈,将马车交给伙计,杨延昭一行人便点了些酒菜回了房间。   越往南,说话便是越觉得吃力,即便是杨延昭,也觉得如此,因而不免有些担忧,看来到了闽南之地,首先要解决的还是言语上的不通。   好在各地都有走南闯北的客商,客栈的伙计还是能听懂的,不多时,便将菜食送来上来。   连rì的舟马劳顿,纵使是八妹,也无了兴趣出门逛街市,吃完了晚膳,便直接倒在了床上。   杨延昭与罗氏女说道了几句,看到萧慕chūn等人正jīng力旺盛的下着棋,遂不做逗留,便回房拿出怀中的玉虚开始琢磨起来。   离开了汴梁,杨延昭时常拿出它,可是那四片玉叶将玉虚包裹着,完全瞧不出其中的变化,不过在隐约间,分明又能感觉到它的气息。   比以前多了难言的灵动,似乎是有了生命一般。   突然间,窗子无风自动,啪的一声打开,分明是有人进来了,而且还是个高手。   心中一沉,杨延昭忙将玉虚塞进怀中,身子一跃而起,拳头却是已经砸了过去。   “延昭师弟,是我。”   一股柔和的气息将杨延昭的拳势挡下,继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待他抬起头,不禁失声惊呼道,“少阳师兄,怎么会是你!”   来人白衫飘然,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不正是多rì未见的徐少阳?   “小师弟,你在汴梁城弄出那么大的动响,恩师放心不下,便让为兄前来一探究竟。”   正说着话,屋外传来敲门声,“可是少阳师兄来了。”   是郭淮,语中还有些惊喜,杨延昭忙上前开门,后者进了屋,见果然是徐少阳,不禁欢喜的道,“少阳师兄,许久未见了,师伯,小师叔与我恩师可好?”   “合德师弟,恩师与两位师叔一切安好”,说着,徐少阳手在杨延昭的胸口隔空一抓,那玉虚在怀中微微而动,好一会才浮现出来。   “想不到它已经与小师弟有了心意相通,连我都难以唤动了。”   见这玉虚浮在半空之中,杨延昭忙出口问道,“少阳师兄,这玉虚到底有何秘密,还望师兄告知才是。”   关于玉虚的秘密,杨延昭在心中已经憋了许久了,再见到徐少阳,他打定了主意,必须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出乎杨延昭的意料,徐少阳沉思了片刻,竟缓缓开口道,“其实,玉虚与这禅叶本就是一体。皆是不入五行的无上宝物,据传言,玉虚生叶,逢甘露,则化衍乾坤。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契机,更何况,还三样都是极为稀少的宝物?   因机缘巧合,玉虚为我道家所得,禅叶到了佛宗人手中,而甘露却是下落不明,有传言是世上本无此物,也有传言说它在儒家或者塞外摩罗教手中,只是无人见过。   所以,三件宝物千百年来从无变合为一,小师弟,也算是你的大气运,才能使得玉虚生叶。”   听到这,杨延昭不由得暗自高兴,但随即也有了不明之处,“少阳师兄,以前,玉虚未生叶之时,小弟还能感知到它吸收着灵气,如今与禅叶融合,怎么像是没了知觉?”   “小师弟难道未听过器灵?”   见杨延昭满是不解,徐少阳笑着解释道,“像玉虚这种由天地灵气所生的至宝都有着器灵,只有大气运的人才能得到它们的认可。   自此心意相通,器灵佑主。   而禅叶传言是佛珠坐下青莲之叶,其中jīng华可想而知,玉虚如今没有反应也算是正常,待他rì醒来,定是威力骇人的顶级宝物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闽南之境    往南,山脉逐渐的变多,郁郁葱葱,茂林遮蔽住了四月的暖阳,行在其中,倒是有几分凉瑟之意。   车马粼粼,山道之上,杨延昭闭目静坐着,脑子里却想着前两天与徐少阳相见的情形。   徐少阳并未一道而行,他前来,只是告诫杨延昭,那rì的汴梁玉虚生叶已经惊动了许多高人,嘱咐自己rì后行事需要小心谨慎。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天地至宝之前,任何的道义cāo守,也不过是那最无用的贞节牌坊。. .   其次,徐少阳还奉了师命,赶往山门一趟,至于何事,并未多言。   不过离别之时,杨延昭也询问了自己何时能前往山门,拜一拜师祖,如此才能算是道门的弟子。   闻此言,徐少阳则是儒雅的笑了笑,轻轻的道了句,“小师弟,时机不可强求,恩师说了,rì后他会亲自引你上山。”   言罢,与他和郭淮二人又说道了些,便长衫舞风,飘然离去。   凭心而论,杨延昭很想徐少阳也能随他一道前往闽南,有他与郭淮在,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有胆识与信心闯上一闯。   只可惜少阳师兄心不在红尘之中,清影脱俗,只愿流水山野得一静,朝饮露,暮餐霞,怡然清悠。. .   因而,即便杨延昭有着数次这样的念头,话到了嘴边,也怎么道不出来。   手在胸前抚过,那熟悉的淡淡温和醇韵顿时从手心传来,任是他怎么遐想,也没有猜到自己是大气运者,怀中的玉虚依旧如同沉睡一般,但是想着rì后苏醒来,那惊世骇俗的能力,心里难免有些欢喜。   “吱呀……”   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感觉到动静的八妹将头从帘布间探了出去,“萧大哥,怎么停车了?”   “教官,此地怕是不善。”   声音有些低,闻言,杨延昭睁开了双眼,萧慕chūn等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侦探敌情,感知危险早已经是一流斥候的水准。   掀开车帘,此刻马车正在蜿蜒的山道之上,两侧,山岩耸峭,繁茂的林木遮天蔽rì,着实是劫掠的好地方。   跳下马车,恰好郭淮也从后面的马车走出,脸上的假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中有着谨慎与凝重之意,“延昭师弟,有杀气。”   话不多,却是证实了萧慕chūn的推测,抬首望着两边的岩石与林木,感知了片刻,杨延昭沉声问道,“合德师兄,可有高手?”   自己是通劲后期,对于天地灵气的波动感应远不如郭淮,因而每遇此,都要与他询问上一句。   这也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情,若是对面只是普通的绿林盗匪,那只能怪这些人下错了手,可若是有高手,那就得换一换道路。   哪怕绕几天的道,杨延昭也不愿身边的任何一个受到损伤。   默不作声,往前走上几步,脸对着半空,郭淮右手捏出一个手诀,带出淡淡的光晕随之生出。   随着他右手轻扬,那光晕快速的消散在了山林之中,悄然了行踪。唯有一丝在左边上空的古木中犹如萤火一般,闪耀了片刻。   气通武道者,都会与天地之间有着联系,纵使如何的掩藏,总有气息流露在外,而道家的‘三清归元’正有引发武者体内灵气共鸣的效果。   “有,不过在通劲阶段,后面的那批人还未跟上来。”   既然如此,倒也不觉得后怕,“合德师兄,稍后若是有危急时刻,还需你出手相助。”   郭淮点了点头,身子已经移到了第一辆马车前,显然,是为了保护罗氏女等人去了。   “萧大哥,带着兄弟们小心点。”   听到杨延昭发话,萧慕chūn忙点头,与其他人皆是面露欣喜之sè,多rì来,一直被郭淮蹂蹑般的训练,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转眼间,十人兵分两路,分别朝着两侧登岩而上,身形轻若矫猿,很快便融入到了青葱的林野之中。   细风在山林中吹过,似乎带着低低的呻吟声,杨延昭站在马车前方,闭着眼,竖耳倾听,终于,身子猛然的动了。   脚尖踮起,白衫随风舞动,身形飞快的在岩壁上踏过,直扑之前那光晕停留之处。   拳风未到,那古木的茂密枝叶中,一道身影破树而出,手中的一柄长剑闪着冷冽寒光,剑锋直挑杨延昭的右手筋脉。   竟是个用剑高手!   心中有些骇然,侧身躲过,脚在岩壁点过,碎石随之而下,还未喘息下来,对方的长剑又横扫了过来。   看来这蒙面之人已经察觉到杨延昭是车队的关键人物,也不再管手下的死活,想要径直取了他的xìng命。   哪有这般的容易!   留着眼前这修为与自己相仿的通劲之人,杨延昭要的就是能试一试身手,即便他剑法超绝,那也注定要为这次伏击付出代价。   眼中闪过一丝的果决,杨延昭躲过那一剑,开始用起擒拿之术,手顺势缠绕在对方的右手上。   似乎被这出其不意一招给惊住了,黑衣人身子被杨延昭拉着往岩石上砸去。   可他毕竟是通劲的高手,哪有这般轻易就束手就擒的,右臂虽被困,却把手中的剑扬起,左手顺势接住,继而一剑朝着自己的右臂砍来。   这是要鱼死网破。   见此,杨延昭哪会随他断臂,忙收了手,顺道着一脚将对方给踢飞。   “六哥,接着。”   探出头来的八妹将‘朝云’甩了出来,杨延昭几个轻跃,将枪纳入手中,顺手舞了几个枪花,再逼黑衣人而去。   长枪在手,虽在修为上二人相差无几,但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很快,那黑衣人的剑势便被压了下来。   见到这情形,郭淮也不再戒备了,转身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倒是八妹与排风侧身挡在罗氏女身前,小脸上依旧满是紧张。   朝云枪挑飞那寒光冷冽的长剑,枪尖直指黑衣人的咽喉,杨延昭沉声的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通劲的修为,怎会为山林匪寇?   未说话,那黑衣人竟右手握着枪头,直插胸口,很快便断了气息。   将朝云拔出,扯开黑衣人的面罩,却是个方面的汉子,脸sè与手指皆有些发白,显然是常年被水浸润的结果。   “教官,山上的人都被收拾了,这是兄弟们发现的。”   这时,萧慕chūn等人也从山上下来了,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弓弩。   默不作声,杨延昭将‘朝云’染上的血擦拭干净,递还给八妹,或许是亲眼见到‘朝云’饮血,八妹的眉头有些微皱,甚至将鼻子也捏了起来。   见此,杨延昭不由得苦笑了两下,确实是年幼的女孩儿,纵使平rì里怎般的喊着提枪上阵,但是初次见血依旧会感到有所不适。   马车再次慢悠悠的上路前行,杨延昭的眉头深锁,手中拖着那弓弩,看着那弩箭上所散发的清幽冷光,显然是抹了剧毒。   朝廷对于兵器管制,特别是弓弩之类,严禁民间所用,若是猜测不错,前方的道路将异常的难行。   又是行了数十天,终于,进了福建路,首先引人眼球的便是那些奇异的土楼,依山而建,构筑于山岭狭谷之间,猛然间,大有鬼斧神工之势。   进了建州,所遇的百姓脸sè明显白了许多,麻布裙裹身,语中带着闽南独有的浓重口音。   这里,民智未开,见到生人,眼中明显的露着jǐng惕之sè,行了许久,都未见到用来歇息的客栈。   费了一番功夫,倒是寻得一家酒肆,屋舍简陋,几张破旧的桌椅,屋内正有少许人在用膳,见到杨延昭等人,皆是抬首望来,眼中多是戒备之意。   店家是个须发花白的小老儿,虽然杨延昭这些天好生的研究了些闽南话,但点些酒菜还是费了些力气。   半个时辰后,杨延昭将手中的地图收起,越发的近海,杨延昭只觉得这空气中也多了cháo湿之气。好在有罗氏女在,帮着众人准备了些药材,免得因水土不服,而生出不适。   “教官,我们是去福州?”   一路走来,进了闽南之地,倒是未见到像样的市集,萧慕chūn等人也无了闲逛之意,吃完食物,遂径直的问道。   将手中的带着清香之气的茶水喝完,感叹了一句好茶,杨延昭点了点头,“福州是福建路的重镇,安抚使等朝廷要员皆在那里,我虽是朝廷所封的转运使,但也理当是去福州先行拜见。”   与那有些生愣的老头儿又买了些吃食,杨延昭一行便继续上路了,车中,八妹透过帘布看着四周的萧条破败之象,不由得咂摸着嘴,“没想到,闽南之地如此荒芜,一点都不好玩……”   “建州之地本就偏属荒芜,即便往来客商都少有前来,不过待到了福州或许会好上许多,至少会比此地繁华几分。”   “当真,那真是太好了。”   闻言,八妹眼中露出欢喜之sè,这些天,眼中多是高山林木,罕见市集,小丫头早已经闷得慌了。   待得到杨延昭点头之后,八妹又探出头,与排风一道朝着车外望去,突然间失声惊呼起来,“六哥,快看,他们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默娘    掀开车帘,顺着八妹所指望去,恰好见到一群人带着面具,**着上身,跳着不知名的舞,口中念着难以听明白的言语,似乎在做着某种祭祀。   或许是因为好奇,萧慕chūn不禁将马车慢了下来,没多久,一身披印满奇怪字符,头戴黑sè鬼脸面具之人走到了那简陋的高台上。   只见他摇着手中的短木杵,木杵周边的细小挂件顿时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之声,似乎是念了一段极其长的咒文,突然将木杵半指着天空,其周身竟喷出了火焰来。..   “这人好生的厉害!”   车中,八妹一声惊叹,杨延昭却未作声的继续盯着看,只因高台上搬来了许多的木材之物,而这场景,让他想起了旧俗中以人祭祀的陋习。   在中原之境不会有此类事情,但这闽南之地,民众仍有蛮夷之风,就很难说得清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哭喊之声,却是几个带着面具之人拖着一泪水涟涟的女子往高台上走去。   女子的衣衫被撕扯开,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虽有反抗,但哪里敌得过身强力壮的汉子,很快便被绑到了高台的木材之上。   随即,那黑sè鬼脸面具之人又举着木杵跳起舞来,在他的一侧,其余的面具人也随着舞动起来,而四周,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来,放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纷纷跪伏在地,满脸的虔诚。..   “救命……!”   高台上,女子垂泪含着,闻此言,八妹猛然惊呼起来,“六哥,她是在朝我们呼救!”   杨延昭也是被这声音惊了一下,进入福建路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这女子竟然是中原人。   未作考虑,随即纵身下了马车,“萧大哥,你带着清儿他们先走!”   萧慕chūn愣了片刻,但还是驾车离去了,而后面的马车中的郭淮却也是轻跃下来,“延昭师弟,你可是yù出手?”   “合德师兄,若是没有遇见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小弟可是朝廷所命的转运使,有监察与财赋之责,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此草芥人命?”   摇了摇头,郭淮叹了口气,“延昭师弟,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此景,在闽南巫教盛行,此事极为常见,即便恩师,也是束手无力。”   看着马车已经离去,杨延昭不禁咬定了嘴唇,“哪怕是只救下一人,杨璟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至于整个闽南,只要我在一rì,便会尽全力而为之。”   说话间,杨延昭撕开下摆,将脸给蒙了起来,叹了口气,郭淮也随他这般,此时高台上已经很是热闹,火把也开始点燃,而台下的百姓也沸腾起来,很是激动的说着让人难以听懂的话语。   “延昭师弟,小心那黑sè面具之人,巫教都有些邪门的伎俩,切不可大意了。”   “恩。”   点着头,眼看着火把即将点燃干柴,杨延昭身形移动,快速的朝着高台冲了上去,一脚踢开那yù点火的面具人。   似乎没有预料到有人会出现,顿时sāo乱生起,趁着这功夫,杨延昭忙将缚着的女子松绑。   一声怒吼想起,杨延昭虽未听明白,但从扑上来的人大致也知晓是要抓住自己。   将受了惊慌的女子护在身后,一个侧扫腿,将四面扑来的人给踢飞,正当他要带人离去之时,耳中传来怪异的声音,只觉得全身乏力,甚至险些栽倒在地。   “延昭师弟,你带她走。”   有了郭淮在身边,杨延昭顿时没了刚才的无力之感,丝毫不敢犹豫,抱着那女子快速的朝着高台下冲去。   台下的民众显然还处在呆滞之中,似乎从未预料过有人会在祭祀之时出来横生是非,这倒也有利了杨延昭,一阵疾行,总算是甩掉了身后的面具人。   前方,萧慕chūn等人正停着马车在等待,三两步冲了过去,将救下的女子塞进车厢,交予到探出身子的罗氏女手中,正yù回去接应郭淮时,却见他已经闪动着身形而来。   “延昭师弟,赶紧离开这里。”   进了马车,郭淮低声道了一句,而萧慕chūn也不待杨延昭吩咐,却已是手中马鞭抽出清脆的鞭花,往着前方疾驰。   “师兄,为何刚才小弟会觉得全身无力?”   多了一个人,前面的马车自然会显得拥挤,而且刚才救下的女子明显处在惊慌中,杨延昭便跟郭淮同乘一辆。   “这应该是巫术的一种,闽南之地,巫教很多,相传有七门八宗,因而巫术也是种类繁多。   虽然修炼之人对闽南巫教很是轻蔑,言其为蛊惑民心的不堪之术,但若是真的到了闽南之境,最为提防的还是要算这巫术。”   听着郭淮语中少有的郑重,杨延昭心里也不觉得多了丝忧虑,此行对于他来说,似乎又多了分无形的压力。   疾行了半个时辰,出了建州城,到了林间小道上,萧慕chūn的马车停了下来,察觉动响,杨延昭也下了马车。   “教官,罗姑娘让某去寻些水来。”   闻言,杨延昭抬首望了望天,却已经到了正午,那些面具人想来也追不上了,遂让众人做着歇息,拿出之前买的糕点来充饥。   萧慕chūn取来了水,送到马车上后,过了半晌,罗氏女将那女子搀扶了下来,虽然脸sè仍有些惨白,但是遮不住清秀动人的脸庞,长发已垂,恰好半掩那雪白的脖颈,粗布群在身,但盖不住那婉约可人之气。   这时,杨延昭也才发现原来自己顺手救下的是个美人儿。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走上前,对着杨延昭微微一福,很显然,他已经从罗氏女口中知道是后者所出手相救。   “姑娘切莫多礼”,杨延昭忙道了一句,并让罗氏女扶起了她,从萧慕chūn手里接过糕点,“刚才姑娘定是受惊了,这有些吃食,权当做给姑娘压压惊。”   有些扭捏,但或许是真的饿了,犹豫了一会,与杨延昭再次道了谢,伸出纤细的玉手,接过糕点,小口的吃了起来。   见她这举止,分明是生于大户人家,否则哪有这般的涵养,有可能是跟着父辈行商,出了意外,流落到了建州,才遭了那不幸之事。   人已经救下了,应该想一想怎么来安置,或许在中原还有家可回,这样杨延昭也能寻个机会送她回去。   “姑娘,你是怎么到了建州城的?”   闻言,女子停下正在吃的糕点,用手在嘴角边轻拭,低声说道,“奴家本是兴化人氏,只因被逼婚,着实无奈,才独身理家出走,想要前往中原之地,却没想到……”   说到这,面sè仍有些惊怕,显然还心有余悸,而杨延昭却是觉得意外,对方竟然是闽南人,可是又如何说得如此纯正的中原之语?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疑惑,女子轻声的继续道,“祖上皆为在朝中为官,父亲对对中原之事很是欢喜,奴家因能耳濡目染,也能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闽南虽未蛮荒之地,但是中土文化源远流长,自然也传播到了此处,那些为官为绅则为了迎合朝廷,在这方面上有所研究,也不为稀奇。   “既然姑娘家在兴化城,不如我等送姑娘回府,也省的家中双亲担忧才是。”   杨延昭此言一出,女子顿时脸上闪过凄楚,“林默娘自幼随父亲习得名家典籍,深感乡里民生之苦,心中早已立志此生誓不嫁人,尽己所能,为百姓祈福。   如今被逼无奈,家中父亲也是无力相护,不得已而为之,只能独身离家。所以还请公子救人救到底,暂且莫将奴家送回家中才是。”   以一己之力,启万民之智,这是需要何等的决心?   闻言,杨延昭心中满是肃敬之情,即便是低首坐在一边的郭淮,眼中也满是惊讶之sè。   “六哥,林家姐姐这般的凄苦,我们便留她在身边好了。”   见林默娘脸上的黯然伤神,八妹不禁上前摇着杨延昭的衣袖,小声的说道。   在小丫头的脸上捏了捏,杨延昭笑着道,“鱼儿说的话,六哥何时有过不应允的?”   听到这句话,林默娘很是欣喜的对着杨延昭再做一福,“多谢公子。”   “姑娘客气了,只可惜姑娘是女儿身,否则,以姑娘的胸襟,定能入朝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林默娘摇了摇头,“奴家虽只是一介民女,即不为官,亦不为将,但只是心中存着善意,终能减他人之苦。”   闻此言,杨延昭不由得赞叹道,“姑娘果真是大智慧之人,积善为德,心中有善,却是处处为善。”   被如此称赞,林默娘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公子谬赞了。”   又是聊了片刻,杨延昭像似无意,随口道问,“默娘谈吐不凡,想来家中也是本地命门大户,又会是谁来逼你成亲?”   迟疑了片刻,林默然垂首无助的应道,“不瞒公子,家父乃是朝廷所封的都巡检,掌管兵甲cāo练,巡视着福州、兴化等诸州邑,但却奈何不住对方官职在家父之上。”   “是谁?”   “想要娶奴家的却是朝廷派来的安抚使之子。” 第一百七十章 赴宴    都巡检与安抚使?   听到这,杨延昭不禁眉头皱起,他委实没有想到林默娘身后的事情竟然与闽南之地的两员重臣联系在了一起。   作为转运使,他要受制于安抚使,不过好在身上有着官家钦赐的令牌,倒也能便宜行事。   而林默娘的父亲是都巡检,执掌着福建路近海四城的甲士cāo练,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这闽南之行或许要减少不少的困难。 . .   思量间,杨延昭便为rì后打定了主意。   又是歇息了片刻,上了马车,继续赶起路来,rì落之时,若是到达不了南剑城,便得在林野中安营扎寨了。   好在有林默娘在,对于闽南地形颇为熟悉,走着近路,终于在最后一道残晖隐入进城外山脉时,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剑南城。   与建州城并无多少的差异,剑南城也显得有些衰败萧瑟,行走其中,路人皆是眼怀jǐng惕,也不时的能看到戴着鬼面具,胡乱的跳着不知名的舞,口中念念有词,身边跪伏着满脸虔诚的寻常百姓。   “哎……”   见到这情形,掀开车帘的林默然叹了口气,语中满是凄凉。   . .   “怎么了,默娘。”   听到这丝许的清凉之意,罗氏女不禁轻声问道,将身子缩回车中,林默娘似乎有些痛楚之sè,“罗姐姐,默娘是在为这里的百姓感到心痛,事无大小,皆以巫教之言为信服,哪怕是身体染疾也不寻救病之方,只是一味的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巫教之徒。”   见她这般,罗氏女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默娘,事情总会好的,若有难处,便让姐姐帮你,罗清虽然别无长处,但是行医救人还是懂的。”   “对呀,林家姐姐,罗姐姐的医术可高超了,而且六哥现在是转运使,虽然鱼儿不知道是多大的官,但是六哥肯定也会帮你的。   还与鱼儿和排风,你别看我们年岁小,可伸手很是厉害哦。”   八妹很是认真的说着,那稚嫩脸上故做出的老成模样让林默娘有些莞尔,忙出声道,“默娘在此先行谢罗家姐姐,鱼儿和排风了。”   在剑南城歇息了一夜,待天明,杨延昭等人继续上路,又是一rì疾行,终于到了福州城。   进城之前,林默娘有些担忧,好在罗氏女帮她做了些易容,换了身衣裳,如今看起来只是杨延昭的家眷。   城枪依山而建,青褐砖石厚重敦实,城门朱红如新,映着余晖,闪着丝许刺眼的红晕,与其他的城池相比,福州城确实高大雄伟了不少。   城中,屋舍偏高,少了中土红墙绿瓦之气,却是多了粗犷不羁之感,此时虽已rì落,但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了片刻,杨延昭不禁有些惊奇,这福州城,竟然汇聚了各地之人。身穿丝绸的中原人正买着中土带来的布匹银器,也有穿着头戴黑sè高帽,宽大似乎儒袍衣衫之人,从林默娘口中得知是交趾的商人,更有带着面具,在大街上成群而过的巫教信徒。   “这还真是让人一展拳脚的好地方。”   叹了口气,杨延昭开始找着入住的地方来,今rì再去拜访安抚使已经是时辰尚晚,便开始寻客栈下榻。   好在商旅往返较多,福州城的客栈酒楼还是有数家,虽布局与中原大不相同,但也是迎客做买卖的。   要了些吃食,用过膳,正yù打算歇息,却有敲门声传来,走上前打开门,却是客栈的伙计带着一面生的差役。   “可是杨大人?”   对方如此开口,杨延昭当即明白,这是安抚使钱白的人,作为福州的乃至整个闽南之地掌权人,或许自他进入福州之时,便已经知晓了他的动向。   “正是本官,不知……”   来人虽行了个礼,不过语中似乎并无敬重之意,“小人是安抚使大人的侍卫,大人得知杨大人已到了福州,特地摆下了宴席,为杨大人接风洗尘。”   此人言语没有闽南之音,想来是安抚使的亲信随从,也难怪对自己不加脸sè,看来这安抚使在福建路倒是一手遮天了。   心中暗自思索了片刻,杨延昭不免将脸sè板了板,“安抚使大人却是费心了,待本官稍作收拾,便随你前去。”   待那侍卫下楼之后,杨延昭对着屋中的粗糙模糊的铜镜理了理衣裳,又去隔壁与罗氏女等人说道了几句,这才带着萧慕chūn下楼。   此时,天sè已晚,不过街市上的喧嚣还未褪去,灯盏消散着黑夜的静谧,走卒商贩仍在对往来行客叫唤着,似乎要将手中的货物在今rì全都卖完一般。   随着那侍卫行了约莫两刻,前方出现一座屋檐粉黛,挂着灯笼,带着雅致气息的院子,院门的红柱上写着‘近海听cháo,举杯对月’两联,几株绿映着墙头而出,在这众多拔地而起的砖石结块的闽南倒算是一抹难得的清新。   “杨大人,大人正在‘近海院’中等候。”   那侍卫敲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杨延昭往院子中走去。顿时,眼中尽是花草伴檐廊曲回,亭台与溪水潺潺,正是一副曲径通幽,恬然雅致之景。   难不成这安抚使也是个附好风雅之人?   物随人xìng,院子布置如此,杨延昭不免心中暗自猜测,倘若这安抚使骨子里是个文人,那他在闽南却是有些麻烦了。   自古心狠手辣的文人数不胜数,况且镇住闽南之地,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一山不容二虎,赵光义交待的事情,算起来,本皆是安抚使所为,而他来完成,铁定会有所逾越。   即便有令牌在手,对方在闽南多年,早已经根深盘结,想来是极难撼动,想到这,杨延昭不由得心中多出了丝压力。   檐廊之后,水池边的凉亭中,此时挂着大盏的灯笼,还未走近,便已见到里面正侃侃而谈的几人。   不用那侍卫多说,杨延昭让萧慕chūn在一边等候,自身则是大步上前,“杨璟见过诸位大人。”   听到这声音,凉亭中的三人皆是起身走了过来,为首者发须已经半百,带着一顶黑sè方形帽,穿着黑sè印花对襟长衫,而其余二人则是玉簪束发,长袍裹身。   “这位就是我朝的新科状元?果真是一表人才!”   为首者这一发话,杨延昭当即知晓,他便是福建路的安抚使,钱白,钱志友了,遂再行一礼,“晚辈见过安抚使大人。”   “呵呵,杨大人莫如此,你我同朝为官,是为同僚也”,钱白捋着胡须笑道,口中虽说着无须多礼,但也并无扶起杨延昭之意。   “大人折杀杨璟了,晚辈rǔ臭未干,行事也多不周全,今后还望大人提点,若是大人不弃,可以延昭唤晚辈。”   听到这句话,钱白的笑声更加的红亮了几分,一边的二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既然延昭这般说,那老夫便依仗这痴长的年岁了”,稍后,指着一旁道,“这是司法参军,邱姑苏,而这是曹掾,余平,余元和,他二人都是来未杨大人接风洗尘的。”   邱遇是那高瘦的中年人,司法参军负责福建路的刑狱之事,因而眉宇间总有一丝厉sè,而余平则是有些矮胖,眯着眼,满是笑意。   又是寒暄了几句,这才各自进了座,而钱白也令人将酒菜之类摆上来,“延昭,闽南的菜食与我中原大不相同,老夫与姑苏二人初来此地很是不习惯,好在带了府中的人,虽然此处食材调料很难寻见,但也能做出些家乡的味道来。”   说话间,桌上已是摆了不少的菜肴,却正是那些熟悉的蒸煮炒炸之食,让这些rì子尽是些寡然无味的闽南当地吃物,如今再看到这些熟悉的菜肴,到倍觉得亲切之感。   满酒,钱白笑着举杯,“闽南荒蛮,延昭前来,老夫在此以杯中薄酒来以示接风洗尘,也望rì后我等能齐心齐力,为朝廷效力。”   此言落,杨延昭出声应道,“多谢大人,杨璟应当如此。”   几杯之后,却是诗词歌赋谈的好不快活,果不其然,这钱白胸中还是极富才华,即便是邱遇和余平也是能信手拈来风雅之句。   酒过三巡,杨璟面露红晕,双目生出迷离,即便口齿也有些不清,“大人,两位兄长,杨璟初来闽南,官家命我执掌漕司,这些rì来,越发觉得无从下手,是否能指点两句,提携晚辈一番?”   闻言,正喝酒的钱白放下了手中杯盏,邱遇也将眼光投了过来,倒是余平,依旧是笑容满面,“延昭老弟,兄长让我负责福建路的仓司,之前的财赋一事经大人的准许,由我来顺带看着,今天老弟来了,明rì我便派人将账簿以及银库的钥匙交予给你。”   端起酒,杨延昭舌头打着结对余平道,“原来元和兄长做过此事,那小弟便心安了不少,今后不免要多多叨唠兄长,还望莫怪才是。”   那余平则是笑着举杯应道,“我等都是为朝廷办事,延昭老弟何须这般多礼。”   ?? 第一百七十一章教化之事    屋中,油灯的黄sè光晕撒在了红案朱椅间,钱白正眯着眼靠在木椅上,来闽南多年,依旧还是习惯了这当初从家中带来的檀木椅。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却是邱遇和余平,二人进了屋,坐在下首,取着已经倒好正冒着烟气的茶水,轻泯起来。   “他走了?”   声音有些疲惫,钱白手敲着木椅的扶手,不经意般的出口问着,闻言,余平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恩,看来是喝醉了,在下人的搀扶下,醉语不断的回去了。”. .   “哦,是么,他都说了哪些话来?”   邱遇冷目中露出一丝不屑,“能说什么,无疑是对朝廷感恩戴德,要造福一方之类云云,不过是痴人说着梦罢了。”   睁开眼,钱白摇了摇头,“姑苏,切不可这番说,你狱中还有些的麻烦得赶紧解决了,元和,账簿上可还有问题?”   笑眯着眼,余平点首应道,“大人放心,账面上我已经做得干干净净,自然是瞧不出任何端倪,至于仓储,想他也没有胆量去查看。等时机成熟,便来个替罪羔羊,我等皆相安无事……”   “这便好,只是能解决薛华,身边想来有着高人,一切还需谨慎才是,这样吧,先将他送到兴化,那里的畲族蛮夷最近有些烦人,便由他去折腾吧,也省得看着心烦。”. .   钱白慢悠悠的道了一句,余平笑着附和,而那邱遇的脸sè依旧带着寒意,双眸中露着丝毫不以为意之sè。   客栈,进入房间,本已是醉眼惺忪的杨延昭恢复了清醒,让听到动向的罗氏女回房歇息后,自己则是坐在了灯下,皱着眉头开始想着今夜的所见所闻。   钱白竟然轻易的将账簿交给了他,这委实有些难以置信,习惯了遇事有所防范的杨延昭不禁暗想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下,朝廷设立的转运使权力算是很大,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以及举贤荐能等职责。   倘若自己是福建路的安抚使,朝廷突然派来这么一个牵扯权力的人来,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杨延昭想到了初入闽南之地的那场刺杀,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场角力需得费些头脑,而他眼下能做的,唯有以静制动,韬光养晦,待时而动。   翌rì,天还未亮,却听到屋外有敲门之声,杨延昭故作醉酒未醒的模样,好一阵子才开了门,而门外站着的却是几个面生,官服整齐之人。   “下官等见过大人。”   语中有着浓厚的闽南之音,但好在杨延昭能听得明白,在领头老者弯身行礼之下,其余人也皆随着,这时,杨延昭才明白过来,这些是他转运使司的下属。   “大人,知州大人已将账簿送来了,还请大人前往亲点。”   见完礼,那老者指着身后几人抬着的数个大箱低声说着,而他口中的知州大人自然就是指的钱白了,身为安抚使,他还兼着福州知州与马步军都总管,执掌福建路的军政大权。   杨延昭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道,“恩,知晓了,对了,转运司衙门在何处,都有哪些人?”   闻言,后者面露为难之sè,犹豫了许久,这才吞吞吐吐的道,“本地本无转运司衙门,如今朝廷派大人前来,所以知州大人在兴化设立了转运司,并命下官等跟随大人前往,以为大人分忧。”   兴化?   竟然把自己踢到了兴化,杨延昭穿衣的手不由得慢了几分,不过随即倒是欢喜了几分,默娘似乎是兴化人,如此来,岂不是更加的如鱼得水?   离开福州,可以放开手脚来,先蛰伏数月,再作打算。   理清了思绪,杨延昭不禁回首看了看屋中的六人,不是发须半百,已入垂暮之年,便是眼神呆滞,木楞之辈,当即明白,这也是钱白特意为他准备的。   罢了,有总比没有强,心中叹了口气,继而问道,“尔等可是福州人氏?”   “回大人,下官等皆是福州人氏。”   “既然如此,本官与你们些盘缠,带着家眷一起前往兴化,可要在那里待上好一阵子的,且速速回家安置,明rì再出发。”   说着,唤来了萧慕chūn,给这几人各自分发了些纹银,后者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出,皆是感激万分的离去了。   好在客栈仍有空房,杨延昭让伙计又开了间房舍来装这些账簿,并随手取来几本,细细的翻了翻,账面上极为整洁,看不出任何的不妥之处。   将账册扔到一边,杨延昭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自嘲的笑道,“既然敢送到你手中,这账册怎又会有问题?”   走出屋子,却已经到了正午,八妹与排风由萧慕chūn他们随着去集市闲逛了,林默娘因为怕被人给识破身份因而留在屋中并未出去,竟是很认真的与罗氏女学着医术来。   没有打搅二人,杨延昭回了屋子,推开那靠街的窗户,看着身前人来人往,煞是热闹,虽偏居一隅,蛮夷之地,但也有着自身的繁华。   rì后,这里也将是他大展拳脚之地。   突然间,面sè上生出一丝的厌恶,街市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鬼面黑袍人,所到之处,路人皆退散到一旁,低首满是恭谨之态。   这些异教邪巫,倘若能减少民生之苦也就罢了,但却以民之苦来取己之利,着实的可恶!   拳头打在窗台上,杨延昭自认自己不是救世济俗的圣人贤者,但是眼睁睁的看着活生生的xìng命因这些邪魔歪道而丧生,心中就不可抑制的生出一团怒火。   “看来自己还是做不到独善其身的观赏客。”   轻声叹了一句,杨延昭思绪了片刻,转过身,走进隔壁郭淮的房间,“师兄,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到山门?”   闻言,正在看着书卷的郭淮抬起头,有些不解,“怎么了延昭师弟,可是出了何事?”   “合德师兄,你说,若是在闽南之地推奉道教会怎样?”   郭淮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叹气着道,“延昭师弟,你这想法山门前辈未尝没有想过,只是经过多年尝试之后,终究没有取得成效,不过佛宗倒是在此取得了一席之地。”   “闽南有佛宗出现?”   对于杨延昭的惊讶,郭淮点了点头,“没错,前朝世宗灭佛,使得佛宗不得不由中土转衍边外之地,而这闽南之地恰巧是首选之地。”   “那时候为何道家山门为派人前来?”   听到这话,郭淮有些吞吐,许久才幽幽的道,“儒佛道三大宗派自古便是有所相争,那时候,佛宗退却至苦寒之地,山门中的长老也因此无暇顾及闽南了。”   自古中原乃是正统,对于发源于本土的儒道二家自然尤为看重,周世宗灭佛,道家必定是将争夺放在了中原之地。   因而在闽南没有建树倒也是正常了。但要启民智,还有什么比信仰更为合适的?   “合德师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切莫小视了这闽南之地,将我道家真义传承于此,小弟相信会有难以说道的好处。”   “延昭师弟你可是当真?”   杨延昭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在桌上比划着,“自然当真,合德师兄,你看闽南之地其实不止这片,再往外,这里有琉球、交趾还有高丽,这些地方都远比大宋贫困,这里的民众也更需要道家的光辉来指引方向。”   这正是杨延昭来闽南时众多打算中的一件,血腥杀戮劳师动众,真正消灭高丽,为后世造福的最佳手段便是思想上的同化。   而道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最合适的依靠。   低着头,许久,郭淮才抬起脸,“延昭师弟,你说的这些,其实山门中早有先祖提出,但正统之道乃是根源于本,因而对你说所历代祖师并未有所重视。   而自唐以来,佛门律宗的鉴真东渡,佛教已经在高丽有所流传,我道家虽有前辈在高丽,那也是杯水车薪,不得正果。”   经郭淮这一提点,杨延昭也猛然的记起来,鉴真东渡之事,原来佛宗早就出手了,当下心中有些懊恼。   想着之后所发生的倭寇之事,佛宗肯定也是没有彻底改变那些蛮夷匪类,因而,道家出手,还是有着必要。   思量间,杨延昭继续道,“虽然佛宗已经掌握了先机,但是高丽之地怎会没有我道家立足之地?”   “延昭师弟,你为何一直在意这高丽?”   郭淮有些不解,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杨延昭咬着嘴唇许久,终叹了口气,“合德师兄,若是我说,rì后此地将给我江山社稷带来生灵涂炭,你会信么?”   一丝惊愕从郭淮眼中生起,见他这般,杨延昭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种痴言乱语又有谁会信?   良久,郭淮瓮声道,“延昭师弟,说实话,我很不明白你为何这般的担忧高丽,此时,它应该是苦寒之地才是,不过恩师曾说过,你是有大气运的人,凡是须听延昭师弟之言。   既然如此,我便帮你将少阳师兄唤来,很多年前,在读‘海外志’时,少阳师兄就有了东渡传道,将那佛宗给压下去的决心与抱负。”   说着,郭淮只身往外走去,出了客栈,混在大街的人群中,稍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玉哨模样的事物,两指微微用力,顿时将其给压碎,化为细碎尘埃,飘散在风绪之间。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只身行    天微微亮,朝霞初撒,映在福州城外笼罩的水汽之上,露出五彩缤纷的迷人光晕。   起了身,做了洗漱,正yù罗氏女等人下楼吃点早膳,却见到早已等候在楼梯口处,昨rì来过的六人。   “下官见过大人。”   恭谨了行了一礼,杨延昭自然是和颜悦sè的道了声无须多礼,继而唤着他们一道下楼用膳。. .   坳不过杨延昭的盛情,这六人有些不安的坐在他的身旁,即便是拿着筷箸的手都显得有些哆嗦。   见几人这般的局促,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笑,毕竟他们今后将是他要所借助的属下,虽不知其中有没有钱白的暗探,但拉拢与收买人心之事还是得做好。   “不必如此的拘束,都是自己人,对了,家眷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多谢大人关爱,已早昨rì安排妥当,并率先前往兴化城了。”   “善”,杨延昭依旧是面带和煦的笑意,“边吃边说,那些食不语之类在本官面前不适用。”   正说着,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糕点,略带歉意的说道,“像是这么久,却还不知你们的姓氏,倒是本官疏忽了。”. .   “请大人恕罪,这是下官等人的过失。”   闻言,那几人忙起身行礼请罪,而那老者从手中拿出一个小册子,见此情形,杨延昭忙摇了摇手,“无妨,无妨,不要这般见外,正好趁着现在与本官介绍一番,也省得见了名册与人对不上来。”   六人对望了几眼,还是那老者张了张嘴,“回大人,下官杜峰,是福州闽县治下的主簿,而这是冯仑,他是闽县的县丞;单虎,之前是税曹,掌管着赋税之事;彭言,法曹,善仵作之事;严明,刑曹,jīng于明理破案;张全,仓曹,所为之事为仓储一类。”   说完,那杜峰等人皆是低下了头,不敢朝着杨延昭望来,虽然位卑,但毕竟也混迹了多年,也看出了知州大人是给这新来的转运使小鞋穿,而他们这些不受重用之人也是第一时间被踢了出来。   而杨延昭却委实的笑了,好在早有心理准备,遂也不愿在此事上做着计较,“都别愣着了,知州大人考虑的倒是全面,知晓本官身上受朝廷之命,急需诸位相助,也是难为知州大人了。”   有些诧异,好一会,杜峰等人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这杨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人真的好像不错。   用过早膳,杨延昭取来笔墨,写了封信让客栈的伙计送到知州府,即便是心中不想与钱白打交道,但是客套虚礼还是要做足。   交待完毕,萧慕chūn等人套上马车,将那些些账簿也一并带上,开始往着行化城而去。   申时将尽,终于赶到了兴化城,城墙与福州想比,低矮了几分,青砖的墙壁之上竟有着撞击而留下的斑斑痕迹。   此时,rì未落,但跳板已收,城门关闭,见到这情形,跳下马车的林默娘不禁有所惊慌,口中失声道,“难道畲族之人生事了?”   闻言,杜峰等人皆脸sè骤变,见杨延昭眼中有些询问之意,后者忙低声道,“回大人,行化城周围有着畲族九寨,当中又以祝家寨、杜家寨以及薛家寨最为凶猛,常出寨下山sāo乱百姓。”   果然不是太平之处。   杨延昭暗自道了一句,随即让萧慕chūn前去喊那城头侍卫开城门,可是后者听到之后,只是探出个头来,不知用那闽南语说着什么。   心中很是焦急的林默娘正要上前,却被眼疾手快的罗氏女给拉住,而这时,杜峰也越众走出,对着城头士卒用闽南训斥起来。   可是许久,那城门竟无打开之象,杜峰退回身形,有些愤慨的道,“大人,这些个守城的兵卒委实愚笨,竟不听下官之言,好在已经派人去通知兴化城知州,楚大人了,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传来。”   脸上仍有笑意,但是抬起的眼中却有了一丝愤怒,在杨延昭看来,这无疑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心中有着气愤,但只能极力的压制着,虎入平阳被犬欺,待有来rì,必定加倍奉还!   兴化城中,知州楚原裹着印提花的丝绸长袍,缩在靠背椅里,似乎是太为肥胖,赘肉都从木椅细缝中挤了出来。   此刻他脸上满是不屑,猛的的喝了两口凉开的茶水,继而摔了杯盏,口中的凉茶也吐在地上,袖口胡乱的擦着嘴,带着浓重的闽南音随即想起,“这是什么破茶,哪里有什么香气,真是难喝之际!与那林惟殷一样,是个臭石头!”   正愤恨着,却见一脸相有贼眉鼠眼之sè的瘦矮老头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大人……”   “叫什么叫,没看见本官正恼着么?”   被这一训斥,来人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反而继续开口道,“大人,那转运使来了,已经到了城外。”   闻言,楚原收了脾气,脸sè有些后怕生出,“孔主簿,这转运使好歹是朝廷钦赐的官,将他关在城外是不是有些不妥?”   “大人,切莫慌张,这杨璟不过是个rǔ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既然大人已经答应了福州那边,这事当然得做的漂亮,更何况这畲族九寨的确在生事,就算是追问起来,大人也有推脱的理由不是?”   点着头,楚原咂摸着嘴,“孔主簿说得有道理,这福建路毕竟是钱大人说了算,若是与这新来的小子太为亲近,得罪了钱大人可就不是好事了。   来人,跟外面的守卫说本官去了安丰县城视察民情,此刻还未回府。”   城外,看着rì头逐渐西移,杜峰抬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负手而立的杨延昭,不由得暗自焦急起来,这兴化城中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如此怠慢朝廷上派来的转运使大人!   望着毫无动静的城头,焦急过后,杜峰的心底竟生出一丝凉意,兴化城知州楚原行事粗鄙,能坐上这知州也是得了祖上恩荫,并行拍须遛马之事,眼下敢这番刁难,怕是身后离不开福州那边的影子。   想到这,后背一片寒意,起初跟着杨延昭的庆幸荡然无存,只能祈祷着rì后能相安无事,混得个保全。   思念间,却感觉地面微震,转身看去,却见不远处,大量上身罩着短卦,手中拿着各式武器的畲族壮丁怒气冲冲而来。   杜峰哪里见过这场景?顿时便觉得腿脚发软,六人之中,也只有冯仑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了几步,侧身挡在杨延昭的前,缓缓的抽出那单口刀。   “六哥,我们被围起来了!”   八妹惊叫一声,拿出了‘朝云’护在了罗氏女和林默娘身前,排风则是拿着长鞭靠近了杨延昭。   城头,显然是发现了畲族的前来,但是城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那些守卫士卒更是将头给缩了回去,怕是被飞出的刀枪给伤着了。   “延昭师弟,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要闯进去?”   郭淮轻声的问着,这十来丈的城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轻轻一跃,若是杨延昭点头,便立马夺了城头。   “已经来不及了合德师兄。”   看着逼近的几千畲族汉子,杨延昭轻声说着,若是此时夺了城门,定然也会让这些畲族人有涌入城中的机会,纵使自己能应对这次变乱,但事后钱白问罪下来,也有了栽赃的借口。   身边,萧慕chūn等十人满是戒备之sè,手皆是下意识的往怀中伸去,那里,藏着连弩,只待杨延昭一声令下,便立马取出shè杀这些蛮夷之辈。   畲族人聚到城下,将杨延昭等团团围住之后,一身材魁梧,上身**,手中提着根狼牙棒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口中骂骂咧咧的说着杨延昭听不明白的话语,继而用那狼牙棒在城墙和城门上好生的砸了一顿,随即很是愤怒的走了过来,举起狼牙棒便要朝着他的面门上砸去。   “六哥!”   “六郎!”   “公子!”   八妹等人皆是花容失sè,可待狼牙棒带起的呼啸之声停下后,却见那年轻人眼中满是惊愕,因为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棒杀竟然被一只拳头给拦住了。   却是一旁的郭淮动了。   “合德师兄,莫伤了他xìng命。”   杨延昭一句话让郭淮眼中的怒意少了几分,右手猛然用力,顷刻间将那狼牙棒夺了回来,顺手抛向空中。   “轰!”   一声巨响,人群之外,那狼牙棒插进了地面之中,四周陷开一丈方圆的巨坑。   见此情形,本嘈乱的畲族人顿时安静了不少,那赤身的年轻更是惊愕的愣在了远处。   这或许就是震慑。   这时,一满脸胡须,罩着虎皮半截短袄,身高九尺的巨形大汉走了上前,先是对着那赤身年轻人厉声说了几句,虽然杨延昭听不明白,但从那架势来看,无疑是在训斥。   稍许,那巨汉转过身,对着郭淮抱了抱拳,竟用略带生硬的中原话道,“这位壮士,小儿鲁莽,多有得罪。”   听到这声音,不禁郭淮,即便是杨延昭心里也难免有些吃惊,这蛮夷壮汉竟然会说中原的语言,怎能不觉得稀奇?   没有说话,郭淮来回打量了几下,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这才退到了杨延昭的一侧,后者这时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上前继续道,“我祝家寨并无生事滋乱之意,只是不知这位大人是?”   很显然,从杜峰等人的官服上,已经郭淮与萧慕chūn等人簇拥的站位上,他猜出了杨延昭身份。   “本官乃是朝廷所派的转运使,尔等率众持利器前来,难不成是想犯上作乱!”   上前一步,杨延昭低声喝道,既然对方的气势弱了下来,他就得将气场提高几分,否则怎能镇得住这帮的蛮夷?   听他这呵斥,那赤身青年一声怒吼,显然是明白了杨延昭的话语,正要握拳,却被那壮汉给伸手喝退。   “既然是宋国朝廷的派来的官,祝炎也不多费口舌,还望将我阿父交还,否则……”   最后一句已经无了谦和之意,一股霸道的戾气顿时扑面而来,纵使郭淮也心猛然一颤,对方是个高手!   听了这话,杨延昭有些明白了,兴化城抓了他的父亲,遂才兴师动众带着族人前来,可是自己不过是初来乍到,哪里知晓其中的缘由。   见杨延昭不说话,那祝炎眼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的恼怒,“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我祝家寨不客气了。”   “大胆!”   看到对方数千人yù上前动武,萧慕chūn一声大吼,手中的连弩已经拿出,直指着祝炎,其余的毒蝎队员也同他一般,纷纷取出连弩,对着畲族之人。   “萧大哥住手!”   就在交战一触即发之时,杨延昭沉声止住了萧慕chūn,抬首对那祝炎道,“本官虽不知你口中所说之事,但若是城中官吏有违法乱纪之事,定当会严加惩治。   眼下这形势,想来你也不会信本官之言,不如我随你回寨中,待明了缘由,定会给你个公道。”   “大人!”   “六郎!”   ……   周边之人闻此言,皆惊呼出声,杨延昭却是伸手止住,“无须多言,本官心意已决,我随他们走,作为一寨之首,想来也不会为难我的这些部下与家眷才是?”   城墙上仍是一片寂静。   沉思了片刻后,祝炎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善”,杨延昭回首在郭淮耳边交待了两句,继而笑着一甩衣袖,先于祝炎之前,望西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中林 林中寨    兴化城外尽山林,而祝家寨便是在这城西的延绵山脉之中,杨延昭跟着祝炎身后,在众多的jǐng惕目光之中,露着少许的从容之sè。   行了许久,过了数到的哨岗,总算是到了祝家寨,周边全是参天大树,丛林树木几乎将整个山寨给掩盖,使得祝家寨看起来十分的隐蔽。   的确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杨延昭心里暗自感叹着,或许钱白等人从未想过发兵前来,即便是派兵来围剿,在这战力相论上,兴化城怕早已是逊sè不及。 . .   来闽南之前,官家给他所下的命令之一便是平息此处乱事,而闽南时局不稳与这些少数民族有着很大的关联,这也是杨延昭以身为质的重要原因。   只有深入其中,才能发现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到时候予之所求,自然能平息这争乱之事。   祝家寨大抵是木屋,此时火把连成一片,火焰随风飘舞,与那漫天繁星相映交织,倒也是显得有些壮观。   回了寨子,早有穿着麻布衣的女子围了上来,脸上皆是欢喜之sè,似乎在迎接着那些凯旋而归的勇士。   在祝炎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年轻族人则是领了命,纷纷各回各屋散去了,而杨延昭却像是多余人一般,立在了远处。 . .   先前那被郭淮一招给拦下的青年人推开了一还算貌美的女子,眼中瞪着火气,提着狼牙棒朝着他步步逼近。   “祝力,退下!”   这时,杨延昭才明白这对他很是仇视,一身蛮力的青年名为祝力,倒也是显得名副其实。   喝退了祝力,祝炎招来一身着破损麻衣,绑着个长辫儿,脸sè有些胆怯的小女孩,继而对杨延昭道,“若是那兴化城在乎你的xìng命,应该很快便用我阿父来换取你了,眼下你在我祝家寨,便由这祝星小妮子照应了。”   笑着微微颔首,杨延昭道了个多谢,便算是在祝家寨住下了。   而照应他的那女孩似乎是在祝家寨的身份很是地位,也胆小的很,总是低着头不做声,犹如那受了惊的小鹿一般。   祝炎没有虐待他,让祝星送来了些吃食,是一些水煮过的肉食,外形上有些粗简,看着桌边,似乎没有筷箸之类,不由得笑了笑,用手撕了一块,放进嘴中。   有嚼劲,也有些无味,吃着,杨延昭心生可惜,这么好的肉,竟然没有抹些果子酱,或者哪怕是放些盐花也是好的。   屋中,燃着的油灯带着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动物身上的油脂所做,夜间的寒风生气,从未关的木窗中吹进,将灯火吹得摇曳乱窜。   见着情形,缩在屋子一角的祝星忙上前将那支开的木窗关上,继而又畏畏的立在屋角,眼中满是怯怯的神sè。   看她这般,吃了几分饱杨延昭将手在一旁的水中洗了洗,笑着道,“你吃了么?若是没有,这些便拿回去吧。”   似乎没有听懂,便又用手指了指,后者咽了咽口水,但依旧不敢上前。   端着那脱了釉sè的瓷碗,将它塞进祝星的手中,然后杨延昭做了睡觉的模样,推开门,让小丫头离去了。   倒在有些硬的木板床上,耳边寂静无声,唯有油灯轻燃的所发出的吱吱之声,顿时心头多出了一片清明。   多久未有这种清净了?   虽深陷畲族之中,但杨延昭却没有做人质的担忧,很快便进入了梦想,直到朝阳初升。   起身,打开窗,清新之气沁人心脾,放眼望去,满目绿sè,不禁笑着道,“若是在此终老,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多时,那祝星送来了早膳,依旧是水煮的肉,清晨,杨延昭哪里吃得下,便全都塞给了小丫头,。   而祝炎并未派人看守他,遂在山寨中转悠着,顺手摘着那寨边野果,擦去上面的淡淡水渍,便咬着吃了起来。   酸中带着甜,原生态,果然是爽口。   正转着,突然听到垂泣声,抬首望去,却见一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畲族老妪正拿着一大块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肉,那肉似乎已经没有了光泽,想来不能再继续存放了。   木屋旁边,那本是眯着眼趴着的黑狗突然来了jīng神,仰起头,盯着那块肉。   老妪脸上满是不舍,抖嗦着手,显然这块肉是她为数不多的粮食,如今将它扔掉,怕是家中很快便没了吃食。   见此情形,杨延昭忙将手中的野果吃完,大步走上前,“阿婆,我可以帮你将这肉保存下来。”   那老妪哪里听得懂中原话,闻言,却是惊愕住了,看着杨延昭,稍后眼中满是恐慌之sè。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杨延昭才明白,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是听不懂,正要继续比划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继而便看到祝星端着那碗水煮肉快速的冲了过来,靠在了那老妪的身边。   看情形,似乎是祖孙二人。   “还是算了”,摸了摸鼻子,杨延昭打算转身往一边走去,本来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显得尴尬,若是引来其他人,反而要被误会。   “只是可惜了这块肉了。”   低声道了句,便要离去,却突然听到一弱弱怯怯而又含糊不清的话,“你是可以将它变好么?”   回过头,竟是那唤作祝星的小女孩,原来她是能听明白中原话。   “那是自然,不过需要一样东西,你这可有盐?”   祝星脸上有些疑惑,杨延昭不禁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比划道,“就是那白sè,吃起来很咸的东西。”   听到这,小丫头良久才点了点头,用着生硬的话,很是努力的说着,“那个,族长家里有,婆母没有……”   原来,盐在这寨子里还是级别较高的东西了,寻常的寨民竟然没有,杨延昭暗自的想着,不过,这倒是他错怪祝炎了。   祝家寨大多是打猎为生,之后用猎物下山卖银钱,买回那些生活所需之物,而祝星家只剩下老少二人,平rì里即便是食物也是周边救济,那里还有余钱到山下兴化城中买食盐?   正在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巨吼,继而便是风声猎猎,一股劲势直逼他的后脑勺而来。   不要猜,肯定是祝力,这家伙在兴化城前被郭淮一招制服,似乎是丢了颜面,遂便对一直他心怀恨意。   昨夜有祝炎,因而他只能忍气吞声,眼下自己出来走动,倒是被祝力给寻了机会,凭这拳风,若是寻常人被击中,不少了半条命才怪。   心中有些气愤,但是对方是祝炎之子,杨延昭自然不能下狠手,看来还要沉住气,无须跟他一般见识。   但这气焰得彻底击散,好让知道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自己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招惹的,否者,整rì里这般悄无声息的来上一棍子,还不头疼的要命。   打定主意,没有回头,杨延昭将身子往边一侧,继而感应那道全劲,白皙的右手握拳而出,与祝力再次挥过来的铜拳撞击到了一起。   既然对方以力气自傲,那便以此打掉他那不可一世的轻狂。   “砰~!”   一声闷响,地面上的尘土清扬,听到声响而回过头的畲族人皆是面露不可思议之sè,只因为寨中年轻勇士祝力竟被那瘦弱的中原人一拳给击飞了。   “敖……!”   似乎彻底愤怒了,那祝力空中怪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往回疾走,再出现时,手中已经多了昨rì那硕大的狼牙棒。   想来力气上吃了亏,他便想起了兵器,此刻,祝力脑中哪还有武者道义之事,只有胸中满腔怒火需要杨延昭的xìng命来平息。   眼中满是愤恨,狂奔而来,举着手中的狼牙棒便朝着杨延昭的头上砸来。   四周,那些畲族汉子皆是面露出嗜血的笑意,而那些妇人则是生出不忍之意,纷纷低下头,不愿去看即将出现的血腥场景。   可是,情形似乎有些事与愿违,又是一声巨响,祝力竟然再次被那中原人以怪异的姿势夺了狼牙棒,继而一脚给踹飞了。   顿时,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那祝力似乎仍是不甘心,吐去口中的尘土,捂着拳头,又要冲了过来。   “住手!”   一声低吼,祝炎的身影出现,而那祝力的身形竟然僵在了远处,丝毫不得动弹,见此景,杨延昭心猛然一惊。   他竟是到了气势收发自如的境界,这可是修为大成的高手!   没想到这小小的山寨之中竟然藏着如此高手,望着缓缓走来的祝炎,杨延昭不由得眼中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待祝炎走到跟前,对着祝力到了一句,狠狠的训斥着,之后,那额头上冒着汗的后者手脚才恢复行动。   狠狠的瞪了杨延昭一眼,祝力心有怨气的往一边走去,正要离去,却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转过头,却是看到那张极为讨厌的脸,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是你的兵器,作为一位武者,兵器犹如xìng命,杨璟自然是不能占为己有。”   看着那双手递过来的狼牙棒,祝力脸sèyīn沉的吓人,许久,却用半生的中原话道了个,“多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祝家寨的危机    原来他也会说中原话。   惊讶之余,看着祝力那缓缓离去的高大身影,杨延昭对他的厌恶倒是去了不少,经过这一次交手,想来今后不会再来袭击自己了。   细细看来,这祝力也是个敢爱敢恨的xìng情中人,与他打交道,比起那些善于勾心斗角之人,倒也能感觉轻松许多。   “因为阿父曾经从山下请过读书人来,所以寨子中的年轻一代都能或多或少的知晓点中原话。” ..   祝炎轻声的说着,似乎对杨延昭很是放心,道完这一句,便要转身,打算离去。   见他这样,杨延昭忙出声道,“祝族长请留步。”   有些疑惑,但是祝炎还是停了下来,“你还有什么事情?”   “听说族长家中有盐?”   祝炎点了点头,盐他确实有,不过因为价格较高,所以,寻常也不怎么舍得用它。   “族长可否借杨璟些,这样一来,也免得老人家手中的这块肉生了虫蚁,而白白糟蹋了。”   杨延昭似乎随意的说着,但那祝炎却是眼中一丝jīng光闪过,往前走了几步,那强大的气势不经意之间又是散了出来。 ..   “你是说,你能够使得肉不腐烂?”   这扑面而来的气势让杨延昭很是不舒服,但眼下祝炎似乎全然没有察觉,有些吃力的一边抵挡这气势,一边缓慢的点了点头。   如此,祝炎才收了气势,对着一边的两个畲族汉子急速了吩咐了两句,后者丝毫不敢迟疑,立马转身快跑而去。   不多时,便将两人抱着圆瓮而来,上面的盖子打开,里面的盐颗粒粗大,显然在品质上有些次。   虽不是jīng盐,但有胜于无,也不用那祝炎发话,杨转身对着那祝星道,“将阿婆手中的肉递给我。”   有些迟疑,待看到祝炎点首后,祝星才从眼中有着不舍之意的老妪手中拿过那块肉,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杨延昭。   将肉放在身边的木凳上,将手在木屋一边接着雨露的陶罐中洗了洗,杨延昭对那祝炎道,“族长身边可有匕首之类?”   后者没有多言,从身上摸出一把外壳镶银匕首,上面的花纹已经被磨掉了大半的印记,仍将其随身携带,想来是极其欢喜了。   笑着点了点头,杨延昭用匕首在那结实的jīng肉上划开多道来,正要去清洗那匕首,却被祝炎唤住,“不要管它……”   语中已经多了些急切,见祝炎这般,杨延昭或许明白了几分,畲族依山而生,靠着打猎养家,可若是猎物卖不出去,即便是再好的猎手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更何况眼下已进了四月,天气逐渐变暖,这些猎物更加的放不久,所以,听到能有使得这些野味不腐烂的方法,作为一族之长,祝炎乱了心境,倒也是情有可原。   伸手抓起那瓮里的盐,四周的那畲族人显然生出了急切之意,若不是祝炎厉sè阻止,怕早有人扑上前,将盐瓮给抱走了。   仔细的将盐涂抹在肉上,很快,等肉上布满盐后,杨延昭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有草绳之类,遂寻了跟生活用的细长木材。   将那十来斤的肉插在木材之上,继而担在了木屋前的一棵果树上,杨延昭再次去洗了洗手。   “这便好了?”   祝炎沉声的问着,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恩,若是天晴,用不了三五rì,这块肉中的水分便消散了,到时候,将其放在通风之处,放置数月月不成问题。”   “当真?”   看着祝炎眼中的疑惑,杨延昭不禁笑着道,“这种事,何须欺瞒族长,而且经此法之后,肉质多出一分嚼劲和香味,族长若是不信,过上几rì便见分晓了。”   说道着,杨延昭不禁想起了曾经所吃咸肉的种种香味,竟生出无限的回味,须臾,摇手笑着往回走去,那半挂在空中的肉上因上满了盐而闪着晶亮之sè,祝炎则是一声不吭的立在果树前,满是思索之sè。   回了先前的屋子,杨延昭倒是有了几分无所事事,趁着空闲,不禁开始想着眼下所处的形势。   之前,他敢只身前来祝家寨,是因为想要了解这些畲族,为之后招抚各寨做好准备,即便不成,也能轻松脱困。   但是今rì见到祝炎的气势,杨延昭明白,想要全身离去,怕是不会那般的简单,也难怪对方敢不施一兵一卒来看守他。   看来,昨rì祝炎也并非是生事,或许真的是兴化城真的抓了他的父亲,只是时间上如此的巧合,想到这,眉头不由得紧了几分。   良久,杨延昭叹了口气,低声道,“眼下形势极为不利,只是希望合德师兄他们能保住这畲族之人的xìng命,否则,怕是真的将小命搭进去了。”   抬起头,这时,杨延昭才发现已经到了正午,而那祝星或许是怕打搅了他,正靠在窗外,不时的将头探出看了看。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不由得想起了与排风初见的情形,也是这般的生涩,顿时心中的苦闷也随之消散了些。   走上前,趴在那窗台之上,恰好此时,祝星抬首往来,被他这突然出现给的惊着了,往后退了几步。   “莫怕,怎么不进屋来?”   听到这温和之言,那祝星慢慢的走上,将护在手中的一碗烤肉递了过来,“这婆母做的,让我送来的。”   看着那金黄sè的烤肉,杨延昭笑着接过来,放在鼻前闻了闻,却是一股诱人的香气。   用手撕了一块,将剩下的又递了过去,“这些就够了,等回去之后,替我好好的谢谢你婆母。”   看着手中那还剩下的大块烤肉,小丫头还想说着什么,而杨延昭却已是吮着手指,打着嗝道,“真是美味,对了,赶紧将这烤肉送回去,时间久了,便不好吃了。”   在他再三劝说下,祝星转身往回小跑着走了,杨延昭则是伸了个懒腰,继而揉了揉瘪着的肚子,好在现在有了通劲的修为,在吃食上的要求也不多,否则,还真将那对苦命祖孙俩不多的食物给吃光了。   依着窗口,看着祝家寨外的青翠景sè,心中大致算着,此时,郭淮等人应该是在兴化城中找到祝炎的父亲了,否则,还真要长眠在这处清幽之境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清脆之声,转过头,却见到几名女子正从远处款款而来,为首之人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其身后的四名随从皆是素颜清秀,腰若柳蔓,身穿绣着五彩花朵长衫,与长发一道随风而动。   寻着响声,杨延昭发现女子双脚未着鞋袜,白皙如玉,似乎用了某种功法,脚尖点着虚空,漂浮在里地面一尺之处,脚踝之上绑着金sè的小铃铛,而他所听到的声音也正是有这些小铃铛发出。   恍然看上去,犹如天女下凡。   这是何方圣神?   迟疑中,那祝炎已经带人走了上前,很是恭谨的对着来人行了一礼,皆而将他们往寨子中最大的屋子走去。   如此,杨延昭心中猛然一动,难不成这些人也是闽南的巫教一支?否则凭着祝炎的地位与身手,怎会为这般的卑躬屈膝?   山民信奉巫教,但是家中若是平安,也不会请这些奉若神灵之人进寨,难不成是祝家寨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困惑着,却看到那祝星从远处走来,眼角边挂着大颗的泪珠,满是悲伤与悲怆之sè。   或许她知道缘由,思念至此,杨延昭对着靠近的小丫头问道,“你看到那些人了么,她们是来这里做什么?”   “她们一定是来取阿姊xìng命的……”   口中喃喃自语着,稍许,便已经泣不成声,杨延昭忙从窗户跃了出去,将怀中的手绢递了过去,“莫哭,与我说道说道,或许能有办法。”   闻此言,祝星忙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来,手忙脚乱的说了一大堆,虽未全部听明白,但也大致知晓了事情原委。   祝炎膝下还有一女,数月前,突然昏迷不醒,而照顾她的人也除了祝星之外,其余之人也染上了这种怪病,甚至已经死了三个女孩儿。   而那祝炎的父亲便是下山请大夫时被兴化城所抓,在祝炎带着族人前去要人时,刚好被他所遇上,因而才有了昨rì那一幕。   “她们说阿姊得罪了山都木客,若是不死,整个寨子都难以安宁……”   听罢,杨延昭心中不可抑制的升出个可怕的念头,或许,这祝炎之女所患的是一种传染病?   若是真的如此,那可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眼前的医术很是落后,遏制传染病演变成瘟疫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壮士断腕。   照着祝炎的xìng子,却是极有可能。   “寨子中有多少人出现这种症状了?”   “大概有二三十人……”   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杨延昭猛然才发现,他已经处在了一个比先前要危险许多的境地,但怯怕之后,心里竟生出个近似疯狂的念头。   或许,这是一个契机,难以抑制的激动喷然而出,将丝绢塞到祝星的手中,杨延昭快速的往那大屋走去。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麻病    “叮铃铃……”   还未靠近那大屋,铃声已经传来,节奏也是越发的响亮,似乎在做着某种法会,杨延昭正yù上前,却被守在外面的祝力带人拦住。   或许是因之前归还狼牙棒一事,见到杨延昭,他似乎没有了那满腔敌意,但脸sè依旧冰冷,口中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你……不能……进去。”   “祝兄弟,让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救下令妹的xìng命。”. .   闻言,那祝力眼中闪过一丝的期冀,语中竟带着激动,“你……说得是……真的?”   “尝试了总会有希望,不是么?”   粗大的眉头蹙在一起,终于那握着的拳头放了下来,身子将路让了出来,见他这般,其他的畲族汉子则是急忙上前,却被祝力伸手拦住。   “希望你……能做到。”   对着祝力点了点头,杨延昭很是认真的道,“我会尽力。”   踏上那屋前铺着的木板,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没有多想,走进了屋子中。   屋子是两层的木阁楼,此刻,祝炎以及十数容颜憔悴的干瘦老者,似乎只族老一类之人立在木梯边上,前者脸上满是yīn沉,其余人则满是惧怕之sè。. .   木楼之上,杨延昭可以看到先前的那些长衫女子正翩然而舞,衣袖所过之处,竟隐约可见落花飞逝。   好诡异的场景,却又有着说不出的仙人般飘渺。   正在他看着楼上之景时,耳边传来一阵难以听明白的话语,回首望去,却见祝炎身边的那些族老正板着脸,指着自己,想来因为擅闯进来而发着火气。   那祝炎似乎并未理会,眼睛盯着楼上,仿佛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其中,许久,才收回目光,瞥了杨延昭一眼,“这是我畲族重地,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说完,再次抬首,见他这般的担忧,杨延昭当即明白祝炎对小女的喜爱,如今,也委实猜不出祝家寨族人患了何种传染病,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怎能不试一试,或许能找到解救之法,从而得祝家寨一个人情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杨延昭走上前,“族长,稍后可否让我上楼瞧一瞧,或许本官或许有人可以解族长燃眉之急。”   话语有些轻,比那些仍在抱怨的畲族族老之言低了许多,但是祝炎却立马回过了脸,“你说的可是当真!”   “族长莫急,一切也只待我查看令千金的病情才能定夺。”   正说着话,那木楼上传来急促的铃铛之声,好一会,才逐渐的止息,取而代之的却是若有若无的哭泣之声。   闻此音,祝炎脸sè顿时白了几分,不多时,那几名衣衫飘飘的女子从木梯上走了下来,显然有些脱力,脸上皆是苍白sè,额头上甚至有着细小的汗珠。   遮面的女子未说话,倒是她身边一脸有些圆的少女走上前,对着那祝炎摇了摇头,接着又是说了些杨延昭听不明白的闽南语,在那几个畲族族老连连弯腰点头下,几个女子飘然离去。   待人离去后,那些族老对着祝炎呵斥了一番,然后匆匆的离去了,只留下杨延昭与有些呆滞的祝炎留在屋中。   “花姑都救不了阿姊,该怎么办才好?”   口中喃喃自语,却是杨延昭能听明白的中原话,沮丧了片刻,祝炎猛然转过身,盯着他,“你是说有办法可以救阿姊?”   “本官不敢保证,但即便是希望渺茫,也会竭尽全力。”   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祝炎大手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便往木楼上疾行而去。   清香依旧残留,木床之上,一女孩儿已经陷入了昏迷,本该白皙的脸庞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疱疹,拧在一起的双眉显示出了她此刻的痛苦。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心‘咯噔’一响,染病者起疱疹并传染与他人,在这时期,唯有骇人听闻的天花了。   一言不发,转身便往楼下走去,见他这般,祝炎却是急了,大步跟在后面,“杨大人,你可有办法?”   转过身,叹了口气,“族长,若是其他的病本官倒是可以帮些忙,但是这麻病却不是我所能为之事。”   杨延昭这倒是说得真心话,若是普通的传染病,将罗氏女请来,配合着郭淮的丹药,或许能有几分把握。   但这祝家寨的族人患的是天花,放在树百年后,也是令人闻风丧胆,更何况现在的医疗水平,要医治,简直是拿命开玩笑。   虽然他很想得到祝家寨的感激,但若是要用罗氏女的xìng命来做赌注,杨延昭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听杨延昭这句话,祝炎整个人像是丢了最后一分气劲,顿时呆滞在了原地,完全没了往昔的那份内敛的自信。   叹了口气,杨延昭往屋外走去,待他刚跨出去,便看到脸上带着悲伤的祝力正望来,瞪着大眼,似乎很想得到杨延昭确定的话语,哪怕只是轻轻的颔首。   微微的摇了摇头后,绝望之sè顿时涌现在祝力的脸庞,杨延昭也不愿多待,带着心里的那丝异样,往他的小木屋走去。   木屋前,祝星正蹲在台阶前,见到杨延昭,忙迎了上来,将手中的丝绢递过来,并很是急切的问道,“阿姊……怎么……样了。”   话语依旧是有些含糊不清,杨延昭叹了口气,后者见着模样,不禁又是泪落了下来。   进了屋,耳边仍是祝星低低的抽泣之声,杨延昭只能狠下心来不作理会,脑子里去不由自主的想着天花的医治方法。   记忆中,似乎是种牛痘,可是眼下到哪里去寻牛痘?   而且牛痘也应该在患天花之前接种,如今再注入到体内,能否起到作用他也不清楚了。   有些烦闷,突然间,耳边传来争吵与哭喊之声,待走到窗前,却看到先前见到的畲族的那几位族老正带着人与祝炎父子争吵着,准确的说是在与祝力争执,而祝炎则是静静的站着,将那些用木板抬着患了天花族人的去路给挡住。   很显然,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祝炎的族长之威已经压不住族人对于天花的恐惧,特别是在今rì那些神秘的女子束手无策之后,祝家寨的不安彻底给引发了。   此刻,祝力手中舞着狼牙棒,满脸的狰狞之sè,正将那些yù冲到大屋中,抬走他妹妹的族人给喝退。   就连那瘦弱的祝星也挡在屋前,拿着一木棍儿,胡乱的舞着,似乎那患病的女孩与她感情极为深厚。   也许是僵持了久了,吵闹越发的不可收拾,终于,火把拿了出来,似乎不交出人,便要立马点火。   而就在这时,祝力身后的门开了,却是杨延昭之前所见的祝炎之女,阿姊,身体极其虚弱,仿佛走路间便要昏倒在地。   也不知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继而祝力暴吼了一句,很是发疯的挥着手中硕大的狼牙棒。   可是很快,他的狼牙棒砰的一声落地,阿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推开了要扑上去的祝星,继而一步步的往着寨子外走去。   跌坐在地,祝力竟嚎啕大哭起来,而祝炎的虎目中也开始泛起泪花,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阿姊,慢慢的让到了一边。   酸楚,在杨延昭胸中翻腾,虽然捏紧拳头的他不断告诫自己,莫插手这件事,但看着阿姊单薄的身影越行越远,不是为何,竟是心疼起来。   咬着牙,努力的挣扎之后,杨延昭从窗口跃出,“等等!”   听到这声音,祝力快速的从地上爬起,挂着泪的双目满是期盼望,“杨大人,求你,求你救救阿姊,救救族人!”   此事,情急之下,中原话却是流利了许多。   对你祝力点了点头,杨延昭走上前,与祝炎道,“族长,本官愿意试一试,不过需将我在兴化城中的人接来,当然,治病一事皆得听我吩咐。”   “好。”   没有犹豫,祝炎点头便应了下来。   “那麻烦族长在寨子之外,搭建些木屋,将患了麻病以及有患病迹象的族人送往到那里安顿,之后,他们所用过的东西皆焚烧,这些要快,否则要不了几rì,恐怕整个祝家寨便无完丁可言。”   将话说完,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了祝炎,至于闹事的族老,见祝炎父子愿意将患病之人送出寨子,便也没了生事之心。   很快,在寨子的右侧百丈之远,数十间简陋的木屋搭建了起来,考虑到祝家人众人皆有染上天花的可能,若是前往兴化城,很有可能将病毒传散,因而送信给郭淮便显得有些棘手了。   正在杨延昭为难之时,了解到缘由的祝炎径直的拿起一张硬铁弓,让他写了封信,绑在了箭羽上,在城外还有数里之时,竟弯弓搭箭,铁箭化作一道飞影,直shè兴化城中。   在原地等了一个时辰,显然,祝炎要比杨延昭紧张多了,待听到马车之声时,竟从坐着的岩石上一跃而起。   来的马车正是罗氏女她们,不过让杨延昭吃惊的是,驾车的竟是徐少阳。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治病之方    “少阳师兄,怎么是你来了?”   迎上前,杨延昭有些惊奇,而徐少阳则如往昔,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将马车缓缓停下,“呵呵,那rì收到合德师弟的消息,我便来了,刚好捡了支铁箭,知道小师弟需要帮忙,就跟着罗姑娘过来了。”   马车上,车帘掀开,却是罗氏女探出身来,见到杨延昭,脸上那丝担忧才随即消散。   而罗氏女的身后,却是依旧易容的林默娘搀扶一个老者走了下来,“大人无事便好,罗家姐姐可是茶饭不思的担忧了许久。”..   见到那老者,一旁还在惊愕徐少阳修为的祝炎忙几步上前,口中用着那闽南语大声唤着。   “老头子没事,说中土话吧,否则杨大人他们听不明白。”   老者便是祝炎的父亲,祝家寨前任族长,祝戎。   点了点头,祝炎来回打量着祝戎,“阿父,兴化城中的那些狗官可曾欺负你了?”   瞪了他一眼,祝戎训斥道,“老头子还没老,他们怎么会欺负到我身上来,要不是他们使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否则也不会深陷牢狱。   别说这么多了,寨中一切可好,阿姊的身子怎么样了?”..   祝炎张了张嘴,话语凝塞,好一会才继续道,“孩儿请了花姑,却还是……”   闻言,祝戎一跺脚,顿时岩石上出现一个裂坑,“花姑?谁让你找她们了……”   气恼训斥了一句,剩下的只能叹了口气,继而对杨延昭行礼道,“让杨大人见笑,小老儿族人全望大人出手相救了。”   看着凭草鞋便跺出来的坑,杨延昭怎能不知晓对方是个隐士高手,忙口中呼着无须客气,稍后还是实话实说道,“老族长,实不相瞒,祝家寨族人所患之症为‘麻病’,易传于他人,而且治愈起来也很是困难。”   “麻病!”   罗氏女惊呼了一声,杨延昭虽然在信中已经说了,车上也有她凭着经验所购买的药材,但是真真切切的听闻到‘麻病’二字,还是有些吃惊。   马车轻悠悠的上了路,纵使是山路,徐少阳也是赶得很平稳,祝戎父子在车下走着,车厢中,杨延昭犹豫了许久,轻声问道,“清儿,你可有医治的办法?”   摇了摇首,罗氏女如说的说道,“六郎,‘麻病’自前朝便是骇人听闻之症,鲜有治愈之说,即便是医书之上,也未发现治病良方,所以,一旦其出现,必定是瘟疫蔓延,生灵涂炭。”   有些歉意,杨延昭抓住了罗氏女的玉手,“若不是我,清儿也不会置身此险境之中。”   快速的将手给抽离,罗氏女脸颊顿时染了朝霞,“奴家自幼便是跟着爹学医,秉记悬壶救世,哪怕没有六郎,也会前来施以援手。   不过话说回来,与默娘相比,奴家又是自愧不如……”   “罗姐姐莫取笑默娘了,听闻祝家寨遭此不幸,默娘早已经是心急如焚,极为担忧,虽对医术药典不jīng,但至少能帮着罗姐姐,也能给那些染病的百姓少点痛楚。”   自古,忧民为民者,无不是大圣贤之辈,听了这句话,杨延昭不禁想起了之前与林默娘的对话,她似乎是真的尽心于救济黎民苍生。   突然,脑子中闪过一荒诞的念头,闽南一地,被人极为信奉的神灵不正是女儿身的妈祖?   这林默娘会不会就是后世人所尊崇的妈祖?   想到这,也自觉好笑的摇了摇头,晃了晃脑袋,随即,不免再次为祝家寨的天花感到头疼。   随着一声轻吁之声,马车停了在山脚之下,杨延昭不安的思绪也随之散却,下了车,与徐少阳一道,将马车卸了,用马驮着药材,朝着祝家寨行去。   “这寨子倒是风景如画。”   寨门前,徐少阳低声叹了一句,生xìng如他,对于大山美景,倒是颇为喜欢,而这祝家寨藏于深山之中,林木青葱,遂不由生出了感叹。   “老头子祖上世代居于此,眼下,还望先生能多多施予援手。”   祝戎叹了口气说着,对于徐少阳,也早就发现了他的境界高深,如今,族人遭蒙大难,很是希望徐少阳能出手相助。   “老丈你多礼了,既然来了,定当是要尽上绵薄之力的。”   回到寨子中,祝家寨中人见到祝戎,皆是面露敬重之sè,看来,这老族长在族人中的地位并非一般人所能取代。   “六郎,让奴家去看看患病之人吧……”   未作歇息,罗氏女便有些心急的说着,虽然她也忌讳着‘麻病’,但是救人如救火,丝毫耽误不得。   “也好,不过清儿你们可要当心。”   杨延昭有些担忧,徐少阳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瓶,从中倒出两颗朱红丹药,“这还是从小师叔处讨来的避毒丸,可以抵挡毒物十数天,两位姑娘将它吃下去,或许能有些功效。”   闻言,杨延昭大喜,罗氏女与林默娘则是依言服下,继而在祝炎的带领下,往着那暂时安置染病的族人之地走去。   正走着,却看到祝星抱着个空竹篮迎面走来,见到杨延昭等人,小丫头怯怯的站到一旁,见到她,徐少阳不禁多看了两眼,这才跟上快要离去的众人。   到了简陋的木屋中,大多的病患皆是软弱无力的依靠在桌前,更有甚者已是昏迷在木床上,其中,病情较为严重的阿姊已开始胡言乱语。   看到小丫头那痛楚的模样,祝戎父子皆是面露不忍之sè,罗氏女从林默娘手中接过药箱,径直的走上前。   望闻问切,医家四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旁的杨延昭则是头皮紧绷,心不自觉的提在了半空中。   花了大半个时辰,罗氏女才将二三十患病的寨民全都查看了一遍,收了手中的银针,随着杨延昭等人回到寨子中。   让祝炎遣人煮了热水,未说话,几人一番清洗,衣物全都烧毁了,既然没有防护器具,所穿的衣服只能当做一次xìng的来使用了。   穿着祝炎找来,略显得宽大的短卦,即便徐少阳也是耐不住杨延昭的硬磨,将那长衫给换去了。   “怎么样,清儿,你可有良方?”   大屋中,杨延昭轻声问着眉头有些紧锁的罗氏女,祝戎父子眼中满是期望之sè,那祝力更是应声而站,似乎这样才能听得清楚些。   后者沉思良久,适才缓缓开口道,“刚才奴家查看了,‘麻’病之症已经到了膏肓之际,要想医治,只怕是有些……”   “哗……”   话音落下,祝力跌坐在木椅之上,那木椅也随之轰然倒塌,木片撒了一地,木屑飞舞在他的周边。   一丝凄楚在屋子中蔓延开来,这时,徐少阳起身对着杨延昭道,“或许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但首先是要确认一件事。”   “先生请说。”   那祝戎语中多了丝急切,见他这般心切,徐少阳也不做耽搁,继续说道,“寨子中是不是接触到病者的人都染了‘麻病’?”   虽不愿承认,但是祝炎还是点了点头,“确实如先生所说。”   “等等……”   杨延昭伸手打断了祝炎,“少阳师兄,有一人未感染‘麻病’。”   “对,祝星那小妮子没有……”   这时,坐在地上的祝力也跟着大声说道,那祝炎怕徐少阳仍不知晓,便解释着,“就是之前我等去查探病情时所遇的女孩儿,她的父母双亡,自幼便与阿姊在一起,阿姊染病之后,祝星也在周边照料,先生这一问,倒确实如此,这一两个月来,感染的族人不少,唯独祝星却安然无事。”   “如此便好”,徐少阳道了一句,但随即又沉默了起来,在众人皆是焦急万分时,这才说出了缘由,“此方法我也是听师叔说来,若是施展出,定遭他人所不齿,也有伤天和。”   闻此言,杨延昭不禁想起了那次为他打通筋脉的场景,或许,这也是北方的巫术?若真是如此,照着徐少阳的xìng子,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有所犹豫不断,也是情理之事。   “先生,救人一命,乃是无良功德,怎又会是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先生救我祝家寨上下老小的xìng命。”   祝戎弯身及地,一边,祝炎与祝力也是如此,见此景,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少阳师兄,老族长说的不错,剑可杀人,亦可斩去荆棘,只是看它持于谁之手,眼下我们是救人xìng命,想来山门也不会有所怪罪才是。”   终于,徐少阳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延昭师弟这般说了,想来恩师也会应允的,只是要想用此法,还差一样东西。”   见徐少阳点头,那祝戎心中顿时生出了希望,忙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所指何物?”   脸sè有些犹豫,好一会,说出让屋中人皆是震惊万分之语,“所差之物便是那小女孩儿的鲜血。”   “少阳师兄,这……”   见杨延昭语塞,徐少阳略带痛楚的点了点头,“没错延昭师弟,此法所行需要道家先天之气将可以抵·制‘麻病’的jīng血融入的病患体内,从而助他们生出抵抗之源。”   怪不得徐少阳不愿使用,以人血为引,在历代都被视为邪魔歪道,但眼下,却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只是要苦了祝星那小女孩儿了。   叹了口气,杨延昭转首望向祝戎,“老族长?”   显然,祝戎眼中带着挣扎之sè,“先生,这会不会要了祝星小妮子的xìng命?”   “‘麻病’之症不可拖延,若要治愈,必须要从速行事,所以,至少得取她体中一半鲜血……”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治病施恩    木屋中,祝星有些惊怕的站着,这是她第一次来大屋,从婆母平rì里的话来看,即便未曾谋面的阿爹与娘都未曾有机会踏足于此。   “星妮子,你可愿意?”   此刻,整个祝家寨都处在危境之中,虽然作为老族长,祝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但是,他仍是将祝星唤来了。   低着头,看不清她脸sè,或许是为了安慰,祝炎开口道,“此举是有些危险,但有罗大夫在,想来也能多几分保全之算,小妮子,祝家寨能不能活下去,便看你了。”..   此言一出,祝星瘦弱的身子明显颤抖了起来,不要说罗氏女与林默娘,即便是杨延昭心中也有些了不忍。   失了一半的鲜血,极有可能会因此丢掉xìng命。   大屋中,陷入沉寂,好一会,细微的声音响起,“族长,妮子愿意。”   木寨右侧,靠近那些简陋的木屋前,祝星卷起那已经缝补了多处补丁的衣袖,露出那纤细的右手臂,举向了她身前清洗干净的瓮。   颤抖的左手接过匕首,似乎有些后怕,但终是在右手腕上划开,顿时鲜血如烂漫山花,在她手腕上绽放而出。   看着那越来越白的脸,徐少阳身影轻移,隔空将一道真气打进了祝星的体内,这才使得她脸sè缓和了几分。..   咬着嘴唇,瘦小的身躯已经开始不断的颤抖,肌肤也因开始失血过多黯淡起来,祝戎祖孙仨人以及祝家寨另外三名隐士高手皆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封!”   鲜血到了瓮口,徐少阳忙出手封住了祝星的几大血脉,将萎靡倒下的女孩儿接住,“延昭师弟,你们照着之前所说,医治患病之人,我去罗姑娘那边。”   话音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清风而过,哪里还有徐少阳的影子?   看着那瓮中的鲜血,杨延昭心中有些沉重,转首与那祝戎点了点头,抱着那瓮便往前面的木屋走去。   木屋之中,杨延昭、祝戎、祝炎以及另外三名祝家寨高手盘膝而坐,昏迷不醒的阿姊睡在其中。   “喝!”   随着杨延昭的一声低吼,六人打出徐少阳之前所教授的手印,顷刻间,木屋因强大的气劲而抖动着,发出瑟瑟作响之声。   待其余五道气劲聚到自己手中之处,杨延昭又是结出一个手印,那几道气劲旋即合成一道,盘在那阿姊身旁的瓮中。   “去!”   气劲沉入瓮中,随即破血而出,带着妖异的光晕,如雾气一般将阿姊给包围起来。   见此情形,祝戎五人丝毫不敢耽搁,立马飞身到杨延昭的身后,将各自的真气注入到他体内,顿时,那雾气发出耀眼之sè,继而钻进了阿姊的体内。   控制着真气,用祝星的鲜血将阿姊的经脉包裹之后,须臾,便有乌黑的血迹顺着她的肌肤和七窍流出。   半盏茶之后,杨延昭收了气劲,只觉得心中有些翻涌,刚才这一出,虽有祝戎五人相助,但还是消耗了极多的内力。   调息了片刻,杨延昭起身往外走去,“老族长,让祝力寻人来给阿姊梳洗,我们还得继续给他人医治。”   两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一个麻病病患倒地,瓮中的鲜血也所剩无几,杨延昭则是一阵头眩目晕,若不是身旁的祝炎及时扶住他,早已经栽倒在地了。   “杨大人,小心。”   无力的挤出个笑脸,杨延昭从未有过这般的力竭之感,“祝族长客气了,只是眼下,能否痊愈,那便看天意了。”   言罢,祝家寨的五位高手皆是沉默不语,深深的叹了口气。   换血之后,剩下的事情便交由给祝力了,杨延昭与祝戎等人则是力脱的往寨子中走去。   寨子中,祝星祖孙俩那低矮的小木屋前早已是围满了人,见到祝戎几人走人,皆是无言的散开一条道来。   想起祝星那瘦弱的身影,杨延昭心里不免生出难言的痛惜,看着木屋前哭的跟泪人似的阿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许,是想到此刻屋中徐少阳和罗氏女正在极力的抢救祝星的xìng命,祝戎等人皆驻足在外,不敢贸然进屋打扰。   这在平rì里不起眼的低矮木屋,以及无依无靠的祖孙俩,现已成了整个祝家寨最为挂心的地方,越来越多寨民不作声的围了过来。   rì头慢慢的西斜,将林木之影给拉斜,半遮在小木屋上,多了几分冷瑟之意。   “吱呀……”   木门打开,徐少阳与罗氏女走了出来,二人皆是面sè疲惫,见到他们,人群下意思的往前进了几步。   “先生,星妮子怎么样了?”   祝戎一语问出了众多人的心声,徐少阳却是叹了口气,“暂且是无了xìng命之忧,但是体弱气虚,若是能熬过今夜,再加滋补之物好生调理,或许能恢复如常。”   徐少阳说的之中原话,祝家寨中有许多人听不明白,便扯着身边学习过中原话的同伴问着。   不多时,人群在议论声中各自散去,待再回来,每人都提着家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前来,有挖来的人参灵芝,也有飞禽走兽,眨眼睛,便将小屋前的空地给堆放上了。   看着此景,杨延昭不禁暗叹了声民风淳朴,而本是身份卑微的祝星也用她的xìng命换来了整个寨子的感恩,只是希望她能熬过来,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来。   灯火燃上,火把点亮了整个祝家寨,这一夜,无人有心于睡眠。   寨子右侧,虽说杨延昭等人已经施了法,但是敢前往照料的寨民依旧很少,唯有林默娘与那些染病之人的家眷轮番照顾。   而罗氏女,却是最为忙碌的,检查了阿姊等人的情况,开了些方子,待药煎熬出来之后,便又不得休息的赶到祝星的床前,生怕这用xìng命救下整个寨子的女孩儿出了半分差池。   终于,万般煎熬中,天边的晨曦化开一丝的白sè,当罗氏女从木屋走出之时,祝星的婆母,双目已是红肿的老妪赶在祝戎之前,张着嘴问了起来。   口音浓重的闽南方言很难听懂,但此时不用想,罗氏女也明白这老妇人最为关心,也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星儿姑娘的脉相依旧虚弱,但却没有生命危险了。”   这话语老妪怎能听明白?不过立马有人为她解释了起来,这老妪双目再次流出泪来,双手放在胸前,口中喃喃之语,看得出,这是在感谢着神灵。   她身后,祝戎则是惊喜的上前走了两步,“罗姑娘,你可是说星妮子可以活下来了?”   点了点头,不过罗氏女脸上却无轻松之sè,“星儿姑娘虽然脉相有了生机,但能否恢复,还得看接下来的调理,否则即便苏醒了,身子骨也会落下病根。”   闻言,祝戎忙开口道,“还请罗姑娘帮忙。”   “奴家会尽力”,点了点头,将耳边的青丝理了理,继而抬头看了看天,罗氏女正yù往寨子右侧走去,却见杨延昭、徐少阳以及祝炎父子正走了过来。   “徐大哥,情况可好?”   罗氏女这一问,正小声与祝星婆母交待着的祝戎也忙将头抬了起来,本是有些缓和的脸sè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   见罗氏女这般的疲惫,杨延昭心中很是不忍,道了这一句后,忙上前轻声劝慰,“清儿,你辛劳了一天一夜了,回屋去歇息片刻吧。”   听闻阿姊等人的‘麻病’有了转机之象,罗氏女眼中多了丝神彩,不过对于杨延昭的话,仍是摇了摇头,“六郎,奴家有些不放心,想要再去查探一番。”   说完,也不等杨延昭出声,便径直的往前走去,看着她那满是疲倦的背影,后者只能叹气跟了上去。   天又到了晌午之时,罗氏女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即便是病情最为严重的阿姊,脉象也开始趋于平稳。   看着她与林默娘发白的脸颊,杨延昭当即动了怒气,这才使得二女回到寨子中暂且休息。   又是过了两天,在众人的期盼中祝星苏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虚弱的很,之前还水灵灵的大眼都已经深陷下去,显得极为的吓人。   失血过多,如今醒来,虽不属于大病初愈,但是大补之物还是不能进食的,否则,身子骨怕是受不了,好在有罗氏女在,用那些寨民送来的草药之物,做了些温补的药膳,给小丫头慢慢调理着。   四天后,换了麻病的祝家寨族人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脱落,除了阿姊神识还未完全清醒,其他人大抵可以下床走动。   一时间,杨延昭等人在祝家寨的地位大涨,寨民见到他们无不双目充满敬仰之sè,那祝力更是捧着自家酿的酒坛子,抓着杨延昭与徐少阳的手,大呼着不醉不归。   这种受人敬重的感觉,杨延昭心底很是享受,如今总算能将之前的不安与担忧放下,来好生的享受这其妙的滋味。   笑着与那些用闽南之言问好的寨民颔首示意,信手走在寨子中,眼下就连阿姊也没了大碍,祝家寨的危机自然是去了。   仍留在此处,是因为罗氏女放心不下还未康复的祝星,当然,其中也有着杨延昭的私心,在等着时机,与祝炎商讨祝家寨之事。   该怎么开口成了杨延昭这几rì一直在思索的问题,眼下他对祝家寨有着大恩,委实是一个最佳的机会。   但是趁着此时提出,便显得有些趁火打劫之味,对于心情率直的祝家寨之人来说,也许适得其反,从而费了之前的努力。   正当杨延昭沉思之时,耳中传来一声叹息,却发现自己走到了祝星的小屋前,那阿婆正将熬的兔子汤端了出来。   见此情形,杨延昭不难明白,是东西太为油腻,祝星怕是难以下口。   想到这,拿起那还在果树上挂着,已经风干的腌肉,在阿婆的疑惑的目光之下,杨延昭走进了那低矮的木屋,开始生火做起菜来。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下山    屋子中,那破旧的小炉子正静静的燃着,祝星无力的躺在床上,虽然盖了厚厚的被褥,但依旧感觉有些冷意。   有些晕眩,也感觉腹中饥饿,可是想起那满是油腻的鲜汤,不由得反胃难受。   突然间,一阵从未有过的香气穿进心脾,不多时,便见着那总是面生笑意,被族长带回来的中原人端着个有些破损的碗走了进来。   “怎么样,身体还难受么?” . .   声音很是温和,祝星微微的点点头,后者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床头的案上,小心的将她扶着起靠在床头。   也许是太过虚脱,即便是这样由杨延昭扶着坐起,都觉得头晕眼花,并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祝星这般,杨延昭忙用一边的衣物折叠起来,垫在了她的身后,这才使得小丫头舒服了几分。   “来,吃点东西,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没有筷箸,杨延昭便用刀削了两只光滑,一寸长的细小木棍,刚好可以当做筷子来使用。   咸肉切成了片,点了些油,加上几瓣灵芝,香气扑鼻,却也少了油腻味儿。   很快,一晚的咸肉汤便被祝星吃完,小丫头脸上似乎有着意犹未尽之sè,显然,很是享受这从未吃过的咸肉。 . .   与祝星随意的拉了些家常,也算是给她解解闷,稍后,轻手扶着她继续躺下,进入睡梦之后,杨延昭才蹑手蹑脚的离去了。   屋外,阿婆正靠门辕边,见到杨延昭出来,看到他手上的碗已经空了,满是皱纹的脸上一扫担忧之sè,露出欢喜的笑容。   将碗在木屋一旁盛着水的瓮中洗了洗,杨延昭与阿婆笑了笑,转身望着寨子右边走去,此刻,罗氏女在那里,自己也该过去看看了。   信步走过去,却看到祝力有些沮丧的往回走了,见到杨延昭,似乎看到了救星,忙大步上前,“杨大人,你在这,赶紧帮我想想办法。”   几rì来的相处,倒是让祝力的中原话长进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含糊不清,特别是简单的句子越发的流利了。   “怎么了,祝兄弟?”   见杨延昭驻步,祝力忙开口道,“阿姊和族人们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阿姊等人皆是大病一场,虽初愈,不过现在嘴中应该和祝星一般,吃不下油腻之物,而这祝家寨中除了蒸烤肉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可口的食物,即便这山下的兴化城,怕也是拿不出中原风味来。   “这件事,罗姑娘知晓么?”   做些中土的菜,对于罗氏女来说应该不是难事,自己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与她有着不小的差距。   摇了摇头,祝力低声道,“罗姑娘与林姑娘整rì的为寨中族人cāo劳,已是疲倦的很,阿父吩咐了,这些小事不能再劳烦她们。”   说来也是,每rì煎药熬药,给病者查探,确实极为辛苦,既然如此,只能由他出手了,想到这,杨延昭不禁想起了祝星屋前的那十来斤腌肉,便领着祝力往回走去。   在几个祝家寨族人的帮助下,半锅的咸肉灵芝汤再次出锅,问着那诱人的想起,即便是祝力,都不禁大咽口水。   待祝力带人用瓮将汤抬走之后,剩下的人看着那小块的咸肉,将眼中的向往之sè给压下,随即匆匆回屋子,将那些还未吃掉的猎物野味拿出来,学着杨延昭先前的样子,开始如法炮制的腌制起来。   果不其然,咸肉的香味将阿姊等人的食yù都勾了出来,即便是徐少阳,也忍不住的尝了尝,继而出声赞道,“小师弟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也怪不得师尊与师叔常称赞于你。”   如此一出,腌肉倒是在祝家寨推展开了,毕竟那香气可是众人都闻到了,但总不能跟着病人争抢吃食,皆开始腌制起家中的猎物,一时间,户户门前挂着裹满盐粒的腌肉。   不过腌肉风干总是需要些时rì,好在有林默娘在,杨延昭也能从伙房中抽身而出,但闽南之地的菜肴味道着实不怎么样,闲不住的他不禁处着主意,倒腾去菜谱来了。   蘑菇炖肉,小炒肉,蒸腌肉……   随着一道道菜完成,香气早已经溢满了整个祝家寨,即便是祝戎,也忍不住嗅着鼻子,只能暗自做着凄惨模样,望着林默娘。   待后者笑着端出另外准备的菜肴,这有着深厚修为的高手不禁眉开眼笑,吃的口中直呼过瘾。   就这样,又是过了几天,阿姊等人的天花已经痊愈,无了大碍,而祝星,也能出了屋子,做些走动,祝家寨的一切又开始恢复了往昔那般。   抬起头,望着窗外阿姊扶着祝星道屋外晒着太阳,其他的寨民安静有序的忙碌着,眼前一切都是那般的闲适。   安逸的rì子过了久了,杨延昭也都快要忘记来闽南的使命。   却是该回去收拾那些烂摊子了。   想着,杨延昭便嘱咐罗氏女收拾东西,如今祝家寨已无危机,后者也是想着回兴化城了,毕竟心中还是有些挂念着八妹她们。   不过林默娘听到罗氏女唤她收拾衣物之时,脸上生出些犹豫之sè,许久,捏着衣襟的手放了下来,似乎做出什么决定来。   “罗姐姐,默娘想留下来。”   正在整理衣衫的罗氏女停了下来,有些惊讶,转过身,“默娘,你是说要留在祝家寨?”   点了点头,林默娘认真的说道,“罗姐姐,默娘跟在杨大人身边有所不便,而且祝星还需要人来照顾,默娘留下来,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实现儿时在心中立下的志向。”   闻言,罗氏女只能不再作声,稍后将此事告诉了杨延昭,后者也是沉声不语,一侧的徐少阳却是笑了,“小师弟,无须担心,此处山青景幽,为兄也正打算住上些时rì。”   听到这句,杨延昭疑惑的出声道,“少阳师兄是怕‘麻花’症复发?”   徐少阳笑而不语,多半也是这样了,有他留下观察一阵子也是好的,远渡高丽的事情便等自己摆平闽南官场之后再作商议。   晌午过后,用过午膳,杨延昭与祝炎道出了离去之意,话刚说话,那祝力便是吃惊道,“杨大人,你是要走了?”   数rì相处,祝力对他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有起初的怨恨,到现在的无比信服,以至于听到杨延昭说要离去,竟生出惊讶,仿佛从未想过这件事会发生一般。   瞪了一眼祝力,祝炎缓缓颔首道,端着手中的酒碗,“杨大人公务在身,想来是不能在祝家寨久待,这杯酒,一是对之前的冒犯赔罪,二是对杨大人恩情的感激,望大人rì后有闲暇之时,能来我祝家寨盘息几rì。”   “呵呵,祝族长言外了,我们之间,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杨璟心中怎会有怨恨?”   存在拉拢之意,‘本官’二字,杨延昭也不再提了,说道着将碗中酒饮尽,擦了擦嘴边酒渍,笑着继续道,“再说了,祝家寨身处好山好景之中,即便祝族长不说,rì后也定当前来叨唠,只愿勿嫌杨璟吵闹了清净才是。”   “怎会,杨大人是我祝家寨的福星,我倒是希望大人能长住在寨中。”   祝力枪声说着,引来了一阵笑语,待嬉笑过后,杨延昭有些为难,叹了口气,“祝族长,杨璟领皇命而来,负责闽南赋税监察一事,只是眼下水深事浊,而我则是势单力薄,rì后若是有求,还请祝族长能略施援助之手。”   “这是自然。”   没有犹豫,祝炎点首应下,做了几十年的族长,他怎能不明白这句话所指之意,但依旧没有丝毫推脱,这让杨延昭不禁有些感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种真xìng情,许久未曾遇见了。   午膳之后,因为徐少阳与林默娘留了下来,也只有杨延昭与罗氏女离去,之前的马还在,身上的发毛光亮了不少,显然这些天没少吃喝。   马背上,拖着各式各样的野味,这是知道他要离去,寨民们各自从家中取来的,若不是再三推辞,只怕几匹马都拉不走那些快堆积成山的礼物。   “诸位乡亲,杨璟这便走了,rì后有为难的事情,尽管去兴化城寻我,必定倾囊相助。”   与周边围满的祝家寨寨民拱了拱手,杨璟很是诚恳的说着,虽然大部分人听不明白,但是,身边也有人解释着,一时间,纷纷出言感激。   感受着众多的真情,杨延昭再次笑着拱了拱手,穿过人群,走到那被阿姊扶着的祝星身前,“小妮子,你很勇敢,以后身体好了,来兴化城,哥哥带你逛热闹的街市。”   说完,转首望向脸sè仍有些发白的阿姊,不禁想起了那rì她决然往外走去的消瘦身影,遂笑着道,“阿姊,你也好好养病,rì后与星妮子一道来,兴化城任你们玩耍。”   说完,杨延昭与一旁的徐少阳以及林默娘道了别,接过罗氏女收手中的缰绳,对祝戎父子拱了拱手,大步的朝着山下走去。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杀伐    牵着马缰,一手扶着罗氏女,照着来时的记忆,顺着幽幽山路,往山脚走去。   林深藏青草,鸟语伴花香,佳人玉手柔绵,有着说不出的顺滑,杨延昭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了许多。   走了大半个时辰,寻了个地,将马放在一边胡乱的吃着草儿,杨延昭则是趁着罗氏女低首擦拭青石之际,右手一揽,将她抱进了怀中。   “六郎,不可,光天化rì之下……”..   低声惊呼着,罗氏女双颊染红,可是杨延昭哪里让她多说话来,径直吻了上去,顿时幽兰香气迎面扑来,只让他心血喷张,越发快速的流动起来。   舌尖撬开贝齿,本还有所扭捏的罗氏女随即沉醉了开来,一只手顺着她的细腰也渐渐的到了胸前。   “六郎,不可……”   话还没说完,便是一阵酥麻,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力,只能任由着杨延昭来抚摸着。   看着怀中娇·喘吁吁,满脸羞涩的罗氏女,杨延昭更加的心猿意马,伸着手,便想去解开她的衣衫。   可是,罗氏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按照他的手,转过脸,避开杨延昭的亲吻,“六郎,奴家迟早是你的人,可是,此处……”..   语气中已多了些坚决,闻言,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也是自己鲁莽了,光天化rì,荒郊野外,罗氏女要是放得开,来一场鱼水之欢,那倒与这当今世人口中的荡妇有何区别?   “清儿,却是我错了,这四月天,chūn意萌动,而清儿又是貌美倾城,这才失了神智,待兴化城的事由了却,我便回代州与你父亲提亲如何?”   努力的平息心中的躁动不安,杨延昭与怀中的罗氏女轻声说道着,后者闻言,不禁将脸往他怀中埋了埋,声音虽小,但明显带着欢喜,“奴家全凭六郎安排。”   好一会,才将yù·火克制了下来,见怀中望着天的罗氏女,白皙的脸庞上依稀残留着淡淡的红晕,细长的睫毛盖着水灵的大眼,朱纱一点的小口绽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是喜欢眼下的时光。   不知觉中,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山中本就清净,而杨延昭又是习武之人,自然听的尤为真切。   “有人来了。”   闻言,罗氏女虽有不舍,但还是从他怀中站了起来,赶忙的整理起因之前缠绵而弄乱的衣衫。   “总算是追上了,杨大人。”   待来人出现,却是有些气喘的祝力,身上背着个小包袱,手中提着他那狼牙棒,正三两步的走来。   “祝大哥,你怎么来了?”   有些吃惊,杨延昭走了上前,那罗氏女则是低下了头,脸上不知为何,又是红了几分。   “阿父让我来的,说是跟着杨大人到寨子外面见识见识。”   祝力有些高兴的说着,杨延昭却是明白,这是祝炎对他午膳前承诺的表示,将祝力派到自己的身旁,显然是再次表明了态度。   “即使如此,祝大哥怎么不将嫂子一并带来?”   祝力成家不久,杨延昭自然会问起那话语不多,却是异常温和的畲族女子,若是将她带来,今后,祝力也能安下心来。   闻言,挠了挠头,祝力憨厚的笑了笑,“新兰说要留下来照顾阿父,等跟着杨大人安顿下来,再将她接出来。”   “这倒也是,还是祝大哥考虑周到。”   歇息了片刻,三人便继续赶路,有了祝力,这牵马之事自然由他代劳了,正当杨延昭担心能否在rì落前进入兴化城时,祝力却将上次拆开的车身给找了出来。   “阿父特意嘱咐我来安放好,说若是杨大人下山,没了马车可是不方便。”   暗赞了声祝炎粗中有细,由他相助,或许,闽南山民安抚之事也能顺利许多。   套上马车,赶起路来自然比步行快了许多,在rì未落之前,纵终于进了兴化城。顺着罗氏女的之路,马车在不平的砖石路上颠簸到了转运司。   还未下车,便听着吵闹声传来,是闽南之语,杨延昭听不明白,但是其中一人的声音却是有些耳熟,掀开车帘,抬首便见到穿着官服的杜峰正对着一身着绿sè镶蓝边,提花袍子的满脸yīn厉,瘦小貌丑之人点头哈腰着,而后者竟是越发的趾高气扬,说话间,训斥之声更是大了几分。   没有见到萧慕chūn他们,想来是自己不在,被郭淮给约束着,没有生事。让祝力将马车靠在一边,轻声的问道,“祝大哥,他们在说何事?”   “似乎在说着赋税一事,那穿着绿sè袍子的是兴化城的主簿孔有礼,一肚子坏水,周围的寨子几乎都吃过他亏,此刻似乎在责备老头儿将税银给弄丢了,后者却是口中说着并无收到税银。”   闻言,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那rì,进城之时便被这兴化城摆了一道,如今,来借机生事,欺辱他的下属。   这笔帐,是该清算的时候了。   在祝力耳边说道了两句,后者脸sè愣了片刻,见杨延昭并无玩笑之意,遂提着狼牙棒跳下马车直奔那仍在大呼小叫的孔有礼而去。   指责着杜峰正是起劲,却突然感觉双脚离了地,不禁转过头,却见一身形健硕的汉子将他给提了起来。   这人,孔有礼曾经也见过,是祝家寨的,打起架来很是凶猛,本还是气势汹汹的他顿时焉了下来。   可是少许,便又来了气焰,因为孔有礼看到祝力身边并无其他人,只身一人,还敢如此嚣张,他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城主簿,六品官,怎么能在自己的地方丢了脸面?   怒气冲冲的扭过脸,对着身后随从比划着,那些人刚yù上前,那祝力将狼牙棒狠狠的往砖石路上一插,顿时石屑飞扬,数十名随从无一人敢动。   “大胆,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尔敢如此放肆!”   也许是极为的气恼,这孔有礼竟然对着祝力说出了中土话来,毕竟这是官廷所用之语,说起来,很是能体现他的身份。   “哼,你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官员,竟然胆敢私吞税银!”   正叫嚣着,却听到一声厉喝,那孔有礼寻声望去,却见一相貌俊朗的少年走来,见到他,不由得心里猛地发起虚来。   与祝家寨的人在一起,而又敢这般的说话,铁定是前些阵子被抓去的转运使了。   可想到身后之人,孔有礼不觉得又多了些底气,冲着杨延昭道,“这位可是朝廷派来的转运使大人?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讲,没有证据,你可就是冤枉了下官,这钱大人若是追问下来,怕是大人不好交代。”   看着自己的转运使司衙门,低矮破旧,门楣暗淡无sè,杨延昭心中的怨气不由多了几分,伸手止住正要上前行礼的杜峰,嘴角裂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是么?那本官倒是要试一试,看看钱大人能不能到阎王殿那边给你讨个说法!”   说罢,移步上前,在那孔有礼满是不信之中,拗断了他的脖颈,继而转过首,对着处在惊恐中的杜峰道,“去写告示,就说此寮贪赃枉法,作恶多端,已被本官正·法,至于尸首,找个合适的地方悬挂三rì以示众人。”   那杜峰愣了片刻,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忙领命进衙门中写告示去了,祝力也是未曾想到杨延昭会站眨眼间便将这平rì里极为气很的孔有礼杀掉,呆滞了稍许之后,则是随手将尸首扔下,笑着道,“杨大人,杀了此人倒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摆了摆手,让祝力将孔有礼的那些随从抓了起来,这些人想来平rì里也是为虎作伥,没少鱼肉乡里,也应当有所教训才是。   走到马车前,将罗氏女给搀扶下,虽然之前杨延昭不让她下车,但在车中仍是听到了些声响,待看到地上躺着的尸首时,罗氏女不由得的惊呼了一声。   好在她行医多年,也见识过了生死,心中不明白杨延昭为何要杀了此人,但肯定是有着他的道理,遂只是扭过头,不再去看。   而就在这时,听到动向的八妹等人也走了出来,见到是杨延昭,她与排风忙欢喜的冲了过来,眼中泛着红sè,声音都带着哽咽,“六哥,罗家姐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鱼儿可是担心死了。”   笑着将两个小丫头给劝慰好,杨延昭走到郭淮身前,“少阳师兄打算在山上待上一阵子。”   “师兄xìng子喜山乐水,相比此处,山上确实是个好地方。”   郭淮瓮声应着,这些天,他一直约束着萧慕chūn等人,虽然面上很是镇静,其实心中也不好受,如今见杨延昭平安回来,也算是安心了。   没有见到林默娘,八妹自然有些觉得奇怪,不禁出声问道,“那林家姐姐呢?”   “寨子中还有些事情,默娘也留下帮忙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八妹略有所悟的点着小脑袋,“林姐姐总是想着如何去帮助别人,这下,却是如了心愿。”   在八妹脸上捏了两下,转过脸,对满眼尽是欢喜的萧慕chūn等人笑着点头道,“你们做得不错。”   稍后,杨延昭指了指祝力,“这是祝大哥,以后与我们住在一起,萧大哥,今后你们当需以兄弟待之。”   也没有管萧慕chūn等人眼中的异样之sè,杨延昭扶着罗氏女往衙门内走去,门口,除了去写告示的杜峰,其他几人在冯仑的带领下,恭敬的对他行着礼。   “这些天,我不在,倒是辛苦你们了。”   杨延昭轻声说着,他在祝家寨的rì子,这兴化城中的知府等人肯定没少刁难,这些属下自然没少出力来拖延着时间。   “大人严重了,下官不敢。”   没理会这些略带惊恐的话语,杨延昭继续往里走去,打算好生的看一看这属于他的衙门。 第一百八十章 林愿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转运司还真是表里如一,墙壁上的灰尘虽被打扫干净,但却布满了岁月蹉跎的斑驳。   门窗上的朱漆早已是残损不堪,木门推开,便有那‘吱呀’的刺耳声随之传来,整个看上去,就像一没落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宅院。   真的是被人随便打发了。   好在有十数间的屋子,前院办公,后院居住,也算是暂且能安顿下来了,至于rì后,杨延昭需要从长计议,想出该如何来料理这闽南时局。..   很快,杜峰便写出了几十份份闽南字的告示,列数孔有礼的罪行,继而张贴到到兴化城大街小巷。   而那孔有礼的尸首则是被萧慕chūn带人绑到了城头之上,场景有些触目惊心,可是闻风而来的兴化城百姓却无一不拍手称快。   稍作了歇息,杨延昭唤来了杜峰,询问其税银一事,后者慌忙请罪,“大人,都是下官做事不够谨慎,那孔有礼送来税银之时,未仔细盘查,结果箱子下面皆被他偷梁换柱,装成了黄泥。”   闻言,杨延昭不禁双眉皱起,虽说他不在之时,孔有礼等人以yín威嚣张跋扈,但税银怎能不清点仔细,顿时,心中对杜峰的行事能力打了折扣。   可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也不能过多责罚,遂对那口中不断说着‘下官有罪’的杜峰摆了摆手,“我等所经手的钱财都是朝廷,所以,下次切莫再犯了。”..   “多谢大人。”   看着杜峰退去,杨延昭揉了揉额头,有些烦闷的起身,走到窗前恰好看到祝力与萧慕chūn在那比试着身手。   萧慕chūn等人都是跟着他的老部下了,虽然刚才见到祝力没有出声,但是杨延昭明白,那是他们心中仍有着的不满之意。   那rì在兴化城外,祝力狼牙棒迎面挥来,虽被郭淮给挡下,但是身为杨延昭的护卫,萧慕chūn等人心里还是有着怨怒。   想要化解这不和,最好的方法便是有他们自己去较量较量,双方都是直xìng子人,打过几场之后,自然就能融合到一起了。   兴化城,知州府衙,楚原穿着他那很是喜好的丝绸长衫,努力的喝着那苦涩茶水,可心里却是极为的厌恶这种感觉。   但是钱大人喜好这些,那楚原自然也会喜欢,不,应该是与生俱来,便有着衣衫飘然,品茶论经的心xìng。   “大人,不好了,孔主簿被人杀了!”   一侍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见到这模样,正压着心火的楚原便怒了,可待听到他口中所说之话,手中的杯盏哪里还握得住,顿时跌落在地,溅起那茶水与瓷屑。   “你说什么?”   起身冲上前,肥胖的手抓着来人的衣襟,这模样顿时惊吓了那侍卫,哆嗦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前些rì子被祝家寨抓走的转运使回来了,孔主簿便是被此人给斩杀的,并……”   “并什么?”   看着那因怒气而变得扭曲的胖脸,侍卫又是深吸了几口气,“并在城中张贴了告示,列举出孔主簿贪墨舞弊等众多罪名来。”   “岂有此理”,不自觉中,楚原竟将这学习了有好些rì子的四个字用了出来,继而猛的拍在一边的桌案上,“你去找林愿,让他速速带人将这些人抓来!”   中原有句话,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孔有礼虽不楚原的人,但眼下死了,却是更为麻烦,因为他是钱白的心腹。   更何况对方竟然敢在兴化城中杀人,所杀之人更是朝廷命官,那便是打了楚原的脸,这兴化城可是他的地盘,即便是朝廷派来的转运使,在此那也得好生的盘在那角落里才是。   大群身着半革片甲的士卒围向了运使衙门,院子中,看着那口中大呼不好了,并急急忙忙往杨延昭屋中疾跑而去的杜峰,交战正酣的萧慕chūn和祝力不由得停了下来。   “哼,本官倒是要瞧瞧谁敢带兵来我转运司!”   脸上一丝厉sè闪过,杨延昭甩着袖子便往外走去,屋外,已经知晓缘由的萧慕chūn等人也是怒火中烧,这些rì子,没少受着兴化城的刁难,如今教官回来了,怎么还能继续忍气吞声?   而祝力虽是来这兴化城不久,但听到有人胆敢来欺辱杨延昭,二话没说,拿着狼牙棒便跟了上去。   将听到声响的而走出的罗氏女,八妹以及排风留在屋内,杨延昭刚踏出去,便看到了一身穿黑sè劲装武服的中年人,这服饰,在中原常见,不过在闽南,倒还是第一见到。   来人头发用簪束起,白皙的脸sè让他少了些武夫的粗鲁,却是多了几分的儒雅之气,倘若不是今rì,在闽南有这样的人物,杨延昭倒是愿意与他结交一番。   “哼,尔等何人,竟敢带兵来我转运司!”   一声厉喝,杨延昭率先发话道,如今这兴化城官职谁能在他之上,而且地方这几百兵丁甲胄都零散不全,虽目光中有着狠劲,却唯独少了些杀气。   所以,这几百人,单凭萧慕chūn十人便足以对付了,而这率兵之人身上也无气劲,只是寻常的武夫,根本都不需要郭淮来出手。   “末将乃是都巡检林愿,受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望转运使大人勿让末将为难。”   话说得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事情推到了楚原身上,这林愿倒也是八面玲珑之人。   林默娘曾说过,她家便是在兴化城中,而父亲正是做着都巡检,或许便是眼前此人。   心中暗自思附着,杨延昭的双眼紧盯着林愿,“林将军,本官有事想与你独自相商,请将军随我来。”   说罢,对着虎目怒瞪的萧慕chūn等人挥了挥衣袖,“萧大哥,在我发话之前,切不可胡乱生事。”   “是,公子。”   声音有些不情愿,不过杨延昭却是未作理会,与那林愿道,“林将军,请。”   后者迟疑了稍许,这才转首对着属下吩咐了几句,跟着杨延昭进了连门额都没有,在兴化城中只是个虚设的转运司。   进到后院,四下左右无人,杨延昭停了下来,似随意般转首道,“林将军,你可觉得本官杀错了那姓孔的?”   突如其来的这一问,林愿倒是愣了片刻,在他心里,这孔有礼确实罪该万死,乒百姓,逼良为娼,早就弄得民怨四起。   本是一粗鄙之人,可平rì里也总喜欢以孔圣人的第三十六代孙自居,装着不入流的风雅,嘲弄他们这些闽地的同僚。   “大人做事,总是有大人的道理,末将怎敢妄言?”   听了这句话,杨延昭笑了,没想到,果真是没想到,这林愿如此的谨慎,不过也难怪,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有所提防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在此事上继续纠缠,杨延昭踢起脚边砖石路面因为时间久了,而裂开的细小碎石,“林将军,本官是朝廷派来福建路的转运使,理应有监察各地朝廷官员的之责,更何况,本官前来时,官家还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杀了这孔有礼,只是本官职责所在,林大人若是愿意为兴化城的百姓谋得福祉,还是需要考虑清楚些,因为本官杀的人可能不止这孔有礼。”   这句话起初是说的柔绵有度,而后来却是语峰一转,满含杀气,即便是与周边山寨交战了数十次的林愿都感觉到了冷冽之气。   他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惊愕之后,林愿心中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让自己做一个抉择,归顺则生,违逆那便是死。   背后生出了冷汗,兴化城中有着两万兵卒,难不成皆不在他的眼中,竟然如此自信的说着要斩杀异己,接管城池。   不过既然敢在进城之后便杀了孔有礼,就凭着杀伐果断,林愿绝不怀疑杨延昭是随口说说。   “林将军,本官希望你能明白,兴化城的官场是要清洗一番了,否则,百姓将怎样活下去?而本官便是来此造福乡里,推行教化,为闽南之地做些实事。”   听到这一句,林愿脸sè有了松动,像是在感叹,“大人yù启闽地民智,这是何等之难?”   明白自己说中了他关心之事,杨延昭大致能明白了,这也是位心系百姓之人。想来真的是林默娘的父亲了,否则,默娘也不会有着立志帮扶疾苦民生之志。   “不管如何,总是值得一试,不是么林将军?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眼下的情形更糟呢?”   闻言,林愿脸sè一凛,“大人说得是。”   见差不多已经打动了他,杨延昭笑着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解民生之苦,本就是我等为官者所应为之事,只要林将军相助,本官便多了些把握。   对了,前些rì子,本官在建州城救下一姑娘,她倒也是为奇人,想法竟是与本官不谋而合,只是可惜是女儿身,否则,必定能造福一方。”   “大人可是说的默娘!”   这时,林愿终于是脸sè大变,语中满是担忧,匆忙之下,竟往前跨出了几步,只身靠近再杨延昭的面前。   见他这般,杨延昭便将他与林默娘相遇娓娓道来,待听到林默娘此刻在祝家寨,林愿脸sè显然缓和了开来。   “林将军,默娘女儿家便有救济苍生之心,而我等为官者怎能不体恤民生之苦,望将军助我。”   说着,杨延昭竟弯身施之一礼,那林愿顿时慌忙上前扶着他,“大人折杀末将了,林惟殷甘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入主兴化城    ??   夜幕垂下,知州府一如往常,亮着堂皇绚丽的大盏灯笼,书房中,楚原有些烦躁的挥着手,将端着羹汤宵夜的小妾赶了出去。   有些不满,但她何时见过楚原这般火气冲天的模样?即便是寻rì里被宠出了刁蛮的xìng子,也只能撅着嘴,甩着衣袖往外走去。   肥胖的手将桌上的白玉碗给扫到地上,恰好将匆忙进屋的小厮给惊吓的退让到一边,但来人又怕招惹到火气上身,连忙口中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大人,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林愿果真是没有照着大人的吩咐去缉拿那些人,反而此刻正在张跛子家的酒肆吃上酒菜了。”..   “他林惟殷真是长了本事了,竟不把本官给放在眼中!”   闻言,楚原白胖的脸都是被涨的通红,身子也气得抖索了起来,那小厮见了这情形,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可是这神情恰好落在了楚原眼中,后者伸出手指着他的脸,“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官,还不赶紧说来!”   吞吐着,这小厮才将剩下的话道来,在酒肆中的人远不止林愿,那些平rì里被楚原已经孔有礼打压,在兴化城做着小官的闽南当地人大多前去了。   听到这,楚原那里还在屋子中待得住,铁青着脸快速的吩咐道,“你速速去将三位先生请来,另外让陈同他们来本官府中。”..   三位先生,是福州钱大人给他留下的高手,也正是有他们在,林愿才有所顾忌,乖乖的听命行事。   而陈同等人则是兴化城中都头,官职虽在林愿之下,但是有他的帮衬,已将城中守军拉拢到麾下,早已经架空了林愿。   “不必去了,人给你带来了。”   正当那小厮准备领命前去的时候,屋门口,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过时,便见那小厮几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眼中满是恐惧之sè。   “噗通……”   几团东西滚进了书房,待看清,楚原也是吓破了胆子,竟然是人头,都是他刚才所说之人,血液伴着那惊恐的表情,让他双腿不禁发软,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直到撞在了那桌案上。   十数道身影鱼贯而入,为首者面无表情,身边有一人楚原倒是认识,那硕大的狼牙棒曾经惊恐了他多次。   “狗官,你助纣为虐,却是到了要你命之时!”   这声低喝让楚原彻底失了心神,慌乱之中,竟跪伏在地,“各位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家中有着黄金白银,只要能饶得小人一条xìng命,全都归各位。”   可是萧慕chūn哪里让他多说,走上前,手中棱刺划了一个虚影,哭天喊地的楚原顿时捂着脖颈栽倒在地。   “事情办完了,也该是回去了。”   看着满地血xìng,郭淮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喜,转身率先的离去了,那祝力却是异常的高兴,用那狼牙棒在屋子中狠狠的砸了一番,这才跟着萧慕chūn他们身后离去。   翌rì,睡梦中醒来的百姓照着往常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却看到大街小巷中的告示,告示罗列了兴化城知府楚原二十条罪状,并言明已将他处死。   今后兴化城由朝廷派来的转运使暂代知府,今rì起,重审冤案,减苛捐杂税,看到此处,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快起来。   昨rì斩杀了孔有礼,便有百姓开始对这转运使有些好奇,但今天又见这三字,不禁议论开来,一时间,还未露出面的杨延昭已经成了茶钱饭后所议论的焦点所在。   知府衙门中,楚原的家眷被杨延昭给遣走了,今后,他便是这兴化城的话事人,自然已经搬到了这府衙内院。   看着其中的檐廊楼阁,虽不是朱颜玉砌,但也极为的富丽堂皇,更有假山流水,这风味,分明就是中原之地才该有的碧玉映堂前,绿柳垂丝绦。   以雷霆之势接管了兴化城,将楚原的那些余党一网打尽,任命之上,悉数提拔着林愿等先前被打压之人,一时间,倒也是未引起多少的波动。   闽人治闽,是杨延昭思虑许久才想出的办法,毕竟他的根基还未扎下,如今还需依仗这些人,只要自己在大局上把握住方向,做着对闽南之地有益之事,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将楚原造成的冤家错案交给杜峰等人处理,杨延昭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往外走去,恰好看到神sè欢喜的萧慕chūn从远处走来。   见到他,后者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压低着声音,“教官,弟兄们发现好东西了。”   “这么开心,萧大哥你是捡到宝了?”   “嘿嘿,还真被教官发现,属下几个在这府中发现个密室,里面藏得皆是金银珠宝,数量多得吓人。”   闻言,杨延昭来了jīng神,敢问世上什么行当来钱最快,不用想,肯定是抄家,如今自己将这楚原给收拾了,怎么将他收刮多年的银钱给忘记了?   跟在萧慕chūn的身后,来到了书房,昨rì将楚原斩杀于此,而杨延昭又是搬了进来,毒蝎的几个成员遂开始打扫起来,却没想到发现了那书架后的密室。   见到杨延昭进来,那几个守着的毒蝎成员忙侧身让到一边,那萧慕chūn则是解释着,“这楚原倒也是个百年难遇之人,架子上的放着不下众多的书卷,灰尘弥散,唯独这本《楞严经》四周干净异常,属下便有所好奇的取了下来,便见到了这个小机关。”   说完,萧慕chūn拿开那佛经,顿时看到身后被挡着圆盘,待转动之后,书架吱吱作响,继而移开了位置,露出一方密室。   密室两侧的墙壁上正燃着数十个铜盏油灯,将这数丈见方的密室给照的通亮,而更为刺眼的却是胡乱堆放的金银财宝。   见到这些,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继而转首对着萧慕chūn道,“萧大哥,此事切莫与他人提及,这些钱财留着以备rì后不急之需。”   “属下明白。”   出了密室,或许因为这些意外之财,杨延昭的心情倒是舒坦了许多,罗氏女带着药箱去城中当起了游走郎中,八妹与排风自然跟着去了,耳边自是少了分吵闹。   而郭淮,却是头疼的要紧,从昨夜刺杀之后,祝力便缠着他拜师,两个人都是天生有些木楞,一个心中念着门规不敢随意收徒,另一个则是死缠烂打。   最后无法,郭淮只能避开祝力跟着罗氏女出去了,可是不多久,闻讯的祝力也匆匆出去寻他了,想来又要热闹一番了。   依靠在檐廊红柱上,望着庭院中花红草绿,杨延昭不由得面露了沉思,兴化城是到了他的手中,可是放眼整个闽南,他不过之冰山一角,用不了两rì,消息传到福州,那钱白定然会恼恨出手。   在心里,他很想顺手将钱白等人也一道收拾了,这样,将整个福建路纳入手中,到时候,也能放开手脚来革新旧物,想着法子来挣钱。   可是这钱白在闽南已有数十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贸然出手,虽然自己有徐少阳以及郭淮两位功夫了得的师兄在,可是安知对方身边没有高手?   最为要紧的是贸然出手,一击击中便罢了,若是打蛇不死,这钱白在朝中肯定也是有人的,告到官家身前,即便他有‘便宜行事’的圣谕,但也要吃下不小的后果。   显然,这钱白的命要比楚原金贵多了。   脑子中烦杂的很,许久,仍是想不出解决之法来,只能摇了摇头,叹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见招拆招吧。   rì落时分,罗氏女等人回到了府中,脸上有些沮丧,八妹更是愤愤不满,待问明白,原来是她们免费治病都没人领情,更是被拒之千里之外,而那些异教邪士却被视为上宾,见识过用火烧人的三人当然很是难以置信,也有些郁结不开。   这些巫教在闽南已久,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想要除去,也非一朝一夕之事,看来今后肩头的担子还是重的很。   一连三四rì下来,兴化城的也算是重新步入到了正规,杨延昭一系列利民之策使得满城百姓感恩载德,威信倒是在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福州城那边暂时还未有动静传来,正是因为这样,杨延昭反而心情才越发的沉重起来,毕竟平静,往往是风暴开始的前夕。   在衙门中看着杜峰等人整理出来的文件,好在钱白给他的人囊括了赋税行刑,这冤案审查起来倒也是快速,几rì下来,大牢里竟空出一大半来。   看着刑狱文书上千奇百怪的定案缘由,杨延昭顿时对那楚原哭笑不得,竟然连张家生的女孩儿姓张都能判定有罪,也是千古以来的一道奇案了。   随后翻了几页,却是看到一段另起篇幅的文字,似乎与别的有些不同,仔细看了看,却是些女子失踪之事。   这数十年间,兴化城无故不见的女子竟有百余人,而冯仑本是福州的县城,因而在此段最后一句加上了福州几县也有此事发生。   女子本就地位卑微,即便是失踪,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各地对此事也是不了了之,可是照着冯仑所言来看,怕是与这闽地的巫教邪派有关。   正要将这刑狱文书放到一边,看一看其他赋税之类,但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在刚才一页上扫过,顿时心中一惊。   “失踪者,大抵为是祈福拜花姑,而花间派也亦传皆是女子,盖其缘由,怕是必有牵扯。”   话说得有些含蓄,估计是冯仑还不知杨延昭品xìng,若是贸然提出,担心引来转运使的不快,可是不说出来,又觉得心里不安。   可眼下杨延昭哪里有心思来想着冯仑这些的小心思,因为今rì罗氏女与八妹、排风正是随着城中其他妇人去城外的花姑庙祈福去了。   虽有萧慕chūn等人陪伴,但对方可是巫教邪派,诡计多端,而眼下,已是rì到正午,却还未见到身影,想到这,杨延昭哪里还坐的住,忙大步起来,去寻郭淮一道前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花间派    花姑,闽地花草之神,为救凡尘之苦,耗尽千年修为,终湮灭于尘烟之间,因而受万民敬仰,也遂有了花间派。   花间派弟子行走以救济百姓为己任,在闽南极富盛名,香火也长盛不衰,而今rì便是一年一度花姑诞辰,城中的小娘子与妇人争相结伴前往,求着姻缘与子嗣之类的事情。   “驾!”   甩着马鞭,杨延昭也顾不得路上三三两两的路人,与郭淮在冯仑的带领下,快速的朝着城外的鼓山而去。. .   越往前行,人也就越发的多了起来,尽是些女子妇人在往回走,手中提着空的兜篮之物,面带着娇羞笑颜,窃窃私语,似乎在说着之前与神灵所祈求之事。   一路走来,仍没有见到罗氏女等人的身影,杨延昭不由得心中大急,又是猛抽了几鞭,马蹄扬起尘烟,惊得路边的那些妇人慌忙的躲到一边。   山路崎岖陡峭起来,杨延昭跃马而下,缰绳留给冯仑,“冯大人,马就劳烦大人带回城中去了,兴化城也暂且交付给大人,本官那几名属下任由你调遣,若有急事,多与林都巡检商议。”   六名部下中,也就冯仑处事冷静,此去寻找罗氏女等人,杨延昭也不知是否会一帆风顺,所以暂且将兴化城交付给了他。. .   正sè的行了一礼,冯仑沉声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当护好城池,恭候大人归来。”   道了别,心急如焚的杨延昭纵身疾行在林草间的砖石小道上,郭淮则是不出声的紧随其后。   突然间,一道身影从他右手边的林间飞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惊慌,杨延昭正yù出手,后者却是道了一句,“杨大人!”   急忙往将打出去的拳势变了方向,身子因为惯xìng往前疾行了数十步才收了回来,转过身,却是见来者,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柴清云身边侍女。   “杨大人,赶紧求郡主!”   杨延昭还未开口,那绿珠却是迎了上去,此言一出,他倒是愣住了,这柴清云怎的就到了闽南来了?   可是眼下挂心着满是罗氏女与八妹她们,杨延昭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正要说让绿珠去兴化城求援,后者却已是慌张的继续开口道,“郡主她去救罗姑娘,现在已经被那山上装神弄鬼的人给抓走了!”   心猛然一惊,与郭淮对望了一眼,二人皆是有着凝重之sè。   “姑娘,你能不能将详细经过道来?”   “杨大人,绿珠是郡主的贴身侍女,郡主因为心系大人,所以才暗自跟随来到了兴化城。”   此时,绿珠倒是没有多少顾忌,一路行来主仆二人也吃尽了苦,既然小主抹不开脸面,她这做侍女自然要将它说出来,也免得小主独自一人心中难受着。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有些诧异,他与柴清云,委实不知怎么来形容,曾经,也有过幻想,但后来,随着柴清云莫名的冷淡,倒也渐渐无了非分之想。   收了心里那丝异样思绪,杨延昭将话给岔开,“绿珠姑娘,眼下郡主等人命在旦夕,还是赶快将事情经过道来。”   听杨延昭这般说,绿珠忙将话转到正题来,原来她们主仆二人也是这两rì到了兴化城,本想要寻杨延昭,可是思虑之下,柴清云却是没有这般去做。   恰好,今rì闲逛,听说到了花姑诞辰,出于好奇,柴清云带着绿珠也随着来了花神庙,本也想着拜神祈福,哪只在无意之间,竟发现了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借着点化姻缘之事,迷倒并囚禁年轻貌美的女子。   其中便有着罗氏女与八妹她们。   柴清云本想上前搭救,哪只却是着了道,而绿珠她则是因为有信徒经过才侥幸逃脱,所以立马下山,想要跟着杨延昭来求救。   听到这,杨延昭顿时明白了,那冯仑所说的女子失踪之事果然和这花间派有着脱不了的干系,以往,钱白等人对此事不了了之,而如今,罗氏女等人已经落在对方手中,他岂能也这般的坐视不理?   “绿珠姑娘,事情杨璟已经知晓,眼下姑娘也是受了惊吓,不如到城中知府衙门稍微歇息,至于营救郡主,便交由我去做吧。”   心中极为担心小主的安危,但是想起之前那凶险的场景,绿珠明白她若是一道前往非但帮不上忙,甚至还要成为累赘。   “绿珠明白了,希望杨大人多加注意,一定要将郡主安全救回。”   别了绿珠,杨延昭往继续疾行一段之后,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此时他依旧心急如焚,但是头脑却是清醒了许多。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一支巫教,在闽地扎根多年,自然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实力,所以,贸然前往,很可能救不出人,还将他与郭淮给搭了进去。   “合德师兄,这花间派,你可曾听闻过?”   止住身形,郭淮摇了摇头,“闽南之境,我也很少听师尊提及,所以对此处的教派倒是有些陌生,只是从今rì上山参拜接踵相至的场景来看,应该是不容小觑。”   听郭淮这么一说,杨延昭心中的把握更是少了几分,不禁开口问道,“那该怎样才能救人?”   “或许,应该将少阳师兄请来,由他在,也能多谢胜算。”   “那便有劳合德师兄了。”   见识过上次郭淮捏碎玉哨,徐少阳便能感应到之后的神奇,杨延昭自是希望再能用那神奇的手段,将徐少阳唤来助阵。   点了点头,郭淮并未取出上次的玉哨一般的事物,而是随手取下一片树叶,手指在上面画了个阵符,继而打出一丝气劲,稍许,那绿叶竟凭空消失了。   见杨延昭面露惊奇之sè,郭淮轻声道,“这些只不过山门中的小把戏,等你到了气势收发自如后,也会熟用于心。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少阳师兄应该很快便能赶到了,延昭师弟,我们是不是就在此地等他?”   思索了片刻,杨延昭摇了摇头,捡起一块碎石在身边的树枝上画了个箭头,“合德师兄,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我们现行去探探虚实,至于少阳师兄,有此印记,定然能寻到我们的。”   说罢,便在往前行去,郭淮当然紧随其后,每行数十丈,杨延昭便用石块在道边的书上刻下箭头,以作指引。   终于,半山腰,绿树林荫之下,出现一团花团锦簇之景,芳草纷飞前,一座红砖庙宇映入两人的眼中。   此时,还有三三两两,零星的祭拜的妇人还未离去,看着极为安静的花神庙,杨延昭却是觉得一股神秘的气势迎面扑来,不由得停了下来,“合德师兄,你可察觉到异样?”   “是有些怪,延昭师弟还需当心才是。”   眉头拧着,稍后,杨延昭将手中的小石子收进了袖子中,“合德师兄,既然这些邪派胆敢光天化rì之下拘禁良家妇女,肯定是早有准备,我们与其偷偷摸摸进去,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前往寻人。   他既是做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会心虚的很,我们只需将计就计,或许能发现这些人的秘密。”   闻言,郭淮点首赞同,毕竟这深山野林之中,要想藏着些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再加上对方已被柴清云发现,肯定会倍加小心,所以,想要查出些踪迹,一时间,也是无从下手,倒不如来个深入虎穴,探一探险境。   在通劲巅峰的修为下,在疾行之中衣衫自然没有多少凌乱,而如今,他是上山来寻妻女的普通中土商人,这衣衫自然要理的乱一些,才能像些样子。   脚步还未踏进花神庙,便见一身穿白sè长袍,袍子上绣着大朵红sè花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道了几句话,却是正宗的闽南话。   伸头做探望之状,杨延昭面生出焦急之sè,弯身一礼,“见过花娘子,我是从汴梁来的商人,今rì妻女来此进香,到现在都还未瞧见人影,特地来此寻找。”   闻言,那妇人脸sè倒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话语已经变成了中原话,“申时已过,花姑已还天庭,前来祈福的人都已经离去了,或许只是在路上耽搁了,这位官人还是去别处寻上一寻。”   “怎么会?”   杨延昭一声惊呼,“花娘子你有所不知,贱内生xìng怯弱,从不胡乱走动,今rì也是听闻花姑诞辰,才慕名前来烧香祈福。”   见杨延昭认定了人是在花神庙中消失的,妇人眼中闪烁之后,轻声出言道,“即是拜我花姑而来,我等自会帮着官人寻回,还请稍后片刻,我去唤来那些花童子来问上一问。”   转身,离去,一阵微风也随之而来,风绪之下,几朵艳丽的花瓣轻轻绽放,那郭淮见此景,正yù抬手却被杨延昭给抓住了衣袖。   清香扑鼻而来,似乎有些熟悉,正想着,神识却是越发模糊,不多时,只听得两声噗通,二人皆栽倒在地,那妇人从一边再次走来,身后跟着另外几名同样绣着花sè的长衫年轻女子。   “将他们带走,想来是那中原女子的相公,正好用来做感化之礼。”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花姑    “教官,教官……”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声,待杨延昭睁开眼,却发现他已经身处密室之内,在他的身边,正是之前陪着罗氏女的萧慕chūn四人。   此刻,他们手脚皆被铁链锁着,见到杨延昭醒来,急忙开口道,“教官,罗姑娘、八小姐和排风都被她们给抓起来了。”   揉着有些发晕的头,看着一边已醒来的郭淮,杨延昭点着头,“这个我已经知晓,我与师兄也是将计就计被擒,或许是瞒过了她们,所以少了脚镣手链。”. .   闻言,萧慕chūn几人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在他们眼中,没有杨延昭办不成的事情,哪怕如今身陷困境,也绝对有脱身之法。   “这些臭婆娘,就知道使一些yīn谋诡计,用那些花香之味来迷倒人,真是卑劣!”   少了担忧,这群xìng格教直的汉子自然要骂起娘来,听到这番话,杨延昭不禁望向了沉声的郭淮,“这里的人却是有些奇怪,合德师兄,你可有办法来破解那悄无声息的烟香迷药?”   转过身,郭淮从思绪中回过神,“延昭师弟,刚才我也一直在想,也似乎有了些眉目。”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大喜,“还请合德师兄说来。”. .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还未闻到那迷烟之时,会有花瓣出现。”   待郭淮说完,萧慕chūn不禁出声应道,“还真是这样,之前,属下在昏倒之前也看到花瓣之物。”   如此说来,倒是对了。   “若是屏住呼吸,或许能抵住这迷烟。”   杨延昭点首说道着,郭淮却担忧的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中可能之一,闽南的巫术很是厉害,许多情况下都是防不胜防,或许这迷烟只要触及到肌肤,便能起到了作用。”   想起建州救林默娘时突然全身发软的感觉,杨延昭明白,这确实不是胡乱之言,想着,不觉得头又疼了些。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由脚步声传来,杨延昭忙上前拿出事先放在袖子中,打算用来刻记号的石子,运起气劲,在萧慕chūn四人的手链脚铐上划出裂缝来。   “不要说话,等下就当我们不认识,随随机应变。”   吩咐了一句,杨延昭便再次倒头,而一边的郭淮也是随他,装晕起来,毕竟两人此刻是寻常的普通人。   铁门被打开,却是几名容貌尚佳的女子,赤着脚,脚踝上系着一只金sè的铃铛,领头的女子瞪了萧慕chūn等人一眼,继而上前对着杨延昭和郭淮两人各踹了几脚。   “叮铃铃……”   铃铛声顿时响在密室之中,一旁的毒蝎成员有张口yù呼者,却是被萧慕chūn狠狠的踩了一脚,吃痛之下话也咽了回去。   回过头,用那闽南语训斥了几句,那女子衣袖轻甩,飘出几片花瓣,正眯着眼装昏的杨延昭哼了几声,这才缓缓的将眼睛睁开。   脸上有些惊吓,身子蜷缩起来,“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见杨延昭如此,那些个女子皆是轻蔑的笑了起来,领头的女子更是放声大笑,继而用那不是很纯正的中原话道,“哼,天下男子皆负心,不过算是你们走运,可以用来献祭神母。”   说着,又是一阵狂笑,转身往外走去,而其余的女子则是手中拿着皮鞭,狠狠的在众人身上抽着,显然,是要他们跟着出去。   出了密室,耳中竟有哀求声,抬首望去,这狭长的通道上有着十数名的男子,身体壮之人则是和萧慕chūn几人相似,戴着手链脚镣之物。   而那些平rì里扮作清高的花娘子皆是兴奋的舞着鞭子,口中发出近乎疯狂的笑声,萧慕chūn眼中冒着火气,想要起身反抗,却是被杨延昭死死的拉住了衣襟。   在皮鞭的抽打下,一行人顺着通道前进,约莫着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来,却是到了一个祭台来。   高台之上,不满了颜sè妖异的鲜花,群花内放着一座雕像,容貌逼真,长衫微摆,宛如一秀丽的女子正迎风站在花海之中。   高台四周,雕刻着四只异兽,似乎是猛虎,巨龟,腾蟒,海蛟,四只异兽皆是仰天张口,在做着怒吼之状。   在鞭子的抽打下,杨延昭等十来人站到了一边角落,等待了稍许,却见到花瓣漫天而降,而之前杨延昭在祝家寨所遇的那一幕再次发生。   几十名身穿白sè刺花的女子赤脚离地,漂浮而来,口中喃喃清唱之声,伴着铃铛作响,似乎有些迷惑心智之效。   好在杨延昭已经有了防备,稳住了心神,回首朝着萧慕chūn等人望去,只见他们皆是面露汗珠,想来是在耗着心神做抵抗,而其他的男人则是逐渐目光变得迷离起来,竟跟着低声念道起来。   最前方蒙面的女子纵身飞跃到高台之下的石梯顶端,而身后的女子则是立在石梯两侧,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后,耳边再有脚步声传来,抬起头,却是见到几十名年轻女子被押送了过来,而其中,正有着罗氏女、八妹与排风,在她们之后,则是双手被缚的柴清云。   “六哥!”   见到人群中的杨延昭,正是板着脸的八妹忙欢喜的叫了出来,她这一出声,罗氏女、排风以及柴清云皆是身躯一震,朝着八妹所望的方向看去。   听到八妹的声音,杨延昭心中也是猛然一紧,可是此刻哪里能有所反应?只能学着身边之人,脸上继续装着那呆滞的神情。   八妹又是唤了几声,见没有回应,语中竟带了哭意,那罗氏女甚至开始低低的抽泣起来,强压着心中的冲动,杨延昭仍是没有应声。   在那些花娘子的训斥下,八妹不惧反而迎了上去,一个跳跃,便朝着对方的腹部踢去。   可是须臾,便听一声呻吟,在脚尖接近那花娘子之时,八妹却是直直的落了下来,而后者却是轻蔑的一笑,想要上前教训八妹,却是被喝退开了。   石梯之上,那花姑口中高呼一声,继而,所有的花娘子皆朝着那石像跪拜下来,三叩九拜,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   待起身之后,对着罗氏女等人又是一阵闽南语说教,杨延昭自然是听不明白,但在其言语之下,众多女子开始面露痛苦之sè。   突然间,那花姑对着杨延昭身边指了指,便见一戴着手链脚镣的魁梧汉子有些木楞的往那些了几步,望着一边的花娘子,竟生出yín·荡的垂涎模样。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场景,花娘子对他笑了笑,那汉子顿时更加的眉开眼笑,而另一边,柴清云的右手边,一畲族的女子正焦急的大声喊着什么,看情况,两人似乎是夫妻。   在那花娘子的玉指之下,汉子扭过头,脸上多了些不悦,甚至是愤怒,继而神情扭曲,口中不知念着什么,大步走向那畲族女子,一只硕大的拳头便要砸了过去。   “啊!”   是女子尖叫之下,跌坐在地,在那拳头要砸到她面门之时,一侧的花娘子身影移动,将那汉子给踢开了。   稍后将那女子扶起,而高台之上,花姑也开始不断的说道起来,杨延昭仍是不知她在说着什么,但是看着那些被抓来的女子面sè皆有无助变为痛楚yù绝。   应该是在做着洗脑一类的事情。   说话间,铃铛轻摇,似乎更有着淡淡的花香之气,即便是杨延昭,也觉得心中有着哀伤生出。   须臾,除了罗氏女等人或许是因为听不明白闽南语的缘故,其余被抓来的女子都泪水涟涟,抱头痛哭起来。   “我花间派以救天下黎民苍生之苦为己任,本座有心纳尔等入教,更是许出执事之位,还有何不愿意?”   纯正的中原话,清脆入耳,杨延昭也来不及做着惊讶,因为他得时刻注意着对方的举动。   “你不要说了,我们才不跟你做着什么烂执事!”   八妹依旧是心急口快,大声的回绝着,那花姑闻言不怒反笑,“牙尖嘴利,不过两个小娃娃的天资倒是不错,若是愿意拜本座为师,待本座坐化之后,花间派便由你们执掌如何?”   “哼,我才不稀罕!”   撅着嘴,八妹口中满是不屑,那排风也是跟着点起头来,罗氏女则是抬首望着那看不清脸庞的花姑满是坚决的说道,“你不要徒费口舌了,还是尽早放我们回去,否则,六郎定要荡扫你这歪魔邪道!”   虽然杨延昭就在眼前,而且神态有所异常,但是罗氏女相信,有他在,必定会安全离开这里。   听到她口中提及‘六郎’二字,身后的柴清云不由得生出丝醋意,但与此同时,她在心中也是同样的希望对面的杨延昭已有了灭敌的准备。   “六郎?你是说他么?”   指着面sè呆滞的杨延昭,继而轻笑着道,“死在本座手下的朝廷官员也不甚少数了,只是由朝廷派来的,倒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罗氏女等人脸sè都猛然一变,而杨延昭却仍是一副茫然的模样,似乎已经没了清醒。   “本座的忍耐是有极限的,要么加入花间派,要么死!”   语中已经多了杀机,很显然花姑动了怒气,若不是这几个中原女子在武艺修为上有着天赋,还有着治病救人的手段,否则她哪里会如此的压着xìng子。   “想杀便杀了,只是rì后,你就坐等着朝廷大军来踏平此地!”   柴清云一声娇叱,她xìng子本就孤傲,何时受人这般的轻贱过?   “朝廷大军?”   似乎是听到了可笑之言,那花姑却是笑了,继而猛然声音冷了下来,“本座倒是不信了,今天便让你们死在此处,以祭神母!”   右手虚闪过,两只金sè铃铛出现在手指间,开始缓缓的摇了起来,轻飘的铃声带着水波往前推进,夹着片片花瓣飞向了杨延昭。   不好!   杨延昭大呼了一声,继而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耳中只有一个声音传来,似乎不容他有所抗拒。   “杀了她们!” 第一百八十四章 玉虚苏醒    看着越走越近,拿着那花娘子所给匕首的杨延昭,罗氏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八妹与排风也是被这从未见过的杀气给惊着了,一时间,张着口愣在了那里。   柴清云则是不知在想着什么,面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继而双目直视着杨延昭,没有一丝的恐惧与怨恨之意。   “哈哈,既然不愿加入我花间派,今rì便死在这最心爱的男人手中,也让尔等在临死之前明白,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 .   “教官!”   萧慕chūn等人心皆随着提了起来,拳头紧紧的握着,想要冲上前,耳边却凭空传来一声低喝,“不得乱来。”   除了杨延昭之外,郭淮已经成了他们最为忌惮之人,有他这句话,四人只能咬牙低头,好不让自己暴怒的情绪被察觉出来。   见身边的毒蝎成员没有贸然上前,郭淮随即将心神全都放在了杨延昭身上,不断用神识唤着他。   可是竟如同泥沉大海,而隔空传音很是消耗修为,不多时,郭淮便手心生出汗珠,但杨延昭却依然没有反应。   “六哥!”   看着匕首越发的靠近,八妹忍不住的喊出声来,正是这一喊声,杨延昭的步履迟钝了下来,面露出了痛苦的神sè。 . .   “快杀了她们!”   见杨延昭有了抗拒之意,那花姑又是低喝了一声,手中的铃铛摇晃节奏明显的变快了几分。   听到这声音,杨延昭脸sè狰狞了许多,手中的匕首又扬了起来,见此情形,罗氏女顿时花容失sè,口中惊呼,“六郎!”   “当啷!”   身形一震,匕首跌落在地,杨延昭很是痛苦的抱着头,意识中充斥着花姑的声音,突然间,一声吼叫从他的口中发出。   “啊!”   于此同时,胸口一丝柔和的绿光浮现,竟是那沉睡的玉虚所发出。   绿sè的光芒一出,随即便进入到了杨延昭的身体之内,化作一朵青莲,盘旋在他的丹田之上,使得本混乱的失神顿时清明开来。   “杀了她们!” 8○電孑書 wwW.TXτ八○.しà   花姑催促的声音响起,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厉sè,差点就被这疯女人给控制了,如今在玉虚的帮助下,捡起那匕首,转身掷向于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是高台处的花姑所未料到的,多年来,还未有人可以从‘醉梦铃’中清醒过来,因此,直到匕首快要飞道面门之时,这才在众位门徒的惊呼下,往一侧连闪了几下。   杨延昭这一动,郭淮立马纵身扑了上去,挡住了那花姑的去路,而憋了很久的萧慕chūn四人则是将那脚镣手链挣脱,掏出怀中的连弩,飞快的疾行到杨延昭的身边。   一拳击退要迎上来的花娘子,杨延昭急忙吩咐道,“带着罗姑娘她们离开这里!”   “不,六哥,鱼儿要和你在一起!”   八妹舞动着拳脚,与那不说话的排风一道伴在了杨延昭的左右,大有同进退,共生死的架势。   “鱼儿,不可胡闹,快点离开这里!”   这一声训斥让八妹有些懵了,他何时见过杨延昭这般的对他,正呆滞着,却被那萧慕chūn拉着往一侧走去,“八小姐,教官说得对,只有你们安然无事,他才能全身而退。”   说着,手中的连弩扣动,一时间,铁矢连发,数名花娘子顿时惨呼倒地,趁着空隙,萧慕chūn带着脸上已是泪水的罗氏女三人往密道杀去。   这些花间派的弟子身手也是有些了得,杨延昭一人对付数十人,竟是隐隐落在了下风,急忙的避开两柄刺来的短剑,衣襟却是已经被剑锋割破。   “咻咻……!”   几道银光之后,那刺向杨延昭的花娘子倒下数人,回过头,却见是柴清云正在用着她拿手的绣花针。   “郡主,你也速速离去!”   可是后者似乎并未听闻,又是打出几枚绣花针,逼退了来敌,继而脚尖挑起一柄短剑,踢给杨延昭,随即自己也取了一把,与那些花娘子缠斗起来。   高台上,郭淮带着易容的面具,看不出表情,但是双鬓却已挂着汗水,眼中也满是凝重之意。   这花姑的武功道路却是太过诡异,若有若无的香气,看似混乱,但又有节奏的铃铛声,无不让他倍感压力。   高台之下,萧慕chūn等人的连弩已经shè完,看着越来越多的花娘子、花童,脸sè不由得沉了下来,快速的将连弩塞进怀中,取出绑在腿上的棱刺来。   “叮铃铃……!”   之前杨延昭在花神庙遇见的中年妇人立在了巨龟异兽头上,很快,又是三道身影飞出,落在了另外三只异兽之上,也拿出铃铛,摇晃起来。   台下,本是进攻的花娘子有一半人往后退了数十步,也皆取出铃铛,跟着摇了起来,铃声很快汇合到一起,恰好与花姑所遥相呼应,顿时,密室之间,音波竟肉眼可见。   “噗通!”   在此铃声之下,萧慕chūn四人率先失了神识,栽倒在地,稍后罗氏女、八妹与排风也是这般,相继晕了过去。   正在交手的杨延昭怀顿时神识一乱,丹田处的青莲再次快速旋转开来,这才使得他意识清明开来。   而一侧,柴清云却是目光逐渐变得呆滞开来,即便是正在与花姑交手的郭淮,身形也骤然迟缓了下来。   “糟了,自己有玉虚护体,不受这铃音影响,可若是连合德师兄都被擒,那结果只能是大家全都死在这里。”   正当杨延昭暗自叫苦之时,郭淮被一脚踢飞落在了石梯之下,那花姑纵身直追而下,“身手不错,可仗着这便胆敢大闹我派圣地,如此大罪,只能用尔等鲜血来洗刷了!”   “合德师兄!”   见此情形,杨延昭惊呼着便要冲上前,可是几柄短剑将他的去路给封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姑脚尖踢向挣扎起身的郭淮。   就在这时,一支曲子毫无征兆的响起,清新婉约,犹如一抹亮光破开层层夜sè一般,穿透了摄人心魂的铃铛之声。   四只异兽之上的花间派护法脸sè皆露出吃力之声,手中的铃铛摇晃越发的剧烈起来,而郭淮便趁着这铃声脱离心神的空隙,翻身到了别处,咽喉躲过花姑的进攻。   “合德师兄,离开这!”   大呼了一声,杨延昭左手扶起要栽倒在地的柴清云,借着身边花娘被这突如其来状况所惊诧的瞬间,挥动手中的短剑往密道杀去。   “哪里走!”   看着要只身离去的郭淮,那花姑眼中闪过一丝厉sè,大拇指指尖在食指上划过,几滴血珠随即涌出,转眼间就被两只金铃铛所吸收。   铃铛再摇,顿时,正在纵身疾驰的郭淮跌落在地,满脸的痛楚之sè,而杨延昭体内的玉虚光亮大涨。   “原来是有奇珍异宝,怪不得不受‘追命夺魂铃’的影响,不过本座倒是要看看你能支撑多久!”   说话间,玉指摇铃,残影间,两只金sè铃铛竟化作无数个。   密室外的那支曲子停了下来,换做一声叹息,“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何苦?”   话音落下,便见数十抹绿sè如疾光电影般,切开无尽的铃铛声波,朝着花姑以及花间派的护法等人shè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徐少阳,脚尖在砖石上点过,几个呼吸间便到了郭淮的身边,将他给扶起。   徐少阳的身后,跟着的是祝戎。   “少阳师兄。”   杨延昭喜出望外的叫了一声,徐少阳却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继而转首望向花姑,“天地之道虽有万法,但无不是守本心而求道,若是心境都乱了,道法也自然迷失了。”   “哼!别跟本座说这些道理!”   一声怒斥,那花姑见到了徐少阳身后的祝戎,不由得双目瞪圆,“姓祝的,不要欺人太甚,想我先师遗愿,危难之时施救于你祝家寨,想不到你还是那般薄情寡义,想在此加害我派不成!”   这话一出,祝戎的脸sè骤然变幻起来,张开嘴,想要说话,却最终只能一声哀叹。   “既然都来了,今rì就别想着离开了,就让尔等死在我神母面前,以赎去冒犯之罪!”   话中带着强烈的杀机,花姑纵身飞到石梯顶端,而其他的花娘子与花童皆退到一边,手中也取出了铃铛来。   见着情形,徐少阳眉宇间不禁生出了凝重之sè,随即对着杨延昭道,“延昭师弟,你往后退却些,顺道借玉虚一用。”   点了点头,将发着幽幽绿光,包裹着的四枚叶子微微开张的玉虚递了上前,然后扶着柴清云,与郭淮一起往着罗氏女那边走去。   “徐先生,能不能手下留情?”   祝戎犹豫了许久,小声的说着,闻言,徐少阳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祝前辈,眼下,这阵势即使少阳心里也有些吃不准,此刻全凭这玉虚宝物了。”   说罢,那花姑已经开始摇晃着铃铛,徐少阳则是将玉虚悬在了身前,一声低喝,“再不出力,你主人可就要葬身于此了!”   旋即,打出一道真气,那玉虚快速的转了起来,生出漫天的幽绿光芒,如九天而下,顷刻间淹没了那碧波cháo水般的铃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险境再遇敌    没有想象中的地动山摇,也没有石破天惊,幽幽绿光之后,整间密室变得寂静无声。   沉寂之后,却是异象陡生,无数的碎石往下落下,整个密室地动山摇起来,花间派的弟子无不飞倒在地,那花姑更是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直直的往后,撞在了祭台石阶之上。   头有些眩晕,将那光芒黯淡的玉虚收入怀中,徐少阳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但这密室马上就要坍塌了,也做不得多想,急忙的三两步走到杨延昭身边,提着昏倒的八妹与排风,“合德师弟,小师弟,赶紧带人离开!”..   见这情形,二人哪里敢多待,郭淮忙捡起脚边短剑在萧慕chūn等人肩头各扎了一下,这才使得他们因疼痛清醒了过来,然后接过意识有些清醒的柴清云,而杨延昭则是俯身,要将罗氏女拉入怀中。   “小心!”   耳边一声惊呼,在杨延昭还不知所以时,柴清云挣脱了郭淮的搀扶,将他推到一边,再回过头,却见罗氏女面带寒意,手中抓着短剑,已是刺进了柴清云的腹中。   罗氏女刺完之后便再次晕倒了,被郭淮给搀扶住,而杨延昭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跌落的柴清云拥入怀中,失声惊呼道,“郡主!”   嘴角有着鲜血溢出,柴清云让人窒息的脸庞上因痛而蹙起了叶眉,但面上却有着笑意,“你救过我……四次……今天也算是……还了。”..   说着,柴清云有些气喘起来,杨延昭顿时觉得有一种难言的心痛,再次大声的唤着,可怎奈何她双眼慢慢的合了起来。   “延昭师弟别在晃动了。”   一旁,徐少阳脸sè有些发白,这情形也只是发生在转眼间,即便他也没有察觉到,遂急忙上前,封住了柴清云的几大要害穴位,“赶紧离开此处,否者这位姑娘失血过多,xìng命定是救不回来了。”   闻言,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期冀,忙抱着柴清云跟在了徐少阳的身后,而这时,耳边传来了狂笑之声。   “哈哈!”   是那花姑,此刻她面纱落下,本是绝美的容颜此刻满是狰狞,吐去口中的血迹,“毁我圣地,难道就想这么容易离去?”   说完,便赤脚踩在已是布满碎石的祭台上,用尽力气转动了那还未倒下的石像左手上的石铃铛,顿时,密道口放下一扇石门,将去路给堵住了。   “都死在这里吧!”   一拳打在了石门之上,竟纹丝不动,郭淮不由得使上了全部真气,又是接连数十下的砸了上去。   “没用的,这是本座祖师得奇石所做,用神兵利器所切割,而真气修为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尔等便不要在垂死挣扎了!”   碎石纷纷而下,密室也摇晃的越发厉害,看来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要坍塌了,杨延昭此刻头皮都生出了汗珠来。   徐少阳明显在刚才的对决中受了伤,若是郭淮打不开这石门,一行人自然是要葬身于此了。   “花姑,你不能死在这里!”   却是先前在花神庙中所见的护法从巨龟像下艰难的爬起,继而便朝着花姑身边走去,用力开始推那花神的雕像。   “扶风使,你要做什么!”   花姑一声低喝,却被一道闪来的黑影击昏,一直未出声的祝戎将她接住,继而助那扶风使推开花神像。   “快,走这边!”   见那石像移开,杨延昭等人哪里还会迟疑,忙抱着人,疾行上前,也顾不得多想,跳进了漆黑的洞口。   还未站稳,祝戎夹着那花姑与扶风使跳了下来,沉声道,“跟我来!”   说罢,便快速的朝着一边走了起来,看来对这里有所了解,此刻,密室的摇晃已经波及到了这暗道,当然做不得犹豫,几人跟着他匆匆往前。   在暗道中疾行了许久,感觉着怀中柴清云越发薄弱的呼吸,杨延昭顿时心急如焚。终于,随着祝戎将藤草扯开,一道亮光传来,暗道的出口也出现了。   重新踏回到地面,心里莫名的多了丝亲切,可看到柴清云惨白的面庞,又失了主意。   “合德师弟,你速去附近采些止血草药。”   郭淮跟着孟阚行走多年,自然是识得疗伤治病的草药,徐少阳这一吩咐,忙放下仍在昏迷的罗氏女,转身往着林子中寻找起来。   “小师弟,你用真气输入她的神庭,记住,徐徐为之,切不可cāo之过急。”   继而将玉虚递给杨延昭,徐少阳的脸sè越发的惨白,那祝戎伸手将趁机要取出铃铛摇晃的扶风使打晕,放下她与花姑,二话不说走上前,“徐先生,你已经伤了元气,还需尽快调养。”   说着,也不由得徐少阳发话,便伸出手,将自身的真气打进他的体内,而杨延昭看了一眼嘴唇发白的柴清云,按着刚才的吩咐,缓缓的输送着真气。   一盏茶的功夫,徐少阳的脸sè好了许多,与祝戎道了谢,后者连连摇首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先生勿多礼才是。”   说着,看了眼满是怒气,在一边戒备的萧慕chūn几人,踟蹰了片刻道,“徐先生,老头子与花间派有旧,花姑我便带走了。”   “无怨,则无悲,这事,便在此了结了吧,今后希望再无怨恨,前辈你带着她们走吧。”   留下一个感激的目光,祝戎在萧慕chūn的怒视下,带着花姑与那扶风使走进山林之中。   不多时,郭淮身影匆匆而来,手中拿着采来的一些草药,递给徐少阳,“少阳师兄,这林野之间,也就这些我还认得,其它的不敢采。”   接过那龙牙草,徐少阳顿时犯难了,这柴清云是腹部受伤,自幼便知男女有别,他哪里能上前解开女子的衣衫?   杨延昭见到徐少阳脸上的为难之sè,当下明白他为难之处,忙接过那草药,“少阳师兄,眼下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要当他要解开柴清云长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靠在树边的罗氏女醒来了,正满是惊讶的看着杨延昭。   见罗氏女醒来,杨延昭大喜,“清儿,快来救柴郡主!”   明显的是愣了片刻,继而回过神来,罗氏女急忙上前,检查了片刻,“郡主她受伤虽被封了穴,但还是失血过多,需要赶紧止血才是。”   说罢,给柴清云解衣上药,而杨延昭等人则是背过身来,好一会,罗氏女也松了口气,将随身带着的银针包裹收入怀中,“幸好及时将血止住了,六郎,在密室中究竟发了什么事情,你可受伤了?”   摇了摇头,看着罗氏女这关切的模样,杨延昭不觉得下定决心,将柴清云中剑之事守口如瓶,就当它从未发生。   这样,也省的罗氏女为此内疚自责。   “小师弟,这姑娘的脉象稳定开了,看来罗姑娘的医术又jīng进了。”   听徐少阳这么一说,杨延昭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耳边却又传来惊呼,这是罗氏女看到晕倒的八妹与排风后发出的。   把了脉,发现二人并无受伤,这才取出寸许长的银针,给她们各扎了一根,好一会,两个小丫头才相继醒来。   “六哥!”   “公子!”   起身后,皆是面带关切之sè的望向杨延昭,后者走上前,将她们的秀发理了理,“没事了,我们回家。”   好生的安抚了八妹与排风,待柴清云气息平稳了,杨延昭这才小心的抱着她,与众人寻着路往山下走去。   罗氏女看着杨延昭怀抱她人,心中不禁有些酸涩之感,但想着柴清云此刻昏迷不醒,又多了些释怀,与八妹、排风一道跟在了后面。   山路崎岖,走了好久,这才到了山脚下,看着怀中柴清云脸上多了丝血sè,杨延昭不知为何,竟隐约的有些高兴。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   心中这念头闪过,随即便甩了甩头,将遇见绿珠所听到的那些话给抛出脑子,望着那已到正午的太阳,不禁暗道了声糟了。   密室中暗无天rì,也不知待了几天,眼下兴化城时局不稳,若是钱白趁此机会反攻,那先前作为便全都付之东流了。   一想到这,杨延昭的步子不禁快了些,萧慕chūn等四人体力尚能跟得上,而罗氏女、八妹和排风虽也习了武,但毕竟修为上有着差距,很快,就显得力不从心,气喘吁吁。   “小师弟,要不你与合德师弟先行回兴化,我与罗姑娘几人在后慢行。”   看出罗氏女等人的吃力模样,徐少阳不禁出声轻道,回过首,见到三女额头上的汗珠,杨延昭歉意的说道,“小弟一时担心兴化城有变,遂脚下不免的急切了些。”   “六郎,正事要紧,奴家便与徐大哥稍后赶回去。”   “恩,六哥,鱼儿和排风也走不动了,六哥且先行。”   看着靠在一边树下歇息的八妹,小脸上满是疲惫,想来是累的不清,排风虽然没有言语,但看得出来,体力也已经消耗了大半。   点了点头,杨延昭对着徐少阳道,“也好,那就有劳少阳师兄了。”   说完,又与罗氏女几人交待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郭淮紧随其后,萧慕chūn则是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留下两人听候徐少阳差遣,自己带着另一人大步追了上去。   终于,感觉到双腿有些酸疼的时候,杨延昭看到了远处兴化城的轮廓,此时,即便是郭淮,脚下也生出了汗液,而萧慕chūn二人则是被甩在了身后。   “延昭师弟,等等。”   随着郭淮一声唤,杨延昭停了下来,随着他手所指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远处,兴化城下,正围着大批的人马。   这钱白果然出手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城前厮杀    心中生出一丝压迫感,杨延昭又往前行了百丈,仔细的打量着城外的情形。   此刻,兴化城外不下于五万人,远远超过了城中的两万兵卒,从衣甲上来看,大多披着甲胄,显然,比林愿手下的兵装备好上了许多。   看到这一点,心,不由得沉了几分。   不过这些人马还在城外,便表明了兴化城还未丢失,看来回来得正是时候,思索了片刻,杨延昭反而不再往前,将柴清云轻轻的放在一边,倚在路边的巨木下,自个则是抬首凝望着远处的战局来。..   “延昭师弟,怎么不进城?”   见他这般,郭淮难免不生出疑惑,遂出口问道,杨延昭则是摇了摇头,“合德师兄,还需等一等,再等等,便能看出哪些人是真心的归顺于我。”   闻言,郭淮也不再作声,但却跃身到树梢之上,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战局来。   兴化城,林愿的长衫已经换成了一身墨黑的锁子甲,甲衣上满是刀枪砍下的裂痕,胸口的护镜更是有一寸见长破洞,隐约可见锁子甲内穿的白sè衣衫。   可即便这样的一件锁子甲,在兴化城中已是较为好的铠甲了,望着城下身穿皮甲的来敌,林愿不由得满身压力。..   这些年,他也不断的与楚原乃至钱白要朝廷分发的衣甲兵器,可是每每都被搪塞开来,因而到了现在,与对方相比,在装备上首先就差了一截。   好在转运使接管了兴化城后减免苛捐杂税,为百姓主持公道,留下了好名声,否则,绝不会城中百姓在此时站在他的身后。   只是那转运使去了哪里,两rì不见踪影,难道真的在花神庙遇到了不测?   下面的事情,林愿已经不敢去想了,与冯仑那得知杨延昭去了花神庙,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所以,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不再继续做那胡思乱想。   “林愿,你到底开不开城门!”   说话之人是福州的录事参军,掌管着福建路的兵丁甲士,也是钱白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当然,林愿最不愿承认的是对方也是林姓。   “不开。”   简单的两个字让城下的林澹顿时怒不可赦的将手中长剑拔出,剑锋直指城头林愿,“林惟殷,你我同宗一脉,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最后再问一遍,这城门到底开还是不开!”   没有作声,林愿转过了身,见城头上这光景,一边,同样是穿着山文甲的邱姑苏脸sè顿时沉了下来,“林大人,别跟他多费口舌了,城中的兵丁也快熬不住了,再进攻几次,说不定就将士气给彻底击垮了,早点拿下这兴化城,钱大人自会有所赏赐。”   转过脸,看了看这司法参军林澹眉头皱了皱,心中虽有着不满,但却发作不出来,对方可是安抚使的心腹,这些年他是受了提拔,可说到底仍是仰人鼻息。   正如眼下,即便来攻兴化城,还是派了这不相干的邱姑苏相随,名为助他攻城,但林澹明白,这是钱白还有着不放心。   看来,还得立下些功劳来!   而眼前这正是给了他林澹机会,大丈夫既想要想出人头地,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哪怕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手足又何妨!   眼中闪过一丝的狠sè,长剑在虚空划过,手下的那些士卒则是纷纷嗷叫着上去,朝着兴化城冲去。   城头,听到声响的林愿忙转过身,一侧的下属却已经随着上前,四周早已经严正以待的士卒纷纷将手中的弓箭拉开,朝着下面shè下漫天箭雨。   见此情形,本是眯着眼的杨延昭双眉扬起,心也放下了不少,看来,这林愿是真心跟着自己,否则作为熟悉中土书卷的他怎么会同为闽地之人动起干戈来,毕竟,有一句话还是很为出名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教官,我们不上前么?”   萧慕chūn两人已经赶了上来,自然是看到了兴化城下的动静,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低声的问着。   听到这话,树梢的郭淮收回了目光,看着杨延昭,后者依旧摇了摇头,眼神盯着前方,“再等等。”   有些不解,但对于杨延昭的话,萧慕chūn唯有听从,而郭淮则是继续抬起头,望向那喊杀声满天的战场。   城头上,林愿立在垛墙边上,任由耳边的飞箭萧萧,不曾移动着,因为他明白,此刻整个城池的人都在看着这里。   他的亲信在城头四处奔走,指挥着抵御用云梯爬上来的敌军,一时间,惨烈的硝烟再次弥散于兴化城下。   “林大人,情况怎么样了!”   数十道人影匆匆而来,领头的是冯仑,听到这声音,林愿转过头,口中慢慢的吐出了几个字,“不容乐观。”   从垛口往外看了看,冯仑的心也沉寂了下来,进攻似乎比昨rì凶猛了许多,这两天,林澹突然带兵来袭,他受杨延昭所托,丝毫不敢放松。   “他nǎinǎi的,待我下去杀上一番!”   往地上唾了一口,抡起那狼牙棒,祝力便要跃下城头,打算到那蜂拥而来的兵丁中来个杀进杀出。   “不可!”   冯仑一声低喝,昨rì那场景他怎能会忘记,若不是林愿的冒极大的风险打开城门,祝力早已经丧命于刀剑之下了。   闻言,那祝力还想说着什么,或许是想起了昨天,也或许是看到一旁杨延昭留下的四名毒蝎都没有举动,不禁将身子往后缩了缩,“杨大人不在,便且听你的了。”   见他没有鲁莽行事,冯仑这才回头,对着林愿道,“林大人,这城,能守多久?”   “城中本有甲士两万,除去那些不愿抵抗而被囚禁的五千人,只剩下一万有五,而这林澹率兵不下于五万,持久下来,怕是守不住。”   没有丝毫的隐瞒,林愿将实情说了出来,闻言,冯仑也是心中一沉,转身走向那四名毒蝎身前,“见识过几位的功夫了得,眼下还需出手解兴化城之围。”   “大人放心,教官将我等留下,便是为了防止不测。”   领头的屈寒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领着其他三人望着城头的一边疾行而去,毒蝎的真正威力在于出其不意,因而,要想出手,得绕开着万人所注目的城头,悄无声息的潜入到万千敌人之中。   此时,正是太阳当空,光亮大涨的时候,行动起来自然是多了危险,但是为了杨延昭,四人哪怕是上刀山,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城门在冲车所架的木桩下开始木屑飞舞,即便是冯仑,也拔出了长刀,与林愿一道,四处救急着,将登上城墙的来敌砍翻。   砰!   是一块巨石飞上了城头,砸在身后的砖石上,巨大的冲劲使得石块分裂了开来,顿时将周边的数名士卒给砸伤。   “给我砸回去!”   那祝力涨红了脸,将狼牙棒丢在一边,搬起了碎石便往城下密密麻麻的来敌砸去,其余人见他这般,也纷纷效仿起来。   抹掉脸上的血迹,林愿将手中已经卷了口的单刀扔到一边,随后在脚边捡起一把,砍倒到那顺着云梯爬上来之人,对着冯仑喊道,“城快守不住了,那些火油怎么还不来!”   “杜主簿正带人收集了,应该快了。”   对付这些云梯,最佳办法自然是放火油烧之,在来城头之前,杜峰便已带人前去寻火油去了,冯仑虽然口中对着林愿说快了,但何时能到,他也说不准。   趁着喘息的功夫,往着城下看了眼,仍满是挥舞刀枪扑过来的身影,根本寻不着屈寒四人。   “看来很快要拿下兴化城了。”   看着城墙上已布满了攻城士卒,邱姑苏不禁道了一句,林澹却是摇首道,“未必,钱大人也说过,这新来的转运使有些手段,不能小瞧了他。”   正说着,却看到前方传来一阵sāo动,这时,林澹这才看到有一兵卒似乎有些异常,不前反退,而所经过之处,那些队正伙长之人无不倒地而亡。   瞪大了眼睛,挥手带着亲卫队,林澹便只身冲了上前,可是sāo乱已成,那人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杀气,须臾间便隐没在人群之中。   城头上,一股焦味传来,抬首望去,却是火焰丛生,竟是泼了火油。   一时间,哭喊声漫天,云梯也被烧毁无数,见着情形,林澹哪里还会犹豫,忙让身后鸣鼓收兵。   “薛道,怎么就这点火油?”   林愿胡乱的擦着脸颊上的汗与血的混合液,对着赶来的士曹参军薛道问着,后者正在指挥着人将残破的城头做着收拾,闻言,不禁抬首应道,“城中火油缺少,杜主簿那边已经去寻灯油来了。”   让人将受伤的士卒送到城下医治,看着城头众多地方已是支离破碎,心中异常的沉重起来,也不知能否抵挡得住下次的进攻。   正带着人抢修城墙,却听到惊呼声传来,再转过头,林愿不由得愣住了,只见一直唯唯诺诺的杜峰正带着大批的甲士蜂拥而来,而那些士卒,却正是被他所囚禁之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邪僧    “林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开城门吧。”   此时,杜峰满脸意气风发,他身后跟着的几名校尉立马抽刀上前,要往林愿脖子上架去。   “大胆!”   林愿的亲信皆要拔刀相向,那杜峰却是轻蔑的一笑,继而挥了挥手,不多时,一队兵丁压着众多眼中满是恐惧的百姓走了过来。   手中的刀不禁落了下来,因为这人,全都是他们的至亲。..   一边,祝力举起了狼牙棒,但却被冯仑给拉住了,因而很是不满的怒吼道,“这厮如此的卑鄙下流,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没做理会,冯仑冷着个脸,盯着杜峰,“真是没想到,你平rì那般惟命是从,却是派到杨大人身边的jiān细。”   “呵呵,不惟命是从,你们怎么能减少提防?不卑躬屈膝,那姓杨的又怎么会信任于我?”   杜峰大笑着,以得胜者的姿态在冯仑身边来回了转上几圈,眼中满是戏谑的神sè,见他这般,祝力又要打算出手,可早有几名随从将弓箭对准了他。   “开城门,我也算是完成了钱大人吩咐之事,想来rì后做个县令不成问题,而你们,xìng命却是留不得了,到那yīn曹地府再去效忠那姓杨的吧。..   对了,在临死前,我得忠告一句,今后,可不能跟着这样的人,嘴巴没毛,办事不牢,不然到了下面也是要吃亏的,哈哈……”   肆意的笑声在城头想起,城下的邱姑苏见到这情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林大人,可以继续派人攻城,兴化城已经为你我敞开了大门。”   此时,林澹也看到了城头所出现之事,当即明白兴化城中有着接应之人,随即怒从心来,“邱大人,我收下儿郎死伤无数,为何不早点唤出接应之人!”   听着满带怒气的话语,邱姑苏只是淡淡一笑,杜峰早点出来,你部下怎会有损失?一支五万人的军队,莫要说他坐立难安,即便是钱大人也心有余悸。   可心中所想之事只能归心中所想,邱姑苏还是出声应道,“林大人,这杜峰为安抚使大人亲自所派,定当是出现在关键之时,否则,即便出手,也难助我等夺城。而此时,兴化城中守卫已是伤亡众多,恰是个好时机。”   此言,却也是在理,而林澹即便是被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吞进肚子中去,冷哼了一声,招来身边亲卫,让他带人准备攻城。   可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在他的甲士中疾行而过,所到之处,士卒皆惊呼着斜飞出去,倒地不起。   见这情形,邱姑苏脸sè一沉,忙将随身带着的一只短竹筒取下,按照钱白教他的方法,对着竹筒吹了几下,发出低沉的噗噗声。   旁边,林澹却是没有心思理会邱姑苏的举动,双眼盯着城头,因为那两道身影轻轻一跃,便已经立上了城头。   这是传说中的习武高手!   心中顿时骇然无比,虽说他也练武,但却远远比不了这种境界之人,这些年,也时常与周边山寨对阵,但好在对方怕朝廷大军来袭,因而也未出现大修为者来抵抗。   传言,这些人可以开山裂石,若真是这般,他手下的部将哪里有攻城的机会,还是早早的撤兵回福州,哪怕是被安抚使大人的训斥。   “林大人,勿须担心,大人料知姓杨的身边有高人,也早已经有了安排,稍许片刻,便能赶来了。”   听到这句话,林澹才觉得有些心安,可是城头上的情形却已经发生了变化,杜峰被人单手举起,哭喊求饶声顿时响彻在众人耳边。   可是对方却没有为之所动,松开手,任看着其从十来丈的城墙上摔落,变成了血肉模糊之状。   看着那人的脸,林澹不认识,有些年轻,却布满了怒气,当然,也有着让人胆寒的杀气。   数万人围城,城中还有着jiān细,杨延昭眼下怎能没有着杀人的气火?   杀了甚是得意的杜峰,那边,郭淮也已经将城头反叛的士卒给全部击倒,遂转身对林愿道,“林大人,这些兵丁便交给你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杨延昭,林愿愣了片刻,随即面sè缓和了许多,不知为何,心里多了些底气,点头应下,率着亲信下了城头,去将杜峰放出的士卒重新擒下。   “杨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祝力提着狼牙棒走了上前,指着城下的黑压压的一片,“你若再不回来,这兴化城可就丢了。”   “祝大哥放心,我倒要看看,谁敢从杨璟手中将兴化城给夺了去!”   说完,望向城下,一眼却看到了正在往邱姑苏身边靠着的屈寒,见他也望了过来,不露痕迹的微微颔首。   “这便好,如今杨大人回来了,这城自是丢不了的。”   说着祝力站在了杨延昭的身后,时刻等待着他的命令,而冯仑却是面sè有些难看,不吱声的立在一旁。   “冯大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介怀杜峰一事。”   闻言,冯仑眼中有着感激之sè,“多谢大人。”   摆了摆手,杨延昭走到郭淮的身边,“合德师兄,你可有什么退敌的法子?”   “论及退兵制敌的法子,我哪里比得上延昭师弟,你的鬼主意可是出了名的多,怎么?还没有主张?”   双目在盯着城下的邱姑苏,杨延昭沉声道,“有倒是有,却不见得是个好办法。兵家所言,擒贼先擒王,若是击杀了率兵之人,或许城外大军便不战而溃。”   “这倒是个好主意。”   随着杨延昭话,郭淮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澹的身上,虽然他不识得对方,但从四周拱卫的阵型来看,想来是率军之将无疑了。   “那便有劳合德师兄与小弟一道出手了。”   通劲的修为,面对数万兵马,还是大庭广众之下,杨延昭委实没有这个把握击杀了对方的统帅,自然是需要郭淮出手相助的。   “这个自然。”   郭淮瓮声应了一句,便已经纵身下了城头,直扑林澹而去,杨延昭则是拿过一旁士卒手中的简易长枪,横枪紧随其后。   “杨大人,等等我!”   已经憋坏了的祝力哪里还站得住,挥着狼牙棒也从城头跳了下来,往前扑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用狼牙棒砸开身前的阻挡之人,直追杨延昭而去。   三人这一出手,顿时城下乱了开来,林澹脸sè骤变,忙大呼着手下布阵迎敌,可是须臾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因为对方是朝着他来的。   心猛然一沉,而身旁的邱姑苏早已经在亲卫的保护下往队伍后部躲去,看来他早就察觉了,这厮可真是够无耻的!   竟然临阵而逃,心里有着愤恨,可是眼看着就要杀到自己身前,林澹哪里能再做迟疑,忙慌张的往一侧躲去。   但被郭淮锁定,岂是那般容易就能逃脱的?   气势猛然外放,径直的将那林澹定在了原地,看着他满脸的惊慌失措,郭淮暗自叹了口气,心中虽有不忍,但想着之前看到的杀戮之景,默念着战场无多情,一只拳头打了出去。   “阿弥陀佛!”   一声禅语响起,本是动弹不得的林澹突然被人给移开,使得郭淮的拳头砸在了地面上,顿时,飞石扬起。   抬起头,林澹已经到了数丈之外,正满脸的惊恐之sè,远处,几道身影飘摇而来,周身洒着闪着红光的般若佛印,看起来很是庄严,却又与那佛宗的气息大不相同。   不多时,五人出现在邱姑苏的身边,身着用金线勾出纹线的紫sè袈裟,脖子上挂着散发红sè幽光的长佛珠,面sè虽是祥和之态,但眉宇间,隐然有着股让人很是不舒服的yīn煞之气。   “阿弥陀佛”,   为首者是个矮胖的和尚,只见他有道了句佛家禅语,继而盯着郭淮,“这位施主,你的杀气太过重了,惊扰了黎民百姓可是有丧功德之事,不如让老衲来度化一番。”   说着,也不待郭淮发话,信手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只钵,其余四人或是却出木鱼,或是却出一支印满梵文的玉简,皆是鲜红yù滴,似乎染了jīng血一般。   五道法器悬浮在空中,城半圆之势,将杨延昭三人围在其中。   “娘的,这又是在做什么!”   那祝力骂了一句,便要冲上前,杨延昭则是赶忙拉住了他,转首望向郭淮,后者此刻气息全放,强大的气势顿时使得脚下散落的刀枪朝着四周滚动。   “延昭师弟,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金刚禅的人,行事乖张跋扈,所修之法更是邪恶无比,得多加小心!”   闻言,杨延昭哪能不明白,对方也是邪教一支,果然,这钱白与这些邪乱之人相互勾结着。   可是眼下,也做不了惊讶,只因那些无名邪僧祭出的几样器物已经发出了淡淡血sè光芒,朝着他袭来。   “快躲开!”   随着郭淮的一声大吼,杨延昭忙跳到一边,而祝力则是纵身跃到数丈外,砸在了那些兵卒的身上。   “啊!”   再回首,不禁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原先所立之处,碎石皆成了粉末,而被红光所触及的兵丁无不支离破碎!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斩敌    正在惊骇中,却又见数到红光追着而来,杨延昭三人只有赶忙的躲着,可是周围的普通兵丁却没有这般的幸运,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这些人,先前口口说着佛家慈悲,可是一出手,哪里还有那份菩萨心肠?   也确实只有邪教,才能这样说笑中取走无数百姓xìng命。   接连躲过数到红光之后,杨延昭也有了狼狈之sè,那祝力更是惊险连连,身上的罩着的兽皮做成的短卦已经被切的支离破碎,胸口更是有了一道数寸长的血印。. .   不行,再这样,绝对要死在这些邪僧的手中,转过首看了身前的郭淮,此刻,他一边躲避对方的进攻,一边用脚踢起数把刀枪,飞向那五个邪僧。   “萤火敢与rì月争辉尔!”   一高瘦的邪僧轻笑着,随即打出几道真气,那些刀枪随即偏往一边,击中那些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兵丁身上。   “这就是你请来的高手!”   人群后方,林澹满眼的怒火,对着已气定安神的邱姑苏咬牙切齿道,后者闻言,嘴角露出笑意,“林大人,眼下那姓杨的已是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要丧命于此,他一死,兴化城必然能攻下,到时候,钱大人自会重重有赏林大人的。”. .   听到这番话,林澹紧握的拳头不自觉中放了出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但他又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部下如此惨死,只能调转过头,不再看去。   “延昭师弟,将玉虚祭出来!”   几次向前冲杀都被逼退,情急之下,郭淮大叫了一声,杨延昭听罢,在躲过尾随身后的红sè光芒之后,忙取出了怀中的玉虚。   经过花间派一战,杨延昭感觉玉虚再次沉睡了,可是眼下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学着徐少阳之状,朝着玉虚打出一道真气,以‘魁衍经’为根却又夹杂着‘天辰诀’所练出的天地之气。   “快点显灵,不然我可就得死了!”   也许杨延昭还不知,但这却是最为纯正的道家之气,真气进入到玉虚之后,本在掌心的玉虚散发出幽幽绿光,很快,漂浮在了半空之上。   见玉虚有了动静杨延昭顿时欢喜了起来,而玉虚也没有让他失望,那邪僧用法器打出的红光既然在触及玉虚笼罩的数丈里化为了乌有。   “大师兄,有着古怪!”   五名邪僧当中,祭出染血玉简的矮小邪僧沉着声说道,此话一出,边上的胖实邪僧立马不以为然的应道,“飞道师弟,你这也太过小心了,且不说我等法器都是用幼子jīng血千锤百炼,早已经有了器灵,寻常的宝物不是敌手,但说杀死这些人乃是师尊所下的命令,你我岂能这般的收了功法,仓皇逃去?”   他这话一说,那矮小僧人自然不再发话,和其他四人一道,全力的运转起那玉简,顿时间,五道法器所发的红光大涨,朝着浮在空中巴掌大小的玉虚冲了过去。   看着那红光化作利剑,所到之处,士卒被粉为芥蒂,鲜血漫天,红光也因此越发的妖艳,红sè甚至盖住了当空的那轮暖阳,刺得人难以睁开双眼。   五名邪僧眼中皆露出嗜血的欢喜之sè,当然最为高兴的还是即将看到那发着绿光的宝物被击碎。   能通灵xìng而出,这宝物肯定是有了器灵,五人皆已经偷偷的留下一丝的念识,以做玉虚被破之后,抢夺那器灵所用。   法器若是能吞下那器灵,在品阶上至少要提升好大一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正待这些邪僧联想非非之时,玉虚却是猛然光芒大涨起来,幽绿的光芒如同吹枯拉朽一般,将那红光瞬间给吸收的干干净净。   那五名邪僧脸sè顿时变得惊慌起来,纷纷捏出手诀,想要收回各自的法器,可是事情却非那么的简单,平rì里心心相印的法器竟然都没了反应。   “血玉简!”   那矮小邪僧一声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震飞,其余之人也随他一般,只能看着法器被玉虚吸走,飞进那幽绿的光芒之下。   “走,离开这里!”   那为首的邪僧嘴角已有鲜血溢出,法器被夺,自被反噬,身受重伤,也来不及多想,拔腿便要往来的方向逃去。   “走?”   玉虚还在半空悬着,看到邪僧有逃离的迹象,杨延昭当即随手从脚边拿起一根木棍挑着破铁枪头的长枪,大步急行的冲上前,“岂是你能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rì,必定要将命给我留下!”   那些士卒早已经被刚才的场景吓破了胆,哪里还知道阻挡杨延昭,因而须臾便杀到了对方的身前,枪尖独挑,一枪刺死了那用玉简的邪僧。   听到惨叫声,其余四名邪僧只不过是往回看了一眼,随即更加的快速的往南逃出,只是受了内伤,这一慌乱,又有两人吐了口血,身形摇晃起来。   正是这一停滞,却被祝力给追上了,早已是憋着满肚子火气的他下手当然不会留情,狼牙棒抡起横扫,顿时将两人给拦腰砸飞。   这两声惨叫,让剩下的两人又是一阵惊怕,正慌不择路,却被冷眼盯着的郭淮给追上,对于这些邪派修士,作为名门弟子,怎会手软!   一拳击飞那瘦高邪僧,随手抄起身边的单刀,朝着右手边掷去,那还在逃跑的矮胖邪僧顿时被穿了个透心凉。   情况突然逆转,五名邪僧转眼间便被人所杀,本还是坐等攻城后回去领功的邱姑苏顿时变了脸sè,看了看仍在呆滞的林澹,对着左右侍卫踢了两脚,身子往后缩着,打算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率先的开溜。   “哪里走!”   耳边传来一声低喝,却见一道穿着皮甲的身影挡在了身前,邱姑苏正yù发难便见鲜血飞洒,耳边传来几声惨叫,跟着的亲随皆倒地不起。   这时,邱姑苏才发现眼前这穿着低等皮甲的士卒样貌,皮肤略显黝黑,显然不是闽地之人。   带血的单刀压在了脖颈上,邱姑苏顿时觉得后背一阵yīn寒,双腿也不免的打起颤来,“别动手,我,我降了……”   看了眼求饶的邱姑苏,屈寒眼中满是不屑,手中单刀往他脖子靠了靠,继而走向杨延昭的身边。   见他这般,其余的三名毒蝎队员也从隐藏的队伍中走了出来,手中握着连弩,围躬在杨延昭的身前。   “杨大人,杨大人,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看着那邱姑苏一改先前的冰冷,满脸的谄媚之sè,杨延昭默不作声的收了光芒黯淡的玉虚,接过屈寒架在他脖颈上的单刀。   刀尖垂下,上面的鲜血往下滴着。   “多些杨大人,下官回去之后,定当和安抚使大人言明,将此误会给消除,我等当齐心为朝廷效力才是……”   正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半圆,右手哆嗦的指着杨延昭,“你,你……”   抬起一脚,将那邱姑苏踢飞,手中的单刀血迹更加浓稠,杨延昭沉着脸,望向那被士卒围着的林澹。   眼中满是惊骇,林澹怎么也没想到,杨延昭竟然这般说杀便杀,眨眼睛就要了邱姑苏的xìng命,想着刚才的交手骇人场景,不由得往后连退了数步。   也在这时,兴化城城门打开,林愿领着一干部下往外冲来,城外的士兵早已经是吓破了胆,一时间,想逃也迈不动腿来,竟纷纷丢盔弃甲,束手就擒。   血水顺着刀刃往下滴着,杨延昭一步步的走向林澹,前方的兵丁无不被他杀气所惊,纷纷往后退去。   恐惧之后,林澹推开身前的亲信,大步走上了前,“成王败寇,要杀要剐全凭你一句话!”   盯着那闭着眼,手却在哆嗦的林澹,嘴角裂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那就送你去地府!”   “杨大人手下留情!”   正在这时,一声惊呼传来,却是林愿走了上来,“杨大人,林惟殷求大人留他一条xìng命。”   见杨延昭有些不解,林愿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许久,这才开口道,“杨大人,下官与他虽是厮杀在前,但却是同宗同源,且渡显家中已剩他这一脉,因而恳求大人饶他不死。”   “林惟殷,输便是输了,这辈子,我林渡显何时要你可怜过!”   听到林愿的求情,那林澹却是睁开眼,躲过身边士卒的单刀,就要望着脖子上摸去。   “当!”   一声碰撞,火花四起,将林澹手中的单刀击飞,杨延昭淡淡的道了句,“既是如此,人交给你了。”   丢下手中的刀,杨延昭折身,将放在百丈之外的柴清云抱入怀中,继而带着郭淮等人往城内走去,林愿则是感激的行了一礼,稍后这才转过身,看着低头不语的林澹,摇了摇头,“渡显,这些年,该斗的都已经斗过了,你已经许久没来过兴化城了,这次,就当是回家吧。”   闻言,林澹身子猛然一震,像是被抽了气一般,神情有些萎靡,半晌,让身边举着刀的侍卫丢下兵器,“惟殷,你我之间,却是多年没有坐席而谈了,不知府中还有林渡显立足之地否?”   林愿脸上露出个笑容,走上前,搂着他的肩头,“怎会没有,林惟殷的家中,最不缺的便是渡显你的位置了。”   被这般搂着,林澹似乎有些不适应的耸了耸肩,但奈何摆脱不了林愿,遂也不以为意了,反而跟着出声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显然有着些无奈。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林默娘的决定    两rì的交战,兴化城的城墙虽没有变成断壁残垣,但也伤痕累累,遍地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与残肢。   抱着柴清云往城中走去,浓烈的血腥扑鼻而来,许久未经历如此惨烈的厮杀,杨延昭竟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身边,兴化城的将士显然没有大胜之后的欢喜,脸sè有些哀伤的或扶或抬着受伤以及战死的同袍。   难道真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不知觉中,杨延昭心头有些沉重起来,两年多了,他还是没有适应战火纷飞,哀鸿遍野的凄惨场景。   或许,这便是枭雄与富家翁的区别。   不远处,一身材瘦弱的兵丁被碎石给绊了一下,身子摇晃着,眼看他与那搀着的士卒就要栽倒在地,杨延昭忙上前,用肩头将即将倒下的二人给扶住。   经之前那一役,后者自然是认识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的敬畏,口中说着他听不懂的闽南语。   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腾出右手指了指兴化城,那瘦弱的兵丁忙点了点头,继续扶着受伤的同伴往城中走去。   将打扫战场的事由交付给林愿与冯仑等人,回到知州府,将柴清云小心的放在床上,再次检查了她脉象无异样,这才盖好被衾,走了出去。..   郭淮回屋歇息去了,杨延昭到了书房,坐在靠背椅上,突然觉得疲惫涌上了心头,但却不敢有所松懈,钱白的数万军队被他所擒,谁还能料到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今rì出现的几名邪僧已经让杨延昭很是忌惮,若不是有玉虚出手,即便有着郭淮相助怕也是很难将这些人给斩杀。   这几rì下来,他明白闽南邪教藏龙卧虎,威力绝对不容小觑,而钱白,明显是与这些邪乱之士相互勾结着。   想到这,头不由得疼痛,哪怕是和两位师兄联手,杨延昭也不觉得有绝对的把握击杀这些来敌。   取出玉虚,依旧是被翠绿的叶子包裹着,只是之前瓶身上的那道鲜红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叶子上,绕着绿叶来回的游动着。   闭目,一丝真气输入玉虚之中,却没有丝毫反应,又是试了几次,仍是这般,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将它收入怀中,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下次生死关头,这救命符能继续起着作用。   “六郎!”   “六哥!”   “公子!”   几道身影冲了进来,却是罗氏女几人慌张的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之sè。   将烦心事扔到一边,杨延昭走上前,对着三女柔声说道,“我没事,倒是没把你们给吓着了吧?”   见他果真无事,罗氏女这才将心放了下来,八妹则是松了口气道,“六哥没事便好,刚在城外,可没把鱼儿给吓坏了。”   说话间,小脸上仍有惊恐之sè,虽说代州城这些年也是战火不断,可八妹她终究是小女孩儿,何时见过厮杀后的惨烈之景。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上前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看了看他们身后,并无徐少阳,不禁开口问到,“对了,少阳师兄去了何处?”   听到这询问,罗氏女一声惊呼,“徐大哥去医治受伤将士了,奴家刚才只顾着担心六郎,倒是忘记此刻城中伤者众多。”   说着,便往外走去,明白她救人心切,杨延昭也不多言,唤来门外候着的屈寒,让他告知冯伦,遣个会说中土话的人在一边协助。   福州府,钱白脸yīn沉的吓人,不远处,立着的余平白胖脸上哪里还有平rì里的笑意,此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次触动眼前之人的火气。   良久,钱白一只手拍在了身前的茶案上,顿时,这跟了他多年的雕花红茶案化成了木屑,漫天飞舞。   这一拍,余平心猛然揪起,即便他多少年未见到这样的怒火了?这只能说明,大人心里已极为恼怒,这闽南之地又将掀起一阵风雨。   “元和,你和姑苏跟着老夫多少年了?”   有些不解,但还是恭声应道,“那年,余元和带着家小来此闽地经商,却遭匪徒所袭,恰逢大人上任,才得以保全xìng命,如今算来,也有十个年头了。   而姑苏比元和晚了半载,也是大人出手相救,后来,我二人承蒙大人不弃,追随左右,早已经下定决心,今生做牛做马以报大人恩情,却没想到姑苏……”   说着,却是道不出话来了,那钱白闭着眼,良久,对余平挥了挥手,后者弯身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余平走后,那钱白猛然睁开了眼睛,满脸的狰狞之sè,“五万人马,有去无回,辛辛苦苦培养的执事也折损了一半,此子当真是可恶!”   一道身影悄然飘进了屋中,却是个身穿紫sè袈裟的老僧,对着钱白弯身作礼,“掌教息怒,属下已查探过,那是件器灵接近大成的宝物。”   闻言,钱白眼中杀气迸出,“伏魔金环还需炼化多久?”   “佛魔金环已经在幼子jīng血中炼制了五载,恰是要到了器灵大成之时,眼下只缺一味药引。”   “何物?”   “处女之血,而且还要是被天地之气所蕴育的处女之血。”   “可有人选?”   那老僧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回掌教,以前属下还在犹豫,现在,倒是有了个天赐机缘,花间派那疯女人,却是最好的人选。”   花间派被毁,钱白也是收到了消息,闻言,点首应道,“就这么去办,记住,尽快将抚摸金环炼制出来,今rì之仇,本座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夜幕拉下,被战火洗礼后的兴化城多了几分苍凉,两rì的交战,双方的伤亡有着数千人。   对于守城而战死的兵丁,杨延昭派人给他们家眷发放了银钱,并在城西的一座无名小山上立了一座英雄冢。   这倒不是杨延昭为了收买人心故意而为之,对于这些战死的闽地儿郎,心中有着难言的愧疚,若不是他来兴化城,怎会有这杀伐,自然也不会这般的丢了xìng命。   沉默在众多林立的坟墓前,耳边听着那凄凄惨惨的垂泪之声,杨延昭能做得,唯有弯身对着已经长眠于下的士卒行了一礼。   见他如此,一边的林愿眼中闪过丝惊讶,随即也同杨延昭一般,弯身行礼,顿时,身后兴化城所有的官员皆无声的跟着行礼。   不远处,林澹孤身而立,看着眼前之景,脸上闪出深深的悔恨之意,一股难言的落寞与哀伤从他那脱去铠甲的单薄身子中散出。   待那之后,林澹住进了林愿的府中,他的兵则是被看押了起来,也许是知道攻城一战对兴化城所带来的伤害,数天以来,从未离开屋子一步,整个人也越发的消沉,满头的乌丝也不知何时生出了丝丝的霜华。   见他这般消沉,林愿有心劝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城战之后,营旅事务繁多,好在福州城暂时没了动静,否则,将是更加的忙碌。   这rì,林愿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中之事,刚回到府中,换下甲胄,正yù坐下饮茶,却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默娘!”   来人不正是自己时常惦记的闺女么?   “爹,女儿回来了,这些天让爹和娘担心了。”   露出罕见的欢喜之sè,林愿点着头道“回来便好,如今有转运使大人在,那钱白倒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待过些rì子,爹帮你物sè个好人家来。”   闻言,林默娘顿时娇嗔的哼了一声,“爹,默娘不想嫁人,这次蒙杨大人出手相救,后因机缘巧遇了事情,默念在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有些疑惑,林愿不禁出声问道,“有了什么计较,说出来让为父参详参详。”   没有犹豫,林默娘将这几rì思考了多次的决定道了出来,“默娘想拜徐先生为师,学习那济世救人之术。”   ?? 第一百九十章 不愿应承的请求    府衙内,祝力大步的穿梭在屋后·庭院中,脸上竟挂着难以抑制的欢喜之sè,待快要到了郭淮的屋前时,忙停下来,用厚实的大手将身上那件刚买来的长袍子整了整,虽说有些难受,但想到能够拜师,也就不觉得有何不妥了。   叩开门,见郭淮要将门关上,忙凑上前,舔着脸抵着门,“师傅,你就收下我吧!”   有些头疼,郭淮摇了摇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收徒,是做不得的。” ..   “可是徐先生也收了林家小娘子为徒,你们可是同宗同门,即使如此,师傅也能收下我才是。”   见他还是这般,郭淮不再吭声,后者一咬牙,竟双膝跪地,“师傅,你若不收下我,祝力便在此长跪不起。”   “合德师弟,且这份诚心,却已经足矣。”   在郭淮正要闭上眼,跨过那祝力往外走去时,耳边传来徐少阳的声音,抬起头,却见他正与杨延昭迎面走来。   “少阳师兄,山门有着规矩,不可随意收徒,所以,即便师伯收延昭师弟,rì后也是会被老祖们所责罚的。”   闻言,徐少阳笑意不减而盛,“合德师弟,师祖之所以立下我派弟子不可随意收徒,一来是怕我等招摇撞骗,二来也是担心进入山门弟子良莠不齐,败坏了名声。 ..   而如今祝力与默娘都是心存善念之人,自然不会是大jiān大恶之辈,所以,收二人为徒倒不是有违山门的规矩,相反,却是体现了师祖创下道教感化世人的本意。”   经徐少阳这般一说,被祝力死缠烂打,早有些心动的郭淮不再言语。   见此情形,杨延昭不由得对那满是祈求之sè的祝力笑骂道,“你这榆木疙瘩,还不赶紧拜师来!”   听到这话,祝力脸sè大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对着郭淮‘咚咚咚’的连磕三个头,口中高呼,“徒儿见过师傅。”   对于这不伦不类的拜师礼,好在郭淮也不是计较这些之人,让祝力起身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蓝白相间的小瓷瓶,“我也不知道少阳师兄送了默娘什么礼物,眼下,身上有些用处的便是这些辅身修气的丹药了,你的身子骨不错,倒也适合练习‘魁衍经’。”   “多谢师傅。”   满是宝贝的将那丹药纳入怀中,祝力忙道谢着,郭淮收徒,杨延昭也很是高兴,回首对那身后的萧慕chūn交待了几句,后者听后眼中露出丝羡慕之sè,继而小跑着离开了。   “合德师兄收徒,我也是做上了师叔,既是如此,怎能少的了见面礼?”   说笑着,对着祝力道,“前些阵子,我便发现你的狼牙棒材质不算尚佳,而且使用起来毫无章法,却是少了些威力,倒不如换件兵器。等萧大哥取来之后,可以试一试,若是觉得顺手,便换上使着。”   听杨延昭这般说,祝力讪讪的笑着挠头,“小师叔说得极是,那狼牙棒也是阿父给我随便耍着的,祝力也觉得用起来不太顺手,只是这几年也未找到合适的,便就一直使着了。”   正说着,却见那萧慕chūn已经从远处疾行而来,他手中,拿着一柄丈许长的大斧,猛的看上去,倒是威风凛凛。   这斧子是楚原密室中发现的,杨延昭也不知道他有着如此的爱好,竟在金银珠宝的一旁放着一柄巨斧,或许是用来辟邪镇魔,护他宝物来用的。   斧柄一丈两尺有余,其上盘踞着睚眦腾云而起,斧面更是刻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异兽,在卖相上,倒是极佳的。   接过这斧,祝力大喜,忙走到前方的空地上舞了起来,仍是杂乱无章,但风声萧萧,也是威力惊人。   很是欢喜的收了斧,祝力大笑了几声,“多谢小师叔!”   “小师弟赠斧,我也该有所表示才是”,徐少阳笑着接过那巨斧,虽与他的身形有所不称,但拿在手中,整个人似乎和巨斧融成一体,立在那里,锋芒俱敛,却又让人不敢小视。   “看好了!”   郭淮瓮声道了一句,话音落下,徐少阳便舞了起来,一柄巨斧在他手中化作无数道残影,若不是收了气势,杨延昭丝毫不怀疑一斧劈穿山石只是个传说。   有了巨斧和徐少阳传授的招式,祝力便在郭淮的指点下苦练起来,而林默娘在随着罗氏女外出巡诊之余也开始学习起道家的心法,只是她的天赋惊人,即便是徐少阳也自愧不如。   柴清云也醒过来了,罗氏女虽然有所芥蒂,但是对于她的病情,倒也是尽心尽力,几rì下来,二女之间似乎也有了些情谊。   福州的钱白还是没有动静,杨延昭却已经在酝酿着出击的手段,那天,他因为担心罗氏女几人的安危,整理出的文案并没有看全。   这几rì随手翻了翻,却看出了端倪。   钱白送他的账簿是做过手脚的,可是这文案却是张全所做,他做了多年的仓曹一职,虽然没有直言,但仍是在字里行间中指出闽南各地仓廪所存粮食多有虚空。   而杜峰不知为何,没有私自改动,所以看到这里,杨延昭忙将张全唤到了跟前,仔细一询问,不由得大喜开外。   原来,这钱白将本是仓储的粮食偷偷的卖给了海外岛上的水匪,中饱私囊,为此,即便灾慌之际,也不会开仓赈粮,百姓有所怨,可又无可奈何。   有了这消息在手,杨延昭怎能不欢喜,转运使本就负责福建路的财赋一事,不过动手之前,得多加酝酿,打蛇打七寸,若是要出手,就得一招使其毙命。   因此,必须找着机会来摸清闽南几个城池中的粮食存储情况,虽然兴化城中的粮仓只有几袋麦谷,但这铁定奈何不了钱白,反而会被他倒打一耙。   看来有必要去其他的城池摸摸底了。   正当杨延昭打算暗地行动之时,却被负伤而来的祝戎打乱了计划,他嘴角带着血,脸sè有些苍白,显然受伤不轻。   祝力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公这般,不由得慌了神,还好有徐少阳与罗氏女在,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让他苏醒过来。   “徐先生,杨大人,快,快救救花姑。”   见到屋中的众人,祝戎忙急切的开口说道,闻言,杨延昭不禁脸sè沉了下来,罗氏女更是俏脸白了几分。   “杨大人,小老头欠花间派一份情,还请大人出手救救花姑。”   语中满是哀求,祝戎便要祝力搀扶他起身下跪,徐少阳叹了口气,“祝老前辈,你这是要折杀我们了,罢了,徐少阳应了便是。”   徐少阳这一应允,即便杨延昭对那花姑有多么的愤恨,也只不作声,算是默认了下来。   祝戎双手抱拳,满是感激的道,“多谢诸位。”   “祝前辈无须多礼,还是将事情说来,也好让徐少阳在心里有个计较才是。”   点了点头,祝戎开始讲来龙去脉道来,“那rì,小老头带着花姑与扶风使出了鼓山,后来,二人醒来,执意要离去,我也只能随着她们,但却一直暗中跟随。毕竟宗门被毁,小老头怕花姑……”   说着,祝戎望了望杨延昭,下面的话不言而喻,花间派被毁,他所怕的自然是花姑前来兴化城寻仇。   “还好,她二人并未前往兴化城,但却遇到了麻烦,闽地教派众多,花间派也算是一枝独秀,如今遭遇此难,其他宗门哪里会错过这个好时机?   起初,那些小门小派,还是能应对,可是昨夜,遇到了金刚禅的六大高手,力敌不及被擒,小老头也是被那些人所伤。   金刚禅皆是邪僧,花姑与扶风使落到他们手中,必定是xìng命危在旦夕,还望诸位能速速出手相助!”   说着,祝戎又是抱拳行礼,满脸的感激之sè。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闯邪坛    “金刚禅,本源于佛宗,在福建,又被称为明教,其大抵是妖幻邪人,平时誑惑良民,行为处事歹毒yīn狠,心地丝毫不见佛家的慈悲宽怀。”   屋中,徐少阳低声将他对金刚禅的了解说了出来,杨延昭和郭淮则是默不作声,前几rì的交手,已经使得他们明白对方的骇人之处。   而眼下,还是去要金刚禅的总坛去救人,岂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 .   “两位师弟,你们有何看法?”   见二人不说话,徐少阳不禁出声问道,郭淮眉头蹙起,“少阳师兄,金刚禅委实太过邪门,要不是依仗玉虚,我与延昭师弟早就死在了对方的几名门徒手中,所以,合德心中毫无计策可想。”   言罢,转首望向了杨延昭,徐少阳也将目光投去,知道躲不过,后者叹了口气,“合德师兄说的是,金刚禅确实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即便我们三人一道前往,小弟心中也没有底气能全身而退。”   “是为兄疏忽了。”   徐少阳脸上有些失落,相识以来,这还是杨延昭第一次见到这般神sè,而那郭淮则是连忙摆手,“少阳师兄,你心系苍生,应允下来乃是人之常情,虽说此行困难重重,但只要我等小心行事,或许也能救下那花姑来。” . .   想着两位师兄一直以来的庇护,杨延昭怎能再做拒绝,应声附和道,“善,谨慎为之,应该能从而应对。”   待rì落夜幕垂时,杨延昭三人换上了临时准备出的夜行衣,将要跟随的祝力留下,与罗氏女嘱咐了几句,便出了府衙,往着城西疾行而去。   从城头跃过,往西行了数十丈,山林近在眼前,却看到柴清云只身立在上山的道路前,黑衣在身,似乎早已经在此等候。   怪不得晚膳之时便没有见到她,绿珠还打着幌子,道柴清云是身子不适,在屋中歇息,没想到是偷偷到了这里。   迎上前,杨延昭有些奇怪,“郡主,你怎么会来了?”   “这些邪派巫士在我大宋国土上为非作歹,我岂能坐视不理?”   几天来,柴清云的伤是好了,而杨延昭则是忙于兴化城的诸多事由,二人见面的次数倒是不多,倒也是冷落了她。   只是这生硬的口气,也有所习惯了。   “不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杨延昭立马斩钉截铁道,“郡主,你不能随我们前去!”   此行,诸多凶险,怎能带着柴清云身陷其中?   低着头,柴清云不作声,许久才抬起那媚世倾俗的脸,竟带着那与往常不相同的楚楚可怜,“我想伴在你身边,绝不会胡乱行事。”   语中带着哀求,却是让人不忍拒绝,而杨延昭却不为所动,狠下心来,让她离去,后者却不加理会,紧随着其后。   别无他法,只能停下脚步,“罢了,郡主,你要跟,那便跟着,不过得有言在先,不可鲁莽行事,一切得听我的。”   见杨延昭答应了,柴清云脸上绽开欢喜的笑容,刹那间,即便是百花,也随之黯然失sè。   带上面巾,一行四人,穿梭在夜幕之下,朝着祝戎所指的城西无名山前去。   山林越发的茂密,行走其中,不时听着兽语虫鸣,好在有徐少阳在,由他引路,也避开了些鸟栖之木,省得惊鸟飞起,露出了行踪。   “有血腥味。”   郭淮瓮声到了一句,不远处,一个山洞出现在几人的眼前,那浓稠的血腥味正是从其中发出,混杂着山洞四周的花草之味,倒是越发的令人恶心。   “两位师兄,这是不是有些邪气?”   山洞,却比其他地方要难闯的多了,虽然这洞口没有人把守,但是此刻在杨延昭却是感觉极为的凶险。   徐少阳沉思了片刻,扭头道,“我在前面,延昭师弟随后,合德师弟垫尾,柴姑娘则是居你二人之中。”   交待完毕,徐少阳身形轻闪,杨延昭则是丝毫不敢大意的提着点钢枪紧随其后,柴清云则是在疾行中右手取出数枚银针,以作随时出手的准备。   到了洞口,血腥味越发的浓郁,有些亮光,是洞壁两侧上刻着的石盏油灯所发出。停下身形,左右看了看,确定并无机关陷阱之类,徐少阳这才继续往里前行。   往里行,两边皆是雕刻着怒目金刚,或手持心脾之物,或手撕人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着实的有些触目惊心。   “有人!”   徐少阳低喝了一声,躲在了一侧的岩石之后,闻言,杨延昭则是就近寻了个遮挡的山石,而柴清云却未来得及收住身形,猛然的扎进了他的怀中。   心跳猛然的快速跳动起来,柴清云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杨延昭搂着转了个身,贴在了洞壁之上。   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一时间,心头如麻,只觉得脸烫的厉害,右中拿着的银针差点脱手落在地上。   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若是可以,倒真希望这一刻可以永久。   正在这时,轻哼声传来,继而便见徐少阳与郭淮拖着身穿袈裟的邪僧尸首,丢到了一边的隐蔽之处。   虽然,杨延昭也很是喜欢这种美人在怀,鼻尖幽香萦绕的感觉,但眼下哪里是谈情说爱的时机,遂松开了左臂轻声道,“多有冒犯,还望郡主勿怪。”   柴清云未出声,还好有布巾遮面,不然,此刻可真是要羞得慌了。深吸了几口气,将仍是慌乱的心在稳了下来,继续跟在了杨延昭的身后。   山洞里,越往里,所遇的邪僧是越发的厉害,也还好四人相互配合着,这才没有暴露身份,一路直行。   前方,光亮大涨,像是山洞到了另一个出口,徐少阳转过身,对着三人点了点头,杨延昭不禁握紧手中的点钢枪,而手心,早已经是布满了汗水。   查探了片刻,徐少阳纵身往里行去,在脚踏过狭窄的山洞通道那一刹那时,不由得心中大呼不好。   这里,竟然布置着一道真气,而刚才,他触发了这机关。   “少阳师兄,不要多想,赶紧找人。”   身后的郭淮翁声说着,刚才的情形,他也看到了,想要进入这岩洞之中,触发机关,是在所难免,此刻所要做的,便是赶紧找出花姑二人。   “六郎,看!”   说话间,却听柴清云一声惊呼,随着她所指望去,杨延昭也是呆滞住了,竟没有注意到柴清云刚才唤的是‘六郎’。   数十丈见方的岩洞东南位,有着一个大池子,这池子四周刻画着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怪邪僧,池子里一片鲜红,想着金刚禅的歹毒行事,不难猜到这是人血。   此时,鲜血沸腾着,泛着泡,一只九如虎满目狰狞的怪物立在池子的zhōng yāng。而他们寻找的花姑正与扶风使正被用绳索悬在血池上空,正对着那异兽张开的嘴。   “这是……梼杌?”   徐少阳震惊之后,忙飞身上前,“合德师弟,你随我救人,小师弟,柴姑娘,你们在前方开路,速速离去!”   真气化刃,快速的斩开绳索,徐少阳抱着身受重伤的花姑飞下那血池,一边,郭淮也已经将扶风使也救下。   见二人得手,杨延昭忙顺着来的道路,正yù往外疾行,一股几位骇人的气息迎面扑来,来不及多想,忙搂着紧随其后的柴清云,往这一边扑倒。   “哼,正是地狱无门偏偏前来找死,正好,今rì你们全都死在这里!”   ??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佛宗大能    说话间,数十道身影冲了进来,而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从地上跃起,将柴清云挡在身后,杨延昭定睛望去,待看清领头之人,却心中一惊。   来人竟是钱白。   “别再遮遮掩掩了,没想到,杨大人竟然和道家的人在一起,怪不得能破我五万大军!”   话语落下,衣袖挥起,一股yīn煞之气朝着杨延昭逼来,将柴清云推到一侧,忙运起了全身的气劲,可在这邪气面前,他的修为似乎变得不值一提,被击飞数丈远,遮面的黑布也随之落了下来。..   “呵呵,许久不见了,杨大人。”   声音很是冰冷,这一刻,钱白哪里有先前的长者儒雅之风,双目怒瞪着杨延昭,杀气犹如一柄利剑,直插他的心脏。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杨延昭身形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那徐少阳忙放下怀中的花姑,冲上前将他给扶住。   点钢枪支撑身体,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任他先前怎么料想钱白,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杀了他们!”   似乎有些不屑出手,钱白负手立在远处,身后的数十名邪僧顿时蜂拥而上,而徐少阳与郭淮则是对望了一眼,起身迎了上去。..   一时间,岩洞中真气乱窜,无数的碎石飞舞着,这些邪僧虽然在身手上不及徐少阳二人,但奈何对方各自有着法宝器物,竟也奈何不了,甚至隐隐落在了下风。   见此情形,杨延昭不禁又想起了怀中的玉虚,身手将其取出,输入着真气,可是任由他怎么呼唤,玉虚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毫无反应。   “咻咻……”   柴清云打出几枚绣花针,将yù对杨延昭下手的几名邪僧逼退,上前,靠在他的身边,“六郎,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用手背将嘴角的血迹擦去,抬首看着众多的各式器物飞舞着,所发出那幽暗红sè光芒,在不远处的血池映照下,似乎功效比先前兴化城前的五人强上了许多。   而徐少阳二人在这数十名邪僧的联手之下,虽起初击伤了几人,可渐渐的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力,见着情形,杨延昭哪里还能犹豫,将玉虚塞进怀中,挑着点钢枪,便冲着上前对敌。   一寸长,一寸强,此刻,点钢枪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那些邪僧正集中着念识与徐少阳、郭淮相斗,哪里还料防到杨延昭的突然出现,所以,枪花虚影闪过,顿时,两三名邪僧口吐鲜血的飞了出去。   “可恶!”   见杨延昭连杀数人,一旁的钱白站不住了,衣袖甩过,强大的气势如cháo水般散发开来,直直的锁定着杨延昭,而徐少阳等人皆受着这气势的影响,身形不由慢了下来,吃了交手邪僧的两记拳脚。   而被钱白气势锁定的杨延昭顿时如重锤击在了心头,眼前一黑,大口的鲜血随即喷洒出来,身子则如断线的纸鸢,直直的往后飞着,砸在了岩洞的石壁上。   “六郎!”   柴清云正打算扑过去一探究竟,可是这一惊呼引来了钱白的不满,一道真气打出,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如此漂亮的小娘子,倒是便宜了他,今rì本座便是要了这姓杨的xìng命,而你就交给合欢派的那些烦人家伙吧!”   说完,五指张开,虚空抓出一团殷红的气团,直直的扑向了杨延昭。 80電釨書 Www.tXT⑧零.ξá   “小师弟!”   “延昭师弟!”   眼看着就要击中之时,却是异象陡生,一股幽绿将其给笼罩起来,而钱白打出的招式虽然将绿光给打散,却没有伤到绿光下的杨延昭。   吐着血,杨延昭从地面上爬起,从怀中拿出散着幽幽光芒的玉虚,见它上面有着血迹,不禁苦笑道,“沾了我的血都不发威,小爷都快死了!”   可是玉虚哪里听得懂的他的话语,很快,就连那幽幽的绿光也消失不见,再次恢复到先前的沉睡模样。   “娘的,看来今天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气恼的将这不听使唤的玉虚塞进了怀中,站稳有些摇晃的身体,擦去嘴边的鲜血,杨延昭枪锋斜指,对着钱白露出了一个不屑鄙夷的笑意。   见他这表情,钱白不怒反笑,“本座差点忘记了,你手上还有件宝物,怪不得能如此的嚣张。不过也算是你走远,今天,恰好是本门圣物降世之rì,本座就让你看看,何才为天地至宝!”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的厉sè,身影晃动,眨眼睛便到了另一处,抓起昏迷初醒的花姑,径直的放在梼杌张开的口中。   随即那进攻徐少阳的瘦若枯柴的老僧退出了交战,立在钱白的身后,开始吟诵着咒语来。   一段晦涩难道的咒语之后,那老僧祭出了他的那半丈大小的禅杖,直插花姑的心门而去。   “花姑!”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飞跃而起,将那不能动弹的花姑给推落在了血池之中,而禅杖则是插在了她的后背上。   “该死!”   钱白一声怒吼,但是随着扶风使的鲜血顺着梼杌的口往下流着,池中禁忌也因此启动了。   “掌教息怒,这花间派的扶风使也是处子之身,对于伏魔金环的作用倒也是可行的。”   说话间,梼杌身形晃动起来,妖异的红sè光芒从它口中发出,很快,一只通体犹如燃着鲜红血液的环被吐了出来。   感觉着伏魔金环的气息,钱白不由得大笑起来,飞身上前,将其纳入手中,欢喜之后,继而斜目望向杨延昭,“本座这就让尔等开开眼界!”   说罢,伏魔金环祭出,夹着强大的煞气,朝着杨延昭飞去。   努力的催动怀中玉虚,可是自从刚才挡了那一击之后,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已经不能动弹,额头,汗珠已经落下,耳边有着那些熟悉的惊呼之声,杨延昭不由得放弃了挣扎。   “阿弥陀佛,风道友,这本就是我佛宗的事情,还是由老衲来吧。”   温和的声音凭空想起,随即,杨延昭被股柔和之力往一边移了数丈,稍后便觉得怀中的玉虚有了动静。   “佛音落世,本就是为了度化众生,你是佛祖坐下青莲,又怎对浑浊之物能生出惧怕?”   话音之下,佛家的经文念诵之声响起,顷刻间,岩洞中涌进了庞大的佛宗般若之气,正与徐少阳、郭淮二人交手的邪僧纷纷吐血飞了出去。   而玉虚被无数的梵文笼罩着,光芒大涨,迎着伏魔金环而去,一阵耀眼的光芒之后,只听见无数凄惨之声,伏魔金环黯然失sè跌落在地,血池中的梼杌石像更是寸寸碎裂。   “不可能,这不可能!”   吐出一口鲜血的钱白失去理智的高声叫着,这时,一身穿褐sè麻布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白衫白发背着把古剑的老者。   “师叔祖!”   见到此人,徐少阳和郭淮不禁失声叫道,后者闻言,对着二人点了点头,继而伸手将还在空中盘旋的玉虚抓来,“你这家伙,起初还胆小怕事,现在可吃的很是欢愉!”   低声道了一句,继而走上前,运起一道真气注入已快失去知觉的杨延昭体内,“命大的小子,也算你是大气运,元符那家伙讲过玉虚交给你,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另一边,老僧看着已失去心智的钱白叹了口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了真,你此生已满是罪孽,还是随老衲回山门坐修苦禅,以向佛祖忏悔。”   “哈哈,忏悔?本座为何要忏悔?释空,你又有何资格这般说!   本座不服,当初在山门,你们这些老家伙便以了空为傲,如今本座又有哪里比不了他?   万民为拜,挥手间,执掌他人生死,岂不是比那只会信口胡说的了空强上太多!”   见他已经显示癫狂之状,释空不禁叹气道,“阿弥陀佛,既已成魔,自当以佛度之。”   言罢,佛语再起,庞大的佛家气息再次充斥在这岩洞之间,那本还是放声狂笑的钱白在无数金sè佛家梵印包裹下发出惨烈的痛叫声。   待释空再道出一句阿弥陀佛时,岩洞中恢复如常,只是金刚禅的邪僧全都凭空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灰尘。 第一百九十三章 禅经    一股暖流在体内流转着,柔和轻润,让杨延昭的疼痛渐渐地少了许多。   待他睁开眼,却见一陌生的面孔,守在旁边的郭淮忙介绍着道,“延昭师弟,这是风尘子师叔祖。”   闻言,杨延昭大惊,忙要弯身行礼,却被道真气给托住,“无需如此的客套,老夫闲散惯了,遇到你们这些拘礼的后生晚辈反而有些不欢喜。”   被这番一说,杨延昭赶忙收了礼,有些尴尬模样,风尘子笑了笑,将玉虚递了过去,“你也算是它有缘人了,rì后有什么气运,就看你的造化了。” . .   “阿弥陀佛,没想到老衲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禅叶归虚,倒也是件幸事。”   将花姑从血池中救出,做了调气疗伤之后,释空行了一佛礼,很是感叹的说到着。   “小子杨璟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先前那浩瀚磅礴的佛家气息杨延昭也是感觉到了,自然明白他的xìng命是这位高僧所救,虽然山门宗派有别,但是救命之恩岂能不言谢?   “一切都是我佛的指示,小道友还是无需在意。”   弯身很是诚恳的行了一礼,“大师菩萨心肠,小子敬佩万分。” . .   待杨延昭与风尘子以及释空道完谢之后,满是担忧的柴清云忙上前,“六郎,你还好么?”   鬓发错乱,面庞上也带着灰尘,不见先前的高贵,但却多了别样的秀美,杨延昭不禁看呆住了。   许久才回过神来,“师叔祖出手,杨璟倒是觉得并无大碍,只是郡主可曾受了伤?”   刚问完,杨延昭便看到柴清云右肩上映出的血迹,染着黑sè夜行衣,在跳动的灯火下,若不是仔细看着,倒不是容易发现。   “郡主,你受伤了!”   一声惊呼,后者闻言,秀眉微蹙,显然很是疼痛,但随即摇了摇头,“只是些皮外伤,并不是大事。”   “阿弥陀佛,几位,这岩洞yīn煞之气太过浓烈,还是尽快离去,也好让老衲为这些冤死亡魂超度。”   释空道了一句,继而从地上捡起那失去光泽,却依旧通体通明,流转着红晕的伏魔金环,打出一道真气,将其祭在了半空之中。   “走吧。”   见那释空已经双膝盘坐,念诵着佛经,风尘子对着一盘的几人说道,徐少阳犹豫了片刻,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盖在衣衫湿透的花姑身上,抱着她往山洞外走去。   待回到兴化城中,罗氏女见到杨延昭夜行衣上的斑斑血迹当即惊呼连连,忙给他把脉看相,直到确认他没有大碍时,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行人或多或少的受着伤,罗氏女与林默娘顿时忙碌了开来,花了一个多时辰,各自包扎后,花姑在风尘子的疗伤下,脉象也趋于了平稳。   “多谢各位!”   屋外,祝戎伤势还未痊愈,在祝力的搀扶下,对着徐少阳等人弯身一礼。   “祝老前辈,万万使不得,如今这花间派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待醒来之后,还需要前辈多加开导才是。”   徐少阳轻声的说着,花姑虽然受了伤,但是修为却在,将她放在兴化城,其中,也是有着风险。   而劝导一事,也只有祝戎较为合适。   又闲说了几句,杨延昭派了两名毒蝎队伍在花姑的屋子外做着守护,随后与徐少阳、郭淮一道去了西边的厢房,再次拜见风尘子。   一阵闲聊之后,风尘子将三人给打发了,徐少阳望了望天边白sè亮光初现,遂开口道,“时辰过得倒是快,幸好有师叔祖与释空大师出手,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两位师弟,我等rì后还需勤加努力。”   杨延昭和郭淮忙点头应道,“少阳师兄说的是。”   这一夜,有惊无险,但却真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特别是杨延昭,他的修为最低,连番几次,若不是有玉虚,早就命陨闽地。   如今,即便是徐少阳和郭淮都生出了这般感叹,他哪里能不生出急促之感?   三人分别各自回屋之时,杨延昭半点睡意皆无,拿起命冯仑找来的有关钱白身世资料,‘建隆二年登科及第,多才,为太祖所识,开宝三年,督福建路,知福州’。   寥寥几句,虽言不多,但却应证了他心中所想,到这福建路来的钱白果然已不是先前的那个钱白。   竟然真的有杀害朝廷官员,取而代之的事情,而且还让他给遇上了。   而这,却也是个好时机,正好可以搬来朝廷大军,一举歼灭闽南之地妖言惑众的邪派妖士。   想到这,杨延昭立刻磨墨书信,将所遇之事写进密折,当然,邪派之事自然是要添油加醋了,并将闽地山民生事之责全都推卸到其身上。   可想而知这封密折到达赵光义手中会引起多大的震怒,自从太祖之后,闽南虽然有所动乱,但始终是大宋的治下,如今,竟然隐藏着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大军前来,倒也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柴清云,杨延昭也略作了提及,毕竟对方是当朝郡主,离开汴梁,赵光义怎能不会知晓,与其瞒着,倒不如直接道明,并请示了圣意,以免rì后被谏臣言官抓着把柄不放。   将密折交给萧慕chūn,让他带着两人连夜赶回京城,待其要离去时,杨延昭又出言唤住,“萧大哥,路上注意安全,对了,等你到了京城,让今夕算算时间,听到朝廷调军的命令后,便开始将手中事情丢开,到闽南来吧。”   待萧慕chūn离去之后,杨延昭靠着木椅上,想着几rì来的遭遇,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突然间,提升修为境界的急切再次涌现了出来。   是许久没有修炼了,自从来了闽南,便是整rì的尔虞我诈,倒是将修行给落下了。   想着,起身走进庭院之中,盘膝打坐起来。   一阵吐纳后,这才觉得体内紊乱的气息变得温润起来,心头那yīn霾之物似乎有所消失,隐约间,感觉到了下一境界的门槛。   怀中取出玉虚,依旧是没有反应,只是环绕着流动的红sè半染了翠叶,那四片翠叶越发的通透,竟能模糊的看到了被包裹的瓶身。   难不成是吸收了金刚禅法器后产生了变异?   杨延昭暗自思附着,却也摸不着门道,便想着顺其自然,将玉虚放入怀中,开始尝试着气势外放。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汗水已布满了他的脸颊,丹田处也传来阵阵的疼痛,可是身前那块碎石依旧纹丝不动。   “阿弥陀佛。”   一声佛语,清风吹过,却是释空由远飘然而来,杨延昭忙起身,“大师,您回来了。”   “了真罪孽太过深重,只希望那些已亡人能够得意安息。”   闻言,杨延昭不由得想起了那满池的血水,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师慈悲为怀,道法高深,那些可怜的人儿定然能得以解脱,重坠轮回,只愿来世能安然一生。”   “阿弥陀佛,小友却是个善心之人。”   释空道了一句,继而转首望向杨延昭,“老衲想打听个人,多年前,老衲游走江南之时,与那李后主相交甚欢,曾多次秉烛夜谈,论佛说道,好不畅快。   只是从嘉他虽有佛根,但心xìng仍在红尘之中,老衲本想待其历经人世冷暖之后,点化于他,只是自上次一别以后两载,不知道小友可有他的消息?”   闻言,杨延昭不禁想起了他与李煜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正是他人生最为凄凉之时,或许,释空早些时候现身,他,可能不会死。   但,若是有所选择,身子中傲气从未减灭的李煜或许仍旧会选择以身赴死。   心中有着惋惜,杨延昭轻声道,“大师,实不相瞒,侯爷他已经去了。”   “哗啦……”   却是释空手中的佛珠碎落在地的声音,佛珠顺着砖石地面滚落,释空面露呆滞,许久,才深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慈祥的脸上生出难言的落寞,蹲下身,捡着那些佛珠,见此情形,杨延昭忙帮着拾取,那看起如同寻常的木珠,入手竟有着如玉的温暖。   有些惊讶,将数颗佛珠递给释空,后者显然还有些痛惜,“怪不得能见到禅叶,当初老衲留给他护身,却没想到最终也未能护得住一分周全。”   “大师,每个人总会有他所不能承受之重,或许是钱财,或许是名声,也或许是那傲气,这结局,对侯爷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听到这句话,释空不觉得点了点头,“小友微微几言,却是说出了世间大道理,老衲着相了,禅叶既然已经和玉虚相合,自是天意。”   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本经卷,“这是‘妙法莲华经’,小友既有因缘使得禅叶认主,平rì里可阅此经卷,或许能参悟天机。”   道完这一句,释空转身往回走去,口中念诵着佛经,只是身形中有着股化不开的落寞。   ?? 第一百九十四章接管福建路    “你倒是走运了。”   耳边声音凭空,回过神,却见风尘子不知何时到了他的左侧,一身白衫随着晨风飘然,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弟子见过师叔祖。”   见到他,杨延昭赶忙弯身行礼,后者却是眉头微挑,“跟你那个师傅一个德行,酸腐,老夫都说过了,无需多礼,就不要这般的繁文缛节了。”..   没理会杨延昭脸上的讪讪之sè,风尘子双目盯着脚前的那石子,“记住,修炼一途乃是和天地万物产生共鸣,身外之物,你所想的并不是该如何以气御之,而是心无杂念的与其沟通。   要将万物都作为气的一种,只有当你体内的真气和万物融成一体,做到你是万物,万物便是你的时候,便可随心而为。   或以气护它,或毁它。”   话音落下,那碎石变成了粉末,而杨延昭竟然丝毫没感觉到真气的波动,顿时,惊愕的立在了原处。   “其实,修炼一途,心法并无门户之别,所以我派的‘天辰诀’、‘魁衍经’乃至‘丹心脉’都无差别”,说着,风尘子指了指杨延昭手中的‘妙法莲华经’,“闲来无事,翻一翻,总归对你有益的。”   ..   待风尘子离去之后,望着身前那一团粉末,想着刚才的话语,不禁闭上了双目,开始感悟起天地来。   许久,一口浊气吐出,虽然,还是没有摸清楚门道,但是有风尘子那番话,眼下倒是明白了修炼的方向。   天边,已是大亮,钱白已死,福建路是该要变天了,眼下朝廷的文书还没下来,作为领着皇命的转运使,杨延昭理所当然的要接管福建一路。   稍作了洗漱,往外走去,恰好看到绿珠端着瓷碗匆匆走过,见到她,杨延昭不禁想起了柴清云。   这一夜救人回来之后,忙着琐事,却是将她给忘记,倒真是疏忽了。   想着之前山洞中的肌肤相亲,杨延昭不觉得心头一阵热,脚下不由自主的跟着绿珠往后院东面的厢房走去。   “杨大人。”   见到杨延昭,正yù进门的绿珠显然有些欢喜,后者笑了笑,走上前,“绿珠姑娘,郡主的伤势好些了么?”   “罗大夫给了些药,绿珠给郡主敷上了,此刻好了许多。”   说到这,绿珠大眼一转,低声惊呼道,“杨大人,绿珠有味药忘记取了,还请大人帮着将这碗粥送给郡主,绿珠这就去取药。”   说着,也不等杨延昭发话,将端着的木底托盘直接塞到了他手中,自己则是匆匆的往一边走去。   “这丫头,戏都演的如此不像。”   笑着摇头,继而上前敲了敲门,见屋中并无反应,则轻轻的推门而入,“郡主,你在么?”   正说道这一句,踏进屋中,随即便愣在了原地,眼前,柴清云一身白sè罗衫半遮着羊脂白玉·肌,长发庸懒的盘着,只用一根发簪斜插,有着道不出的妩媚。   “一枝红艳露凝香,雨云巫山枉断肠。”   不知觉中,杨延昭道出了这一句,闻言,柴清云顿时面露朝霞,慌乱的取下床前的白sè襦裙,却因疼痛皱起了眉头。   “郡主,你可疼到哪里了?”   见柴清云秀美蹙起,杨延昭忙将清粥放到了一边桌上,上前几步,急切的问着。   “没事,玉儿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并无要紧的,六郎……”   最后两个字细不可闻,道完之后,柴清云已是低下了头,脸颊鲜红yù滴,只觉得整个心儿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话中的‘玉儿’、‘六郎’,杨延昭岂能听不明白?   顿时口干舌燥,猛吞了两下口水,这才稳住了心神,“没事便好,绿珠取药去了,待上了药,便能早些痊愈,粥放在这里了,玉儿你还是趁热用了。”   说罢,便如同落荒老鼠一般,匆忙的走出来屋子。   屋外,一阵晨风吹来,身上那股邪火倒是灭了些,杨延昭承认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于美女哪里有着抵抗力?   而且,在心底,他也一直抱着些幻想,毕竟,柴清云与杨延昭是结为夫妻的,如今他已是杨六郎,面对着如此国sè天香的柴清云,怎么会没有半点的渴求?   只是蓦然间,想起罗氏女,总觉得有些歉意。   烦闷的摇了摇头,“罢了,还是看缘分吧,眼下,还是接管闽地才是首要之事。”   假钱白这一死,福建路的官场自然要重新洗涤一番,将他的人给抹去,是杨延昭当务之急最该解决的事情。   泉州,漳州等地,作为转运使,他是没有权来撤换,但是福州城,却是可以纳入囊中,想到这,杨延昭忙招来林愿等人做起商讨。   “大人,既然不愿移驾福州,还是得尽快派人暂守福州城池,以免夜长梦多。”   林愿道了一句,杨延昭不禁点了点头,随即在屋中几人身上望去,顿时觉得手中可用之才实在是少之又少。   思附了许久,晃了晃头疼的脑袋,“冯仑,你且先行福州,暂代知州,若有异议者,可随意处置。”   闻言,那冯仑顿时惊出声来,立马弯身行礼,“大人,属下惶恐。”   跟着他较早的下属中,除去那已被杨延昭所杀的杜峰,剩下之人最为看好的便是冯仑,在这缺人的时候,也只能用他来顶住福州的局势。   摆了摆手,杨延昭也不容冯仑再说话,“你是我杨璟的人,暂代一个知州有和不可?眼下本官手中也就尔等可用之人,等朝廷的任命来了,再做计较吧!”   如此发话,冯仑唯有再次行礼谢恩,一旁,林愿想了片刻,“大人,冯大人前往福州,肃清乱贼必定需要兵丁甲士,不如让林澹与冯大人同行可好?”   提及林澹,杨延昭面露思索之sè,就在刚才,负责粮饷一事的张全已经与他禀报了兴化城中存粮告急,这多出来的几万人,早已经超出了兴化城的承受,为了粮草,这不善多言的仓曹已经面容消瘦,极为的枯槁憔悴。   “大人,下官可以xìng命担保,林澹他绝不会做出有失大体的事情。”   语中已带了哀求之意,这让杨延昭不得不改变胡乱打发林澹的初衷,毕竟在这闽地,林愿是他极大的依仗。   正是因为有林愿,兴化城中为官的闽南当地人才甘心效命,而且现在钱白一死,放回林澹,倒也能彰显他的宽宏大量。   “善,便依照林将军所说。”   得到杨延昭的应允,林愿面露笑意,忙抱拳行礼,“多谢大人。”   “本官相信林将军的识人”,杨延昭微微笑着,继而道,“如今福建路形势表面虽平淡无事,但钱白死的消息传出去,必定引来宵小生事,本官还有要事劳烦林将军。”   “大人尽管吩咐。”   “本官会修书几封,林将军带人送予南剑、泉州几城,招来它们的知州前来议事,若是有不从,或心存歹念者,直接杀无赦!”   话语轻轻,可那冰冷的杀气却让屋中之人无不心中凛然,那林愿则是正sè领命,“下官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寻财道    花间派、金刚禅相继被毁,但闽地其他的邪派似乎并没有异动,这倒是让杨延昭松了口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厚着脸皮,请风尘子在兴化城留下数rì,好在关键时刻出手镇压群魔。   冯仑去了福州,林澹在临走之时,只身见了杨延昭一面,二人相谈的时间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待他离去之后,本派在冯仑身边的六名毒蝎被召回了一半。   林愿拿着杨延昭的书信之后,马不停蹄的出发了,所带随从,也只不过数十人罢了。 ..   三rì后,再见他之时,却是满身的风尘,衣衫上也沾染着血迹,并携着数十口的大箱子。   “大人,南剑、建州、泉州与漳州三城知州随后便到,而邵武、汀州二城包藏祸心,知州已被下官所斩杀,并僭越任命了暂代之人,还望大人恕罪。”   走上前,扶起林愿,杨延昭大笑,“怎会怪罪,林将军此举可是安定了闽南之地,实为利民安邦啊!”   在心里,他也未想过林愿能在短短的三rì时间内摆平了七个城池,更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这正是杨延昭所需要的可用之人。   “谢过大人,而这三城的知州经过下官查证,都是中饱私囊,贪墨银饷之人,至于脏银,下官已经全部带回。” ..   说着,随从将数十口箱子全都搬了进来,一时间,本还略显宽敞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打开一口,展露出来的金银之物刺花了杨延昭的双眼,看到这些,不觉得心更加愉悦了,“林将军所行正是我等为官者应尽之事,这些钱财取之于民,理应当用还于民。”   听到这句话,林愿眼中的一丝担忧消散了,“大人圣明,下官替百姓谢过大人了。”   摆了摆手,杨延昭尽笑着不语,心却飘到了另一处,假钱白在闽南经营多年,家中的金银宝贝绝对不在少数。   想到这,立马坐不住了,安抚着林愿回府歇息之后,立马写信给冯仑,但凡福州城鱼肉百姓,为非作歹者,一律入狱抄家。   将信送走,杨延昭独自一人看着满屋子的银钱,不禁再次笑出声来,自我陶醉了许久,喊来了排风,大手一挥,将这些金银全都交给小丫头保管了。   毕竟身边人之中,也就排风跟着何钰些rì子,已被养成了小财迷,交给她,杨延昭也倒是放心。   翌rì,福建路除了福州冯仑之外,其他七个城的知州皆来了兴化城,虽只是待了一rì,其中也大抵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之流,但眼下,能达到这种地步,也属实难得了。   而这些,杨延昭倒是不以为意,混迹到知州的位置,哪怕是这边远之地,也皆是老成人jīng,只要他们不添乱,需要之时能随声相应,便由他们去了。   毕竟眼下他还没到换下各大城池官员,安排上自己亲信的地步,即便是有想法,也是不敢胡乱动的,因为,他只是赵光义在闽南的代言人,却不是真正的闽南之主。   所以,杨延昭只是在这名义上宣告了自己在闽南地位之后,也暂时的偃旗息鼓起来,等待着朝廷的文书。   将手中的事情交给单虎、张全等人,他则是想着该如何挣钱的事情了,来闽南之时,杨延昭可是身负两重使命。   如今,与祝家寨走得近了,也终于知晓山民生事或是被逼无奈,或是受妖民蛊惑,杀了假冒的钱白,待朝廷集结大军前来,这个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剩下的,便是要赚钱了。   抄家没收,使得杨延昭狠狠的赚了一笔,特别是假钱白的府中竟然还是金刚禅的宝藏库,金银珠宝,各类玉石器具,应有尽有,若是折合起来,怕不下百万两。   光凭这些,杨延昭倒是可以交差,但是想着来到闽南,不趁着好机会,将商道打开,岂不是很遗憾?   起初,杨延昭是想着走海运,挣着海外高丽人的钱,但这些,最好是要做成大买卖,形成商队,还是等着何钰前来较为合适。   至于其它的发财路子,倒是一时半会没有想成,这天,正看着单虎送来的税收账簿,倒也是条理分明,其中免除的苛捐杂税也全都注明在内,的确是尽职尽责。   放下账簿,看着单虎本魁梧的身形消瘦了几分,杨延昭心中不觉得有些歉意,这几个跟着他的老部下,近来都是异常的忙碌。   无论是在福州经营的冯仑,还是重新检查整个福建路仓廪赋税单虎与张全都是在奔波劳累着,即便严明与彭言,也被派到各县翻查怨假错案去了。   “这些rì子,倒是苦了你们了,待过两天,我便将调动的公文送到吏部去备案。”   闻言,单虎忙弯身行礼,疲惫的眼中多了丝欢喜,由小小的九品税槽升为正七品监当官,怎能不有所的欢喜?   将这份激动给压下,单虎恭声道,“大人,下官有一事需禀奏与大人。”   “何事?”   “下官所说的是海盐一事,我闽地近海,因而能产海盐,可是历来都是十之税五,寻常百姓家怎能吃得上?而下官这两rì也去了兴化城中的海盐作坊,其中堆积已达数百石。   所以,下官想,是不是可以分税而为之,若是百姓以食而货,可降其税;倘若是商贩之流,则另征其税。”   听到这些话,正喝着茶的杨延昭突然呛住了,继而猛烈的咳嗽起来,这情形倒是吓得单虎赶忙出言请罪。   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杨延昭的脸sè微红,大笑着,“单大人,你何罪之有,相反,倒是为本官解决了件困扰许久的烦心事,说起来,还得多谢单大人了。”   此刻,杨延昭的心境确实很是畅快,百思不得之事,却在单虎这无意之中指出了方向来。   既然眼下出海不方便,为何不搞着食盐的买卖,盐乃五味之首,亦能调理身体,着实是不可缺少之物。   想到这,杨延昭却是坐不住了,带着单虎便要往着城东而去,在庭院中炼丹的郭淮见他要外出,忙将手中的活计暂且交由给了祝力,自身跟了上来。   那几rì,杨延昭数次险丢了xìng命,郭淮心中有些自责,虽然他也开导过,但是毕竟是心结,哪能轻易的解开。   所以,但凡杨延昭要出府,郭淮必定寸步不离,生怕再冒出些巫教邪士伤到了他,对于这份情,也只能深藏于心,待rì后,再做报还。   三人打马,倒也行得较快,待到了城东,cháo湿的气息迎面扑来,恍然间,似乎听到cháo汐之声。   原来,大海是离他这般的近。   前生今世,杨延昭都未到海边嬉戏游玩过,而近来又是被诸多事务缠身,倒是忘记了兴化城乃是临海之滨。   脑中浮现着碧蓝大海接天而起,杨延昭不由得暗自下了决定,待过些时rì,带着罗氏女、柴清云等人一道来这海边踏浪。   下了马,跟着单虎往前行,却是到了一被兵把守的场地,守卫显然识得杨延昭,见到他忙上前行礼。   笑着对那些兵丁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缰绳给他们,继而大步走了进去,百丈见方的场地中,正晒着晶莹剔透的海盐。   一边,几个**着上身之人正用木片,小心的来回拨动着,待听到动响,一花白头花用木簪子胡乱束着的老者低喝了一声,拾起放在脚边的短褂胡乱套上,急忙的走了过来。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随尘随缘    很快,数十人皆朝着杨延昭行礼,而他不懂这闽南之言,便让单虎代为发话,询问了些海盐制作之事。   而那些盐户见杨延昭问起,丝毫不敢懈怠,忙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走向旁边几间简陋屋子。   还未靠近,便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待靠近之后,屋中放着一口大锅,虽然此刻没有生火,但热气未散,竟有些灼人,也难怪这些盐户要**着上身。..   老者低声说道了几句,身后的数名轻壮汉子脱去身上的短衫,忙上前,熟练的生火,待铁锅发出滋滋作响后,另两人抬着木桶中的海水倒进铁锅中,不多时,便看到水在锅里沸腾起来。   而这时候,所有的盐户都满脸的紧张,正当杨延昭不知所以时,身边的那老者突然一声低喝,早有人将怀中抱着的瓮往锅中洒着白sè东西。   满屋白雾陡然升起,待雾气落下之后,铁锅中的盐也产生了,看着满头大汗,喜笑开颜的盐户,杨延昭眉头不禁有些微皱。   这海水煮盐,劳力费事,更为要紧的是产量极为的少,而且盐若是细细望去,白中带着些杂sè,显然是粗盐。   在印象中,这海盐不是晒出来的么?   可杨延昭将此想法问出来之后,单虎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与那些盐户询问起来,所得到的答案则是不知情。..   有些不解,转身望向郭淮,后者也是摇了摇头,看来的回去问问徐少阳与风尘子,或许他们能知晓。   生财之道摆在眼前,杨延昭自然不会放过,遂让单虎好生的勉励了一番那些盐户后,又匆匆的骑马离去了。   回到府中,正yù去寻徐少阳询问,却听到一声惊呼,似乎是罗氏女的声音,心里正想着晒盐的杨延昭顿时一惊,立马拔腿便往那东院的厢房而去。   待他赶去之时,早已是有了数人,人群中,祝戎胸口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溢出,早已染红了衣襟。   他的对面,花姑的脸sè还有些发白,显然伤势还未痊愈,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眼中yù喷发而出的恨意。   “阿公!”   满脸担忧的要上上前,却被祝戎一声喝退,正在束手无策之时,恰好看到了疾行而来的杨延昭与郭淮,忙迎上前哀求道,“师傅,师叔,赶紧救救我阿公!”   未说话,郭淮身形往一侧闪去,恰是将花姑的退路给断去,而杨延昭则走向祝戎,“祝老前辈,你……”   “杨大人,郭先生,此事还请无需插手。”   伸手止住郭淮与杨延昭,没有封住穴位,也没有运转真气,但是祝戎却面sè未变,望着那花姑,语带悔意,“我是对不起翠儿……”   “你没有资格这般叫她!”   话还未说完,便被后者给打断看,声嘶力竭,满是怒意,“当年,若不是你始乱终弃,她能整rì以泪洗面!为了可笑的祝家寨族长之位,那些曾经说过的山盟海誓皆化为了乌有,你可知道,她等了你多久,一直到死,口中都还念叨着,而你却终究没有出现过!”   “我娘她可以为了你放弃整个花间派,而你,甚至连几百户的祝家寨都放不下,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这般称她的rǔ名!”   如同宣泄一般,花姑大声的吼着,因为过为激动,苍白的脸上多了些cháo红,单薄的身子也变得抖动开来。   “她竟然是我阿姑?”   祝力很是惊讶的道了一句,却也说出了众多人心中的疑惑,而祝戎显然也是极为震惊。捂着胸前匕首的双手竟抖动起来。   “你……你是翠儿的骨肉?怪不得,与翠儿那番的相似。”   “住口!”花姑眼中满是怨恨,“为了你,我娘受了多少的苦,即便是死,你也偿还这不了!”   闻言,祝戎深叹了口气,虎目中竟有些泪花闪动,“你说的对,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翠儿了。”   说着,忍痛将匕首给拔了出来,血也随之滴滴落下,祝戎将匕首递上去,“这些年,我寻了翠儿数十次,可每每都拒而不见,夜深人静之时,唯有望月解思念之苦。   孩子,你记恨是应该,今rì,便亲手杀了我,也当是一出胸中的怨气,而我也能去与翠儿团聚,否则她孤身一人太过清冷了。”   花姑纵身上前,拿过匕首,眼中杀机顿现,“你以为我不敢么!”   匕首往前刺去,喝退要上前的祝力,祝戎慢慢的闭上了双目,似乎,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姑娘,死者已逝,又何苦执着不放呢?”   一道白衫飘过,却是徐少阳凭空出现,用手抓住了匕首,“鸦有反哺,羊有跪rǔ,上一代的是非恩怨再怎么不是,祝老前辈也是你的父亲,怎能这般刀剑相向?”   “挡我者,死!”   花姑的面露出狰狞之sè,从徐少阳手中拔出了匕首,直直的往他胸口扎去。   没有想象的真气阻挡,匕首插入体内,鲜血溢出,一旁的杨延昭几人顿时脸sè大变,徐少阳却是依旧面sè从容,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继续对花姑道,“怨伤恨,乱人心智,不如相忘于昨rì,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如此,方才能别样新生。   姑娘,既然祝老前辈已心有悔恨,何不给他个机会,人总会犯错,若仅仅只固执于他所犯下的错误,又怎能看到那颗忏悔痛楚之心?”   在徐少阳柔声说道中,花姑的低首不言,而就在这时,一声佛号想起,“阿弥陀佛,不着相,无妄戾,徐小道友说的极是,女施主,还是放下吧,心中有仇,终不能见到心外之物。”   话音落下,低低的诵经之音想起,带着纯正的佛家般若气息倾泻而出,宛如深山一方溪水,潺潺而流,荡人心扉,即便杨延昭心地坚韧,也不由得心神为之所动,竟生出伴随青灯古佛的冲动。   稳住心扉,一阵骇然。   “当啷!”   却是匕首落地的声音,花姑面sè有些呆滞,口中竟然跟着念道佛经来,良久,竟双膝朝着佛音传来的方向跪拜。   “多谢大师指点,民女愿皈依我佛,守一盏莲灯,诵那慈悲经。”   佛音随之而停,释空的声音虚幻缥缈而来,“女施主,你虽尝过了人世间的冷暖,但心xìng还在红尘之中,待尘缘了去之后,老衲自会前来点化女施主。”   “多谢大师。”   花姑恭声道了一句,继而起身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向了房中,祝力则是冲上前扶住了祝戎,而郭淮却是闪到了徐少阳的身边。   罗氏女与赶来林默娘帮帮着止血,扶着他二人离去,祝戎却不愿离开,径直的坐在了屋前的石阶上,眼中满是焦急的祝力刚yù开口,却被杨延昭给拉住了。   “让祝老前辈留在这吧。”   见阿公脸上那从未有过的落寞,祝力也不敢再上前,只得听了杨延昭的话,但随即便出了知州府,直奔着祝家寨而去,想来是要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于祝炎。   “大师,你倒是存私心了。”   屋前的石桌旁,风尘子轻声说着,闻言,释空道了句佛号,继而叹了口气,“道友见笑了,老衲虽念佛百余年,但入世越深,却发现出世越发的困难。   从嘉一事,若是老衲能早些出手,或许,佛门又多了位通彻顿悟之人,所以看到这花姑执拗于往事,老衲坐不住了,只是希望莫违天意。”   “大师言重了,人本俗物,生于尘,养于尘,怎能脱尘而去?”   闻言,释空惊愕了片刻,这才面露出笑意,“阿弥陀佛,道友却是个妙人,据老衲所知,道家也是推崇羽化登仙,不理俗事才对,怎心在这尘世之中?”   风尘子起身摆了摆衣袖,“不理俗事?只做那潜山而修之人,即便是得道,又是得何处而来的道?我风尘子,本是风尘之人,倒不如在万千苍茫间,随尽人世悲欢离合,岂不是乐事一件?”   说完,却是淡然离去了,身后,释空慢慢合上双眼,“随尘随缘,大彻大悟也。”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异象    “少阳师兄身子可好些了?”   屋中,看着铜盆中的血水,杨延昭不由得担心问道,一边,脸上还有不忍的林默娘双目微红,凄楚的应着,“恩师虽然修为惊人,但身子骨却也是**凡胎,这伤口入体极深,险伤了心脾。”   面露白sè,徐少阳无力的笑了笑,“默娘,哪有你说的这般吓人,徒增两位师弟的担忧,只不过是些皮肉伤,过两rì便能愈合了。如今,花姑放下了心中怨恨,这才是为师所愿看到的,不过话说回来,释空大师的佛法修为这般惊人,当今世上,即便佛宗门派之内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怕是少之又少。”..   说及到先前的那场景,屋中几人皆是赞叹释空的佛法造诣,又是说了会,待徐少阳抹了药歇息之后,杨延昭几人从屋中退了出来。   这事情一出,倒是将他先前记挂的事情给忘记,等走后才想起了,不过眼下徐少阳受了伤,海盐一事也不是三两rì能解决的,还是暂且不作叨唠了。   想起花姑,今rì听来,也是个可怜的人儿,起初将她留在府内,是看在祝戎的面子上,而这些rì子,几名毒蝎各自忙碌,没在屋外看守,却没想到会出现这血光之事。   好在花姑的事情解决了,杨延昭不由得松了口气,也算是有惊无险,rì后,也不用为此头疼了。..   正和罗氏女走着,却看到不远处绿珠端着一瓷罐走来,见到他,顿时露出欢喜之sè,“杨大人,你在这,绿珠可是寻你了许久了,这是我家小主特地煲的汤,让我给大人送来。”   见绿珠这般,杨延昭不禁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罗氏女,只见她闷声不言,双目中显然有着一抹化不开的楚楚可怜。   接过盛放瓷罐的木托盘,杨延昭与绿珠到了谢,并让她谢过柴清云,后者闻言,自是点首应下,又是连夸了几句柴清云的好,这才笑着离去了。   “怎么,清儿你吃醋了?”   笑着将托盘放在一边,杨延昭轻声问着,那罗氏女咬着嘴唇,扭过头,不做理睬,一副小女子受了委屈的模样。   拉着她润滑的手,将罗氏女的身子给转到身前,杨延昭柔声道,“果真是心中有所不快了,我这就来赔礼可好?”   说着,便做弯身之状,这时,罗氏女哪还能不出声,忙扶起了他,只是脸上仍有着哀怨之sè,声音轻不可闻的道,“六郎,这柴郡主对你有情,奴家在汴梁便有所察觉。后来跟着六郎来了闽地,心中还有些庆幸,却是没想到郡主也相随而至。   在心里,奴家是很佩服郡主的勇气,她为六郎付出比奴家多得多,甚至多次共赴险境,这份情谊,六郎你断然不可辜负了才是。至于奴家,奴家……”   说到这,罗氏女竟略带哽咽,杨延昭忙将她搂入怀中,“清儿,你又再说傻话了,柴郡主貌美如仙,又为我几经生死,若是说没有爱慕,那着实在欺骗与你。不过清儿你放心,即便rì后成了亲,也不会厚此薄彼,在延昭心中,你与柴郡主并无差别,皆是不可丢舍。”   “六郎你说得可是当真?”   “这是自然,句句发自心府,若有虚言,便是天打雷劈……”   正要往下说着,却是被罗氏女用手将口给遮住,“不要胡乱发誓,奴家相信便是了。”   趁机在那香香玉手轻轻一吻,惊得罗氏女忙将手缩了回去,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杨延昭的怀中,忙面红耳赤的挣脱了出来。   在罗氏女羞涩之时,杨延昭看着左右无人,又上前吻了下她的面额,“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的害羞。”   没有理会他,罗氏女低着头,轻声道,“这大庭广众的,六郎你可不能如此轻薄,否则会被人说道。”   说完,便要往一边走去,待走出了数步,这才回首,“对了,六郎,你这两rì可是将鱼儿和排风给冷落了,还不赶紧赔罪去。”   说完,美目流转,不满绯红的脸给杨延昭留下一个妩媚的笑意,看得他顿时浴火腾起,刚要上前,可是后者却已经小跑着离开了。   “真是越来越诱人了,不行,得赶紧成亲把正事办了。”   念叨了句,杨延昭端起了托盘上盛着汤的瓷罐,打盖子开之后,却是一股清香扑鼻,原来炖的是灵芝。   看着这小小的瓷罐,虽然汤水不多,但作为金枝玉叶的柴清云,何时的下过炤堂,想来也是难为她了。   想着,杨延昭虽然并不饥饿,但是这份情义却不容忽视,便拿起一旁的瓷勺,将这罐汤给吃完。   将瓷罐洗了,正yù往柴清云那边送去,却见绿珠已走了过来,“杨大人,小主怕汤不合大人的胃口,特地让绿珠过来,若是有不喜之处,大人可提出,小主也能改一改。”   “不用了,绿珠姑娘,请转告郡主,这汤很香,杨璟极为欢喜,有劳郡主费心了。”   闻言,绿珠顿时笑了开来,接过杨延昭手中的瓷罐,又说道了两句,便匆匆的跑开了,想来是要将这消息带给柴清云去。   看着她离去,杨延昭不禁笑了,真是摊上大气运了,否则,凭着他,又何德何能,得到两位绝世美女的垂青?   rì后切不可负她二人才是。   心中念道了一句,杨延昭望着府中流水假山处走去,八妹和排风正在那里随风尘子修行。   也是这两个小丫头走了运,能够得到风尘子的指点,即便只是片言只语,也是受益匪浅。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有几rì未与她们玩闹了,这些天,忙着闽南的大小事务,即便是偶有空闲,也用来修炼,若不是罗氏女提醒,倒真是没有察觉到。   此刻,八妹和排风正在绿草地上盘膝打坐,风尘子立于凉亭之中,望着天际舒卷云朵,眉宇微皱。   “师叔祖。”   这次,杨延昭没有行礼,恭声的唤了一句,那风尘子转过身叹了口气,“小子,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破事,你倒是全都碰上了。如今虽在闽南站住了脚,可还有一场考验,很快就要来了。”   闻言,不由得心中骇然,对于星象占卜之术,他可是丝毫的不懂,但是风尘子可是道家的高人,既是这般说,定是从天机中看出了某种预兆。   弯身一礼,杨延昭急忙道,“还请师叔祖指点。”   见他又是行礼,风尘子略有不悦的摆了摆手,“民心稳,方才之治世根本,虽说这是治国之道,在闽南之地何尝不是如此?这两天,我rì夜观天象,并算了数卦,若是猜测不错,闽地将受干旱之灾。”   竟然是要旱灾。   杨延昭顿时慌了神,此刻,福建路大小城池的仓廪早已经五谷不剩,若真是旱灾,到时候流民四起,本还未稳定下来的福建路顿时又要陷入混乱之中。   将仓廪俱空的事情已经上奏了朝廷,运往朝廷的稻米应该能免去,只是眼下将旱灾一事禀报,只怕礼部不会同意调粮来,待真到了灾情发生时,又显得为时过晚。   心中突然多了事情,杨延昭也顿时变得急躁起来,将来此处的目的给忘了,与风尘子到了别,便匆匆的离去了。   睁开眼,恰见到杨延昭离去的背影,八妹不禁撅起了嘴,“六哥,又这样走了!”   一旁,排风眼中也是黯然之sè,与她稚嫩脸sè不相符的叹了口气,“也许,公子是太忙了……”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结开    屋中,林愿、张全等人面露震惊之sè,没有人比他们更为了解闽南的状况,若真的有旱灾,那绝对会将这好不容易换来的稳定给重新击碎。   “大人,此事可当真?”   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虽然眼下四月比起往年是热了些,但此刻五谷之物已种植了下去,长势也一片大好。因而听到这旱灾之事,张全不禁再次开口问着,好似做一次确认。. .   在心中,杨延昭倒是希望这只是风尘子胡乱之言,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明白,世上有大神通之人,确实存在。   所以,对于这不久之后,闽南大旱,他倒是丝毫不怀疑。   因而,张全这般问,杨延昭当即摆手道,“这乃是高人窥探天机所得,应当错不了,各位,可有应对之策?”   既然不是无中生有,林愿等人便也开始接受这件事,皆愁眉苦脸,要知道发生旱灾可是需要大量的粮食,而这些,对于存粮尽失的兴化城,从何而来?   “大人,眼下方为四月,百姓家中还有着余粮,若是不用交付税收,应该能对付到暑后,而那时候,若真的是干旱,粮食怕真的极为短缺了。所以,属下认为可在这段时间内,从两江路购得五谷以存粮仓,备那不时之需。”. .   张全点着头附和道,“林将军说的是,自古,两江之地便是膏脂堆积之地,盛产米粮,所以,下官也是觉得稳妥。”   看来也只有买米了,若不是抄家发了点小财,杨延昭怕是连这买粮食的钱都没有。   “善,就这么去办吧,此事交由张全,所购得米粮,一律存放在兴化与福州。”   “大人,下官还有一事。”   见得到允许,单虎继续沉声道,“大人,大旱之后,必定寸草不生,下官担忧池塘河流也会因此干涸,到时候,民无可用之水。”   这确实也是所需解决的问题,不过好在福建路靠海,即便到了无水可用之时,那海水也能暂且用来保命。   虽然眼下没有净化的药剂,但是多用些纱布来过滤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这也需要尽早安排,做些尝试才对。   将想法说道出来,众人皆是连连点首,那单虎更是深思片刻,“大人此法甚是巧妙,也可用在海盐炼制上,下官稍后便派人去试试。”   被单虎这一醒,杨延昭也想起来了,过滤确实可以用在海盐之上,将海水过滤之后,沉淀下来,不就是盐了么?   总算是有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交待单虎着手办理,又是商议了片刻,众人各自领命离去。   摇了摇头,有些涨得慌,一时间,杨延昭,只觉得身上的事情多得很,他只想做一个自命快活的公子哥,却不得不为诸多东西奔波劳累着。   这难道便是上苍的安排?   叹了口气,杨延昭起身往外走去,寻到后院晒着药草的罗氏女,见到他脸sè有些烦闷的靠在檐廊边红木扶手上,后者不禁将正在捣着的碾钵放了下来,走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八妹、排风还生着气?”   被罗氏女这一提及,杨延昭不由得惊愕道,“又将此事给忘记了!”   笑着摇了摇头,罗氏女拉着他坐到一边的砖石台阶上,立于身后,揉着额头来,“六郎是不是又遇上烦心事了?”   感觉着玉指带来的舒适,杨延昭叹了口气,“清儿,这些rì子,或许要苦了你,师叔祖观天象得知不久之后,闽地将有大旱之象。”   “旱灾?”   罗氏女一声惊呼,手也随之停了下来。   “恩,师叔祖修为高深,领悟天地之理,想来是不会出错的。而历来大灾之后必有瘟疫横行,清儿还需多备上些草药才是。”   闻言,罗氏女正sè点头,“奴家明白了,稍后便与默娘商议着,将所需要用的草药一一收来。”   心中有所烦闷,杨延昭也索xìng留了下来,与罗氏女一道摆弄着药草之物,说两句闲话,倒是觉得舒适了几分。   rì落前夕,祝炎匆匆的赶来了,可是花姑未出屋子,祝戎仍是静坐在屋前,双目中满是哀伤,纹丝不动,残晖映在他呆滞的脸庞,着实的让人心疼。   “阿父。”   祝炎呼唤了几次,后者才恍然回过神来,转过身着看了两眼,又不作言语,坐着纹丝不动,如同入定了一般。   打从有记忆起,祝炎便没有见过这副情形,所以,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来,对那yù说话的祝力摇了摇头,静坐在了一边。   思绪有些恍然,脑子中,想起了懵懂之时阿娘的数次低低垂泪,说着阿父心中有着另一人,那时,他还不是了解。   后来,年岁大了,也忘记了,却没想到阿父心里始终没有放下。   见搬来的父亲也随着阿公不吭声的坐着,那祝力却是站不住了,眼下,劝说之言,他二人肯定是听不进去,此刻,也之后屋中从未谋面的阿姑能劝得下两人。   “阿姑,侄儿祝力跪求你能原谅阿公!”   大喊了一声,祝力双膝重重的跪地,而屋中,依旧没有动响,祝戎父子,也宛然不为所动。   这祖孙三人的动静,杨延昭自然很快便知晓了,可自古清官都难断那家务事,他又有何办法?   闻讯而来的徐少阳,只能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在林默娘的搀扶下,缓缓的离去了。   即便是释空也唯有闭目念了几句佛号,风尘子则是摇着头,拂袖摆过,转身,不再看去。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林默娘每天在屋前放上食物,可是,每次都只得将那些吃食原封不动的拿走。   直到三天后,满是憔悴的花姑将木门打开,看了眼屋前的三人,“你们都回去吧,尘缘了,心已然,rì后我自当是念佛,以赎今生所犯之罪。”   见到花姑,已经呆滞的祝戎眼中多了丝神sè,但或许是坐久了,身子竟要栽倒在地,幸好,一旁的祝炎伸手扶住。   “孩子……你,你能原谅我么?”   哆嗦着,道出这一句,继而满是复杂的看着花姑,却见后者叹了口气,“恨又怎么样?怨又如何?他说得对,逝者已逝,若是再做计较,只会坏了阿娘的清净,所以,我已经不再怨恨了。”   听到这句话,祝戎的脸上生出丝丝的笑意,数rì来的担忧与自责消失了大半,继而昏晕过来过去。   “多谢”,看着祝戎那许久未见过的满足之状,祝炎轻轻的到了句,犹豫了半晌,“阿姊,跟我回祝家寨吧,那里,会是你的家。”   摇了摇头,花姑往外走去,“家,早已经成了难以触摸的记忆,祝家寨,我还是不去罢了。”   不多时,正在凉亭中闭目打坐的释空念了一句佛号,齐脸颊的白眉耸了耸,睁开眼看着跪在身前的花姑,“女施主,老衲上次已经言明,你尘缘未了,不适合入我佛门。不如这样,老衲指点一人,女施主可随他修身蓄道,成就大功德。”   “请大师直言。”   “那rì你匕首所刺之人,道家的弟子,徐少阳,徐小道友。”   闻言,花姑脸上明显有些吃惊,当然不是因为道家二字,而是释空所说之人,曾被她所伤,怎还会不生芥蒂,如此宽宏于自己?   抬起头,见释空又合起双目入定,花姑只有出言道了声谢,起身,照着他的指点,寻徐少阳去了。   细风卷起衣襟,风尘子不知何时到了凉亭一边,“佛渡世人,大师却为何拒她而不入?”   “有因必有果,风道友想来也能看出来,这位女施主与徐小道友前世种下了因,今生自然要还上果来。”   话语之下,风尘子默不作声,微风吹着他的长衫,衣角飘飘。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京来人(跪求收藏)    “什么?你是要跟随在我恩师左右?”   屋中,林默娘很是惊讶,看着突然而来的花姑,不禁想起前几rì的她刺伤徐少阳之事,心里越发的戒备起来。   察觉到林默娘的戒心,徐少阳笑了笑,对她摇了摇首,继而望向花姑道,“姑娘既然有静修问道之意,徐少阳当竭力相助才是。”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蓝sè扉面的经书,“这是《南华真经》,姑娘闲来无事可以翻阅些,若有疑问之处,可来问我。”. .   “多谢先生。”   花姑施了一礼,从脸上有些不情愿的林默娘手中接过经书,稍后道了别,步履轻浮的往回走去。   待她走后,林默娘有些不解的问道,“恩师,那本《南华真经》是你最为喜欢之物,怎么这般的随便送予他人?”   笑着将手在铜盆中洗了洗,拨弄着杨延昭为他找来的木琴,弹出几个曲调来,徐少阳这才应道,“默娘,人xìng本善,如今花姑心结已解,若是诚心向道,我们何必要拒人于外?对于我道家来说,民若有求道之心,皆可问道。”   曲调转轴,徐少阳手指轻转,几缕音符幽转而出,稍后压低了指尖,“我看那花姑身形憔瘦,步履蹒跚轻浮,想来是这几rì没有进食,默娘你去做点清淡吃食送过去吧。”. .   既是徐少阳发话,林默娘只得应下,“默娘知晓了,这就去。”   至此,花姑便在屋中参悟《南华真经》,不见走动,徐少阳则是时常前去,久了,二人之间倒也能说上些话来。   祝戎得那rì花姑所说的原谅,心里也安然了许多,而且打那之后,花姑对他态度也婉和了些,虽不说亲热有加,但也让祝戎心中舒服了许多。   而这些事情杨延昭自是没有去关心,此刻,他可是忙得很,辛辛苦苦抄家攒的银子,因为买粮食而消耗了一小半。   可即便这一小半的银子,也足有几十万两,也好在两江路盛产米粮,民户手中大抵都有着余粮,因而也不怕有钱买不到米。   马车一辆一辆的往着兴化与福州而成运来,押运的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卒,省去了宵小匪类的窥觑。   而这些事情,杨延昭全权交付给了林愿和张全负责,他整个人都留在了海盐炼制的作坊中,与单虎一道,琢磨着海盐的提取。   “大人,您看,这盐成sè可是比之前大为提升了。”   屋子中,单虎略有所思的说着,手中的盐无论从大小还是颜sè上来看,比平rì产出的好上许多,若是放在外面,他可以保证,绝对是盐中的佳品,可大人似乎还并不满意。   杨延昭确实有些不满意,眉头蹙起,连rì来的尝试,过滤确实初有成效,但缺少药剂添加,其中的许多不可见的杂质还是不能除去。   屋中,老盐户带人正蹑着手脚的拾掇的东西,生怕扰了杨延昭,因而连话都不敢说,只是用手比划着。   “等一下!”   这突然发出的声音,虽然盐户们听不懂,但还是立马停下来,有些胆怯的望向一边的单虎,想从他那里听明白杨延昭所指何事。   很显然,单虎也是不明所以,正yù开口询问,杨延昭却是起了身,走上前,指着一年轻盐户手中抓着的黑漆漆,灰屑之类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大人,这是草木灰,用来提取卤水的,可以除去些杂物,我们实验都是直接用的卤水,因而大人没有见过。”   单虎赶忙上前解释道,杨延昭却盯着草木灰不再言语,直直的眼神让那盐户如坐针毡,手中抓着装满草木灰的袋子,丝毫都不敢有所动作。   而此刻,杨延昭却是用心中默念,草木灰为什么可以去除海水中的杂质,毫无疑问,是因为吸附的作用,论及吸附,脑子里顿时闪出一样东西。   “单虎,赶紧去找些木材烧过后的炭块来。”   一声令下,那单虎虽不知杨延昭所指为何,但还是飞奔着往外走去,这制盐作坊平rì里煮盐便是用的柴火,所以炭块倒也是容易找来。   用纱布缝成袋子状,在里面放进炭块,杨延昭满是期待的将卤水在其上慢慢的滤过,虽然这不是活xìng炭,但效果至少要比草木灰好上许多。   两个时辰后,卤水已经滤了数十次,随着卤水的浓度越发的增多,木盆下的白sè的晶体也越来越的明显。   “将这水放进锅中煮干。”   闻言,单虎立马唤着守在一边的盐户动手,很快,海水煮尽,白sè的盐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到这新生的盐,那些盐户皆是面露不可思议之sè,单虎接过瓷碗中盛着点的白sè盐花,也是难以置信的模样,伸出手指,取了些放进口中,须臾,竟是欢喜异常。   “大人,成功了,这盐颗粒细小,晶莹剔透,实乃盐中的jīng品。   虽说,这与后世的盐还有着差距,但就眼下来看,在品质上确实提高了不少,杨延昭自然也颇为开心,暗叹着这些rì子的辛苦没有白费。   如今,盐的质地提高,但在量上,还需要改善,想着,杨延昭又想起了晒盐这一说法。   细细盘算了下,这方法也确实可行,在海边挖着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池,使得海水由高往低流淌,每个池子中设几道装着炭块的滤袋,这样,即减少了盐户的辛劳,又能增加产量。   即便是遇到了yīn雨天,只需用油纸木板之物将坑池遮住,也能护住池中的卤水,想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将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那单虎闻言大喜,他自幼与这些盐户接触,因而也深知这其中的辛苦,眼下能有解决之法,当即便领人去着手准备了。   海盐一事有了成效,杨延昭的心情也愉悦了许多,见太阳已快沉西山密林之中,便赶忙与郭淮取了马,回往知州府中去了。   正行了一半,却见迎面小跑而来的祝力,花姑一事解决之后,祝炎回山寨了,祝力留下来,一是学习武艺并帮衬着杨延昭,二来则是照顾祝戎。   “师傅,师叔,朝廷派的人已经到了府里。”   闻言,杨延昭心中很是惊诧,自他上书朝廷,到派人前来,总计也不过一个月,速度之快,怕是历来少有。   看来,官家已因闽南之事而震怒了,如此,甚好,借朝廷之手,肃清闽南。   暗喜之后,杨延昭拉着祝力上了马,手中皮鞭甩出几个鞭花,赶着往府中行去。   跳下马,把缰绳与马鞭甩给祝力,杨延昭大步往着客厅走去,郭淮则是往着徐少阳的屋子去了,朝廷的事情他不过关心,但是还未靠近府衙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十数道强大的气息。   因而郭淮将气息全敛,想着去与少阳师兄做些商议,否则漏了底,暴露了小师弟的身份,可不是件好事。   “各位大人,杨璟刚好有事在外,未能远迎,还望勿怪才是!”   陪着不是,杨延昭大步走进了客厅,此时,客厅中做着十数人,一边是八名身穿皓月白袍,大多白首垂暮之人,正闭着双目,即便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未曾睁开眼。   即便杨延昭隐藏了气息,但也能感觉出来,这八人,都是顶尖的高手。   右手边,却是坐着三位衣襟镶着金sè的黑sè印花长袍之人,上手者方脸浓眉大眼,颌下生着短须,整个人给人刚毅而又杀伐果断的气息。   另外两人则是略显温和之态,一是脸型圆胖,面带笑意,若不是身上的黑sè锦衣,与寻常酒楼茶肆的掌柜无异,而剩下一人却是年轻不少,面白唇红,长相很是英俊,正来回打量着杨延昭。   “杨大人,事务繁多,我等怎会有所怨言,下官乃是官家所封水衡都尉,周亮,特来助杨大人清楚闽地巫邪之众。”   那坐在上手的黑袍人起身道了句,他身边的另外两人也站起抱拳行礼,微胖着笑道,“下官马磊,上骑都尉。”   “下官赵飞道,骑都尉。”   见对方介绍,杨延昭笑着回礼,“呵呵,三位大人严重了,杨璟只是转运使,所任也不过是翰林侍讲,哪里担得起大人二字。”   周亮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道黄sè布锦,“杨大人,官家圣谕。”   口中呼着万岁,杨延昭忙跪拜接旨,那马磊和赵飞道也一道跪了下来,而另一侧的的身着白袍的八人却依旧合目做着。   周亮也没有理会,径直的读起圣旨来,其意大致为对闽南邪道杀害朝廷大员,取而代之一事极为愤怒,因而派来三千铁甲卫,与八名供奉前来剿灭邪教。   圣旨中还命杨延昭暂代福建路安抚使一职,并免除福建路两年的朝廷贡粮与三分的赋税。   这些,可都是符合着他暗自期望之事,不得不说皆是好消息。   “杨大人,接旨吧。”   闻言,杨延昭又是行了叩拜之礼,念了句谢官家恩典之后,双手伸过头,接下了那圣旨来。   接下圣旨,杨延昭正yù客套几句,那周亮却是转声问道,“杨大人,闽南邪教乱世,应该让大人受惊,好在皇恩浩荡,大人平安无事。只是下官前来时,官家嘱咐了下官一件事,还想与大人打听些。”   虽有不明白他所说何意,但杨延昭还是当即出声应道,“周将军尽管直言,本官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有劳大人了,前些rì子,在这闽地可是有佛道两家的高手?”   此言一出,杨延昭心中一凛,没有回头,但是依然可以感觉到那八名供奉皆睁开了双眼,正目含jīng光的盯着他。   难不成朝廷已经发现了他是道家之人?   这绝不可能,虽说之前他与花间派以及金刚禅都有过交手,但通劲之内,气息怎能传到千万里之外?   或许是少阳师兄与合德师兄?   想来也就是这样,正当杨延昭想着解释之词时,耳边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杨施主,多谢你数rì来的款待,如今朝廷已经来人,老衲也该告辞了。”   “老道也一同离去了。”   这两句正是释空与风尘子所说,闻此言,那八名朝廷供奉无不脸sè惊骇,而周亮三人更是弯身执礼,“恭送二位上师。” 第二百章 剿杀巫教(求收藏)    听到这道别的声音,杨延昭心中猛然一惊,急忙的往外赶去,却早已经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心中有些失落,但他也是明白像风尘子这般的高人,生xìng淡然,怎会一世留守于这兴化城间?   因释空与风尘子的出现,闽地有佛道二家的气息一事,周亮等人也自然也是无需追问了。   将他们安置在府中略显清闲的时屋子,那三千铁甲卫杨延昭倒是没瞧见,便由林愿领着进了城中营地暂作歇息。..   接着,周亮三人拜见了柴清云,对于她这私自出来的郡主,赵光义竟无责备之词,倒是让柴清云松了口气,这也使得杨延昭有些看不明白,难道是默许了二人之间的事情?   晚膳,几人并未与杨延昭等一道,这样也省得罗氏等人有所不适。膳后,郭淮与杨延昭说了他和徐少阳的打算,朝廷的高手来了,他二人便蛰伏在府中,并嘱咐杨延昭多加小心。   这番话倒也合杨延昭得心思,与郭淮又是说了几句,却看到周亮三人迎面走来。   “杨大人,我等领皇命而来,理当尽忠尽责,所以前来与杨大人商议着,明rì便开始着手剿杀邪教乱党如何?”   闻言,杨延昭自然是大喜,忙吩咐着人将林愿等人请来,毕竟闽南他也是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需请教林愿这当地人。..   很快,受命赶来的林愿等人进了书房,灯影之下,看着身前的杨延昭等人,眉头紧锁,许久才出声应道,“大人,邪教巫士在闽地已盛行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如今要将其扫除,下官觉得还是出手当迅速,最好能是福建路的八城同时出击,以雷霆之击剿而灭之。   并与广南东路,江南路,两浙路想协作,派兵把守着于福建路交接之处,若是有邪教乱党暗中潜至,立刻将其缉拿,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是。”   要剿灭邪教,确实如此,应当疾风除尘沙,立在一举清除。   杨延昭点着头,望向身旁的周亮,“周将军,林巡检所说正是本官心中的意思,闽南本就山多丛密,若是躲藏于山林之间,或者是暗中潜逃至周边路府,我等很难将其一网打尽。”   周亮眼中闪过jīng光之sè,指着桌上的简易地图道,“周边路府倒是无需担心,朝廷的文书想来已经到达了,各路的安抚使必定会在交接的州府加强防备。   至于闽南丛林遍地,确实是个难题,但只要时机抓的jīng准,由八大供奉一同出手,即使有残党落网,也难成大气候,rì后只需杨大人稍加行事,也便无了后患。”   眼下也只有这样了,借着朝廷之手,重创邪派,剩下落网余党,还是要费些心力,徐徐而图之。   到时候,靠得便是民智顿开,而这些,自然是成了他杨延昭身上的重担。顿时压抑的感觉如cháo水般袭上了心头,而他能做的,便是抗下这无人可说道的压抑。   又是商讨了些事宜,杨延昭看出了周亮三人眉宇间的疲倦,遂出声道,“那便如此,几位将军暂且歇息数rì,待本官派人摸清邪教乱党据点之后,再一举灭之。”   “善,那便有劳杨大人了,我等连夜赶路,确实有些疲乏,先行歇息去了。”   书房中,灯仍在孤寂的燃着,林愿立在一侧,有些不甚明白,为何近rì杨延昭的脸上总是有着解不开的抑郁,难道是挂记眼下的福建时局么?   良久,见杨延昭还未动静,林愿不由得上前轻声道,“大人,夜已深了,还需早点歇下,免得伤了身子。”   闻言,后者深叹了口气,“林将军,你对着此朝廷派兵剿灭邪教可有几分把握?”   林愿面sè显然愣住了,继而正sè道,“大人,若说实话,肃清邪教短期之内着实难以达到,不过凭着那三千铁甲卫和朝庭派来的高手,重创那些妖言惑众的邪士还是能够办到的。”   揉了揉头,杨延昭挥了挥手,示意林愿退去,自己则是用右手托着额头,在摇曳的灯火下又陷入了沉思。   天微亮之时,林愿再次被召进了知州府,看到杨延昭时,只见他双目红肿,显然通夜未眠。   走上前,正yù行礼,却被搀扶了起来,“林将军,本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大人尽管吩咐。”   接下来的几rì,福建路的八个城池中大街小巷中,皆是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告示,其中书列着闽地巫教七门八宗的种种罪行,大街之上,甚至有人在围着告示抱头痛哭,遇人前来,便悲切异常的指着告示上的某一巫教,咬牙切齿的说着其所做歹毒之事。   并且城中守备森严,但凡巫教之人出现,立刻便捉拿,胆敢抵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一时间,倒也是人心惶惶,即便多年来,一直信奉着某些教派大仙之流,但在这情形下,百姓们也不得不对巫教中人避而远之。   而这,便是杨延昭冥思苦想所得之法,邪教是怎样取得传散之本?其中最为主要的是对百姓的洗了脑子,眼下,他要做的,便是用强大的舆论,彻底击碎邪教所立下的盲目信从。   三rì后,城南乱山之中,杨延昭一身简易的甲胄,手中提着点钢枪,身前尽是残枝断叶,以及数不尽的尸首。   合欢派,闽南邪派七门八宗中较为有名的一支,男女双修,却以欢喜佛来为借口,掩饰了yín乱之象,更是麻痹了愚昧的世人。   如今,在这雷霆一击中被彻底的连根拔除,借此,杨延昭也算是见识了铁甲卫的强悍战力。   身披黑sè重甲,竟能奔跑如飞,手中一柄长枪,挥刺残影如云,这等战力,已经不下于毒蝎,远胜于他所见到的任何营旅。   也难怪周亮有着力剿邪教的信心,这样的士卒,配上八大供奉,能逃脱的又能有几人,顷刻间,杨延昭之前的担忧散去了大半。   清扫了合欢派窝藏之地,自然发现大批的珠宝银钱,那八位供奉击毙了合欢派高手便自行离去了,而周亮三人似乎也不将此放在心上,杨延昭看了几眼,只觉得眼馋的很,但却知道想贪墨下来,着实不可能的。   因为,这些得用来向朝廷表忠心,当然,其中的一些好物件,是可以留下来的,比如,他此刻手中拿着的一柄三尺铜鞘长剑,剑鞘镂空镌刻着牡丹朝云,并镶嵌着金银双丝,剑柄上,裹着几颗细小宝石,竟成北斗七星之象,整把剑看上去便不属凡品。   杨延昭抚摸了下剑鞘,只觉得入手一阵寒意,弹指推动机簧,“呛”的一声,长剑弹出半尺如秋水般澄碧的剑刃。   剑锋上闪着寒光,顿时觉得面颊上汗毛yù摧!   这绝对是把惊世好剑,见到它,杨延昭哪里能错过?   刚好柴清云没有兵器,这把剑送给她也较为适合,如此一来,暗器绣花针也能留作保命用,想到这,怎还会有所迟疑,当即将此剑收入囊中。   稍后,又是看了看,给罗氏女等人皆挑了几件,否则厚此薄彼,难免引来内院不和。   回到兴化城,借花献佛,将剿获的东西送予开来,即便是毒蝎也是得了些,因而众人人皆欢喜的很。   当然,对于周亮三人,杨延昭也挑了点像样的东西送了过去,铁甲卫自是不能落下的赏了银钱。   用意外之财拉拢人心,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的几rì,大军继续横扫,一连灭去了血莲教,罗散门等数个邪教,事情顺利的让杨延昭心安了不少,而清扫之后自是又赚了好些宝物。   “周将军,连rì来奔波突袭,铁甲卫可还承受的住?”   屋中,周亮走进来,杨延昭放下手中正看着的整理剿灭所得财物的账簿,将这两天担忧的事情问了出来。   “杨大人,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连番恶战,纵使铁甲卫骁勇善战,也难以承受此耗损。”   数rì奔袭,也着实难为铁甲卫了,想着,杨延昭忙道,“既是如此,还是需要休整一番才是,那些邪教或许是被惊吓到了,皆是收敛了行踪,再找到下一个窝藏之处,尚且也需要些时rì。”   “多谢杨大人,不过下官听说进来有巫教同党在县府之中生事,大人还需多加戒备才是。”   周亮所说,也确有此事,好在杨延昭命令个州府将弓弩之物全都搬了出来,所以暂且并未生出大乱子。   只是对方提及,总是一番好意,遂笑着谢道,“多谢周将军指点,稍后我便传令下去,让个州府加强盘查,定不然宵小使出yīn谋诡计来。”   待周亮退去后,杨延昭正往着后院走去,却突然一道yīn风袭来,当下心中大呼不好,急忙的闪避到一侧。   几个身着兵丁衣甲的刺客见一击落空,又紧追不舍的杀了过去,刀势所夹之风带着浓郁的yīn煞之气,逼的杨延昭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后院中,郭淮低呼了一句,便要起身,却被旁边的徐少阳给拉住,“合德师弟,稍安勿躁。”   待他话音落下之后,几道庞大的气势凭空而生,只压那几名刺客而去,“孽畜,难道真欺我大宋无人了么!” 第二百零一章 巫合之众    声若炸雷当空响起,磅礴的气势倾泻而出,直逼那几名刺客,或许是被惊骇到了,这些刺客身形明显的停顿了下来,也使得杨延昭有机会躲了开来。   须臾,三名供奉的身影快速闪来,眼中满是不屑,出手更是毫不留情,眨眼睛,便将刺客给悉数击杀。   “多谢几位供奉相救。”   瞥了一眼正在被拖下去的刺客尸首,其中一身形清瘦,颧骨凸出的供奉摆了摆宽大袖袍,“这等作乱贼子,竟然敢跑到知州府衙行刺我大宋重臣,死不足惜,不过杨大人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说完,三人身影轻闪,回了后院的屋子静坐去了,而杨延昭则是被吓出了一声冷汗,与听到声响迎面赶来的罗氏女、柴清云等府中女子道了平安之后,便匆匆去寻徐少阳商议起对策来。   “少阳师兄,合德师兄,可有主意?”   眼下,杨延昭口中不免多了急切,巫教邪士竟然敢潜入到府中来行刺,这一来,罗氏女等人可都有着危险,这怎能不让他担忧?   肃清邪教,是为百姓造福不错,但若使得身边至亲有着xìng命之忧,那杨延昭绝对不会再进行下去,连心系之人周全都保不住,天下苍生与他又有何关联!   ..   徐少阳面露凝重之sè,手在木琴的两端,抓着又松了,如此重复的做着,好一会,才正声道,“巫教邪士功法诡异,而我与合德师弟也不易现身,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加强府中的戒备。   待小师弟出去剿杀邪派时,留下两名朝廷的供奉,想来能够护得住府里的安全,若是情况突然,为兄与合德师弟定当出手,不过到时候得用上些易容丹,不知合德师弟你那可有?”   闻言,郭淮忙点首应道,“虽然这几rì没有启炉炼丹,但是之前闲弄着倒是剩下不少。”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杨延昭谢过二人之后,便找来林愿,让他挑了些jīng干机灵的兵丁,加强知州府的jǐng戒与防守。   也许是被朝廷派来的供奉实力所震慑,接下来的数rì倒是没有邪教之人闯进知州府行刺之事发生。   更为让人惊讶的是在整个福建路,都鲜见巫士之流。   “杨大人,可曾找到了邪教藏身之处?”   屋中,周亮出言问着,休整了几rì,铁甲卫的战力自然是恢复了过来,只是,突然间却没了目标,反而一时间难以适应。   周亮如此一说,杨延昭也觉得近来确实有些不对劲,最近果真是太过安静了,正所谓事多离奇必有妖,想到这,当即脸sè一变,“周将军,本官有种不祥的推测。”   “大人可是担忧这些邪士隐于林野之间而不出?”   摇了摇头,杨延昭沉着脸,“邪教巫士乖张跋扈,想来也不会做起缩头乌龟,所以,本官推测他们是在等待时机,然后反扑而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周亮沉思不语,身旁的马磊则是点了点头,“杨大人说得有道理,这些yīn险之辈如此销声匿迹必定是有所图谋,我等还当做好戒备。”   又是平静的过了两rì,看着临近城池送来并无乱事发生的消息,心又莫名的难安起来,不觉得又加紧了城中的jǐng戒。   终于,三rì后,南剑城与漳州城皆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加急文书,两地都发现了巫教的踪迹,并有集聚之像。   拿到这急报,杨延昭不由得面露凝重之sè,巫教消失数rì之后,竟然大张旗鼓出现,其中怎能没有yīn谋诡计?   但如今已经浮出水面,自是要寻些方法来对付,遂召集了众人进行商议,知道缘由后,周亮等人倒是没有欢喜之sè,而是面露沉思。   “杨大人,巫教邪士沉寂了数rì后竟敢再次露面,怕是其中有诈。”   行军多年,论兵法与谋篇布局,周亮三人自然是老手,南剑城与漳州城相隔数百里,而这两地同时出现异动,不难想象出这是分兵诱敌之计。   “周将军,你所说之言,本官也是知晓,但巫教之流生xìng狡诈,若是不尽早歼灭,只怕夜长梦多。   而将军与本官也都没有过多的时间来陪他们耗着,既然此番已经出现,虽说其中有诈,但却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见杨延昭这番说,略微年轻的赵飞道不禁砸了砸嘴,“杨大人是说将计就计?”   “没错,正是这样,只要他们肯现身,我等便有举而歼之的时机,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要先看一看黄雀身后的雄鹰答不答应!”   说着,眼中杀进迸出,让林愿几人心神为之一震,而周亮则是依旧沉思之状,稍许,才点首应道,“杨大人此举虽是深入虎穴,看似凶险,但却又是眼下最好的计较了,兵家常言置死地而后生,下官全凭大人吩咐。”   兴化城东,却是屋舍破陋,民生多寒之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肆已经多rì未开门做生意了,但奈何周边皆是穷苦之人,寻rì里也无余钱到这酒肆消遣。   而且这酒肆的东家从中土而来,生xìng冷淡,遂数rì未曾看见,到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猜测掌柜的老孙头家中有事,并未去多想。   太阳还未落下,此刻酒肆的后院却已是门窗紧闭,晚风吹起,席卷起小院中的四月落花与尘沙碎石。   小院似乎已有些rì子未清扫了。   夜幕如期洒下,将一切给湮没,趁着夜sè,几道身影跃进了小院,并飞快的进了一盏孤灯亮着的屋子。   风惊得屋中油灯快速跳动着,屋中,早已经有三人坐在其中,见到来人,不禁都将手中的茶水放了下来。   “血莲教,红衣老祖,却是你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白发满头,一身绣金提花红衣,双目狭小,却是露着慑人的寒光,面无表情的对着屋中三人拱了拱手。   “大名尊教的不动明王相邀,本座岂能不给脸面?”   血衣老祖对着说话的浓眉方面的道了句,继而转身做到一侧,“rì月神教的月神,五毒门的毒禅子,看来本座并不是最后到来之人。”   话音落下,却听一阵风落花柳之声,那不动明王却是笑了,“说来便来,看着气息,来者应该是星宿阁的青龙使了。”   “呵呵,让各位久等了,倒是徐某来迟了。”   灯影又是晃动了几下,木门吱呀一声,继而屋中又是多了两道声影,为首者青袍满秀星辰图,眉宇清朗,咋一瞧,倒是有股风雅sāo客之态。   让身边的立着的徒弟给血莲教的血衣老祖以及星宿阁的青龙使各倒了杯热茶,“既然人都来了,老夫也就长话短说了,自新来的转运使来了闽地之后,福建一路便不得安生,花间派、金刚禅、合欢派等不禁高手被剿杀殆尽,即便是门徒也被大肆搜捕。   如今时局,你我也岌岌可危。所以,我等当放下以往成见,共应对此难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转运使以及所谓的朝廷高手给给击杀,方能解眼前之危。”   “明王说的有道理”,五毒门的毒禅子接声附和,“大名尊教为了击杀那转运使已经失去了数名jīng英弟子,因此,要想成功,我等还是要联起手来,否则只会被对方各个击破,到时候,可真是门庭尽灭,香火全断。”   “不错,所以,此事还需尽早,我rì月神教与五毒门、大名尊教已经在南剑与漳州设下诱子,但若是要剿杀这些朝廷中人,还需血莲教与星宿阁的加入才是。”   这是rì月神教的月神,此人身形瘦弱,但是双目却是jīng光迸发,一双小眼正盯着血衣老祖与青龙使。   “此事本座并无异议。”   血衣老祖淡淡的道了一句,顿时屋中众人的目光望向了青龙使,后者嘴角上扬的笑了笑,“既是大家都同意了,我星宿阁怎会反对,只是这计划该是如何?”   见二人都应允了,不动明王面露出一丝笑意,“眼下,我三派的高手已经潜伏到了兴化城中,只要他兵发南剑与漳州,便能一举拿下兴化城。   而剑南与漳州的知州本心便不在这新来的转运使身上,只要我等夺城,他二人便起兵响应,到时候,整个福建路便能控制在你我手中。”   “那朝廷倒是再派人来该如何?”   青龙使笑着问道,那血衣老祖也是望向了不动明王,后者则是继续道,“这个好办,到时候,由剑南与漳州的知府上书朝廷,写着剿灭大军与合欢派等同归于尽,闽地已是安生之地,再无所谓的门派宗阁。若有朝廷之人来调查时,我等只需消声灭迹些时rì,待人走后,闽南自会重新属于你我的天下。”   “朝廷的派来的几大高手该如何对付?”   血衣老祖问出心中所想,闻言,不动明王脸sè则是郑重了不少,“这便需要我等派中的老祖同时出手,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兵分两路,如此一来,以多敌少,想来将他们给悉数击杀。”   “善!”   血衣老祖轻轻的道了一个字,那青龙使则是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这番计划并无异议可言。 第二百零二章 兵行险招    天,越发的热了,四月在逐渐而来的热浪中悄然溜过,本是聚集的巫教邪士开始越发的猖狂起来,甚至潜入各州府蛊惑百姓生事,剑南与漳州二城每rì皆以加急文书,快马送往兴化来求兵围剿。   书案上,杨延昭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一边,那里,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堆,抬首望向周亮,“周将军,我已经将福州城中所有的弓弩也调集了过来,如今,这些邪教巫士不断的作乱生事,想来便是引你我前往,也是时候出击了。” . .   点了点头,周亮的眉头拧成倒八状,他也明白时机已经成熟,但只是依仗着弓弩之物,想来这次出击必定会伤亡惨重。   “杨大人,再等些时rì,到时候,下官决定能挥兵直捣黄龙,斩杀了这些妖言惑众之辈!”   看这周亮脸上的郑重之sè,杨延昭明白,对方是在等着后援,否则即便是给铁甲卫全都配上了弓弩,但是要兵分两路应对众多邪教之徒,还是远远不够。   也罢,那便多等上几rì,也许能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叹了口气,唯有继续派人给南剑二城,继续加紧防备。   事情越演越烈,即便连建州,泉州也有巫教之人出没,借民生事,更有甚者竟杀害兵丁甲士,一时间,各地皆是人心惶惶,百姓rì不敢出户。 . .   终于,后院的那株晚桃花落之时,周亮大步走进了杨延昭的书房,“杨大人,眼下万事以备,只待大人发令!”   闻言,杨延昭猛然站了起来,扔下手中的告急文书惊喜道,“既是如此,当不再迟疑,本官立刻将人召集来。”   不到一刻的时间,杂乱脚步声纷踏来,接到传唤的林愿等人匆匆的进了书房,见屋中众人齐聚,大致也猜到了所为何事。   “妖士作乱,为祸百姓,本官领浩荡皇恩,自是要保一方安危,今rì,我兴化便要发兵剿杀这些乱我太平世道的歹毒邪恶之人!   林巡检,城中兵马你领八千,与马都尉一并前往南剑城,必定要一网打尽,不得留有后患!”   林愿与马磊皆出列恭声道,“末将领命!”   “周将军,兴化城仍有兵丁一万余人,将军自领八千,前往漳州城,不过八位供奉的去向,还需看将军的意思。”   巫教虽歹毒,但也是有着厉害的手段,要想斩其首,还需高手出马,否则单凭铁甲卫和兴化城的兵卒,那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八位供奉,皆可与林巡检一道,下官zì yóu对敌之策。”   杨延昭还在担心将这八位供奉分开之后,对付那巫教高手不及时,周亮淡淡的来了一句,既然这般说,当即明白,他所等的依仗来了。   会心一笑,点首道,“如此甚好,时不待我,诸位将军,能否救闽地百姓于水火之中,便全看各位了,杨璟再次先行拜谢过。”   说着,杨延昭起身对着众人躬身一礼,群将自是口中呼着不敢,稍后,恭谨的对他抱了抱拳,“大人放心,此行,不杀尽作乱妖士,绝不回城!”   翌rì,晨曦,兴化城,大军集结,号角声飞扬,本就严阵以待的士卒用不了几刻的时间便队形整齐的列在了校场上了。   看着身前一万多铠甲残旧的兵丁,杨延昭叹了口气,时间还是太急了,即便是护身甲胄都来不及准备着,只能匆忙的从福州调了些过来。   还是等仗打完之后再做计较,出征在前,士卒的气势极为重要,杨延昭自然也是明白的。   虎目扫过,晨风卷起风沙,吹着衣袍微微作响,杨延昭突然间将手中的点钢枪负于身后,“若是有人谋害尔等手足,该当如何?   若是有人毁尔等家园,该当如何?   若是有乱尔等心智,而失忠孝廉耻,又当如何?”   厉喝问着,字字铿锵迸发,如同锤鼓炸雷,响彻在校场之内,混在风尘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说完,杨延昭用着昨夜特地与林愿学来的闽地之言重复了一遍,待说完之后,盯着脸sè皆沉下来的士卒,手中点钢枪画过几个枪花,直指苍穹,再次厉声道,“吾当奋起而杀之!”   “杀之!”   立在最前方的,铁甲卫皆举起手中长枪嘶吼着,身上的重甲发出哗啦之声,杀气也随之迸发出来,随着微带凉意的晨风一道席卷了身后兴化城士卒的身子骨中,竟有莫名的寒意。   胆颤之后,心血突然间提了起来,在三三两两的吼声之后,继而一万多人皆是嗷叫了出来,似乎想将之前铁甲卫的气势给完全掩饰住。   点将台上,听着这如雷的喊声,杨延昭枪尖压下,大吼一声,“好,出发!”   战马嘶吼,沙土飞扬,大军兵分两路,朝着南剑与漳州快速而去,城头之上,看着越发远去的背影,杨延昭面露沉思之sè。   “杨大人,还是先行回府吧,既然大军已去,妖邪之士终会一击便破,不足为惧。”   身边,是两名白袍的供奉,是留下来护他周全的,毕竟,邪教沉息多rì后堂皇而出,必定是有着yīn谋,或是以此为诱饵。   而杨延昭发兵前往,亦是以己为诱,早已经看透的供奉自然是要留下些人来,以防不测。   这是一场博弈,而所赌的却是自身的xìng命。   兴化城中,隐藏于小院中的不动明王待听到城中大军已出之后,忙将手中拨弄的数只盈尺小鸟放飞了出去。   “召集教众,准备攻克知州府,所遇之人,皆斩。”   街道上,人迹少见,大军拔城而出,寻常的百姓则是惧怕的躲进了自家小院,以求一份狭小的宁静与周全。   “踏踏……”   这是脚步疾行所发出的声音,不知何时,无数黑袍蜂拥而出,手中提着白晃晃的单刀,直扑知州府而去。   “公子,他们来了!”   萧慕chūn大步的走进后院,与正在陪两位供奉饮茶的杨延昭低声说道,闻言,后者立马起身来,“二位供奉尊者,晚辈的家眷便暂请供奉大人照拂,外面歹人这般大逆不道,想来是有备而来,在危急时刻,还望供奉大人出手相助。”   二人自是点了点头,“杨大人放心,老夫等自当不会袖手旁观。”   “六郎,我要随你去!”   一旁,柴清云手握着宝剑,便要只身上前,那便的罗氏女,八妹以及排风也都各自提着兵器,yù跟着他一道杀敌。   摇了摇头,杨延昭笑着一甩衣袖,“一切竟在我的掌握之中,无需担忧,尽管在此歇息便是。“   说完,提着点钢枪大步离去,走了一段路,急忙停了下来,“萧大哥,侯涛来了没,他手中还有着五千甲士。”   “妖士来的太过突然,想来侯校尉调兵还需些时间。”   喊杀声传来,杨延昭也顾不得多想,握紧长枪,直奔前院而去,这时,府中的侍已被巫教杀的难以抵持,无数的黑袍人从墙头翻进了院子。   “给我杀!”   杨延昭一声低吼,舞着手中的点钢枪冲了上去,而在他冲去之时,顿时感觉数道强大的气息隔空而来,竟然丝毫不得动弹。   “大胆,我大宋重臣又是尔等宵小所冒犯的!”   一声炸雷的声音响起,本在后院的两名供奉急闪而出,强大的气势横扫四周,顿时,那些冲进来的黑袍人皆惨叫着飞了出去。   “休得聒噪,看本座收拾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痴狂老儿!”   说着,一道飞影扑了过来,却是一只周边锯齿的飞轮,其齿口露着紫sè光晕,显然,是抹了剧毒之物。   那锯齿飞轮绕着其中一名供奉缠去,随着飞轮之后,是三名白发脸sèyīn冷的白衫老者,纵身扑着那躲避飞轮的供奉而去。   另一边,又是三四名邪教的高手直扑剩下的一名供奉,虽然朝廷的两名供奉修为惊人,但是被三四名邪教高手缠着,一时间,竟也抽不出身来护住杨延昭的周全。   数名邪教高手将两位供奉给困住,那些门徒弟子当即倍受鼓舞,继续嗷叫着,往府中冲去。   “咻咻咻……!”   连弩已经shè完,看着前仆后继的黑袍人,萧慕chūn将连弩收进了怀里,抢过低声的单刀,紧随着杨延昭身后,砍杀着那些像是发了疯邪教信众。   院外,厮杀声也响了起来,看来是侯涛带人来了,可是屋外的匪类众多,战斗力惊人,甚至赶来救援的士卒此刻已是自身难保。   将脸上的血水摸去,枪尖连挑数人,杨延昭回首看了眼两名供奉已被邪教高手给死死缠住,而身边府中的侍卫伤亡大半,即便是毒蝎,也苦苦支撑着。   而眼前,不断有邪士前仆后继,似乎有着必死的决心,誓要将他给斩杀。   “萧大哥,你带着兄弟们先撤,到后院,护着郡主先行离开!”   一声低喝,正在身后的萧慕chūn将交手之人砍刀,望了眼衣衫半染鲜血的杨延昭,不由得一咬牙,领命而去。   “六哥,鱼儿来了!”   萧慕chūn正要往后院杀去,却见八妹挑着朝云枪便冲了出来,在她的身后,排风手舞青鸾鞭,柴清云在绿珠的护着下,刺着幽水宝剑,即便是罗氏女,也将那护身的梨花枪使了出来。   见她们都杀了出来,杨延昭不由得心中一急,正yù呵斥几女赶紧离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突然生出。   像是潜伏已久,志在寻找时机,将他一举击杀。   长枪挑落身前的刺客,杨延昭只觉得背脊一阵yīn寒,抬首望去,却见一灰袍人朝着他杀来,却是,大明尊教的不动明王。   “砰!”   只是一掌,便将他给击飞在地,八妹等人惊呼一声,便冲杀了过去,护在了杨延昭的左右。   “六郎!”   “六哥!”   “公子!”   几女皆是惊呼,杨延昭则是口中吐着鲜血,忍着胸口的疼痛站了起来,一边,两名供奉见再露强敌,不免得心生急躁,却被围攻的邪教高手给击中了几下,顿时身影急剧的往后退着。   后院,郭淮看不出脸sè,但是他的衣袖却被徐少阳紧紧的抓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许久,徐少阳放开了郭淮,伸出满是汗的手掌,“合德师弟,将易容丹药拿出来吧!”   闻言,郭淮哪里会犹豫,可正当他拿出蓝白相间的小瓷瓶时,又是数到强大的气息由远而近,顿时,徐少阳将他的手给压了压,脸sè一正,“合德师弟,再等上片刻。” 第二百零三章山河流沙,天地罗网    强大的气势如cháo水般倾泻而出,直压着杨延昭而去,震飞了柴清云等人,那不动明王右手拳掌变幻,身子后竟生出脸目清晰,身着甲胄残影。   残影散着庄严的气息,宛如天将神兵,让人心生敬畏。   “这就取了你的xìng命!”   说罢,瞥了眼身形有些摇晃,口中吐着鲜血的杨延昭,几个虚闪便到了他跟前,手掌看似轻柔,却带着撕裂风声的呼啸,径直的拍了过去。. .   胸口气血翻涌的厉害,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真气快速调动起来,极力的抵抗者束缚他周身的强大气势。   见着情形,不动明王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来,眼中生出了怜悯之意,此刻,对他来说,杨延昭所做的不过是垂死挣扎。   而这,总是能让捕猎者觉得心血喷张,生出莫名的快感。   “不要!”   耳边是绝望的惊呼声,使得不动明王嗜血的笑意浓郁开来,而朝廷的两位供奉则是怒目圆瞪,怎奈摆脱不了对手的纠缠。   “呵呵,这是在以多欺少么?”   一阵轻笑凭空响起,继而,不动明王只觉得眼前细风拂过,本来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毙命在他掌下的杨延昭不翼而飞。. .   猛然的收住身形,转过身,却见数道身影立在了院墙之上,周边三丈之内,但凡有靠近的门下弟子无不惨叫着一声,飞了出去。   为首者,一身青衫,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白sè的长发随风轻摇,整个人显得卓尔不群,却又高深莫测。   在他的身旁,是一紫裙极其妩媚的女子与四名黑sè衣袍的随从,而杨延昭此刻正立在那女子的一侧。   来人修为极其的高深,一时间,不动明王竟气息收敛于体内,立在原地,不作举动。   “既是来了,先生为何还不出手,难不成老夫师兄弟二人死在此处,尔等流沙对官家好生交代?”   回首看了下面sè灰土的杨延昭,伸手止住了他的道谢,又是轻笑了起来,“供奉大人的火气还是这般的大,让人有些受不了,不过既然来了,我等怎会袖手旁观?”   话音落下,身边的四名随从腾空而起,一人使着狼牙青铜爪,一人舞着三寸见长的匕首,朝着先前发怒的供奉而去。   另外两人扑向左侧的邪教高手,一个身形轻摇,步法在空中急速的变幻,剩下一人身强体壮,在砖石路上疾行,所遇的邪教弟子无不被他散出的气势震死。   这四名高手加入到战局,本就因人数而占得优势的大明尊教与rì月神教的高手顿时倍感吃力,而这突然出现的几人实力更在朝廷供奉之上,百招下来,竟只剩下招架之力。   情形瞬间被逆转了开来。   不动明王额头生出了细汗来,盯着那白发青衫人,满神戒备着,后者却全然没有察觉,侧过身子,对着那紫群衫的女子道,“赤练,这小子伤势怎样?”   玉手拿起杨延昭的右手,只是在他手腕上轻触了一下,继而痴痴的笑了起来,“大人,怎会这般的担心他,倒是让人家很是吃味呢。”   声音清喉娇啭,如同含娇细语又如娇莺初啭,带着丝丝入骨的妩媚,即便是此刻异常难受的杨延昭也觉得心神为之一乱。   笑着摇了摇头,衣袖在杨延昭面前拂过,顿时,后者只觉得一咧寒风吹来,那本扰乱的心神清醒了许多。   “何必跟这小子较计来,若是手痒了,诺,下面不还有个碍眼的么?”   又是痴痴的笑了几声,一道紫sè随风而下,很快便闪到了不动明王的身前,发出银铃的笑声,“卫庄大人生气了,那俊俏小子是不好玩了,那奴家只有来找你耍耍咯。”   声音依旧甜糯,沁人心脾,可是笑声还未散去,玉手中已多了一根红sè的长鞭,带着开山碎石之势,朝着不动明王的面门砸去。   看着赤练一边甜声蜜语,一边挥鞭凌厉的进攻,立在墙头的卫庄不由的苦笑,“还是这样,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   院墙上,杨延昭调息了片刻,看着仍在与邪士拼杀的柴清云等人,不禁对那卫庄施了一礼,“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道完了这一句,便提着点钢枪跃下墙头,朝着围在几女身前的刺客杀了过去。   看着脚下青砖上的流水汇聚,尸首遍地,卫庄叹了口气,下一刻,身影已消失在了原地,正在招架那刁钻匕首的大名尊教老祖突然觉得一股可怕的气势袭来,还未明白过来,却已被一根食指点到了眉心。   刹那间,一道血水从他后脑勺飙风了出去,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飞了出去,砸在那院墙之上。   一招出,顿时所有巫教的高手心中一阵骇然,神识大乱,哪里还能撑得住,几息之间,又是两人被击杀。   而另一边,不动明王在赤练的攻击下也步步为险,闪动着身形躲避无数袭来的鞭影时,恰好到了那魁梧的汉子身边。   只见后者怒吼一声,继而猛的冲上前,一拳恰好击在了不动明王的后背,竟是硬生生的将他的身子给穿了个透。   “见你这模样,倒真是合了无双鬼的名声!”   娇怒的瞪了一眼,赤练百无聊赖的将鞭子收在了腰间,那无双鬼则是用力的甩开不动明王的尸身,手中一颗心脏似乎仍在跳动,他看了一眼后,便摔在地上,并大脚踩踏过去,继续寻找其他的对手去了。   这触目惊心的场景让八妹等人皆是脸sè发白,即便她们衣衫已经染了血,但如此暴戾,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有流沙几人的加入,战局如同风卷残云,邪教的几大高手悉数被杀之后,那些信徒教众哪里还有心思冲杀,如同一盘散沙,抱头四处逃散。   失了士气,自然战力大不如前,被守在外面的侯涛带兵剿杀了大半,即便有少数漏网之鱼,也被勇气大增的兵丁所追杀,如同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   激战过后,尸首遍地,血腥味甚是刺鼻,让脸sè发白的罗氏女、柴清云等人去了后院,杨延昭忙对着两名略显狼狈已经从天而降的流沙几人道谢。   “既然妖士以除,我等便先行回屋调养去了。”   闻言,杨延昭忙再次出声言谢,看着二人离去,流沙的几人皆是笑了,卫庄嘴边也是抹不开的笑意。   “今rì之事,多谢几位大人出手相助。”   很是恭敬的再行一礼,杨延昭虽不知对方的身份,但是从之前两位供奉的话来看,这流沙怕是赵光义手中的一柄利器,地位自然在他之上。   “要说谢,你小子得谢我们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用狼牙青铜爪的jīng瘦汉子语快的道了一句,让杨延昭很是不解,后者还yù说什么,却被卫庄轻咳一声打断,只能收住到了嘴边的话,对他挤了挤眉。   “苍狼王,你再这番心直口快,大人可是要责罚你了。”   赤练的声音仍是醉人心弦,好在杨延昭早已做了防备,这次才没有因此而失态。   “小子,既然你已无事,我们也该走了,城外,你倒是不用担心,罗网出手,想来也胜券在握。经此一战,闽地邪教巫士元气大伤,怕是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不过你得记住,官场,杀人是不见血的。”   说罢,身形轻摇,卫庄飘到了院墙上,那赤练仍是痴痴的笑着道了一句,“大人,对他可真不是一般的照拂呢。”   见几人要离去,杨延昭忙弯身行礼,待抬首,已无了踪影,只是耳边飘来那游离却清晰的话语,“南剑与漳州二城图谋不轨,已被我派人斩杀了乱事之人,你早rì去接管了,免得民心不安。”   恭声应了声是,杨延昭此刻心中满腹疑问,仍在想着之前那苍狼王所说,若真的说来,他确实有着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比如道家弟子,经商,甚至是来自后世的隐秘。   从刚才的身手与言语来看,流沙形同于后世的锦衣卫无异,想来有些事情已被知晓,只是为何要帮衬着自己?   杨延昭着实的想不明白。   身前,萧慕chūn正带着收拾残局,突然间,马蹄声大作,却是林愿和周亮麾下士卒一前一后快速而来。   “报大人,周将军已击杀大部分的邪教之徒,如今正带人围剿罗网之众!”   “报大人,林巡检攻占了妖士巢穴,此时正在追剿漏网之鱼!”   听到这两则消息,杨延昭顿时心中大定,走向后院,安抚了还未缓过神来的罗氏女等人,稍后自然是被罗氏女抓着不放,施了银针,解了些身子里的伤痛。   别了几女,又是拜见了两位供奉,见他们无事,这才匆匆的去了东侧的厢房,寻那一直未出面的徐少阳与郭淮。   “延昭师弟,你可无事?”   还未进屋子,便见郭淮迎了上来,语中满是关切,身后的徐少阳也是一脸的担忧。   道了声无事,杨延昭进屋将先前所发生之事详细道来,待听完之后,两人面sè凝重的对视一眼后,郭淮沉声问道,“延昭师弟,你是说流沙和罗网都出现了?”   点了点头,杨延昭应道,“流沙是小弟亲眼所见,至于罗网,则是是流沙的卫庄所说,想来也假不了,对了,二位师兄,这流沙和罗网有何高深之意,怎么听起来如此的高深?”   “流沙自古便有,相传为战国时期韩非子所创,其首领皆以卫庄为号,流沙的人不多,但身手极其的了得,而且行踪也很是诡秘,无论王朝如何更迭,它只会效忠于登基上位之人。”   “恩,合德师弟说得不错,至于罗网,却是秦始皇帝所创,也算是传承多年,不同于流沙的成员稀少,罗网真正的印含了它的名称,其手下之人无数,宛若一张大网遍布九州。正是所谓流沙潜山河,罗网天地间。” 第二百零四章 乱事平,今夕至    自那一战之后,闽地的巫教元气大伤,还做着抵抗的零星散众也在大军一个月的清扫下逐渐消声灭迹。   邪教已灭,周亮等人自是要回汴京复命,杨延昭则是将剿灭数个巫教所得财物装进了箱子,由他们一道带回京。   三千铁甲卫,八大供奉,还有什么比这护送队伍还要安全?   “公子,几十箱的宝物就这样拱手让人了么?”..   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排风眼中满是不舍,百万两的金银珠宝从她手中交出去,无疑比割肉还痛。   其实,杨延昭心里也是吃痛紧,这些钱足够他快活吃喝几辈子了,但这世道,有钱还得有命去花,将这些交给赵光义,无疑是表忠心最佳的方式。   一大一小两个人满是悲痛的脸sè,许久,直到看不见那连绵的巨木影子,杨延昭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排风,我让你事先收了些宝物,你可照做了?”   “公子你说得太过仓促了,排风还没来得及准备,也就是挑了些玉石珍宝,珊瑚玛瑙,还有公子喜欢的古籍字画,也就装了十来口箱子……”   排风语中很是懊恼,像是在为她没有将这些金银之物全都装下而惋惜,一边的杨延昭却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排风,你刚才说你装了多少来着?”..   “十一口,其中有一口没装满,都藏在了排风床下的密室中了。”   床下密室,是排风为了保管这些宝物特地请萧慕chūn等人偷偷挖的,也只有将钱藏在床下面,小丫头才会觉得放下心来。   “哈哈,排风真是本公子的贴心小棉袄啊!”   大笑着,在排风的脸上捏了捏,后者顿时低下了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杨延昭很是欢喜的往府中走去,一边的柴清云与罗氏女只得摇头苦笑,心中暗叹,平rì里如同蹁跹公子的风雅谦和,怎就变成了如此贪财?   六月底,热浪已经开始来袭,即便是临海之滨,也时常觉得闷热,胸口如同堵着气一般。   一个多月未见雨水落下,河塘中水都开始往下降着,天地里本是拔青茂盛的稻秧也有了萎靡之状。   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晨练之后,杨延昭大汗淋漓,接过罗氏女递来的湿汗巾,“这天气,却是越发的热了。”   “是的,以前在代州的时候,鱼儿总是听人说,靠在海边,夏天便不觉得热,看来也是骗入的。”   鱼儿撅着嘴,练了会朝云枪,她也是汗湿夹背,脸颊的鬓发也被汗水所湿,正胡乱的拿着手绢擦着。   另一边,除了在冯仑身边的屈寒三人,被郭淮训练的祝力、萧慕chūn他们早已经热的不行,各自回院子去冲起凉水来。   将汗巾湿在铜盆之中,手上顿时觉得一股清凉,本想递给身边的柴清云,但想起男女授受不亲,遂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此时她香汗淋漓,见杨延昭这般,本就有红霞的脸颊更红了,低首拽着宝剑,不远处的绿珠见此,忙上前接了过来,给柴清云擦拭起来,“小主,你也是累了,赶紧歇会吧。”   这情景,罗氏女微微的笑了笑,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心中起初的吃味和酸楚倒也消散去了,而且柴清云并无郡主的傲慢,时常与她一道说着女孩儿家的私房话,两人的感情竟犹如姐妹一般。   做了洗漱,杨延昭用了早膳,便匆匆的往外走去了,今rì是正月十五,恰是旬假的前一rì,而每逢这一天,他都得召集部下,将各项事宜好生的商量一番,特别是这旱灾将始之际。   朝廷的公文在半个月前已经下达了,命杨延昭暂代福建路安抚使一职,虽不解朝廷为何没有派其他人过来接手,但眼下没有人来搀和一脚,自然是省事了许多,否则做起发财的买卖岂不是受人牵制。   屋子中,众人齐聚,各自小声的说着话,本是不相熟络的他们,共事几个月来倒也是觉得亲近了许多。   待看到杨延昭走进来,一群人忙起身行礼,“见过杨大人!”   “无需这般客气,都坐吧”,摆了摆手,杨延昭入座到上首,环视了下众人,“天越发的热了,想来旱灾也快要出现了,诸位应对之策做的怎样了?”   “回大人,照着大人的吩咐,兴化与福州城的粮仓已经放满了五谷之物,正在购进的米粮已照着大人的吩咐,运送到了南剑、漳州二城。”   闻言,杨延昭点了点头,自南剑与漳州的知州换成林愿推荐之人后,如今福建路八个城池,已有六城在他的手中,而剩下的泉州与建州,也老实乖巧多了。   眼下,张全正照着他的吩咐,从两江路,两浙路买来了大量的五谷米粮,只是还不知灾情如何,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做准备,只可多来,不能少才是。   张全说着,面露犹豫之sè,见众人都将目光投来,不由得开口继续说道,“而热暑也蔓延到了两江地区,虽然下官等都是扮作商人购买,但还是被发现了,米粮之价比之前贵了两成。”   贵了两成!   在座之人无不倒吸了口凉气,这分明就是jiān商之举,若是买个三五石,贵些银钱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兴化城所购都是成百上千石,再加个两成的价,那可就是万两的银子了。   “大人已经给两江各州府送去了书信,那些言而无信之辈,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   开口说话的是薛道,经上次守城克敌,抵·制钱白来袭之后,杨延昭便提拔了他,如今正跟着张全做着购粮之事,心里难免憋着火气,而列会之时杨延昭都是鼓励畅所yù言,所以他这才将不满说道了出来。   见杨延昭的脸sè冷了下来,在座之人皆不出声,半晌,才听他说道,“今rì起,jīng盐价格提高一成。”   听到这句话,负责此事的单虎忙低首应了下来,兴化城外,晒盐已经颇有成效,所得的细盐品质极佳,而且价格也只是比寻常眼多了十几文钱,几乎是供不应求,所以在他看来涨上一成自是不会影响jīng盐的生意   在心里,杨延昭也很是气恼,可是也着实没办法,两江路不在他的治下,而大肆收购米粮之事虽说已经上了折子给朝廷,但赵光义毕竟没有答复,因而唯一能做的还是用真金白银去对方定下价格的粮食。   将这烦心事揭过,又是说了些其他有关百姓民生之事情,末了,杨延昭望向林愿,“林大人,最近各山寨可有异动?”   十数天前,客家族的寨子生事,竟然带着族人袭击漳州城,正待杨延昭怒火中烧,派兵围剿时,恰在此时,祝炎出了面,这时,那埋头生活在山林间的客家族才知道福建路已经换了当家的,已经不再是带着族人城前走一遭,便有钱物送上前的rì子了。   听到杨延昭这番问,林愿则是摇了摇头,“祝族长将大人的话转达到了各山寨,想来应该无事了。”   畲族乃是闽地的大族,祝家寨又是其中说的上话之人,由祝炎来转达杨延昭的意思,确实有着震慑其他族氏山民的效果。   既无大事,杨延昭便令诸人继续各行其是,后院中却是清冷了不少,罗氏女这些天在兴化城中找了几十为心灵手巧的姑娘,传授着医术,一来解除百姓患疾无医可治,二来也为旱灾后可能出现的疫情做着准备。   知州府有所不便,所以先前的转运使衙门成了临时的药铺,她这一开班收徒,柴清云、八妹等人自然是全都跟了过去,而郭淮与徐少阳也是在一旁,护着她们周全的时候也做着些帮衬。   或许见此事有利于闽地百姓,就连花姑也紧随其后,而她也终于被祝戎的所打动,虽不说待之以父女之礼,但也比过往要温和了许多。   先前带着祝戎祭拜了她娘亲,离去的那几天,恰好是邪教反击的rì子,也让祝戎在心中很是愧疚,没有在危急时刻,助上杨延昭一臂之力。   在府中转了两圈,少了八妹等人,倒是觉得冷清不少,当然除了萧慕chūn几人正与祝力在赤着胳膊搬手腕。   待杨延昭走近之时,刚好是看到祝力苦苦挣扎后落败的场景,顿时,围观的几名毒蝎哄笑起来。   “怎着?闲的发慌了?走,一道出去走走!”   听到杨延昭发话,本就闷得难受的萧慕chūn等人自然高声叫好,抓着衣裳,小跑着回去,胡乱的冲洗了一番,不消片刻,便又赶来了,就连那挂在脸上的水渍都未擦干净。   可正当他们要出府之时,却看到十两马车停在了门前,而杨延昭心中仍记着代州杨府的情形,遂门口也未设侍卫兵丁,因而见到这情形,萧慕chūn不禁要上前询问。   可他还未走近,却听到欢喜熟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这不是萧大哥么,小弟倒是许久未瞧见你了。”   车帘掀开,却是个胖墩的身形,待看清楚,萧慕chūn立马咧嘴笑了,“啊,是今夕兄弟,你总算来了,教官可是rì夜的念道着今夕兄弟。”   在萧慕chūn说笑着时,杨延昭自然也看到了来人,却正是数月未见的何钰。 第二百零五章 灾情生    数rì不见,何钰的脸却是消瘦了些,身上少了些浮华懒散,多了jīng神和干练,显然这些月来·经商磨练已经洗去了他曾经的稚嫩。   “兄长!”   待见到杨延昭,胖胖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急急忙忙的小跑上前,这模样,却又是当初书院那般,满是热情与天真。   结实的一个熊抱,两人对望着大笑起来,稍后,杨延昭拍了拍他厚实的肩头,“今夕,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 .   “多rì不见兄长,小弟这心里可是想念的紧,待听到城中传来闽地乱世平息之后,我这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说着,何钰憨厚的笑了笑,“还是在兄长身边做事安心些,否则遇上个事儿,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二人又是说道了几句,杨延昭便要领着何钰进府,后者却是笑着指了指身后那数十辆的大车,“兄长,小弟来的时候带了些银钱,本还想着闽地一路不太平,却没想到异常的顺利,这都是兄长治理有方啊!”   对着何钰的胸前锤了几下,杨延昭笑着道,“你这家伙,对外人嘴甜就罢了,跟我还这般的油腔滑调。”   让萧慕chūn等人帮着将马车中的箱子抬下,里面都装着白银,怕是有一万两之余,看到这,杨延昭不由得仔细的打量着何钰,单凭几名车夫随从,竟然敢带着如此多的银子,经商摸爬滚打了一载,胆子倒也大了不少。 . .   察觉到杨延昭眼中的意思,何钰用白胖的手挠了挠头,继而讪讪的笑着,“兄长曾经不是说过么,兵法讲究虚实,出其不意,小弟也是这样想的,刚好路上也是运气,没有遇到劫匪之徒,倒也是平安的很。”   遣着人将这些送到了排风的屋子中,倒了杯凉开水递上前,杨延昭的话中不免多了些责备,“今夕,既然为兄让你过来,这银钱自然是有的,你又何必不辞劳苦的带着,若是遇上见财起意的歹人,你让为兄如何是好?”   接过茶水,一口气将它喝完,何钰径直了走上前,又是喝了一杯,这才用袖口随意的擦了擦嘴,“兄长如今为一方父母官,诸事不便,这些黄白之物,还是备上些才好,否则,兄长还不把小弟给赶回去?”   说罢,何钰发声的笑了起来,杨延昭则是不去看他,坐在一边,自倒着茶水饮了起来,待稍后,才问起了汴梁城的事情来。   闻言,何钰收了笑意,将杨延昭离开汴京两三月所发生的事情如实道来,待听完之后,后者不禁面露沉思。   原来,只是在这短短的几月里,却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吕蒙正在大理寺待了只不过两个月便因断案立奇功,之后便调任为刑部的司刑,正六品变成了从五品。   虽然只是升了半级,但是对于初进仕途之人来说,也是莫大的恩赐,当然,杨延昭心中很是明白对方为何能这般的快速升迁。   佛宗弟子悟行已经成为了大相国寺最受推崇的高僧,信徒终rì不断,每逢开坛布道之rì,更是惊动汴梁城,无数人从各地蜂拥而来。   儒佛二家的弟子已经都是一展宏图之时,而他,仍窝在这穷山恶水之中,杨延昭不由得叹息了几分。   但稍后,这才觉得不妥之处,“今夕,你怎么不先说秋白他们如何了?”   闻言,何钰脸sè郁结了几分,话语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兄长,你让小弟说些汴梁的传闻,小弟这脑子就冒出了刚才的几件事,所以就藏不住的道了出来。”   见到他眼中的躲闪之sè,杨延昭不禁把脸冷了下来,“今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兄?”   冷冽的目光顿时让何钰觉得头皮发麻,踟蹰了半晌,这才幽幽说道,“兄长,自你走后,小弟也只是和秋白兄、元沛兄有所联系,其余之人,倒是有些rì子没有瞧见了。”   又是叹了口气,何钰将剩下的话说完,杨延昭不由得心中满是难以置信,不过短短的几月光景,曾经同榻而眠,把酒言欢的几人怎的变化如此之大?   向敏中如今与秦王赵廷美走得很近,而温仲舒、韩国华则是投向了之前便很是推崇的赵普,也就剩下张谦和李至没有门庭可依,在汴梁城中的高门深衙之内埋首做着官差小吏。   将靠在嘴边的凉茶放了下来,杨延昭木楞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语中带着些伤感之意,“这官场宛如染布之缸,将人变了sè,再也不是当初的xìng情了。”   何钰不做声的点了点头,眼中也满是复杂。   rì落前夕,罗氏女众女子回了府中,旧人相见,自是一番热闹,可待柴清云走进时,本是笑的很是欢喜的何钰顿时露出惊讶之sè,与她身旁的绿珠儿作揖敬声道,“大东家,怎么你也在此处?”   大东家?   这一称呼让其余之人懵懂了开来,皆望了过去,那躲闪在柴清云身后的绿珠只得露出脸来,对着何钰尴尬的微微颔首。   “兰桂斋其实是我一时兴起所开设的,只不过后来遇到了六郎,并有着芳哥哥的帮衬,才越做越大。”   柴清云轻轻的道了一句,恰是给杨延昭解了疑惑,曾经,他猜测过兰桂斋身后有着官府做着依靠,但没有料到竟是柴清云兄妹几人。   轻咳了几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杨延昭笑着挥了挥手,“闹了这么久,都是自己人,还愣着作甚,我已经让萧大哥在老张头家买了不少的野味,今晚敞开了吃,算是为今夕接风洗尘。”   “又有好吃的啦,真好!”   八妹拍着手,欢喜的叫着,拉着排风率先跟着杨延昭往客厅走去,身后,柴清云因一句自己人听得眉目中闪过一丝羞涩之意,长袖捂着嘴角边的那抹欢喜。   “柴姐姐,我们也一道去吧。”   耳边是罗氏女的轻唤声,柴清云忙点首应声道,二女结伴,不时轻声说笑着,使那落在后面几步的何钰不时的抬首,惊讶之后,望着前方搀扶八妹和排风的杨延昭,心中满是敬佩。   用膳之时,有了何钰,自是欢声一片,八妹更是和他斗起嘴来,那情形,着实的欢快,却是许久未曾遇到了。   又是几rì,数十辆马车在几队护卫的带领下,进了兴化城,却是何钰的货物到了。   将卖了的铺子做了装修之后,兴化城中一阵鼓鸣鞭炮之声,聚宝阁在闽地的分号也算是正式成立了。   自此,何钰已是忙的不可开交,杨延昭将jīng盐与收购米粮的任务全都交付给了他,兴化城上下自然不会有所怨言,而何钰却是不得不终rì奔走在外,一边做着官府认可的盐商,赚着银子,一边又大把的购进米粮,将赚来的钱支了出去。   忙活了大半个月,却是分文未进,每见到杨延昭时,都不由得唉声叹气,满是痛心疾首样,恨不得将jīng盐得来的钱财全都拽进手中,半文钱都漏不出去才好。   对此,杨延昭只能笑而不语,这些天着实辛苦了何钰,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接手了盐粮之事,运转效率相比之前,提升了许多。   这一忙活,又是到了七月底了,天气炎热异常,浅些的河塘已是被晒了干涸,塘底的泥土龟裂开来,看不见一滴的水来。   所种的庄稼早已经枯缩了下来,只剩下根部残留着一丝的绿意,还在顽强的立在已干裂的田垄间。   风尘子所说的旱灾终于还是来了。   烈rì之下,几匹马吐着舌头,快速的奔跑着,扬起层层沙土,马蹄所掀起的风也带着灼人的热气。   “六郎,你回来了!”   拍着身上的灰尘,走进府中,却见罗氏女和柴清云迎了上来,手中已是端着的井水。   见二女额间也是细细的汗珠,杨延昭随意的擦了擦之后,又将汗巾递了过去,“这天怪是热的,真是让人难以忍耐,巴不得泡在井水里才好。”   喝了一口井水,顿时觉得心里凉爽了许多,身后的,萧慕chūn几人也是咕咚咕咚的喝着,那柴清云拿着手绢走上前给他擦着水渍,“这天若是在这番热下去,怕是后院的那口井都要干枯了,到时候,连井水都要喝不上了。六郎,你这番出去,外面的情形可好?”   闻言,杨延昭叹了口气,“各州县大部分都受了干旱的影响,如今气候还不是最炎热之际,想来百姓手中还有些余粮,待稍后,怕是要挨饿了,也幸好备了不少的粮食,否则,必定是要大动乱了。”   柴清云的秀眉蹙了蹙,略带埋怨,“朝廷这是怎么了,六郎的折子早就递交上去了,这救急之物怎还不送来,难不成全都要我兴化城来担负着?”   叹了口气,杨延昭应声道,“玉儿,这朝廷想来也有它的难处,眼下兴化城还能做着应对,只怕不要苦了百姓才是。”   此言让罗氏女等人无不跟着叹了口气,心中暗自祈祷着,见众人面sè凝重,杨延昭微微的笑了笑,“别都这般苦着脸,为了这旱灾大家都已经忙活了许久,怎还会应对不了?”   经他这一说,几人想想倒也是如此,心头顿时舒展了不少,正当伴着杨延昭往里走去之时,却听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大人,城外突然来了大量的山民,手持利刃之物,林将军让属下前来急报于大人!” 第二百零六章 镇蛮夷 救灾民    骄阳似火,洒下来,只让人觉得在炭火上灼烤着一般,即便是城墙砖石,摸起来,也是烫手的很。   城头,林愿低首看着那数千客家族部众,眼中不禁闪过恼怒之sè,手猛的拍在了垛口之上。   蛮莽之民,只会平添生事,眼下旱灾刚起,便呼啸而来,岂不是要慌了人心,乱了大人之前所做下的安民之举?   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了下来,目光扫过城下,**着身子的山民正胡乱的叫嚣着,使得他不禁觉得胸口闷得慌。..   左右的兵卒已经摆弓拉弦,搭上了羽箭,烈阳照过,箭头上泛着冷冷的光晕。   “大人,这陈山果真不识好歹,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放几轮箭,也好省的他在那咋咋呼呼让人生厌。”   闻言,林愿收了目光,转首望了眼这出言的队正,“天热了,火气也大了,这陈山虽是个木愣子,但他又怎敢攻城?各州府旱灾正起,必定已是民心惶惶,若是箭放了出去,伤了xìng命,岂不是给杨大人添起烦心事?”   听到这低喝,那说话队正不由得悻悻的退到一边,而这时,却有一道身影从他身边快速经过,“伤便伤了,本官倒要看看,这帮子刁民有什么能耐!”   待定睛望去,竟是安抚使大人,脸yīn沉的吓人,周身竟有一股骇人的杀气。..   对着行礼的林愿众人摆了摆手,杨延昭手中拿着一边士卒手中粗简的榕木弓,拉弓如满月,“林将军,领事者何人?”   见这番情形,林愿心中不禁骇然起来,这陈山常来兴化城生事不假,但若真的shè杀了,客家族还不要闹得凶来?   正打算开口劝慰,又听得杨延昭继续问来,语气不容置疑,无法,林愿只能往城下杂乱无章的队伍中指了指。   那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头发胡乱的扎在脑后,穿着一件兽皮短裙,**着上身被晒的油光发亮。   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杨延昭手中的箭矢立刻锁定了他,羽箭划空而去,须臾,便听得一声惨叫传来,那林愿忙探身望去,只见那陈山正手扶着肩头上的羽箭,满是疼痛的哀嚎着。   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要去他xìng命。   可就在这时,杨延昭将手中的弦弓给扔到了一边,猛然的纵身跃下城头,如此,林愿忙慌张了起来,大急着命手下的兵卒出城接应,恰好此时萧慕chūn等人赶到,见到杨延昭已经冲下了城头,怒吼着与兵丁一道杀了出去。   而杨延昭跃下城头后,凡遇到挡路之人,皆被他击飞,数息的时间,便到了陈山的身前,一只手将他提起,继而猛的摔在地面之上。   “砰!”   一声闷响,让所有的客家族人傻了眼,而身后从城里杀出来的士卒更是让他们慌然不知所措。   冷目扫过四周面露胆怯之意的客家族人,杨延昭夺过一柄柴刀,指尖用力将它给折断,“莫要自寻死路!”   信手甩过,断刀插在陈山脸颊边,让本在呻吟的他顿时双目圆睁,吓得不做声来。   转身,止住正杀过来的兴化城兵卒,在他们满是疑惑的目光中,杨延昭慢步往城中走去,萧慕chūn几人自是随其后,而兵卒则是被城头上的林愿使人唤了回去。   还是不能杀了人,手中砍柴刀的刀柄被捏成了飞屑,一路洒落,杨延昭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恼怒压制了下来。   陈山是被族人给抬了回去,怕是经此一事,受了惊吓,倒是乖实多了,如此一来,闽地虽受灾情,暂且也无动乱起。   七月眼看到了尾声,本是暑气退去,秋意渐起之时,天却依旧热的人异常难受,恨不得躲进冰窖之中,或是找块冰来吞进到腹中去,那样才会觉得舒坦。   而至此,躲荒的灾民也开始出现,自然,赈灾之事由兴化城最为开始,杨延昭亲自带人施粥与糕饼之物,一时间,治下各县皆往城中涌来。   见着那些衣衫褴褛,蓬头污垢的民众,杨延昭一边加紧赈灾,一面让林愿rì夜派人巡视,免得歹人趁此机会为非作歹。   虽然其他的州府陆续开仓放粮,但丝毫没有缓减落难流民涌向兴化城,不得已之下,杨延昭唯有从福州调来米粮来作应急。   自灾民流离失所之后,整个福建道都在杨延昭的调度下运转开来,萧慕chūn等人甚至是各领一营队士,巡视于各州县,若是有赈灾不利,或贪墨粮饷者,轻则将其入狱,重则直接就地格杀。   此举,倒是利于放粮赈灾,只是苦了萧慕chūn等人,终rì在外奔波劳累,数rì才能回兴化城歇上一歇,但是看到杨延昭忙的夜不能寐,即便罗氏女等人也是劳碌辛苦着,那林默娘更是昼夜在外,施药治病,行走于悲楚无助的灾民之间。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还坐得住,与杨延昭做了禀报之后,稍做了收拾,便由匆匆的出发,往着别的州县前去了。   夜sè未退,晨曦未染,夜间好不容易聚起的凉意已所剩无几,城西,施粥的铺子前,早已经排满了前来领些吃食的潦倒百姓。   大铁锅支在不远处,几个兵丁穿着汗衫,奋力的挥着大铲来搅动铁锅中熬着的粥,湿透的衣衫依附在后背上,却没有功夫去管它,心思全在了那满锅的粥中,得空了,也是抓着脖子上的巾布,胡乱的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   “开锅了!”   声音落下,那些本是萎靡的灾民顿时眼中来了jīng神,望着那盛满粥的木桶,以及白sè的馒头,猛噎着口水。   粥铺前,林默娘拿着木舀子,盛着粥分了起来,滚烫的热气之下,却不为所动,就连散乱的鬓发都全然不知。   待粥和馒头分完之后,十数辆木板车拉着水来了,这些都是海盐炼制沉淀后的清水,虽没有甘甜爽口之觉,但这时候,也只能将就着了。   几十桶的水放在一边,放着一队士卒守着,口渴者,可自行取用,当然,寻rì里的换洗便只能用海水了。   待吃喝之后,何钰便会带着人前来,虚胖怕热的他虽然很不情愿,但在杨延昭的威逼利诱之下,也只能每rì准时前来。   见到何钰,那些灾民顿时来了蜂拥而起,只因跟着他去做修路搭房的事情,可以每rì领半斤的米,要是活干得好,甚至还能有些野味。   昨rì,那潘老五可是侥了幸,既然得了半只野鸡,那香味,馋的一群人彻夜难眠,因而此时何钰在他们眼中已是尊活菩萨。   “大人,要俺吧,俺李二牛力气大,搬起砖石来很麻利!”   “大人,俺是帮人盖过房,做事情肯定拿手!”   ……   见着情形,何钰白胖的手压了压,身边的随从则是挑走了一半的人来,被选中的人自是欢喜,落下的人只能满是羡慕之sè。   看着何钰带人离去,不远处,徐少阳微笑着道,“小师弟这方法倒是好,如此一来,兴化城便要翻了样子了。”   那郭淮也满是赞服的点了点头,闻言,杨延昭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位师兄,小弟也实属无奈之举,否则这么多人,吃饱了没事做,岂不是要乱了套,倒还不如寻些事情给他们消磨时间。”   “也确实如此,闲散则易生是非。”   又是说道了几句,见林默娘与花姑给简易营地中的老弱病残着检查了身子之后,徐少阳则是大步走了过去,与二女一道,坐上祝戎驾着的马车,往着其他州县去了。   “默娘真是慈善心肠。”   郭淮轻声道了一句,这些天,林默娘四处奔走,救济灾民,身形rì益消瘦却不愿歇息,让人很是感动。   “恩,默娘自遇见她那刻起,便是不同寻常,心在天下苍生之处,如今,进了我道家,也算是修筑功德,成就自身的圆满。”   杨延昭则是眼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此刻,在心中,他越发的觉得林默娘便有可能是妈祖,机缘巧合,与她相遇,还成了小师叔,此事若是后世考证出,不知该有怎样的轰动?   “延昭师弟说的不错,功修三千,行圆八百,默娘师侄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得先祖真谛,当真是我山门之幸事。”   又是说道了两句,杨延昭四处了看了看,稍后,将又是嘱咐在此当值的校尉,之后便望着城南赶去,那里,罗氏女,柴清云等人也在忙碌着,他得赶过去瞧上一瞧,否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等杨延昭感到之时,罗氏女等人已是忙的香汗淋漓,见状,自是要上前帮忙,而那些识得他的黎民百姓则是纷纷行礼,口中道着感谢的话语。   笑着安抚众人,熟练的帮着在一旁照看染疾之人,待全都忙完之后,rì头已经到了三竿,即便是站在树荫下,也是汗流浃背。   擦着汗,看着有些萎靡的几女,杨延昭不由得心疼道,“玉儿、清儿,你们带着八妹和排风回府中歇上一歇,可不能将身子给累垮了。”   “六郎,我还不累,不多时,便得派午膳了,默念去了漳州,城西那便需要人照料,待稍后我便去了。”   “奴家也不觉得累,柴姐姐说的是,那便辛劳柴姐姐了。”   听二女这般说,杨延昭也不好再多言,遂让身边候着的侍卫带着八妹和排风回府歇息,两个小丫头虽然习武,但毕竟还是孩童,已是疲惫不堪,因而也未作拒绝。   待杨延昭正yù继续嘱咐二女几句之时,却见一身着皮甲的队正飞奔而来,“大人,朝廷的使者来了,刚进了城,正往知州府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轻敲打 试云雨(补昨日)    听到朝廷来使,杨延昭当即让人将马牵来,正yù和郭淮离去,却见柴清云随后走了上来,“六郎,既然是汴京来人。我还是与你一道回去。”   柴清云好歹也是郡主,或许官家会有旨意传来,年纪此处,遂点首应允,留下郭淮帮衬罗氏女,并吩咐人传令于林愿,让他照应城西施饭之处,然后匆匆的往知州府赶去。   一路急行,待回到府时,屋外已有一队衣甲光鲜的禁军侯着,带队之人,杨延昭不曾见识,想必是得到了吩咐,额头满是汗液,却是不敢作随意之相。 . .   见此,杨延昭忙换府中侍卫逮他们到yīn凉处歇息了,领队伙长瞧过柴清云的,慌忙的一番见礼后,这才感恩着离去了。   进了屋,恰好看到排风端着茶水,杨延昭自是接了过来,并嘱咐脸sè极为疲倦的她回房休息。   踏进客厅,却见一青衣宦官正坐在椅子上,手绢擦着额头的汗珠,正是他之前入宫时的引路太监。   “哈哈,原来是李公公,倒是有许久未见着公公面了,这一路奔波肯定是累着了,杨璟接驾来迟,还望公公恕罪啊!”   满是笑意的走进客厅,给那传旨太监李chūn满上了凉茶,后者见杨延昭这般热情,本因炎热生出的烦躁顿时抛到一边,忙起身笑道,“杨大人亲自倒茶,真是要折杀了咱家了。” . .   待正要接过茶盏,却见到落后两步进来的柴清云,顿时惊得向前,卑躬屈膝行礼道,“小人见过金花郡主。”   有柴清云在,那李chūn自是言行举止拘谨了几分,喝了杯凉茶去了心中暑气之后,便提起了正事来。   从怀中小心的取出一道黄sè锦帛来,杨延昭和柴清云当即跪拜下来,那林chūn则是清了清嗓子,将金帛所书的圣意念道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赤旱千里,福建多灾,苍生罹难,黎民疾苦,朕心甚是悲戚,然安抚使杨璟调度有序,百姓无伤,闽地无乱,甚得朕心,特封龙图阁直学士之位,望尔勤加善职,护民安边,钦旨。”   看着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杨延昭,李chūn又是轻咳了两声,“杨大人,官家的旨意小人已经传达了,还请大人接旨吧。”   这时,杨延昭心中的欢喜顿时落了一空,千里送来的竟只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语?更何况如今他外放为官,多了这龙图阁直学士又有何用,不过是挂着个虚职罢了。   看出他的失落,柴清云不禁开口问道,“朝廷难道没有提给闽南发放赈灾的粮食之事?”   闻言,传旨的李chūn面带为难道,“回郡主的话,旱魃问世,赤地千里,其他州县也有着灾情发生,门下省和户部几是调度,粮草颇为紧张。”   顿了顿,又是继续道,“听说都已经有流民生事传出,官家很是震怒,这几rì朝会上,可没少训斥责罚,就连户部的沈大人都已经被扣了半年的俸禄。不过提及到福建路,官家却是异常的满意,遂让小人rì夜兼程赶来,以彰杨大人赈灾之功。”   这么说来,是没有粮食和银子下拨了。   “谢主隆恩。”   无奈的笑了笑,双手提上前,接过圣旨,起身后,那李chūn看了看柴清云,面sè犹豫了几分,好一会,从怀中掏出封信道,“杨大人,官家还让小人带来了件密函与口谕。”   接过信,杨延昭也不着急拆了,接口问道,“不知官家还有何旨意?”   那李chūn支吾着不语,见此,柴清云转身要往外走去,后者却忙出声,“郡主,请留步,这口谕郡主也是能听得的,只是怕杨大人会有些不高兴。”   见二人都望了过了,那李chūn跺了跺脚,一甩衣袖道,“你此去,告诉杨璟那小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两江路的米粮都快被他给买光了,害的朝廷征粮调遣都成了问题,还有脸来张嘴要粮食,这无赖子真是存心来气恼朕的!”   话一出口,柴清云掩口笑了,杨延昭却后背冷汗直冒,卖粮一事他也算是私下进行,虽和两江路那边打过招呼,但也只是用的寻常行商购买为由,如今,赵光义派人送来这句话,那自然是知晓了自己将查抄贪官污吏后银子私扣下来一事。   “杨大人,官家交待小人的事情自是传达了,不知大人与郡主还需询问何事?”   回过神来,将杨延昭又是问了些汴梁的事情,后者想来是看在柴清云的面子上,也不做含糊,一一作答。   汴梁城,此下也并无大事,明面上最为忙碌的便是赈灾的户部,其他朝臣照也如旧,只不过因赈灾一事,已有几名大臣遭到责罚,京都的水依然波澜不惊下暗藏着波涛汹涌。   又是喝了一杯凉茶,李chūn看了看柴清云,继续道,“杨大人,有一事小人不知当不当讲。”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明晓他要说些隐秘之事,当即又满了杯凉茶,“李公公有话当说无妨,杨璟为官不久,许多不妥之处还需公公指点。”   双手接过凉茶,李chūn摇了摇头,“杨大人年轻有为,小人哪里敢胡乱言语。只是私下里小人听王公公说起,朝中众多大臣力荐派人来通判闽地,可是官家都置之不理,想来官家对杨大人是极为器重的。   而大人在此边远之地,还需时常给官家递些个折子,以表拳拳忠君爱国之心才是,也免得小人嚼着那是非。”   杨延昭错愕了片刻,稍后心中才大呼不好,怎么将这事给忘记了?   眼下,他也算是封疆大吏,执掌着福建路,无论功绩还是名声,都也是不足以升任,朝中定然非议不少,即便有赵光义的支持,但是忠心怎能不表?   忙谢过那李chūn,唤来侍卫领他去后院厢房歇息,杨延昭擦了擦额前溢出的汗珠,“看来我还是处在为官之道的门槛外,若不是被这李chūn提点,怕是要失了圣眷。”   “深宫内院之人,能近到天颜,哪个不是人jīng?你呀,也不过是个初入仕途的少年郎,怎能处处想得周全?”   “玉儿说得也有道理,虽劝慰之言,但入得耳中,倒是舒服了许多。”   打趣了句,拿起手边案上那密信,拆开封口,取出宣纸,见到上面的字,杨延昭愣了片刻,不由得苦笑起来。   纸上只有两个字,银子。   这是讨债来了?见柴清云有所好奇,遂将信纸递了上去,后者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看完之后,也是哑然失笑。   “官家倒是好人儿,竟然与你讨要银子,想来是上次运回去的银两让他知晓了六郎是个大户,心中越发的惦记上了。”   “清儿,你有所不知,官家派我来闽南,便是为了暗中行商于海外,只是数月来,诸事接踵而来,分身乏术,还未着手去办理。怕是官家这些rì子手头紧了,所以又记起此事来了。”   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脸,柴清云走上前,为他拭了拭汗,“眼下福建路遭受大旱,官家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你,或许只是为了提醒了莫忘了此事,六郎无须多忧。”   感觉着鼻前的幽幽暗香,杨延昭忙将手绢从柴清云手中拿了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玉儿,你靠的太近,却是让人迷恋的紧。”   “你个登徒子!”   闻言,柴清云霞飞双颊,眉眼生妩,故作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后者却又因此心猿意马了一番,伸手将她给搂紧了怀中。   夏衣轻薄,自是肌肤相贴,顿时杨延昭只觉得怀里满是圆润,血液猛然喷张,只觉得yù·火中烧。   而柴清云自是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虽没有经历**,但是还想知晓些,顿时脸羞得更加厉害。   扭捏着,轻声喃语着,“六郎,光天化rì之下,府中还有他人……”   冰雪肌上满是嫣红之sè,虽口中说着不要,但却未有挣脱之意,恰是梅花半含蕊,似开还闭,羞涩还留住。   身边有着绝世佳人,却只能终rì的看着,杨延昭哪里能受得了,此刻,柴清云yù推还就当即让他失了清醒,露出无赖子的模样来,“眼下家中并无他人,不正是给你我的好时机?”   说着,抱着柴清云,用脚关起了镂空布纱木门,大步走到屏风后的木案,在后者小声惊呼下,手已经入了裙衣之内,那柴清云身子颤了一下,刚要轻哼,香唇玉齿已被迫不及待的杨延昭给吻上。   不多时,柴清云已娇·喘连连,杨延昭忙褪去了她的衣衫,一时间,chūn光无限,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只闻得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chūn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情到深处滋味美。   虽是大汗淋漓,但却乐在其中,许久,二人才从**中回过神来,柴清云用着衣裳遮体,满面含chūn,勾勾的盯着杨延昭,“你这泼皮无赖,真是羞死人了。”   看着佳人玉目生情,杨延昭不禁又是chūn心荡漾起来,手又是不老实起来,yù想再行鱼水之欢。   推开那乱摸的手,柴清云故作恼怒的瞪了一眼,“你这浪荡子,平rì里自诩风流,怎连怜香惜玉都不知,女孩儿家初经人事,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   闻言,看着那抹落红,杨延昭这才想起之前脸上的痛楚之sè,忙收了手,讪讪的笑道,“娘子教训的是,为夫知罪了,还望娘子莫怪。”   这番模样,柴清云哪里还能与他较气,慵懒的笑了出来,稍后,突然正sè来,“六郎,如今我已是你的人,望六郎莫负了柴玉儿。”   将那因为香汗而乱了的秀发理了理,杨延昭沉声道,“能得郡主垂青,杨璟自当是此生真情不换,怎能做那些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之事?只是,玉儿为皇亲国戚,官家可会将你下嫁与我?”   “六郎这倒是无需担忧,先皇曾许诺过,恩准玉儿自择夫婿,想来官家应该不会有所为难,如今,六郎好生的为官家办事,剩下之事待自会水到渠成。”   闻此言,杨延昭顿时能甩下了心中一直压着的包袱,又与柴清云说道了几句,二人这才穿了衣裳。   为了防止外人说道,柴清云仍是梳双环髻,因几度欢愉,走起路来不免有些疼痛,见此,杨延昭便挽着她回房歇息了。   嘱咐了几句,走出屋来,正yù看看八妹和排风,却见一兵丁迎面走来,“大人,祝家寨的祝炎前来求见。”   听罢,正yù请他到客厅,但想着之前的事,便转念道,“请他到书房,本官稍后便到。” 第二百零八章 久旱逢甘霖    (感冒,头晕,第三章在努力中,争取码出来)   整了整衣衫,进了书房,见到祝炎,笑着道,“祝族长,如此酷热之时,怎么有空下山来我府中?”   接过那凉茶,祝炎并未喝,而是放到了一边,“杨大人,确实有着要紧之事,如今天逢大旱,暑气难退,山中飞鸟走兽也是匿了踪迹。祝家寨倒还好,有大人的指点,存了些腌制的肉食可熬一熬,可是别的山寨倒是没了吃食之物,因而让我来求大人予些粮食,已做救命应急之用。”. .   闻言,杨延昭面露思量之状,这些天,自从陈山一事之后,各家的寨子安稳无动,倒也少了他众多麻烦,此刻祝炎来相求,怕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了。   山中各族人数众多,在闽地若想真正的扎住根,必然要使其信服,而眼下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怎能这般的错过?   “朝廷赞任杨璟为福建路安抚使,自是为百姓尽心尽力,如今各家寨子已经生活无依,各州县定然是要放粮,还请祝族长代为转告,即rì起,各个寨子可派人前来领取米粮,不过眼下朝廷的赈灾粮食还未运来,整个福建路都很吃紧,便先每月两斗米一人,不知祝族长以为如何?”   听到杨延昭应允,祝炎本还有所担忧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两斗米虽有些少,但是省着些吃,倒也是够填饱肚子,当即满是感激的道谢起来。. .   “杨璟虽说各寨可遣人领取,不过祝族长,眼下各州县皆是灾民众多,米粮紧缺,倘若是有人存有私心,慌报多领,岂不是使得其他受苦之人难以充饥果腹。”   停顿了片刻,在祝炎不惑的眼神中,继续道,“我听祝力说过,祝族长对闽地寨子都是极为了解,不如到时候便由祝族长费心辛苦,负责此事如何?”   闻言,祝炎顿时明白了,这是在给他祝家寨拔高声势的机会,当即出言道,“杨大人考虑的周全,我祝家寨定会听从大人差遣。”   商定作罢,祝炎又是与杨延昭闲话了几句,得知祝戎陪着花姑去了漳州,而祝力也带着人在外监察赈灾一事,他便也不多做逗留,告了辞就先行回祝家寨做起准备。   送走了祝炎,杨延昭又是在城中巡视了一番,待看到罗氏女时,她正带着几个小娘子给治病施药,遂走上前帮其忙来。   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罗氏女接过身边卫士递上前的凉茶,“六郎,朝廷遣使,可是送米粮来了?”   寻常,作为妇道人家,她是从不过问这些事情,但眼下见到无数黎民百姓受苦,对这朝廷旨意也是有了几分关心。   摇了摇首,杨延昭如实道,“是派人来,却不是送粮的,眼下这局面,也只有我自己来收拾了。”   闻言,罗氏女不作声,许久才微微一笑,“在奴家眼中,六郎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对了,柴姐姐哪里去了?”   听她提及柴清云,杨延昭支吾了片刻,这才回道,“玉儿她身子累了,便在府中稍作歇息,清儿你最近也是忙坏了,不如回去歇上一歇。”   将被汗湿透的鬓发理了理,罗氏女将喝完凉茶的杯盏放到一旁,“奴家不觉乏累,待rì落后,再回府吧。”   又是到了rì落,满是疲惫的回了府,罗氏女丢下手中的药箱,便匆匆的去看柴清云了,待众人都入座后,二女才姗姗而来,脸上明显有着红晕。   “柴姐姐,罗姐姐,你们在说些什么,怎么脸蛋儿都红了?”   八妹不解的问了一声,顿时柴清云低下了头,罗氏女脸上窘意闪过,稍后才应道,“想来是这几rì天气太过炎热了,我与柴姐姐身子染到了暑气。”   说罢,还朝着杨延昭瞪了一眼,有羞shè还有恼怒,后者看到,怎能还不明白她是知晓了白天之事,只做没瞧见,笑着将脸转到了别处。   用过膳,罗氏女挽着柴清云先行离去了,杨延昭与八妹、排风说道几句后,让二人回房休息,之后,又与那没有一同吃饭的李chūn说道了几句,自然没有忘记给他带上些黄白之物,以作拉拢示好之意。   稍后,本想去探望翻柴清云,却被守在丫鬟绿珠堵在了门外,“杨大人,小主身体有些不适,已经歇下了。”   说这话,眼中满是笑意,怕是连她都知道了,顿时心中大为尴尬,忙望着别处走去,寻罗氏女去了。   敲开门,踏进屋中,见到刚换了薄纱群衫,云发斜插着一根玉簪,却也是慵散别致,让他心血又有些沸腾起来。   或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又看到他一副sè眯眯的模样,罗氏女不由得杏眼微灯,叶眉斜飞道,“你这登徒子!”   “既是登徒子,那边让你好生的瞧一瞧登徒子的厉害!”   故露出狠sè,杨延昭走上前,将罗氏女纳入怀中,也不顾她的惊呼,便上下其手来,后者想要推开,却是越发的无力,很快便眼神迷乱起来。   怀中,罗氏女的身子越发的烫了起来,玉臂搭在了他的脖颈处,竟主动的回应着亲吻,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呻吟。   脱去那薄纱长衫,却是一件红sè绣着腊梅的肚兜儿,映着如玉、肌肤,半遮半盖,顿时,杨延昭有些坐不住了,丹田处yù·火熊熊燃起,胯下之物早已是勃然而立。   虽不解罗氏女今夜为何如此这般的配合,但yù·火已被燃起,当然要横枪立马,驰骋一番,更何况白天那滋味,让他很是回味,自然是不想错过这番机会。   床上,见罗氏女手捂着脸,玉体蜷缩,白中带着些许的殷虹,极为的诱人,杨延昭哪里还忍得住,当下胡乱的将白衫脱下,便是扑上去。   感觉着怀里罗氏女身子在颤抖着,杨延昭不由得将节奏放慢了下,轻轻的抚摸着,让她有些绷紧的身子放轻松下来。   见火候差不多时,正要曲径通幽探泉香时,却觉得手中一片湿漉,借着灯火看来,竟是血迹。   这是怎回事,明明还没有开始,这落红便出现了?   正当他发愣之际,却见罗氏女羞涩的将他推到一边,忙从枕头下拿出块褐sè布巾垫在了体下。   “却是来了那污秽之物……”   声音微不可闻,杨延昭却是明了了,是他运气太好了,看着身下还昂首挺立的兄弟,只能叹着气将撩起的yù·火往下压。   突然出了这变故,杨延昭只得在罗氏女的催促下穿上衣衫,悻悻的离去,心里大为惋惜,不过随即想着罗氏女之前竟没有再做推脱,不由得心情大为转好,想着rì后与二女同床而欢,刚压下去的yù·火有猛的升了出来,浑身也是燥热的厉害,忙去提了桶井水,痛快的冲洗了一番。   翌rì,天未亮,罗氏女已是在忙碌开来,见到杨延昭,脸颊莫名的飞来一道红霞,让他又是心神已乱。   再见柴清云时,仍是少女的装束,但是眉宇间,却生出蜜熟蒂落的新妇风韵,又让杨延昭好自陶醉了一把。   待吃过早膳,又是各自忙着赈灾的事情去了,rì子与往常照旧。   两rì后,祝炎再次前来,带着满各个寨子人丁多少的薄录,杨延昭拿过之后,忙令人誊抄了数十份,连着他放粮的命令快马加鞭送到了各州县。   闻讯后的各寨也纷纷派遣族人往着周边府衙领取米粮,之后,皆遣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赴兴化城,对着杨延昭一番感恩戴德,让他心里很是舒坦。   可是舒坦之后,便又开始焦虑了,已是到了九月,本是秋高气爽之时,可大旱仍不退。虽说之前花了百万两银子买了五谷回来,但整个闽南有着几十万人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存粮是越发的少了,而两江之地也是处在苦苦支撑的局面,纵使有着银子,调动着聚宝阁,也难买进粮食,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坐吃山空了。   这两rì,杨延昭可是急的嘴边都起了水泡,就连何钰也因此rì夜难以入眠,终rì奔波,到处联系粮商。   与郭淮走在比平时宽整了许多的青砖道上,看着四周头来的敬重目光,杨延昭本就锁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兴化城米粮就快告罄,而这些百姓自是全然无知,他们心里只是清楚的明白,到了时辰,自会有饭食来填饱肚子。   “合德师兄,能不能用山门帮我调些米粮?”   他又快马加鞭的往朝廷送了十数道折子,可是仍是半点回音都没有,想来赵光义已经放下这闽南不管了。   此刻,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能依仗的便是道家山门了。   “延昭师弟你不怕泄露了身份?”   郭淮瓮声道了句,要是大规模的调动米粮,就算朝廷不会发现,儒家与佛宗肯定是能发现的,到时候,岂不是让杨延昭的身份公示于众?   “顾不得这么多了,合德师兄”,指着前往望不尽的衣衫破败,面sè饥黄的百姓,杨延昭叹了口气,“民生多艰,作为父母官,杨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殍遍野。”   “要下雨了。”   杨延昭还在艰难的抉择中,因而听到这句话,却是没有注意到,只觉得一丝莫名的凉风袭过面来,稍后,又是听郭淮道道,“延昭师弟,要下雨。”   这时,他的话中已带着欣喜,杨延昭却是愣住了,稍许,只觉得有东西落到脸上来,待回过神时,四周已是沸腾开来,不远处竟是奔走欢庆的百姓。   抬首望着天,又是一滴落在了眼睑上,杨延昭没有用手抹去,一时间,竟在那傻傻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大道半成林默娘    (可恶的感冒,直接思维混乱,唉……希望各位朋友五一游玩的愉快。)   这场迟来的雨下了三四rì都未见停,静洗了屋阁廊檐,也将数月来弥散在天地间的暑气给冲刷了干干净净,秋意的微凉也尾随其后,姗姗而来。   干旱终于去了,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衫,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顺着琉璃砖瓦滴落,杨延昭心头也算是松了口气,眼下正是九月伊始,耕种播种还是来得及,各州县的谷种也发放了下去,无数的百姓此刻正冒雨在田间劳作着,赶着能在入冬之前,再赶收一季,而他也是刚从城外田垄中回来。 . .   大雨算是解了福建的燃眉之急,至少百姓有了盼头,而聚宝阁从北方收来的粮食待雨停后也能运来了,jīng打细算些,再撑个一个来月想来是不成问题。   如今,朝廷已经免去了今年的赋税,而且他还找到了个解决粮食的新法子,组织渔民入海捕鱼,每rì,也能有大量的鱼捕获,虽说对于整个闽南来说,有些杯水车薪,但起码,能解决不少人的吃食问题。   “这雨下着,今夕造船的进程怕是又要耽搁了,不过还差两艘,想来也快了”,念叨了几句,擦着头发上的水渍,杨延昭转身问着郭淮,“对了,合德师兄,你可有少阳师兄的消息?”   郭淮扣着衣衫,摇了摇头,眉头皱着瓮声道,“我给少阳师兄发了消息,却是没有回信,也不知眼下是在何处。” . .   将擦干的头发用跟木簪随意的束着,杨延昭笑着道,“少阳师兄还能出了意外不成?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祝老前辈和花姑,二人也是高手,他三人在一起,整个闽南也是能来去自如的。”   想想也是这般,听了这句话,郭淮这才将几rì来的担忧放了下来,与杨延昭一道,立在窗前听风看雨。   又是五rì,这场雨才停了下来,河塘再次被填满,草木也因这场及时雨而重新生出新机,天边,雨过天晴,在蓝白相间中,留下一抹七彩的光晕。   田间,杨延昭正带着人查看着播种的情况,想来是温度还算适宜,几rì想来,田垄的水中已经有稀稀疏疏的绿意探了出来。   “若是一切顺利,霜降前还是能有收成的。”   身后,跟随的张全轻声说道,赈灾最为忙碌的时刻总算是过去了,而他也从当初不入流的小吏成了从六品的仓曹,掌管整个福建路的仓廪,却是当初未曾敢想过的。   闻言,杨延昭笑着点了点头,“忙活了这么久,就看田里的收成了,眼下我巴不得这些稻子猛的一夜长好,结上两三个稻穗才好。”   这打趣的话让其余之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说笑间,却见萧慕chūn正从远处赶来,见到他略有慌乱的样子,杨延昭三两步的迎了上前。   “公子,徐先生他们回来了。”   “少阳师兄他们回来了?倒是件好事儿,这十数天在外奔波,想来救济了众多的百姓。”   杨延昭赞叹着一句,郭淮点首附和,他那悬着的心也终于真正的放了下来。   萧慕chūn粗眉拧着,瓮声又是道了一句,“可是徐先生他们都受了伤,林姑娘更是昏迷不醒。”   “什么?少阳师兄他们受伤了?”   听到这话,杨延昭哪里还坐得住,忙将手中的事情交付给张全等人,他与郭淮匆匆的往城中赶去。   “少阳师兄!”   推开木门,杨延昭二人大步走入,屋中,徐少阳仍是一身白衫,只是脸sè苍白了许多,就连那熟悉的微笑都没有浮现在嘴边。   “少阳师兄你可安好?”   走上前,杨延昭急切的问着,后者摇了摇头,声音略有嘶哑,“小师弟,合德师弟,为兄并无大碍,只是苦了念娘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床上,林默娘正合目躺着,面容暗黄,神形憔悴,与多rì相见判如两人。   “默娘她怎么了?”   徐少阳叹了口气,双目注视着林默娘,许久才缓缓道来,“合德师弟,为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瞧见像念娘这般心底至纯至善的女子,她是硬生生的累垮了身子。后来在漳州城,又遇到了巫教残党,以自身xìng命为引,作出古怪的邪阵,为兄防范不足,又让默娘受了伤。”   语中,显然带着深许的自责。   收了给林默娘把脉的右手,郭淮眼中不解道,“少阳师兄,我怎觉得有些奇怪,默娘身子虚弱是真的,可是又有一股绵厚真气从丹田处源源而生,这又是为何?”   帮着林默娘将被子给掖好,徐少阳解释道,“这便是默娘的机缘了,受伤之后,为兄恰好遇到了风尘子师祖与释空大师,二人皆被她的诚心所感化,合力运功为默娘医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待默娘醒来,修为怕是有了要赶超你我了。”   听到这些,郭淮当即是明白了,人本就是天地间的灵物,只是因后天的感悟不同,才有修为高低之分,若是有高手灌输真气,是可以触发先天的本能,而风尘子与释空哪个不是绝世高手?   而杨延昭则落寞的走到一边,“听少阳师兄这般说来,我这做小师叔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了?”   这哀怨多愁的模样,却是惹得徐少阳咧嘴笑了,郭淮也只能翻着眼,“延昭师弟,明白就好,rì后还不加紧修炼,我那徒儿都是一跃千里,进步神速着。”   如此一说,本是调侃的杨延昭顿时倍感压力,忙借故先行了一步,留下徐少阳二人相视一笑。   在徐少阳的调养下,林默娘身子却是慢慢的恢复了,只是在民间,一则消息却是如风过巷口,不经意间,快速的传散开来了。   “林氏有女,通天神女也,乃是天上圣母因感民生疾苦而入凡尘。”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于此同时,泉州、漳州等州县都已经竖起了祠堂,以林默娘像为供奉,竟也是信徒无数,每rì叩拜之人络绎不绝。   看着手中的公文,杨延昭第一个念头便是越加的肯定了林默娘便是妈祖了,只是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似乎背后有人在故意推动着,而能做到这效果的,怕是只有道家山门了。   将文书递给徐少阳,后者看完,他那细长的双眉紧蹙,“小师弟,这消息可是当真?”   将桌案上的其他几封公文递了上去,杨延昭苦笑着,“少阳师兄,我也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但不巧的是你这徒儿眼下确实成了神女转世,是我道家的神母。”   聪慧如此的徐少阳当然明白,这是山门中出手了,作为道家的弟子,他深知其中的缘由,不禁叹了口气,沉声不语起来。   又是数rì,林默娘才醒了过来,只是身子消瘦的厉害,本还想外出行医,待听到民间的种种传闻之后,不由得惊然失sè。   “恩师,默念本就是寻常家的小女子,怎能担负得起着般名声,还望恩师指点默娘该如何处之。”   见她这般的惊慌不知所措的模样,徐少阳当即好生安抚着,并嘱咐林默娘近些rì子不要出门走动,只管将身子给养好,其余之事不做思虑。   安抚了林默娘,徐少阳整rì的早出晚归,直到数rì之后,才面带无可奈何之sè回到了府中,那一夜,他屋子中的灯没有熄灭,窗外的杨延昭只能暗叹一声,将话藏在了心里。   有些话他不说,徐少阳自是明白,只不过心里还未走出这个坎。   第二天,杨延昭正yù出门,却被徐少阳给唤住了,转过身,只见他满脸疲惫,双目红肿,尽显憔悴之sè。   “少阳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何时见过风度飘逸的徐少阳这般光景,惊呼一声杨延昭急忙走上前,身后的郭淮更是要上前查探脉象。   伸手止住郭淮,徐少阳低声道,“我没事,昨rì我遇到了山门的外宗长老,他身上有掌教密令。”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杨延昭明白,默娘一事,的确是山门借此来增收信众,眼下,即便少阳师兄回山门,怕也改变不了这一事。   毕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罢了,少阳师兄,其实这何尝不是件好事?默娘依旧能积善行事,闽地的百姓也有了新的神灵,自不会再推崇邪教巫士之流。”   闻杨延昭这般说,徐少阳半晌点了点头,“延昭师弟说得有,可默娘毕竟是**凡胎,这般无妄的被夸大,即便是不触犯了神灵,也使得她难以行善为乐,所以,为兄想好了,不作理会山门继续宣扬道家圣母一事,带着默娘离开福建。”   杨延昭和郭淮同时惊呼起来,“少阳师兄这要去往何处?”   “先前,合德师弟也与我说道了,小师弟你想让为兄去高丽,宣扬我道家真言?”   见杨延昭下意识的点头,徐少阳继续道,“昨夜为兄想了很久,毕竟念娘年纪尚轻,而高丽又相距甚远,此去不知何时能还,我道家虽是看破红尘,孝善之道仍秉而承之,因而当不能断了她尽孝道伦常之事,所以,我决定带着念娘先行往流求,待rì后心无牵挂之后,再与高丽去。”   听到‘流求’二字,杨延昭心猛然一动,眼下,这挨着他脚边的后世宝岛正处在蛮荒时期,那里,民智较闽地更加愚滞,山民野众心xìng粗夷。   倘若徐少阳前去开化民风,引来万民朝拜,对于以后收复琉球自是大为方便,可是教化一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实现,其过程必定是艰辛异常。   心里很是复杂,万般话语到了口中,却只剩下一句,“少阳师兄决意这般计较?”   “恩,心已然”,徐少阳转身往回走去,一袭白衣随晨风摆荡。 第二百一十章 理事治民    林默娘一事在福建路越传越神乎,即便是兴化城,也有了神母的祠堂,一时间,道家的信众遍布闽南,使得佛宗本就不多的门徒更加的少了几成。   而就在这时,徐少阳与林默娘飘然离去了,师徒二人带着林府的几名下人,一叶扁舟,带着教化万民的信念,前往了流求。   杨延昭虽然心里很是不舍,但好在流求与福建相隔不是很远,想念之时,也能坐穿前往。 . .   送别了徐少阳,杨延昭事情顿时多了起来,来到闽地,起初是邪教,接而又是旱灾,疲于这些事情,政务之上倒是许久没有过问了。   单单是农田水利,赋税银绢之事,都已经很是头疼,而林愿的一份公文更是让杨延昭满是压力。   整个福建路,兵丁的装备十之有五是不合要求,更有十分之一的兵丁连遮挡的破皮甲都没有,这样的情形,竟然已有数年。   “该死的金刚禅!”   将手中的文书甩到桌案上,杨延昭怒道了一声,再怎么搜刮,也不能弱了兵丁的装备,否则一旦又外寇来袭,岂不是城池尽丢?   眼下让他到哪里去寻着十数万的甲衣矛羽之物?   纵使福建路有铁矿,杨延昭也不敢挖来自己打造,毕竟,这要是被朝廷知晓了,可是谋反的大罪。 . .   揉着发疼的脑袋,别无他法,唯有上书给朝廷了,虽然明白汴梁兵部不会同意这般巨大的数目,但能讨几件,便是几件了。   忙碌一天之后,杨延昭只觉得很是疲惫,事情无论大小,全都需要他来定夺,自是累的很。   晚膳时,有两rì未出现的何钰回来了,脸sè上颇为的兴奋,“兄长,出海的船只已经造好了,小弟也已经找好了,明个儿便下水试航。”   闻言,杨延昭自是欢喜,问了几句之后,并做了应允,答应何钰随他一道,去参加新船下水的试航。   翌rì,海边,七丈八尺的大船迫在水滩边,桅杆上挂着那卷上的帆布,十艘一字型摆开,着实有些气势恢宏。   旱灾的时候,涌入到兴化城中的难民不乏工匠好手,正是这数千工匠rì夜赶工,才在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将这些船给造了出来,而今天,便是来试航,检验这些船只。   洒酒鸣鼓,祭拜海龙王之后,十名头发花白的老汉赤脚走了上前,常年漂泊海面使得他们面sè黝黑,身上罩着件短卦,麻布裤子卷到了膝盖,对着杨延昭等人行了一礼,继而朝着船只走去,紧随着他们的是几十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看着大船,眼中满是欣喜之sè。   随着那船把子号子想起,身边的后生则是齐声应着号子,起锚挂帆,大船则是顺着风向,驶向了大海。   孤帆远影,碧波水长。   “兄长,我也该准备准备,再过些时rì,便出趟海去。”   闻言,杨延昭转过首,看着身边眼中有着兴奋之意的何钰,“今夕,还是挑个得力的手下来负责此事吧。”   走海上这经商到,虽然是挣钱不错,但风云变化莫测,挣的也是用命赌来的,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兄弟来冒这个险。   摇了摇头,何钰罕见的露出认真的模样,“这次出海小弟可是期待许久了,如今总算能驾船而去,我怎能又不去的道理?此次随行的都是玩水弄浪的好手,兄长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既是如此,杨延昭也不再劝阻,为了确保何钰出海的顺利,让郭淮领着数千人,将福建周围岛屿上的盗匪全都横扫一光。   看着运回来的大量金银之物以及米粮,让他也来了jīng神,派祝力和萧慕chūn领兵,清扫福建各大山头的劫匪,自是狠狠的赚了一笔。   大半个月后,靠在海边的十艘大船装满了货物,大多是何钰从中原运来的绫罗绸缎,玉石器具,当然,也有瓷器笔墨之类。   看着手下随从皆登上了船,何钰回身对着杨延昭笑道,“兄长,我这就去了。”   “恩,一路珍重”,说罢,对着身边萧慕chūn几人招了招手,后者会意的走上前,跟在了何钰的一旁。   眼中闪过丝疑惑,后者有些不解道,“兄长,萧大哥他们不是另有要事在身,怎能随小弟而去?”   “今夕,你所去的是异国他乡,自然是需要人在身旁照应着,有萧大哥随着,我也能放心些。”   萧慕chūn这七人是他连夜从建州调回的,何钰这一去,身边没几个人保护,杨延昭肯定是不放心的,而毒蝎是他一手训练出来,护佑周全想来是没有问题。   不再说话,何钰弯身做了一揖,继而大步望着首只船走去,身后的八妹则是快速的摇动小手喊道,“何大哥,记得早rì回来,你还答应鱼儿给我带好吃的玩意,可别忘了!”   听到这声音,何钰笑了,但却没有回头,只是摆着胖胖的手,继续朝着大船走去。   待号声想起,船工熟练的起锚挂帆,秋季的风鼓起帆布,送着大船往海中行去,渐渐的消失在天际尽头。   立在远处,看了许久,杨延昭这才回过了神,领着念念有词的八妹,和有些面带感慨的罗氏女等人往回走去。   送走了何钰,心里难免会有些担忧,可是随之来的事情又是让杨延昭忙得不可开交,海盐买卖一事索xìng·交给了柴清云,由聚宝阁进行出售。   而他则是全身心的扑在了田垄间,各地调来的粮食快用完了,眼看着要进入立冬之节,万般焦急中,水稻总算在是有了成熟之象。   大喜之下,哪里还能有所犹豫,杨延昭忙将各州县的兵丁全都派到田地里,抢收稻谷,在经历旱灾之后,百姓对这来之不易的收成格外的珍惜,因而军民一心,倒也是很快将古物收割干净了。   冬天如期而至,虽不及北地那般严寒,但风也变得冷冽了许多,有了抢收来的这份谷物,闽南百姓至少有了过冬的粮食,而杨延昭在接连数十道奏折下,朝廷总算是有了回应,给闽南运来了千石粮食也在路上了,他也是能松了口气来。   这rì,海边的风带着冷湿之气迎面吹来,杨延昭带着人,看着身前数个巨大的池子,其中,还是在缓缓流动,池底下,沉淀下来无数白sè的晶体。   那些,便是闽南所产,已经席卷整个中原的福建jīng盐。   “单虎,如今海盐的产量有多少?”   轻声问了句,身后裹着厚袍子的单虎忙走上前应道,“回大人,眼下兴化、漳州、泉州以及福州都有盐池,单算jīng盐,每rì可出百石。”   一百石,太少了,朝廷在送来粮食的时候,又传来了赵光义的密信,仍是只有银子二字,如今闽南一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他再无推卸的理由,剩下的唯有赶紧想出挣钱的法子。   海盐,是他目前唯一能依仗的,自然是需要越多越好。   眉头紧皱着,好一会,对着那单虎道,“一百石太少了,趁着眼下手中并无多少事情,加紧再开辟出几个盐池,最好将产量提到rì产五百石。”   交待完,杨延昭又是带着人走了几圈,正要回去之时,海边靠来了数只渔船,一旁的林愿笑着道,“是出海的渔夫回来了。”   听着那带着闽南口音特sè,而又欢快的渔歌号子,杨延昭不禁止步立在了远处,而其余之人见他不作声,也静静的立在一侧。   这次出海,想来是收获不错,船把头等人黝黑的脸上皆是遍生着笑意,吆喝着,喊着人来一同拖着船下渔网。   “走,我们也过去帮忙!”   笑着道了一句,杨延昭大步往前走去,林愿等人愣了片刻,相视一笑,继而跟着上去。   渔网下,跳跃的鱼不断挣扎着,身子往前倾着,那在首位的船把头身子往前面踉跄了几步,正要骂着身后之人,却感觉一股力道从传来,这才将步子给稳住了。   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脾气有些火爆的中年汉子正要回头训斥几句,却见到一张笑脸,吓得手一抖,渔网也瞬间被拉出了一截。   “小心。”   用了拉住渔网,杨延昭一声吼,继而转首道,“都加把劲,今个儿倒是看看网了多少大鱼!”   一阵哄笑,那船把头也加入其中,众人含着号子,好一会才将渔网给提了上来,网中,尽是活泼乱跳的鱼。   收了网,伸手止住要行礼的渔夫,杨延昭看着各式各样的海鱼,却是觉得好些个都已经吃过了,味道还是鲜美的很。   “哈哈,大人竟然有石斑鱼,上次八姐儿还跟下官问道着,说着石斑鱼很是好吃,等下便拾掇了,派人送到大人府中。”   单虎笑着说道,八姐儿自然是八妹了,既然小丫头喜欢,杨延昭倒也不做推辞,便点头应了下来。   稍后,像是记起来什么,转首望向那船把头,“这些鱼可能卖个好价钱?”   那船把头小声拘谨的道,“回大人,这些鱼也不过是能添置些寻常家用,眼下有了海盐,倒是能腌制起来,留着做以后的吃食。”   看来是卖不出好价钱,这样难怪,福建路靠着海边,怎会缺这些海产鱼类?若是要挣大家钱,就得卖到中原去,可这路程遥远,还未送到,便已经腥臭了。   不知为何,杨延昭脑子中隐约有一个想法,却一时间难以道出来,只觉得憋屈的很,正巧前面有一个从海里捞上来的残破瓷器瓶子,当即一脚将它给踢飞了。   在那瓷瓶划出一个抛物线后,突然间,脑子清明了,终于明白之前想的是何物了,当即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天下人你们都有福气了,本公子要让你们成为知道什么叫做罐头!” 第二百一十一章 罐头    自从海边那一次怪笑之后,众人眼中聪慧绝顶的杨大人又开始倒腾起稀奇古怪之物了,将因盐池而闲下来的煮盐屋子全都用了起来,里面尽是些瓷器瓶儿,以及各式各样已被煮好的鱼虾扇贝之类。   “大人,这些个瓶中的鱼已经走味了。”   屋子里,煤炭已经烧的通红,单虎也不知道大人为何要在冬天将屋子烧的这么热,虽说可以驱寒,但是这般,却使得那圆口瓷瓶中的腥臭之味更加的浓烈。   即使蒙着布巾,但还是熏得厉害,一个多月天来,他都快被这些味道给熏得吃不下饭食了。   身后,杨延昭眉头紧皱,但却不是因为这气味,而是心中有些想不明白,做出罐头,关键就是使得食物和空气隔绝。   为了这个头疼的问题,可是尝试了许多的办法,可是倒头来,却依旧不行,屋子中的温度大抵也就初夏那般,而罐头若是要生产出来,可得四季都能保存数月才行。..   沉脸苦思着,一边,单虎带着人将身前一堆瓷瓶打开检查,无一不是木塞拔出后便是腥臭之味溢出,只叫他们脸sè发白,更有甚者腹中竟开始翻涌作干呕之状。   正要全部拾掇出去,在炤台的角落边,却有个瓷瓶儿拉下了,单虎走上前,本想送到屋外一并处理了,可手却下意识的将木塞拔开了。   似乎没有刺鼻的臭味。   愣了一下,单虎不禁又放在鼻前嗅了嗅,稍后疾步往屋外走去,“大人,这一瓶是完好的!”   正在苦思冥想的杨延昭闻此言,忙接了过来,确实没有腥臭之味,大喜之下,立刻让人取来筷箸,夹出来看了看,鱼肉如十数天前一般新鲜。   在左右的惊呼声中,将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了品尝了片刻,杨延昭将瓷瓶和筷箸递给了单虎,“单大人,你也尝尝看。”   接了过来,虽然心中有些将信将疑,但单虎仍是尝了一口,顿时,再次惊呼,“大人,竟然味道完好如初,真是好生稀奇!”   他这一说道,四周之人也纷纷讨了过去尝了起来,不多时,皆是面露不可思议之sè,虽然这些天都在跟着杨延昭捣腾未听说的罐头,但私底并没有很是看好此事。   毕竟,千百年来,何时听过煮出的吃食能存上个数月不坏的?   可是今rì,亘古不变的道理再次失了效,半晌,众人心中的震惊才平息了下来,看着身前的杨延昭,越发的觉得这位朝廷派来的年轻大人很是神秘。   当然,正拿着瓷瓶端详的杨延昭没有感觉到,此刻他很是想不明白,为何一起制作的罐头中,唯有这一个是没有变味,委实的想不通。   “单大人,这个瓷瓶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理不清头绪,遂问向了还处在欢喜中的单虎,后者愣了下,如实的说了在炤台角落发现,但是何人所为,却也是不清楚。   眼看着到手的眉目化成了虚无,杨延昭自是极为的沮丧,就在这时,远处候着的调来制作罐头的老汉儿弱弱向前探了探身子。   见他这般,杨延昭忙让人将他唤道了身前,那老者起初有些胆怯,但是听着单虎的话后,这才壮着胆子,说了好一通来。   片刻,单虎挥手让他退了回去,转过首来笑着脸道,“大人,这瓶儿是这严老头儿做的,那rì,他在正煮着开水,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滚开的热水中浮着只瓷瓶儿。   小老头或许是吓着了,赶紧将瓷瓶捞起来,拿了个木塞堵上,或许是用了大了,这瓶口被损掉了一小块,被他取了块稀泥给封上了。刚才他以为大人要责备与他,这才踟蹰不敢现身,待看到大人欢笑这才壮了胆子。”   看着瓷瓶口边那已经结硬的泥块,杨延昭笑出声来,“哈哈,正是有心种花花不得,无心插柳柳成荫!”   笑罢,杨延昭招呼着众人按照严老头之前所说,再次忙活起来,将海鱼之物烹煮好,放进煮沸的开水中,待过小半个时辰,立刻取出塞上木塞。   至于封口,想着用泥太过粗陋,思索了片刻,杨延昭命人取来了红烛,用燃烧后滴落的蜡来封上缝隙,倒也是好看了不少。   接下来的rì子,杨延昭心里很是期待,特别是每rì清晨,单虎来时都带上一个瓷瓶,满是高兴的汇报着瓶中的吃食味道如初。   又是一个月来,已经到了岁末,天气寒冽,裹着厚实袄群的八妹念道了许久,却还是没有看到白雪漫天飘洒。   这些天,罐头一事已经初见成功,在屋子烧着炭火之下,依旧能月余不坏,这食物的保险之法着实惊了不少人。   也幸好杨延昭下了封口令,否者,传了出去,岂不是白白的失了赚银子的财路?   这天,屋外寒风呼啸,吹着窗纸哗哗作响,书房中,火炉正寂静的燃着,杨延昭提笔写着给赵光义的密折。   一阵冷风吹进了屋子,却是罗氏女笑着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小小的朱红掌盘,“六郎,公文劳累,喝碗汤来解解乏吧。”   淡橙sè的长襦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sè的兔子绒毛,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却是格外的美丽动人。   接过鲜美的鱼汤,杨延昭却是放在了一旁,拉着罗氏女微凉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几口热气,“这天这么冷,却是苦了清儿了,以后便不用做这些了。”   露出个欢喜的笑意,罗氏女将手抽了出来,端着鱼汤喂着他,“六郎你这般辛苦,奴家做这些,也是应该,再说,奴家也是与柴姐姐分着rì子熬汤,倒也不觉得累。”   口中是鱼汤的鲜美,眼前是佳人貌美如花,杨延昭心中大为高兴,指着窗外对着罗氏女道,“清儿,你可听到了外面寒风哭喊之声?”   “奴家刚从外面进来,这个当然是比六郎更加清楚了,冰寒冷风铺天盖地,又是到了年岁前了。”   扎了眨眼,杨延昭一脸的坏笑,“不错,是冷多了,所以晚上还是人多挤一挤比较暖和,你我喊上玉儿一起大被同眠如何?”   闻言,罗氏女白皙的脸庞顿时红了,满是羞涩的瞪了杨延昭一眼,“你这泼皮癞子,竟整天想着这些羞人的事情。”   见她这般,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待吃过鱼汤,又是说笑了几句,罗氏女正要离去之时,木门再次被推开,却是气喘吁吁的八妹。   “六哥,何大哥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送银子    海边,瑟瑟寒风卷起千层浪花,吹得船帆猎猎作响,何钰负手立在船头,墨sè松涛的短袄套在白sè的长袍外,一顶羊毛毡帽遮着依旧圆胖但黑了几分的脸。   已经跳下船只,拉着缰绳铁链放下锚的船工口中号子喊得格外响亮,世代弄舟掌cháo的他们虽然一生都漂浮在大海上,但何时真正的到达过异国他乡?   如今,隔了数月回到故土,寒风迎面如刀割,心里却是越发的觉得欢悦,归心似箭,早已是迫不及待想回到家中,与那婆娘娃子说着外出所遇的稀奇古怪之事。   突然间,本是眯眼望向前方的何钰笑了,哒哒的马蹄声在呼啸的海风中并不清晰,但他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是教官来了。”   身边,萧慕chūn惊喜的欢呼道,脸上寸许长的刀疤使得笑容显得有些骇人,其余的几名毒蝎也是jīng神一振,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不禁皆是欢笑起来。..   船工还没有将甲板搭上,何钰肥胖的身子便从数丈高的船舷边上跃了下来,落在海滩之上,溅起的尘沙遂海风飞扬,而他是踉跄的往前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何兄弟,小心点,否在到了家门前伤了身子,某与诸位兄弟可不要被教官给责难了?”   随之而下的萧慕chūn伸手搀扶住了他,并笑着说道,闻言,身后的几名毒蝎纷纷笑出声来,稳住身形的何钰理正了歪斜的毡帽,也满是笑意的回道,“多谢萧大哥,小弟我心宽体胖,纵使跌落,也能弹蹦起来,怎能伤着?”   正说笑着,却见杨延昭已经抱着八妹跳下马,将缰绳随意的甩给身后的祝力,三两步的走了上前。   “今夕,你回来了。”   先前,总是觉得有千言万语,可是到了此时,万千思绪却已经飘散不见,嘴里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简短的话来。   上前给了杨延昭一个熊抱,何钰爽朗的笑声随即想起,“兄长,我回来了。”   二人笑了许久,杨延昭才越过何钰,走向萧慕chūn,看着他脸上的寸许长的刀疤,心中满是感激。   出海经商哪里有几句空言那般简单,一半看天,一半看人,漫天风雨海浪之中,暗藏着几朝的生死,此行不用多想,定满是惊心动魄。   “萧大哥,诸位兄弟,一路辛苦了。”   抱着拳头,杨延昭轻声说着,而萧慕chūn等几人自他走来时,便是一直静静的立着,闻此言,皆是面露憨厚的笑意,忙连连退到一边,“教官严重了,属下等跟着何兄弟泛舟而行,见识那往rì里不曾敢想的碧波绿水,奇国异乡,乃是平生一大幸事,怎会有辛苦?”   一阵说笑,八妹牵着排风走上前,拉着何钰的衣摆,小脸上满是好奇之sè,“何大哥,交趾可比我大宋如何?是不是真的如鱼儿寻常听到的那般,那里的树上结的果子有太阳那么大,牛漫天飞着,羊不吃草就能长肥,这些离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岂不是比我大宋厉害多了?不过还有人说她们的女人都长得跟夜叉似的,鱼儿和排风商量后,或许是真的,城中见到的交趾商人都是面相粗陋,想来那些女子貌如夜叉倒也不是捕风捉影之事。”   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些难以置信,想在何钰处取得证实,又很是认真的推理着,小脸上甚至满是认真。   见她仍是这般讨人怜惜,何钰在八妹的脸上捏了捏,大笑着道,“哈哈,鱼儿你想要知道什么,等回去,我给你一一讲来可好?”   不多久,数十辆马车慢慢的驶来,却是何钰事先派人去通知的聚宝阁来人了,见到那代理着诸事的亲信,他忙招了招手,让后者带人将船上的箱子与货物搬卸了下来。   风,在天地之间嘶吼着如期而至的夜幕,屋中,灯明酒暖,众人欢笑着推盏言欢,最为开心的自然是何钰,酒已尽喝多了的他正卷着舌头,说着海外的见闻,不时逗得八妹与排风失声惊呼,即便是罗氏女和柴清云,也一再掩嘴而笑。   一夜欢闹,待酒醒之时,已是rì上三竿之时,屋外的风寒之声仍是扰人心境,但无疑,却是一个好太阳的rì子。   很是安逸的伸了个懒腰,何钰心满意足的起了床,做了洗漱,正yù出屋,却看到桌上摆着几只青白相间的瓷瓶。   瓶身有着一首小诗,“趁梅寻得水边枝,独棹渔船却过溪。人似玉,醉如泥,闲歌五sè线中诗。”   字体是他不是他所熟悉的筋骨遒劲,但配合着小诗和瓶身蓝白之sè,也是颇有韵味,剔除瓶口的封蜡,拔开那被雕刻成双鱼对花跃的木塞,顿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这就是昨夜兄长说得好玩意?   闻到这香味,食yù不禁大动,取了放在一边的筷箸,忙夹了瓶中的鱼肉,很是鲜嫩,入口即化。   拨弄着瓷瓶,这海鱼确实口味极佳,但是福建路靠着大海,即便是再为jīng美,怕也是很难做成买卖。   商人的本xìng便是在商言商,所以,何钰自然的便是想到手中的罐头该怎么变成源源不断的银子。   苦思冥想许久,终究是不得头绪,甚至不明白一向无所不能的兄长为何要做出这玩意,难不成只是一时兴起?   不知觉中,吃完了瓷瓶中的鱼肉,拿着瓶子在手中随意的摇晃,却看到瓶底有一行镌刻的小字。   “瓶中仙,酷暑之rì可存月余而不腐,其他之时,数月亦如初。”   见到这行小字,何钰顿时豁然开朗,心中狂喜开来,将筷箸丢在桌上,宝贝似的握着瓷瓶,大步往外疾走。   书房中,暖炉正燃着,杨延昭为郭淮斟了杯茶水,略有歉意的道,“合德师兄,岁末将尽,却还是要麻烦师兄奔波,是杨璟的不是。”   接过茶水,饮了一口,郭淮摇头道,“延昭师弟,你我之间就不必这番客气了,只是何时启程?”   “今夕带回了三十万两的银子,这是他冒险出海所得,当然不能全都交给朝廷,不过好在海盐了赚了不少的银子,凑成个二十万的白银倒是不成为题。   这两天,我便让人收拾妥当,也让萧大哥他们歇养几rì,不如三rì后出发如何?”   来了福建路之后,虽然剿灭邪教时给朝廷带回了百万两金银,但是这数月来,杨延昭一直不敢忘记赵光义那讨银子的密信。   特别是那林chūn的提点,让他深知外放之官,姿态必须要做足。   所以,得送些钱财回朝廷,如此,便是说明他可以将事情给办好,而对于皇帝而言,能办好事情的臣子无疑是好臣子。   二人正说道着,一阵寒风灌进屋中,抬首,却看到满是欢喜的何钰走了进来。   “兄长,这可定要交给小弟啊!”   气息有些微喘,将手中的瓷瓶放在桌案上,何钰连忙将来意道了出来,生怕是说完了,这桩好买卖就花落他人之手了。   见他这般的紧张,杨延昭却是笑了,“放心,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罐头之所以迟迟未对外出售,等的就是何钰回来,将此事交予给他负责,毕竟是自家兄弟,这才能放心。   后者听了这句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满是欢喜的笑了,继而不免惊叹的夸赞杨延昭,言语中,崇敬之意越发的洋溢。   三rì后,寒风冷冽,郭淮一身轻骑,跃马在前,紧随其后的是裹着兽皮袄的祝力,脸上显然有着兴奋之意,因为此行向北,终究是圆了儿时的梦,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繁华城池,在红砖绿瓦间染一身风雪。   数十辆马车载着装满钱财的箱子往南走去,萧慕chūn七人对着杨延昭行了一礼,继而跃马,分别走在押送的队伍前后巡视着。   身后,风呼啸在山林之间,将身上的厚实袍子裹了裹,萧慕chūn又将手往怀里塞了塞,那里可有几封教官特意嘱咐他好生带着的信,待到汴梁,交予到故人之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往昔何在    白雪漫天,遮蔽了城墙上的涟涟寒霜,也淹没了大街上往来的熙熙囔囔人群,使得汴梁城银装素裹,少了些往rì的繁华喧嚣,多了几分处子静谧。   皇城内,大雪纷洒在砖瓦琉璃之间,夜幕的寒气呼啸在宫闱殿阁内,文德殿,赵光义穿着黑sè锦缎袄,大殿内四个火炉燃烧的正旺,较那些殿外瑟瑟发抖的内侍宦官,却是少了冷寒之意。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杯烟气袅袅的参茶递到了案前,赵光义未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好一会才出声道,“都已经清点了?”   俯下身子,王继恩点首小声应到,“回官家,清点好了,这次杨大人送回来纹银有三十万两。”   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赵光义走到大殿的一侧,在火炉之前那半卷的帷幕后,却是挂着一幅画了很久的地势图。   ..   炭火发出吱吱的声音,微微晃动的火焰映在他越发坚毅的脸上,王继恩则是侯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低着头。   余光瞄过,正如往常,那白皙的手在他很是熟悉的地势图上拂过,无一例外,又是那幽云之地。   “韬光养晦三五载,定要大军挥戈北上,击溃这些契丹蛮夷,重夺我大宋河山!”   手握成了拳头,砸在了‘幽州’二字上,一股猛烈的帝王气势也随之散开,压的王继恩连忙小声附和,“官家勤政,寰宇清明,朝野上下一心,我大宋江山如红rì勃然而出,那四方小民蛮夷必定俯首称臣。”   赵光义沉默不语,目光沿着地势图而上,定格在那一红sè圆团上许久,杀伐之气再次喷·泄而出,刺的王继恩只觉得心头发凉。   “那小子在闽南怎么样了?”   闻言,王继恩才觉得周身舒服了许多,低着头,遮挡住已经布满汗珠的脸,声音中带着颤抖道,“回官家,杨大人在福建清正廉明,倒是颇受百姓称赞。”   重新做回到龙椅之上,赵光义闭上了眼,王继恩这才赶忙将额头上的汗珠给擦掉,目光在案头瞄过,恰好看到那未合上的奏折。   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福建路’三字,再到奏折下端,赫然是中书省的专有印记,心中顿时生出一些明悟。   福建路自杨延昭去了之后,便是一番风雨,牵扯出邪教作乱,杀害朝廷大臣,残害百姓,虽然大军平了乱,但是后来闽南之地在朝中却是吵得越发厉害。   太祖设路府以来,何时有过年及弱冠便执掌一路的先例?   杨延昭虽说是新科状元,在众多老臣眼中也只是黄口小儿,怎有这番能耐,更何况他还是北汉降臣之子。   因而奏折漫天飞来,可是官家却始终心如磐石,不往福建路发送任何旨意,哪怕是宫殿外跪满了御史谏臣,都未曾改变心意,即便众臣妥协后,提出派判官知州前往闽南的谏言都没有采纳。   也好在福建大旱,并无乱象生,也并无百姓伤亡之事,这才使得官家有了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   只是如今,中书省再谏言,官家心中怕是要有所改变了。   暗自揣测着,王继恩不敢多言的低着头,桌案上,参汤的烟气还在弥漫,大殿中安静的即便是呼吸之声都觉得有些刺耳。   殿外风雪依旧在呼啸一片,似乎吹得殿中的炭火都随之颤抖。   半晌,赵光义睁开双眼,将那几封奏折推到一旁,提起书案上的狼毫小笔,见此情形,王继恩忙拿过身边的宣纸,恭敬的摊铺开,并用墨玉镇纸压着宣纸,这才有退到一边磨起砚来。   低首不敢看笔下所写之物,待墨香飘散,笔落砚身,王继恩忙接过已经折叠好的宣纸。   “去,交给那小子派来的人,好生的带回去。”   领了命,正yù离去,却又闻耳边道,“内侍省当中可有办事周到之人?”   愣了片刻,王继恩俯首道,“回官家,临华宫的殿头洪筹倒是挺机灵的。”   “临华宫?”   赵光义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来,稍后对着王继恩笑骂道,“你这老死皮,倒是会卖乖,还不快滚!”   被一眼看出心中的盘算,王继恩顿时口中喊着告饶之声,继而躬着身子往殿外退去。待走到廊檐之外,寒风刺骨袭来,他倒是不觉得冷,将左右跟着的青衣内侍摆手退去,满是欢喜的看了看南边的天空,笑着低语道,“咱家这是得了巧还是卖了乖?”   说完,便甩着袖子往一边走去,留下那几个青衣宦官不知所措的对视了几眼,继而又是大步的向前追去。   汴梁城外,白雪皑皑,郭淮看了看身后的张谦和李至,说道了两句,跃身上马再回首一望冰雪霜染的古城,眼中终究有着一丝的失落。   一旁,萧慕chūn不由得叹了口气,唯有那祝力倒是有些欢喜,汴梁繁华,几rì来虽为曾看够,但也算是见识了,最为让他高兴的是随雪而来,又乘雪而去,风雪之中,飞骑而行,这是何等的痛快。   “郭大哥,一路小心,见到延昭和今夕,待我和元沛兄道声好。”   张谦比数月前清瘦了几分,京中为官,也将他娘亲给接了过来,本该意气风发之时,却是越发的低沉了。   若不是那双眸子仍是明亮如初,郭淮定会觉得他受了沉重的打击。   “是啊,郭大哥,你可要转告延昭兄,就说李元沛对他甚是挂念,若有机会,还是早早的回汴梁来,也省的在闽地吃着苦头。”   对着二人抱了抱拳,郭淮扬起了手中的马鞭,马蹄疾行,随风踏雪而去。   风雪漫天,城东一家茶肆中,温仲舒与韩国华盘膝而坐,身前,杯盏烟雾迷眼,二人皆不做声。   杯盏一旁,摆着两张宣纸,字迹挺瘦秀润,早已很是熟悉,瘦筋藏锋之中,却是一首曾经熟读的前朝离赠之作。   ‘小来落托复迍邅,一辱君知二十年,舍去形骸容傲慢,引随兄弟共团圆。羁游不定同云聚,薄宦相萦若网牵。他rì吴公如记问,愿将黄绶比青毡。’   这其中含义,怎能不知?   想着过往的种种,再看眼下兮兮之景,温仲舒唯有一声叹息,而韩国华,也是沉声不语,自满自饮起温润的茶水来。   砖瓦之上,冰雪层层,巷子里略微普通的院子前,一身穿褐sè袄子的小厮很是歉意的笑着道,“我家公子身子染了风寒,这两rì怕是不能到王爷府中搂说道了,还望侍卫大哥能担待些,与王爷好生的美言几句。”   即使如此,对方也只能嘱咐了几句,带着随行的几人往回走去,见打发了来人,那小厮忙关上木门,往屋中走去。   “他们走了?”   内堂,向敏中轻声的问着,白皙的脸上带着丝红润,似乎比往rì里的脸sè都要好上几分。   “按照公子你的吩咐,王府的侍卫并无责难,已经领入离去了。”   挥手退去了那小厮,向敏中深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的一张纸上抚摸着,稍后,闭目不语,或许是在感受那蝇头小字中的遒劲有力。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市舶司    砖石道路上,杨延昭信步走着,遇到往来与他行礼的百姓,都会笑着微微颔首,身后,跟着从汴梁赶回来的郭淮,二人就这般踏风逐尘,随意的走在兴化城大街小巷中。   路边,砖石缝隙中,枯黄的细草萎靡不振的缩着身子,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吐出一片的雾气,“一岁一枯荣,岁首已过,想来也快到了chūn暖花开之时了。”   “确实如此。”   郭淮轻声的应着,从他自汴梁回来之后,杨延昭的情绪似乎始终有些低落,虽然有所察觉,却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   至情至xìng之人,总会又会羁绊,这是当年恩师孟阚传授与他的,那时候郭淮不甚明白,直到如今,却是懂了,为何恩师每每对月时便一去粗放之sè,满是孤独与惆怅。   那是心里有着难以释怀的深情。..   似乎没有看到郭淮眼中的所含的一丝复杂,杨延昭迈着步子走进了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小酒肆,那掌柜的也识得二人,将伙计给推开,亲自笑着迎了上前。   寒暄了几句,杨延昭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很快,一壶热酒与几碟小菜送了上来。   满上一杯,递给郭淮,似乎有些感慨,轻声的说道,“也不知少阳师兄如今怎样了。”   “少阳师兄做心中所想之事,虽有着辛苦,但至少是欢愉的。”   泯了口曲酒,有些苦辣,但是入了喉,也有几份甘甜,修为到了郭淮这地步,即便不受这苦寒之气,但这酒却是对他xìng子,不禁又喝了两口,这才放下杯盏继续道,“延昭师弟,你是不是还因汴梁的事情而心生郁结?”   汴梁行,带着杨延昭的亲笔书信,可是出面相见唯有张谦与李至二人,剩余之人,哪怕是送信之时,也未曾露过面来。   没有否定郭淮的话,杨延昭接连喝下几倍温酒,这才苦笑着的停了下来,“合德师兄,世上最看不透的便是人心,把酒言欢,共论经纶的挚交好友,倒头来也不过是殊途陌路而已,想到这,小弟胸中自会觉得有些不快。”   满上身前的杯盏,郭淮叹了口气,低声应道,“若不经历些风云变幻,你又能知谁才是生死相依之辈?”   “合德师兄说得有理”,道了一句,杨延昭拿起那斟满酒的瓷杯儿,仍是一口饮了下去,脸sè也并未见有少许的释怀。   再次满上酒,郭淮望向窗外,寒风吹着屋檐边上的一块褐sè布片,上面绣着红sè的潦草字迹,隐约间,能看出‘徐记酒馆’四字,这是小酒肆的名儿。   大半载,倒也是识得了闽地的字,也能听懂了不少的闽南之言。   “延昭师弟,你是不是快要回汴梁了?”   喝着酒,郭淮随口的问道,那rì,宫中的宦官送来一封密信,待到兴化城之后,杨延昭看了密信便开始忙活起来,更是将之前转运使的破旧宅院大肆修葺了一番。   “应该是快了,朝廷要在闽地设立市舶司,小弟的任务大抵都已经完成了,留在此处倒也无了用处。”   杨延昭如实的说着,他也不明白赵光义为何一改当初的主意,在闽南设立市舶司,只是既然密旨已经传来,唯有照着旨意先行筹备起来,等着宫中派掌管宦官前来。   至于,闽南,想来是不会留着他了,毕竟安抚使乃是封疆大吏,不可能让一黄毛小儿担当下去,或许会调回汴梁,与张谦、李至一道,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深衙小吏。   又是饮了一口酒,随着郭淮一起望着窗外,半晌,杨延昭又是悠悠的道,“不过,相比闽南,我倒是不想回京城那地去。”   京中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想着,杨延昭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倒不如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闽南穷快活着。   “呵呵”,郭淮憨厚的笑了两声,举盏放在唇边,泯了几口,“世人皆穿闽地穷山恶水,多刁民,没想到延昭师弟却是待出了兴致来了。”   “给我十年的光景,便能使得此处富裕繁华,相比那些恼人的事情,小弟倒是喜欢窝在此处。”   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郭淮出声道,“确实,延昭师弟大才,治理一方还是绰绰有余,单凭这数月来,兴化城焕然一新来看,为兄丝毫不作怀疑。”   闻言,杨延昭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举着杯盏向前,“小弟身处庙堂,事不由己,今后还需合德师兄多加照拂。”   语中满是感激,那郭淮却是翘着嘴角,伸出杯子与他清碰,“敢不为延昭师弟所效力?”   暖意渐起,风绿河岸郁葱细柳,不经意间,芳草已经青青,却已是到了二月chūn来之时。农耕一事已经开始了,杨延昭闲暇之时,便带着左右,在城外的田垄中查看着,而那些劳作的农人也适应了这高高在上的小大人时常的到来,满是亲和之sè。   “兄长,你说的番薯这次小弟特地的打听了,却还是没有发现。”   跟在杨延昭的身后,何钰小声的说着,元宵节之后,他出了趟海,带着得力的心腹又是熟悉了一遭,也专门的打听了临行前被嘱咐番薯之事。   走到田头的蓄水渠前,杨延昭蹲下洗了洗手上的泥迹,笑着道,“此事不急,但今夕你务必要上上心,因为找到这番薯,百姓便都能填饱肚子了。”   “果真如兄长说的这般神奇?”   何钰从来没有怀疑过杨延昭所说,特别是出了海之后,竟发现曾经误以为兄长信口开河之事,竟是真实存在,心里的推崇之情更是到了极致。   只是这番薯果真可以养活众多衣不果腹的百姓,如此说来,找到它的自己岂不是要狠狠的赚上了一笔?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却被人拍了拍,抬起首,见到杨延昭正对他笑着。   “是不是又在想银子了,今夕,倘若你真的找到了,我可以做下论断,用不了几载,你便能富甲天下。”   “果真?”   见何钰的语中已多出吃惊,杨延昭再次笑了,“这就得看你运气了,对了,‘瓶中仙’与jīng盐的买卖怎样了?”   瓶中仙便是罐头,与jīng盐成了何钰手中最为赚钱的两样东西。   “瓶中仙已经开始运到了中原,从传来的书信来看,正如兄长所料那般,很快便被一扫而空,先付下的订单也有数百份。而jīng盐,仍是好卖的很,还未运出两江路,便以卖罄了。这两个月,已经有五万两的白银入账了。”   五万两,是笔不小的数目,加上何钰这次出海赚了几十万两,回京之时也能带上二十万两交差。   思虑了片刻,杨延昭理好被和风吹散的发梢,“今夕,jīng盐控制在两江路等地的出售,要能卖到河东那边,最好是辽国的上京城。瓶中仙也是如此,待过些时rì,寻些闽地独有的果味,照理做出来,运到汴梁城中去。”   闻言,何钰猛的一拍肥胖的手,“兄长说得极是,如此一来,赚的银子却是越发的多了!”   说着,满脸的馋涎之sè,双手搓在一起,似乎正为那数之不尽的真金白银而感到不可抑制的欢喜。   轻咳了两声,将正在无限憧憬的何钰思绪给拽了回来,杨延昭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正sè道,“今夕,朝廷派人来了,说不定我要被调任他处,rì后便由市舶司来掌管出海一事,虽然兴化城中皆是自己人,但做事还需低调潜行几分。特别是jīng盐,切记你是交了承奉的银子才拿到了盐引,不能大意,否则为兄鞭长莫及,顾不到你的周全。”   听着罕见的郑重之语,何钰也是正了神sè,连连应允,“兄长放心,小弟自当谨慎行事,断不会出半点差池。”   点了点头,杨延昭抬首望向了远方天际云低林野间,剑眉锁起,许久才低声喃喃自语,“也不知朝廷会派谁来,若是宫中有个旧人,此刻却是方便多了。”   正想着,却听到呼声传来,抬首望去,却是祝力匆匆而来,走近时,率先对郭淮行了一礼,继而对杨延昭道,“小师叔,京里派人来了,似乎有圣旨传来。”   心里一个激灵,虽然很不愿意相信来的如此之快,但也只能暗叹一句该来的终究回来的,带着众人马不停蹄的往城中赶去。   甩掉手中的马鞭,快步走进府中,可还未踏进去,却看到一绿衣手执拂尘的内侍立在门前的轿旁,听到响声,后者转身笑着道,“小杨大人,这些rì子不见,你可还记得咱家?” 第二百一十五章 离任福建路    见到此人,杨延昭不由得愣住了,须臾才回过神,笑着赶忙走上前,“洪公公,原来是你,杨璟怎敢忘记?”   眼前,洪筹穿着圆领蛟蟒青衣,身后是黑sè烫金边披风,头上戴着乌冠,帽檐边,两条红sè琉璃穗因说话而不断的摆动着。   “听说是往小杨大人这边来,咱家领了官家的旨意便连夜兼程,总算是见到小杨大人了。”   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洪筹走上前,搀着杨延昭的衣袖,满脸的欢喜之sè,想来是真的所有高兴。   又是寒暄了几句,二人走进了客厅之内,洪筹脱掉身后的披风,挥手让跟在身边的褐衣小太监走了出去,对着正在倒茶水的杨延昭深深做了一揖。   “洪公公,你这是作何?”   放下手中的杯盏,杨延昭急忙上前,赶忙的要搀扶起了他,后者坐到一边的木椅之上,很是诚恳的说道,“小杨大人,若是没有你,怎会有洪筹的今rì,如今,能在东宫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全凭小杨大人的恩德。对了,那本‘三国演义’太子很是欢喜,这次还特意嘱咐咱家寻小杨大人讨要下半部。” . .   地上那香气袅袅的茶水,杨延昭笑着道,“呵呵,洪公公说的哪里话,人生谁不有跌浮之时?东边rì出,西边雨,世间冷暖多苦情,洪公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至于那‘三国演义’我这倒是有还有些纸稿,等稍后便取来与洪公公快马送到宫中去。”   谦和的话语让洪筹很是欢喜,一句苦尽甘来道出了他所有的感慨,特别是杨延昭将‘三国演义’拿出来继续与他送予太子,这情谊怎会不明白?   端起杯盏,眉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线来,泯了两口水,“小杨大人仍是这番一点架子都没,古往今来,做到一方大员能如小杨大人温逊近人的怕是寥寥可数。”   “洪公公谬赞了,杨璟不过是朝中的后生晚辈,在闽南也只是胡乱折腾,只是官家抬爱,才没有加以责备,否则,早就被扒了这身官服,塞进那大牢之中了。”   心里很想知道对方身上带来何种旨意,但是杨延昭明白,有些事情急不来,更是无需着急的。   放下手中的杯盏,洪筹的两片被修整过,很是细长的双眉弯在了一起,“小杨大人,这大半年来,福建路的事情可谓闹得满朝不宁,官家皆置之不理,而这闽地被小杨大人治理的井井有条之时,却派了吏部左侍郎前来,咱家心里也只能叹一句圣心难测。”   说着洪筹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道黄sè锦缎,见此情形,杨延昭忙要起身跪拜,后者则是急忙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小杨大人,你我之间何须这样,此处并无外人,小杨大人只管看了便是。”   闻言,杨延昭抬首看了眼洪筹,他的眼中带着些许的笑意,便道了句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那圣旨,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官家可有封赐?”   看着默不作声的杨延昭,洪筹将头往前伸了伸,小声的问着,虽然圣旨是他带来的,可是半途之中怎敢偷看,所以倒也不知上面写着什么。   苦笑了几下,杨延昭将圣旨递上前,后者犹豫了几分,这才接了过来,匆匆的看了几眼,恭敬的放在了桌案一边。   “官家让我回去继续做读书人了。”   翰林院侍讲,最初挂在杨延昭身上的官衔,现在闽地事情已经解决,自然是要他回翰林院了。   叹了口气,洪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凭着这些个月来的功绩,杨延昭进入六部中书都是理所当然,再不济,知任一州府也是绰绰有余,而翰林院,在他眼中,只是文人养老的地方,空白的埋没了杨延昭这块璞玉。   半晌,洪筹轻声安慰道,“小杨大人,凭你的本事,终究会扶摇直上,进翰林院倒也不是件坏事,眼下朝中的水深得很,齐王和赵太保之间斗得很是厉害,小杨大人入翰林院倒是能保得周全。”   心里有些沮丧,但是洪筹所言何尝不是正理,遂收了脸上的失落之sè,“公公说的是,杨璟心xìng低了,多谢了公公的指点。rì后公公在闽南,还有些事情需要公公照拂。”   “这个自然,小杨大人的事情便是咱家的事情,哪里需要这般的客套。”   继续聊着,果然,洪筹领了皇命,前来执掌市舶司,如此杨延昭便也不客气了,直接将何钰之事与他说道了出来,本想还有些推搪,可是后者竟毫不为意的摆了摆手,全都应承了下来。   看来,洪筹心里还是记着当rì的恩情,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杨延昭心中最为困扰的事情,立马唤人将何钰招来,让他二人见了面,便顺水推舟,让洪筹领了一成‘聚宝阁’在福建路买卖利钱。   宦官内侍无了子孙根,少了女sè的念头,对于钱财自然是欢喜的,因而洪筹也笑着应下了杨延昭的提议,毕竟这十几万两的银子得来一不触犯朝廷律法,二来能与杨延昭套了近乎,何乐不为?   又是说了一番,突然间,洪筹一声惊呼,忙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小杨大人,你看我这脑子,只顾见着你欢喜了,还没去拜见金花郡主,还请小杨大人速速领咱家前去,并在郡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感觉那暧昧的眼神,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想来他与柴清云的事情朝廷皆知了,便也不作多言,径直的领着洪筹往后院走去。   待见完柴清云之后,不免想起了那前来接管福建路的信任安抚使,提起他,洪筹哼了哼鼻子,“小杨大人,这童备德xìng子有些酸腐,在吏部熬了十多年,还是个侍郎,若不是官家开恩,不知何时才能坐上这守疆重臣之位。此刻他便在城中的驿站里,也不来觐见郡主,当真是无理、无趣、无知至极。”   见洪筹这般说,杨延昭似乎能想象得到对方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儒,虽然他也不喜与这种人打交道,但还是敬上地主之谊,哪怕是即便要离去了,更何况对方即将是这闽南之地的执掌者,套些近乎也是好的。   将洪筹安置好后,杨延昭往着城南的驿站走去,此行他也将何钰带着了,若是这童备德好言语,便再做推荐,使得rì后何钰能多谢照拂。   本是破旧衰败的驿站因为干旱兴化城的翻建得到了修葺,询问一番之后,挥手退去了驿站那几名老差役,杨延昭径直的走向了靠里的那间小院。   还未走近,便闻得一阵清香,应该是焚的香炉。   院门未关,杨延昭看着庭院中有一褐衣仆人正做着收拾,遂停下了脚步,轻咳了几声道,“请问,童大人可在?”   闻声,那仆人转过头,见到是生脸,眼中有些戒备,但是这异乡突然听到中土之言,倒也是觉得几分亲切,因而往前走了几步道,“几位是谁?找我家老爷又是为了何事?”   “小哥,我是杨璟,听闻童大人到了兴化城,特来拜访一番。”   那仆人眼中明显多了丝惊愕,但随即便回过神来,“原来是杨大人,请稍等,小人这就去和我家老爷通报一声。”   很快,脚步声传来,那仆人往里做请道,“杨大人,我家老爷请你进屋。”   “多谢小哥。”   道了声谢,留下郭淮与何钰,杨延昭跟着那仆人身后,往着屋中走去,待驿站半新的木门推开之后,便见一白衫中年人正静坐在木椅之上,手持书卷,焚香沐浴。   “晚辈杨璟前来叨扰了。”   做了一揖,杨延昭轻声道,那童备德这时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首望过来,脸庞消瘦,目光冷冽,似乎一瞬间,要看透他的内心。   思绪恍惚了片刻,这才听到耳边声响传来,“原来是杨大人,倒是早有耳闻。”   “童大人客气了,杨璟不过是后生晚辈,今rì听闻大人到了兴化城,便特地赶来,待大人稍作歇息后,我便将交接的事情做了,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公务。”   杨延昭的话语很是谦逊,论起来,此刻未作交接,福建路依旧是他独大,而这童备德即便是吏部侍郎,官位也低了几分。   可是为官谨慎是杨延昭一直奉行的准则,所以,言语间仍是后生末学,以晚辈自居着。但即便如此,童备德仍是不温不火,并不领他的情,所以,交谈了片刻,便先行做了告辞。   待他离去之后,那童备德竟面露出一丝笑意,取出手边的书卷继续仔细研读起来,看那半卷的封面,似乎有着‘道德经’三字。   出了院子,杨延昭暗自念道了一句,果真是酸腐老儒。罢了,也不去想和童备德套近乎了,有洪筹和林愿等人,rì后何钰也不会受人刁难。   回到府中,收拾了两rì,将要交代的事情全都嘱咐了下去,接着杨延昭便与童备德做了交接。   待第三rì,望着关上大门的院子,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半载来,闽南行如同南柯一梦,似真又似假,如今,受命离去,恍然间,心中竟有些不舍。   “六哥,以后我们还会回来么?”   八妹低声的问着,一旁,排风小脸上也满是不舍,闽地虽贫瘠,但是两个小丫头也随着罗氏女踏遍了兴化城,施药救人,心里也印下了这兴化城的一砖一石。   “说不定有机会的。”   罗氏女轻声的说着,不知为何,她眼角有些红润,一旁的柴清云则是拉着她的手,挤出一个笑脸来。   见众人皆是带着离愁别绪,杨延昭深吸了口气,笑着道,“都别多想了,汴梁城繁花似锦,此次前去,肯定是乐不思闽,还不赶紧上车,随本大人前去!”   说道着,率先上了萧慕chūn驾来的马车,柴清云几人被他这番逗乐了,也是抛去了心里的伤感,跟着上了马车。   五两马车,四辆装着二十万纹银,随着萧慕chūn的马鞭甩出,开始摇摇晃晃的朝着兴化城外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恩情别离    夜幕还未退去,早chūn的风带着丝许的寒意,吹散马蹄在砖石道路上留下的清脆之声。轱辘粼粼,马车轻摇,披着未隐去的星月,往兴化城外缓缓的驶去。   也许是天sè尚早,即便是八妹掀开车窗帘布,也看不到街上的半个人影,使她不觉得有些失落,撅起了小嘴终吐出与年岁不相符的落寞。   见她这样,一边的柴清云暗自叹了口气,伸手将帘布放好,“夜凉,鱼儿莫染了寒气才是。”   闻言,八妹将身子缩进了马车,靠在了排风的身边,两个女孩儿揪着衣角,不作声的低着头。   一旁,杨延昭感觉柴清云与罗氏女望来的担忧眼神,面露出苦笑的微微摇了摇头,见他这般,二女也不再说话,各自将靠近的八妹和排风拥入了怀中。   城门口,此时,天sè尚早,还未开门放行,萧慕chūn轻轻的拉了缰绳,正yù跳下马车,便已经有身穿甲胄手持枪矛的士卒上前来做盘查。..   待三名兵卒走近,他们的脸sè猛然变了,驾驭马车的汉子之前见识过,曾经一起在身后的城头上浴血杀敌,如今由他驾车,这车中所坐之人不明而喻。   听说小杨大人要走了,便是在此时么?   一时间,心中满是酸楚,这几人竟是愣在了原地,领首的一伙长嘴唇抖动着,却发现怎么也道不出一句话来。   见他们这般,萧慕chūn往前走了几步,满是虬须的脸上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城门轻声道,“几位小哥,我家公子想出个城,还想行个方便。”   三人依旧立在原地,似乎并未听闻道,萧慕chūn正想继续说道一遍,却发现他们的眼角隐约间泛起了红sè,只能将言语再次咽了下去,转身往着马车走去。   车中,杨延昭心中感慨万分,思绪如波,闭合着双目,静静的盘膝而坐,车帘掀起,待寒风吹过面颊,这才睁开了双眼,却是看到了萧慕chūn那满是为难的脸。   “教官……”   伸手止住了他,虽未下车,但之前萧慕chūn的话他都听到了,也大致猜出了几分,心里顿时涌出了丝许的慰藉,也生出了些波澜。   本来,趁着寂静离去,便是为了避免此番情形出现,这世上,若存在着使得杨延昭难应付的事物,那毋庸猜测,便是这赤忱之情。   叹了口气,与柴清云等人点了点首,继而将那寻常所用的微笑挂在了嘴边,下了马车,而一袭白衣的他出现,剩下的几十名守城的兵卒顷刻间围了过来。   “诸位兄弟辛苦了,丁天明,换班后带着兄弟们去用些早膳。”   最前面的伙长显然有愣住了,即便知晓小杨大人平rì里待人温和,但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下,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溢出了眼角,魁梧的身子哆嗦着,口中的言语有些含糊不清,“大人……大人……”   身后几十名的汉子也皆是低下了头,曾经面对无数刀枪箭雨都未曾变sè,可是如今,却纷纷摸着眼角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心里也颇为难受,谁道人间无真情,只是情未到深处。   将笑意挤得更盛些,上前拍了拍那伙长的肩头,“朝廷的命令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丁伙长,可否为我破例一次,开了那城门?”   布满泪水的脸抬了起来,看着那依旧让人暖心的笑意,丁天明深吸了口气,“周宇、彭阳,你二人去开城门,其余之人随我列队,恭送杨大人!”   身后的兵卒有些错愕,但随即,有两人小跑着往城门走去,而丁天明等人则是将枪矛半举在手中,整齐的站成了两列,守在了马车的左右。   “杨大人,让属下等送您出城吧。”   望着那一双双满是不舍的眼睛,杨延昭未说话,对着他们抱了抱拳,继而重新回到马车之上,放下车帘,只觉得鼻子有些微酸。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马车继续轻悠悠的启程,军靴踏过砖石路面,发出异常整齐的响声,杨延昭极力的想忽视这声音,但已经入了心扉深处,怎般的努力也只觉得很是麻乱。   终于,马车驶出了兴化城,丁天明等人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伸出手中的枪矛,碰撞在一起,发出清月的声响,“恭送杨大人!”   “唉……”   马车中,杨延昭叹了口气靠在了车,一边,罗氏女和柴清云对望了一眼,皆倾过身子,握着他略显凉意的双手。   行了约莫一刻,马车再次停了下来,不多时,萧慕chūn又是为难的掀开了车帘,不用他说话,前方的情形已经一目了然。   天sè仍是没有破晓,可是道路上,已是围满了百姓,看着马车缓缓驶来,全都不敢出声,双目中带着不舍与乞求,更有甚者用衣袖偷偷的抹着泪。   还是得面对这离情别绪。   努力的睁了睁眼睛,将那丝红sè给隐去,杨延昭跳下马车,他这一出现,黑压压的百姓中产生一丝的sāo动。   他们之中有着是兴化城的百姓,有的是附近山上的寨民,得知小杨大人要走,这几天便自发的守在了城外,为的就是能亲口道一声别。   “小杨大人,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小杨大人,你别走,我们跟朝廷请愿,让官家留下你……”   “大人,闽南需要你……”   无数悲戚的声音响在了杨延昭的耳边,本还想着挤出的笑意,却不知该怎么笑来,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脸,唯有双手作揖,弯腰俯身及地连作三揖。   见让人群惶恐的安静了下来,杨延昭又是深吸了口气,“各位父老乡亲,杨璟何德何能,受此厚爱!”   说罢,再作三揖。   人群中有人yù惊呼,但见到杨延昭仍有话说,不禁用手将嘴捂上,生怕仍不住,吱出声来。   “各位乡亲心地纯善,杨璟心中很是庆幸能在闽地待过这些rì子,不过小子也是为官之人,身受皇恩,朝廷之命不领,那便是不忠,官家之意不从,那便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事,杨璟怎敢为?还请各位父老能体会小子的苦衷,rì后再有时机杨璟必定回闽地,于诸位相亲朝起夕歇,怡然冶情。”   长揖及地,不再言语。   “决不让杨大人做此不忠不义之事!”   怒吼一声,却是祝炎走了上前,提着一坛泥封的酒水,“杨大人,你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在老夫眼中,你便是君子,今rì一别,我没带水,取了这坛酒,权当是为大人饯行。”   拍开泥封,接过身边族人递来的陶琬,倒满了一杯,递了上前。   略带感激的看了看祝炎,杨延昭却推开了陶琬,一把接过那酒坛,“各位父老,杨璟在此敬过诸位!”   酒水有些辛辣,但正好浇洒心里的酸楚。   “啪!”   酒坛砸在了地上,杨延昭用衣袖胡乱的抹了抹嘴边酒渍,挥了挥衣袖,走上马车,“各位乡亲,小子这就走了!”   身后,祝炎对着立在后面一辆马车前的祝力点了点头,又与郭淮抱了一拳,继而大吼了道,“让出条道来,送杨大人。”   一声之下,人群开始窸窸窣窣的动了,虽依旧很是不舍,但他们怎么忍心害的杨延昭丢了忠义,须臾间,一丈多宽的小道让了出来。   见此,萧慕chūn坐上车辕,一甩马鞭,马车开始前进,人群只有百丈,马车却行了许久,听着耳边众多哭泣之声,纵使他这几经生死的汉子也不禁动容。   许久,马车穿过了人群,萧慕chūn的心竟莫名的轻了几分,但是随即却又颤动了起来,只因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恭送杨大人!”   声音之下,尽是哭泣。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又遇佛宗    芳草连天萋萋如烟,木林遍野葱葱青翠,崎岖山道,马车慢慢前行。   一路行来,虽是低调潜行,但离去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道路一旁,常见到自发前来的百姓,默默不语,看着那几辆马车由远处驶来,再驶向了道路的尽头,直到消失在翘首张望的眼中。   终于,出了建州城,前方,又是一段连绵山路,而车轮滚过的后方,是渐渐消远的福建路土楼。   “走了。”   马车上,八妹轻轻的说着,虽然已不是的唏嘘落泪,但在离开闽南的这一刻,还是有些失落,看了许久,才发现眼前已尽是林木,这才放下了车帘,靠在了罗氏女的怀中。   车厢有些安静,柴清云美目扫过静坐不语的众人,似乎心情都是有些低落,即便是杨延昭,也是闭目靠在车上,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着。..   见此,遂轻咳了一声,笑着道,“六郎,路途乏味,不如将昨rì未说完的故事再说到些如何?那祝英台在书院可被人发现了女儿身?”   听到这句话,微微拧着的两道剑眉舒展开来,杨延昭将胡乱的思绪给收了回来,环视了下车中几女,皆是朝他看着,即便是八妹,也改了先前的那失落模样,大眼中多了丝许的期待。   梁祝果然不愧是惊天之作,否则又怎能勾得住几人的心思?   暗叹了一句,杨延昭清了清嗓子,接着昨天所说,开始讲起祝英台女扮男装混入到万松书院后的故事。   当他开讲时,马车明显的慢了些许,抬起头,却见车帘被微微掀起,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对着已经入戏的八妹等人继续说道起来。   又是两天前行,待到rì落时,却离信州城还远,而周围更无村庄屋舍之类,别无他法,只能寻了个清水河畔暂作歇息之地。   篝火升起,萧慕chūn等人拿着削尖的树枝涉水抓鱼,郭淮与祝力则是进了林子打着野味,而杨延昭则是坐在火堆旁,做起了烧烤准备的活来。   待最后一丝红sè残晖在天际消散后,河畔越发的安静了,晚风出来,野草徐徐而动,别有几分乡野清新之味。   心中很是享受这中感觉,刘延昭轻轻转动木架上十来只正在烤着的野兔,油汁顺着金黄sè的兔肉滴下,顿时火苗窜起,香气也越发的浓郁。   “六哥,鱼儿要吃。”   大眼直直的盯着烤架上的兔子,八妹终于忍不住的叫出声来,即便是之前已经吃了两条烤鱼,但终究是抵不住眼前这番诱惑。   看了看四周,十多双眼睛都盯着架子上的野兔,杨延昭不禁笑了,“这都怎么了,那便不还有烤鱼,怎都不吃了?”   闻言,众人都是瞪了他一眼,这分可不是明知故问?柴清云更是没好气的鼓了鼓嘴,“都被你这香气勾起了腹中的馋虫,哪里还看得上那索然无味的烤鱼?”   她这一说,其余之人皆是掩嘴而笑,杨延昭也是憨憨的笑了两声,示意萧慕chūn将野果递过来,取下木棍,将野果汁液涂在了几只野兔上。   弄完这些后,拿了两只野兔,剩余的则是丢给了早是望眼yù穿的萧慕chūn、祝力他们,见后者极为欢喜的啃吃起来,不禁心忠很有成就感的笑了。   稍后取出匕首削只腿给八妹和排风,又是割了些给罗氏女、柴清云,恰好分完了一只,将另一只对半撕开,坐在郭淮身旁,与他一道吃了起来。   口中的兔肉香嫩,且带着酸甜之味,郭淮也是第一次这般吃,当即忍不住的称赞道,“没想到延昭师弟还有这等手艺,不过野味涂了些野果,口感却是好多了。”   闻言,杨延昭干笑了两声,“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哪里入得了合德师兄的法眼。”   见他又是这般故作谦虚,郭淮也不去理会,继续吃着手中的烤肉,正当将最后一块纳入口中,打算细嚼慢咽让香味在齿间多留片刻时,不远处的小河泛起了些片片的波澜。   顿时郭淮脸sè一变,猛的起身,低喝了一句,“延昭师弟,有人来了!”   闻言,杨延昭将也是随着站了起来,朝着远处望去,黑夜之下,微风依旧撩动,只是未看见半个人影来。   可是,郭淮既然说了,便不会有错,忙将手中的烤肉扔到一旁,命还在说笑的萧慕chūn等人护着柴清云她们上车,并转首问道,“合德师兄,来的是何方神圣?”   浓眉紧锁,郭淮整个身子早已绷紧,双拳紧握,嗡声吐出两个让杨延昭很是头疼的字。   “佛宗。”   在闽南大半载,刻意之下,佛宗势力大为龟缩,如此看来,是报复来了。想到这,转身,提起了绑在马车边上的点钢枪,而萧慕chūn等人也是明白了危机在前,纷纷拿出刀枪之物,祝力更是提着大斧,紧跟在郭淮的身后。   “来的是高手,你们要多加小心。”   郭淮又是低声道了句,闻言,杨延昭握紧了点钢枪,即便他对佛宗有着不屑,但他们的实力还是不敢小觑。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却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意,耳边,窸窣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多时,黑幕中闪出数十道的身影。   来人皆是做夜行衣的打扮,遮着面,见杨延昭等人已是严阵以待,为首之人身形停顿了下来,接着目光扫过,看到被萧慕chūn等人围着的马车时,一丝jīng光从他眼中shè出。   并无言语,快速的冲了过来,数十人气势极其凌厉,待要解决篝火时,分成了两路,一拨人朝着杨延昭他们杀去,另一波却朝着马车扑去。   杀气舞动,篝火窜动。   交上手,杨延昭心又是猛然一沉,这些佛宗弟子身手显然不弱,凭着手中的点钢枪,他才勉强应付两人,不远处的郭淮有些反常,与那佛宗领首之人刚交了手,便被一拳给击飞,竟倒地不起,那祝力yù上前,却被两人给困住,只能怒吼着挥动大斧。   见此情形,杨延昭顿时大骇,手中的枪花也露了破绽,腹部结实的中了一脚,而此时,身后传来柴清云等人的娇喝之声,做不得多想,忙借着中招的劲势,快速的往后退去。   枪尖甩过,逼退了紧跟着的黑衣人,杨延昭这时才有喘气的机会,萧慕chūn等人早已是毫无招架之力,而八妹、排风和罗氏女也是吃瘪的连连后退,好在这些黑衣人似乎对他们并无兴趣,一时间,也未狠下杀手。   “把锦帛叫出来!”   在杨延昭冲向柴清云身边时,一道低喝声响起,让他心里突然明亮起来,随之也想起了相国寺后山的那一幕。   原来这些的目标是柴清云。   长枪扫过,击退围向柴清云的几名佛宗弟子,杨延昭抬首望去,郭淮仍是倒地未起,当下心中大急,扭头道,“玉儿,你带着清儿她们先走!”   “不交出锦帛,谁都别想走!”   那击倒郭淮的黑衣人首领低喝了一声,身形闪烁,转眼间便到了杨延昭的身前,一把抓住枪身,磅礴之力顺势倾泻而出。   “砰!”   一声闷响,杨延昭手中的点钢枪被夺,人也被对方的气势给震的急速后退,最后单膝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将点钢枪扔到地上,直接跃过仍在做着抵抗的萧慕chūn等人,伸手抓住那几枚暗夜中难以察觉踪迹的绣花针,慢慢的走向柴清云。   “咻!”   长剑的寒锋迎面刺去,却被两只指头夹住,稍后,便断裂成了几节,洒落在夜幕之下,显然,因这一剑领首的黑衣人产生了怒意,伸手将那挡在身前的绿珠一掌给击飞了数丈远。   又是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带着怒意,一字一顿道,“把锦帛交出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破困契机    晚风依旧徐徐,只是多了几分寒意,夜寂静无声,却让人呼吸都觉得多了几分疼痛。   环视了四周,见已众人皆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黑衣刺客所擒,柴清云不禁杏目怒瞪,酥松因怒火而不动的起伏着,贝齿咬着怒喝道,“本郡主从未见过什么锦帛,即便有,也不会交予给你这贼人!”   “好,说得极好!”   听到这声音,艰难起身的杨延昭却是笑了,眼下这情形,佛宗定然不会留下活口,与其卑躬屈膝,倒不如挺起腰杆,即便是倒下,也要有他人不可被亵渎的孤傲。   闻言,那黑衣人转过了脸,目光冰冷,盯着他许久,如同是看着将死之人,眼中竟生出了些怜悯。   风吹抚着河边的野草,跳动着还未熄灭的篝火,也扬起了黑衣人的衣摆与那闪烁不定的身形。. .   “既然你不愿倒下,那便去死吧!”   又是直摧心神的强大气势,杨延昭很想躲闪,可身不由己,他早已是动弹不了,胸口的玉虚此刻半点动响都没出现,更是绝了他心里最后的期盼。   既是如此,便听天由命了,听着耳边几女的惊呼,将带血的嘴角边往上翘出了个弧度。这笑意带着轻视与不屑,不禁使人心神恍惚,放佛即便是身居弱处,但依然有着睥睨一切的从容。   无惶,无恐,更无跪拜乞命。   也正是这笑意的出现,那出手的黑衣人粗眉皱起,眼中寒光更胜,拳势又涨了几分,撕裂着层层空气,径直的砸向杨延昭的胸口。   数丈远,倒地的郭淮额头上满是汗珠,猛然睁开了眼,正yù跃起时,却见一道飞剑急速飞过,剑身泛着幽幽冷sè,在黑夜中犹如毒蛇吐信,直扑袭向杨延昭的黑衣人。   “哗啦!”   急速往一边退散着,那为首的黑衣人胸口已被划开数道,虽未伤及血肉,但也显得颇为狼狈,一直满是自信的双目中显然有了慌乱,只能不断后退,来避开那紧追不放的飞剑。   见着情形,杨延昭转过首,不远处,十数道身影飘幻,迎风而来,只不过数息时间,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一行人皆是褐sè宽袖长袍,发髻高高束起,身后背着三尺见长的古铜长剑,为首之人方面阔口,长须及鬓,随风而动,此刻剑鞘已是空荡无剑,其剑去向不明而喻。   看了一杨延昭,从怀中取出只锦袋来,随手抛了过去,稍后眼扫过四周,步履轻移飘到数十丈之外的河畔青草之上,竟头枕双手,悠然自得对月而卧。   “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既然他们只出了些小鱼小虾,便由你们这般兔崽子来解决了。”   话音落下,便不再言语,而那些得了令的其他褐袍人纷纷拔出身后的青锋利刃,杀向了佛宗的黑衣人。   虽不明白来者是何人,但既然对方出手相救,也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咳嗽着,杨延昭打开了那锦囊,却见一颗温润的红sè药丸。   丝毫没有犹豫,将这药丸放进了口中,顿时化作一道暖意,顺着舌齿而下,游走于筋脉之间,让他周身疼痛大减,丹田雪海之处更是隐约间多了道勃然而发的生气。   感觉到这丝异常,杨延昭明白,他这是得了大机缘了,抬首看了眼局势,佛宗弟子已经被漫天舞动的飞剑死死的压制,罗氏女正在查探众人的伤势。   “延昭师弟,盘膝调气,切莫浪费了师叔的这颗茯苓雪莲丸。”   声音在耳边凭空想起,转首望去,郭淮不知在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微微的颔首,杨延昭虽然心里对他先前的反常有着疑问,但相处多rì,自然明白其中必定有着有缘,而且此刻体内暖意越发的强烈,便不去多想,忙按照郭淮所说,盘膝运功,yù借此机会来一破困着他许久的通劲。   心神皆沉,五识俱张,杨延昭气息匀畅,吐纳着天地间灵气,不多时,便融入到了神海之中。   即便未睁开双目,打斗场面依然清晰异常,细风之下,似乎看到青草缕缕而动,脉络清晰无比。   河畔,那褐袍老者似乎睡着了,酣睡声绵绵悠长,他的身边,河水粼粼,一眼望去,竟可以看到在深水下水草边上,几条小鱼儿正惬意的游动。   再抬首,黑夜依旧墨sè漫漫,遮天掩月,但灵海中却多了丝明亮,恍如满天繁星点亮了飘渺霭烟的天辰寰宇。   这种感觉,真好。   正当杨延昭沉寂在这番从未有过的世界中时,胸口那沉寂的玉虚刚闪出了一丝的幽绿,却被一道急速飞来的黄sè灵符给贴上,顿时,光芒消散,再次沉寂在他的怀中。   “幸好从恩师那边讨来的镇灵符一直带着,否者,还真出了篓子。”   喃喃自语着,如同久睡中所发出的梦呓一般,稍后那褐袍老者侧过身子,鼾声微微响着,而远处的剑影杀招,都与他无关。   那柄最先飞出去的青铜古剑周身镌刻着云霭烟尘,寒光逼人,追杀的黑衣人首领节节败退,但细细望去,剑锋素裹如尘,竟是一把未开封的剑。   “呲……!”   胸口的夜行衣已被撕裂无数,白sè的亵衣上也是染上了片片红sè,最终,看着为数不多的手下,那黑衣人首领低喝了一声,“撤!”   可就在转身逃离时,十多把剑倾天泄下,又是取走了两人的xìng命,待看剩下不足十人遁去后,一方脸的中年人挥手阻止门人追击,收了长剑,躬身立在了已是沉睡的老者身边。   而那柄青铜古剑在半空中盘旋了稍许,径直的飞进了褐袍老者背后剑鞘中。   “见过明上师叔。”   郭淮起身,走到老者身旁行了一礼,后者未睁开眼,头却是微微的动了动,而那其他褐袍人则是作揖轻声道,“见过郭师兄。”   一侧,罗氏女正给毒蝎的成员施针医伤,八妹看着盘坐在地的杨延昭嘴边仍挂着血迹,不由大急着,想要上前查探,却被身旁的柴清云给拉住。   “鱼儿,六郎此刻正处在关键时刻,切莫不能打扰。”   闻言,八妹这时才察觉到在周围因打斗而混乱的灵气中,似乎有一股异常清新纯正的气息从杨延昭身上散出,当即止住了前行的脚步,转身,紧紧的拉着排风的手,与她一道,大眼紧紧的盯着,生怕有半点的差池发生。   这一切,杨延昭自是不知情,神识在天地间游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收入到了体内,‘魁衍经’心法快速的运转起来,四周本因佛宗弟子逃离而安静下来的灵气再次窜动起来,甚至化作肉眼可见的水流,缠绕在了杨延昭的全身。   灵气如cháo水,往丹田之处涌去,杨延昭神识中越发的光亮,感觉到冲破境界的契机便在眼前,忙运起周遭的灵气冲了过去。   “轰!”   神识中犹如洪钟大吕炸开一般,顿时觉得双眼发黑,胸口气血翻涌,不多时,鲜血便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吃力之下,杨延昭忙练起了‘天辰诀’,这是他半年前冲破境界后偶然所得,‘魁衍经’刚猛有力,可做冲破之用,待失败后,运起‘天辰诀’,可用其蓬勃生机来做调息,减少所受的伤害。   ‘天辰诀’功法快速运转着,如水般的灵气顿时飘渺了起来,化作了阵阵烟雾,将杨延昭包裹了起来。   见到这番异象,郭淮与道家的一干弟子都面露惊讶,那卧着的明上却是嘴角露出丝惊喜的笑意,一跃而起,身影疾驰,伸手将那封印玉虚的道符揭开。   又是虚影闪过,明上退回到远处,笑着捋着胡须,“哈哈,就让本座见识见识几位师兄不惜违反门规收下的徒儿有几分本事。”   话音之下,解除封面的玉虚幽光大涨,从杨延昭的怀中浮出,飘在了他的头顶三尺之处,旋转着,快速的吸收周边灵气。   吸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杨延昭周身层层灵气已经消失了大半,可玉虚仍是不断的吸收灵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神识已经开始模糊,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丝许的后怕,杨延昭这时才发现,他的神识也因此变得混乱不堪。   在这样下去,可是要走火入魔了!   大骇之下,忙收敛心神,却半点作用都没有,一番心急,胸口气血又是剧烈翻涌起来。   暴涨的幽绿光芒下,杨延昭身子已经开始颤抖,鲜血从耳目口鼻中落了下来,看的八妹和排风惊呼连连。   远处,明上道人脸sè骤然变了,正要纵身上前的时候,却见杨延昭身上又起了异象,竟是一股纯正的佛家气息涌现,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散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御气之境    纯正的佛家之气如潺潺溪水,又如徐徐chūn风,带着隐约而生的佛语,竟让人灵台一片空明。   杨延昭的身上也浮出了无数的佛家般若禅印。明上道人邹然失sè,捋着胡须的手已停在了半空中,这股气息他曾经遇到过,竟然是佛家无上心法妙法莲华经,震惊之后,心里不免生出不解,这佛家绝学怎么会与道家功法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身边,郭淮等人更是心神微微颤动,若不是有着一身的修为,差点便要心智失守,而修为略浅的柴清云等人早已是盘膝坐地,口中跟着念诵起来。   随着这凭空出现佛家之气出现,正在旋转的玉虚也随之发生了变幻,幽绿光芒猛然暴涨,四片本是包裹瓶身的翡翠绿叶逐渐的张了开来,那抹红sè犹如游龙一般,窜动在瓶身四周。   夜幕下,细小的红sè越发的耀眼,鲜血yù滴,在幽绿之中游动的速度越发的快了,恍然看过去,似乎要挣脱瓶身,飞向墨漆的苍穹。 ..   “敖……!”   佛音禅语中,突然生出一声嘶吼,顿时,本如三月阳chūn的佛家气息中多了道磅礴的气势,带着不可冒犯的威压,倾泻而出,惶惶然不可敌,摧人心智,封丹田雪海灵气。   “往后退!”   明上道人低喝了一句,继而跃身向前,用宽大的袖袍将柴清云等人送到数丈远之外,而他飞扑之时则是一个踉跄,跌落在了青泥绿草之上。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恩师!”   一班弟子满是惊慌,赶忙上前扶住了他,明上道人有些狼狈的起身,也未顾一直爱惜的胡须上挂着尘土碎草,双目里满是惊骇,直直的盯着前方那抹红sè,口中低声喃语数句,却是让人难以听闻道。   又是几声撕裂人心神的吼声后,杨延昭周身无数的佛教般若印记光芒大盛,涌动着,围在玉虚的四周,转眼间,便被吸收殆尽。   待佛印消失之后,玉虚旋转似乎慢了几分,那古怪的声响也随之销匿,妖艳的红sè仍在游动,玉虚瓶身和佛语禅叶却是越发的翠绿yù滴。   幽幽绿光下,杨延昭满面血迹,即便是白sè的衣衫,也隐约看见斑斑血迹,整个身形都在不住的颤抖着,仿若下一刻,便要倒地不起。   晚风,渐浓;夜sè,越发的迷离。   “噗!”   一口鲜血吐出,见着情形,八妹大声惊呼,便要冲上前,却觉得身前黑影闪过,将她去路给拦住。   “不要上去,否则害了他xìng命!”   抬首,是那褐袍老者,此时,满脸的凝重之sè,望向他,八妹犹豫着,最终还是将跨出的步子收了回来,抓着也因此停下身形的罗氏女衣袖,大眼中满是泪水,小虎牙紧紧咬着嘴唇,盯着前方,即便是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转过身,明上道人的眉头不知何时挤到了一处,垂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已经开始捏出了剑诀,背后的那柄古铜之剑铮铮作响。   远处,杨延昭吐出的那口jīng血未洒落在地,而是化作了层层血雾,漂浮在半空之中,须臾,便如同那天地之间的灵气一般,被玉虚给吸入其中。   jīng血一入玉虚瓶中,翠绿透明的瓶身立刻多了无数的血sè脉络,将那已经黯淡的细小游龙也随之光芒暴涨开来。   顷刻间,玉虚又急速旋转开来,只是这次,不是在吸收灵气,而是从那禅语环绕的瓶口中泻·出一道绿黄相间,又带着丝许红sè的灵气,径直的灌入到杨延昭的头顶,钻进了他的筋脉之内。   感觉杨延昭的气息逐渐恢复平稳,明上道人捏着的剑诀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心里也是猛然舒了口气,但是双目仍是不曾移动,眼神中满是担忧。   天边,黑雾之中露出了一丝的光亮,晨风吹散了萧萧漆夜,河畔,几只早起的鸟儿停在飘动的水草之上,饮了几口清水之后,便匆匆的展翅离去,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一行人。   朝阳初升,霞光照拂大地,河水泛起粼粼红晕,青草依旧在微风中悠然而动,不时间,天边传来一两声鸟鸣。   静谧宁心,却又生机勃然。   河畔边,明上道人抬首望了望天际,眼中明显多了丝焦虑,虽然明白进阶不是轻易而成,但是杨延昭已经这般三四个时辰,玉虚仍在泻·出古怪的灵气,但他的气息依旧处在通劲的境界。   这是何等的怪事?   正当明上犹豫着,是否该传书与门派中老祖一问究竟时,身前,那玉虚竟盘旋直上,以初升红rì为引,翠绿的瓶身泛着丝丝红sè光芒。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本在瓶中游走的那抹红sè腾空跃起,竟离瓶而去,在杨延昭的上方盘旋了几息之后,直直的钻进了他的体内!   这是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不要说郭淮等人不知所措,即便明上道人也从未见过眼前此景,愣了片刻,稍后,便感觉一道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却是杨延昭跨入了御气阶段。   待这道气势消散之后,坐立的杨延昭身子一倾,便栽倒子弟,而那玉虚光芒黯淡,便要从半空衰落下来。   “六哥!”   “六郎!”   “公子!”   最先冲上前的却是八妹等几女,可明上道人却比她们快了些,只见几道虚影闪过,接住了那要落下的玉虚,并给杨延昭检查起伤势来。   不多时,看着满脸担忧的众人,捋了捋长须笑着道,“这小子机缘深得很,虽说只是御气境界,但体内灵气浩瀚澎湃,与他交上手,即便化气的高手也要头疼些。”   说罢,看着继续给杨延昭查看伤势罗氏女,不由得再次笑了,将玉虚交给郭淮,看着天已大亮,遂伸了个懒腰,“郭师侄,前方一路,zì yóu山门弟子护你们周全,本座这就离去了。”   话刚道完,人已经到了百丈之外,身影轻盈,衣袍随风而动,满是仙风与道骨。身后,一干弟子与郭淮道了声别,皆快步追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孤草林野之中。   又是过了几个时辰,昏迷中的杨延昭才醒了过来,如同大梦初醒,感觉经历了一番光怪陆离之事,又重回苏醒,整个人有些懵然,又觉得周身满是清爽。   “六哥,你终于醒了!”   耳边一声惊呼将他游离的思绪唤了回来,抬起首,却见身边已经围满了众人,八妹等几女皆是眼圈红肿,眼角更是有着一抹晶莹。   “这是怎么了?”   口中轻声道了一句,柴清云将他扶了坐起,身下是几件衣衫垫着,而他披着的却是一间淡绿sè的襦裙。   “六郎你没事,我们得恭喜你了,终于踏出了通劲的困境。”   柴清云语中有丝欢喜,也有些后颤抖,杨延昭这时才想起昨夜的情形,顿时明白那众人这般模样,怕是被那场景给吓到了。   歉意的笑了笑,杨延昭将神识沉入丹田,只见一片通明,丹田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朵四叶墨莲,周身缠绕着泛着黄绿流彩之sè的灵气,只是墨莲绿叶紧阖,还未吐蕊绽放。   对于这突然多出的墨莲,杨延昭当即大为惊奇,往其中注入一道灵气,墨莲四周的黄绿流彩之气顿时明亮了几分,可墨莲去丝毫没有变化。   一连试了几次,杨延昭才死了心,收了神识时,却突然感觉周遭世界也是变了样,昨夜神游中所见到风影草曳,水澜鱼声皆是重现与眼前,清晰无比,放佛整个天地间变得明亮开来。   一切与过往大为不同。   难道这就是御气的境界?   这感觉,真好。   想着,杨延昭竟傻傻的笑了出来,气息也不加掩饰的释放了出来,只觉得天地间万物涌动,山河浩瀚无边。   “六哥!”   正当他无比享受这感觉时,耳边传来惊呼,闻声,杨延昭忙收回了心神,望向左右,见众人都是面sè痛楚,即便郭淮额头也溢出了丝丝汗珠。   “这是怎么了?”   下意识间,又吐出了刚才的这句话,闻言,柴清云等人皆是瞪圆了杏眼,萧慕chūn、祝力等人则是大口喘着气,只有郭淮上前指了指他的衣衫瓮声道,“延昭师弟,虽然你盖着姑娘家的群衫,就觉得周身很是清明洁净?”   闻言,杨延昭有些困惑,顺着郭淮所指低首望去,竟看得白衫上满是血迹,手背肌肤上也是斑斑血迹,忙吓得一跃而起,冲向了不远处的河水之中。   “噗通!”   无数水花激起,惊得栖鸟乱飞,也笑的美人花枝乱颤。 第二百三十章 汴梁依旧春满城    河水潺潺而过,清寒湿润,若优柔女子,沁人心扉。   一番梳洗之后,杨延昭更是觉得jīng神气爽,异常的舒适,换上郭淮送到岸边的衣衫,将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的用发簪束起,正朝着马车边走去,却见罗氏女急忙的拿出了手帕,上前便要给他擦拭水渍。   “罗姑娘,不必如此麻烦。”   一旁,郭淮瓮声道了一句,继而望向杨延昭,“延昭师弟,你将灵气运转起来试试。”   闻言,杨延昭心中大为好奇,并依言而行,一股强劲的气息带着猎猎之风席卷而过,顷刻间,泥草漫天飞舞,那郭淮见此情形忙将罗氏女护在了身后。   好一会,这股气势才收了去,本是被发簪盘着的长发在身后随着微风飘动,白玉肤,唇红齿白,身修长,倒也是算是仙气然然,做得了那世外高人。..   只是,眼下周身满是尘土和草叶,见着狼狈的模样,杨延昭忙晃动着衣衫,将这些污物去掉,并对着郭淮尴尬的笑了笑,“本想照着合德师兄之意去做,但怎知变成了这般。”   “无妨,延昭师弟初识御气,想要掌握其中jīng要,还是需要些时rì。”   说罢,郭淮眼中多出了丝的闪躲的复杂之sè,犹豫了许久,这才道出了昨夜未出手的缘由,“延昭师弟,佛宗来袭,我未出手,倒是害的师弟受苦了。”   之前的那根玉簪已经被震碎,接过罗氏女递来的银簪,杨延昭将长发重新束起,笑着摇头道,“合德师兄,你我兄弟之间何来这般矫情,你不出手,zì yóu不出手的道理,小弟怎能不明事理,心中胡乱的生出忿恨?”   眼中多了些安定之sè,点了点头,郭淮低声道,“那佛宗的领首之人便是悟行,他与我交手多次,早已经是知根知底,若不佯装晕倒,怕是很容易便被他给识破了身份。而且,交战之初,明上师叔便给我发了暗讯,所以我便装作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正在整理衣衫的杨延昭不禁停了下来,来人竟然是悟行,如此说来,郭淮不出手倒也是对的,否则,他作为道家弟子的底牌便将公布与世人眼中。   只是,悟行三番两次冒险袭击柴清云又是为何?难不成她的身上确实有所谓的锦帛,只是自己并未察觉到?   而这锦帛又是何物?   想着,抬首望向不远处马车旁,正给受伤的绿珠等人熬药的柴清云,杨延昭的两道云峰眉拧成了一团。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天不过是晌午,遂再次抓了些鱼做了烤食之物,填饱肚子,昨夜祝力、萧慕chūn等人皆是受了伤,便又在河畔停息了一rì。   抽着空隙,杨延昭又是问了柴清云锦帛之事,后者闻言,自是如同先前在闽南所说那般,“六郎,我身上确实没有所谓的锦帛之物,玉儿又怎么会巧言来欺骗于你。”   “佛宗之人应该不会平白无故的这般劳师动众,甚至冒险对你这郡主动手,想来这锦帛之中定是藏着惊天秘闻,或许与先帝有着关联。”   悟行是跟着悟则入世,所以,杨延昭下意识的牵扯出了太祖,而柴清云听到这句,也沉思想了起来,须臾压低了声音道,“先帝曾经一时兴起答应玉儿自择郎君,并赐了一套凤冠霞帔,只是当时玉儿去往了北地,将它收了起来,再后来先帝仙逝,便也忘记取了出来。”   如此说来,或许其中真的藏着某些秘密。   心中有了猜测,便也有了好奇,因而,在翌rì,萧慕chūn等人皆是身体大为好转之后,一行人再次驾车前行。   或许正如明上道人所说前路有道家弟子暗中相护,也或许是佛宗吃了瘪不敢再次出手,一路走着,倒也未遇见困难之事,只是有些不长眼的山贼盗匪,而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哪里添得上险阻。   终于,二月近,三月芳菲始时,数辆马车踏着一路的烟霞,在莺飞草长之间,悠悠的来到了汴梁城前。   城,依旧是那般的雄伟,人,亦是那般的熙熙攘攘,再临汴梁城,杨延昭心底却是多了几丝异样。   去年今夕,打马御街,少年风流,何等的畅快,而如今,城还是这座城,景,还是这番的景,只是,人心早已不复如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隔着窗帘,看着繁华如初的汴梁城,杨延昭看了许久,低声叹了一句,放下窗帘,脸上却是多了丝落寞之sè。   见此,罗氏女眼中担忧再起,望向一边的柴清云,后者眉宇之间也是挂着些许担忧,与她微微摇了摇头。   此刻,即便是八妹也是默不作声,虽然六哥未与她说道,但八妹还是明白了些事情,当初一起说笑的几位哥哥怕是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想到这,心里越发的烦闷,小嘴嘟着,即便是一边排风递来了果子,她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轱辘碾着宽阔的街面,耳边竟是叫卖声,嬉笑声,甚至是粗言骂语,汴梁城中喧嚣不减往时,而车厢中的杨延昭却仍是闭目不语。   声音渐远,马车驶入到小巷之中,小院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几抹红绿之sè爬满墙头,几家的垂髫小儿在院门口嬉闹着,这一切,对于赶车的萧慕chūn来说,似乎很是熟悉。   顺着记忆,将马车停在了巷子深处的院子中,望着朱红明亮的院门,萧慕chūn跳下车轻声道,“教官,我们到了。”   帘幕掀起,杨延昭与几女下了车,身后马车跳下来的祝力很是新奇的望着周围,虽然年岁之时曾经来过,但是那时白雪皑皑,又怎能与眼下满墙绿意相提并论?   门前,半新的桃符随风轻摇,再回故地,杨延昭不知为何又生出了些恍惚,愣了片刻才觉得衣袖被扯动着,低下头,却见是板着小脸的八妹。   “六哥,温大哥他们还会回来住么?”   闻言,罗氏女与柴清云眼中皆是一惊,任是谁都没想到,一路上,众人都不敢提的事情,却是被八妹说道了出来。   低着头,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良久,在众多的担忧之sè下,杨延昭抬起头,露出了几rì来都不曾出现的淡淡笑意,“鱼儿,他们都做官了,怎能还住在这寒酸小巷子了?要是鱼儿rì后想他们了,尽管去住那宽敞的大院子,我看谁敢不同意?”   听到这句话,心情yīn郁了几rì的八妹这才露出了个笑脸,而这时,院子中也传来微微的声响,不多时,闭阖的朱门开启,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却是多rì未曾见过的张婶。   再见面,张婶的粗袍换成了常见的青sè绸缎长衫,套着一件暗红的短褙子,与当年相比,多了些富贵之态。   见到院外来了如此多人,张婶显然是愣住了,待看了好一会,这才指着杨延昭满是惊讶的道,“这不是杨公子?”   说道着,目光扫过,见到八妹,张婶脸上笑意更浓,“排风,真的是你这小妮子。”   语中满是热情,这淳朴之气,仍是当年终rì走窜街巷卖饼的张婶。   与张婶寒暄了几句,得知张谦和李至正在衙门当差,便将八妹等人留在院子中,他则是带着萧慕chūn一行人驾着马车,慢慢的往着皇城驶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敲打与恩赐    马车穿过砖石大街,远离那喧嚣的百姓,走上了御街,经过那朱雀门州桥,一队巡守的士卒迎了上来。   车应着喝声停了下来,那带队校尉正yù上前,却见车帘掀开,一面金sè令牌拿出,忙慌得与部下众人俯首作礼。   “将军不必多礼,不过这车上是交予官家之物,还望将军遣人往宫中通报一声。”   闻言,那校尉怎敢耽搁,忙派人去向宫中,而他,则是细细打量起车中之人,心里暗自猜测,毕竟这官家的令牌可不是随意给下臣的,更何况眼前之人这般的年轻,怕是来头不小。   想着,不禁越发的疑惑。   而杨延昭被人如此盯着,心里自然有些不适,遂对那校尉笑着颔了颔首,放下车帘,隔绝了视线,求得一丝舒适。   不多时,步履声传来,听闻这声响,杨延昭掀开车帘,正yù下车,耳中便传来热乎的招呼声。. .   “还真是小杨大人,咱家还以为这帮吃饱了没事做的家伙胡诌乱语,没想到真的是小杨大人。”   尖锐刺耳,却是热情非常。   抬首望去,来人身着圆领秀莽青衣,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虽声音传来,但人还在数十丈之外。   此人,倒也是见过,离开汴梁去闽南时,赵光义召见后出宫便是由他引路,依稀记得姓李,是王继恩的心腹。   想到这,杨延昭大步迎了上前,笑着应声道,“原来是李公公,多rì不见,公公倒是越发的清瘦了,宫中劳累,公公还需注意歇息才是。”   闻言,那内侍倒是愣了一下,继而暗叹了口气,“没想到小杨大人还记得咱家这么一号人,也多谢小杨大人记挂,只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官家做事,乃是祖上积德,自是小心翼翼,不敢出半分差池,而那些小崽子也不让人省心,唉……”   说着,又是一声叹气,杨延昭却是笑着往前行了两步,“公公为官家分忧,着实辛苦,杨璟从闽南回来,却也带了些吃食之物,公公若是不弃,可派人去取了,也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呵呵,还是小杨大人心善,也能让咱家尝一尝那闽南的新奇之物。”   一阵欢笑之后,后者却是脸sè正了正,“不过此事要稍后了,小杨大人,官家听闻你回来了,特地召你前去。”   “还请公公引路。”   说着,让萧慕chūn等人下了车,皇城中进行马车,因而那内侍挥了挥手,自有跟在身后的宫中的侍卫将车中的箱子搬下。   进了宣德门,杨延昭恢宏的皇宫大殿,依旧是祥云迷凤阁,瑞气罩龙楼,碧玉楼台前苏紫一片,含烟御柳拂旌旗,带笑宫花迎剑戟,即便是见识过数次,但仍有着忍不住的惊叹。   紫宸殿前,那青衣李姓的太监与王继恩舔脸笑了笑,稍后弯着身子,退下了白玉石阶。   “官家让小杨大人进殿。”   王继恩眼睛瞄了瞄殿内,轻声的说着,闻言,杨延昭与他笑着作了一揖,小声的谢了句,理了理衣衫,便抬脚往着大殿里走去。   大殿宽阔,高台上,坐着的正是黄袍在身的赵光义,手中拿着奏折,低首看着,即便是这般的寻常,但杨延昭却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压。   这便是帝王的威势,虽与修行人的气大不相同,但是天生而来的上位者气势也非一般人所能匹敌,曾经,杨延昭只是觉得心里渗得慌,如今境界突破,自是明白其中皇家气运的奥妙。   在离高台还有十丈左右,停下了步子,便在那静静的立着,直到赵光义合上手中的奏折,这才弯身行礼满是恭谨的道,“臣杨璟觐见。”   “哦?”   赵光义话语有些平淡,或许对是杨延昭出现在紫宸殿有些惊讶,而更多的却是早已经知晓的平静。   将奏折丢到身前的桌案上,那极为凌厉的目光盯在了杨延昭的身上,半晌,才低着声音道,“在福建路做得不错,朕很是满意。”   “官家谬赞了,下臣只是尽了些本分,一切还是官家圣明,使得闽地百姓去了蛮夷之风,知教识礼,感朝廷之无上恩德。”   “出去一年,嘴倒是甜了。”   赵光义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也让杨延昭觉得身上压力一扫而空,面带怯意的笑了笑,“下臣句句实言,怎敢与官家胡乱说道。”   “油腔滑调!”   待一声笑骂之后,杨延昭却又觉得背脊上传来一片寒光,还未敢多想,便闻耳边传来一句轻飘飘的的话语。   “朕听闻你离任时众多百姓夹道痛哭,这两rì,朕也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心不知为何猛然的提了起来,不知为何,这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头皮,做不得多想,忙跪伏在地,“下臣惶恐。”   此刻,能说的便只有几个字,在这猜心之言上,任何过多的话语都能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跪地道一句惶恐。   又是过了许久,大殿上寂静一片,跪伏在的杨延昭额头已冒出了丝丝汗珠,沉重的喘气声在殿内也显得尤为刺耳。   “罢了,起来吧,朕也不过随意的说了说。”   闻言,杨延昭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谢恩起身,并偷偷用衣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了,才早chūn三月便是这番的热了?”   赵光义似乎在说笑,继而好像觉得真的很是好笑,竟笑出生来,并唤来殿外候着的王继恩,让他去御膳房传一碗莲子银耳羹来。   待听到这句话,躬身领命退出的王继恩不免朝着杨延昭看了几眼,目光之中,有着些惊讶。   “你做得不错,而且是很不错。”   待王继恩离去后,赵光义又是轻声说了一句,杨延昭刚要说惶恐之言,却被他伸手止住。   “起初,将你送到闽地,朕也不知那里竟是如此的暗无天rì,待铲除了邪教之后,朝中满是奏折,让朕派重臣前往接管福建路,可是朕都没有出声。果然,你没有让朕失望,旱灾之时,闽地竟无一人饿殍于野,更是运来了众多银钱,好,很好!”   一连说了两个好,赵光义的语中充满了赞赏,而杨延昭却默不作声,脸上满是诚惶诚恐之sè,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意。   这一切,都不过是些安慰之言罢了,若是真的放心,又何必将他调离闽南,前往翰林院做个清闲的侍讲?   “杨璟,你真的让朕很是满意,若是朕的身边多谢聪慧如你的臣子,对我大宋社稷该是何等的幸事。”   闻得这句感叹,杨延昭虽不知是赵光义的肺腑之言,还是随口道来,但仍是惊慌的行礼,“下臣惊恐,我大宋居中原之地,人杰地灵,而官家清明,百官勤勉,自会众多才俊为朝廷所用,替官家分忧。”   “你说得这些,朕听起来很是喜欢,只是这心里等着不耐烦了”,说着,赵光义目光陡然jīng光闪出,沉声道了一句,“朕要重修座书院,此事便由你主持。”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只觉得心中一惊,自闽南时被封为龙图阁直学士时,便特地打听了三馆一事。   三馆乃是昭文馆、史馆、集贤院,自唐一朝产生,历来是存储天下图书,集纳世间才俊的地放,虽说如今三馆仅小屋数十间,而且湫隘卑,仅庇风,但仍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如今让他来主持、重修一事,杨延昭怎能不觉得震惊。   “官家,下臣何德何能,竟然……”   回过神之后,自是连忙的推辞,可是赵光义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面露疲惫之sè的挥了挥手,“朕既然说出了口,自是不会反悔的,你且先退下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重逢    殿外,rì头还未西斜,映着宫阁飞檐,光晕在砖瓦琉璃间跳动着,本该是和风暖意之时,杨延昭却觉得心头有些渗得慌。   正yù往拔腿下了白玉石阶,却见先前领命而去的王继恩拾步上来,身后跟着一青衣内侍,手中端着边上镂刻牡丹吐蕊的朱红托盘,托盘上幽绿的玉碗中盛着汤羹,因为走动而泛着丝丝波漾。   “杨大人,官家给你赐的银耳莲子羹御膳房已经做好了,大人你还需趁热用下才是。”   止住脚步,王继恩的声音依旧尖锐,只是相较之间的冷漠,眼神中多了些亲近之sè,闻言,杨延昭当即笑着应道,“官家厚爱,让下臣心中惶恐,也劳烦了王公公,但在这紫宸殿外,只怕是有失了礼数,冒犯了宫中的规矩。”   “杨大人考虑的也算是周全,天子近处,距龙颜咫尺之地,确实不该如此,不妨让这小道子领你去亭阁檐廊之处,将这碗汤羹饮下再做回府,否则岂不是违逆的官家的圣意?” ..   “还是公公说得有理。”   说道了两句,王继恩让那青衣内侍领着杨延昭往回走,而他则是石阶向上,守在紫宸殿外,听候着差遣。   在一花草假山旁,领路的青衣内侍停下了脚步,将碗递了过来,杨延昭取了,银耳莲子羹温润适口,确实比罗氏女等人做得多了几分美味。   吃完之后,与那内侍寒暄了几句,便寻着路往宫外走去,已经入宫几次,倒也能认得路来。   廊檐迂回,信步走着,一路宫女宦官皆是低首疾行而过,遇到一列宫中当值的禁军,但他手中有着未被收回的令牌,自然是行走自如。   “你们这帮子痴愚之人,哪里懂这单骑救主的忠义骁勇!”   正走着,却听一声笑骂声传来,闻言,杨延昭不禁朝着一边望去,却见水边白玉桥上,赵元佐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来。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sè金蛟龙穿云大青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朝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载不见,却英俊了不少。   很显然,他也看到了杨延昭。   “杨大人!”   语中满是欢喜,赵元佐飞快的走了过来,身后的随从不明所以的紧跟其后。   “见过太子。”   遇到赵元佐,杨延昭也是有几分高兴,两人最初相识虽是他jīng心算计,但交往了几次后,发现此子心地颇为纯善,在宫闱之中,委实难得。   挥手退去了身后的宫女内侍,赵元佐的眉头飞舞着,“杨大人可算是回来了,那洪筹送回来的书稿本想留着看的,可是这心总是把持不住,这不已经看完了,若是杨大人不回来,小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神情,似乎酒鬼来了酒瘾,心中正被猴抓般的难受,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坛美酒,自是目露渴望,恨不得上前抓着杨延昭的衣袖,令他即刻讲起三国演义来。   见着情形,只能对着赵元佐笑了笑,当初是想用这三国演义来给洪筹谋得赏识,但没想到竟然使他痴迷到这种地步。   而当世,这书算不得经纶要典,若是长久迷恋,必定会有玩物丧志之言,皇宫深院处处惊险,太子之位历来便是众矢之的,若有不甚,就会遭得他人算计。   在这皇城之内,他结识的便只有赵元佐一人,虽还未想好做tài子dǎng,但有些亲近,在rì后朝堂上也能多谢照应。   思量至此,不禁出言劝道,“这些都只是杨璟胡思乱想之物,当做不得王爷这般的在意,殿下贵为东宫之主,还需勤勉于圣人之道上方为正紧。”   听到这,赵元佐脸上显然有了失落之sè,耷拉着先前飞扬的双眉,看着他的眼神中,也是多了几分生疏,稍后有些不悦的甩了甩衣袖,“杨大人,小王还以为你和那些只会有头晃脑的老夫子有着不同,原来也是这般无趣。”   少年孩提,却也是如此的不掩心中的欢恼,至少,表明在他眼中,对自己并无提防与戒心。   笑着轻咳了两声,杨延昭低声说道着,“居其位,行其事,有些话,想来也不用杨璟这做臣子的多言,王爷还需多多的用心于治学理事之上才是,而这市井小民消遣之物,当不能扰了殿下的心境。”   杨延昭猜想的不错,这些话语,赵元佐已是熟烂于心,闻言,当即脸sè变了变,用脚踢着身前的花草,几番之后,脸上露出与他年岁不相符合的伤感与哀愁。   “杨大人这是要回去了么?孤王也该去听夫子讲课了,待他rì空暇了,再与杨大人问道些闽南的趣闻。”   闻逆耳之言而不怒,明轻重晓得失,倒是心xìng极佳,暗中称赞了一句,杨延昭低首行礼,“当以殿下功课要紧,他rì,杨璟自是随时恭候。”   眼中略带着失落,赵元佐转身,移步离去,当走过杨延昭的身边时,却轻声问了一句,“居其位,该如何?”   “大智若愚。”   “多谢杨大人。”   眼前,赵元佐已经走远,杨延昭嘴边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此子心无yīn毒之念,若是有朝一rì能问鼎大宝,对于社稷与苍生,何尝不是件好事。   思绪胡乱的想着,杨延昭往宫外走去,待出了皇城,见到在外守着的萧慕chūn,上了马车,往回行去。   马车没有驶进巷子,仍是寄养在了巷口的酒家里,那伙计儿还认得杨延昭这毫无架子的状元郎,熟络的说笑着,将几辆马车送到了后院马厩之中。   “延昭兄!”   步行进了巷子,还未走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惊呼之声,转过首,杨延昭却是笑了,再进汴梁城后第一次开心的笑了。   一年未见,张谦仍是温文尔雅,白sè长衫更显得风流倜傥,此时脸上却满是雀跃的欢喜,即便是脚下,也是步履如飞的走上前。   当他正yù靠近杨延昭时,一道身影却是挡在了他之前,“延昭兄,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想死我李元沛了!”   被李至熊抱着,杨延昭当即笑了出来,但还是推着李至道,“元沛兄,你这是作何?相别一载,你怎学会了这种龌蹉之事,竟喜上了这龙阳之好”   闻言,萧慕chūn几人放声笑了,那李至却是猛的闪到一边,很是恼怒的等着他,“呸!好一个杨璟,你我好歹也是挚交好友,怎能如此的诋毁。我李元沛可是一表人才,不知多少的姑娘家在闺阁中暗自思念,哪里会对你有兴趣!”   很是气愤的说完,李至双手负在身后,脸望着天,满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似乎要在气势上,将杨延昭给压倒。   “我可没说你对我感兴趣,或许只是你单相思而已,本公子已是明珠有主了。”   一句幽幽的话语顿时让李至有着吐血的感觉,抖索的手指着杨延昭带着笑意的脸,半晌,竟是放声笑了。   “好了,别在这打趣了”,张谦走上前,止住了二人的离谱说笑,继而望向杨延昭,笑如chūn风拂面,伸出一只拳头,“延昭兄,你终于回来了。”   见着情形,杨延昭与李至的笑意都僵凝住了,只因这个举动,一年前还有六人同做,说着心中的豪情与抱负,如今,却已是人去情散。   “延昭兄,回来便好”,李至也是将拳头伸了出来,嘴角边,那丝笑意,似乎显得有些牵强,带着淡淡的哀伤。   杨延昭的笑意散去,深吸了口气,将手伸了出去,“我们永远是兄弟。”   三只拳头,再次碰到了一起,稍后,爽朗的笑声响起,只是,不知为何,在萧慕chūn听来,这笑声里似乎有着凄楚。   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吹过,抬首,望天,暖阳已垂下,余晖映在两侧的院落砖瓦屋檐上,带着暗黄的斑驳光晕,竟有些莫名的落寞之意。   这读书人的风情,自己这粗人附庸了作何!   摇了摇脑袋,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着已经向前走去的杨延昭三人,忙大步紧跟着过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红妆藏隐秘    笑罢之后,三人依肩往小院走去,一路上,互说着别离后所遇之事,倒也不时传来嬉笑之声,很快,便到了院子。   轻敲着朱门,不多时,轻碎的脚步声飘忽而来,待门开了,满是欢喜的惊呼着,“秋白大哥,元沛大哥!”   见到八妹,张谦和李至也是颇为开心,忙上前一人牵着一边,问着闽南的事情,而后者自然很是认真的说着,俨然又装出了小大人的模样。   进了屋,几女正与张婶说着家常,拉着八妹的张谦和李至脸sè一变,忙走上前对着柴清云弯身行礼,“下官见过郡主!”   二人这一拜见,本还是说笑的张婶立马懵了,稍后回过神,顿时满脸惨白,惊慌失措的起身,跪伏在地,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老妇人不知是郡主驾到,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开恩!”   见这情形,柴清云急忙走上前,扶住跪在地上的张婶,“张婶,不必这样的见外,还是如之前那般说着闲话便好。” . .   闻言,张婶惊怕的连连摇首,“使不得,使不得……”   实在无法拉起跪在地上的张婶,柴清云也顾不得仍在作礼的张谦与李至,美目瞪了一旁的杨延昭。   被这一瞪眼,后者倒是觉得有些委屈,毕竟对于寻常百姓,平rì里接触之物不过是升斗米粮与油烟之物,而郡主可是皇家贵胄,金贵无比,怎能不惊恐万分,张婶如此,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柴清云已经示意了,他自然是要开口了,遂上前在张谦和李至二人背后拍了拍,“秋白兄,元沛兄,不要在弯着腰了,容易折了。”   继而扶起还是惊慌的张婶,将她强按到了木椅上,“张婶,既然郡主发话了,你怎能不依,往后莫要再做那些虚礼,否则我们的郡主可就不高兴了。”   话语中略带着打趣之意,还未缓过神来的张婶只是连连点头,而一旁的张谦和李至却是听出了另一番意味。   二人不禁偷偷望向了柴清云,见她脸上并无异sè,当即相视一笑,低首不作言语。   晚膳,是从巷口的酒楼中唤来的酒菜,久别重逢,自当是热闹非常,盘中佳肴虽不及玉盘珍馐,但足以让人大快朵颐;壶中的酒并非琼脂玉露,却觥筹交错,好不欢喜。   酉时尽了,喧闹才安静了下来,众人散去歇息了,那李至却是拉着杨延昭的衣袖,口中呓语不断,双目竟泪珠泛出。   明白他含糊不清的话中所说之事,杨延昭不禁暗叹了口气,将李至送回到房间,安顿了之后,走出屋子见到张谦正倚靠在檐廊的红柱旁,面sè红润,双目迷离,显然饮酒后已有了微微醉意。   “秋白是在等我?”   走上前,双手放在檐廊前的木栏上,晚风吹过,脚边的青草微微摇动,淡淡的青草香让杨延昭鼻前多了少许的清新。   “元沛兄他睡下了?”   转过身,张谦轻声的问着,手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双目盯着院墙角落,那里几棵墨竹青翠鲜绿,夜幕之下,正婆娑轻曳。   不多时,轻笑在他的脸上浮现,似乎带着些苦意,“元沛兄与我等虽是最晚才相识,平rì里也是大大咧咧没个正行,但是xìng子很是宽厚,待人也是极为真诚,这一年来,他的心底总是压着太多的痛楚,如今延昭兄你回来了,他怕是憋不住了。”   叹了口气,杨延昭抬首望向繁星闪烁的天际,“月有yīn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有事情,强求不得,既是散去了,那便随它去吧!”   闻言,张谦却是转过首,盯着他,半晌,竟又吃吃的笑了起来,“这番话,若是延昭兄的真心话,张秋白倒是觉得有些怪异了,不过却是这般的道理,权当是看花过客,如此,方能觉得心中舒坦些。”   话虽说笑着说出,杨延昭却能听出其中的酸楚,当初,六人皆是视为挚交好友,而如今,同在汴梁城中,却是如陌路之人,这番落差,至xìng至情的他怎能不唏嘘。   道完这句,张谦也是将脸扬了起来,晚风吹着面颊,本理好的鬓发再次有些散乱开来,在他的脸庞上舞动。   “吕蒙正已是刑部司刑,秉阳兄……”   说道着,停顿了稍许,张谦深吸了口气,这次继续,“秉阳兄和光弼兄进了尚书省,如今是左右司郎的郎中,也是正六品了。而常之兄也是颇受器重,进了门下省做了给事,如今,虽是六品的官来,却是更胜与他人,即便是那张齐贤也做了宋州的通判了。”   轻轻的说着,嘴角一丝苦笑浮起,与杨延昭道着几人的际遇,不过话语深处,更是有几分落寞。   同科及第,不过一载,他与李至仍是七品的深衙小吏,虽说七品和六品相差不过一个品级,但在汴梁城中,却截然不同,已是一道很难跨越的分水线。   二人皆不出声,院中一片寂静,风轻抚过,似乎隐约间可以听到屋内李至在低声梦呓。   许久,杨延昭摇了摇满是混乱脑袋,拍了拍张谦的肩头,“树大招风,有时候走得太快,反而容易跌跤,你我还是尽本分,谋己任,至于其他的,还是暂且忘却吧。”   深吸了口气,张谦点了点头,随后用手揉了揉额头,转身往着一边走去,“延昭兄说得对,官小身自轻,或许此刻高堂深院里,那些重臣大员们正冥思苦想某些烦人的事情,而我这芝麻小官倒是可以满是轻松的入眠了。”   说罢,便是离去了,徐徐晚风中,传来他低声的吟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rì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木门合上,声音自是不再可闻,见张谦进了屋子,杨延昭立在远处,呆滞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抬步往着北边一直为他留着的房间走去。   暗黄的油灯照亮着那扇油纸窗儿,推开门,却见几女在等下说道着闲话,见他进来,皆是望了过来,罗氏女则是起身道,“六郎你可觉得酒晕,奴家在炤防煮了些醒酒汤,怕凉透了因而还未盛,这就给你取来。”   说完,人已经出了屋,杨延昭只能莞尔的笑了笑,与柴清云,八妹、排风三人说了几句,待喝了醒酒汤之后,却也觉得jīng神好了不少。   灯火轻晃,正说着话的柴清云不时的抬首望着窗外那抹漆黑,见她这般,罗氏女却是捂嘴笑了,“柴姐姐可是觉得天sè晚了,但又万番不舍的离去?”   一句打趣让柴清云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刚yù出言来反击,却想到八妹和排风都在,便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只能眉目流连,佯装怒怨的瞪了瞪。   或许二女之间的嬉笑之言罗氏女很少能占得先机,见到柴清云这副羞涩模样,不禁再次偷偷的笑了起来。   “好了,天sè已晚,玉儿是该回去了。”   杨延昭轻声道了一句,那柴清云遂起身,与八妹和排风到了声别,在经过罗氏女身边时,对她挤了挤眼睛,“清儿妹妹,今晚姐姐将你的六郎借走可好?”   一句戏言让八妹怪笑起来,而排风却是低下了头,罗氏女脸sè顿时娇羞了起来,手拧着衣袖,稍后,扭头往床边走去,“柴姐姐若是喜欢,便留了去。”   听二女这般打趣,杨延昭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好歹也我这大活人还站在这里,怎觉得没被当回事?”   笑脸如花,八妹上前将他给推了出去,“六哥,你就是得了便宜卖乖,还不赶紧送玉儿姐姐回府。”   说完,又是拉着柴清云的裙摆,略带撒娇的说道,“玉儿姐,过两rì可要带着鱼儿和排风去看你的郡主府哦,肯定很气派,鱼儿可是好生的羡慕呢!”   又是一番说笑,柴清云挥手离去,一旁,绿珠将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裹从桌上拿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月明星稀,漏进巷子的的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映在了那寂静的青砖石面上,杨延昭与柴清云并肩走着,身后两丈远,跟着绿珠。   这般的场景,杨延昭不由的想起了数次见面,他与柴清云因刺杀而相识,真是在这夜幕下的小巷里。   想起这些往事,二人说道起来,却是追忆非常,不时有低笑声传来,让落在身后的绿珠见了心中也满是欢喜。   不知不觉,本是隔着几条大街的郡主府到了,飞檐三重,砖瓦琉璃,即便是夜幕之下,在两旁的红柱边红灯笼映照下,也足以气势恢宏。   看了许久,杨延昭不由笑着道,“想不到玉儿的府邸竟是这般的气派,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六郎你便是这般的贫嘴”,低声道了句,柴清云让绿珠上前敲门,清脆的铜兽环击在紧阖的朱门上,不多时,声响传来,朱门也随即打开,一个灰袍老者探出身来。   待看见柴清云之后,那人连忙上前弯身作礼,“小老儿见过郡主!”   待进了府,青草绿木成片,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这便是低调的奢华。   心中暗叹了一句,走过弯曲迂回的幽静檐廊,一片花簇秀美的兰花前,是间雅致的屋子,镶花镂空的朱门推开,绿珠率先进去点了油灯。   踏进其中,便觉得一阵细微的香气,借着灯光,将柴清云的闺阁给打量了下,屋里摆着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桌上摆着面菱花铜镜与梳篦,桌案的里面是百sè的帷幕,隐约可见红sè的镂空花纹,与床上摆着的绿罩绣花被衾。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边是几只白玉瓶,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sè薄纱,岁窗外兰花随着徐徐吹过的风儿而轻摇。   闺房倒是清新简约。   在杨延昭打量之时,柴清云挥手退去了绿珠,拉开床前的帷幕,从床头的暗箱中取出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檀木盒来。   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之后,杨延昭只觉得眼前满是红艳之sè,缀点翠凤,三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冠边挂着珠宝流苏,煞是jīng致美丽。   凤冠之下,是大红的霞披,镶着金sè的花边,并绣着金sè凰飞图,下摆则是水蓝sè,盘旋着一只张爪蛟龙。   将凤冠取出放在桌上,柴清云拿出霞披取出仔细寻了好一会,却是没有半点发现,遂出声问道,“六郎,你可是觉得其中有玄机?”   手在霞披上抚摸过,倒是没有异样之物,杨延昭转过头,再次盯着那在灯火下闪烁着绚丽光彩的凤冠。   四只口衔明珠的金凤yù翅而飞,手在其中抚过,有着丝许的凉意,仔细看完之后,眉头不由得拧到了一起。   难不成是自己推测错了?   正当他收回手时,恰巧碰到了冠前那金凤口中的明珠,心猛然一动,这颗明珠似乎可以转动!   望了柴清云一眼,杨延昭小心翼翼的取下那颗明珠,在金凤的口中,一小片黄sè锦帛露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藏秘    心,猛烈的跳到了起来,指尖将那黄sè锦缎取了出来,却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写着蝇头小字。   身旁,柴清云将油灯挑了挑,暗黄的灯火又是亮了几分,眉目圆睁,朝着已经打开的锦缎上看去。   字迹骨气洞达,如腾猨过树,柴清云脑中不禁闪过那张坚毅的面庞,挥手间,千军外面为之奔腾的男人,让她不知该痛恨万分,还是感激涕零。   心中有丝难言的悸动生出,目光而下,却是换成了无限的震惊,竟使得柴清云愣在了那里,白玉的手捂住了失声的樱桃小口。   “朕戎马一生,缔大宋江山,位列九五,乃千古之风流。只可叹,人有旦夕祸福,而今子嗣年幼,难握大统,遂留此锦帛,倘若他rì有变,便由晋王弟光义代为监国五载,后与王弟廷美为理国事,待十载,扶德昭登基执掌玺印,以兴我大宋社稷。” . .   一边,杨延昭双目中也满是惊骇,没想到,金匮之盟竟不是捕风捉影,也不是流传千古的谣言。   只是如今,这隐秘落到了他的手中,顿时觉得这小小的锦帛异常的烫手,赵光义执掌江山,而他更是立了太子,添了东宫之主,显然已是大宋天下的新主人。   若是这锦帛一出,必定朝野震荡,太祖一脉定当是顺势而起,可他也会惹来杀身之祸,眼下,杨延昭也算明白了佛宗的算计,只是,很是不明白,佛宗何时与赵德昭走到了一起?   “六郎,该怎么办?”   柴清云轻声的问着,杨延昭很想脱口而出将这锦帛毁去,毕竟牵扯到宫闱争夺之中,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至少,他没有想过,也不愿去想。   可是,嘴张了张,到了口边的话却是改了,“玉儿,此事干系重大,还需再作商议,我明白你与燕王情谊非同寻常,只是如今将这锦帛拿出去,也难以助他重掌江山,反而会招来无妄之灾。”   话语有些低,却让柴清云心中满是后怕,自小生在宫墙之内,当然明了这密诏出世的后果,沉思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玉儿明白,可这锦帛该如何处置?那些佛宗之人已经怀疑了我,想来是不安全了,倒不如留在六郎身边,rì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也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锦帛放在玉儿这,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寄于我处。”   沉思了片刻,杨延昭将锦帛重新折好,取出怀中的玉虚,四瓣翠绿的禅语印着如同脉诺的纹理,瓶口恰是空着,刚好将这锦帛放进其中。   将足以震惊世俗的密诏放入胸口,杨延昭又是与柴清云嘱咐了几句,便在不舍中离去了,如今身在汴梁城,天子脚下,该有的礼数还是得遵守着。   毕竟柴清云关系着皇家体面,纵使闽南一事赵光义没有追究,可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明目张胆的留在郡主府。   走在寂静的大街上,不时有一阵夜风袭来,倒是让杨延昭惊骇的思绪平静了许多,手下意识的摸着胸口,心中猛然生出众多的疑惑。   赵氏江山乃是从柴家手中所夺,当年的往事,世人虽然不知,但他杨延昭怎能不知晓,而那亲身经历的赵匡胤怎能心中毫无芥蒂,将这密诏藏于柴清云的红妆之中?   更为想不通的是赵德昭与柴清云情同兄妹,而佛宗的悟行每次都是大下杀手,哪里有半分的余手,这般说来,先前猜测赵德昭与佛宗有关联,又有些说不通了。   月sè朦胧,星辰半隐,远处,打更的声音随风飘来,杨延昭独行在巷子的青砖小道中,脑子中满是曾经所听闻与赵氏的记忆。   恍然,只见他惊呼了一声,面sèyīn晴不定,步伐也停了下来,消瘦的身影被穿过烟云笼罩的几缕月光拉长在粉砖青石上。   眉头越发的弯蹙,杨延昭半晌才哑然失笑,好一个赵匡胤,果然是马上打天下的君王,竟是这般大胆,将关系宋家社稷的密诏交给被他夺位的柴家后世,这分胆魄着实非同一般人。   这密诏给柴清云,以柴、赵两族的恩怨,试问,还有谁比柴清云更合适拿着这密诏?   而赵匡胤要得便是她为报国仇家恨而拿出来,为rì后赵光义或者赵廷美窃权夺位留下一手防备,也为他后脉留了枚翻盘的棋子。   只是可惜他再怎么深谙帝王权术,也没有想到柴清云会将密诏交给了自己,想到这,杨延昭不禁放声笑了出来,“任你机关算尽又如何,不还是算不出那因缘际会!”   愤恨不甘,却又畅快淋漓。   愤恨的是赵光义将柴清云做了棋子,而不甘是为了柴清云,也是为了自己,天地为棋,他杨延昭不过也只是任人摆弄的木偶,守不住过往,看不清将来。   可是如今,密诏到了他手中,这种掌握动荡赵氏朝堂利刃的感觉让他又觉得很是畅快淋漓,纵使千谋百虑,费尽心机,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轻描淡写的给打乱?   笑声中,杨延昭甩着衣袖往前走去,巷子深处,几声犬吠随之响起,又是扰了几多人的清梦。   穿过小巷,走上大街,前面,便是小院所在的巷子,巷口边,那酒楼已经打烊,两盏陈旧的灯笼在门头随风摇曳,微弱的灯火像是受着了惊怕,不断的窜动着。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踩碎了夜中的静谧,停伫回首,却见前方斜对的右侧巷子中驶出了一辆乌蓬马车。   马车朝着杨延昭行来,待到两丈远时,身着黑衣的赶车老者很是熟练的将车给停了下来,车帘撩起,车中人探出身子来,却是温仲舒。   “延昭兄。”   轻唤了一声,温仲舒跳下了马车,相较于一年前,此刻的他仍是士子装扮,一袭青sè长衫,只是曾经发带半束的长发用玉簪高高髻着,气息依旧温和,只是双目红肿,眉宇间也有着疲倦之意。   风,旋然而过,吹着尘沙轻扬,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温仲舒,杨延昭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纵使他先前因为听闻曾经的挚交好友渐行渐远,心中抑郁难过,也因再进汴梁城时见到已陌生的脸庞,感到思绪难宁,而如今,与温仲舒相遇,他的心却是不起一丝波澜。   “延昭兄,你回来了,白rì里还不知晓,得到消息,便立马来了。”   语中仍是熟络,但不知为何,杨延昭感觉不出当初的那份真诚,或许,是心中已经存下了芥蒂?   心很难为打开,可一旦打开了,必定是生死相依,心也很难合上,而一旦合上了,也就不再会有当初的坦诚相待。   呼出口气,杨延昭面sè如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朝廷的命令来了,自是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白rì里会没有遇见秉阳兄,也没有瞧见光弼兄和常之兄,倒是有些索然无味了。”   听到这点出的三个名字,温仲舒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sè,许久,才继续笑着道,“夜也深了,温秉阳见到了延昭兄无恙,也就放心了,待过几rì,再邀延昭兄小酌。”   说罢,便钻进了马车之中,似乎带着些慌张,衣角竟被木辕给扯住,在老车夫的帮忙下,才取了下来。   车帘放下,马车转身,不再有言语,虽然只隔数尺,但却陌生的如未曾相遇。   “延昭兄,三馆修建一事,还望多多思量。”   窗布掀开,温仲舒低低的道了一句,继而,马蹄乘风离去,街道之上,又只剩下了孤单的身影在夜幕下伫立不言。   许久,杨延昭叹了口气,仰天看着灰霾的苍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怪不得心情有些差,原来都是yīn天闹得,连个嫦娥都瞅不到。”   说罢,落寞的身影前行,留下一路痴痴笑声。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朝争    夜迷星稀,万物虚清,寂静的汴梁城中,却是有了少许的响动,众多软轿在大街中匆匆行过穿过天街,到了皇城外,略带疲倦的重臣近侍纷纷在下轿子前打足了jīng神,整了整身上的官服与双翼摆动的乌纱帽。   待踏出轿子,不由得又是一番寒暄,三三两两的往着宫中的紫宸殿而去,照如往昔,上朝议事。   紫宸殿,灯火通明,待到五更,天子宝辇至,百官自是行礼朝拜,礼罢,有事的持玉硅而出,将请奏之事一一说道,龙椅上的赵光义则是细数听来,并与朝臣共商。   诸事皆奏毕,大殿上百官不再言语,侯在一边的王继恩正想着与寻常一般散朝时,一声轻咳传来,当即再次低下首,躬身不言。   宝座之上,声音幽幽响起。   “众爱卿,我朝立国十数载,如今四海升平,九州宁靖,此乃我大宋之兴,这几rì,朕闲来之时,研读了圣贤之道,其言如山涧涓涓细泉,荡人心扉,又如黄钟大吕,使人醍醐灌顶。于此,朕不由得叹我先贤所学浩瀚如烟,吾等当存敬畏,虔诚所拾。. .   也更是因为此,朕决定重修三馆,见我大宋皇家书院,但凡我大宋子民抱有好学之心,皆可与内,习古今之理,成胸中之沟壑。”   此言一出,殿下,满是寂静,稍后,文臣俱是面露喜sè,纷纷弯身行了,叩谢官家的隆恩,而那武将虽有不屑之意,但也只能随着行礼,道一句官家圣明。   礼罢,立在前首的身居要位之臣竟是闭口不言起来,赵廷美、赵德昭乃至是赵普,都静立不言,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重建三馆一事该由谁来负责?   “官家圣明。”   朝臣中,户部侍郎,沈伦越众而出,持着手中的玉简弯身行了一礼,“圣贤之道乃是万民之本,而昭文馆、史馆、集贤院这三馆自前朝便已存世,为当今读书人心中所推崇之圣境,重建三馆,对于我大宋社稷,实属为泽被苍生,万民皆福之利举。”   这一番话说来,朝堂其他诸臣皆是不做言语,只是继续静静的听着,赵光义也是如此,但是眉头却微微扬起,多年的相处,他知晓xìng子平稳的沈伦总会有着其他的话要道出来。   “只是去年旱灾延蔓,为了赈灾救民,户部的银钱已被调出大部,而如今仍处于岁首之时,各地赋税尚未交来,重建三馆,臣只怕……”   直到这时,殿中众人才明白他所说,这大宋银库掌管人手中没钱了,闻言,本满是欣喜的文臣不由得大为失落,而一侧的武将仍是双目半眯,老神在在的低着首,只是嘴角边露出丝许笑意。   “户部还有多少的银钱?”   沉寂之后,大殿上首声音再次响起,那沈伦思索了片刻,“约莫三十万两,而这些还要包括朝中百官的饷钱与宫中的耗度。”   就剩三十万了,听闻这数字,赵光义眉头更紧,虽然他手中有着闽地运来的一百多万两,但那毕竟是为心中筹划多rì的北伐所准备的,绝对是动不得。   “即rì起,宫中供应削减三成,户部抽出十万两白银,以作三馆修建之用,沈爱卿,如此,可好?”   十万两?   即便是赵普也睁开了眼,十万两虽说是不小的数目,但既是重建三馆,必定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这般,十万银子还是遥遥不及。   “臣自当听候官家差遣。”   沈伦退回到朝列之中,朝堂又是安静了下来,半低着头的赵德昭微微抬首,看了前后并无有人无声,眼神闪烁了片刻,遂又低首不语。   “如此,重建三馆一事便议定了,既然是修建三馆,主事之人便交由读书人了,不过翰林院眼下正忙于修撰经书,所以主事之人……”   说到这,赵光义声音做了停顿,朝臣之中的工部尚书崔先光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虽是个讨好天下读书人的好时机,但却也无比的扎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凭空里在变出银子,即便是主持了多次皇家园林楼台修建的他,不免如芒在背,亵衣中满是细汗。   感觉到头顶上那迥然有神的目光,崔先光只有将头低了低,大气都不敢出,不多时威严压迫的声音传来,“朕记起来了,这翰林院还是有个憨货的,刚从福建路回来,便交给他去办吧!”   话一出口,殿下满是惊呼声,此时,谁还不明白,官家心中的人选是那从闽地调回的状元郎,杨璟。   任谁也没想到,官家竟然将这关系到天下读书人的事情,交给那名不经转,rǔ臭未干的小子,吃惊之下,必然也有着不满。   而群臣之首,齐王赵廷美依旧不出声,眉眼紧阖,似乎已经立在远处,入了睡,身后赵德昭抬起了头,握着玉简的手上已满是汗水,额头上的皱痕越发的深了,许久,宽大袖口上所秀的金丝蟒随他手抬起而晃动着,左脚抬起,眼看就要向前跨出。   见此,紧邻的赵普却是猛然睁开本是闭着的双眼,继而是轻咳了两声,须臾,殿尾处请奏声响来,“官家,臣有话要说。”   闻此言,赵德昭止住了身形,回过首,却见是太中大夫陈鑫,此人处事一向谨慎,印象中,似乎从未见他在朝堂上出言,而今rì高位上之人明显是钦点了杨延昭,他究竟是为何要出身反对?   此时,赵德昭只觉得心中满是疑惑,不禁收起了之前那难以抑制的冲动,竖耳倾听起来。   “陈爱卿,你有何事?”   “官家圣明,三馆重建可谓是天下百姓之福,读书人之兴,而臣作为识圣贤之道的读书人,也是倍感恩泽,但正因为如此,臣才斗胆请奏圣上,这主事之人是否还需另作商议,杨璟虽是才华横溢,可年纪尚轻,怕是难以担当此重任。”   陈鑫话落之后,又是中书省侍郎上前俯身请奏,所言,也大抵是言三馆修建乃是国之大事,杨延昭岁轻资浅,并非最佳人选。   接着,文官之列,陆陆续续的有人走了出来,叩请赵光义收回旨意,一时间,本是鼓舞欢喜之气荡然无存,朝臣之中,更有痛哭流泪,力陈三馆事关国势,非弄泥耍墨的孩提幼子所能胜任。   “够了!”   一声厉喝,让本是各抒己见的文臣老儒止住了言语,大殿之上,脸sèyīn沉,目露yīn厉,显然,已是动了怒。   “都这般如蚊蝇嗡然吵杂,成何体统!杨璟虽是年少,但所为之事,尔等未必能及!   率兵平乱,处危而不惊,几经生死,剿灭闽南邪教,安抚我大宋边疆,尔等可为呼?   不到一载,便能扫闽地蛮夷之气,开民智,诵经卷,尔等可为呼?   离任之时,万民夹道二送,皆是泪盈双目,尔等又可为呼?”   一连三问,语中带着帝王之威,使得本痛斥杨延昭的老臣重臣语塞低首不言,朝堂之上,又是让人渗得慌的寂静。   “官家圣明,杨璟虽年少,但着实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重建三馆一事颇显冗繁沉杂,老臣斗胆,向官家荐工部侍郎,荀鱼,来分担此事。”   此言一出,崔先光身后,一人方面薄唇,下颔一缕寸许长黑须抖动着,眼中满含怒意,脸sè也是青白一阵。   三馆修建一事,本该由工部负责,哪怕是因为银钱少,恐遭此棘手的事情落到头上,但如今将此事交予给一名不经传的后生晚辈,而他还得作为副手,岂不是颜面尽失。   先前不出声,是傲娇,可是如今,却是心中满是屈辱和不敢,好似本该自己的东西,给了平rì里瞧不起之人,还要与他做帮手,荀鱼自然是要心中不满,也颇为的厌恨提出这主意的赵普。   “赵太保所言极是。”   赵德昭低声行李道了一句,稍后,前首的赵廷美,乃至右shè仆薛居正乃至吏部尚书卢多逊皆出言附和,一时间,反对之声悄然无了踪迹。   见此情形,龙椅之上,赵光义的脸sè似乎缓和了许多,扫视群臣,最终在赵廷美的的身上停了下来,“齐王,你有何看法?”   百官之首,赵廷美将低着头抬了起来,双眼似乎有些惺忪未醒,闻此言,将手中歪到一侧的玉简往胸前提了提,轻咳一声道,“皇兄任人唯贤,臣弟自是无异议。”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吏部行 卢多逊    朝堂之事,又是那般,经过争吵,再有官家一锤定音,做了盖棺之论,散了朝,其中几分凶险,几分杀机都不为人所念了。   朝事散后,群臣有激愤,也有痛哭流泪,皆是被这三馆修建给扰了心绪,不过即便是有恨,也自是不敢指向宫中的正主。   于是乎,连上朝听政资格都没有的杨延昭瞬间成了众多人惦记的对象,当然,这一切,他还不知晓。   闻鸡鸣则起,伴晨曦而舞。   院子中,杨延昭一身白sè束袖劲装,正练着郭淮传授的‘魁衍经’中体术,此刻身处汴梁,他半点的灵气都不能泄露,因而便苦练起手脚功夫。   而身后,郭淮等人也是随他一道练着,八妹依旧与排风打的难解难分,即便是罗氏女,手中也拿着一把三尺jīng钢剑随风舞动,剑锋划过,竟有几分冷冽的剑气,割开那还未散去的浅浅夜幕。..   这一情形,初次见识的张婶倒是颇受惊吓,待听了张谦所言之后,总算是平住了心里的忐忑,开始准备起早膳之食。   待半个时辰后,杨延昭停下了身形,众人略作了洗漱,张谦和李至放下手中诵读的经卷,一行人吃起早膳来。   “延昭兄今rìyù作何?”   吃着手中的油蜜蒸饼,李至很是随意的问了句,显然,昨夜睡的不错,醉后醒来容貌焕发,jīng神大好,怕是已不记得昨夜之事。   而有的事情,不记得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咽下温润香舌的稀饭,杨延昭用筷箸夹起一块千层饼,“倒也没有别的打算,应该会去吏部一趟,上次去闽南,忘记拿了翰林院那边的官服,如今回来,总得去询问个究竟。”   至于崇文阁一事,他并未做提及,虽说昨rì赵光义金口玉言,但事还未有定论,杨延昭也不愿去说道,更何况,在心里,对于修建三馆,他还真没有半点的想法。   哪怕没有温仲舒的那句提点,杨延昭也明白,倘若三馆修建一事由他来负责,定是又要跑到风口浪尖,这种感觉,着实的不让人欢喜。   道了这一句,便是吃起千层饼来,张谦则是点首道了一句,“是这么个理,延昭兄既然回了汴梁,一些事情,还得去吏部询问个究竟,要不然,冒冒失失,总会让人说道。”   早膳后,八妹拉着杨延昭衣袖撒娇着,“六哥,你可得早些回来,鱼儿还等着你一道去集市,好生的瞧一瞧已是多rì不见的喧闹城景。”   见她这般,杨延昭笑着在她鼻尖上捏了捏,“想要去集市,这有何难,稍后让清儿带你去便是了,不过得让合德师兄陪着,切莫生事。”   “鱼儿可是乖巧的很,怎么会遭惹是非,六哥你放心了便是。“   做了个鬼脸,八妹往跑开了,银铃般的嬉笑声飘然而去,散在晨光初洒的院落之中。   将长发梳理盘髻,用玉簪束好,换上罗氏女取来的石青祥云纹长衫,顿时觉得jīng神了几分,将那桌上的黑sè巾帽拿起,比划了一番,杨延昭还是将它放到了一边,“这帽子,总觉得有些别扭,还是不带罢了。”   闻言,罗氏女不禁掩嘴笑了,“六郎这话说的,如今你好歹也是入朝为官,今后难不成还不带那乌纱帽了?”   想起那两边生翼,不时摇晃的乌纱帽,杨延昭撇了撇嘴,“那玩意带着,就让人心神飘飘,自然是舒服了,那里是这寻常的巾帽多能比的?怎么,清儿,你这是在取笑你夫君么?”   语落,嘴角边已是一丝坏笑浮起,这神情,让一边的罗氏女心猛地一咯噔,还未有反应,却已被杨延昭搂入了怀中。   唇瓣仍是让她心醉的温暖,好一会,才分离,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倒是有些rì子没和清儿在一起,待过两rì,寻个机会,可得好生的亲近亲近。”   闻此言,罗氏女只觉得脸sè烫的厉害,心也蹦跳的厉害,只能玉手捂脸,不作理会这放、荡之言。   “呵呵,小娘子越是娇羞,便越是的动人呢。”   想着那霞飞双颊的秀美脸庞,杨延昭不由得心神也随之荡漾了,走出房间时,不禁暗自盘算起来,该挑个好时机,来个鱼水之欢才是。   院子中,张谦和李至已经换好了朝服,头顶着乌纱帽,身着宽大的绿sè官袍,胸口绣着灰鹭,腰间一条镶嵌红边的黑sè腰带。   见到杨延昭,二人往前走了即便,那头上的乌纱双翅也随着抖动起来,见到这模样,后者立马笑了。   “秋白兄,是我的脸上有着异物,还是衣冠不整?”   被这笑声整得有些不明所以,李至忙一边理着衣衫,一边问向同样扶冠的张谦,二者忙活了一番之后,皆是望向了杨延昭。   忍住笑意,杨延昭当然不能将缘由道来,胡乱了打趣了几句,张谦和李至各提着一只竹篮,跨着步子往外走去。   “前些阵子,突然有‘瓶中仙’这种雅致物儿在城中兴起,却没想到是延昭兄所创,真不知你这脑子是啥样子,啥都能捣鼓。   不过别说,早上起来忍不住尝了一只,味道还真是鲜嫩可口,想我李元沛出生在大同,往南,也就到了这汴梁城,若不是延昭兄你带来这些,怕是都没有机会尝到海鱼的滋味,只是可惜,还要将这些送予他人,这心里,可真有些舍不得。”   这最后一句,大有扼腕痛惜之样,见他这般,杨延昭哪有不明晓,遂笑着应道,“元沛兄,别在这卖乖了,有我在,还怕少了你的不成?”   “也是,延昭兄岂能少了自家兄弟的吃食?”   大笑着,若不是虽是朝服在身,大有冲上前给杨延昭一个熊抱,作怪的xìng子还是没变,一阵欢喜之后,满是挤眉弄眼之样,使得张谦只有摇首苦笑,很想与他离个数丈之远。   待到了潘楼街前,三人因为去向不同,便做了道别,杨延昭转向右手边东华门街,往着吏部的衙门行去。   人声鼎沸中,看着左右街铺酒肆,讨价声,笑骂声,小厮招呼声,融在一起,喧嚣却又异常和谐,汴梁城,一rì的生计便又这般悄然的开始了。   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吏部的大门外,杨延昭上前与侯在门前的差役说道了几句,或许是笑脸待人,这些平rì里板着脸的差役倒是没有为难于他。   又是讲了些玩笑话,杨延昭询问了掌管官事派遣的是吏部郎中何大人,遂请差役通报一声,那当值的差役自是没有推拦,爽快的应允了下来,便转身衙门里走去,不多时,便领着他往里走去。   穿过前院的屋子,走过略显安静的过道,又是一段檐廊,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假山花草之物,杨延昭心中不免生出了疑惑,他明明请见的是吏部侍郎,怎又被领到了这尚书的堂前?   “大人在屋中,请杨大人进去。”   差役到了一句,便退去了,杨延昭只得收了心中的疑惑,理了理衣衫,只脑子里却又不知为何想起了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想起了卢多逊曾经的提点之言。   至今,他还是为弄明白堂堂的吏部尚书,等同于副相的枢密使,为何要交好与他这个根基全无的毛头小子?   而眼下,这般召见,又是为了何事?   一时间,满是不解,但已到了屋外,怎能不进,深吸了一口气,杨延昭也不再做那些胡乱之想,往着前走了几步,待到门槛前,弯身行了一礼,“下官杨璟见过尚书大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都是银子惹得祸    “进来吧。”   平淡的声音传来,杨璟则是应声跨了屋中,墙壁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几把雕花暗纹的木椅,再加上一张放着文案与笔墨的铁梨象纹翘头案,较一年前,这吏部尚书的堂屋也未发生多少变化。   书案后,却是身穿紫sè仙鹤服,手执书卷的卢多逊,此刻,他正抬首望向与杨延昭,双目之中,竟有些笑意,放下手中的书,指了指那木椅道,“倒是有些时rì没有瞧见你了,坐吧。”   杨延昭哪里敢坐,再施一礼,立在木椅边,恭声应道,“下官受命回京,也是昨rì刚到的汴梁。”   见他这般拘礼,卢多逊不由得笑骂了几句,这才使得杨延昭端坐在木椅之上,又是唤来屋外的差役,添了壶茶水来。   接过那皂衣差仆递来的白间染红梅的陶盏,杨延昭只觉得清香扑鼻,轻泯了一口,香气盈齿,似乎与往rì里的那些煮茶的味道大不相同。 ..   印象中,这种茶只饮过一次,还是那前年冬雪弥散时,韩国华从狄青那边讨来的,是还未问世的龙井,但这盏茶与龙井又大不相同,多了几分韵味,也多了些许馥郁芬香。   看着杨延昭饮下几口茶水后露出的沉思之sè,卢多逊捋着胡须,面上竟似有得意的问道,“怎么样,老夫这茶感觉如何?”   “汤sè金黄浓艳似琥珀,犹如馥郁兰香,滋味醇厚,回甘悠久,当真是极有音韵铁,多谢大人赐下官如此好茶。”   闻此言,卢多逊放声笑了起来,颌下的两寸黑须也随之颤抖起来,“呵呵,好,没想到你这小子对茶道也有几分学识。不过说来,你或许没有想到,这本是福建路那边的东西,老夫也是有从一位挚交好友处得来了少许。”   这倒是杨延昭没有想到,暗自思量了片刻,不由得心中惊呼,rì后风靡世人的铁观音产于福建,而他竟然忘记了此事。   这杯中的茶,显然便是还未被发掘出来的铁观音,不自觉中,心里竟生出了一丝的窃喜,隐约见,杯盏中浓汁化作了无数的真金白银,让人好不欢喜。   待杯中茶喝下大半,卢多逊这才从口中的香气回过神来,“好茶,寂寞无闻,遇水则化为漫天甘香。”   说着,停顿下来,望向杨延昭,使得后者心顿时紧绷了起来,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竖耳恭听起来。   “而你,在闽地也有了一载,实话讲来,确实做得很不错,哪怕派那些为官多年之人前去,怕也不如你。”   “大人谬赞了,杨璟才疏学浅,哪里能担得起这般赞誉。”   见杨延昭要起身行礼,卢多逊压了压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总是这么的谦逊,可即便你想平庸,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了。”   端起那小茶壶,往杯盏中添了些茶水,卢多逊又是饮了几口,“或许,昨rì官家已经和你言过,三馆要重新修建,今天朝议,为了此事,可是乱了套,官家也是盛怒大发,这才使得百官静若寒蝉,想然,也全是因为你这小子。”   闻得此言,杨延昭顿时觉得心沉了几分,赵光义竟然真的将三馆重建一事交予给了他,而今rì早朝群臣纷争,更是让他成了众矢之的,想到这,只能暗自叫苦,忍不住开口道,“还请尚书大人教我。”   看到这紧张的神sè,卢多逊却是笑了,“几番见你,都是从容淡定,却不晓如同今rì这般面sè有变的时候,倘若老夫告诉你,重建三馆,若是我也赞成由你主事,你会如何?”   不用多想,杨延昭早已是腹诽开来,但明面上只能着满是郑重与惊慌的道,“下官惶恐,亦觉得难当此重任。”   “确实,这担子重了些,且不谈那些酸儒老臣的恨怒之意,单凭户部拿出来的十万两银子,就够你吃力的。”   看着卢多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杨延昭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的堵得慌,三馆干系着天下读书人的面门,那些德高望重,自恃清高的老儒自然不会将此事交予他这后生晚辈手中。   而更为郁结的是竟然只有十万两银子,三馆可是皇家书院,自是要雕阁画栋,美轮美奂,这十万两银子,怎么能够?   这分明就是一件惹得众怒,还要掏腰包贴银子的买卖。   良久,杨延昭不禁面露苦笑,语带哀求的问道,“尚书大人,下官确实做不了此事,还请大人指点。”   听闻到这一句,卢多逊收了脸上的笑意,浓眉锁起,右手不断在下颔的胡须上捋着,良久,才正sè道,“这件事,眼下已经由不得你来选择,既然如此,便大胆放手的去做。   银子,向来是户部所掌,而官家让户部为你调遣,那边怕是颇有微词,对此,你可以去寻一人求助。”   “请尚书大人明示。”   “毕世安,户部度支主事,有他在,一些砌筑材料拿起来也方便些,或许你并不认识他,但他的同门师弟,向敏中,应该是很熟络的。”   竟是向敏中,闻言,杨延昭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卢多逊看在眼中,却未言出,只是继续说道,“老夫手下有个堂官倒是jīng通些楼阁宇坊,回头让他去助你一助,至于银子,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来想办法了。”   如今铁板钉钉,杨延昭自是无力去做改变,谢过卢多逊后,领了他那从五品的官服,出了吏部,满是心事的往回走去。   rì头已经升起,汴梁城喧闹沸腾,独行其中,杨延昭剑眉紧蹙,目无旁骛,径直往前,只觉得头晕涨的厉害,良久,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就摊上这等烫手的事情?   银子,有聚宝阁在,本该不愁,但最为要命也在此,聚宝阁的银子他是一分也不能拿出来,否则,这费尽心机隐藏的秘密岂不是要公布于众?   若是这般,不要说牙尖嘴利的御史,单凭因三馆记恨与他的老儒重臣便足以要了他的半条命。   “啪啪……!”   耳边传来一声鞭竹之声,抬首望去,却见路边一家酒楼正开业庆祝,身穿藏蓝暗花长衫的掌柜正满是笑容的朝着左右行人抱拳示好,并吩咐身边小厮取了吃食零嘴发与前来嬉闹的孩提幼童。   待鞭竹声尽后,杨延昭也恰好走到了酒楼门前,一块红绸盖着的匾额被两名褐sè麻布衣的小厮搬了出来,在跨过门槛时,也许是绊到了,两人身形摇摆,差点将手中的匾额跌落在地。   那红绸被掀开了大半,依稀可见‘广聚楼’三字,亮丽的鎏金拓刻在朱红匾额上,虽没有龙飞凤舞之势,倒也落笔如云烟,有几分大家之气。   正当杨延昭准备离去之时,却突然闻得那掌柜的低声呵斥,遮掩在吵闹声中,细不可闻,但对于他足以能够听的十分清晰。   “大喜的rì,你们两个兔崽子就不能小心点,这可是花了几十两银子请西城衙门里的张老爷所写,若是摔坏了,看我怎么收你们!去,还不麻利的挂上!”   回过首,那两个小厮正小心翼翼的挂着匾额,那矮胖的掌柜仍在笑迎着四方之客,止步,望着那已挂好的匾额,暮然间,杨延昭心头似乎多了丝明悟。   好像,无意中,他已经发现了解决银子的办法。 第二百二十八章 翰林院    这世上,有人写字可以赚银子,而有人却是要花银子来写字,显然,后者才是杨延昭的主意。   三馆,在文人举子心目中,不下于佛子心目中的西方天竺,也不弱于道家信众眼里的道祖圣山。   因而,阁楼题字,必定是一件让众多文人所向往的事情,哪怕是要花上大笔的银钱。到时候再将藏书中的孤品印上些副本,也能引得附庸风雅之辈趋之若鹜,一时间,这银子,似乎已不是问题了。   不过杨延昭心里明白,这般做法,他需要宫里那位的点首应允,否则,就算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眼下,进退两难,横竖都是凶险万分,倒不如壮着胆子,搏一个生机,或许能有峰回路转之时,得一村柳暗花明。   打定了主意,心里倒是没有了先前的烦闷,只是此事该如何与赵光义开口,却还是没有想好,至少,眼下宫中的旨意还未传来,即便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圣旨没到,那他就得先当做不知情。. .   左右也是无事,杨延昭索xìng便寻路去了翰林院,好歹他也是翰林院的侍讲,曾经,要去闽地任职,不去官署倒也罢了,现在回到了汴梁,自然是要去露面应卯的。   走了好一会,终于在一片绿柳荫下寻到了翰林院,匾额上,‘翰林院’三个大遒劲有力,锋芒毕露,端详了许久,杨延昭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字,怕不是出于翰林学士之手。”   言罢,正yù往里走去,却闻得耳边一阵笑声,“呵呵,这翰林院所挂的匾额不出于翰林学士之手,那又会出于何人之手?”   转过首,却见一身穿宝蓝弹墨藤纹云锦对襟长衫,须发已白的老者从一顶软轿上走了下来,正满是笑意的抚着白须,徐徐上前。   老者的身后,是一面相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铜绿袍,低眉颔首,但正是此人让杨延昭愣在远处,只因为那步履间,竟有丝丝的灵气环绕。   这分明是化气修为高手才应有的迹象,无念,而灵气自动。   念及此处,杨延昭不免心中生出一阵惊涛骇浪,望着那笑意吟吟的老者,竟猜不透他的身份,只能大致明白此人必定位高权重,非富即贵。   “呵呵,这位小兄弟,你倒是好眼力,不过说起来,这块匾额还是当初老夫亲手挂上去的。”   温和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杨延昭这才回过神来,怀抱官服对着老者弯腰作礼,“下官杨璟见过大人。”   “原来你就是杨璟,不错,不错”,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老者又是笑了几声,稍后,指着那匾额,“你可知这匾由何人所书?”   抬起头,重新望着那金钩银划,恍然间,想起了怀中的那锦缎,不由得脱口而出道,“这莫非是先帝亲笔所题?”   “当是如此,没想到,时隔多年,却出了个识得先帝笔墨之人的后生晚辈,呵呵,难得,难得……”   虽是笑言,语中却多了些追思之味,摇着首,老者往那翰林院中走去,待跨过门槛之后,却止步回过身道,“老夫差点忘了,你那书法自成一体,为当世一绝,改rì,投帖相邀,还望莫驳了老夫的薄面才是。”   “老大人有请,自是杨璟的福分,怎敢不从。”   笑声渐行渐远,杨延昭依旧猜不出老者的身份,半晌,将这偶遇给暂且放置一旁,笑着进了翰林院。   初进翰林院,不识庭院,好在遇到了一皂衣小役,领着他走了一圈,此刻,翰林学士李昉正在待客,那差役便将他领到了檐廊深处的一间屋子前。   “杨大人,这便是大人的堂屋了。”   道了声谢,杨延昭推门而入,屋子不大,三丈见方,布置也很简单,两张黄梨木椅,与一张堂案,仅此而已,虽说简陋了些,但好在洁净。   推开纸窗,微风袭来,屋前几颗古木绿叶轻摇,胜得一番幽静。   将官服换上,在屋中做着歇息,约莫着半个时辰后,门口传来脚步之声,须臾,一差役露出头来,“小人见过杨大人,学士大人请大人前去。”   闻此言,杨延昭自然是连忙起身,跟着那差役往外走去,出门,遇到那些持书而过的同僚,正yù出言问好,但对方皆是冷目相向,无一人愿做搭理。   檐廊的转角处,那差役探首望了望前后,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杨大人,三馆一事在翰林院已经传开,您此刻是木秀于林,大人还需小心才是。”   如此,这倒也是不奇怪了,杨延昭只能心里再次痛骂几声赵光义,然后谢过那差役的提点。   继续前行,走过檐廊,沿着卵石小道,走到一座大堂屋处,那差役与杨延昭行了一礼,便退去了。   走进屋中,两边摆着书架,其上已满是经卷,书架里端,放着白玉陶瓷花瓶,花瓶的边上,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之作。   再往里,是两张木椅,与一张堆满书卷的堂案,而此刻,或许是听到声响,一人抬起头来,胡须已经花白,脸上却棱角分明,目若朗星,不动之间竟有几分威势。   趋步上前,杨延昭俯身执礼,“下官杨璟,见过大人。”   未有回应,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许久,那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须多礼,杨大人,在官家的旨意下,最近在整个翰林院都在忙着编纂《太平广记》和《太平御览》二经,因而本官也无闲暇与你品茶论道。至于三馆的事情,本官也知晓了,rì后忙碌之时便不要来翰林院应卯了。对了,这里还有宫里送来的文书,官家让你进东宫,做太子的笔墨讲学。”   说着,李昉递出个朱红sè封面的折子,打开之后,寥寥数语,确实写着令杨延昭择rì进宫教授太子书画笔墨一事。   这可又是将他往风口浪尖推了一把,心中有所不满,但也只能抑而不发,正当杨延昭想与李昉道谢时,对方已经将头埋在了书卷之下,见此,只能行了礼,低声道了句告退之言。   正待出屋之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三馆修建一事当需谨慎,为难之时,可回翰林院寻本官,切莫cāo之过急。”   闻此言,杨延昭心中顿生感激,当即回过神,恭谨一礼,“多谢大人。”   书堆之下,再无回音,只闻得小篆磨过宣纸面的沙沙声,杨延昭则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闹心事 圣旨来    回到堂屋,杨延昭似乎被遗忘了,无人前来打扰,而他第一次前来翰林院应卯,自是不能早早离去,遂在屋中想着这两rì所遇之事。   初回汴梁,头疼之事便接踵而来,三馆重建主事,东宫讲师,无论哪种,都不是他眼下所能担当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这道理,杨延昭很是明白,也一直低调潜行,蛰伏不鸣,只是事情似乎往往与愿相违。本以为去了闽南,远离京城是非,得以逍遥过rì,但大半载的忙碌下来,又因误打误撞成了朝廷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且说半分功劳没捞着,还莫来由的背了一身的骂名。   匆匆被调回汴梁,本已打算在翰林院中偷得半生闲,哪只转眼间又到了风尖浪口,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赵光义到底想作何?. .   “哒哒……”   木椅上,杨延昭额前皱起,双目凝光,盯着那堂案上雕刻的梨花涡旋纹,指尖在堂案上轻敲,细微而又清脆的声音在屋中传荡。   突然间,白皙的手指停了下来,双目圆睁,瞳孔紧缩,一道jīng光shè了出来,“遭了,怎么将儒家忘记了!”   想到这,心里顿时难以平静,难怪总觉得有那些不对劲,直到这时,杨延昭才明白,他是将儒家给忽略了,三馆修建关系着天下读书人,该是秉承孔孟之道的儒家大事才对,而儒家这次怎会不闻不问,变得如此的安静?   儒家这般静悄无声,让他不寒而栗,隐约间,感觉到一丝yīn谋的气息。   待到rì落,一丝染红的霞光溜进了堂屋,杨延昭这才摇了摇脑袋,将纷乱的思绪给甩到一边,此刻,他已经是没了选择的余地,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否者,又能作何?   出了翰林院,往回走去,夕阳近黄昏,彩霞缀垂暮,四周的屋舍上遍是点点迷离。   大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大抵是一天的劳碌暂告段落,酒楼茶馆越发的热闹,食客满座,穿着灰麻布衣的伙计穿梭与拥挤的桌案间,上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不远处,一妇人正说道着满脸灰土的小童,并拿出手绢儿好生的将那花脸擦拭干净,继而母子两搀手离去;几个长衫文人并肩而行,手中持书卷,似乎说道了兴起之处,竟有些许激动的摇头晃脑,待到酒肆前,相拥着走进其中;摆着街边摊铺的小老儿正笑眯脸吃着老伴送来的饭食,看到有小娘子止步把玩身前贩卖的物件时,忙丢下食盒,憨容满面的招呼起来。   这情形,似乎有些熟悉,置身于这吵闹的集市中,闻着扑鼻而来的诱人香味,杨延昭却是觉得心头宽敞了几分,只觉得对家中思念的紧,也顾不得头上乱窜的两只冠翅,赶忙的加快步子,往着院子走去。   待天霞云渐逝时,杨延昭总算是踏进院门,堂中灯火已经燃起黄晕,笑语声隐约可闻,阵阵饭香勾得腹中馋虫顿现。   取下长翅帽,大步走进前厅,众女正说笑着,柴清云也在其中,此刻张婶也是面sè红润,喜映眉梢,想来已经适应了那郡主了身份。   眼尖的八妹率先看到了他,忙起身扑了过来,抓着杨延昭的衣袖笑着道,“六哥这身朱sè官服,倒是艳的很。”   说着,又是围着他转了两圈,并笑着将那长翅帽接过带在头上,顿时将笑成月牙儿的大眼遮住,小丫头装模作样的在屋中走了一圈,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嬉笑了片刻,罗氏女起身将八妹头上的长翅帽取下,递给杨延昭,“六郎,这一天也劳累了,回房换了衣衫,待张大哥他们回来,便可以用膳了。”   笑着应声,杨延昭回房换了件长袍,刚走出来,那张谦和李至也从衙门中回来了,二人见了他,挥着宽大的官袍,面带喜sè迫不及待的大步迎上前,将杨延昭的衣袖给扯住。   “延昭兄,听说朝廷要重建三馆了,官家让你来主持此事?”   眼中尽是激动之sè,见他们这般的兴高采烈,杨延昭只能将那烦心事压下,面露出笑意,“宫中的旨意还未传来,我也不是清楚,这种事,未见真章,还是传不得。”   “哈哈,延昭兄果然大才,三馆,可是天下读书人求而不得的地方,如今由你重修,作为兄弟,李元破也是觉得倍有脸面。”   对于杨延昭的谦逊之言,李至哪里会理睬,大笑着,搂着他的肩头,那略圆胖的脸上,因为欢笑,本就不大的小眼眯成了条线。   好一阵欢闹,正当众人准备用膳时,却闻门外传来车马的声响,不多时,便听得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当好,咱家来的还是时候,本还以为小杨大人不再府中,取不到小杨大人给咱家带的好玩意儿。”   话音落下,却见昨rì在宫中所遇的青衣内侍踏步走了进院子,本是面带着笑意,待看到杨延昭身边的柴清云时,忙惊骇的躬身上前,弯腰作礼,“小人李和见过金花郡主。”   见是宫里的来人,柴清云自是收了笑意,道了句无须多礼,而后者也是不敢再有玩笑之心,拿出了随身带来的圣旨。   见到这圣旨,那张婶已是懵了,好在张谦和李至眼疾手快,赶忙去准备了香炉等物,并收拾了张桌案来,杨延昭则是在罗氏女和排风的帮助下,将换下的朝服又穿上了身。   一番准备之后,香案前,众人跪拜接旨,照那李和念完,旨意所讲不过是杨延昭先前所知的二事。   将圣旨递给杨延昭,李和道了几声喜,又是从袖口中取出面令牌来,“小杨大人,这是令牌是官家赐的,有了它,rì后在宫中行走也能方便许多。”   接过令牌,仔细的看了眼,铜sè的牌面上刻着螭龙纹,当中刻着个‘令’字,与他怀中的金sè黄龙盘舞的令牌相比,在卖相上却是差了许多。   只是,闽南事情已了,官家为何不将那令牌收回?   心中闪过一丝的疑惑,耳边再传李和的声音,寒暄了片刻,或许是看着柴清云在,也不敢过久逗留,便笑着要告辞离去。   见他要走,杨延昭忙命萧慕chūn取了几瓶‘瓶中仙’来,那李和一番推拦之后,满是笑意的带着人回宫复命去了。   撤了香案,杨延昭暗自腹诽了一通繁文缛节害人不浅,又是去了屋中换回了长衫,而张谦则是好生恭敬的将圣旨放到了堂中高处,供奉了起来。   稍后,众人继续入座用膳,所谈之事自然离不开这宫中的传旨,张谦与李至更是异常的羡慕,对于这,杨延昭只能笑着摇首不做多说。   晚膳之后,稍作歇息,天sè便已经渐晚,连番保证了李至与张谦,rì后待三馆修建时,许他二人前去做帮手,这才抽出身来,送柴清云回府去。 第二百三十章 旧时人 为他妇    信步走在巷道中,夜风徐徐而来,见身旁的杨延昭低首不言,柴清云理了理被微风撩、乱的云鬓,稍后竟是捂着嘴,痴痴的笑了。   “相识这些rì子,倒是未见你这般的愁容满面,是不是三馆一事上遇到了难处?”   闻言,杨延昭抬起了头,深叹了口气,“确实,我想做个安稳的翰林郎,可如今却偏偏不如意,要受着他人的怨恨,去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更为要命的是,竟然连银子也大为缺少,只有那区区十万两,这与行军打仗而不予粮草有何差别?”   又是叹了口气,略带烦闷的甩过衣袖,杨延昭撇着嘴,语中多了丝不满,“当真是让人恼的很,也让人头疼的紧。”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话语,在外人听来怕是早已吓得双腿打颤,但相处的久了,柴清云自是知他很多时候并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对官家和朝廷也无敬畏之心。..   美目中笑意隐去,柴清云面sè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许久才轻声道,“不如我进宫与官家请道圣旨,将此事交由别人,或者六郎你称病不出,暂且躲开了去。”   “圣旨已结,自是不好推辞,而且那些酸腐痴愚的老儒也记恨上我了,就算三馆与我不再相干,这些人怕也不会取消芥蒂,倒不如趁此一鸣惊人,即便那帮小老儿rì后想刁难,也无了奈何与我的口舌之言。”   仰天望着夜空,星辰满缀,杨延昭有些无奈,退无可退之时,也唯有奋勇一搏,与其将这三馆一事当作索命音弦,倒不如睥睨而上,借此来登居高位。   打定了主意,只觉得胸中yīn霾一扫而空,眉宇间再露往rì的明朗,一旁的柴清云虽不解其中为何,但见他少了愁苦,心里自是跟着欢喜。   小声的说道着,待走到巷子口时,一辆马车来,拉车的青骊八尺高,双翻碧玉蹄鞍底卷旋毛,而骏马后的车身祥云雕花,镶金嵌银,巧夺天工,当真乃是宝马雕车。   马车在二人身前停住了,金丝边的车帘掀开,却见到满是笑意的赵德昭探出身来,“玉儿,你总算是回来,怎么都不来看看王兄,若不是到了此处,怕还是寻不到你人来。”   语中满是关切之意,待见柴清云面带羞涩的低下头时,他不免的放声笑了几句,转过首对杨延昭道,“延昭兄,别去一载,小王可是想念的紧,不妨到我府中小叙一番如何?”   对于突然出现的赵德昭,杨延昭不禁想起一年前的他请求自己时的真情实意,也想起了前往闽南前赵光义轻描淡写的那句话。   “若不是燕王请奏,朕倒是忘了闽南之地缺的正是杨璟……”   恍惚间,思绪再次浮动,但在那笑盈盈的目光下,只得强压了下去,上前行礼躬身道,“下官见过王爷。”   说话间,柴清云已经上了马车,杨延昭也只得跟随在她身后,车厢内,绸缎花团锦簇,明珠光耀夺目,初入其中,竟觉得眼前有些缭乱。   淡淡的香气弥漫着,却是一只jīng巧的瑞兽香炉,柴清云显然对这马车已很是熟悉,打开身旁的暗格,寻着其中珠石珍宝之物。   “玉儿,王兄我这也就这么点值钱的物件了,你可得手下留情。”   丝毫不理会赵德昭脸sè的肉疼之sè,柴清云毫不客气的将一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插在了发髻之上,随即转过首,望向杨延昭,待得到微微颔首的肯定之sè后,顿时美目流转,倾笑迷人。   见佯装不满的打趣无用,赵德昭便由着柴清云随意的翻找了,转首与杨延昭小声的谈起了闽地之事。   当然,多为赵德昭问些道听途说的稀奇之事,杨延昭则是有些哭笑不得替他一一讲明,仍有不解时,在柴清云几声讽嘲打趣之下,倒也不好意思再做追问。   一路行来,马车轻稳,赵德昭笑声不断,以至于到了王府前,仍意犹未尽,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不愿下车去。   “德昭哥哥,哪有你这般的,已经到了府邸前,却让客人侯在门外的?”   闻此言,赵德昭才拍了拍脑门,继而朗声笑道,“姑娘家大了,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延昭兄,来,府中茶水已备好,随小王移步一叙。”   下了马车,进了王府,穿过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行走在花草锦绣之中,不多时,在一片随风轻摇的君子兰前停伫了下来。   挂在四周柳杉树上的大红灯笼已经夜sè燃尽,或许是听到了声响,那君子兰之后,走出两人来,却是潘集、潘颌兄弟二人。   “见过王爷,郡主。”   对着赵德昭兄妹行了礼,那潘集跨步上前,拉着杨延昭的衣袖,“果真是延昭兄,今rì王爷招我来,说延昭兄回京了,还以为是玩笑之言,却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延昭兄。”   如此热情,杨延昭倒是有些不适,与他刚见了礼之后,和一旁下人做着交待的赵德昭转过身,笑骂道,“好你个潘文凤,难不成小王会是信口开河之人?”   闻言,那潘集忙讪笑着,做告饶状,“岂敢,岂敢,王爷乃是言出必行的真君子,是潘文凤小人度了君子之腹,还请王爷饶恕才是。”   一阵笑语,众人随着赵德昭走进了君子兰之中,几张桌案早已摆好,盘膝而坐,置身于花海,夜风微微,花香盈盈。   待坐下之后,一行侍女端着茶盏慢步而来,淡蓝sè素衣裹身,外披白sè纱衣,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在这群芳之中,宛若翩舞之蝶。   小巧的北宋青瓷凤纹龙口提梁壶放在案前,壶嘴香气溢出,见潘集等人喝了茶水,皆已经闭目做陶醉之状,杨延昭与他们一道,往着白玉盏中满着茶水,深吸了口气,香气绕鼻,饮入口中,齿间亦有甘香之气,但想起白rì的铁观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上首,赵德昭仍是在回味茶香,潘集手摇纸扇,脑袋晃动,口中默念着细微不可闻之言,那不吭声的潘颌则是面sèyīn沉,大口吃着茶水,时不时的抬首望着杨延昭,目光中却带着极力想掩饰的敌意。   “德昭哥哥,今晚怎么有了这番雅兴?”   吃着案前的糕点零嘴,柴清云一边将颇为喜爱的果木翅羹递给身边的杨延昭,一边笑着问道。   闻言,赵德昭方从沉醉中醒来,恰好看到了这甜蜜之举,不由得再次笑骂道,“你这小妮子,何事对王兄我这般敬爱有加了?当真是让人看着吃味。”   一旁潘集本想笑着迎合,但看了眼低首的潘颌,只得将纸扇合上,砸了砸嘴,端起了杯盏继续饮起茶水来。   或许兄妹之间说笑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柴清云并未因此埋首不言,现出羞涩忸怩之态,反倒是瞪眼笑道,“德昭哥哥这是在说笑呢,王府中下人成群,哪能不将王兄伺候的周全?倘若再是不满意,寻个王妃回来便是,逝者已逝,这内院之主总是这般空着,也不是回事。”   说罢,本以为赵德昭会和平rì里一般,说着些推脱之语,柴清云心里也已做好继续劝说之言,但哪知,后者并无往昔的垂首叹气,眉眼间尽是欢喜之sè,正不明所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清脆之声,“郡主说的可是臣妾?” 第二百三十一章 花间饮    闻得这声音,杨延昭也不禁转过首,却见来人亦曾相识。   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sè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一载未见,潘影依旧是红sè夺目,美貌动人,只是少了些清纯,多了丝妩媚妖艳。   径直的走到赵德昭身边,后者忙让人添来桌案,并略有埋怨的道,“蓁儿身子不适,该早些歇息才是,怎么又寻了过来?”   微微做了一礼,潘影坐在了赵德昭的身旁,“臣妾本是睡下了,不过听闻道金花郡主来了,遂起身过来看一看。”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只觉得一双美目在他身上流转而过,不知为何,竟有寒凉之气,正恍惚之时,却闻耳边响起柴清云的惊呼。   “德昭哥哥莫非已经……”..   笑着颔首,赵德昭举起了手中的白玉盏,“玉儿你去了闽地,便未告知此事,王兄这就给你赔不是了。”   众人之间,柴清云自是不会耍起小xìng子,欣然的饮了杯中浓茶,并笑言着过两rì送来厚礼以做庆祝。   柔荑轻抬,用玉箸夹了个蜜果,送到了赵德昭的口中,潘影抬首望向柴清云,“听闻郡主去了闽地,王爷寝食难安,如今平安归来,倒是能放下心了,只是那贫瘠苦寒之地,也让郡主清瘦了不少。”   说罢,转过首,与赵德昭细语道,“王爷,臣妾想将你前两rì带回的滋补之物送些给郡主府,你看可好?”   “倒是本王疏忽了,玉儿较先前是清瘦了几分,便这般去做吧。”   饮着杯中的温茶,杨延昭默不作声,潘影眼下显然深的赵德昭的欢喜,而她的所言所行,亦有豪门大院女主之风范。   身边,柴清云自是出言道着谢,虽说二女并非闺中好友,但如今已是一家人,闻得这话语中的关切之意,岂能不做理睬?   又是说了几句,潘影似乎有了疲惫之sè,起身做了礼,并邀柴清云改rì前来一道用膳,在数名侍女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至始至终,她都未与杨延昭道过一句话,只是在离开之时,美目斜视,瞥了一眼。   潘影离去后,几人饮茶说着经史子集,道着奇闻异事,倒也颇为欢愉,待一壶茶水尽,却也是月当正空,疏影寥寂,鸟栖虫匿深夜时。   话到尽兴之处,潘集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正当举杯yù饮时,却突然双目放光,盯着杨延昭,“延昭兄,近rì听闻官家要重建三馆,此言可为真?”   语中有些好奇,有些震惊,也有些期待。   这些表情恰到好处的糅合在一起,成功的展示出了一个读书人对于听闻三馆重建后的难以置信和满腔欢喜。   只是,杨延昭却是明白,这句话所指何意,潘集乃是赵德昭的心腹,怎能不知朝殿之事,如今这番问,不过是道了出今夜的正题罢了。   如此也好,话说开了,便能早些回去歇息,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想到这,遂放下正在把玩的杯盏,点着头回应道,“确实如此,官家圣明,行圣贤之道,乃是我等读书人之幸事。”   闻言,潘集笑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而放声笑来,“这等幸事,当痛饮三大杯才是!”   一旁,赵德昭见他这般痴狂,不由得唤人取来一瓮酒水,那潘集愣了稍许,竟真的拍开封泥,酒瓮畅饮,好一会,才擦去嘴边的酒渍,口中喊着痛快。   “好一个癫狂愚生!”   赵德昭笑骂了一句,指着杨延昭道,“倘若你知道此事有延昭兄来负责,还不要对他五步一拜,十步一叩?”   “当真?”   潘集猛然起身,径直走上前,俯身一礼,“延昭兄,潘文凤虽不能为天下读书人言谢,但仍是要谢过,只望三馆在延昭兄手中,再现往rì的端庄圣颜。”   此举,似乎真情实意,让杨延昭有些不明了,但还是越过低案,上前扶住潘集,“文凤兄切莫折杀了杨璟。”   正说着,那一声叹气传来,抬首望去,却见赵德昭面露低沉之sè,“只是可惜户部饷银不足,延昭兄即便是有经世之才,也难以成无米之炊。”   “这可如何是好?”   潘集顿时满面灰土,而杨延昭这才清楚他是在与赵德昭唱着双簧戏,遂也未将心中的盘算道出来,只是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夜风轻摇着花草,再无声音,一片寂静。   半晌,赵德昭抬首盯着柴清云望了几眼,这才沉声道,“延昭兄,小王府中有些月钱的盈余,倘若在典卖些玉石器玩,倒是能凑出万两纹银。”   这是要收买他?   心,提了起来,杨延昭忙惊慌出言道,“王爷使不得,王府之物,皆是皇家御用之品,岂能沦落到民间,遭蒙尘垢?”   摇着手,赵德昭大笑起来,“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又如何?延昭兄还是莫推辞了,权当小王为天下人做些事来,否则享受多年荣华富贵,总觉得心中有些亏欠之意。”   “王爷所言极是,这等幸事,潘文凤怎能坐看延昭兄为难?平rì里我也积攒了些银钱,约莫着数千两,虽是杯水车薪,但愿能稍解延昭兄之忧。”   话至此,杨延昭顿时觉得盛情难却,心中即便有着防备,还是感觉有些触动,可他向来不喜欠下不明不清的恩情,遂行礼婉言道,“多谢王爷与文凤兄,只是银钱一事,杨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应当稳妥无失。”   闻言,赵德昭与潘集不禁对视了一眼,稍后,朗声笑道,“如此甚好,延昭兄总是让人刮目相看,这次,小王自要拭目以待。”   只是笑声之下,他那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了柴清云身上。   自是,三馆一事上议论也就成了工匠技艺之上,所幸赵德昭也不为jīng通,提了几句之后,却是将话锋一转,再次面露欢意,“听闻官家请延昭兄为太子讲师,小王当是得恭喜延昭兄了,不过有一事,厚颜相求,还需延昭兄应允才是。”   “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蓁儿已有身孕,想来不多rì便为小王添得子嗣,倘若是男丁,还望延昭兄收他为徒,教以经学,助他成人才是。”   话音落下,杨延昭右手一抖,差点将手中添了茶水的青瓷壶碰倒在地,而身旁的柴清云却满是欢喜惊呼道,“德昭哥哥你是说王妃她有喜了?玉儿要做姑母了么?”   杏目含喜,笑脸如花,自是美不胜收。   “恩,太医来瞧过,应该错不了”,赵德昭也是笑容满面,说着再次转向杨延昭,“不知延昭兄能否给小王一个薄面,勿作那些推辞之言。”   此时,杨延昭大抵也明白今夜赵德昭寻他的用意,作燕王府的教授,这是在逼他站队,成为燕王一派。   这种事,杨延昭在心里,很是不喜欢。   只是一旁,柴清云饱含欢喜与期待的望着他,于情于私,杨延昭都不想看到那双明眸眉目中出现失落之sè,遂出言轻声道,“王爷厚爱怎敢不从,待小王爷入学之后,杨璟定当倾心相教。”   眼中闪过丝异样,沉默了片刻,赵德昭又是放声笑了,说了些亲近的话语来,待壶中茶水再次饮尽之后,主客也算是尽兴而别。   晚风多了些凉意,君子兰仍在舞动,赵德昭立在柳杉下,抬首看着那大红灯笼,半晌才面露轻笑,“杨璟,直到现在,你还想着明哲保身,只是,朝堂之中,哪能这般顺你心意……”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再遇赵元佐    夜sè之下,马车碾转月华,车厢里,柴清云满是欢喜,盘算着该送何种礼物作为迟到的贺礼,甚至连那未出世的孩子,都筹划起见面礼来,时而摇首,时而拍手欢呼,那模样,满是小女人般的柔美妩媚。   一边,杨延昭虽笑而不语,心里却是越发的沉重,他明白赵德昭的结局,悲怆凄凉,所以相识以来,都是敬而远之,哪怕曾经应允要助他一臂之力,但也没有想过要公开明面的成为燕王一派。   眼下,潘影刚刚怀有身孕,待孩子男女不说,且到了入学之年,也是五六载之后,那时候,一些事情或许已经有了明朗。   想到这,不免看了看仍在欣喜中未回过神来的柴清云,杨延昭又觉得几分难言的无力涌上心头,只盼赵德昭不要生出是非来。   否则,凭着柴清云这一层关系在,他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观?   . .   抑郁结于心中,杨延昭只能靠在车厢上,闭目叹了口气。   送了柴清云回到郡主府,老车夫掉了方向,马车继续前行,又是几刻的时间,到了巷子口外,杨延昭下了马车,与那不苟言笑的燕王府老仆人道了谢,径直往院子走去。   回到院子中,众人已经歇息了,环视了下四周,唯有他与排风的屋子,灯还在亮着,待他走到廊台时,再转首,排风屋中的灯盏不知何时也已经灭了。   推开门,却见罗氏女正持着书卷在灯下,后者见到杨延昭,忙迎了上来,“六郎你回来了。”   推开罗氏女递来的茶水,杨延昭满脸苦sè道,“半路被燕王府请过去了,茶水自是喝饱了,谈了些话,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闻言,罗氏女笑着应道,“奴家还以为柴姐姐将六郎留在郡主府,金玉床榻,绫罗被衾,好不快活呢。”   说罢,早已是笑不成声,香肩抖动,花枝乱颤。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好一句‘金玉床榻,绫罗被衾,好不快活’,今夜,便让本公子与你好生的快活快活!”   听得这有些孟浪的话语,罗氏女心中一惊,还未有所防备,却已被杨延昭抱起,几息之间,便到了床榻之上。   “六郎,不要……”   满脸红霞yù滴,这般羞涩,早已经让杨延昭心神荡漾,坏笑着低声道,“众人都已经歇息了,清儿,我们是不是也该睡了。”   道完这一句,杨延昭很是轻车熟路的将手从伸进了柴清云的衣衫内,感受着里面亵衣的温度,抚摸着那早已滚烫的玉体,最终,停在了那一把不能握的玉、峰之上,温暖而又柔软。   吻过脖颈,吻过耳后,再到别的所能够触及的地方,怀中,罗氏女眉目含情,双颊染红,满是平时所不能有的百态娇媚。   心cháo越发的荡漾,杨延昭只觉得有些痴迷,内心深处的那丝渴望,终究在多rì的压抑之下爆发了出来。   衣衫,一层,两层,三层,都被褪去,翠绿的绣花肚兜映的杨延昭更加心猿意马,忙胡乱的脱了衣物,附了上去。   身体相接时,罗氏女的娇躯猛然一颤,稍后,却是双臂缠着他的脖颈,双眸迷离,含羞yù笑,主动的吻向了杨延昭来。   这,怎能不让他兽血沸腾?   当即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   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几番**,几遭醉,好不欢喜。   天未亮,温柔乡中醒来,却发现枕边人已去,想来是怕众人醒来后察觉,想着昨夜的一响欢愉,杨延昭只觉得jīng神气爽。   穿了件整齐放在桌边的黑sè劲装,端着铜盆,出屋取水时,恰好看到已在炤房忙碌的罗氏女,面sè娇红,眉sè间chūn意未退,让他不禁又心神荡漾起来。   “登徒子。”   低声笑骂了一句,罗氏女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转身往着炤堂中走去,留在原处的杨延昭只得讪讪的笑着。   洗漱作罢,照入往常在院子中练起身手来,耳边,鸡鸣之声也隐约传来,不多时,郭淮等人也陆续起了身,院子中再次热闹了起来。   早膳过后,杨延昭并未与张谦、郭淮一道外出,有着李昉的那句话,他也不想着去翰林院了,而是寻了个雕饰jīng美的四方盒,将笔墨之物放进其中,这才提着晃悠悠的往着皇城走去。   出道巷子口,恰好遇到柴清云坐着马车而来,为了不在汴梁城中生出风言乱语,杨延昭便没有上车,只是说道了几句,让她去院子寻罗氏女了。   穿梭在往来行客之间,看着满城chūn花飞絮,倒也是觉得有几分惬意。   待到皇城前,杨延昭这才觉得心里不知在何时,突然间又生出了丝许的不安,飞快的将赚银子的想法在脑中盘思了一遍,并暗自打定了主意,若是赵光义不同意,他今个儿便耍泼皮了,绝不离开紫宸殿一步。   就这么点生机,总得要冒死拼上一拼了。   有着昨rì赐下来的令牌,宫门之间,自是畅行无阻,走在华阙朱堂中,棼橑布翼,栋桴高骧,楹瑱雕玉,珰饰金壁。   渥彩发五sè,景彰朗光焰,虽是前rì还曾来过,但杨延昭仍是觉得目眩眼花,只得在心中暗叹这皇城禁宫恢宏大气,巧夺天工。   提着笔盒,本想朝着紫宸殿前去,现将心中思量多时的银子一事给解决了,只是在走过青玉碧水前,却见迎面一群人走来,为首的赵元佐,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流彩暗花云锦鞋。   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jīng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sè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俨然玉树临风,贵气逼人。   “杨大人!”   正在行走的赵元佐突然欢叫一声,继而大步向前,身边一干随从自是紧步趋行,浩浩荡荡,走到了杨延昭的身前。   “见过殿下。”   正yù弯身行了一礼,那赵元佐已是走上前搀扶住他,“杨大人,无需多礼,小王刚还听闻李学士说道,杨大人要进宫讲学,没想到散了早学,这就遇到了。”   言语中仍满是熟络,已不去提那‘三国演义’之事,使得杨延昭心中有些欢喜,居皇储之尊,能心xìng纯善,闻谏言不恼,颇有贤君之风,因而笑着道,“杨璟才疏学浅,官家与太子厚爱,心中满是惶恐,唯有尽心尽责,以报君王隆恩。”   “杨大人才高八斗,四书五经,诗词琴赋无所不jīng,所创瘦金书体更是震惊世俗,实乃我大宋当世不可多得俊杰,能有杨大人为师,乃是小王的福分。”   说道着,转首让身边的青衣内侍提过杨延昭手中的笔盒,“这文房之物,杨大人每次入宫提着也是颇为累人,不如留在小王处,也能落个清闲不是。”   那小太监顺势便来接,杨延昭只得递上前,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收了,“殿下,杨璟虽说是领旨来授些书法笔墨之事,可这师还是不敢担当,还望殿下勿再提起,免得下臣为难。”   太子之师当为太师,太傅,太保,例如赵普,便是常走东宫教授赵元佐治世之道,亦或翰林学士,李昉也时时进宫,授圣贤之理。   而他,不过是小小的翰林侍讲,虽有旨意入宫,但又怎能以此来自居太子之师?   见杨延昭面有郑重之意,本是笑容满面的赵元佐目光在左右游走了一番,继而轻声道,“杨大人总是这般的谦逊,当为小王所钦慕。”   听到这改口之语,杨延昭这才安下心来,又是与赵元佐说道着几句闲话,便想着去面圣,刚yù离去,便听一声欢呼传来。   “太子兄长!”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进宫讨银子    回过首,却见一群人走来,出声之人,年岁尚小,束发金玉冠,穿着蛟龙攀云箭袖,围着攒珠银带,踩着一双海棠修翅玉锦鞋。   此时,满脸的欢喜,飞奔而来,玉冠边上垂下的咬金鹅黄流苏在他白皙的小脸上摆动着,笑咧开的嘴中,露着两颗小虎牙,那模样着实讨人喜欢。   孩童的身后,是一与赵元佐年纪相差无几少年,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微圆胖,此时,亦双目带笑,正移步走来。   “太子兄长,我与元僖皇兄去临华宫寻你不着,还正心中不快,却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脸上满是欢喜,灵活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的眸子,煞是可爱,落后他几步的那少年也是走了上来,含笑轻声道了一句,“皇兄。”   “元僖与德昌来的正好,孤刚遇到杨大人,正说了两句闲话,便被你们抓了个现形。”..   一句玩笑话将两人的视线都引向了杨延昭,后者此时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忙弯身行礼道,“下臣杨璟见过两位皇子。”   “这便是太子兄长时常提起的状元郎?”   赵恒似乎有些惊讶,围着杨延昭左右看了几圈,最后退了回去,故作严肃的点首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被这毛头小孩儿这般评头论足,杨延昭自是有些不适,但无奈对方身份金贵,他又能如何,只得弯身再次行礼,说着谦虚之言。   “哦?这位便是创出瘦金体的杨大家?”   赵元僖语中有着惊喜之意,走上前,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这才放声笑道,“早就听闻大人书法一绝,却不想被皇兄捷足先得,小王自是不能与皇兄所争,只望大人在有暇之时,也来元僖府上,指点一二。”   “皇子谬赞,下臣自是惶恐。”   行了礼,杨延昭语中多了丝惊慌之意,那赵元佐笑着上前扶起了他,“杨大人何需这般多礼。”   稍后又是转首对着赵元僖道,“孤倒是不知道元僖对杨延昭也是极为推崇,待杨大人来临华宫讲课时,元僖也一并前来,你我兄弟共同取经讨学。”   那赵元僖还未应声,一边的赵恒却是率先的欢呼起来,“还有我,还有我,太子兄长,德昌也要一道学习。”   手在赵恒脸上捏过,赵元佐满是疼爱之sè,“自是少不你的。”   一番嬉闹,杨延昭又是与这兄弟三人说道了几句,便借着面圣之事,暂且别过,往着紫宸殿走去。   走在半途中,恰闻身后又有唤声,转过首,却见是满脸笑意的李和领人走来,见到他,杨延昭自是要寒暄几句,并打听到赵光义此时正无事,在殿中歇息着。   寒暄了几句,那李和手中没有差事,遂一边与杨延昭很是熟络的聊着闲话,一边陪着他走到了紫宸殿转角前。   “有劳公公了。”   杨延昭抱拳作了一揖,那李和自是要上前搀扶,就在二人触碰之际,后者觉得手中多了一丝温润,斜眼瞄过去,却见是一颗白玉珠,当下不动神sè的拽入手中,“小杨大人真是见外了,咱家遇见小杨大人也是觉得近亲的很,此刻官家无事,殿外听值的必定是王公公,咱家这与他老人家通报一声。”   说罢,李和示意身后的跟随小太监留步,他带着杨延昭踏上白玉石阶,待走到一半,见王继恩转首望来,忙满是谄媚的笑着迎上前。   至于二人所说之言,故意落后十多步的杨延昭听得并不仔细,但从李和谄媚之中,倒是可以确定他是王继恩的心腹无疑。   片刻,待他走到石阶顶端之时,二人的细语交谈也收了声,那王继恩扫了杨延昭一眼,继而慢悠悠的道了句,“官家在殿中看着折子,咱家这就去通报一声,小杨大人等上片刻。”   从五品的官,身为天子近侍,本可无须理会,但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王继恩早已学会揣测上面那位的心思,因而,对品阶不高,但眼下深的皇恩的杨延昭也是客气了几分。   “多谢王公公。”   杨延昭低声道了句谢,并与挤眉弄眼yù转身离去的李和笑着颔了颔首,稍后,立在原处,脑中不禁又想起了该如何说出筹集银两之事。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首,王继恩已经走了出来,“官家宣小杨大人进殿。”   又是道了声谢,杨延昭忙将思绪收起,大步向前,可是到殿门前,心又不觉得剧烈跳动起来,不禁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舒服了些。   跨进大殿,向前,在之前止步过的地方,弯身行礼,“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高座之上,赵光义丢下手中的折子,有些乏累的揉着额头,“免了吧,倒是没想到你今rì会进宫来,只是巧了,前些天,你来的时候,朕手边堆着弹劾你的折子,这会儿,还是如此。”   闻此言,正要起身的杨延昭忙又是行了礼,“下臣知罪,请官家开恩。”   “开恩?呵呵……”   大殿之上,一阵轻笑传散开来,继而是那有些愉悦的声音,“你小子心里肯定在喊苦,在说着朕的不是,也在怪着这些参奏之人的不是。”   双膝跪地,叩拜伏身,杨延昭语中多了惶恐与惊怕,“罪臣不敢。”   “好了,起身吧”,赵光义嘴角笑意为消,见杨延昭仍未动,不免将脸板了起来,“朕让你起,那便是起了,难不成想抗旨?”   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杨延昭心中虽有怨言,但也只能起身,并再说着那句“罪臣不敢。”   “你进宫,可是为了三馆一事?”   一语中的,道出了杨延昭心中所想。   “官家圣明,下臣接到圣旨之后,心中满是惴惴不安,惶惶于忧,难寝难寐,以怕辜负了官家的宠信,更怕有损了三馆之势,坠了我大宋尊贤尚礼之国风。”   “你是说,你不想接任此事?”   “下臣不敢!”   弯腰一礼,杨延昭已经记不得这是他今天第几次行礼了,圣旨已到,自是金口玉言,而赵光义说出这句话,他能做的除了行礼与恭声请罪之外,还能有何?   “不敢便好。”   声音有些轻,却带着让他不容辩驳的威严。   “这三馆的事情,朕既然交待由你去办,便是无法更改的,若是办不好,那就是让朕心中不快,朕心中不快,这后果……”   头疼的很,但杨延昭还是在第一时间内跪倒在地,“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骇人的目光在他背脊上久久未散,使得杨延昭额头上遍布细汗,大殿中又是寂静了开来,无声的压迫直击他紧绷的神经。   “罢了,起来吧,朕也知道你有难处,不过这三馆是一定要建成的,而且不能失了皇家体统。”   听得这一句,杨延昭只能起身咬牙拼着胆子道,“回官家,三馆乃是皇家书院,下臣可尽力营建出,只是眼下尚缺一物。”   “缺何物?”   “银子。”   赵光义摆了摆手,仍是沉着脸,却道出一句无赖话来,“银子,朕已经给你了,而且能给的也就那么多了。”   强压着吐血的冲动,杨延昭将手心的汗在衣袍内擦了擦,“户部的银两杯水车薪,难敌三馆修建所耗,下臣眼下有一计,可弥其不足,还望官家能应允。”   “讲。”   “大宋开国数十载,君王图治,百官清明,百姓丰衣足食,银钱亦有盈余,而三馆乃是关系天下人之福,理当借百姓之力,所以下臣斗胆请奏皇上将名典珍籍拓印数刊,沽与求才之人,藏富于民,倒不如藏才于民。”   “好一个藏富于民,倒不如藏才于民,朕准了。”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也未想到赵光义竟是如此的好说话,遂再壮起胆子,将另一件事也道了出来,“官家圣明,为了确保三馆所需银两充足,下臣还有一事请奏。”   “尽管道来。”   “下臣打算将三馆阁楼皆题上名目,只是这题名并非常人所能,必须得属风流名仕与出得银子之人才能执笔,如此,一来为三馆留下名家之作,而来,也是筹备修建所耗之银钱……”   说到这,杨延昭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更是大气不敢喘,后背早已是汗淋衣衫。   半晌,毫无动静,让他备受煎熬。   “准了。”   正当他开始惊慌的时候,一句简单的话让杨延昭心神顿时松了下来,已挂着汗珠的脸上露出个欢喜的笑容,赶忙行礼道,“官家圣明!”   担忧的事情得以解决,杨延昭自是欢愉了不少,出了紫宸殿后,看着宫中的满目美景,竟是低声哼起了曲来。   紫宸殿,那王继恩端着御膳房送来的参茶,躬着身子上前,却闻得上首不时传来轻笑之声,当下心头甚是不解时。   待他退出大殿时,依旧隐约可闻的笑声中夹着一句嬉骂之声,“这小子,或许将他丢给沈顺宜倒是个好计量。”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为其主    出了紫宸殿,杨延昭并未在宫中多逗留,抬首看了看已到当空的明rì,不由得拔腿往着皇城外走去。   银子的事情虽然赵光义准了,但他还得去趟翰林院,否则,哪里来的孤本来做拓印,以作世人追捧的可居奇货?   出了宫墙,街道上,竟变得空荡开来,左右的走卒贩夫仍在,只是少了欢闹如流的来往行客。   一穿着褐sè麻布的炊饼郎正在拾掇着,口中喃喃自语着,“这相国寺的悟则大师一开法座,整条街上便半个人影都没了,倒不如回家歇息算了。”   闻得他的话,不远处已将杂货收好的白发小老儿顺着接口道,“那是自然,悟则大师得活佛了空大师的真传,佛法高深,能听得悟则大师道两句禅语,心中的那些垢污之物便荡然无存,无比畅快,小老儿这也歇了摊子,与老婆子赶去,望能受得半点佛缘点化。”..   “张老爹,当真这般神奇?且等上我一等,我这就随你去,也好给我娘求个平安,希望她老的病能早rì痊愈。”   几息间,一老一少便谈笑着离去了,而听到他们这些言语的杨延昭却是驻足不行,一丝凝重在明亮的双眸中浮现。   不过一载的光景,悟则的影响竟然如此的大,心中,怎能不骇然?   转瞬间,再想起儒家的吕蒙正,也已是在朝堂中平步青云,唯独只有他,整rì里,浑浑噩噩,身不由己,做着满是头疼的事情。   想着,袖口中的手不由得紧握了起来,儒道佛,三家,皆是隐约世俗之后的千年大派,而他,怎能比这两人差?   很多时候,人争得不是盛名厚利,也不是红玉软香,仅仅只是为了一口气,一口不服输的气罢了。   低首,盯着青砖石面,杨延昭的目中jīng光闪烁,许久,握紧的双拳张开,几滴汗珠顺着指尖滑落,惊得脚下正在悠然觅食的蚁虫慌张的往着一片躲闪去。   衣袖甩过,杨延昭脸上闪出那不服输的狠sè,既然都在赚名声,那他自是不会被比了下去,三馆一事,便是他乘风破浪扶摇直上的好契机。   决不能落于他们之后。   大步行过,衣衫轻扬,英气化风尘,器宇轩昂多少年。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耳边叫卖之声大不如往前,即便是茶楼酒肆的整rì里满是活络劲的小厮也耷拉着,靠在门边,看着突然清冷下来的大街,不知该如何去开口招揽食客。   踩着这份不多见的安静,杨延昭脑中正想着经书拓印之后,该如何贩卖出去,却突然闻得耳边想起一声轻柔之音,“延昭兄。”   抬起首,是一张白皙消瘦的脸,束带扎着长发,几缕垂下,青丝如墨,却是映得脸sè越发苍白,寻常的提花绡靛青长袍,随着微风摇摆着,似乎要飞离那形销骨立的身子。   一别之后,再重逢,向敏中却是更加的憔悴,只是双目中的jīng光显示他jīng神尚佳。   在杨延昭不语时,向敏中又是往前走了几步,“听闻延昭兄回京,向常之特来相见,以叙离别之情。”   话语细弱,满带笑意,只不过,稍后便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心中异样涌现,有着低落,也有着怒,但最杨延昭终究只是面露笑意,“前两rì刚回的汴梁,恰好眼下手中的事物繁杂,也未与常之兄联络,没想到却是在今天遇上了,常之兄的身子骨可还好?”   闻言,止住咳嗽的向敏中趁着抬首喘息之时,望了眼不染纤尘的蔚蓝天际,眉宇间,一丝落寞也稍纵即逝,随即,低头笑着道,“都是老毛病了,罗姑娘给的方子也一直在用着,比起先前,已是好上了许多,只是这几rì天气乍暖还寒,有些未适应罢了。”   “既是如此,常之兄还需保重身体才是,恰好清儿也随我回来了,待过几天,去府上给常之兄把把脉,再开些滋补养身的方子来。”   微微颔首,向敏中笑着道,“那倒是要先行谢过了,延昭兄你我有些时候未见了,前面有个茶楼,颇为雅静,不如移步前往如何?”   虽情谊不如曾经,但是诚心相邀,杨延昭怎能拒之不理,更何况,他还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向敏中帮忙,遂欣然应着,“甚好,品茗小坐,乃风雅之事,当所从也。”   随在向敏中的身后,走到街边的一家茶楼中,画墙花屏,几缕清香,更有若如流水般的琴弦潺潺而来,倒是不错的雅静的地儿。   店中的掌柜似乎与向敏中很是熟悉,见他来,笑着上前问候,也不待吩咐,就转身与小厮道,“楼上雅间来一壶顾渚紫笋,圣果,蜜饯,各一份。”   “有劳掌柜的了。”   闻此言,那掌柜连忙摇首,“向大人总是这般的谦和,小老儿开这店,自是欢迎大人这等风流之士,向大人能来,便是小老儿的福气。”   说完,对着向敏中笑了笑,又朝杨延昭双手拱了拱,这才推到一边去,忙做其他事情了。   “这掌柜的也是读书人,屡第不中,心灰意冷,打理起家中的买卖来,只是行商了多年,这读书人的雅趣倒是没有改变,因而开设了这家茶楼,加上他为人心善,常赠些银钱与寒门子弟,在汴梁城中也小有名气。”   登着镂花盘棘纹红木扶手梯,向敏中轻声的说着,杨延昭听罢,心中也是觉得这掌柜为人不错,刚要称赞两句,却见向敏中止步不前,待抬首望去,见得温仲舒与韩国华,二人身边,立着曾有几面之缘的上官云。   yù上楼的人停了下来,要下楼的人也停了下来,几人便这样的站着,看着对方,不作言语。   片刻,杨延昭率先回过神来,对着那上官云作了一揖,“见过先生。”   当年解试,上官云乃是他的监考官,虽说没了门生之类的关系,但眼下见了面,执一礼,也是应该的。   “呵呵,杨大人客气了,如今你我同朝为官,哪能这般的称呼,岂不是要折杀了上官开白了?”   说完,转首对着身后温仲舒二人道,“既然今rì并无他事,秉阳与光弼便在这与杨大人、向大人叙叙旧,我就离去了。”   笑着拱手示意,上官云从杨延昭的身边走过,四人之间,又变得安静下来。   楼下脚步声传来,却是提着茶水与吃点的茶楼伙计,或许也是见到了这有些奇异的场景,本是小跑着的身形停了下来,止步在了楼梯下方。   “延昭兄,常之兄,相请不如偶遇,多rì未见,饮茶小坐,念念情谊如何?”   温仲舒露出个笑脸,轻声说道着,他的一旁,韩国华眼中有着躲闪之sè,闻此言,向敏中不作声,转首往向杨延昭去。   “多rì未见,理当如此。”   笑着道了一句,杨延昭率先向上走去,待进了雅间,四人对应盘膝坐开,那稍后跟来的伙计添了茶水退去后,又是出现了寂静无声的情形。   半晌,杨延昭端起釉着仕女图的瓷壶,满上了杯盏,将那因沸煮而舒展开的茶叶吹了吹,“自去年一别,杨璟离京之后,倒是许久未与几位同席而坐了。”   “延昭兄去了闽地之后,我等也是繁忙着诸多琐事,这走动便冷落了不少,如今延昭兄回京,rì后还当是多多相聚小酌。”   温仲舒笑容温厚,向敏中却是低首摸弄杯盏不言,那韩国华则是跟着举杯道,“延昭兄回到汴梁,当是喜事一件,我等以茶代酒,敬上一杯,权作是接风洗尘了。”   到了这句,四只杯盏才碰到了一起,只是,清脆声下,再无当年痛快爽朗的言笑。各自的笑意中多些内敛,谈吐里,也多了几分拘谨。   有时候,生疏,便是这样,产生了,再也抹不掉,能做得,只有极力的去掩饰,至少让它在表面上,看起来,仍是完好如初。   说道了些时辰,茶水也是饮尽了,招来楼下的伙计重新添了一壶,温仲舒满着杯中水,脸上的笑意隐去,换来一副担忧之sè,叹着气道,“延昭兄,三馆一事,你为何要去担下来,这岂不是自寻苦头来吃,你可知道世上最为锋利的是何?既不是那断人头颅的神兵利剑,也不是碎骨嚼石的猛兽獠牙,而是那读书人的笔头啊!万一此事有所差池,延昭兄可是要遭天下人的诟骂,甚至在青史之上留下污秽之名。”   听得这语,杨延昭只有摇首苦笑,“秉阳兄,这事,并非我愿,只是到了这田地,还能有我选择的余地么?”   确实如此,身在庙堂,便不再由自己来做主,很多时候,唯有从命二字。   “延昭兄心中可有盘算,若有难处,向常之虽是位卑言轻,但齐王或许能帮上一二。”   听得向敏中这般说,那韩国华也是急忙开口道,“我与秉阳兄也可以请赵太保想想办法。”   闻得这两句,杨延昭也算是明白了四人今rì聚在一起的缘由,心又失落了几分,不过面上笑意却未改变,举起杯敬道,“多谢常之兄、光弼兄,此事,杨延昭已经有了计较,便不用劳烦齐王和赵太保了。”   言罢,温仲舒三人皆是脸sè变了变,便也不再多说,与杨延昭饮了杯中茶水。   又是说了片刻,杨延昭望向了略微沉默的向敏中,“常之兄,有一事还想劳烦与你,不知可否?”   莫来由的欣喜在眼中闪过,向敏中急忙应道,“延昭兄尽管说来。”   “听闻户部度支主事毕世安乃是常之兄同门,所以杨延昭想请常之兄代为说些话,行事也能给个方便。”   翘起的眉头又落了下去,向敏中脸上顿时失了神彩,但还是点首应了下来,“毕师兄为人温厚,自不会刁难与你,既然延昭兄有些不放心,待晚间我便去他府中言明此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珍卷    出了茶楼,太阳仍当空挂着,明媚的阳光带着暖意,刺得杨延昭双眼有着疼痛,向敏中等人已经离去了,转身背影,近在眼前,却再也无法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没有叹气,也没有踟蹰,甩了衣袖,杨延昭继续往着翰林院行去。   李昉仍在一堆经卷中埋头书写着,听了他道明缘由后,沉思了片刻,取了一张宣纸,在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排小字,递了过来,“这些书应该够了,在我翰林院中珍藏着,记着小心些,勿损坏了丝毫。”   接来一看,宣纸上所写着‘竹书纪年’,‘楚汉chūn秋’,‘连山经易’,‘归藏’等书,这些杨延昭印象中半点记忆都没有,自然是当今少有的名家典著,当下对着李昉作礼谢恩。   而后者,又是埋首于案前,小毫挥舞浓墨,潜心于编书立传这弘扬礼义经学,浑然无知身外之物。 . .   有了李昉的所书之字,再加上赵光义未收回去的那面令牌,在翰林院的藏书阁中,杨延昭很是容易的见到了这些古籍。   书阁两层,光线有些昏暗,看管经书的年老编撰很是费力的找出了数个刻着暗纹的锦盒,待打开,却都是蓝sè封面,上书着古篆体,显然都有些年头了。   老编撰很是小心的拿出其中书卷,不满深深皱痕的脸上上露出喜sè,“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这‘归藏’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竹书纪年’为战国时魏国史官所作,记载自夏商周至战国时期的历史;   ……”   如数家珍的慢慢道着,待说了好一会,才轻手将手中拿着的书放回去,并对这杨延昭歉意的笑着道,“大人才高八斗,自是知道这些的,下官陪着这些书久了,有了些感情,因而总是想着将它们给介绍于人,却是让大人见笑了。”   见他枯黄的手轻抚着书卷,满脸的呵护之意,杨延昭明白,这老编撰是爱书之人,可眼前这些书无一不是珍宝奇物,自是不能与外人道来。   这便如作出一幅好的画来,无人欣赏,而有一天,终于有人前来看画,当然是要拉着来人说道一些画中奥妙,倘若杨延昭知晓这些书所传之道,他不难想象,这老编撰会拉着他,促膝长谈,并引为知己。   唤来几个工笔较好的编修,杨延昭让他们每人就着孤本抄出三份副本,当然,每一书卷,都留了最后十数页乃至几十页不作誊抄,毕竟这些只是拿出去赚钱的,总不能让全本流传出去,否者,皇家藏书的优势立于何处?   赵光义,虽然点头做了应允,但他,总不能不识进退,打了皇帝的脸,给自己提前挖上了坟。   一切嘱咐之后,也是到了rì落之时,心里对那些连夜赶工的编修有些歉意,但想着三馆修建一事本就存在着诸多的不公,他也不过是劳心劳力之徒,也就释然了许多,丢了块碎银与他们,好唤些吃食。   待到院子时,张谦二人已是从府衙归来,晚膳之时,众人询问着杨延昭进宫之事,他便简要的说了些,只是将与向敏中等人相见给隐去不谈。   “啪啪……”   李至拍着他那圆脸,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几下之后,感觉脸上传来的疼痛,这才失声惊呼起来,“简直是难以置信,延昭兄,‘楚汉chūn秋’,‘连山经易’,‘归藏’,这些你说的哪个不是自汉代便已经消失不见的奇文异书,我朝翰林院真的有藏卷?”   一边,张谦也因他的呼声回过神来,而柴清云,郭淮等人虽不为了解,但还是全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延昭。   “这是自然,难不倒还骗你不成,过几rì,我还要将这些书卷给卖出去!”   “什么!”   李至刚提起的筷箸脱手落到了桌边,那张谦也是惊呆了,以至于碰倒了手边的饭碗都丝毫未察觉到。   “延昭兄,你是说,要将这些书给卖了,难道不怕杀头么!”   半晌,张谦满是惊慌的道了一句,这话一出,顿时屋里生出一片慌乱,张婶更是吓得脸sè发白。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不由得笑着解释了起来,待听到是得到官家的应许,众人这才舒了口气,不过李至却是换了一副狠sè,“延昭兄,待这些书拿到手,定要让我一睹为快,否者,小心我与秋白兄好生收拾你!”   说着,还挥舞起了拳头来,这神情,顿时惹得一片笑声,杨延昭也是告饶之后,连忙应允了下来。   第二rì,杨延昭用了膳,出门之时,顿时觉得很是忙碌,这脚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跨去。   思虑了片刻,还是去了翰林院,宫中赵元佐的讲课也不急于一时,倒不如拖上一拖。   因为所行地方较多,便唤上萧慕chūn驾着马车随行,虽然他心中还是喜欢骑马而行,但文官还是得有着文官的样子,哪怕是他有所厌恶,也不得不摆出孤傲的面孔,将马匹与武夫一眼瞥去,满是不屑的自命不凡。   软轿暂且是坐不惯的,倒不如马车来的舒服。   马车摇晃,到了藏书阁,登上阁楼,与书较远的墙上挂着的油灯仍在亮着,几名编修奋笔疾书着,见到杨延昭,这才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神sè。   这也难怪,作为读书人,见到这些百年乃至千年不见的典籍,怎能不心神俱振?   查看进度,大约还要个两三rì,又是嘱咐了几句,杨延昭抽身离去,本想与李昉问个安,但想到他颇为忙碌的模样,也只得作罢。   出了翰林院,杨延昭马不蹄停的赶往到了左升龙门东北处,即将建造三馆的场地,这倒是块栽着花草的空闲出,百丈见方,恰好到了一泓清流前,的确是建成书院的好风水。   暗自叹了句,脑中想着书院的楼阁布局,许久,只觉得头疼的很,他毕竟不是在行于建筑设计。   皱着眉,杨延昭不禁想起圣旨中所提到的工部侍郎荀鱼来,此人是既在工部任职,想来是jīng通于此的,遂又往着工部赶去。   到了工部,那守卫的皂衣侍卫见他不过是从五品的翰林官,鼻孔朝天,装作不理会,只待杨延昭拿出令牌时,才吓得屁滚尿流,跪求告饶。   见这副情景,杨延昭也总算明白赵光义为何没有将这令牌收回,也暗自庆幸手中拽着这道令牌。   再那满脸是惊怕,却又想挤出笑意来做讨好的差役领路下,杨延昭来到了工部尚书陈鑫的堂屋。   见到他,陈鑫并未有寒暄之言,脸sè甚至有些僵硬,乃至是yīn沉,这点,杨延昭来之前倒也是预想到了。   自己被迫横插一脚,工部之人当然觉得颜面无光,这工部尚书没有冷言相向,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又是随意的说道了两句,陈鑫唤来了门外的差役,打发他领着杨延昭往工部侍郎荀鱼那。   走过檐廊花草,到了另一件略小的屋子前,杨延昭正yù进去,却见里面走出一个绿衣小吏,“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本官翰林侍讲杨璟,领了官家旨意与荀大人共商三馆重建之事,侍郎大人可在屋中?”   闻言,那小吏脸上露出为难之sè,“侍郎大人恰好有要事外出,小人这就去给大人寻上一寻。”   道完这一句,那小吏便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杨延昭独自立在屋前,想进入其中,又怕失了礼数,只能看着身前正在开着的几sè认不出来的花来聊以自娱。   许久,仍未见荀鱼归来,更不见一人影走过,这时,任凭杨延昭脑袋再怎么不灵光,也是明白了荀鱼这是要给他下马威,故意寻他难堪。   不知觉的将手边的花朵摘下,继而揉碎,摔在了护花红泥之上,继而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三馆重建还需借助于他,为今之计,杨延昭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从晌午前,一直待到快要rì薄西山时,总算有一身穿朱sè官袍的中年人信步走来,见到他,杨延昭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平rì里温和的笑意,迎步上前。 第二百三十六章 闭门羹    “可是荀鱼,荀大人?”   走上前,杨延昭施礼问道,后者却是摇了摇头,“荀大人回府了,今天是不会来了,眼看着天sè已晚,尚书大人让本官来告知一声。”   说完,来人不待杨延昭出声,便转身离去了,宽大的衣袖在一边的花草上扫过,顿时,几片残花摇曳落地。   望着那已渐消失在眼前的紫红白鹤袍,杨延昭心中的火气腾的冒了出来,抬脚踢飞身前的碎石。   工部的这般轻视与他,恰好,也需人来立个威,既然如此,便是用这尚书郎来泄泄火气!   恰如那来说话的人所言,已经到了放衙的时辰,各屋的堂官皆不见了踪影,零星走动的,也是裹着绿袍的小吏。   出了那扇朱漆大门,正闲极无聊的萧慕chūn忙大步上前,正yù说话询问,但看到杨延昭脸上的不悦,当即将话给咽了下去,挠着宽大的脑门,半晌才憋出一句,“教官,是不是这帮子混球给你难堪了?”. .   xìng子粗暴,但这话中的‘混球’二字却让一向谨慎的杨延昭心里很是赞同,回首看了看左右便无工部的人,掀开帘布上了马车。   “萧大哥,我们明rì再来。”   回到院子吃了晚膳,柴清云知晓他近来辛苦,也未让杨延昭相送,叮嘱他好生歇息后,便趁着早,带着绿珠儿回去了。   又与张谦等人闲话了几句,杨延昭进了屋子,想着白rì里所见三馆重建的地方,不由得拿起一张宣纸,提笔沾了墨画了起来。   虽然他不懂建筑结构,但是这布局总是明白一些,这楼阁亭台该怎样修建,也大有讲究,而杨延昭已经将三馆当做扬名立万之本,所以,当该是力求完美。   半晌,灯火之下,杨延昭右手托着头,小毫低着下巴,皱眉不语,稍后猛然提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圈,并自言自语道,“这里要是做个喷泉池,应该会效果很好。”   画完,笔悬在半空中,眼中再出不解之sè,“只是当今世上可有喷泉的存在?若是没有……”   想到这,一道jīng光闪了出来,杨延昭继而大笑起来,小毫笔手中转了一个弧度,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到了他的脸上,却毫不为意。   若是,这喷泉还未出现,那造出来,他杨延昭可就是做了件改变历史的大事情,怎能不开怀?   正当他浮想翩翩的时候,罗氏女端着煲好的汤走了进来,见他画花的了脸,顿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后者这才明白过来,忙去找了水洗净。   翌rì,早膳时,杨延昭提起喷泉一事,张谦与李至都未曾见识过,初闻时,不免的不为惊讶,但随即便道出了疑问与不解之处。   一旁,闷声用膳的郭淮眼中却是露出了思索之sè。   杨延昭照旧去了趟翰林院,不过在离开前,去给李昉道了句安,闲话了几句誊抄之事,便被挥手被打发了出来。   前往工部,这次,荀鱼仍是不在,杨延昭自是不会苦等,径直取了陈鑫的堂屋,和言的与他说了几句,这才从那冰冷的话语中得知,荀鱼家中有事,已经请了假。   如此,便讨了荀鱼的府宅坐落之处,杨延昭见那陈鑫满是不愿搭理的模样,遂道了别,便出了工部。   “去东去大街的麦梨巷。”   见杨延昭这么快的出来,萧慕chūn也明晓,这帮工部泼赖又刁难了,当即心中火气冒了出来,但是晓得眼下在天子脚下,不比代州,也不是闽地,冲进去一番打杀,只会引来大麻烦,想到这,萧慕chūn不免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了脚下青砖之上。   一旁拉车的马被这声响声给惊着举蹄嘶鸣,却被萧慕chūn大手硬生生的拉扯住了,“你个畜生,还起得个什么劲,待回头你爷爷有空,定要好生收拾你!”   “罢了,萧大哥,我们走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侍郎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出了话中的yīn冷,萧慕chūn心中当即多出一阵莫名的爽朗,只因为,教官生气了,而让他生气的人,怕是要寝食难安了,哪怕他是位高权重的堂官还是千军万马的主帅。   在心里,萧慕chūn便是一直这般认为的。   马车在一巷子口停了下来,闭目养神的杨延昭睁开双眼,下了马车,让萧慕chūn在此等候,大步的往巷子中走去。   几家孩童在巷中玩耍,杨延昭与经过的一灰衣麻布的老者打听了一句,后者未说话,只是指了指不远处那深宅大院。   道了谢,走上前,朱门紧阖,兽环无声,嘴角闪过一丝的轻笑,杨延昭敲起了门来。不多时,一个黑衣家丁探出头来,见到杨延昭这身官服,来回打量了几眼,面无表情的道了句,“你找谁?”   “翰林院杨璟前来拜见荀大人,还望小哥通传一声。”   听闻这句,那家丁眉头跳动了一下,“你等着,我这就去。”   官大家大,好一个目中无人的小厮。   许久,那朱门再起,仍是那冷着脸的家丁,“我家老爷病了,此刻不方便见客,他吩咐了,若是有有事,待三五rì之后再定夺。”   说罢,大门戛然而合。   怒火,在双目中燃烧,宽大袖口的中收已经捏成了拳头,咯咯响声在这朱门大院前尤为的刺耳。   转身,大步离去,上了马车,面若寒霜,“萧大哥,回院子。”   车辕上,萧慕chūn虎目怒瞪,但看到着寂静无声的车厢,只得合上张着的口,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清脆,驾着马车往回走。   到了院子,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延昭突然说道,“萧大哥,你带上兄弟们来监视这荀鱼,若是有吃酒作兴之事,速速来报。”   听得这句话,萧慕chūn顿时来了劲,忙进院子换了几人来,而祝力见得这般动静,憋坏了的他忙央求着一道去了。   院子中,八妹他们都不在,一声问来,才知道,几女去了柴清云的郡主府。毒蝎和她们都不在,倒是显得冷清了,杨延昭也不回屋,提着官服下摆,径直的坐在台阶之上。   “延昭师弟有心事?”   细微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郭淮坐在了他的一旁,来到汴梁,杨延昭早出晚归都是去的衙门,安危自是少了担忧,郭淮便留在院中看看书,炼炼丹,也是颇为惬意。   “合德师兄,我想赌一把。”   “赌神么?”   “抓了工部侍郎,三品的官。”   “如此,那边去吧。”   没有惊讶,郭淮的话如寻常,或许是他忘记了杨延昭只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读,也或许,在他眼中,朝堂上的这些官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拍了拍杨延昭的肩头,郭淮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回首道,“你早上说的那个喷泉很是不错,外门之中,有几个弟子似乎曾经说及过相似的东西,我已经将召集他们的消息发出去了。”   闻言,杨延昭本是极其不爽的心多了些欢喜,忙出言道谢,片刻之后又问了句,“合德师兄,我山门中可有此物?”   “还没有,你手里,将出现第一座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打人当打脸    晚膳,安静的有点怪异。   终于,李至忍不住了,丢了手中的碗箸,带着丝许的仍未平复下来的惊讶道,“延昭兄,你真的打算对荀侍郎下手?”   工部侍郎,三品大员,平rì里,莫说是说句话,即便是碰面都没几次,因而听了杨延昭的道出的话,李至能压着xìng子,吃了半碗饭才出声,已经是强忍了许久了。   “延昭兄,此事,你可千万不能胡来……”   那张谦也是接了一句,除了震惊之外,他还有着深深的担忧,汴梁城中,天子脚下,杨延昭此举,可谓是亘古未闻,万一惹得群臣参奏,天子震怒,可是要掉脑袋的。   众人中,唯有郭淮仍在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似乎对所说的事不为关心,或者是从未想过去担心。   “秋白兄,元沛兄,杨璟心中自有计较,不会出事的”,杨延昭面sè如常的笑着道了句,继而对八妹与排风扬了扬筷箸,“吃饭咯,再愣着,这糖醋鱼可就吃完了。”. .   饭后,不同于张谦等人的坐立不安,杨延昭很是安然的喝着罗氏女端来的茶水,正当他想寻本书来看的时候,却见柴清云风风火火进了屋来。   “六郎,我听八妹说你要拿人?”   语中满是震惊,美目盯着杨延昭,似乎想要问清楚,这并非一时的儿戏之言,三品侍郎可谓是实权之臣,这举动无疑是玩火**,因而府中仆人跑到燕王府转告此事时,她便辞了赵德昭,带着八妹匆忙的赶来过来。   “小丫头,倒是学会了通风报信了。”   走上前,在八妹脸上捏了捏,后者推开他的手,鼓着小嘴应道,“鱼儿还不是担心你,将柴姐姐找来,或许能帮得上六哥。”   “好了,六哥又没怪你,去找排风玩去吧。”   见八妹眼中露出担忧之sè,不愿离去,杨延昭不免再次捏了捏那惹人怜爱的小脸,“去吧,我与你柴姐姐有些事要谈,放心好了,六哥不会有事的。”   待听了这一句,八妹才脸sè有些好转,朝着柴清云望去,见到她微微颔首,这才往外走去。   “六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要去做这般凶险的事情?”   八妹走后,柴清云又是心急的道了一句,在她眼中,杨延昭一向是小心谨慎,怎会突然变得如此鲁莽?   没了之前的温和笑意,眉宇间是一副罕见的凝重。   “玉儿,实话与你说,我在赌”,说着,杨延昭叹了口气,“三馆重建,官家力排众议,由我虽是朝廷下了旨,但群臣心中都有微词,乃至是敌意,所以,要想重建一事顺利进行,我就必须立下威信,而荀鱼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本不愿,但奈何他跳了出来,挡了我的路。既然挡路了,那也只能除了他了,否则,建不好三馆,我照样也是小命不保。”   闻得这番话语,柴清云低首沉默了,眼下这局面,确实如杨延昭所说,毫无动作必然会使得三馆修建的主事权落入旁人之手。   若是出了差错,受罚之人必定是杨延昭,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赌一把。   好一会,柴清云抬起头,有些无奈,但却又是坚决的道了一句,“既然如此,六郎你便去做吧,倘若宫中怪罪下来,我给你求些情去,只愿不会发生大事才好。”   不发生大事,那真的是要但愿了,杨延昭心中跟着默念了一句。   翌rì,杨延昭先是去了工部,几rì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见荀鱼如他所料,仍未出现,便径直离去,坐上了郭淮驾着的马车,往翰林院行去。   书卷的副本已经誊抄了大半,想来还要个一两rì便完成了,那看管藏书阁的老编撰虽大抵还不知晓杨延昭是用这些他视若珍宝的经书来换银子,仍是欢喜的拉着他说了好一会闲话。   这一rì,他便待在了翰林院中,直到rì落之时,才坐上马车,往着院子回去。   晚膳摆好,众人围桌坐下,正端起饭碗来,却见萧慕chūn匆匆走了进来。   “萧大哥,出去说。”   见到他,杨延昭忙放下了手中碗筷,伸手止住要说话的萧慕chūn,大步的往外走去。   “教官,那荀鱼今rì偷偷摸摸,坐了顶普通的轿子,往十字街西鸡儿巷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皆是jì馆青楼。”   闻言,杨延昭心中一阵欢快,太祖有规定,文武百官一律不得出入烟花柳巷,不过文人皆以风流自居,私下常易服潜行于勾栏之所,天子虽有闻,但却没有深追细究,所以,这律令执行起来,大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杨延昭便是要去扯开这件遮羞纱,将荀鱼给一棍子打死!   想着,杨延昭便大步往外走去,身后,郭淮紧随,柴清云几女出来时,他已经到了巷子外,上了马车。   “柴姐姐,六郎他不会有事吧?”   这两rì,罗氏女也是知晓了杨延昭要做的事情,这心一直提着,如今见他匆匆离去,当即更加不安了。   “清儿妹妹不用担心,我这就去进宫去一趟。”   秋水斋,虽不如汴梁四大青楼的chūn满楼、潇湘阁,沐雨斋、风月亭那般的出名,但是胜在它布置雅致,清水山石,诗画满墙,阁楼雕云刻花,无一不有。   当然,最好的还是这里的姑娘,上至当红头牌,下至幼小侍女,都通笔墨,晓诗赋,明音律。   因而,来此处的,非富即贵。   二楼雅间,一座厢房中,荀鱼与两三人正兴高采烈的说着事情来,谈到高兴之处,更是放声而笑,身旁那温贤可人的姑娘则是趁机端上酒水,送到他们的嘴边。   饮完酒,伸手搂过丽人的纤细腰肢,一圆脸无须之人对着荀鱼挤了挤本就不大的眼睛,“荀大人果然好手段,如此一来,那姓杨的小子可就要急坏了,想来用不了几rì,就要来求荀大人,到时候可就得看你的脸sè来行事了。”   说完,便是放声大笑,若是,杨延昭在,便能认识此人便是那rì与他说荀鱼已经回家,身穿朱红白鹤袍,工部的另一名侍郎,陆京云。   “陆大人说得是,荀大人可是没瞧见,那姓杨的可是每rì都来我工部,那脸sè跟霜打了茄子似的,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说笑声此起彼伏,喝着美酒,搂着佳人,道着大快人心之事,对于荀鱼来说,果真是舒服之极。   当然,那群突然踢门而入的人是不算在其中。   为首之人,他虽不认识,但耳边已经传来了陆京云的惊呼声,“杨璟,你是要做什么!”   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却见一袭白衫,那青年人颇为俊秀,此刻脸sè也满是笑意,似乎,在与旧友相见一般。   可是,这笑容却是让荀鱼很是厌恶。   “放肆,姓杨的你好大的胆子,本官可是工部侍郎!”   这句话道出之后,荀鱼便后悔了,那本是游走在屋中的目光停到了他的身上,那笑脸也越发的灿烂,犹如严寒之后,百花争chūn,怒放而开。   只是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心寒。   “啪!”   一声清脆想起,荀鱼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待缓过来,脸已经肿起,嘴边也有着血迹,不由得勃然大怒,“姓杨的,你这是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   声音很是温和,柔风抚面一般,但话音落下,又是一个巴掌打的荀鱼眼冒金星。   “官家命令协助本官重建三馆,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还在这勾栏之中寻欢作乐,这抗旨之罪,可担当得起!”   满腔火气,那荀鱼正要出言,又是见得一只白皙的手扇了过来,而不远处,陆京云等人已经没了先前的怒气,望着身前满脸凶煞之相的萧慕chūn等人,皆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担忧    清脆的巴掌声下,房间中满是让人窒息的寂静,不多时,那本是穿着纱绸绫罗宛如大家闺秀的秋水斋姑娘终于惊怕的花容失sè,发出刺痛人耳膜的尖叫。   手有些发麻,不过心头却是很爽,扭过头,杨延昭看着那些拥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姑娘,脸上露出那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各位姑娘,麻烦,声音可以小些么?”   说罢,那早已是忍不住的祝力反手在一旁的桌上拍过,顿时,那上好的繁暗纹簇梨花的紫檀木桌哗啦一声,碎成了数块。   这下,屋子又安静了。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大手将已经眼前发黑的荀鱼从桌边提起,此刻萧慕chūn心中一扫前两rì的怨恨,他就知道,与教官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这,是他们自找来吃的苦头。. .   “带去御史台!”   闻得此言,不支声的陆京云等人脸sè顷刻间惨白的吓人,豆大的汗珠从面门上滚落,更有甚者,竟双腿打颤,跌坐在地。   毒蝎小队很麻溜的将这几人提了出去,本是琴声流水,歌舞升平的秋水斋变得静悄一片,连那过道上满是扭着腰肢的老鸨都不见了踪迹。   出了秋水斋,几辆马车疾行,直奔御史台而去。   已是亥时末,御史台早已是没了人影,这点,杨延昭也是预料到了,正想着将几人绑了嘴塞上,再写上人神共愤的罪行,仍在这御史台的衙门前,街道另一边,火把涌动,不多时,一列禁军行到了眼前。   “可是杨大人?”   年轻的校尉打马上前,一身山文甲光鲜亮丽,眉宇间也是器宇轩昂,对着马车轻声道了一句。   马车中,杨延昭刚好将状纸写好,这薄薄的几张纸可是思量了许久,所用之言皆是恶毒却又显得至情至理,笔笔如刀,直指荀鱼等人的欺君以及违反大宋祖律的罪行。   闻得这声音,自是要探出身来,见到这宫中禁卫军所穿的甲胄,当即心中一惊,难不成是上面那位派人前来治他罪的?   有些吃不准,也有些琢磨不透,但杨延昭还是下了马车,对着领首之人拱手道,“不知这位将军有何事?”   “官家口谕,让卑职将杨大人所拿之人押入大理寺。”   闻得此言,还有些忐忑的杨延昭顿时舒心了开来,而在车中,荀鱼几人,本因禁军而来,满是奋力的想要用塞着布巾的嘴来喊出声响,可当听到这句时,脸顷刻间灰如土sè。   火把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连成了片,映着荀鱼那挂满汗水的苍白的脸,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杨延昭很是舒心的叹了口气。   看来明rì,做事要方便许多了。   沉声念叨了一句,上了马车,那萧慕chūn则是咧开了嘴,对着祝力等人龇牙一笑,继而像是饮了大碗酒水那般,胡乱的摸着那腮边的虬须,好一会,嘴中道了个爽字,拉着缰绳驾车往回走去。   院子中,灯火通透,直到杨延昭刚进了门,听到了声响,还未歇息的众人便从各自的屋中走了出来,娇小的八妹和排风冲在最前面,拉着他的衣角,罗氏女则是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顺了顺耳边的发鬓,露出个笑脸来。   “延昭兄,你不会真的将工部侍郎给……”   李至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小声的问了句,对杨延昭有些的了解,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定制敌于死地,只是想着荀鱼那三品官衔,心里仍有些难以相信。   将八妹搂在怀里,并捏了捏排风秀气的鼻尖,杨延昭笑着与那白胖脸上满是紧张的李至道,“差不多,工部的两个侍郎都被扔进了大理寺监牢。”   话语很平淡,笑容也如寻常,温和的让人身于chūn风之中。   可正是这简单的句话来,那李至已是心中万分惊骇,跟在他身后的张谦更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幸好眼疾手快的萧慕chūn扶住了他,朗声笑道,“秋白兄弟,你与我家教官相识也不是一两rì,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捏死只蚂蚁罢了。”   脸sè微微发白的张谦闻此言,不禁脑中浮现出了他与杨延昭认识以来的种种光景,那一夜的长枪横扫竹节巷,杀气凛然惊天地鬼神;那一朝登得天子殿,翩然如风才吞江山万里。   想到这些,张谦很是赞同萧慕chūn的话语,似乎,没有杨延昭办不到的事情,哪怕是揽月摘星,对他来说,也不过与手拂衣衫落尘那般,举手投足间,便能为他人所不能之事。   “萧大哥,你又胡言乱语了。”   瞪了眼萧慕chūn,后者不以为意的挠着头,与一旁看他笑话的祝力等人对望了眼,竟是不恼,反而又是笑了。   见他这般,杨延昭也不去理会,与张谦和李至说了几句,将二人从惊骇中拉了回来,待进屋之前,转首问向身旁一直未说话,满面温柔的罗氏女道,“清儿,我走后,玉儿可是进了宫?”   御史台府衙前,那一列的禁军,杨延昭不难断定,是柴清云进了宫,否则,事情不可能如此的顺利,也不可能丝毫的责罚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六郎你走后,柴家姐姐便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   说到这,罗氏女秀美的弯叶柳眉间生出了几分的担忧,她明白,今夜之事,柴清云很是担心杨延昭,若是宫中已若无事,定会来院子中,一探安危。   闻言,杨延昭转首望向东侧那静谧的暗空,许久,叹了口气,“清儿,你带着鱼儿和排风现行歇息,我去宫中走一遭。”   有些事情,总不能让女人来担当,至少,他杨延昭是不会这般去做的。   今夜的事情,从捉拿荀鱼,到宫中禁军前来,一切都显得太过顺利了,而正是这种顺利,让人有着隐约的不安。   莫不成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眼下柴清云可能在偌大的宫殿之下,苦苦哀求,杨延昭当下不作多想,嘱咐了罗氏女一句,便唤上正在吐沫横飞,与其他人说笑的萧慕chūn,匆匆的往着郡主府行去。   敲开门,果然,柴清云还未归来,杨延昭脸sè顿时大变,跳上马车,甩给萧慕chūn一句惊愕的话来,“萧大哥,进宫。”   迟疑了片刻,马车再行于青砖石道,城中满是寂静,车行一半,却是蓦然停了下来。   车中,心神因柴清云未归而极度不宁的杨延昭以为是碰到了巡街的兵丁,当下要取出怀中那面宫中行走令牌,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萧慕chūn带着惊喜的声音。   “小人见过郡主。”   当下,杨延昭心中一紧,赶忙拉开车帘探身而出,眼前,迎面走来之人,一件素白sè长锦衣,月华之下,清雅,脱尘,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第二百三十九章 躲灾    见到柴清云,杨延昭自是大喜,忙跳下马车,疾步上前,“玉儿,你可安好?”   后者也是极为高兴,本想着赶到院子去,却在半途之中相遇,自是晓得杨延昭并未出意外,再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之sè,心中顿时一暖,只觉得之前的那些哀求与训斥都未白受,绝美的脸庞绽放出明亮四周黑幕的笑容,摇着头轻声道,“我没事,六郎。”   扶着柴清云上马车,杨延昭小声的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绿珠为二人放下车帘,继而坐在了辕木的一边,此刻,她正抬着清秀jīng致的脸蛋儿望着星辰密布的苍穹夜sè,自是看不到身旁,那五大三粗,冲锋陷阵杀人都不变脸sè的萧慕chūn露出的罕见羞赧之意。   车行半里,寂静无声,杨延昭托着下巴,正想着柴清云与他所说的话,这次,整掉荀鱼,原来,最为惊心的却是在宫中。   夜行深宫,见得到圣驾之后,正逢赵广义已经闻得他的作为,满是盛怒之时,要将这帝王之怒消除,着实是惊险万分。. .   或许没有柴清云,那队禁军捉拿的对象便是他。   想到这,杨延昭不由得脊背生出丝丝的寒意,头皮也是发麻,许久,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握着柴清云纤细柔荑,满是感激,可胸中思绪万千,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玉儿,你受苦了。”   依靠在杨延昭的肩头,柴清云面含笑意,“六郎怎与我这般的见外,这都是玉儿该做的事情。”   闻着那沁人心脾的淡幽清香,杨延昭伸手抚摸着柴清云柔顺的秀发,低声道了一句,“待三馆的事情忙完,我便与官家道明,娶你为妻。”   身边,柴清云未出声,只是那温软如玉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马车到了郡主府,柴清云主仆二人下了车,在几多不舍之中,再度前行,往着院子回去。   屋中的油灯仍在亮着,罗氏女还在守着,见到杨延昭回来,忙问起心中所关心的柴清云安好,待得知相安无事时,这才有些困倦的回房歇息去了。   换了衣衫,杨延昭躺在床上,想着今夜的所为,猜测着明rì朝中会掀起何种轩然大波,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暂时得道了喘息,不多时,便觉得困意来袭,双眼渐现迷离,终是裹了裹被衾,进入了梦乡。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 L A   紫宸殿,灯火通明,王继恩低首立在一侧,将荀鱼几人已被送入到大理寺的消息禀报之后,便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殿中无比压抑,较寻rì里,让人心里更加渗的慌。   “这小子,竟是用朕的工部侍郎来立威了?”   一句简短的话语砸开了大殿的沉寂,但却又如严冬寒风,生出了刺痛肌骨的冰冷之意。   听得这句话,王继恩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以从五品的身份,来以三品大员立威,至古到今,从未有过,当然,作为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侍奉两位帝王而不失宠的他明白,这并不是其中的关键。   官家盛怒,大抵是因为被打了脸。   若不是有金花郡主的苦苦哀求,若不是有多年不出的王溥祁国公,乃至王继恩都极为少见的白发黑衣的卫庄前来求情,怕是那恃宠而骄的杨璟早已是xìng命不保。   思量至此,王继恩不免又生出了疑问,这杨璟到底是怎么结识这几位贵而隐秘之人?   良久,大殿再次安静的让人觉得站立不安,就在王继恩想着悄悄退出去时,上首,略带疲惫的话传来,“传朕旨意,将太医院的樊格招来,明rì早朝便不上了。”   “奴才领旨。”   登基之后,历来都是亲力亲为,每rì早朝议事的官家竟然要借着身体有恙来罢朝,这让王继恩心中满是震惊,也暗自想到了接下来的两rì里,那漫天飞来的奏折文书。   翌rì,杨延昭还在院子里练着拳,汴梁城中,却已经闹翻了天。   官家不早朝,本就是件不多见的事情,待又听闻工部的两名侍郎被小小的从五品翰林侍讲给羞辱的体无完肤,并诬告至了大理寺,顿时,满朝激愤,纷纷叩请英明神武的官家下旨,将那以下犯上无法无天始作俑者的杨璟给打入大牢。   或许是那状纸的作用,这次,御史台的言官倒是没有齐心协力,共同以死纳谏,毕竟御史谏官是以清风不阿传世,无论荀鱼拖延三馆修建之事还是游嬉烟柳之地,都是欺君的大罪。   如此,只剩下为数不多,须发已白的老御史继续秉承着凡事都要以死相谏,最好是获得杖刑乃至牢狱之祸,以取得流芳百世英名的信念,垂泪痛哭,跪在宫门外,恳请着赵广义下旨,惩办那大逆不道的狂徒。   而这一切,杨延昭都不知晓,照着往常,吃过早膳,与众人道了别,坐上马车,晃悠悠的朝着翰林院去了。   昨夜,他所举,定是踢爆了工部,所以,接下来的几rì,倒是无需再去工部受人冷眼,而作为翰林院的侍讲,他所要做的当紧之事便是将自己与翰林院,乃至整个读书人绑到一起,以三馆与传圣人之道为依仗,这番,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林荫花草间,翰林院仍是一片宁静,杨延昭径直的去了藏书阁,那里,几位编修的rì夜赶工,字迹工整的数十本副卷总算是完成了。   看着这些脸sè发白,红肿的双眼中兴奋久久未散去的爱书之人,杨延昭很是不客气的称赞一通之后,给了每人发了五两银子,便放他们回家好生歇息两rì。   小心的将副本经卷搬放到马车上,吩咐萧慕chūn好生的运回院子,交给郭淮看护,忙完这一切,杨延昭正想着回到堂屋,好生的想一想该如何将这些副本发挥到最大的价值时,一皂衣差役传话来,道是学士大人有请。   李昉寻他,自是不敢耽误,对于这位数rì来埋首与编撰经书的翰林学士,在心中,杨延昭还是颇为敬重的。   进了屋子,这次,李昉依旧埋首在众多书卷中,待听到杨延昭的行礼之后,这才抬起首,消瘦的面容带着些疲惫,但是双目中却jīng光内敛。   指着一边的木椅示意他坐下之后,李昉揉了揉额头,“听说你昨夜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闻此言,杨延昭当即面露愤慨之sè,“下官鲁莽,但那荀鱼不尊圣令,枉官家一片苦心,放着我天下读书人的之事不为,寻花问柳于酒sè之间,这种事,下官身受皇恩,怎能容忍!”   说的咬牙切齿,更是悲愤异常,彷佛是那悲愤的小文青,在说着心中那片纯洁被玷污之后,所该有的愤怒与不甘。   许久,那李昉深叹了口气,“此事也怪不得你,错在工部,只是如今朝中大臣对你不满者甚多,行事,还需小心谨慎。”   听得李昉话中并无责备之意,杨延昭心大为安定,既无责备,那自是不会将他丢出去来平众人的怒,最起码,在宫中没有旨意之前,李昉会给他一些佑护。   又是说了几句,最后,李昉竟说了些宽慰之言,让杨延昭颇为感动,出屋之前,对着他深行一礼,望着那埋入书卷,只留下半顶在外的乌纱,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虽然之前,他是想着打着翰林院来抵挡住群臣的压力,但是如今,李昉主动给予他庇护,这份恩情,是要铭记于心的。   杨延昭向来不喜欢前任恩情,但有得恩情,欠下了,便是要去偿还上,否则,心里,总会觉得不适。   只是依他现在的地位与身份,怕是一时半会,也没有李昉可借助之处,还是待rì后再行涌泉报这滴水之恩的事来。   朝中的波涛汹涌,杨延昭这挑起暗cháo之人却藏身在了翰林院,安稳的度过一rì,待道傍晚离去之时,一辆沉木乌蓬马车停在了翰林院前。   待看到杨延昭走出来,那驾车的黑衣人大步上前,“敢问是杨璟杨大人?”   眼前之人很是陌生,但他身后的马车,似乎有些眼熟,迟疑了几分,出言道,“不知阁下是?”   “我家老爷想请杨大人到府中一叙。”   或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疑惑,那黑衣人憨厚的笑了笑,“杨大人难道你忘记了?前些rì子,在这翰林院门外,可是亲口应承下我家老爷的邀请的。”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这才猛然想起那rì的须发皆白,气势非同寻常的神秘老者,暗自沉思了稍许,面露出笑意,对着那黑衣人拱了拱手,“那便有劳了。” 第二百四十章 祁国公    马车在喧闹的街道中静静行过,坐在其中的杨延昭甚至可以听到过往酒肆茶楼中那些高谈阔论之言,那些说书人抑扬顿挫,一惊一乍,满是激情的演说着昨夜之事,不时的卖出个关子,引来了无数的追问与叫骂。   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变得世人皆知,但这情形,对他来说,却是极为有利的。   有时候,众口铄金,并非一件坏事。   随着车轮的碾动,周遭却是变得安静了下来,虽然心中好奇到了何处,但掀开车帘总觉得有些失礼,思量再三,杨延昭仍是静坐在马车中,双目紧、合,守心抱神,等着马车停下。   终于,粼粼的车马声在耳边消失,不多时眼前一亮,那黑衣人已是掀开了车帘,露出个笑脸,“杨大人,我们到了。”   应声,杨延昭下了马车,眼前这宅子青砖绿瓦,不见半点琉璃珠玉,与寻常人家无异,即便是那扇朱门,也在岁月的风吹雨露下,退去了原本那层艳丽的朱红。. .   可就是这般,杨延昭心里却丝毫不敢小瞧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是因为他认出了脚下所立的街道是朱雀大街,这与天街比邻,紧靠着皇城,聚拢无数大气运与位高权重之辈的凤池之境。   更为重要的是那扇早已光彩不如往昔的朱门之上,挂着的匾额上,‘祁国公府’四个大字,朴实无华却又兼纳乾坤,让他心中顿时cháo水涌动。   太祖分封的国公不在少数,可是那一夜,杯酒之后,便大不如前,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十数载,还能留在汴梁城,朱雀大街的国公,这身份,怎能不是高贵至极?   在他出神之时,那黑衣人已敲开了大门,转首笑着轻声道,“杨大人,请随我来。”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两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清泉之后,竹斜几枝间,一黑袍老者正持卷而立,华发满生的头正轻轻的摇晃着,似乎正沉溺于这如画之景,醉心在雅文绝句中。   在老者几丈开外,是那rì曾见到的中年高手,穿着一件不起眼灰褐sè长衫,依旧是那番的不引人注目,彷佛只是跟在家主身边,尽忠尽职的老家仆。   不过,在杨延昭走进这内院时,他抬首望了一眼过来,只是寻常的一瞥,但杨延昭清晰的感受到周身灵气如波一荡。   身边,引路的黑衣人已经退去了,杨延昭伫立在清泉边,静静的听着泉水顺着细竹落下的洒洒声,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闲逸舒适。   “呵呵,你来了。”   耳边响起温和的笑声,从清幽中回过神,杨延昭循声望去,王溥已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捋着胡须望向他来。   疾步上前,杨延昭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国公。”   “无需多礼,老夫不问朝事,终rì在家种些花草,读几卷书,写几幅字,不过是个闲散人罢了。”   话语中满是笑意,如这满院的chūnsè,和煦人心。   只是,杨延昭又岂会真的以为眼前这老者是不问世事,告老还乡,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闲来无事,逗着膝下童趣无知的幼孙,满是开怀的颐养天年。   当然,这些,都是说不得的,起身,杨延昭有些憨憨的笑了,继而跟在王溥的身后,走在这满是花草的庭院中,走进了一间普通的屋子中。   清淡的香气袅袅散开,摆满经卷的书架,几幅字画,两张木椅,和一只红木案,便是这屋子里的全部,有些简单,也有些寻常。   “你的字不错,老夫在齐王那见到后,可是眼馋了许久,今rì,怎么说都要给老夫留下些墨宝才是。”   王溥走到了书案前,摊开那宣纸,见此状,杨延昭本想做些推辞,但又觉得很是矫情,遂移步上前,“国公大人若是不嫌弃,杨璟便在此献丑了。”   砚台中,一丝浓稠的墨汁在王溥的轻碾之下慢慢化开,杨延昭则是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紫毫,眉头皱起,似乎在想着该写何物。   不多时,蹙起的剑眉松平开来,左手提着宽大的袖口,笔尖在墨汁上沾过,稍后便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chūnsè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诗,语句简单,却意韵悠长。   停笔许久,那王溥笑着放声道,“好,果然是状元公,这首小诗足以彰显你的满腹才华,老夫很是喜欢。”   没有丝毫的不妥,或者已经是习以为常,杨延昭谦逊的笑了笑,“下官班门弄斧,让国公大人见笑了。”   小心的将宣纸上的墨汁吹干,王溥摇着头道,“老夫虽时常研习前朝历代书法大家之作,但和你相比,仍是差了些,今后老夫有所不解时,便要寻你来释惑了。”   “国公有请,杨璟怎敢不从?”   摆手,示意杨延昭不要再做行礼之事,候在屋外的那高手端来了茶水,满了白玉荧光杯之后,便又退了出去。   彷佛,真的便是一名院中家仆而已。   喝着茶,香味萦绕齿间,眯着眼,座椅上的王溥面带着享受之意,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了一句话,却是让杨延昭慌得差点吞下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听说,柴丫头和你在一起?”   这虽然在汴梁城中不算是隐秘,但赵光义未做追究,那些言官御史悄然无声,杨延昭本以为不会出现大的乱子。   眼下,王溥突然提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福还是祸,当真难以料出。   但既然是问及到了柴清云之事,杨延昭自是要担当的,遂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正了脸sè道,“回国公的话,下官得郡主垂青,乃是三生有幸,杨璟rì后必定好生为事,绝不负这份情意。”   既是真情,又何必遮掩,纵使天下人反对,他也要娶了心爱的女子。   没有想象的训斥,也没有想象的不屑,王溥只是笑着轻声道了句,“呵呵,如此甚好,待他rì成亲之时,可要予老夫一杯酒水吃吃才是。”   有些惊讶,但杨延昭还是立马应下了,虽然如今的他只是不入流的小京官,与金枝玉叶的柴清云相隔着沟壑天堑,但他们会成亲的,这是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说道了些时间,王溥并未留他用膳,不过离去时,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了句,“三馆的事情今后该是容易得多了,你还需上上心,好好的办,待三馆成后,老夫便能讨酒喝了。”   闻得这句话,杨延昭这时才明白,今rì找他来,所谈的不仅仅是柴清云,还有三馆一事,只言片语里,这满面笑意的老者,已经在暗地里帮衬了许多。   弯身,深深一礼,“晚辈多谢老大人。”   不再言语,王溥低首看着那墨迹已干的小诗,良久,再抬头,见杨延昭已经离去,不由得抚着白须,面目中带着老怀深慰的笑意,“字不错,诗不错,这人,也不错……”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旨压众伐    仍是那黑衣人,驾着马车将杨延昭送回了院子,张谦与李至已经从衙门回来,正小声的说道着今rì朝中之事,萧慕chūn等人则是从市井酒肆茶楼听了些,因而一群人聚在一起,倒也是议论得很起劲。   见到杨延昭,众人皆是面露钦佩之sè,李至更是摇头晃脑,继而学着戏文中人,一甩衣袖,尖着嗓子唱到,“汴梁城中状元公,刚正不阿为百姓,无忧生死斗jiān佞,笑淡风云白面郎……”   似乎唱的不错。   瞪了一眼仍在自娱自乐的李至,杨延昭进屋换下了官服,晚膳过后,几女在屋中说着闲话,想起了之前的祁国公府,不禁问起了身边的柴清云来。   “玉儿,你与祁国公这人相交如何?”   后者闻言,正说笑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眼中也多了丝的隐约可见的怨恨,低声道了句,“那老贼,弃主求荣,待有机会,我要亲手杀了他。”..   杀机,从那柔弱的身体中迸发了出来,一旁,本是含笑的罗氏女,八妹和排风皆花容失sè,为此而心惊。   虽然她是大宋的郡主,心中对赵氏爱恨交加,但王溥乃是世宗的勾股之臣,向来器重万分,甚至托孤与他,可是后者转首间便投靠了赵宋,这份恨,心中怎能消除?   半晌,肩头传来一丝温暖,柴清云方从恨意中醒过来,抬头见杨延昭在她身后,略显发白的脸sè挤出个笑意来,“我没事,只不过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   罗氏女三人自是未做深问,将话题岔到了别处,而杨延昭,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了些复杂的异样。   深夜,皇城外的跪拜的言官仍没有退去,二月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们以死纳谏,博得一世清明的决心。   终于,城门开了,一列人走了过来,领头者,是天子近侍,王继恩。   “诸位大人,请回吧,官家有口谕,明rì正常早朝。”   尖锐的声音在寂寥的夜幕中有些刺耳,却让正在跪拜的众位老臣心中一片欢喜,既然官家不再称病罢朝,便是要纳了他们这可照rì月,佑护大宋社稷的真知灼见。   如同沙场凯旋,欢笑相继传出,一干朝臣在守在不远处的家仆随从搀扶下进了早就等待的马车上,驶向了京城各地的府邸。   原地,王继恩听着那随风而来依稀可闻的酣畅笑意,不由得嘴角上扬出个轻笑,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转身往宫中走去。   四更起,五更朝,大殿上,稍作了歇息的言官本yù群起而谏,可哪知,宝座之上的赵光义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雷霆之间,罢了荀鱼等人的官职,并连工部尚书陈鑫也一道罚了半年的俸禄。   有心中不平者,刚道出了几句辩护之言,那齐王,燕王甚至赵普等一干寻常里不多说话的重臣纷纷上前,呵斥工部的不是。   这情形,即便昨rì捶胸顿足,信誓旦旦必定要天子下旨处罚那以下犯上狂徒的诸多朝臣皆是禁了声。   他们想博个清誉不错,但没必要将乌纱帽也赔了进去。   因而,在一片肃杀之下,早朝对罢免荀鱼几人之事便这样定了,而对杨延昭,却是只字未提,像是所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王继恩尖锐声下,殿中众臣知晓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纷纷俯身行礼,待赵光义圣驾离去之后,三五成群,面sè各不一的说着低语,。   朝中大事已定,天也不过刚刚破晓,杨延昭刚出了屋子,便见庭院中立着两人,摇头晃脑,口中轻声念叨着。   或许是听到声响,二人转过首,却是面容憔悴,双目红肿,只是眉目间满是兴奋。   “秋白兄,元沛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李至不做理睬的继续持卷诵读,而张谦则是小心翼翼的合上手中的‘归藏’,露出个讪讪的笑来,“昨夜,从郭大哥那里看到了延昭兄带回来的珍世奇书,当下心痒难耐,便取来了一睹为快,还望延昭兄勿怪才是。”   闻言,杨延昭当即笑着摆了摆手,“秋白兄,你我兄弟,这种事,何须见外,不过再过些时rì,便要将它们给卖了,求筹集银子来修建三馆。”   “可惜了,可惜了。”   那李至口中连连叹息着,手在书卷封面轻轻的婆娑轻抚,脸上竟罕有的满是悲切之样,像是被人抢去了最为心爱之物。   见他这样,杨延昭不免的笑了,“罢了,这户部还是拨下了十万两的银子,想来可以应付一阵子,不如给你们个几天的时间来,誊抄个副本来,不过切记,千万不能与他人知晓,否则,你我可都是要丢脑袋的。”   听得此言,张谦二人皆是双目放光,疾走上前几步,“延昭兄放心,此事当不与外人知晓。”   一番欢喜之后,趁着杨延昭还未晨练时,张谦思量了片刻,问起了昨夜便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延昭兄,这些书卷无论那一份,都能引起一阵惊涛骇浪,该是如何来贩卖出去?”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   杨延昭托着下巴,沉声应道,若是想省事方便,可以直接将书交给聚宝阁来出售,价格绝对还不会低。   只是这样,便是暴露了他与聚宝阁之间的联系,而这是万万不能。   可若是自个去寻找买家,这何时才能将数十本的副本卖出?   应该是将风声放出去的时候了,手中的这些书卷都是孤本,使得那些家财万贯之人趋之而来,这才是首选之策。   或许,可以搞一个拍卖会。   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杨延昭再次将先前所想的零零碎碎思绪调动了出来,在清新略带花香的晨风中,突然之中,想起了拍卖这一手段。   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要进行拍卖,还需准备不少的事来,因而也未与张谦和李至二人说道,早膳之后,还未出门,一道圣旨又传了来,待听完之后,杨延昭明白他私自捉拿荀鱼的事情已经揭了过去。   赵光义没有追究,半分的责罚都未出现,只是命他尽快的开工,以待早rì建成三馆。   收下圣旨,杨延昭心中有些恍惚,宫中下了这道旨意,看来,是默许了三馆修建中的一切便宜行事。   这本应当是件好事,只是权力莫来由的大了,肩头的担子便显得越发的沉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碧月    圣旨已下,各方诛伐之声顿时销声匿迹,或许,那些朝臣明白,宫中那位主的心思不会改变,亦如,去岁那福建路那般。   纵使百般的上书,却也憾不动官家对那狂徒的半点恩宠。   只是在这次争锋相对中,杨延昭彻底得罪了工部的一帮堂官,好在有赵光义的口谕压着,工部也只能吞下这口怨气,在五rì后,交出了三馆的修建草图。   当然,小心谨慎的杨延昭心中对这草图存着提防,虽然他看不明白,但是郭淮调来的道家外门三名弟子恰到时机的赶来了。   这三人,水平似乎不在工部之下,再加上卢多逊派来的吏部一名jīng通此术的员外郎,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竟修改了十数处,看着重新纳入手中的图纸亭台楼阁栩栩如生,各部分的构造清晰异常,杨延昭不由得大喜。   有了图纸,杨延昭从户部取了那十万两银子,或许是向敏中已经替他与毕世安招呼过了,因而不仅是银子,其余对方所掌之事,一律未加刁难。 ..   这些,杨延昭自是万分感激,而面相温和的毕世安则是笑着道都是为朝廷办事,心xìng憨厚,让他颇有好感。   从工部支来工匠,三馆重建一事便热火朝天的动工了,而杨延昭更是亲力亲为,搬砖砌石,无一不做,让那些穷苦的匠人大为惊讶。   对于这种难以置信,杨延昭不做理会,只是用温和的笑意来与这些最为底层的工匠打成了一片。   毕竟三馆事关重大,出不得差错,那些言官和工部之人虽然暂且没有弹劾,但是杨延昭知道,这些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里,找出任何一个过错,来置他与于牢狱之境。   当然,这也有卖弄的心思,三馆事关重大,天下读书人都在关注,即便赵光义,也会隔上些rì子来看上一看,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怎能不利用起来?   期间,张谦与李至也来过,想要帮忙,但奈何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望着忙碌的景象,独自叹气。   “秋白兄,元沛兄,若是要帮忙,我这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二位。”   闻得此言,李至双目放光,忙出声应道,“延昭兄有事尽管吩咐,三馆修建乃是我辈读书人的大事,李元沛自当倾尽全力而为之。”   “元沛兄说得极是,张秋白亦是如此。”   听得二人这般说,杨延昭将手上的泥灰拍掉,袖口摸了摸额前的汗水,走上前低声将书卷卖出去的方法道来。   拍卖这词或许没有听闻过,但李至大致也是懂得杨延昭所说何意,不禁点首附和道,“延昭兄这拍卖会的想法虽说是市井商贩所用,赚那蝇头小利的营生,但眼下却不失为最为合适的计策,我这就与秋白兄准备去。”   说罢,便像是突然寻到了件神圣的事,拉着张谦匆匆的离去了,见他们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笑,继而再次加入到搬砖搭木的劳作去了。   夜晚,回到院子,早已是jīng疲力竭,罗氏女满是心疼的帮他换下衣衫,并小声的说着今rì所发生的事情。   “对了,六郎,碧月姑娘来了,白rì里,奴家与柴家姐姐一道陪她逛了集市,也不知今个怎番那么多人,差点将碧月姑娘给弄丢了,寻了好一会才找到。”   碧月来了?   脑子里想起那楚楚可怜的脸庞,杨延昭不免的有些唏嘘,良久,点首道,“碧月小娘子身世颇为凄惨,如今又帮着我打理着‘云烟阁’的事务,也是极为辛苦的,清儿和玉儿要多与她亲近亲近。”   “奴家省得”,罗氏女小声应着,帮杨延昭理着衣衫,犹豫了片刻,轻声又道,“只是碧月姑娘似乎对柴家姐姐有些疏远,奴家也不知是出于何因,有些不太明白。”   前朝公主,与当朝郡主,虽说碧月已经压下了心中的情感,但是,面对柴清云,怎么还能敞开心扉,满是欢喜?   这其中的缘由,杨延昭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当初并未和罗氏女等人说清楚碧月的身世,她有疑惑,也是难免的。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罗氏女蕙质兰心,明晓这其中有着些她不知道的缘由,但杨延昭不说,她也不愿去追问。   一切收拾妥当,去用膳时,杨延昭见到了碧月,一袭浅紫sè碧荷高腰儒裙,淡淡的紫sè,裙上绣着一朵白sè的蔷薇,裙脚上绣着一只翩然起舞的粉蝶儿。   腰间系着一条白sè的手绢,轻风吹过,轻摆摇曳,并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鸦鸦乌发绾着百合髻,插上一支蝴蝶簪子,只留一缕青丝落在胸前,垂到腰间。   发间的白sè流苏,发出泠泠的声响。虽是淡妆,亦是掩盖不住由内之外的气质,秀眉如柳条,细长的睫毛如蝶扑闪。   像是那柔弱的江南女子,轻盈,美丽。   一别便是十数月,再相逢,碧月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吓破了胆子,终rì里切弱弱的女孩儿,她的身上也不再有贵为一国公主的高贵与冷傲,有得,只是作为寻常人的平淡。   见到杨延昭,她的双眸中出现了一丝欢喜,继而又露出痛苦之sè,低下头,纤细的玉手抓着那白sè的手绢。   “碧月小娘子,你又清瘦了。”   语中带着些轻柔,低首的碧月却是娇躯一颤,缓缓抬起头,这才细微微的应道,“多谢公子挂心,奴家一切安好,听闻公子从福建回来,便私做了主意,来汴梁城中探望一番。”   “怎会有怪罪之意,碧月小娘子独自一人cāo劳,已是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官家来了旨意,重修三馆,本还打算着前往宋州去与小娘子见一见。”   闻此言,碧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sè,紧抓着手绢的双手放到一边,婉约可人的脸上露出丝许的笑意,“公子有这份心,奴家便知足了。”   又是说道了几句,杨延昭才明白,一年的时间,凭借着当初的比试夺魁,何钰大手笔的在鄧州、潞州以及邢州开设了‘云烟阁’的分馆,甚至还将当初府州的翠莺楼给弄到了手中,改了名后,由窅娘在打点着。   对于‘云烟阁’发展如此迅速,杨延昭不免有些吃惊,同时也对碧月的歉意更多了几分,沉声不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   好在八妹这时来了,口中欢快的喊着用膳了,拉着碧月进屋,将杨延昭的这丝不适给搅断了。   有了崔平这活宝,晚膳倒也吃的热闹,那张婶见到碧月,双眼中尽是欢喜,手中的筷箸不断的与她夹着菜,那情形,让张谦见了大为窘涩。   一旁,杨延昭与身边左右坐着的罗氏女、柴清云对望了一眼,三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张谦,这下,后者白皙的脸庞上随即生出了羞红。   似乎,可以考虑一下了,收回目光,杨延昭吃了口饭,心中默念道。   碧月在汴梁待了三四rì,白天里与罗氏女等人说说闲话,逛逛集市,夜晚时,则是看着杨延昭书房中的书卷,在外人看来倒也是惬意怡然。   遮天,晚膳过后,柴清云与八妹、排风玩着象棋,罗氏女端着茶水给杨延昭,满了一杯后,轻声说道,“碧月姑娘明个便要回宋州了,六郎,张婶这愿望岂不是要落空了?”   闻言,正饮着茶水的杨延昭忙放下手中的杯盏,“秋白生xìng内敛,不过对碧月小娘子确实是一番真情,应该撮合撮合才对,不如今夜我们去夜市走一遭,灯火阑珊,才子佳人,想来是极好的。”   说罢,杨延昭便起身往外走去,身后,罗氏女眼sè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身为女孩家,罗氏女怎看不出张婶极为中意碧月,可是后者,却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杨延昭的身上。   落花流水,这情字,谁又知对与错? 第二百四十三章盛世夜唱    众人都闲着无事,因而听到杨延昭提议游赏夜市,自是一呼群应,即便是张谦和李至,也丢下了手中很是醉心的古籍。   出了院子走了数丈远,杨延昭敲了敲那略显发黄的木门,不多时,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见到他与郭淮,忙将身子让了出来。   摇了摇头,杨延昭继而笑着道,“储兄弟,我等打算去市集游玩一番,想起你们初来汴梁不久,便来问一声是否愿意一道前往?”   闻言,后者脸露出欢喜之sè,连忙应声,“多谢杨大人,小人兄弟三人早就听闻汴梁城繁华富庶,夜晚更是灯火映天,褶褶生辉,只是这些天一直未有机会外出,今天恰是赶好了,我这就去将他们喊来。”   他说得倒是实话,虽不知道杨延昭的身份,但能让一名道家内门弟子乔装相随,作为地位相差甚远的外门信徒怎能不小心谨慎,所以,来了汴梁也有数rì,却一直蛰伏不出,生怕惹出事来,坏了山门大计。..   如今杨延昭与郭淮来相邀,当然是欣然相随了。   花灯连天,箜篌欢奏,胭脂染眉梢。画舫湖上游,莺歌绕燕舞,葡萄美酒夜光杯,龙膏美酒把那路人醉。   棱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绮淡飘香。华光满路,何限chūn游,几家又夜宴。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胡姬轻笑,罗衣飞舞,烟花流水云鬓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   好一幅盛世夜唱。   行走在其中,只觉得处处皆美景,莫说四处跑动的八妹和排风,就算是杨延昭,也颇为喜欢这夜幕下绚丽缤纷的汴梁城。   一路走来,欢声笑语,也是买下了不少的物件,身上有些闲散的银子,杨延昭便给几女都买了些物件。   碧月跟在众人之中,不知为何,竟没有欢笑,两片云烟眉间似乎藏着心事,那张谦随在她的身边,眼中有些焦虑,张着嘴,可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不免在心里干着急了,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张谦,最后还是没忍住,将手中胡饼吃下,拍掉饼屑,移步往后走去,“碧月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似乎思绪有些恍惚,碧月并未注意到杨延昭走到了她的身旁,所以,这话语便像是凭空般的在耳边响起,使得一丝慌乱在她眼中闪过,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察觉到众人都在望来,碧月面露歉意的笑了笑,“奴家没事,不过是昨天夜里没有歇息好,让公子担忧了。”   “既是这番,小娘子怎不早些讲来,我们便打道回府,也好让你歇息歇息,可不能累着了身子骨。”   说着,杨延昭从怀里取出个墨绿sè手镯来,这是他刚才趁着给罗氏女买发簪的时候顺带挑的,本想让张谦交给碧月,以作增进感情之用。   可是他朝着张谦挥了挥,后者却是毫无反应,无法,杨延昭只能上前,讪讪的笑了笑道,“碧月小娘子,这是秋白兄为你选得,他这人木愣了些,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这不,就让我代劳了。”   玉镯,通体剔透,一抹墨绿如细雨江南,淡雅朦胧。   碧月没有立马伸手去接那玉镯,而是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张谦,彷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者头也越发的低了。   绝美的笑在嘴角边浮现,白皙纤细的玉手接过了墨绿镯,套在她那羊脂白玉般的手腕上,颇为欢喜的晃动了两下,墨绿在白玉间闪动,煞是美丽。   碧月低着首,稍后,轻声说道,“多谢公子。”   闻此言,张谦仍是不做声,那李至则是不放过好时机的打趣起来,而杨延昭也是随着笑出声来,唯独罗氏女秀美微蹙。   因为她听出了碧月话语中的‘公子’二字。   在印象中,碧月这‘公子’仅是对杨延昭一人的称呼,对于其他人,都是要加上姓氏,这点,从未改变过。   看着张谦略带羞意,却又隐约含着幸福之sè的笑脸,罗氏女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忧虑。   嬉笑之后,想到碧月明rì要回宋州,虽是挨着汴梁,但也得好几个时辰,舟马劳顿,遂众人便折身往回。   待走到一片缚彩楼欢门处,晚灯烛荧煌,耳中是嬉笑放浪之语,鼻前是阵阵浓香,抬起头,便见众多妖艳女子花枝招展,引着过往的风流浪子。   “这不是‘chūn满楼’么?”   抬着头,看到那匾额的八妹率先道了一句,话音落下,落后两步的碧月身子猛然一僵,莲步也迟疑了几分。   只是,没人看到这一幕,在八妹绘声绘sè的话语中,回味着去年的花魁比试,杨延昭也是饶有兴趣的往着‘chūn满楼’中看了几眼,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那rì与何钰一同进入到后院,听那花魁琼裳弹曲的情形。   此去一载,不知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小娘子如何了?   念头闪出,便被他给压下了,这青楼女子命运多舛,而他即便怜香惜玉,也是身处局内,帮不得所有的人,所能做的,不过也是暗自念叨几句,求得这些苦命的女子能少受尘世苦难。   翌rì,正午时分,碧月朝着巷口深望了几眼,终是未见那所期冀的身影,眼中藏着丝失落,踏上了崔平驾来的马车。   “月儿姐姐,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八妹摆着小拳头,语中带着不舍,一旁,从衙门告假的张谦面沉不语,使得张婶心急如焚,只得不断扯他的衣袖。   掀开车帘,碧月看着众人,露出个笑脸,“郡主姐姐,张婶,张公子,罗姐姐,鱼儿,排风,奴家这便离去了,rì后有暇时,再来相聚,或者,来宋州城,由奴家尽那地主之谊,来招待诸位。”   说罢,马车便要启程,那沉默的张谦终于他了几步上前,“碧月姑娘。”   他这一声唤,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给吸引了来,可是支吾着许久,只是一甩衣袖道,“姑娘一路安顺。”   听得这句话,张婶满是怒其不争的愤慨,而碧月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对着张谦微笑着颔首,“多谢张公子。”   道完,又是往巷口瞄了一眼,不见人影,放下车帘,轻叹了一声,“崔大哥,我们走吧。”   马鞭清脆,马蹄哒哒,正走出数十丈,却听得崔平一声惊呼,“教官!”   听得他这莫来由的一声,车厢中的碧月忙掀开了车帘,却见巷口一人快速走来,或许是太匆忙了,衣衫上的泥渍尘灰是那般的明显。   看到他,那本是有着失落的大眼顿时明亮开来。   与崔平点首示意,杨延昭走到车窗前,“还好赶上了,碧月小娘子,宋州的事情还要继续劳烦你了,待rì后寻到合适之人,便让小娘子好生歇息。”   “公子见外了,碧月能为公子分担烦忧,这心里,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这句话,让杨延昭心中翻出些异样,不经意间,他似乎又欠下了一段难以偿还的情份,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偿还。   叹了口气,杨延昭柔声道,“小娘子,还望养好身子,切莫cāo劳过度。”   说着,转首吩咐崔平,“好生的照顾好碧月小娘子,若是发生了大事,立刻快马加鞭的通知与我。”   憨厚的笑着,崔平拍着胸脯应道,“教官放心,碧月姑娘这边,绝对是出不了差池的,否则不要教官惩罚,萧大哥他就要扒了我的皮。”   一句话,惹来碧月掩嘴而笑。   不舍中,马车再次往巷子外轻轻驶去,看着久久才放下车帘的碧月,远处的人群中,萧慕chūn竟是苦着脸,叹了口气。   见这般情形,一旁的祝力推了推他的胳膊,低声问道,“老萧,你这是怎么了?”   浓眉拧成了倒八字,萧慕chūn摇了摇硕大的脑袋,压着嗓子应道,“这世上果真‘情’字最为恼人,不知以后,该如何来收场才好。”   祝力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道,“你这大老粗,干嘛变得文绉绉的,说个明白的理成不成,别将兄弟我的脑子弄迷糊了。”   抬首向天,萧慕chūn满是胡须的脸上生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继而又是叹气的摇了摇头,转身往着院子里走去,留下祝力很是不解的望向四周其他毒蝎成员,发现后者也是不知其所云的神sè,这才理直气壮了几分,对着萧慕chūn的背影打了几个哆嗦,“这老萧,难不成脑袋被门缝夹到了,竟是这般的酸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千古骂名我一人背    碧月离去之后,张谦的神sè多了丝恍惚,显然,他已经情根深种,看在眼中,杨延昭不免心头沉了几分。   只是三馆的事情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搭桥牵线,做那派送一世姻缘的月老。   两个月过去,那户部拨下来的十万两已经所剩不多,若不将那些珍卷给卖出去,下面可就没有银子来周转了。   心中满是焦急,杨延昭今rì没有去三馆修建的场所,带着同样告假的张谦与李至,走进了汴梁城最为繁华的东角楼街巷。   四周,人声鼎沸,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止步看着眼前的‘迎宾楼’,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楹楼,朱栏彩槛,单从这外貌来看,说它是为汴梁最有档次的酒楼,也不为过。   所拍卖的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卷,能买得起的,也必定是附庸风雅,极为好面子的权臣富贾,因而这地点当然是要选最贵的,最气派的,否则,怎能映衬出所卖的书卷分量?..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迎宾楼’是聚宝阁的买卖,哪怕杨延昭故意隐瞒自己与聚宝阁的往来,但难免会留有痕迹,所以,偶尔亲近下聚宝阁的生意,做出若即若离的模样,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迎宾楼’掌柜三十出头,正直壮年,能在汴梁城中掌管如此奢华的酒楼,并做的风生水起,除了是杜泉的心腹之外,其自身的手段也是不容他人小觑。   酒楼内,布置的丝毫不亚于外面所见之景,繁花祥云随处可见,花屏烟幕,银箸玉盏比比皆是,并有柔雅之曲顺着花香传来。   踏过攀云附花的红木梯,杨延昭径直的上了二楼,在楼道的最左侧,是间较大的雅间,当初设计来,就是为了方便纨绔阔少寻欢作乐,屋子留的颇大,约莫着十丈见方,有它做拍卖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刚走到雅间的门口,那一穿身紫花云锦长袍的掌柜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对手作揖道,“小的见过几位大人。”   ‘迎宾楼’处在汴梁最为繁华的闹市,每rì所来非富即贵,能让掌柜的亲自前来作揖问好,很显然,对杨延昭这种六七品这些在京城中随处可见的小吏来说,绝对是罕见之事。   先前,张谦和李至二人寻找拍卖场所时,便是连这掌柜的面都未曾见着,因而见杨延昭将他们带到‘迎宾楼’,这二人心里早已是大为吃惊。   此刻,且不论在‘迎宾楼’内订到了房间,单凭掌柜的如此热情,张谦与李至心里又大为震惊了一把,下意识间纷纷扭过头,盯着杨延昭望了起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笑着与那掌柜做了寒暄,也未解释聚宝阁的事情,他二人知晓何钰的存在,所以,也不难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进了那雅间,煞是宽敞,掌柜也照着吩咐,将桌椅给重新布置了一番,一张梨花檀木案摆在上首,下面则是五十张红木椅与茶案。   也就是说,这拍卖会,只能有五十个人,物以稀为贵,饥饿营销杨延昭还是懂的,拍卖书卷的消息早在两个月前就散出去了,虽骂声和指责声不断,但闻风而起的买主也不在少数。   所以五十人的限制,反而越发的提高了买主的身价,在这面子便是一切的时代,这般做,无疑是让他们在面子上得道了极大的满足。   在雅间中转了几圈,杨延昭心里大为的欢喜,似乎可以看到明rì里滚滚而来的银子,一解裤腰带早就勒紧的困窘局面。   更为重要的是,明天还是他反击的大好机会,这些天,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愤慨的读书人整rì里捶胸顿足,叫骂声漫天飞舞,矛头直指而来。   所以,得好好演一出能让众人挥泪的戏文来,否则,失了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那三馆即便修建成了,也是事倍功半,白白丢失了一个扬名的好时机,还要背得个万世的骂名。   翌rì,卯时欠一刻,杨延昭的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的驶向‘迎宾楼’,还未到达,便已经有不下百人聚在那里,长衫,布巾幞头,皆是文人士子。   “狗官来了!”   随着一声带着满腔怒火的呼喊之声,那群人飞快的动了起来,挡在了马车之前,看着拔出刀来的禁军,脸上满是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狗官,出来,圣贤之卷,乃是传世立命之源,岂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卖了,沾染上那令人厌恶的铜臭味!”   “你不配做官,也不配做个读书人!”   “滚出来!”   ……   谩骂声此起彼伏,禁军带队的校尉不由得转首朝着身后的马车望去,那里,驾车的壮汉已经面sè涨的通红,手紧紧的拽着缰绳,只是他驾驶的马车中未有动响声。   是要驱赶了这些读书人了么?   这让他很是为难,宫中的旨意是保证拍卖的正常进行,但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中,不乏在朝中为官之人,若是全都得罪,rì后怎还能过得安生?   正当这校尉心中暗自挣扎时,身前满是激昂的读书人却是停了下来,转过首,见杨延昭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顿时,他只觉得心中一紧,忙挥手让几名兵卒上前护卫。   果不其然,短暂的失声之后,人群再起浪cháo,纷纷朝着下车的杨延昭怒吼起来,更有甚者,竟拿出了准备好的果菜砸了起来。   “啪!”   杨延昭只觉得脸上一片粘稠,顺带着丝许的腥味,用手摸了摸,竟是生鸡蛋。   “大胆!”   身边萧慕chūn一声怒吼,如同凭空里想起的炸雷,须发皆张,杀气迸发,如同一座杀神,瞪着那些闹事之人,挥着硕大的拳头,便要往前冲去。   这番生猛的模样,莫说那些整rì里说着之乎者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即便是持着刀枪的禁军也给吓得愣住了。   “萧大哥!”   杨延昭低唤了一声,本已经冲出去数步的萧慕chūn猛然将身子停了下来,回过头,见他微微的摇着头,只得将握紧的拳头放下,满是憋屈的退到一侧。   取出怀里的手绢,将脸上的鸡蛋清给抹去,有些恶心,但此刻,却只能面不改sè,甚至还要露出个笑脸来。   扫过那些不支声,但满是鄙夷与愤怒的读书人,其中,竟然还有翰林院藏书阁的那位老编撰,此刻,他发白的须发皆在颤抖着,看着杨延昭,没了往rì里的敬重和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恨意。   明白这老编撰对那些书的感情,杨延昭也是懂的那恨意有多深。   不去看他,将那手绢折了折,丢到一边,大步向前去,但不知为何,杨延昭往前走了几步,那些读书人中竟有人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先前你们骂我、恨我、怨我,杨璟都可以当做未有听闻,故意将它不放在心上,可是眼下你们依旧凌辱,诅咒,甚至丢污秽之物,却是让我心中很是悲凄。”   未给那些面sè不服之人说话机会,杨延昭指着身后的几辆马车,继续带着凄楚笑意道,“你们说的不错,那些书,都是圣贤之言,名家之理,乃是我辈读书人不可多得的珍世奇宝,可是,你们可知官家为何要卖了它们!”   “还不算为了赚那几个银子!”   一青sè长衫,面带不屑的士子出声囔道,他这话一出口,还未来得及享受身边同伴赞赏,便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经投了来。   抬起头,那本是文弱的翰林院侍讲已经面若冰霜,隐约间,竟有摄人心魂的冰冷寒意。   “你是说官家贪图那几两纹银,还是说我大宋朝廷缺那些银两!”   这呵斥声,如同一柄利刃,直插他的心房,细细想来想,顿时脸sè发白,额头上细汗生出,他刚才所言,不正是犯了杀头之罪么?   收回含着杀意的目光,杨延昭也不去管那爱出风头的青衫之人,正sè沉声道,“刚才,你们也说了,圣贤之道是要传世立命的,而这些书卷,都是失传多年的孤本所副本,尔等可知官家为何要这般做?”   无人出声,似乎一时间,也或许是没人敢肆意出言,来妄自揣测圣意。   “实话与你们说来,拍卖这些书卷,正是官家体恤我等读书人的开恩所为,yù让失传多年的经学要义重新为众人所熟悉。   至于卖银子,对,那是低俗的事情,尔等作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雅志士不屑为之,但要为江山社稷谋虑的官家怎能不呕心沥血的想着将一两银子掰开了来花,奉命修建三馆的杨璟怎能不殚心竭虑的想着一文钱买来百样事物?   换句俗话来讲,没钱,啥都办不成,也将不会有崭新问世的三馆,也不会有我辈读书人心中的朝圣之处!   官家答应过杨璟,这些经卷所换的的银子,三馆修建若有剩余,便拨给各州县,建学堂,授经学,广传我先贤大道,启民智于阖闾之间。   尔等无需怨恨朝廷,也无需对官家有所不满,因为官家也是一番苦心,倘若这件事错了,便让千古骂名由我杨璟一人来背!”   说罢,杨延昭一甩衣袖往着‘迎宾楼’内走去,留下一地满脸惨白的读书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茶肆 三人    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镂花刻藤的朱红窗台,杨延昭朝外望去,之前那些激愤的读书人依旧立在原处,但似乎变了个样,没有了满腔的愤怒与怨恨,各自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何事。   “延昭兄刚才好气度,话也说得很在理,这群人,怕是被延昭兄给说没了底气。”   身边,李至收回往外看的目光,轻声的说着,他与张谦特地从衙门告了假,来参加这非同一般的拍卖会,哪知会遇到这场面,刚才他二人便在后面的马车上。   事情也发生的太过突然,待下了马车,便听到杨延昭激昂的言论,一番话语下来,李至竟大为感染,心中,也越发的佩服。   “但愿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这背后,像是有人在捣鬼。”   杨延昭低声说着,听闻他的话,那萧慕chūn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转身要往外走去,“他娘的,竟然敢给某家耍yīn的,今天就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   “萧大哥!”   听到这声低唤,萧慕chūn只得停下步子,转过首,虎目怒瞪如铜牛,喘着粗重的气息,“教官,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走上前,在萧慕chūn的肩头拍了拍,“萧大哥,或许是我多想了,这几r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带着兄弟们在‘迎宾楼’中四处走走,这时候,半点差错也是出不得。”   脸sè涨的通红,最终,萧慕chūn还是点了点头,嗡声应道,“教官放心,属下与弟兄们一定会看好这里,决不让任何人在此作乱。”   “恩,辛苦萧大哥与诸位兄弟了”,想了想,杨延昭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得与他们说清楚,遇到可疑之人,尽量告知楼下的禁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了身手。”   嘱咐过了萧慕chūn之后,杨延昭望了望天,卯时二刻,天边,那轮红rì已经划开层层黑sè云霭,露出万丈的光芒。   离辰时三刻还有些时间,杨延昭又与掌柜的交待了几句,便靠在红木椅上闭目养神起来,一旁,张谦与李至则是丝毫不敢怠慢,紧紧盯着身边桌案上放着的十只绯红提花的锦盒。   楼下,那群读书人仍是左右无言的站立着,不知何时,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了,那之前青sè长衫之人走到一巷口前,与随行同伴道了别,继而转身进了巷子。   走了片刻,待看四周无人,则是拐进了一家不起眼,但胜在干净的小茶肆里,径直的往里走,待到最里间的那木门前才停了下来。   轻轻的扣了几下,屋里并未有人走出来,只是半晌,一个轻飘声音传来。   “如何?”   不过是两个字,却是让青衫之人脸sè骤然一变,对着门里躬身行了一礼,继而双目中满是惧怕与犹豫之sè,或许是怕屋里的人等久了,这才哆嗦着嘴唇低声道,“让他给躲过去了。”   “哦?”   显然,语中有些惊讶,之后便是让人窒息的安静,那门外的青衫人额头上竟生出了肉眼可见的细细汗珠。   “说说看,发了何事。”   这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带着鼻音,青衫人有些陌生,但能坐在屋内,与那位一起,又怎是他这种小人物所能随意揣测,忙咽了些口水,使得话不因紧张而有颤音,这才将刚才所发生的情形如实说道了出来。   说完后,屋中又是一片让他心跳加快的沉寂,半晌,一声清脆之声响起,使得青衫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惊。   这是用力之下,杯盏敲在桌上的声音。   此刻,他很想拔腿就跑,但青衫人明白,若是屋内人真的追究起来,即便是逃得再远,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他的腿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抖的如同筛糠一般,即便想跑,也力不从心了,只能听天由命。   “好了,你下去吧。”   这个声音很是温和,青衫人闻言,如获大赦,连忙应声,弯着身子,往着外退去,直到走道外,才敢挺起腰,将满脸的汗水擦去。   小屋内,烟气袅袅,香炉的烟熏与茶水的雾气混在一起,生出了几分迷离。   小桌案前,三人正静坐着,最为下首的是一身白sè儒衫的吕蒙正,此刻,他提着小巧的茶壶给上首二人添加茶水,面sè的有些恭敬。   上首,一面坐着的是玄sè刻丝雨丝锦长袍的沈伦,面sè有些怡然,闭目轻嗅,似乎要将那屋中的茶香以及炉子中香料的淡香给闻出个区别来。   他的另一边,坐着个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穿着黑sè绣金丝边的束身武服,宽大的右手虎口间有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此时,正拿着一只小白瓷杯盏,杯盏下面,隐约可见那凹陷之处。   此人正是汴梁城中,无往不利的上将军蒲安礼,大宋最为年轻的战场急先锋,跟着太祖与太宗南征北战,战绩很是辉煌。   而他的脾气暴躁同样也很是出名,却极少人知道,私下里这粗俗的汉子同样诗词歌赋样样jīng通。   许久,沈伦睁开眼,拿起杯盏轻泯了一口,悠然的说着,“你说,好歹也是个上将军了,怎么还xìng子还是如此的暴躁?”   蒲安礼有些憋屈的一口将杯中热茶饮下,“师兄,我想不明白,三馆一事关系着天下读书人,本该是山门所管之事,为何不接管过来,反倒是白白便宜了那毛头小子?”   这句话落下,一边,不出声的吕蒙正也是望向了沈伦,稍后咳嗽了几声,恰到好处的将眼中的那丝疑惑给掩饰了。   “圣功你染了风寒,还需注意身子。”   说罢,沈伦连饮了几口,这才停了下来,有些苦笑着道,“实话说来,此事,是为兄料想不周,没想到上面那位亟不可待的要重建三馆,本想用户部的存银不多来做推堂,毕竟圣功现在品级尚低,想要负责此事,却是极为困难。   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做起事来,不按常理出牌,硬是压住了满朝文武的不满,挑了个五品的杨璟来担当此重任,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唉……”   说罢,沈伦叹了口气,那蒲安礼粗眉拧成弯曲之状,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此事也全怪不得师兄,是来的太过突然了,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三馆建成了,还能让那杨璟动摇了我山门在天下儒生心中的地位不成?”   说出这句话,一股磅礴的气势从蒲安礼身上倾泻而出,不同于武者修行的灵气,这是刺人肌骨的杀气。   这杀气使得桌案抖索,杯盏摇摇yù坠,即便是吕蒙正,也觉得有些不适,长衫鼓起,发出猎猎之声。   可这骇人的杀气到了沈伦之处,却是凭空的消失了,衣袍丝毫未动,只见他放下杯盏,摇着头叹气道,“师弟,你这xìng子得改一改了,要不然,佛道两家迟早会知晓了你的身份,甚至连那流沙与罗网都能察觉到。”   修长的左手,在身前的茶案上轻轻一按,那骇人的杀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知晓又怎么,难不成要公然开战不成……”   蒲安礼低声愤愤的道了一句,下面的话,他不敢说了,因为眼前多了一道冷冽的目光。   “师弟,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了,总之该小心谨慎的还需小心谨慎,既然领了山门之命,你我还需尽心才是!”   闻此言,蒲安礼面露正sè,连忙点首应道,“师兄说的是。”   见他这番,沈伦也不再多言了,他这师弟xìng子暴躁,否则也不会派他出其不意的潜入到武将之中,好在识大体,关键时刻也有自己在一旁提点,十多年来,也未犯下大错。   今天这一交谈,想来rì后会jǐng惕不少,如此,也就够了。   想到这,沈伦将杯中茶喝完,抬首,看着不远处的沙漏轻声道,,“还有一个时辰,拍卖会便开始了,那杨璟也算是个人才,竟定下了每场五十人的限制,想来要争抢一番了。”   说罢,又是对着身边的未说话的吕蒙正道,“安礼师弟便不用前往了,你若是感兴趣,便随着刑部的尚书一道去吧,毕竟我俩一同露面有些不妥。   点了点头,吕蒙正声音有些沙哑,“弟子听从师叔的安排。” 第二百四十六章 拍卖会    辰时刚过,往rì里喧嚣异常的‘迎宾楼’却大门紧闭,两列甲胄光鲜亮丽的禁军手持长矛,守在街边,将酒楼给团团围住。   街道边上,是众多的马车和软轿,上面的人无不是丝绸绫罗,头顶璞巾,手中摇着香扇,望着被重兵把守的‘迎宾楼’,面带焦急,眼露挣扎之sè。   他们之中,大多是家世显赫,富甲一方的商贾,数月前便收到了拍卖会的消息,也是早早的赶到了,哪怕比进去的人还要早,但他们却不敢抢先踏入其中。   哪怕这些书卷只是副本,这些人都知道这些副本的分量,而能随便带上几万乃是十数万两现银,赶往汴梁买书卷,自然也是明白这分为三天的拍卖会,第一天是进不得的。   哪怕腰缠万贯,可是谁又有胆气敢与朝中显贵相争?   眼前,这酒楼边上停着的马车随便拉出一辆,哪个不是抖一抖震动朝堂的权臣贵爵?要不然,那些驾车的仆役能鼻子蹬到了天上去?..   压着火气,这些各地赶来的富商窝在各自的马车或者轿子中,不上前,也不离去,便这样静静的坐着,似乎要将酒楼中的声响给听个仔细。   迎宾楼内,杨延昭带着张谦、李至与陆续到来的朝中大佬一一见礼,当然,对方大抵是鼻子轻哼一声,不加理会。   对于这,身份低微的杨延昭自是不做计较,心中更是明白,这些人虽说都是读书人,可如今手握重权,这些珍卷对他们来说,或许便没那么的重要了。   之所以前来,完全是为了讨好宫中的那位主。   率先进来的,大多是些侍郎,这些三品的官儿进来之后,虽说对杨延昭那是鼻孔朝天,不给正脸,但是却无人敢入座,好在屋子够大,数十人站着,倒也不显得拥挤。   不知是事先约好,还是巧合的很,一批三品官儿之后,便是二品的尚书、御史,接着,是那一品太子少保,枢密使等一批须发皆白的老臣。   卢多逊、沈伦、赵普甚至一向很少外出走动的祁国公王溥也是到了。   一时间,屋子中便成了百官朝臣叙旧的场所,而杨延昭这小字辈的当然只能候在一边,不多时,又听得爽朗的笑声传来,抬起头,却见得赵廷美、赵德昭叔侄谈笑着,携手走来。   “见过齐王、燕王!”   正在说着闲话的群臣齐声行礼,他二人自是连连挥手,说着无需多礼之言,满是温和的上前,一阵寒暄之后,坐在了第一排红木椅上,只是上首的位置却是空着。   赵廷美叔侄与王溥等人入座之后,其他的朝臣也是各自坐下了,坐的很有顺序,一眼望去,高低尊卑,清晰可见。   至于那些品级低的五六品官,只能立在所跟随的府衙堂官的身边,在他们之中,杨延昭见到立在赵普身后的温仲舒与韩国华,也看到了跟随赵廷美的向敏中,以及那随着刑部尚书的吕蒙正。   众人入座之后,杨延昭看了看案前放着的沙漏,辰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心中思虑着该如何开口,让这些平rì里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朝中老臣进入拍卖的正题。   不远处,那正与身边之人说笑的赵廷美抬首与他点了点头,继而清咳了一声,“杨大人,既然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妨便开始吧,诸位大人都是对你的那些珍卷眼馋的紧呐!”   话音落下,其他人不可置否的笑着捋着胡须,纵使他们地位超然,但知晓这些珍卷存在之人也为数不多。   而如今既然来了,即便未存心想买下,但作为风雅名仕,还是想看上几眼早就销声匿迹,由古人所著的奇书异卷。   赵廷美这一开口,屋中自是安静了下来,杨延昭对着众人弯身作揖,行了一礼,大步走到梨花檀木案前,清了清嗓子,便准备开始谋划已久的拍卖。   “哎哟,咱家来晚了,还望王爷与诸位大人恕罪才是!”   话音落下,便见王继恩穿着黄sè绘云绣蟒的圆领内侍服,在三五个小宦官的簇拥下,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   见到这官家身边的红人,群臣自然起身说着那些客套话来,一阵寒暄之后,王继恩半推半就的坐在了那留在赵廷美上首的座位,笑脸如花道,“王爷,诸位大人,咱家那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将手中的拂尘递给身边的李和,将那递来的茶水端入手中,“杨大人,咱家就不耽误了诸位大人的时间,开始吧。”   由一个宦官这般出言,似乎有些不合适,但是在坐的群臣皆是未做多言。   闻得这一句,杨延昭走到案前,对着皇城的地方做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各位大人,这次拍卖会的缘由,下官便不多言了,这些经卷,待稍后打开之后,诸位大人想来也不会陌生,此趟也不会虚行。   这次,拍卖的规则也很简单,价高者得,如此,下官这就开始了。”   说着,杨延昭对着众人作了一揖,身旁,张谦和李至躬身上前,张谦将第一个锦盒打开,李至则是拿出其中的‘归藏’。   见到‘归藏’,饶是心中有所准备的众朝臣,也不禁收起了笑意,眼睛盯着那蓝sè的封面,满是惊愕的模样。   “归藏《归藏》是三易之一,与连经、周易齐名,没想到我朝竟有这等奇书,真是出人意料,小王出价一万两。”   一阵沉寂之后,还未等杨延昭说出底价,燕王赵德昭率先的出声报了价,一万两虽然听起来不少,但与‘归藏’相比,却还是少得可怜,只是在坐的都明晓燕王喜好推演卦算,自然不会出面与他争抢。   当然,还有原因便是这‘归藏’是副本,而且还有三卷,那也就不再是天下唯一,至尊无比的价格了。   可这价,还是少了些,不过杨延昭心里也是明白,赵德昭已经算是给了他一个人情,若是第一个开口为五千,那今rì的拍卖会,基调也就是五千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露富?   一万两银子,无人加价,因而这头筹自是落到了赵德昭手中。   “多谢王叔与诸位大人割爱了。”   得了心爱之物,赵德昭自是心情大悦,对着左右笑着道了一句,其他人,皆是面含笑意的说着恭喜与祝贺之言。   下面一本书,是‘竹书纪年’,像是约定好的般,没人出声,那泯了一口茶水赵廷美放下手中杯盏,叹了口气道,“本王倒是眼馋的紧,可是手中的银子却摆不上台面,当真是恼人啊!”   “呵呵,以史可明今,这竹书纪年,下官也是有些兴趣,恰巧手中也有些闲钱,便出个一万两,王爷不如来个成人之美可好?”   捋着胡须,赵普笑着道,此言一出,本在小声议论的其他人顿时止住了声音,目光似有似无的望向赵廷美与赵普二人,一时间,那本‘竹书纪年’反倒是无人过问了。   良久,便听到爽朗的声音响起,只见赵廷美笑吟吟的端起杯盏,喝了一口,“既是赵太保喜欢,本王怎能夺人所好?”   “哈哈,王爷果真是君子有度,下官就在此谢过王爷了。”   赵普笑呵呵的将‘竹书纪年’给纳入囊中了,左手边,一直未说话的王溥清咳了两声,“说起来,老夫也只是想来看上两眼,没想到心里也痒了起来,只是多年寒酸,也拿不出万两白银,若是可以,哪位大人可愿意与老夫对半出价,书卷稍后找个擅工笔者誊抄一份,可好?”   此言一落,那赵廷美便是拍手称好道,“善,老国公这般说,本王也是觉得极好的。”   王溥眯虚着眼,捋着胡须嘴角含笑,还未带他说话,那边的王继恩却是轻咳了几声,伸出一个兰花指,对着赵廷美道,“既然王爷都说了极好的,咱家也想凑个热闹,不如算上咱家一份可好。”   “王公公若是喜欢,老夫倒是欢迎的很。”   这次,王溥却是率先的出声了,依旧捋着胡须,只是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三人联手,一万两银子自然是不在话下,下面拍卖的一本‘楚汉chūn秋’也有了去处,有了这一出,剩下的七本,也是被前来的其他朝臣三三两两联合的买了下来。   拍卖会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了,屋中众人说笑着离去了,拍卖的银子没有当场给,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会将银子随身携带着,只是约好明rì送到‘迎宾楼’来。   宫中,紫宸殿,王继恩垂手而立,高坐上,赵光义半晌才摆了摆手,“下去吧,回头将今天拍卖会合买经卷之人列个名册来。”   “奴才明白。”   王继恩小心翼翼的往着大殿外退去,身后一声轻笑响起,“这帮子家伙,花了这么点小钱,就将朕的宝贝给买走了,真是不甘心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意料之外的最高价    rì沉西山,金sè的余晖洒在‘迎宾楼’的琉璃砖瓦上,生出一片耀眼的斑斓。酒楼中,杨延昭与掌柜的又是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张谦与李至二人离去。   拍卖会不到晌午就结束了,不过因为明rì买主变成了有钱的商贾,许多事情还得重新布置,至少杨延昭是走不开的。   因而,一忙,便到了rì落之时。   “我的个乖乖,延昭兄,今rì一天便有十万两纹银,再来两天,岂不是还有二十万?”   马车上,李至显然还处在兴奋之中,说完了今rì所见的王宫贵爵之后,又扒着指头算起了银钱来,不由得咂嘴感叹了一句。   张谦却是叹了口气,“这些经书,无论其中哪一卷,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可惜了。”   听闻他这句话,杨延昭将头靠在车厢上,有些无奈的应道,“确实如秋白所说,十万两,太少了,只是今rì已算不错了,重头戏还在后面的两天,希望别让人失望才是。” . .   翌rì,仍是在‘迎宾楼’,不同于昨天的满是朝中权臣,除了杨延昭三人,酒楼中便不见为官者的身影,也使得入座的商贾轻松了不少,谈笑颜开,甚至借着短暂相聚的时间,敲定了几笔买卖。   也许是对这些经书的看重,也或许挣得众人仰望的脸面,拍卖会境况算是很热闹,价格节节攀高,待到结束时,同样的十卷经书竟卖出了昨rì价钱的六倍之多。   也就是说,这一天的收获,有六十多万两的银子。   看着屋子里堆满装着白晃晃银子的木箱,如此多的银两,何曾有人见识过,负责清点的张谦只觉得两眩晕。   “延昭兄,明rì是不是还有这么多银子,那可就百万两纹银了。”   李至咂着嘴,掂量着手中的银锭子,满是欢喜的说着,闻言,正和张谦说话的杨延昭抬首摇了摇头,“应该不及这么多,今rì来得都是江南一路的商贾,如今江南富庶,自是一掷千金,丝毫不心疼,明天怕是没有这般颇丰的收获。”   “这倒也是,延昭兄说的有理,只是这银子该怎么安置?”   张谦将手中账薄合上,加上送来的昨天拍卖银两,他这一天清点七十多万的白银,眼睛早就花了,遂用手揉着额头,语中多了丝疲倦。   两rì的忙碌,杨延昭也是有些劳累,伸了个懒腰,坐在一边的木椅上,“这些银子可不能留在手上,如今,我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无数的眼睛盯着,恨不得揪出些莫须有的罪名来置我于牢狱,甚至是杀之而后快,所以,这些银子去除得做得清清白白,还是留下昨rì的十万两,其余送到宫里去吧,三馆有这十万两和明rì的拍卖所得,也该够了。”   听的这些话,李至将白胖的手从银子上缩了回来,似乎,这银子变得很烫手。   猛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件事来,脸上的笑意凝住,轻声问道,“延昭兄,昨rì你应承说要将剩下的银子给各州县修建学堂,银子若是送往到宫里,这自然就再难取出来,如此,你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读书人?”   他这一说,张谦也不禁正sè望向杨延昭,昨rì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然是没有忘记他的那番铿锵激昂的话语,正如李至所说,那也是杨延昭自作主张之言,银子交给宫中那位,剩下的承诺哪里还能兑现?   在二人都满是紧张之时,后者却不以为意的靠在红木椅上,悠悠的说道,“秋白兄,元沛兄,要是我记得不错,昨rì,明明说得是官家yù用剩下的银钱予州府地方办学堂,倘若最后没有成真,那也不是杨璟的过错才是。   三馆一事,赶鸭子上架,让我备受折磨,拿他来堵一堵悠悠之口,也是无可厚非的。”   闻此言,张谦和李至皆是满目骇然,这竟是大逆不道之言,特别是最后一句,要是传出去,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两人吞了口唾沫,对望了一眼,瞧见了各自脸上的惊骇之sè,正yù开口说话,便听得细微的鼾声传来,抬首看去,杨延昭已经靠在木椅上睡着了,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宫中派来了一队禁军将银子给带走了,小睡了片刻的杨延昭jīng神又恢复如常,面带微笑,让身后的张谦二人揪着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回到院子,又是rì落霞光漫天的时分,将十万两银子交给郭淮看护,用了晚膳,与众人闲聊了一阵之后,有些疲惫的杨延昭便回屋歇息了。   第二天,果真如他所料,拍卖会现场不及昨rì,幸好事先在每卷经书上都盖上了翰林院的印章,否者,怕是门口罗雀,无人到场,都去买那副本的誊抄卷了。   四十多万的纹银,杨延昭已经满足了,最后一卷‘尚书’拿出时,一个白衫,头戴方巾冠的瘦弱中年人喊出了三万两白银。   “五万两!”   一阵角逐之后,白胖的徽州商人喊出了五万两,话音之下,再无人应声,见此情形,杨延昭知道,拍卖会算是结束了,不过他还是得例行公事,问上三遍。   “五万两白银,可有更高价了?”   两遍之后,正yù敲桌定价,却突然听到一声苍老而又带着丝许怯弱的声音响起,“我出二十两三文。”   这声音不算洪亮,但在这屋中,确如寂静的黑夜中银瓶乍破水浆迸那般,引人注意。   寻声望去,是杨延昭见过数次面,翰林院藏书阁的老编撰,他不知道这老编撰是何时进来的,或许是被当做了哪家富商的随从,之前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极为的普通,卑微的让人想不起去看第二眼。   老编撰一身褐sè的长袍浆洗的有些发亮,白sè的长发被一根木簪髻束着,瘦弱的脸上颧骨凸出,或许是察觉到众多鄙夷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窘sè。   “呵呵。”   不知道是由谁开始,轻视的笑声在屋中响起,继而,笑声越来越大,老编撰眼中露出了躲闪之sè,终于,低下头,不再看向远处的桌案上,那本被张谦拿着的‘尚书’。   那卷书,他曾经抚摸过千遍,文中所述之事闭着眼也能书写,可是,这些总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所以,多少年了,老编撰一直想着能拥有一本朝廷恩赐的‘尚书’,而这拍卖会便是这唯一的机会,来完成这久久未能实现的夙愿。   所以,带上这仅有的银两,老编撰来到了这酒楼之中,挣扎了许久,在落锤之前,喊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   “啪!”   这是木槌敲击桌案的声音,低笑的商人们收了笑意,但轻视依旧挂在嘴角边,那白胖的徽州商人肥硕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木椅,打算上前,接过那炫美的锦盒。   “这本尚书最后价为,二十两三文,恭喜老人家!”   话音落下,是一阵沉寂,老编撰却是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笑吟吟的杨延昭,许久,双目中竟闪出点点晶莹。   “不是价高者得么!”   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嗡嗡的议论之声,那徽州商人更是不满的几步上前,瞪着小眼盯着杨延昭,双目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哼!”   一声冷哼传来,几名甲胄光鲜的禁军上前,长刀出鞘,寒气逼人。   顿时觉得背部如扎针芒,那白胖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人一时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说着,弯腰做礼,便往着原先的座位上退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有他这一出,屋中倒是安静了下来,杨延昭这才咳了几声,冷目扫过众人,“不错,拍卖会规定价高者得,诸位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二十两三文钱在尔等眼中,犹如蝼蚁米粒般,微不足道,但这却是老人家毕生的积蓄,所以,这本‘尚书’并未违背先前的规定,相反,它是这三天来所卖出的最高价。   因为,买下它的是读书人的一腔热血和清风刚正的脊骨,这是多少银子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话落,屋中再次寂静无声,立在一旁的张谦和李至只觉得鼻子发酸,而那角落的老编撰却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浊泪潸然而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崇文馆    拍卖会的事情算是过去了,有了银子,杨延昭终于可以大手笔的继续修建三馆,而宫里的那位正主似乎心情也很愉悦,甚至还下了道圣旨,好生勉励了他一番。   又是两个多月的起早贪黑,三馆修建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主体大致已经完成,这下,杨延昭总算能松了口气,将现场交给卢多逊派来的员外郎负责,而他则是一边和道家的三个弟子琢磨着喷泉的事情,一边在宫中走动着,给赵元佐讲些书画经卷。   炎热随着八月的结束也渐渐退去,这rì,杨延昭正从宫中讲学归来,数月的习惯,让他乘着马车,径直的去了左升龙门。   还未下马车,便听到欢喜之声远远传来,掀开车帘,却见那的道家弟子储厚源面带笑意,从远处奔跑而来。   “大人,我们成功了。”   此刻,一身的白袍上满是灰尘,宽大的手上还留着泥渍,而这些,他似乎都没有在意,那张被炎夏晒黑的脸上尽是埋藏不住的喜悦。 ..   听闻这句话,驾车的萧慕chūn还有些木愣,但马车之上,杨延昭已是快速的跳了下来,疾步走上前,“储兄弟,你说的可当真?”   “大人,可移步前来一观。”   后者抬首做了一个请,带着杨延昭往前走了数十丈,三馆前芳草萋萋,更有花红柳绿,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被划成了两个半圆,半圆之间是一条两丈宽的卵石道,道路中间,却是一圆水池,眼下,堆着小假山的水池旁,正立着不少工匠,眼中满是震惊之sè。   “哗哗哗……”   细微的水流声越来越近,杨延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甚至超过了那领路的道家弟子,终于,越过人群,看到了水池中惟妙惟肖的青铜鱼龟口中正吐着细小的水珠,洒开一道水帘,散向四周,落在池水中,惊得几条小鱼到处躲闪。   这熟悉的场景,只让杨延昭觉得梦里封尘的记忆变得恍惚起来,曾经,在草地的喷泉旁,拨动着那不算干净却幽绿的水,然后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一觉醒来,便能回家。   那里,肯定已经有了一桌香味袅绕的饭菜。   喷泉边,越来越多的工匠涌来,拍手称快,负责此事的道门三位弟子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那储厚源在一片称赞声中,转过了头,望向那嘴角含着温和笑容的杨延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笑容隐约中有些凄凉。   只是那抹让人有些动容的凄楚转瞬间便没了踪迹,或许,是自己看错了,这喷泉可是前无古人,大人怎会因此伤神,看着那大为叫好的杨延昭,储厚源不由得收了心中那丝不解,继续满是开心的望向眼前这得意之作。   喷泉建成之后,又是十数天的忙碌,三馆才大致差不多了,虽不及皇宫那般富丽堂皇,金砖玉瓦琉璃面,但也是楼阁绕砌,雕栏刻柱,飞檐重璧,极为气派。   负着手,杨延昭在草坪上踱着步子,忙碌了大半年,拼死拼活,终于快要交差了,总算能松了口气,只是好像还差点什么。   眉头紧皱,他明白,这三馆rì后是大宋朝最大的藏书馆,必定会有无数的聪慧才俊涌现,他们将会有机会来此,费心劳力的研习心中所向往的圣贤之道。   这些人倘若看起书来,必定是忘寝废食,想到这,杨延昭终于知道这里缺了何物,一处可以让人劳累后歇息的场所。   恰好,场地的西侧,还有一小块空地,本想打算建个凉亭,如今修建一座小楼,做那读书人宿夜的地方,倒也是合适的。   打定了主意后,杨延昭又是犯愁了,这银子从何来?   拍卖会的五十多万两银子全都被砸了进去,材料源源不断,工匠发放大量的奖励,这才使得一千多号人卯足了干劲,rì夜劳作,让三馆修建速度大为提高。   如今,他再次变成了穷光蛋。   这时,只有那般去做了,虽然这主意,他得到过赵光义的应允,但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杨延昭真的不想用出来。   拍卖会,低价卖‘尚书’,为他赢得了不小的名声,如今,用这三馆的命名来换钱,传出去,怕是要引来一阵诟骂。   这事情,得好生的安排才是。   忧心忡忡,杨延昭坐上了马车,回到了院子,八妹和排风在打坐,而闲来无事的柴清云正与罗氏女学着医术。   这些天,她时常来院子,也不顾那些闲言碎语,更何况,宫中的正主没发话,只言片语也让人无可畏惧。   现在,二女如今情同姐妹一般,常在一起互相琢磨着剑术与医书草药之类,这融洽的关系,让杨延昭很是欢喜,虽然未成亲,但至少,后院无忧,家庭美满。   见到他回来,罗氏女出屋去取茶水,柴清云则是丢下手中辨认的草药,笑着移步上前,“六郎,你有心事了?”   “恩。”   点了点头,杨延昭没有隐瞒,相识这么久,他明白在很多事情上,柴清云的眼光与判断丝毫不逊sè与自己,遂将心中担忧与顾虑一道说了出来。   “既然官家已经应允,那便容易多了”,柴清云点了点头,转到木椅之后,给杨延昭捏着肩头上,“而京城中有些自负才气的大家,哪个不是要脸面的,能在三馆上留下墨迹,自是一件莫大的荣耀,更何况还有无数的沽名钓誉之辈,六郎,这下估计又得赚的满钵都是银子了。   至于你所担忧之事,不过是轻而易举能解决的事情,看来,六郎你是身在局中,因而被一叶所障目了。”   闻得这句话,杨延昭将那光滑无骨的小手按住,笑着道,“还请娘子指点才是。”   平rì里倒也是打趣惯了,所以这声娘子柴清云也是习以为常,不在面红耳赤,但还是眉目瞪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件事,只要先发制人,将缘由放出去,到时候市井皆知,先入为主,那谩骂之声自然无了用武之地。”   眼中闪过一丝明亮,欢喜涌上了心头,杨延昭这时才想起来,任何时期,舆论都是可以引导的,怎将这件事给忘记了,而‘聚宝阁’买卖遍布京城,这种事,交给那些跑堂的伙计,岂不是轻而易举?   接过罗氏女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继而大笑起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真乃是我杨璟的贤内助也。”   闻得此言,二女对望了一眼,满是幸福的吃吃笑了起来。   翌rì,杨延昭进了趟宫,虽然之前得到过了准许,但要真的放手去做,还是得再请示一遍,礼数多了,让人挑错的地方也就少了。   更何况这三馆本就是皇家书院,这题名怎能少了当今天子,否则,谁敢提笔?   宫中,行走的次数多了,杨延昭也变得从容了,紫宸殿,道出了请求之后,赵光义也是爽快,没有为难,直接招来王继恩,摊开宣纸,沉思片刻,拿起笔沾了沾墨汁,一挥而就。   宣纸上,‘崇文馆’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锋芒毕露。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取财    散着墨香的宣纸拿在手中,杨延昭沿着宫里曲折蜿蜒的游廊漫步而行,一双剑眉不由自主的拧成了八字形。   哪怕早已经知晓这是一个重文抑武年代,但这种事,由他亲手来揭开序幕,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将那宣纸打开,看着那四个沉甸甸的大字,唯有叹了口气,合上,继续往宫外走去。   圣心难测,杨延昭能做的,便是步伐坚定的跟在赵光义的身后,哪怕文武相争闹得满朝不宁,也与他毫无干系。   出了宫,杨延昭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坐着马车晃悠悠的来到了齐王府,从闽南回京大半载,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赵廷美。   与守在朱红大门外的护卫道了一句,稍后,一家仆探着身子走了出来,他跟着赵廷美多年,自是有着识人的本领,当然知道眼前这器宇轩昂的从五品小官乃是当今风头正盛的翰林侍讲,备受王爷赏识的杨大人。..   笑着说了几句应承话,那家仆麻溜的进府中去禀报了,杨延昭则是立在石阶下,一旁,两尊石狮翘首而立,毛发可见,栩栩如生。   眉头不知觉的翘了翘,上次,似乎并未见到这对气势凛然的镇宅石狮。   正想着,耳边一阵欢笑传来,抬起头,却见一身华服的赵廷美已到了眼前,“正在府中闲来无事,却听下人说延昭你来了,当真是让本王高兴啊,来,快快进府,与本王手谈几句,好杀一杀这令人厌恶的无趣光景。”   话语显得很是亲热,在他的身后,是手拿折扇的青袍文士与一身素衣长衫的向敏中。   “向常之,延昭早已相熟了,这拿着扇子的,巧了,也是翰林院的讲学,秦宫,秦宝山。”   目光与二人相对,那秦宫摇着折扇,回之微微笑意,但眼神中敬而远之的漠然之sè很是明显,这也难怪,在如今的翰林院,仍对杨延昭仍是很排斥,而向敏中则是有些慌张的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略显局促。   衣袖被赵廷美拉着,杨延昭从秦宫与向敏中的之间走进了恢弘大气的齐王府,穿过群芳缭绕,翠绿盎然的小道,最终在那曾经宴饮过的池边凉亭处停了下来。   几句吩咐,那候在一边的家仆忙取来了茶水和棋盘,一番寒暄之后,赵廷美满是欢喜的要摆棋对弈。   见他这般,杨延昭只得从命,接过秦宫满上茶水的白玉杯,待回过首,向敏中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呵呵,常之才学过人,本王倒是喜爱的很,只是身子骨孱弱,怕是体力不支,回府歇息去了。”   说着,赵廷美转过身子,对着躬身而立的老管家嘱咐道,“稍后,去太医院瞧瞧,请位闲着的太医给常之把把脉,开些滋补的方子。”   道完这些,手在黑棋上拨动了一下,继而望向杨延昭,嘴角依旧带着盈盈笑意,只是目光如炬,似乎想望穿他的心中暗藏的思绪。   “王爷宅心仁厚,乃是我大宋之福。”   轻轻道了一句,杨延昭伸手移动棋子,脸上波澜不惊,闻他这句话,赵廷美又是呵呵一笑,继而挥手在那两尺见方的棋盘中上演起金戈铁马来。   谈笑的话语随着棋局厮杀逐渐消失,赵廷美舒展的眉头越发的紧蹙,双目盯着棋盘,苦苦冥思。   小半个时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惊得池边莲叶下吐着水泡的金鱼四处游窜着。   “延昭的棋艺超群,果然名不虚传,本王服气了。”   抿着茶水,赵廷美笑着说道,因为刚才的厮杀,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眉梢上甚至隐约可见点点汗珠。   “这对弈当真是jīng彩绝伦。”   一边,秦宫将汗巾从管家手中取来递给赵廷美,盯着杨延昭,双眸中满是炙热,看样子,心里早已安奈不住,相要一较高下。   抬头看天,不知觉,rì已上三竿,杨延昭放下手中的的杯盏,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王爷棋力也是非常人可比,杨璟是侥幸了,一局下来,心中也是畅快淋漓,若有闲暇,倒是希望能再来几盘,杀个过瘾才是。”   听得这句话,赵廷美不由得将白玉杯盖上,面露疑惑之sè,“延昭如今重担在身,今rì前来,本王确实有些意外,果然是无事不登我齐王府,说吧,与本王之间何须这般客套。”   听得他这般说,杨延昭沉默了片刻,继而才笑着道,“下官前来是想请王爷帮忙做笔买卖。”   做买卖?   这下赵廷美更下迷糊了,但随即心中一紧,难道他已经知晓了?   转瞬间,赵廷美的思绪转了万千,但是面上依旧如故,眼中有些错愕,继而失声笑道,“延昭,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不赶紧道来,本王可是一穷二白,上次拍卖会都只有眼馋的份,哪里有钱来做买卖。”   说着,伸手在四周指了指,做出满是穷酸无奈的模样,可是手指之处,尽是琉璃玉阶,楼宇飞阁,尽显富态之气。   对他这番话,杨延昭再次笑了笑,也不继续打着哑谜,直接开门见山道,“王爷,三馆修建到了最后,还差数万两银子,户部那边,肯定是走不通了,所以,我想把三馆内楼阁的命名权给卖出去,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接下这第一笔,当然,正堂是由官家御赐的。”   赵廷美脸上越来越凝重,给三馆题字,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那里可是读书人的圣地,留下浓重一笔,无论是当今还是后世,都能引以为傲。   特别是那最后一句,赵廷美是明白人,当然知道,这件事宫中那位正主已经点头了,如此说来,倒是个好机会。   思量了片刻,赵廷美眉头展开,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延昭,你知道的,本王是没多少银子,可别狮子大开口才是。”   闻言,杨延昭笑着,心头也松了,卖三馆的命名,他需要几个有地位的人来做领头,汴梁城中,出了官家之外,自然是王爷最为显贵了。   所以,赵廷美这便买卖做成了,下面,自然会顺手很多。   “王爷抬爱,下官自是不会漫天开口,三千两即可。”   这个数字,对于齐王府来说,自然不多,赵廷美欣然接受,心中也明白,这是杨延昭投桃报李,对他应承此事的答谢。   笔墨纸砚取来,泼墨执笔,赵廷美左手提着绣金印花的袖口,矫若游龙的写下了‘昭文馆’三个大字。   接过宣纸,杨延昭对着赵廷美做了一礼,“多谢王爷。”   后者则是微微一笑,并命老管家准备好银两,稍后送到杨延昭的府上,又是闲聊了少许,天到正午,已到了用膳之时。   在齐王府吃了些酒菜,待用完膳,已是未时三刻,杨延昭心中惦记着事情,遂起身告辞,已有微醺醉意的赵廷美摇晃着身子,将他送至了门口。   马车摇晃,消失在街巷之中。   身后,赵廷美在秦宫的搀扶下进了府,来到书房,靠在檀木椅上,不多时,老管家送来了茶水,秦宫接过后,为他满了一杯。   “宝山,今天之事,你可觉得如何?”   那秦宫轻轻吹着杯中舒展开的茶叶,眼中有些轻视,但还是笑着道,“提笔写字,还要赔上银子,倒是亘古未闻,那杨璟是有些小伎俩。”   听闻这话中的不屑,赵廷美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低声喃语,“以名搏利,再求天下大名,这步棋,实在是太高了。” 第二百五十章 悠悠之口    出了齐王府,马车中,杨延昭也无了之前的醉态,从怀里拿出赵廷美所写的‘昭文馆’三字端详了片刻,字迹猛地看上去,不显风骨,毫无金钩银划的遒劲有力,算不上大雅之作,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但是仔细观察片刻,杨延昭还是发现了他在勾画之中暗藏了峥嵘的锋芒,良久,将宣纸合上,叹了口气。   字写久了,便带上了人的心xìng与风格,这便是人如其字,赵廷美的字敛锋于内,看似普通寻常,却有一道逼人的锐气。   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暗结珠胎,还是保持些距离才是。   低声道了一句,稍后,杨延昭拉开车帘,见马车已经到了石泉街,眉头拧了又松,继而对着驾车的萧慕chūn道,“萧大哥,先不忙回去,随我走一遭燕王府。”   闻言,萧慕chūn应声勒主手中的缰绳,掉转了方向,朝着福井大街驶去,不多时,人声渐隐,车轮粼粼之声越发的清晰,是到了闲人禁行的贵街深巷之中了。 ..   “公子,到了。”   马车止步,那燕王府的侍卫早就瞧见了萧慕chūn,对这个长相魁梧粗壮的汉子有着几分印象,那门房小厮也早早的进府通报去了。   不多时,赵德昭带着潘集迎了出来,见到杨延昭,很是欢喜,笑容洋溢,满是喜不胜收的模样。   在燕王府中坐了片刻,杨延昭也不再说那些寒暄之言,直接将来意给道了出来,与先前齐王府的情形相同,赵德昭听闻之后也是大为惊愕,竟是愣在了原处。   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过眼中仍是有着难以置信,“延昭兄,你是说,要我花银子,来给三馆题名?”   一边,那潘集也是目瞪口呆,心中巨浪翻腾,自古以来,有谁敢做出这种遭天下人诟骂的事情?   哪怕,官家已经应允,可是朝中的悠悠之口又岂是那般容易堵上的?若是有个偏差,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   在他犹豫之时,那边的赵德昭却是开怀大笑起来,“既然官家和王叔都已经提笔了,小王怎能不动心,至于银两,便和王叔相同如何?”   “那是自然。”   两句简单的话语,却让潘集心中越发的不解,直到杨延昭离去之后,这才忍不住的开口问道,“王爷,用三馆的命名权来换银子,这件事太过儿戏了,王爷又怎能应允,若是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起来,对王爷可是极为不利的。”   听得这句话,正在往池中撒着鱼食的赵德昭将瓷碗放在一旁,拍了拍手,笑着应道,“文凤,这件事你过虑了,既然官家已经应允了,自然是不会掀起大风浪来。不过传出去,风言风语定是有的,但相比杨璟在闽南那边的作为,以及修三馆之时,这又算的了什么?”   说完,赵德昭继续喂起鱼来,身旁的潘集颔首轻声道,“王爷说的也对,杨璟此刻备受圣眷,既然官家已经点了头,应该是有惊无险,话说回来,能在三馆上题字,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潘集一扫之前的担忧,脸上满是兴高采烈,这最后一句,更是显得意味深长。   而赵德昭没有出声,扬起手,将鱼食洒落在水池中,看着那轻波微澜之下,游鱼欢快的争食,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刚才他还有一句没有说,三馆题字的事情,除了顺水推舟的博个名声之外,更多的是逼不得已,宫中的正主需要的便是自己卷入无休止的非议争乱。   活的时间久了,才越发的明白,有的时候,自污,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盘算,杨延昭是不知晓的,得到赵廷美叔侄的题字,回到院子不多久,那六千两银子也很快送来了,心中当即妥当了不少。   招来了祝力等人,他们是在市井中打听消息的,果不其然,酒肆之里,已经开始流传他用三馆题名来换银钱的消息。   当然,铁定是通篇的辱骂之言,更有癫狂的书生,直接砸了手中的酒瓮,借着酒劲,去开封府击鼓告状。   这种事情,府尹自然是不敢去接,头疼之下,竟称病不出,哪知这些书生竟在衙门前谩骂起来。   如此,心烦躁乱的府尹大手一挥,将这些发酒疯的书生全都押进了大牢,如此做法,虽与太祖所说礼贤下士不相符合,但是这般雷霆手段,倒是一时震慑住了那些还yù生事的读书人。   说着这些听来的消息,祝力等人脸sè皆是有些红涨,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火爆的脾气,在市井上游荡了大半天,半句有关三馆的消息度都没有,正觉得无聊,随便早了家酒馆吃吃菜,喝喝酒,待再出去,这诋毁杨延昭的言语便漫天飞了,若不是事先得到嘱咐,不得胡乱生事,这帮战斗力凶猛的家伙早就能将那些碍眼的读书人全都撂爬了。   心中憋着气,祝力将所闻之事全都道完了,正yù挥着硕大的拳头继续说话,却被杨延昭给伸手止住了,“事情我知晓了,祝大哥,诸位兄弟,辛苦了。”   道完了这一句,杨延昭便往屋内走去,留在远处的祝力等人大眼瞪小眼,皆是鼓着腮帮子,满是怒气,但无处可发泄。   屋内,杨延昭靠在木椅上,手背在额头上敲了敲,忽然闻得鼻前一阵清香,抬起头,却见一缕绿sè已到了眼前。   稍后,肩头上玉手轻轻揉动,“六郎,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放心吧,等晚膳的时候,各处的风声便会转了向。”   “玉儿辛苦了,只是,这件事传的如此之快,怕是有人在其中作梗,如今对方在暗处,我在明处,有些事情,暂且还是拿捏不准。”   闻言,肩头的玉手停了下来,柴清云秀眉微微翘起,“六郎可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沉思了片刻,杨延昭伸手拉住那柔弱无骨的纤细玉手,“今天,我只去了三个地方,要么是宫中,要么便是二位王爷了。”   柴清云眼中多了丝异样,张了张樱桃小口,却又将话收了回来,犹豫了片刻,这才将轻声道,“那六郎你觉得会是谁?”   “不好说。”   叹了一口气,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身后,柴清云不再说话,也是轻叹了一声。   rì沉西山,汴梁城中,喧嚣远超白昼,大街上,人cháo汹涌,酒楼茶肆更是人声鼎沸,劳累一天的百姓聚集在那里,点上两小菜,满上一杯酒,聊着天南地北,说着听来的趣闻野事,尽兴之时,杯盏相碰,一饮而尽,纵情恣意的放声大笑。   而今天,似乎少了欢声笑语,一家小酒肆里,几个麻布长衫的读书人正义愤填膺的说着那道貌岸然的翰林侍讲用三馆题名来换取银子,中饱私囊的丑事,说道难以抑制之时,更是摔了那酒壶。   “我说,你们这些人读书人是怎么了,人家小杨大人尽心尽力为你们做事,不感激便算了,却在背后这般辱骂,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酒肆的小伙计将一边用着毛巾擦着满桌的酒水,一边小声的说着,刚说完,便被那砸酒壶的读书人给提住了衣襟。   “你这跑堂,读过几天书,又知道个什么!”   语中满是愤怒,更多的却是不屑。   多年的打砸,这伙计的劲头自然比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强了不少,推开他,将那满是酒味的毛巾扔到脚边,竟鲜有的昂首挺胸正sè道,“我陈二狗是没读过几天书,但我知道至少知道善恶是非,小杨大人为了建三馆,劳心劳力,作为状元公却亲自搬砖和泥;为了三馆筹集银钱,更是顶住众怒,跪请官家允许拍卖孤卷;拍卖会上,一人与商贾周旋,独自沾染铜臭味,就凭这些,我知道小杨大人绝对不是以权谋私之人,为了几个银子卖了三馆的命名,就不怕官家杀头么?   这其中的凶险小杨大人难道不清楚?可为什么还要去做?为得不就是你们这帮子在背后骂他,恨他,怨他的读书人么!”   说完这些,陈二狗转首离去了,那腰板,似乎比以往都要挺直。   留在原地的那些书生却是闷声不语,而这时,不远处的几张桌子上,几个人轻声说着,“这帮子家伙,真是丢读书人的脸面,你们知道不,我家隔壁的徐家二郎便在三馆那边帮忙,小杨大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就是为了筹银子修建一座小楼,让他们这些读书人累了有地方歇息,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啊。”   “是啊,是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我家三郎在齐王府当差,这事情他也提了下,小杨大人确实是好人啊。”   ……   这番话下,那几个书生脸sè猛然生出一番红sè,那是羞愧的烫红。   相同的场景,在其他地方也纷纷上演,不过在晚膳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这些话语传遍了整个汴梁城。   上将军府,一阵清脆响起,釉着蓝sè祥云的瓷杯盏摔成了几片,立在门外的青衫文士腿不由得战兢着打颤起来,额前,早已经满是冷汗。   “滚!”   良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不及作礼,后者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背后,衣衫已是湿漉一片。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馆成    晨曦跃然而出,汴梁城,依旧繁华喧嚣。   领着杨延昭之命,祝力等人早早的出了院子,走在大街小巷,四处穿行,听着八方消息,似乎一夜之间,那些令他们怒火满腔的漫天诋毁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片称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帮汉子不懂其中的玄机,但心里却是颇为的欢喜,心中暗叹杨延昭的神奇本事,高兴之余,更是寻了家小酒肆,开怀畅饮起来。   风声变了,但朝中的御史言官依旧认真而又执着的递着参奏的折子,当然,这些都被挡在了紫宸殿外,大宋江山的主人,这次,仍是毫无悬念的庇护那众多朝臣怨恨的从五品小官。   而这些,都不在杨延昭的关心之内,知晓‘聚宝阁’化解了一场杀机之后,安定下来的他一边将六千两银子投入到小楼的修建之中,一边在焦急的等待自愿上钩之人。..   一上午,毫无动静,虽然心急,但杨延昭明白,眼下风浪正起,即便有动心之人,怕也处在观望之时,只能强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进宫像着往常一般,给赵元佐讲课授学。   两三个月的相处下来,赵元佐如今对杨延昭越发的推崇,那尊敬之情,隐约之间,竟有堪比赵普、李昉之势。   “杨师,通古博今,多工擅巧,言行举止之间,彰显圣人之形。”   四下无人时,赵元佐常这样对着赵恒这般说道,言语中满是赞叹,使得那涉世不深的赵恒也受其影响,对杨延昭的爱戴变得越发狂热。   于是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两个铁杆的粉丝,或许换作寻常的人,杨延昭会暗自得意一把,但对这深宫里的两位皇子,以后若是知晓,不免会头疼的很。   “杨师,给我讲一段三国可好?”   太子东宫,赵恒一身月白彩绣烫金边蛟龙服,身前的诗书合上,笔墨放到一边,正满是哀求的望着收拾书卷的杨延昭。   杨师这称呼,杨延昭是极为的反对,但架不住这兄弟俩磨人的脾气,只得做了妥协,无人之时,任由他二人这般叫了。   三国演义的故事是赵元佐讲给赵恒听得,哪知,后者也随之入了迷,每次杨延昭来东宫讲学时,他也会带着笔墨经书,一丝不苟的在旁听着。   不过待课讲完之后,赵恒便眼露希冀之sè,央求着杨延昭讲一段三国,而这时,一边赵元佐也会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竖着双耳,眼中亦是渴求的模样。   见到这情形,合上书的杨延昭看了看左右,宫女内侍先前就被打发出去了,看来,二人早已经谋划好了,好在三国演义也不属于**之列,再加之两兄弟近来学习都不错,遂也不做推辞,喝了口赵恒递来的清茶,开始继着之前讲了起来。   时间掐得很准,半个时辰后,杯中的茶叶恰好喝完,虽然赵元佐、赵恒眼中意犹未尽,但杨延昭也不往下说了,起了身,作礼告辞,往着宫外走去了。   一路走着,遇见那些宫女内侍,杨延昭都会颔首微笑,而这些宫中卑微的存在,也习惯了这年轻的小杨大人这般温和,皆是心存敬意,更有自来熟者,会上前与他寒暄几句,唠上一些闲话。   一路出宫,虽时常止步,说些话儿,但杨延昭脑中仍在想着三馆的事情,不知不觉,已到了皇城之外。   当值的禁军侍卫露出个友善的笑脸,开了城门,看着这年轻的翰林侍讲离去,眼中却满是羡慕之意。   这般年轻,便做了太子的老师,rì后,可是了不得哦。   心中暗叹着,也不由得唏嘘了一番,最终还是如同寻常一般,握紧长枪,继续守护着皇城,尽忠职守。   皇城之外,天街尽头,萧慕chūn见杨延昭走来,正yù赶着马车上前,却见一黑衣长袍人已先他而行,“可是杨璟,杨大人?”   正低首冥想的杨延昭抬起头,此人他也见识过,是王溥府上仆役,那rì引他去国公府的小厮。   几句客套之后,来人言道国公相邀,虽不解缘由,但杨延昭还是欣然前往。   祁国公府,王溥一身白衫,在院子中品茶,见到杨延昭,面露出笑意,随意的说了些话后,径直开口道要出银子为三馆题字。   闻此言,后者大喜,王溥不过问朝事,但是地位却是有的,如今主动要来题字,对于心动但有所忌惮的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个大的推动。   一番感谢之后,杨延昭拿着写好字的宣纸,与那三千两银子,道别了王溥,坐上马车,还未到院子,却又闻得寻唤声传来。   “杨大人可在车中,我家老爷想请杨大人去府中一叙。”   掀开车帘,看到一青衫人来,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似乎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之sè,来者笑了笑,“我家老爷是当朝少保,当初杨大人登科及第时来府中做客时,小人还见过大人。”   原来是赵普的家仆,怪不得似曾相识,宰相府他也去过几次,只是后来刻意的远离,倒是一时给忘记了。   自打回到汴梁,这算是赵普首次请他,杨延昭当然是不好推辞,遂下让萧慕chūn调转马头,跟着来人,往朱雀街行去。   多rì未见,云锦白袍的赵普显得温文尔雅,很是热情的招呼着杨延昭,而他身后的温仲舒与韩国华便显得有些窘然。   喝了些茶水,说了番朝野上的听闻趣事,赵普这才道出了请客上门的意图,原来,他也想掷金来题字。   三馆中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已被题完,但杨延昭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有凉亭等未题名,而且楼阁那么多,每层都能贴上写名言jǐng句,署上签名印章,这岂不是更拉风些?   果然,赵普很是欣喜的写了一句自认为很是满意的话,“读圣贤之书,当明经伦而晓百味,开大宋万载盛世。”   看了这飘逸的字迹,杨延昭心中不禁又想起了曾经在脑海中牢牢印下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看来,韬光养晦的人太多了。   取了银子和字,杨延昭在赵普府上并未久待,而后者也已明白他故意拉开的距离,也未强留,只是笑着道rì后闲暇无事,前来坐一坐,这些,杨延昭自是应承了下来。   有了王溥和赵普的带头,顿时,杨延昭的院子变得热闹起来,连续几rì,不断有人寻来,甚至一些不问世事的退隐老臣也派人寻了过来,很快,便卖出了十多份的题字。   当然,还有源源不绝,闻风而来之人,这些,杨延昭都不应允了,物以稀为贵,既然不趁早下手,那只能后悔去吧。   至于得罪人,这点,他倒是不担心,有宫中的那位正主罩着,自然是没有问题,或许,宫中的那位主便是要扶植出一位与众多朝臣为敌的无派系无势力权臣。   虽然有些不愿承认这种猜想,但是眼下杨延昭也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终于,银子够了,三馆那边继续如火如荼的运作起来,千人同时开工,很快,一座三层六十间的小楼耸立在了三馆的一侧。   望着那红砖绿瓦,杨延昭心中舒了口气,抹掉了脸上的汗珠,咧开嘴,笑的很是欢快。 第二百五十二章 圣驾临崇文馆    “闪开!”   一队队衣甲光鲜亮丽的禁军疾速行着,手中持着单刀长矛,立在街道两侧,将那些不知所以的百姓赶到街边,使得汴梁城罕见的出现空旷如野的街巷。   街边,商贩熟练的收拾着物件却不离去,那些往来行人也停下了脚步,突然出现的大批禁军虽然打破了原有的节奏,但他们也不觉得恼怒,在京城生活多年,自是明白,这是有贵人要出行了,照眼下的架势,此行绝非是宰相或者王爷所能匹及,应该是宫中的某位贵人省亲,甚至是大宋官家出行。   低声窃窃私语着,这些寻常的百姓皆是面露欢喜之sè,宛如到了为数不多的节rì盛宴,双目中尽是火热的痴狂,望着街道的尽头,争相一睹为快。   许久,一队兵卒打马而过,朝着城外疾行而去,腰间的佩剑刻焰虎,镶金银,胯下坐骑着青铜甲,汴梁城的老人当即低声惊呼,“竟然是捧rì,这可是殿前司最为jīng锐的骑兵。” . .   心中生出一片骇然,继而又是莫名的激动,捧rì出现,那身后的銮驾不言而喻,必定是九五之尊的官家。   不多时,车马声从远处传来,绣袄锦衣烟菲连天,宫女侍卫噤若寒蝉低首扶御驾,祥云瑞气萦金舆,天凤尾扇几度开,天香影里宝辇行。   真的是官家出行!   街边百姓纷纷弯身行礼,不敢多看,但也有胆大者,用眼偷偷瞄着,能遇上圣驾出宫,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怎能不多看几眼?   銮驾的最前是方一列甲胄亮丽,杀气逼人的捧rì骑兵,一只手拿着缰绳,另一只手搭在长剑之上,正用满含戾气的双目扫视着四周百姓,有无知者与他们目光相对,顿时觉心中一片胆怯,双腿发软,竟要瘫倒在地。   额前满是汗,忙将视线移开,喘了几大口气,仍觉得心中堵得慌,当下不敢再望去,可就在擦汗之时,竟又瞄了一眼,这时,才发现,威风凛凛的捧rì之前,领兵之人竟是个着朱红从五品翰林侍讲官服,头戴双翅帽,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这好像是状元公杨璟,前些阵子,负责修建三馆,就在左升龙门外,那楼阁可谓是巧夺天工,芳草萋萋,更有会吐水的鱼龟,让人大开眼界!   行驾前,一马当先的杨延昭面sè温和,看着四周的百姓,今天,是赵光义亲自前往崇文馆查看的rì子,先前,这位宫中的正主也去过,但从未摆出这般大的阵仗,更没有百官相随。   看来,对于崇文馆这件事,赵光义心里至少是大为开心的,如今大费周章的前去,无疑是要证明他当初决定的英明之处,当然也不能排除招揽天下文人士子的用意。   不过,这些都与杨延昭无关系,倒是此刻,他走在圣驾最前列,一个从五品的文官,走在殿前司的前面,走在了皇亲国戚与众多一品大员之前,虽官家旨意乃是让他引路,但其后的用意真的只是这般的简单?   面带微笑的杨延昭在想着这个问题,同样,他的身后,众多随在官家金舆后的朝臣也在思量其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舆车之上,赵光义挑开那咬金丝的车帘,余光在街边扫过,看着满地虔诚的百姓,yīn沉的脸上冰寒散去,嘴角边露出一丝的笑意,眼光移向前,看着那宽大官袍下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眼中生出一丝异样,竟呆呆的看愣住了。   良久,才放下车帘,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那道被他努力压制在心中的身影浮现了出来,胸口起伏不断,手指紧紧的抓着坐下的云锦坐垫,细微的汗珠顺着掌心滑下,滴落到云锦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之上,映着那发白的十指关节。   左升龙门外,先行的神卫军已在四处禁戒,圣驾到后,皆是低首行礼,甲胄刀枪相碰的声音,煞气逼来,气势极为的惊人。   赵光义在王继恩的搀扶下走出金舆,云龙红金条纱的绛纱袍,白罗方心曲领,下身则是白袜黑舄,头戴通天冠。   见到如此情形,身后文臣欢舞,武将则是有些吃味,要知道这可是官家在正旦、冬至以及五rì朔大朝会、大册命的所用服饰,今rì穿来,看来是极为看重这三馆。   再看到身前那斗拱交错,砖瓦琉璃的门头上挂着‘崇文馆’三字,金sè的渡边三个大字在阳光照耀下,光芒耀眼,心中又不觉得怨恨了几分。   赵光义的身后,赵元佐等几位皇子也是一身蛟龙华服,头戴着形式不一的管帽,显得极为庄重。   “小杨大人,官家宣你圣驾随行。”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候在百官之后的杨延昭忙移步上前,对着赵光义以及诸位皇子王爷行礼。   “无需多礼,这崇文馆建的不错,领朕与诸位爱卿走走吧。”   闻言,杨延昭自是领命,但也丝毫不敢逾越,随着赵光义的身后,众多皇子中,赵元佐、赵元僖对他微微颔首,而孩童心xìng的赵恒则是满是笑意的眨了眨眼。   进入崇文馆内,放眼望去,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却是极为气派,又彰显着庄重圣洁之气。   脚下是一片绿意,虽已初秋,但青草仍旧清脆,更有雏菊墨竹相缀,那一池喷泉更是让人叫绝,拍手称好。   “杨大人,这水是怎么吐出来的?”   赵恒乌黑的小眼珠转动着,脸上满是惊奇之后,闻言,杨延昭化繁为简的将水如何从崇文馆前那湾河水中用水车抽出,再以暗藏的竹管通入到鱼龟身体中的作法讲了来。   “恩,不错”,赵光义眉宇间也是多了笑意,继而指着那草坪上的两丈长的靠背倾斜的木椅道,“这椅子怎番有些奇怪?”   杨延昭忙出声应道,“寒窗苦读终会觉得目眩胸闷,若是在这花草之间,靠着在木椅之上,或许,能心情愉悦不少。”   赵廷美笑着抖了抖宽大的袖口,“杨大人真是费心了,美景当前,这书读起来,必定是极为欢愉的。”   继续前行,却是看到了西侧的一座小楼,上面的字筋瘦骨存,见此,赵光义不禁笑了,“杨璟,你的字依旧瘦直挺拔,处处锋芒,这‘广厦间’可是你建来做士子歇息之处?应该是取自诗圣那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不错,不错。”   道了两句不错,转首向另一边,只见楼阁的两侧,环绕着弧形的红木梯,木梯五尺长,镌刻着祥云百花,盘旋向上,猛然看去,让人眼前一亮。   “杨大人,这木梯虽有新颖,但若是yīn雨绵绵之时,怕是所有不便吧?”   朝臣中,工部尚书陈鑫轻声道了一句,闻他言,一直记恨杨延昭的言官御史也纷纷附合。   察觉到众多的眼光看来,杨延昭却是笑了,这帮人是在挑毛病,给他上眼药,不知道实情,便吹毛求疵,当真是可笑。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馆内也有楼梯的,若是有yīn雨天,也不会淋湿求学苦读的士子。”   这句话出来,陈鑫顿时老脸通红,其余人也是吃瘪的不做言语,而赵光义则是像无事一般,继续往上登去。   每层的墙壁上,都有着两句龙飞凤舞的话语,镌刻在砖石之间,当看到这时,题字的朝臣便开始寻找所题之字,而未抢到这机会的臣子则是满脸不快,想要发作,但想起这是由官家应允,国公宰相乃至王爷都题了字,哪里还敢多言。   三馆内装着众多jīng美的木架,每层上摆着从旧馆中调来的书卷,很是整齐的摆放着,书架上刻着秀气的小字,对应的写着经卷书名,每一间里立着数名灰袍内侍,这是暂时从内省借调过来整理书卷的宫中小太监。   赵光义在文昭馆的二楼内,随意的拿起一卷群书治要翻了几页,而尾随在后的赵廷美以及众多文臣也是拿起靠近的书卷翻了翻,武将则是睁着大眼随意的浏览着屋内情形,只有为数不多的带着文人气息人儒将取着书卷翻阅起来。   杨延昭立在书架前,看着这情形,心中暗笑,这次是嘚瑟一把了,怎么着也算是开了家皇家图书馆。   收回目光,身边的小太监似乎在哆嗦着,杨延昭不由得盯着望去,虽然此刻他低着头,但是似乎有些眼熟。   “小哥,你的帽子歪了。”   嘴上轻声说了一句,便伸手去扶着那小太监瘦弱的肩膀,借着整理帽子,将他头抬了起来,见到那张脸,杨延昭顿时呆住了。   那布满惊慌与担忧的绝美脸庞,他是异常的熟悉,竟然是碧月! 第二百五十三章书院 刺客 辽人    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宫中内省侍卫服的小太监竟然是本该在宋州城的碧月,一时间,竟愣住了。   可就在这时,本都是垂首低眉的灰袍小太监都动了,变戏法似得从衣袍中抽出了绕指柔的软剑,晃动之下,寒气逼人。   没有多余的动作,五名刺客扑向了赵光义,身边的那些文臣早已经吓得脸sè惨白,而武将yù上前救驾,却因屋内拥挤,竟难以施救。   长剑呼啸,带着褶褶冷光,刺向了赵光义的咽喉,而后者手中的书卷早已经落在了地上,终rì里布满威严的脸上生出了一丝的恐惧。   剑锋只离咫尺,群臣皆是双瞳骤张,那王继恩更是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护驾!”   一句惊呼响起,将吓傻的百官唤回了神,本以为大宋天子要命陨在众人眼前,寻声看去,只见那杨延昭不知何时挡在了官家的身前,一柄长剑虽被他双手握住,但剑锋已经贯透了胸口,鲜血染红了胸前那只张着双翅的白鹤。 . .   有了这一延缓,反应过来的武将怒吼着上,但碍于屋中众多书架,刺客手中更有着利器,赤手空拳相搏自是讨不得好来。   忍着痛,杨延昭右脚踢起,那刺客自保之下,只能丢下长剑,往着一边跃去,而他则是疼的一个跄踉,跪倒在地。   在这混乱的功夫,赵光义与诸位皇子、王爷已经退到了群臣之中,颇为狼狈的官家顾不得整理衣冠,大声吼着屋外的禁军前来捉来刺客。   “砰砰!”   打斗声很是激烈,撞击之下书架纷纷倾倒,无数的书卷落下,宣纸木简遍地都是,杨延昭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血水顺着他那抓着剑的右手滴落,窒息的疼痛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刺客一击未失手,想来是再难得手,而他也无须在做护驾之类的事情了,眼下长剑插在胸口,多动一下,血液便会加速流动,也就多了几分危险。   双眼已被冷汗模糊,正当杨延昭打算原地歇息时,却看到了碧月手中拽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长剑,身形有些笨拙,但是却义无反顾的朝着被众臣围绕的赵光义扑去。   “待我去擒杀了他!”   蒲安礼越众而出,身上杀气毫无收敛的释放了出来,惊得身后的诸多大臣纷纷往一边退去。   只见他扑身上前,碧月长剑刺过,却是落了空,待反手杀去时,却被蒲安礼一脚踢在了腹部,顿时,鲜血喷出,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撞在了远处那书架之上。   身手接住那抛落在空中的长剑,蒲安礼嘴角边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许久没有金戈铁马的纵情杀敌,也许久没有见到那令他兴奋的鲜血飚落,今rì终于有了机会,怎能不欢喜?   看着在地上挣扎起来的刺客,蒲安礼越发的兴奋了,他一直自诩自己是最为优秀的猎手,而猎手最喜欢的情形便是见到猎物无路可逃的苦苦挣扎。   长剑铮鸣,锋芒大亮,眼看便要划过那白皙的脖颈,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扑过,碰的一声,将蒲安礼撞飞。   鲜血也漫天扬起,却是一刺客挡在了碧月的身前。   临死之前,那刺客抬首看着碧月,双目带着留恋与不舍,嘴唇蠕动着,终究是未吐出一个字来。   有些恼怒,蒲安礼一跃而起,正yù继续举剑,却发现那本是胆颤的刺客提着剑,再次朝着他身后的赵光义飞扑而去。   “保护官家!”   这时,又是一声惊呼,却见本是受了伤的杨延昭迎了上前,而那刺客的身形竟迟疑了下来,稍后,二人竟是交缠在一起。   就在蒲安礼要上前击杀刺客时,便听得一声闷响,那花团锦簇小红窗被砸开,刺客也跌落到了屋外。   蒲安礼愤恨的探出身子要前去追杀,可屋外栽种着一片墨竹,那里还能看见刺客的踪迹,而闻道声响的禁军也已经涌了过去,作为上将军的他,哪还用继续搜剿。   愤恨的摔下长剑,朝着一旁满脸冷汗的杨延昭看了一眼,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若不是他插手,刚才自己便能一剑结果了那刺客。   虎目圆睁,扫了一眼屋内,其余的数名刺客已经皆被格杀,蒲安礼只得往回走去,可刚转身,一旁的杨延昭便朝着他倒来。   见着情形,蒲安礼本想下意识的让去,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杨延昭极为卖命的护驾,只得伸出双手,扶住了他。   “多谢将军……”   声音中有着颤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稍后,却是晕了过去。   手上已染上了带着体温的鲜血,蒲安礼知道那是杨延昭的伤势在加重,再看他眉头那丝还未散去的坚毅,以及之前奋不顾身的场景,突然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似乎这家伙也不很是碍眼。   “来人,赶紧送杨璟去医官院!”   赵光义一声怒吼,顿时几名殿前司的侍卫领命而来,小心的扶着杨延昭,看着那被鲜血染的异常妖艳的官服,双眼之中满是敬意。   看着,那缓慢离去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赵元佐弯身行礼,“天佑大宋,父王无恙,是我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儿臣心中也很是欢喜。”   说道这,停顿了片刻,语中满是哀求,“杨大人平rì里指点儿臣颇多,如今他xìng命垂危,儿臣想一同随去,以减心中担忧。”   “去吧。”   赵光义的声音依旧威严,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恨与怨,平静的让人胆战心惊。   再做一礼,赵元佐紧追着出去了,他的身后,赵恒小脸惨白,直到看着太子哥哥离去时,才猛然回过神,可想去追赶,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继续立在远处,不去看那满是鲜血的尸首。   崇文馆外,殿前司的禁军满是杀气的四处搜索的刺客,也亏得杨大人拼死护驾,否则官家出了意外,大家都得丢了xìng命。   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驰而,几名禁军当啷的一声拔出长剑,上前拦住了去路,“什么人!”   驾车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满脸都是汗珠,猛地拉住缰绳,或许是用力过大,那拉车的马顿时疼的嘶叫起来。   “某是翰林侍讲杨璟杨大人的家仆,本在前面水池边等着我家大人,刚才怎看见一满身是血的人像他,特来打听了下。”   领队的禁军队正先前来崇文馆设防的时候,见过这汉子,驾着马车停在远处的湖边,询问后知晓是主建书院杨大人的仆从,因其远离崇文馆,又是当前天子跟前红人杨大人的随从,所以便未驱赶。   冷着脸的队正未说话,上前掀开车帘,车中布置很是简单,一眼扫去,并无外人,这时,他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杨大人救驾受伤,被送往太医院了。”   说罢便挥手让着手下放行,看着那汉子惊呼一声,调转车头绝尘离去,那队正轻叹了口气,“是条汉子,可惜没有从军。”   马车疾行,不时的有甲士盘查,但听闻是杨延昭的仆从时,皆是面露敬意,掀开车帘看了两眼便放行了。   杨延昭忠心护主的事情他们也已经听说了,rì后必定飞黄腾达,而他这下人一副焦急也不像是在做假,何必为难与他,卖那小杨大人一个人情岂不是更好?   “吁!”   马车在巷口没有停留,直接往着巷子内的院子行去,待到了门口,萧慕chūn跳下马车,不多时便见罗氏女与八妹、排风匆忙的上了马车。   不动声sè的将脚下一块梨花木板取下,八妹和排风对望了一眼,真的如萧慕chūn所说,车底下,附着满脸苍白的碧月。   几女赶忙将她给拉到马车上来,虽不解发生了何事,罗氏女还是赶紧帮她把脉,玉手触及那脉搏,顿时脸sè一变,拿出数道银针插入到碧月的要害穴位中。   许久,碧月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润,睁开眼,见到罗氏女几人,对着低声询问的八妹摇了摇头,轻轻的说道,“公子,公子,他受伤了……”   说完这一句,便有晕了过去。   而罗氏女她们则是因这句话乱了心神,就在这时,车外传来萧慕chūn低低的声音,“罗姑娘,帮着碧月姑娘换了衣裳,我这就带你们去医官院。”   车中无声,只听得莎莎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崇文馆,喷泉前,水流依旧轻盈,但是气氛却极为的压抑。   已经醒来的王继恩低首垂在远处,群臣噤若寒蝉,皆是不敢多言,池边,赵光义背对众人,一言不发。   不多时,一穿着虎贲甲的中年人从原处走来,眼睛扫了一眼众多大气不敢出的同僚,不由得面如死灰。   官家出行,他殿前司负责保卫,如今出了这件事,他这殿前司指挥使难辞其咎,想到这,路遥心里很是悲愤,一辈子顺风顺水,却栽在了此处,当真是不甘。   不知不觉已走到水池前,路遥俯身行礼,吞了吞吐沫,轻声说道,“回官家,刺客身份已经查清了,是契丹人。”   击杀的八名刺客中,四女三男身上皆印着契丹人的狼图腾,虽有一人身份不明,但眼下这情形,脑子不傻的路遥自然明白,这一人连着逃脱的刺客,也当是契丹人。   声音落下,寂静无声,路遥的心不免提了起来,而群臣闻得这句话,纷纷露出愤慨之sè,胸前起伏,这时,先前的争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对那共同敌人的仇意。更有众多武将走上前,满是激昂的请求发兵伐辽。   可出乎众人的意料,官家依旧不出声来,许久,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宫。”   闻此言,那些正满脸怒火的群臣愣住了,还以为是听错了,待耳边响起王继恩那尖锐的声音,‘官家有令,摆驾回宫’,才纷纷回过神来,相互看着,满是难以置信。   直到金舆离去,那些文武之臣仍在义愤填膺的小声说着,而聪慧之人早已经查看到之前赵光义所立之处,青青绿草已被踩的面目全非。 第二百五十四章命危    翰林医官院外,本该是无人当值,可是今rì却多了一列衣甲鲜亮的殿前司禁卫军的兵卒,这些甲士手持利剑,虎目含威,令人胆寒的杀气惊扰了这杏林之地的清新雅致,使得过往之人无不低首含胸步履匆匆,不敢逗留片刻。   “哒哒哒!”   急促的声音从街头传来,抬首望去,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马车还未到,便能看到马蹄与车辕扬起的漫天飞尘。   “当啷!”   四名殿前司最为jīng锐的捧rì士卒拔剑上前,手中的长剑直指那飞跃而来的马车,厉声喝道,“什么人,这里是翰林医官院,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马车应声停下,健壮的黑马被缰绳拉的吃痛,竟然身子立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舞动着,身后的车厢也随着翻动,眼看便要倾倒在地。   “孽畜!”..   就在这时,驾车的汉子怒吼一声,飞跃而起,右手拍在了马背上,只听黑马发出一声悲鸣,竟禁不起那一击,双蹄跪在了砖石之上。   “嘶!”   四名禁军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练家子,当然明晓这壮汉伸手极为了得,即便是勇冠全军的校尉大人,也没有能力一招使出千斤的力道,想到这,四人的眼中满是骇然,相互对望着,下意识的拽紧了手中的长剑。   正当这几名侍卫满是紧张的围向萧慕chūn时,那马车上走下三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家,“几位大哥,奴家是翰林院侍讲杨璟的家人,得知他受伤了,特地前来查探伤势。”   为首的罗氏女满脸的焦急,额头上一片红印,那是刚才惊马的时候,撞在了车厢之上,只是心中满是想着收了上的杨延昭,竟未察觉到疼痛。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禁军收了长剑,但身子依旧挡住了罗氏女等人的去处,不过冰冷的脸sè有了一丝的缓和,“医官院乃是朝廷重地,即便寻常之时,普通人也不能随意进入,更不要说身份金贵的太子殿下亲临医官院,请恕我等难以从命。”   说道这,那领头的禁军顿了顿,又是道了一句,“杨大人为救驾负伤,下官与诸位兄弟都非常佩服,医官院里的御医都是医术jīng湛的杏林圣手,杨大人定会平安无事。”   听得这些话,萧慕chūn明白对方这是不肯放行,立马恼了,挥舞着硕大的拳头吼到,“快点给某让开!”   此刻,他须发皆张,涨红的脸上满是怒sè,周身散着刺人肌骨的杀气,使得那四名禁军收起的长剑又拔了出来。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娇喝响起,却见柴清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几个禁军是见过她的,忙收了剑俯身行礼,“见过金花郡主。”   另一侧,罗氏女三女才反应了过了,忙走上前,八妹更是双目通红,泪珠儿在大眼中打着转,拉着柴清云的衣袖,哽咽的说道,“柴姐姐,鱼儿要看六哥,萧大哥说六哥受了重伤,鱼儿心里害怕……”   柴清云的心里也很是烦乱,突然听到杨延昭受了重伤,便急忙的赶来了,如今闻得八妹这一句泪语,心自然是更加的紧了,当即挥手退去了那四名禁军,带着罗氏女等人往着医官院里走去。   身后,萧慕chūn正yù跨着步子跟上去,可是却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转身对着一旁的绿珠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继而驾着拉着缰绳,将马车拉倒了一边,掀开车帘,见车内昏迷的碧月脸sè较先前多了丝血sè,这才从长袍的下摆撕了布块,给黑马的双膝包扎起来。   医官院内,药草清香扑鼻,柴清云带着罗氏女等人轻车熟路的穿过游廊,径直走到一挂着‘妙手回chūn’匾额的堂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要往外走时,恰好看到一灰袍小药童抱着草药急忙忙的朝着一侧走去。   眼尖的排风立刻出声唤住了他,那小药童停下身来,待看到柴清云,忙要行礼,却被后者止住,“带本郡主去翰林院侍讲杨大人那边去!”   那小药童闻言,忙点应允,引着她们往着医官院西边那一排诊脉治病的厢房走去,还未走到了那里,却见前方的廊檐下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其中多为须发花白的老御医,在他们之中,一身黄袍的赵元佐尤为的显眼。   “孤不管,杨大人是为了保护官家才受了重伤,尔等若是救不回杨大人,便等着官家的责罚吧!”   一甩衣袖,略带稚气的脸上竟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闻此言,那些jīng通各种疑难杂症的御医门不禁纷纷低下了头,摇头叹气不敢多言,只有立着位置靠前,一穿着朱红sè袍子,略显圆胖的老者拘谨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对着赵元佐行礼轻声道,“太子殿下息怒,这杨大人的伤势委实太过惊人,再加上书院离医官院路途颇远,一路颠簸,血液早已经流失过多,来我医官院时,便已是危在旦夕,脉相细微不可寻,下臣等也是无能为力,此刻医官使和副医官使大人正在屋中全力施救,希望能有转机。”   话说的很轻,赵元佐听在耳里却如黑鸦聒噪一般,不由得怒火中烧,但想起那一路来不断涌出的鲜血,也明白他说得是实话,不由得握紧拳头,砸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顿时,手背上一片血sè。   “这是怎么了!”   耳边闻得一声惊呼,却见柴清云到了身前,赵元佐曾经与赵德昭兄弟的关系不错,虽说懂事之后,面上渐有疏远,但私下里仍是有着交往的,所以对柴清云倒也不是陌生。   “柴姐姐,他们这帮庸医,竟然……”   推开要上前给他包扎伤口的御医,赵元佐脸涨的通红,听得这句话,柴清云顿时身子摇晃着要跌倒在地,身后的罗氏女如同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转,八妹和排风的泪珠像是断了线一般,唰唰的落下。   许久,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不禁都抬首望去,柴清云和罗氏女更是飞奔上前,那走出来的医官院正副医官使满脸疲倦之sè,见到罗氏女与八妹她们,显然有些惊讶,还未开口,那边的赵元佐的声音便传来了,“杨师怎么样了?”   听得这一句杨师,医官院正官使,张珀心中一紧,犹豫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殿下,下官等尽力了……”   话音落下,赵元佐跌坐在地,柴清云眼中本还存一丝的期望顷刻间消失殆尽,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魄,无力的靠在墙边,脸sè煞白,极为的吓人。   医官院正官使乃是医圣张仲景之后,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如今他亲口断言,那便说明再无回天之力了。   泪水难以抑制的落了下来,另一边,八妹和排风抱头痛哭,那些老御医则是不落忍的相互摇头叹气,这杨璟的名字他们大抵都听过的,这般风流的少年郎,却落得个短命早逝,当真是可惜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血浓于水    夏末秋初的阳光很是温暖,静静的洒在林叶之上,泛起一缕淡淡的闲逸。   而翰林医官院中,却是哀伤一片,赵元佐呆滞的坐在地上,柴清云掩面痛哭,而八妹和排风更是抱着头,嚎啕大哭。   这些哭声,听在耳里,屋前的御医们唯有长吁短叹,低首不言,没有救回护驾负伤的杨延昭,圣怒必定会怪罪下来,而且眼前这太子殿下与金花郡主皆是悲伤过度的模样,谁还敢出声,即便正官使张珀,也只是沉默不语的立在一侧。   就在满是凄惨的哭泣声中,双目垂泪的罗氏女突然从地上爬起,往屋子内跌跌撞撞的小跑而去。   见她这般,那守在门口的小药童本想阻拦,却被身后柴清云冷冽的眼光瞪得双腿发抖,说不出话来。   几女飞快的冲进了屋子内,抬眼便看到杨延昭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之上,脸sè惨白,看不到一丝的血sè,上身**着,胸前那到伤口极为的骇人。 . .   “六哥。”   八妹哭喊着扑上前,排风紧咬着嘴唇,哭得梨花带雨,也跟着扑了过去,两个小女孩正要摇着杨延昭的胳膊大哭的时候,未吭声的罗氏女却抢先抓过了那因失血过多,皮肤黯然失sè的手臂。   玉手搭在他的手腕之上,开始仔细的把脉,见罗氏女这般,八妹和排风忙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哭泣的声音影响到了她的诊断,即便是身后的柴清云也止住了步子,眼中再次浮现出一丝的期冀。   罗氏女没有说话,一丝不苟的给杨延昭把脉,俯身听着脉搏,并掀开闭合的双眼,看着他那发白的眼睛,许久,突然转过身,拿起不远处桌子上摆着的药箱,那应该是先前出去的张珀二人的,打开之后,从中拿出银针,手法极为快速的在杨延昭身上扎着。   罗氏女这般做着,八妹她们便是在一侧看着,屏着呼吸,动都不敢动,屋子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银针。”   声音有些沙哑,罗氏女只是道了一句,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闻言,柴清云立马转身走到外面,令人取来了两包的银针。   医官院都难以救活的人,如今却要这银针,那些御医自是坐不住了,当即想进来查探情况的御医,却被柴清云给怒sè给吓得不敢往前越一步。   很快,杨延昭的头上,胸口,乃至脚底都插上了银针,做完了这些,罗氏女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可是还是未停下来,双手在银针上细细的捻动着,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六郎,你醒过来,六郎……”   随着所有的银针都捻过一遍之后,一直低声祷告的罗氏女面sè如土,眼前发黑,径直往后跌了过去。   “罗姐姐!”   八妹一声惊呼,正yù上前,柴清云已经接住了她,见到这副场景,三女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泪水,再次潸然而行。   痛哭着,柴清云掐着罗氏女的人中,将她唤醒,两人抱着痛哭流涕,心中万分难受八妹也是加入其中,只有排风擦了擦眼角怎么也檫不干的泪水,拿过一旁被血染红的亵衣,小心的盖在了杨延昭的身上。   在她眼中,公子只不过是睡着了,既然睡着了,那还是会醒来的。   稍后,排风跪在床边,取下杨延昭的玉簪,轻轻的抬着杨延昭的头,仔细的理着那凌乱的长发,眼中满是认真,彷佛此刻,这便是她眼中的全部。   做完这些,排风也不起身,仍是跪在床边,不知道何时,屋外的赵元佐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张珀等人。   “柴姐姐,杨师他是不是真的……”   话还未说完,那排风却突然转过身,大声吼道,“公子没事,公子从来都不会有事的,他不过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说着,眼泪已是落下,像是怕吵了杨延昭的睡梦一般,表情也变得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公子经历了那么多,这点伤算什么,失了些血罢了,公子你歇息片刻,这血便回来了,到时候,你还得给排风讲故事。”   听得这如同撒娇般的话语,屋里众人都心里难受的紧,回过神来的赵元佐也是泪水滑落,即便是张珀,心中满是酸楚。   “我要根竹管,越细越好!”   突然间,一声冒出,让其他人皆是惊了一下,却见罗氏女又大步跨到了床头,“既然六郎是失血过多,那将这血补回去,就能醒过来了。”   排风刚才的一句话让罗氏女记起了在闽南的时候,为救祝力的族人,杨延昭所使用的换血,那时候,她也问过,这种法子的出处。   也是通过那番谈话,罗氏女虽不明白血型是何物,还是记下了同血型的人血液可以互换。   只是这同血型的人到哪里寻去?   思量之下,罗氏女转首望向了已止住哭声盯着他的八妹,杨延昭所过至亲的血型是一样,无须怀疑,只是,八妹年纪尚小,哪里能经得住这般的折腾。   “罗家妹妹,该怎么做,你发话便是。”   瞧出了罗氏女皱着眉头,柴清云忙上前说道,后者闻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我要一根细竹管,越细越好。”   话音落下,不要柴清云吩咐,那张珀便让人办去了。   “我还要铜盆和干净的水。”   “取水来!”   赵元佐低喝一声,很快,水便取来后,罗氏女也不说话,拉起杨延昭的手,银针扎入,许久,一滴血才缓缓的滴落了下来。   稍后,快速的在自己手上扎过,还未待其反应过来,便扎了下去,血,顷刻间滴落在铜盆之内。   这是滴血认亲?   屋中所有人心中不免生出了这个疑惑,两滴血散开,在水中化作淡淡的血迹,罗氏女松了满是失望之sè,但随即又抬起头来望向众人。   “六郎失血过多,及时输进鲜血,便能得救,但这血液需要和他本身相同,所以,还请诸位滴血辨别一下,若是血液相融,还望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说着做了一福,还未起身,柴清云便让屋外之人取来了一桶的清水与数只的碗,不多时,每人端着半碗清水,走到床头,滴上杨延昭的血后,快速的取了银针,扎向手指。   即便是张珀,心中觉得不靠谱,但赵元佐与柴清云这两位皇室贵胄率先为之,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看到自己碗中的血散开后,赵元佐忙往着一边看去,一番看下来,竟是这般,忙大手一挥,让翰林医官院所有的御医、药童都前来,甚至还将门口的禁军唤来了。   可是试验的越多,失望也就越多,看着那一滴滴落入水中的鲜血,八妹的心越发疼痛起来。   就在刚才,罗家姐姐说了,她的血和六哥是相同的,既是如此,那便抽给六哥,哪怕是全部抽去,她也是心甘情愿。   “哗啦!”   几只碗被赵元佐扫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身前的那几个药童惊吓的瑟瑟发抖。   “来人,给我到殿前司、马步司,让他们将兵卒全都调来!”   盛怒之下的赵元佐怒吼着,就在这时,八妹终于忍不住的走了上前,哭红的双眼中满是坚定,“罗家姐姐,不要在寻了,多耽误一刻,六哥便多一分危险,六哥平rì里最疼鱼儿,鱼儿愿意为六哥做任何事情。”   虽年幼,但八妹的声音却不容反驳。   屋内,众人退出去了,只剩下罗氏女,八妹,以及留下做帮手的张珀。   身为医圣的后人,翰林医官院的正官使,说他是大宋朝最为厉害的医师也不为过,却心甘情愿为留下来做这个名不经传女孩儿的帮手。   市井出高人,这个道理,张珀是明白的,当然,他留下的更多的原因却是被八妹的勇气所折服。   要补足杨延昭的失血,那可是需要大量的血液,这小小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想到这,张珀心中生出些不忍,因为他很是清楚,若是出了些差错,失去的可就是两条xìng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马车轻行    躺在杨延昭身旁的八妹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臂,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竹管插入到血脉中时,还是疼的皱起了眉头来。   左手轻轻的抬着,与杨延昭的右臂形成一个微小的高差,钻心的疼痛传来,八妹紧咬着嘴唇,扭过头,看着身边那熟悉的脸颊,双眼中的坚定如初。   屋中很是寂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竹管边口血液漏出滴落在床上的声音,张珀立在罗氏女的身后,双手中皆是捏着数十根银针,此刻,这位行医数十年的大宋杏林国手如同回到了四十年前,初次给人诊断治病的那般,心中满是紧张。   时间慢慢飞逝,屋中的香味开始渐渐的变淡,也许是安神香料的消散,张珀心里竟然变得焦躁起来,看着床榻上八妹脸sè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很想推开身前那坐着纹丝不动的罗氏女,给八妹扎针封穴,将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止上。..   可是行医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也明白很多时候,是命悬一线,以死来博生,所以,张珀提到嗓子眼的心硬生生的被他给吞了下去,手心上满是汗水,滑落到指尖,让他觉得拿了几十年的银针竟有些拿不稳了。   “止血!”   突然间,一声娇喝在屋子中响起,张珀身子骤然绷紧,将右手的银针递给罗氏女,自身拿过左手的银针,疾步上前,按照事先说,快速的给八妹施针。   张珀的手法极为的娴熟,不过是数十息的功夫,便将银针插在了八妹的周身要害穴位之上,做完这些后,忙朝着她手臂的细竹管望去,看到那并无鲜血溢出,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用袖口擦着额头。   这时,张珀才发现,他竟然出了冷汗,似乎,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转过头,罗氏女也已经将银针插在了杨延昭的身上,她的一双玉手在不停的哆嗦着,即便是习惯xìng的想去将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都抬不起手来。   见她这样,张珀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木门,对着外面后者的一群御医道,“承前,屈游,快快进来!”   闻其声,站在靠首的两名老御医忙大步上前,正在焦急守候的柴清云等人也是紧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浓稠的血腥味与香料的气味混在一起,竟有些刺鼻,床榻上,八妹脸sè惨白,正被张珀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往着外面走去,隔壁的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草药熬制的汤水,希望能稳固住虚弱身体的元气。   另一边,张珀唤进来的副官使与另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正在杨延昭查探着身子,稍后,唤来门外守着的药童,让他在熬制的汤药中又加了几味温补的草药。   “杨大人的脉象依旧若不可闻,但比之前,体内似乎多了道灵动的气息,或许这输血的法子起到了作用,但是能不能醒来,便是看他造化了。”   副官使陆承前轻轻的说着,双眼却是朝着罗氏女看去,专研医典一生,却从未听过这用己之血救彼之xìng命的事情,若是真的救回了这翰林侍讲的命,那当真是开了先河。   想到这,痴迷于医术的陆承前不由得再次望了望罗氏女。   听得他这句话,面容憔悴的柴清云双眸明亮了几分,排风伸出手背在脸上擦了擦,嘴里念叨着,‘公子是好人,当然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身旁,赵元佐也一改伤心颓废之sè,挥着袖子,随口说了一大堆的山参,鹿茸之类的药材,让安置好八妹折身走进屋的张珀赶紧取来,炖了给杨延昭服下。   听得他的话,屋内的几位御医都相互瞪着眼,最后,张珀硬着头皮小声道,“太子殿下,你说的这些都是大补之物,杨大人此刻身体几位虚弱,应当慢补细养才是,否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啊……”   讪讪的笑着,赵元佐挠了挠头,“这倒是孤疏忽了,张大人是行家,便由你做主了,反正孤要杨师能安然无事的醒过来,否则,定当饶恕不了你们。”   或许是听到了好消息,赵元佐的语气和善了几分,但即便如此,还是让张珀头皮发麻,只能低首不作声,好在这时小药童前来,道了句汤水已经熬制好了。   闻言,赵元佐招呼着人来小心翼翼的抬着杨延昭前去浸泡,张珀则是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暗自祷告,希望能出现转机,否则,太子殿下真的追究起来,岂不是终rì忧心惶惶?   红rì西移,天际,大团的云彩染着妖艳的红sè,残阳余晖洒在汴梁城上,终于让人觉得有了些凉意。   城门口已被重兵把守,街道之上,人影匆匆,手持利器的殿前司,步兵司全番出动,大街小巷的搜寻可疑行迹之人。   官家在书院遇刺将汴梁城彻底沸腾了。   一辆黑sè马车轻轻的行驶着,从皇城走出,穿过那大队的甲士,有兵卒想要上前盘查,却被带队的校尉给狠狠的瞪了几眼。   后者大为不解,再仔细望去时,顿时心中大惊,这看似普通的马车竟在车帘的边缘挂着一枚金sè的令牌。   见到那兵卒吃瘪的场景,驾车的黑衣人面sè撇了撇嘴,转首看了眼那令牌,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的笑意。   大人还是这般的拉风。   马车内,极为的宽敞,两侧是低矮绣锦软蹬,里侧放着一只jīng致的花架,摆着杯盏玉石之物。   一袭青衫,白发束在身后。   “卫庄大人,他和你说了什么?”   依旧是那美如妖姬的面庞,此刻,赤练托着白皙的下巴,大眼眨着,盯着眼前这个让她十数年都看不透的男人,宛如纯真可爱的邻居少女,全无往rì里的万种风情,但却也别样的醉人心扉。   可是,有人却对这恍若天仙的美貌熟视无睹。   放下手中把玩的美玉,卫庄眉头紧皱着,见他这般,赤练不由得心中一沉,也有些明白了宫中那位的打算。   “是要还去北地么?”   北地,蛮夷之境,为中原不齿,但寻常人却不知道,契丹也着伸手骇人的高手,那一年,鲜艳如血的僧袍至今都让赤练觉得胆颤,也正是那一战,厉害如卫庄,也差点丢了xìng命。   一声长叹,卫庄挑起身边的窗帘,看着街边匆匆而过的兵卒,“或许那样倒是好的,至少不见那漫天的杀戮,只是可惜了这些好男儿,马革裹尸,骨埋青山……“   听得这句话,赤练不由得朝着窗外望去,思绪万千,只觉得街边那对满脸惊慌的母女有些眼熟,似乎当年,她也是这般怯弱的拉着娘亲衣角,看着凶神恶煞的甲士冲进了那小小的偏殿,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漫天火海下,她遇到了一身是血,但笑意温暖的卫庄,那年,他还是满头乌发,在火海中,异常的飘逸,而他的身边,却是几名死透的宋军,还有衣衫不整含泪咬舌自尽的娘亲。   从此,高这姓氏对她来说便成了过往云烟。   “云裳,你又胡思乱想了。”   轻轻的声音响起,赤练回过了神,露出晨露沾花般的笑意,只是那本该含情的双眸中,却有着一丝哀伤之sè。   知晓在眼前之人无须做过多的掩饰,赤练收起了笑脸,玉手理着青丝,罕见的轻叹了一声,“他这是要北上了么?”   “恩。”   卫庄的声音有些低,闭上了双眼,靠在了车厢内。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苏醒    夜幕垂下,京城内,依旧兵马四处奔驰,甲士一手执刃,一手擎着火把,盘查着契丹刺客的踪迹。   各州府接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无不是全城戒备,汴梁外的宋州城自是不敢疏忽,城门口派着重兵把守,街道上,火把连片,不时传来兵卒粗鲁的叫骂声。   城门即将关闭,守城的兵丁也松了口气,契丹人胆敢前往汴梁城刺杀官家,这种事让人气愤不假,但能在众多禁军中刺伤了官家,还重创了十多位的朝中大臣,并全身而退,这样厉害的角sè,即便是想擒而杀之,也是有心无力。   很多时候,以讹传讹,最终,与真相相差甚远,这便是谣言的神奇之处。   当值的时候无事发生,又快到了换班之时,城门口的这些兵卒不禁开始盘算起去哪里喝两杯,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抬起头,却是数十辆马车驶了过来。..   “什么人!”   看出了这时宋州城‘九善堂’的车辆,但为首的校尉还是上前厉声喝道,闻得这声音,第一辆车上下来个穿着雪青长袍满面笑意的圆胖之人。   “这位大人,小人是‘九善堂’的执事,城中的药材快用完了,所以东家派小的出城收购些来,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哼,买药材?为何这么晚的出城,车中该不会是包藏钦犯吧!”   “大人,这包藏钦犯小的哪里敢啊,我们‘九善堂’做的是本分生意,大人还是别吓着小的了。”   那校尉没有理会这相貌如弥勒,不断赔笑做礼的执事,挥手让人来搜查车辆,并随手的要掀开最后一辆车的帘布,却被疾步上来的胖执事给拦住了。   “唉,大人这可看不得,车中是个克夫的丧星,如今也是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我们东家发了慈悲之心,遂让小人带着出城,待到乡下找个地方好生的安置了。”   听了这话,那校尉的手明显的顿了下来,但还是挑起了帘布的一角,瞄了一眼,只看得昏暗的马车,坐着一个脸sè惨白,貌如冤鬼的女子,吓得他忙将手放了下来,轻咳几声来掩饰着尴尬之sè。   “大人,还是不看的好”,那胖执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锭子塞到那校尉的手中。   后者则是低首看了下,随即握在了手中,感觉出了银锭了份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大声喝斥起还在搜查的兵卒,“好了,放行吧!”   得到他的命令,那些兵丁自是一哄而散,胖胖的执事再次笑着致谢,随即便招呼着车队往着城外行去。   天sè越发的黑了,车队来到一小村落前,那胖执事一改先前的笑容可掬的模样,跳下马车,径直的走向到车队的后面,冷眼丢了块小碎银给驾车的麻布青年人。   “陈七,我们先赶往程家镇了,你带着这祸胎随便找个地方扔了,要是办不好,你也就别回来了。”   说完,便趾高气扬的上了马车,其余之人也是挤眉弄眼的看着那有些木愣的麻布衫青年,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很快,马鞭声不断,车队绝尘而去,往着那飞扬的尘土,那麻布衫青年脸上憨厚的傻笑渐渐的消失,仔细的望了望四周,这才低声问道,“小主,他们都走了,那耶律贤也当真可恶,竟然这般的羞辱小主。”   语中满是怨恨之气,可身后的车厢中却仍是一片沉寂,半晌,才传来幽幽的叹气声,“回上京吧。”   听得这话,那驾车人自是应声领命,不敢再多言,稍后,扬起马鞭,驾车飞快的往北方疾行而去,穿入漫漫黑雾中,终不见了踪迹。   紫宸殿,灯火摇曳,赵光义立在那画着契丹地势图的墙壁前,这张地图,他几乎每rì都在看,看着那幽云十六州,看着那在梦夜里被大宋铁骑踩踏在脚下的上京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了上去。   虽然两国各有刺客jiān细运作,但是被对方这般明目张胆的刺杀,作为一代帝王,怎能咽下这口气?   “朕要出兵讨伐契丹。”   话,不容置疑,但是说完之后,却转首望向一边,那里,立着终rì不问朝事的祁国公王溥。   “老臣觉得,时机未到。”   听得这句话,赵光义眉头皱起,此言和白rì里他说的一般,确实,眼下时机是未成熟,北汉归服之后,大宋已是三年未动兵刃,卸甲归田,放马南山,民心渐安定,贸然北伐,怕是民间会有怨言。   毕竟,任何一个帝王都背不起‘穷兵黩武’四个字。   更为要紧的这一战必定要消耗大量的粮草,户部的早已经捉襟见肘,虽然闽南海运,和查抄邪教,运回来两百多万两银子,可这究竟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清楚。   “要等多久?”   沉默之后,赵光义低声问着,双目盯着王溥,想从他口中得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官家沉不做声,群臣激愤,市井传散契丹只残暴之事,不消一两个月,必定朝野皆愿奋起而杀子,恰到那时,契丹南下劫掠,便是怨恨爆发之际。至于银两,那时候各地赋税交齐,便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赵光义双眼中jīng光闪过,“便如此谋划了,契丹,终有一rì,你会臣服在朕的脚下!”   翰林医官院,又是一天过去,正官使张珀打发完那青衣内侍,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了靠背木椅上。   这杨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说他是救驾才受了重伤,是东宫里的授课讲师,不也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小官,可就是因为他,这几天本很是冷清的门槛差点被人给踩烂了。   官家的贴身内侍,王继恩来过数次,东宫的太子近侍每rì都清晨至,rì落才归,几乎是来医官院应卯当值一般,还有那金花郡主,也每rì必到,其余的更是数也数不过来,有齐王,燕王,吏部尚书,翰林学士,赵太保……   这些人物,哪个不是在朝堂显赫一方的权臣?   身份最为低微的便那每rì前来的众多读书人,脸上满是虔诚,打听了杨延昭的伤势,待得知有所好转后,皆是面露欣喜之sè,似乎,在他们心中,杨延昭是极为的重要。   “唉……”   叹了口气,张珀揉着额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只是希望那牵动无数人心的杨大人能早rì痊愈离去。   屋子里,木桶内,熬制的汤水在泛着水泡,水汽弥漫中夹杂着草药的苦涩味儿,面sè憔悴的罗氏女坐在一旁,或许是太过劳累了,竟靠在桶边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声轻响,夜风吹了进来,惊得罗氏女立马起身,待转过首,却见是一身夜行衣的郭淮。   “郭大哥。”   这些天,夜间的时候,郭淮都会潜进翰林医官院,来给杨延昭和八妹查探身体,并送来丹药以作疗伤之势。   与前几rì一般,郭淮询问了些杨延昭的反应,一边听着,一边给上前把脉,虽说他的医术不及罗氏女,但至少也将薛嘉留下的那本经卷好生的研习过了,再加上丹药也习得了七七八八,所以心里倒是比罗氏女更有主张。   一番查探后,郭淮运起一道真气,缓缓的注入到杨延昭的体内,只见在朦胧的水汽之下,后者半裸的上身光芒闪过,绕着他的身体游走,最后在丹田处无了踪迹。   接着,郭淮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散着香气的药丸,放入到杨延昭的口中,伸出手指,从他的咽喉往下划过,用真气将丹药送到丹田。   做完这些,郭淮舒了口气,沉声道,“延昭师弟体内脉象平稳了许多,想来不多见便能醒来。”   说罢,便推门往外走去,罗氏女自然紧跟其后,走进隔壁的屋子,八妹瘦小的身子浸泡在草药熬制的汤药中,排风则是守在一旁。   做了同一番的事情后,郭淮的浓眉紧蹙,见他这模样,罗氏女也是急了,自从输血之后,杨延昭的情况是逐渐转好,只是八妹的脉搏依旧很微弱。   “鱼儿身子骨瘦弱,又失血过多,怕是醒来会留有其它的病症……”   听得这话,罗氏女顿时脸sè发白,虽然先前她也暗自想过,但随即便将这可怕的念头给强压了下去,如今,在从郭淮口中得知,这心顿时麻乱了起来,当即开口追问道,“郭大哥,鱼儿她会怎样?”   抿着嘴唇,郭淮沉声不语,让罗氏女见得更加不安,若是鱼儿有个三长两短,提出输血的她这辈子都会自责与内疚。   “鱼儿自幼习武,经脉比常人强劲,但jīng血失去过多,恐怕也会有体寒孱弱之症,还有这修为怕是难以提升了……”   一边,罗氏女顿时脸sè惨白,体弱多病也正是她所担心之事,排风更是差点跌倒在地,她与八妹情同姐妹,自是晓得不能练武对酷爱舞枪弄棒的小姐来说,无疑比死还难受。   看着水雾之下那清秀可爱的脸庞,罗氏女眼圈不禁红润了,而郭淮则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很快消失在了夜sè中。   秋意渐起,转眼间已经到了九月底,汴梁城里绿意尽退,翰林医官院,罗氏女抬首看了眼窗外那几株光叶子稀少的杏树,神sè有些暗淡,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到了秋季。   转过首,杨延昭依旧闭着眼,大半个月的浸泡汤药,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醒过来。   “罗妹妹,六郎他今rì好些了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罗氏女回过神,却见柴清云已经走到窗前,这些天,身为郡主有些不便,自然不能留下照顾杨延昭,只能每rì早早的前来探望。   打开门,罗氏女脸上挂着哀愁,并未言语,柴清云见了,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仔细的给看着杨延昭,拿出怀中的手绢,温柔的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   说了会话,二女往着隔壁前去看望八妹,不多时,医官院的小药童提着草药熬制的汤水前来,一阵手忙脚乱后,将木桶内的水换掉后,那小药童脸颊上已满是汗水。   胡乱的用袖子擦拭着,正yù离去,却见桶内的人喉咙似乎在蠕动,或许是因为水雾的缘由,小药童忙揉了揉眼睛,往前凑去,稍后,便听得惊呼声从他口中传出,“杨大人醒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朝野局势    屋内,水汽未散,一缕晨风从窗前吹来,使得空气中的苦涩味淡了几分,木桶前,杨延昭脸sè依旧是白的吓人,半个多月的昏迷使得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此时,在罗氏女和柴清云的搀扶下,右手颤抖着往前伸去,想要抚摸八妹的脸颊。   一边,排风红着眼,拉过他那有些冰冷的手,放在了八妹的脸边,看着杨延昭轻轻的理着八妹垂下的鬓发,只觉得眼睛酸涩。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呢……”   声音极为的虚弱,带着疼惜,也带着无比的愧疚,低声重复了几遍之后,竟然变得哽咽起来,三女转过头,顿时愣住了,在杨延昭的眼角,竟看到一丝晶莹的泪花。   这情景虽不是凭空炸雷,但却远胜于前者,一路风雨走来,即便是刀光剑影,身陷绝境,又何曾见到杨延昭这般。   铮铮男儿泪,堪比英歇,若不是到了伤心处,怎会轻易弹出? ..   因而,这滴泪,彻底的震撼了三女的内心,看着那整rì里活泼可爱的八妹变得形销影瘦,皆是暗自垂泪。   这rì,杨延昭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朝野,宫中与王府、尚书府乃至无数的士子前来探望,可是他都未露面,由柴清云和张珀联手给打发了。   甚至是赵元佐兄弟二人亲自从宫中溜了出来,也未能见上一面,不过这两个孩童得知杨延昭已无大碍后,悬着的心自然放了下来,遂满是欢喜的离去了,也算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去了。   屋内,杨延昭坐在床榻上,轻咳几声,一边,立着的排风忙要上前给他抚着胸口顺气,却被后者给止住了。   好一会,才缓过来,杨延昭盯着身前问询而来的郭淮道,“合德师兄,清儿告诉我了,鱼儿她即便是醒来,也可能留下遗症,甚至不能习武,现在小弟想问一句实话,山门之中,能否有前辈高人jīng于医道,我想请来给鱼儿调养一番,倘若是不能修行,这对她来说……”   杨延昭的语中多了难言的哀伤,神sè也暗淡了许多,明白他与八妹兄妹情深,郭淮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又深沉了几分。   “延昭师弟,山门有大神通的前辈不在少数,只是武道修为到了他们这地步,哪里还会管红尘俗世,即便是掌教出马,也不一定能请出老祖们现身。   不过要是小师叔在,或许能有办法,前些天你昏迷的时候我便与门中弟子打听,却无人知晓我师父,师伯和小师叔去了何处,一时间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别无他法,只能留了消息,希望小师叔收到后能赶来。”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眼前一亮,是啊,小师叔将他这个灵气感悟不到的废人都能救回,八妹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心安了些,又问了些萧慕chūn与张谦他们的事情,也许是伤势处愈,不多久,杨延昭便觉得有些乏力,明白他需要休息的郭淮留下了一袋调养蓄气的丹药后和玉虚之后便离去了。   拿起玉虚,一道熟悉的冰冷之气传来,自从回到汴梁城后,因为上朝不便,杨延昭便将玉虚暂且交给了郭淮保存,这次醒来之后,郭淮将玉虚带来,是想让他借助这宝物来尽快的恢复。   冰凉之后,便感觉一丝丝的灵气从玉虚里窜出,钻进他的身体内,杨延昭不由得地叹了句,当真是件好宝物。   将玉虚在手中暗自抚摸片刻,继而取出里面那道锦帛,思量了片刻递到了排风手中,转过首对着柴清云歉意的笑了笑,“那帮子秃驴知道锦帛的存在,所以不能放在玉儿手中,清儿是藏不住事情的人,如此便交给排风保管了,这样,也不会有人聊到他们前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在一个小女孩手中,倒也显得稳妥。”   排风小心翼翼的收起锦帛放在怀中,那柴清云自然是连连应声说是,待看着杨延昭要起身,忙和罗氏女一道上前,搀扶着他,走到木桶前,将玉虚放在了八妹的手中,满是轻柔的将被汤水浸泡发白的纤细手臂放进木桶中,水汽迷雾之下,一道幽绿顺着水面荡漾开来。   拿过排风递来的汗巾,杨延昭很是仔细的擦拭着八妹额头上的汗珠,轻轻的念叨着,“鱼儿,六哥的伤好了,鱼儿你也该醒来了,六哥带你去逛夜市,吃桥头陈麻子家的果酥,吃南街张婆婆家的桂花糕,只要你醒来,六哥陪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声音有些低沉,一旁的三女闻这话语中的悲伤也不由得心酸落泪。   傍晚时分,张谦和李至匆匆的赶来了,他们白rì里便听到杨延昭醒来的消息,只是当值的时间,不便走开,只能压下心中的欢喜,等到这散衙后才疾行而来。   “延昭兄,我就说你的命硬,不会出事,秋白还不信。”   一进屋,李至见杨延昭坐在桶边,当下要上前给他一个熊抱,可看那虚弱苍白的脸,当即止住了身子,憨憨的笑着。   张谦则是眼圈微红,冷了许久,才移了几步上前,抓着杨延昭的手,低声道,“延昭兄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看着身前二人脸上浮现出的担忧与高兴,杨延昭心里有些动容,点了点头道,“已经醒了,应该无大碍了,让元沛兄与秋白兄挂心了。”   “你我是知己,生死之交,何来说这些见外的话?”   李至大大咧咧的摆手笑着,稍后往木桶里看了眼,发现八妹依旧是双眼紧闭,心里当即一沉,“延昭兄,鱼儿她……”   闻言杨延昭未作声,只是脸sè落寞了几分,转过身很是轻柔的理了理八妹额前被水淋湿的秀发。   见他这样,张谦和李至心中顿时明晓,不由得再生愁容,两人对望了看一眼,皆是酸楚与失落之sè。   小鱼儿活泼可爱,他二人早已视她为妹妹,特别是张谦家中独子,更是异常疼爱八妹,待听闻杨延昭醒来,便以为八妹也无事了,可眼下这情形,怎能不让他们再次觉得满腹苦涩?   无人说话,屋中一片寂静,秋风从木窗吹进,将雾气化成的水滴吹落了下来,滴在了木桶里,激情细细的水波。   “鱼儿会好起来的。”   许久,杨延昭轻声道了一句,像是说给张谦和李至二人知晓,也像是说与他自己听,还未等后者应声,便转过首来道,“我昏迷的这些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得这句话,李至率先的回过神,连忙开口道,“自从延昭兄昏迷之后,朝野中算是乱了锅,要求发兵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朝堂里主战和主和两派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市井百姓亦是满腔的怨气,酒肆茶楼如今整rì里便谈着契丹人在河东路以及河北路残虐暴·行,眼下整个大宋朝都对契丹人恨之入骨了。”   “官家是不是还未出声?”   有些惊奇的看着杨延昭,但李至还是点首道,“的确如延昭兄所说,任由主和与主战两派怎样的闹腾,即便是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官家硬是没有出面,据说早朝时,但凡有大臣提出此事,官家便恰到好处的身子出现不适,龙体欠安,只得散朝作罢。”   说完这些,李至停下声来,望向杨延昭,后者却是盯着木桶,许久一边给八妹擦拭着脸颊,一边低声道,“唉,看来要出兵北上了。”   闻此言,李至与张谦面sè震惊之sè,在他二人眼中,杨延昭有着某种让人难以言语的神奇能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任何难以想象的事情,到他手中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若是他这般说,那北伐必定是要发生的。   像是没有看到两人脸上的震惊之sè,杨延昭又是问道,“主战和主和的都有哪些人?”   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咽了咽口水之后,张谦还是将所知的道来,“主战是以鲁国公曹彬为首的武将,不过奇怪的是,赵太保也是倾向北伐,主和之人大抵是文臣,以尚书省左右shè仆为首,不过六位尚书中,只有工部、礼部、兵部、刑部出言附和,倒是有些奇怪了。”   “呵呵,奇怪?”   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这一点都不奇怪,朝堂之上,最为重要的便是揣摩圣意,站对位置,这次,怕是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要倒霉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寻道    天,渐凉。   秋意四起,零落了墙角的那抹绿意,窗前,一身白衫的杨延昭深叹了口气,收回了凝望远处天际的目光。   转过身,八妹依旧还未醒来,照着往常一般,他坐在了木桶旁的矮凳上,一边擦拭着八妹额前汗珠,一边低声的说着话来。   “鱼儿,让人生厌的yīn绵小雨终于散去了,今rì的天气不错,外面的树叶都黄了,秋风一吹,跟个黄蝴蝶似得在空中飘舞着,六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季节,等你醒了,便带你出去玩耍,我们放风筝好不好?   昨rì,你萧大哥他们来看你了,说今天给你买最喜欢吃的莲蓉糕来,据说这是陈德记莲蓉糕是汴梁城中的一绝,可好吃了,等你醒过来,六哥带你去吃个够好不好?   不过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吃的撑坏了肚子,在家哭喊了好几天,把六哥给急坏了,你罗姐姐也心疼的直掉眼泪,都是你这张小馋嘴惹来的祸。 ..   还有啊,天要冷了,你柴姐姐让人给你做了两件裙子,六哥虽然不懂你们女孩子家装扮,但样式确实很好看,鱼儿穿起来肯定惹人怜爱。对了,以后别再跟你罗姐姐,柴姐姐讲当初六哥不认识襦裙有折子的事情了,好歹你六哥也是朝廷五品官了,也是要脸面的,鱼儿你不出声便是答应了,不行,你这小丫头鬼点子多,来,六哥和你拉钩……”   说着,将手伸进木桶的汤药中,与八妹的小拇指勾到了一起,念念有词的说着不许反悔的话来,窗前,柴清云和罗氏女玉手捂着嘴,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这些天,杨延昭借着养伤为名,一直住在医官院,整rì里陪在八妹的身边,讲着故事,说着闲话,彷佛寻常那般的说笑,可这正是这样,让她们在心中更觉得难受,特别是罗氏女,时常的暗自悔恨,若是八妹醒不过来她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想到这,她便不敢往下想去了。   换完汤药之后,杨延昭小心翼翼的将八妹抱入木桶中,然后便照着往常一般,开始讲起故事来,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可却无人上前打扰,更没人敢取笑于他。   终于,屋前杏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入了尘土之中,略显cháo湿的空气中带着丝许的凉意,屋子的角落里也开始点起了小火炉。   八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相似睡着了一般,杨延昭坐在一旁,双目布满了红丝,看得罗氏女唯有独自垂泪。   从医官院回来之后,他便守在八妹的窗前,即便是夜里,也不愿离去,长此以往,再次病倒,该如何是好?   “吱呀!”   木门轻声打开,晚风顺势吹了进来,使得桌上灯火随之摇曳,不远处的小火炉中的木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晚风闪出了几分明亮。   “延昭师弟,你跟我来!”   郭淮立在门口,语气低沉,面sè比寻常多了几分冷sè,罗氏女刚想说话,但想起白rì里自己去求他来劝说杨延昭的情形,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声音落下,屋子一片寂静,晚风骤急,灯火跳动。   许久,杨延昭给八妹将被衾盖好,这才转过身,低声对罗氏女道,“清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走上前,跟着郭淮走出屋外,身后罗氏女面sè有些担忧,来回在屋中踱着步子,最后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坐在床边,照看起八妹来。   院子里,或蹲或坐的萧慕chūn等人纷纷起身,看着沉着脸的郭淮从身前走过,又看着满是憔悴的杨延昭紧随其后,一道走出了院子。   “老萧,这是啥情况,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双眼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祝力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厚嘴唇,低声朝着一旁萧慕chūn问道。   “有郭大哥在,我们还是不要搀和了,教官是萧某最敬服的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若不是对八小姐感情深厚,又怎么会这般的消沉,只是希望小姐能早点醒过来,唉……”   这一声叹气,使得身边的十数名汉子皆跟着面sè沉闷起来,望着那已无二人身影的院门,心中暗自祈祷着。   教官,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   天有些yīn,巷子里很是安静,偶尔几家门前挂着两只燃着的灯笼,晚风吹过,烛火跳动,发出嗤嗤的声响。   郭淮依旧在前方走着,从黑幕中走进那微弱的灯笼光亮内,又走向看不清五指的漆黑之中,未说一句,也未做丝毫的逗留。   他的身后,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随着,走过青砖石巷,穿行在碎石小道上,又越过汴梁城巍峨高大的城墙,在那一处满是枯草的荒野处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郭淮停了下来。   头顶上,不见繁星,苍穹如泼墨一般,黑透的不见一丝光亮。   “延昭师弟,我一直都认为你心xìng聪慧,rì后成就不可限量,也正是如此,恩师让我护在你身边,一来保佑你周全,二来想我借着延昭师弟的大气运有所作为。”   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杨延昭,见他低着头,郭淮眼中一丝悲痛之sè闪过,“相识的这些rì子,我也越发的觉得延昭师弟乃是天纵奇才,也发现师伯是对的,庙堂与天下黎民百姓才是你修行的大道所在,延昭师弟当继续勤勉为之。”   叹了口气,仰望着那浩渺无边的天际,晚风飘动着郭淮的衣袂,竟有着说不出来的落寞。   “延昭师弟,我想离开汴梁城了。”   直到说完这一句,低首沉默的杨延昭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惊讶之sè,“合德师兄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道,少阳师兄孤舟前往琉球,虽然很是艰苦,但我知道,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要的,传教布道,扬山门法则,度化万民;而小师弟你跻身朝堂,所做之事也是顺心而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的道在何处?”   “合德师兄可有计较?”   摇了摇头,郭淮脸上是疑惑,是寂寞,“没有,虽然曾经我跟着师尊走南闯北多年,但心中对道还是很迷糊,师尊说过,众生皆有道,大道千相,因人而异。所以,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既然我在汴梁城中领悟不出道义所在,便想出去走走,或许在那山川大泽之中,或许在市井集市内,终归有一条属于我的道。”   说着,转过身盯着杨延昭,郭淮少有的露出一个笑意,“小师弟,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这一去,我会打听师叔的消息,小师弟你还需振作起来。   再则鱼儿这孩子气运不浅,当不会遭深灾苦难,说不很快便会醒来了,小师弟珍重,有事便去南城昌平街景和巷的‘兴和’茶铺,那里有人会给你帮助。”   这是郭淮第一次唤杨延昭小师弟,说完这些,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甚至都没有给后者说话的机会,脚尖轻点,身子快速的往着前往飘闪而去。   “合德师兄,珍重!”   四野一片寂静,郭淮的身影哪里还看得见,喊出这一句,杨延昭跌坐在了枯草之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从离开代州城之后,因机缘巧合入了道家,从此,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有待他如子的师尊,有照拂疼爱他的师叔,有关爱有加的师兄,温婉可人的师姐……   这些,点亮杨延昭被逐出家后的yīn霾人生,一直以来,他运筹帷幄,从容应对各种困境,这份自信追根究底便源于此处。   山门虽远,但有不善言谈但修为高强的郭淮在身边,他就能多了份心安。所以,在那些外人看起来光鲜的外表下,那颗心,依旧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杨延昭的衣角,散乱了他未束起的长发,仰着头,看着无边的黑暗,沉默之后,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歧路难,多歧路,历经苦难,寻那三千道乘,又是为了何?”   “少阳师兄有自己的道,合德师兄去寻属于他的道,我的道又在何处,当真是笑傲那庙堂之上?”   “我要得不是以身证道,庙堂内外,朝野上下,皆与我有何干系?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富家翁rì子。”   “所以,我的道便是过想过的rì子,保护心中喜爱的人,至于江山天下,百姓黎民,自会有人来理会,我抗在肩头,太重。   念道这,杨延昭呆滞的脸上突然生出了光彩来,双目中也多了丝坚定,深深的望了眼郭淮消失的地方,起身往城中走去。   夜sè之中,止步伫望的郭淮深叹了口气,“小师弟,你xìng子好强,苦口婆心的相劝定是不济于事,此遭过后,为兄希望你能正真的得道,一飞冲天……”   低低的声音消失在晚风之中,尘土扬过枯草,却已不见了那喃喃自语的身影。   “咚……”   相国寺的钟声清脆悠长,只是传到了汴梁城中,已经微弱不闻,但对于习惯这个时辰起身的萧慕chūn等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迅速的穿戴好后,一行人正yù出屋洗漱,却看到院子里,那熟悉的身影正在舞着一柄长枪,晨曦初洒,竟觉得他满身都是光辉。 第二百六十章 再见碧月    “是教官……”   一毒蝎队员低呼着,其余之人皆转过首怒视着他,惊得后者赶忙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来,生怕惊扰了不断舞出枪花的杨延昭。   红rì划破雾霭,跃然而出,杨延昭低喝了一声,收了招式,转过首,见到一直未出声的萧慕chūn等人,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有些天没活动身骨了,都感觉生疏了不少。”   闻言,却是祝力率先的反应了过来,“小师叔这哪里是生疏,身手依旧凌厉,吓人的很,不行,我也得好生的练上一练了。”   说着,竟也不去做洗漱,直接在院子里摆开身段,打起拳来,他这一带头,萧慕chūn等人也是回过神来,纷纷走下院子,舞拳弄脚,猎猎生风。   “延昭兄,你可看见了郭大哥?” ..   一旁,李至睡眼惺的伸着懒腰问道,似乎对杨延昭的恢复一点都不关心,倒是没瞧见隔壁屋的郭淮,不免得出声问道。   “合德师兄走了。”   杨延昭面sè表情未变,嘴角含着笑,只是李至却惊得撞在了身前的木柱上,萧慕chūn等人也大惊的停下了身形,有收不住势的更是跌到在地。   昨天夜里,他们都看到了杨延昭和郭淮一道出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如今听闻郭淮离去,不免是皆满脸震惊的朝着杨延昭望去。   最忍不住,当然要数祝力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快的从地面上爬起,冲到杨延昭的身边,“小师叔,你是说,师尊他走了?”   他虽然与郭淮年岁上相差无几,但对不善言谈的郭淮很是心服,特别是拜师之后,后者对他很极为用心的指点,这些,祝力都记在心里。   如今,突然听闻最为敬服的郭淮离去,怎能不方寸大乱。   不远处,萧慕chūn瞪着铜牛大眼,吞着唾沫,粗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sè,他依稀记得当初从代州城出来,到了宋州城与郭淮相识的场景。   自从那时起,便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但随着功夫的jīng进,心里对郭淮的那痛恨也变成了推崇,暗自将他当做了授业恩师。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祝力,可以名正言顺的拜在郭淮的门下。   此刻,听闻郭淮离去,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苦涩,难不成,这就是那些摇着扇子的做作文人常说的离别愁绪?   看到众人脸上的焦急混着悲伤的神sè,杨延昭将点钢枪放在一边,坐在砖石台阶上,看着湛蓝浩渺的天空,那里,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合德师兄去追寻他的道去了,或是去往深山古林,也或许在酒肆茶楼,但我知道,此刻,他是在做他心中想做的事情。”   说罢,拍了拍手,起身上前打起拳来,祝力愣在了原地,萧慕chūn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问出这句话的李至更是张着嘴,似乎还未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正在打拳的杨延昭并未停下,扫视了一眼众人,笑着道,“合德师兄追寻他自己的道,是一件好事,你们在这愁眉苦脸作何,还不赶紧的修行,待rì后他得道归来,还是这见不得人的身手,可是要挨责罚的。”   说完,自顾自的打起拳来,不多时,便听得李至龇牙咧嘴揉着额头,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大清早的,便疼的要命,看来是没睡醒,得赶紧找盆水来洗洗脸,也不知道秋白那家伙在做何,肯定是在读书了,我可不能落在他后。”   嘴里独自念叨着,往一边的水井走去,开始用杨柳枝刷着牙,一边,低着首的祝力握紧的拳头放下后,又握了起来,最后走进屋内,将他那巨斧扛了出来。   “俺要好好的练武,可不能丢了师尊的面子。”   低沉的说了一句,便挥舞起了斧头来,罡风扫过,尘土飞扬。见他这般,萧慕chūn将大手搓了搓,“兄弟们,我们也不能干望着,让教官和祝力这厮见笑不是,来,都练起来了!”   说着腰身半蹲,双腿扎在砖石上,一只硕大的拳头打了出去,而他身边,其他的毒蝎队员也纷纷或弯身一个横扫,或低喝一声跃起侧踢,照着往常晨练起来。   不消半个时辰,一群人皆是大汗淋漓,这才散去,各自做着洗漱,早膳之后,杨延昭又是陪着八妹说了会话,稍后唤住了正要出门应卯去的李至。   “元沛兄,秋白眼下在何处?”   他从医官院回来后,便很少见到张谦,甚至是张婶也不见了踪迹,待询问过后,才知道他们母子两在照顾着碧月,因怕给众人惹上麻烦,所以暂且在外租了个院子。   听闻杨延昭这般问,李至本满是笑意的脸沉了下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小声问道,“延昭兄,你这是去要探望碧月姑娘?”   书院刺杀的事情虽然朝廷查清了乃是契丹刺客所为,但是李至却隐约的察觉到这与碧月有关,否则为何每次提及杨延昭,那受了重伤的碧月小娘子总是躲躲闪闪,满是悔恨的模样,这其中的缘由,他是一头的雾水。   “唉,她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   话语中有些悲怜,也有些无奈,这复杂的感觉让李至更加的糊涂了,不过他却是明白了杨延昭对碧月并无恨意,这样,秋白的担忧似乎并不存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马车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口停下,李至率先的跳了下去,杨延昭则是跟在他的身后,或许是yīn暗cháo湿的原因,巷子两侧的砖石上皆是生着斑斑的绿sè。   “元沛兄,你今rì不要去衙门了?”   看着前方很是欢快的李至,杨延昭不禁低声问道,他有伤势未愈为借口,可以不必去翰林院应卯当值,本想独自来看看碧月,哪知李至却跑回屋子,将官袍脱下,做起了引路人来。   “延昭兄,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朝中都在为了出兵的事情争吵着,哪里还有心思做着寻常的事情?那些坐堂的主事们要么在皇城外跪谏,要么聚在一起商议着对策,这衙门啊,早就空了,更没有人来管我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啰了。”   说话间,李至停在了一小院落前,伸手敲了敲闭合的木门,并轻声叫道,“秋白兄,张婶,你们在么?”   “是元沛兄么,这就来了!”   屋里传来张谦的声音,不过似乎多了些疲惫,因而比起往rì,沙哑了几分,片刻,脚步声传来,木门也随之打开。   “元沛兄……”   张谦刚唤了一句,待见到李至身边的杨延昭,略带憔悴的脸上竟生出了些许的歉疚之意。   “秋白,你倒是消瘦了,可得注意身子啊!”   知晓他心中所想,因而未待张谦开口,杨延昭便大步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走进了院子里去。   院子不大,收拾的很干净,阳光洒下,倒是极为的清幽。   堂屋的门未掩上,可以看着两道身影真对坐着,手中拿着针线,一边低语,一边做着女红的。   “谦儿,可是元沛过来了?”   将手中的活放下,张婶转过身来,看到门口处的杨延昭,脸上那丝笑意不由的没了踪影,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却是碧月扎到手了。   “月儿!”   一旁刚跨进屋的张谦当即慌张的走上前,想要拿过那纤纤玉手查探伤势,后者却将手别在了身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奴家没事,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说完,抬起头,有些怯生生的望向杨延昭,低声唤道,“公子,你的伤……”   脸上有些惊慌,碧月低首不敢去看杨延昭,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责骂与痛恨出现,耳边的声音有些温和,“碧月小娘子,我早已无事了,今rì便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好些没。”   依旧是那般的亲切,丝毫没有怪罪,可不知为,却让碧月心中更加的难受,低着的头越发的低了,竟不敢再次抬头望向杨延昭。   “唉……”   这一声叹息犹如重锤击在了碧月的心里,好一会才慢慢的抬起脸,往着杨延昭,双目挂上了泪珠,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这情景,杨延昭又是叹了口气,将怀中的手绢取出,递给碧月,待看到她左手上那正在流出的一抹鲜红时,将一旁先前做女红的棉布撕下了一块,帮着碧月小心的包扎了起来。   稍后,杨延昭坐在碧月的身旁,像是回忆的道着,“碧月小娘子,我们相识也有三个年头了,那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我只是个被扣在晋阳城的质子。后来马峰作乱,晋阳城大乱,再后来宋军占了太原。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恨过,记恨过北汉朝廷如此恩待我爹,他却卖主求荣,投靠了宋朝……”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一丝自嘲之sè,“当然,如今他把我逐出了家门,我也不算是杨家的人,是不是因为这样,碧月你才没有记恨于我?”   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碧月哭得梨花带雨,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   “其实,一直以来,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说着,杨延昭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边,“其实当年马岚是我杀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八百里加急    听到这句话,正在垂泪的碧月愣住了,当年,马峰作乱,虽说是早已包藏祸心,但何尝不是因为痛失二子的缘故?   而马元死在了代州,马岚是被杨延昭所杀,这隐约间,是在告诉她,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其实,这件事我本想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说出来,但这些天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   杨延昭依旧如同谈心一般,不紧不慢的说着,身边的碧月却紧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摇着头断断续续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你是说我为什么那般做么?”   杨延昭剑眉蹙起,露出个无奈的笑,“若是说些场面话,那便是你父皇不以仁义为政,民不聊生,百姓哀声载道,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竟然投靠契丹人,认贼作父,将我大汉民族节义弃之不顾。..   若从我私心来讲,是想求个富贵安逸的rì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北汉已是满目疮痍,大厦将倾,岂是几根独木所能支撑住的?所以,没有比投诚宋朝更划算了,只是到最后,反是弄巧成拙,沦落成被逐出了家门,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说完这些,杨延昭望着满脸泪水,身体不住颤抖的碧月,“我知道,跟你说宋朝北取晋阳城是大势所趋你定然不愿意相信,但这事情终究是要发生的,我的这些小动作,即便没有,也不会影响rì后北汉不复存在的现实。”   将桌上的匕首朝着碧月的身边推了推,杨延昭脸sè依旧平淡温和,“要是你口中的‘为什么’是指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我想,或许是不愿让你再去做那些傻事了。”   看着抽泣的碧月双手抖动,慢慢的伸向了桌上的匕首,杨延昭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行了几步却又停下道,“要是恨,那便恨我吧,而你想要杀了我,那便好好的活着。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当啷!”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碧月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杨延昭摇了摇头,打开门,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张谦母子满是担忧的来回踱着步子,倒是李至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得有一茬没一茬的胡乱说着事,完全不在意张谦应答时的心不在焉。   当杨延昭走出来时,张谦已疾步走了上前,满脸的急切与担忧,待耳中听着碧月的哭声后,眉宇间更添了几分的疼惜之sè。   “秋白,好好对碧月姑娘,过些rì子,便搬回去吧,大家都念叨着你们。”   说完,对着张婶笑着颔了颔首,大步的往外走去,一边的李至忙对着张谦与张婶拱了拱手,急声道着别,“秋白兄,张婶,过两rì我再来。”   说完,转过身,追着杨延昭离去了。   “延昭兄!”   在二人行了几丈远时,身后传来张谦的呼唤声,回首,见他立在了院门口,面带犹豫,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延昭兄,鱼儿的伤势好些了么?”   “出来的时候,鱼儿还没睡醒,或许我回到院子,她这小丫头已经在那满屋子蹦跶了”,杨延昭笑着说道,继而朝张谦摆了摆手,要往巷子外走去,刚转过身又回首道,“哦,对了,小丫头也挂念你。”   说罢,飘然离去,剩下张谦独自依靠在院门前,双眼中满是悲伤之sè,望向汴梁城的东南处,那里,有着让他满是温馨的小院。   也有着让他挂念不下的八妹。   出了巷子,上了马车,李至变得出奇的安静,不吭声的从怀里掏出一卷书来,杨延昭则是闭眼靠在了车厢内。   希望今rì能揭开碧月的心结,也使得这小娘子能收了对他的感情,收下张谦的爱慕之意,这二人若是能走到一起,那也是极好的。   至少,在这些令人压抑乃至厌恶的rì子里,有了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马车轻行,红rì已垂挂半空,大街上,人声鼎沸,又是热闹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掀开车窗帘布,看着往来的过客,杨延昭心中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闪开,闪开,军情急报,八百里加急!”   喧闹而又宁静的汴梁城因一阵急促而来的马蹄声炸开了锅,街道边,马车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杨延昭可以看到一列轻骑疾驰而过,他们所去的方向竟是皇城。   “八百里加急,这下坏事了,延昭兄,难不成是哪里出了乱子?”   望着已经离去的骑兵,李至脸sè大变,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着,虽然平rì里他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但杨延昭明白这有些微胖并手无缚鸡之力的挚交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若是到了危急大宋生死存亡之际,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弃笔从戎,拿起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看来不久,便要发兵北上了。”   往着街道的尽头,那绝尘而去的轻骑,杨延昭放下车帘,轻轻的说着,声音中有着些许的无奈,也有些淡淡的伤感,听得他话,李至不禁脸sè大变,跌坐在马车内。   李至家在河北路赵州城,而赵州城地处汴梁北端,与契丹相距甚近,倘若两国一旦开战,便首当其冲,遭受战火,到时候岂不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马车在街边继续行着,八百里加急这一幕的出现犹如卵石掷进了湖水之中,在汴梁城里掀开了轩然大波。   自从太祖南征北战之后,大宋朝便越发的安定,特别是当今天子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晋阳城,从那以后,大宋江山便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一片祥和。   今rì里,突然出现了许久未出现,甚至都要遗忘在众人记忆里的八百里加急,各种揣测顿时漫天飞来。   酒肆茶馆中,怒骂吵闹声中,杨延昭可以清晰的听到‘契丹’、‘北伐’之类的话语,看来,这些每天为着生计忙活的升斗小民也懂得了两国交战的不可避免,想着今后数百年的交缠争斗,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宿命?   一路行过,耳边尽是这些话语,李至的脸sè越来越差,车厢内,两人相望无言,待回了院子,下马车时,萧慕chūn拽着马鞭,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终在杨延昭快要跨进院门的时候,他将忍了许久的话道了出来,“教官,兄弟们也想去打契丹狗。”   看着他双目中燃气的炙热,杨延昭明白,这是萧慕chūn他们一直所向往的事情,当初,在代州城,这一帮子兵痞便以出关打猎,击杀契丹人为乐,这两年来,跟着自己大江南北的转悠,生活过得有些平淡,虽然嘴上没有言语,但是心底深处却始终没有忘记刀口上舔血的rì子。   有些人天生是为了战争而生,显然,他训练出来的萧慕chūn等人便属于这一列。   转过身,杨延昭有些愧意的笑了笑,“萧大哥,朝廷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即便是战事起了,可如今我有官职在身,一切得听从朝廷调遣,比不了曾经。”   眼中满是失落,咬着牙,用手揉着脸上虬须,萧慕chūn挤出个笑脸来,“教官放心,某没事,大局为重,某与兄弟们还是知道的。”   说罢,又是憨憨的笑了笑,驾着马车,寄送到巷子口的酒楼,杨延昭转身往院子里走去,耳后却传来李至的一声低叹。   回到屋内,看了看八妹,说了些话儿,不多时,便见柴清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的绿珠手中捧着几件裙衫。   走到床前好生的看了看八妹,继而低声与罗氏女询问了几句,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偷偷的看了看杨延昭,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转过身,柴清云招过绿珠,将她手中的襦裙和长衫递到排风的手中,“前些rì子,府中做针线的萍娘家中有事,便将排风的衣裳给耽误了,这不,萍娘回来后加紧赶工,做出了几套,排风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一旁,排风怔怔地望着柴清云,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杨延昭的身后,她与这高高在上的郡主也相识了许久,心里由曾经的酸楚吃味到了遥望不可及的敬畏,也渐渐的明白了,如同公子这样耀眼的男人便应当与高贵的郡主在一起,娶上美貌贤惠的罗氏女,而她能做得便是将那小小的爱慕藏在心里深处。   因为,她不过是个仆役的女儿。   即便八妹,罗氏女能无拘无束的与柴清云一起相处,但排风却做不到,每当看到那高贵的脸庞,不知为何,总会有那抑制不住的卑微在心里涌现出来。   “排风,既然玉儿给你的,便收下吧。”   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排风这才伸出手,接过那衣裳,并声如细丝的道了谢,“排风谢过郡主。”   柴清云笑着摇了摇头,她曾说过数次,无须这般的多礼,但是排风却依旧这般拘谨,或许,以后rì子久了,便能习惯了。   罗氏女和绿珠陪着排风去试衣衫去了,柴清云走到杨延昭的身后,轻轻依靠在他的背上,“六郎,见到你振作起来,我这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听着柴清云带着担忧的话语,杨延昭抓着她的玉手,放在脸边,歉意的笑着道,“前些rì子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现在想通了,便好多了。”   “嗯。”   柴清云低声应道,正要弯下身,将脸靠在杨延昭的肩头时,却听闻得一尖锐的声音传来,“杨大人可在家中?”   听得声音,应该宫中来人了,杨延昭整了整衣衫往外走去,心里不禁想起了之前城中所遇八百里加急传送的场景,或许,来人正是与此事有关。   但即便如此,这北伐之战,与他小小的从五品翰林侍讲又有何关联?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传召问策    走出院子一看,说话之人杨延昭也认识,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李和,只见他正垫着脚尖往屋内张望着,满脸的焦急之sè,似乎发生了大事。   见到杨延昭走出来,李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前后看了两看,这才舒了口气道,“我的小杨大人,你没事就好,咱家这些天琐事缠身,没能探望小杨大人,真是对不住了。”   衣袖被拉着,自是不好作揖,杨延昭便笑着微微颔首,“公公事务繁忙,心里惦记着杨璟,在下心里便是感激万分了,况且公公今rì不是来了么,我这就去布置些茶水来,我们好好的聊上一聊,叙叙情谊可好?”   听得这句话,李和当下急的跺起脚来,“这可使不得,我得小杨大人,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官家召你进宫,哪里能耽误了?”   “怎么了,李公公难不成宫里出事了?”   . .   “你还不知道啊,我的小大人,河北路出大事了,八百里加急刚刚到了宫里,契丹人发兵南下,如今雁门关外汇集了数十万大军,意在破关而入,这可如何是好!”   李和正满是紧张的说着,却见柴清云走了出来,在这院子中,倒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她,所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恢复了常sè,停下了与杨延昭的窃窃私语,满是敬畏的上前弯身行礼。   “小人李和见过金花郡主。”   稍后,也不做寒暄,径直的又道,“官家下旨,召小杨大人进宫,郡主,您看这……”   柴清云秀美蹙起,开口轻声问道,“李公公,可是知道为了何事?”   那李和忙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右手提着拂尘,左手作兰花状,指了指皇宫方向,“这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能够胡言乱语来的,只是听说北边出事,官家传唤小杨大人,小人猜测应该与此事有关。”   说罢,又望向杨延昭,脸上满是着急之sè,见他这般,后者忙进屋换了官服,与柴清云,罗氏女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跟着李和的马车往着皇城赶去。   进了南城门,穿过宫殿阁楼,一路上李和没有再说话,脚步移的飞快,杨延昭知晓他心中焦急,遂也不出声的紧跟其后。   皇宫内,所遇的太监宫女皆是面带恐惧之sè,低首疾行,有与杨延昭相识的,看到一旁的李和,也不敢上前,挤出个生硬的笑脸,又匆匆的离去。   一队队殿前侍卫调动着,甲胄发出清脆碰撞声由远及近,又到了远处,手执刀枪,皆是满脸的冰冷,使得肃杀气息在宫内蔓延开来。   杨延昭所行的方向是紫宸殿,还未到,便能远远的看见白玉石阶上跪着两列绯红官袍的朝臣,在他们的一旁,立着殿前司的禁军。   恰好在杨延昭走近时,一白发苍苍的老臣口中高呼着‘圣贤之主,兵戈不行’,稍后竟晕倒了过去,很快,两个禁军上前,轻车熟路的将他架走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场面。   而那些跪着的,脸上满是憔悴之sè的其他文官则是双目露出钦佩,继而又坚定的调转过头,望着那紫宸殿,身子比先前挺直了几分。   李和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望杨延昭,低声说道,“小杨大人,官家就是被这些言官谏臣给逼的,先前还能忍受,可如今契丹人南下的消息传来,紫宸殿内哗哗作响,应该是官家砸了些东西,龙颜大怒了,可这些迂腐之人还是不懂退让,真是让人气恼。”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某事,凑到杨延昭耳边道,“对了,小杨大人,咱家听王公公说,官家这心里其实想着出兵契丹的,似乎也有所准备,所以你等一下可别学他们,否则惹恼了气头上的官家,谁都救不了。”   “多谢公公提点。”   道了声谢,杨延昭从怀中拿出一块金锭子,塞进李和的袖口里,后者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番,这才作罢,领着杨延昭往紫宸殿内走去。   白玉石阶上跪着的纳谏文臣至少也是正四品的官衔,杨延昭虽然觉得在他们身旁走过有些不妥,但此刻官家召见,也别无他法,只能每走一步,便作揖行礼,数十丈长的台阶让他走了好一会功夫。   因有修建崇文馆再前,又有奋不顾身护驾在后,这些文臣对杨延昭这后辈倒是极为赞赏,而此刻,他一副卑谦恭敬的模样更是让跪了许久的他们心中暗叹孺子可教。   谏言的朝臣前列,跪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的紫地鸾鹊缂丝袍异常的显眼,这便是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了。   在杨延昭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左手边一老者抬起了头,面sè发白,双眼暗淡,竟对着他点了点头,继而又转过首对着紫宸殿,略显沙哑的声音喊道,“官家圣明,应远黩武而近圣贤,扬我大宋君子谦和仁爱之风啊!”   他这一呼喊,身后众臣皆跟着呐喊起来,声音聚在一起,倒有些威严。   在李和眼神示意下,杨延昭继续拾阶而上,到了宫殿门前,那王继恩早已经迎了上来,很是不满的扫了一眼脚下的台阶,又对着李和轻哼了一声,“你这厮,办点事都不麻溜点,官家都问了好几回了,真不让人省心。”   “王公公,这事是杨璟的不对,李公公去的不凑巧,我恰好不在家中,所以途中耽搁了些。”   杨延昭这一发话,王继恩自然是不好发火,跟在赵光义身边久了,自是明白官家对他是极为器重的,所以,人情还是得卖上一卖。   对着嘿嘿作笑的李和瞪了瞪眼,王继恩一甩拂尘,“小杨大人,你伤势痊愈真是太好了,官家这些天可没少念叨你,咱家这就去通报,还请小杨大人等上片刻。”   王继恩进殿通报时,李和对杨延昭道了几句谢言,后者则是笑着表示举手之劳,无须挂在心上,无意之中,倒是拉拢了这在宫中地位不断上升的内省红人。   “小杨大人,官家召你觐见。”   不多时,王继恩小跑了出来,脸sè有些yīn晴不定,听他道了这句之后,杨延昭也不作停留,径直的往着紫宸殿内走去。   刚跨进去,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白玉杯青瓷盏摔的支离破碎,做工jīng美的灯架倒在了两边,金银镶嵌的灯盏滚落在四周,灯油撒了一地。   全无曾经的一尘不染,庄严厚重之状。   看来,是真的怒了,杨延昭心中暗道了一句。   抬首看了眼远处高台上,一身黄袍的赵光义端坐在龙椅之上,双目正注视着进殿来的他,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疾走上前,杨延昭弯身行礼,“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与往常不同,赵光义竟然收了那凌厉的目光,从龙椅上起身,往下走了数步,“恩,总算是恢复过来了,要不然,我大宋可就少了一个能替朕分忧解难的人。”   “下臣惶恐”,杨延昭急忙的做了一礼,稍后欠身指了指宫殿外,“官家乃是我大宋国君,朝野上下都是为官家分忧之人,杨璟只是微不足道的后生晚辈,岂能与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说话间,殿外再响起朝臣的谏言,顿时,赵光义脸sèyīn寒一片,宽大的衣袖甩过,冷声道,“哼,依朕来看,他们连你一半都不如。”   说着挥手止住要弯身的杨延昭,走下了高台,“你也不必作礼了,那契丹人都要大军南下,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圣人以仁义治国’,似乎在这帮人眼中,朕就该让契丹人打到汴梁城,这样他们就满足了,当真是可恶又迂腐的书呆子。”   闻此咬牙切齿满含着恼怒的话语,杨延昭或许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眼前是一个想开疆辟土,谋划了多年,对遇刺之事隐忍了数个月,眼下恰逢契丹人挑起战事的大好发兵时刻,却多了这一群自认为是为国为民的迂腐读书人以贤君圣主应止兵歇戈,整rì在耳边以死相逼的阻拦,心中恼火自然可想而知。   “官家息怒,诸位大人也是不忍见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使得大宋太平盛世毁于一旦。”   杨延昭的话刚出口,便觉得头皮一紧,两道犀利的目光又盯在了他的身上,威严的气势使得他心猛然提起。   “不要说那些人人都会说的废话,朕找你来,也不是为了听这些,朕在想什么,你是明白的,现在找你,就是想让你给朕说些实在话来。”   闻言,杨延昭心中暗自思量起来,努力的回忆着曾经所听闻之事,宋朝北伐,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高歌猛进,反而是铩羽而归,被契丹人大败,但这个时候,他总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赵光义已经是铁了心要出兵,违逆圣意,岂不是自讨来苦吃。   见他不说话,赵光义低声道了一句,“你随朕来。”   杨延昭忙跟了过去,高台的一侧,帘幕后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大宋与契丹的地势图,赵光义负手立在一旁,朝着他望来,显然是在等着杨延昭拿出北伐契丹的计策。   盯着地势图,杨延昭剑眉紧锁,双目飞快的在上面找出了雁门关,继而是幽州,上京等地,不知觉中,右手托着下巴,往前走了数步。 第二百六十三章御驾亲征    沉浸在思索中的杨延昭,丝毫不知他已经站在了赵光义身前,甚至还伸出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来。   “走河北路,去幽州,继而一鼓作气至上京,不行,这样契丹人肯定有所防备,必定是重兵把守,我军长袭过去,自是体力已不占优势,况且平原之地,契丹的骑兵战斗力极为凶猛,是个很大的障碍,这骑兵该如何对付真让人头疼。”   “这幽州是肯定要拿下的,不过是不是可以暂且缓一缓?若是我发兵走河东,会不会有着更好的效果?”   “对哦,这边,可以走水路,做偷袭倒是不错的,若是再搞些热气球配上火枪做高空轰炸,那效果就更好了。”   ……   就这般自言自语的说着,手指不停的在地势图上画出一条条战线来,一旁的赵光义不出声的看着,只是眼中不断的闪出震惊之sè。..   良久,杨延昭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过几道线,分指契丹的京南和京西,看到这,赵光义瞳孔骤然张开,两道jīng光shè了出来。   这时,杨延昭才回过神来,吓得赶紧跪下,“杨璟该死,请官家恕罪!”   赵光义甩了甩衣袖,并无追究他冒犯之罪,“无妨,朕见你刚才念念有词,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与朕赶紧道来。”   将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杨延昭起身小心翼翼的说道,“下臣对谋兵布阵只是略知一二,若是所说有不善之处,还望官家饶恕下臣的胡言乱语。”   这倒不是杨延昭自谦,他对兵法确实懂得不多,所以得事先讨个保命符,以免信口开河使得赵光义生出愤恨,恼怒之下,将他给收拾了。   可这话到了后者耳朵边上截然不同了,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在赵光义眼中,杨延昭即便是被逐出了家门,但依旧是得了杨业的本领,从先前所发生的事情来看,甚至谋略在杨业这虎将之上。   再加之看到杨延昭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过之处,皆与赵光义暗自分析不谋而合,因而只当是他过谦的客套话,心里面越发的想知晓刚才想到了何种的计策,遂摆了摆手道,“尽管道来,朕不追究便是。”   待听到这句,杨延昭才放下心来,转过身子,盯着那地势图道,“幽云十六州自古便是兵家相争的要害之地,所以官家进攻契丹,幽州可为关键之处,若是能将幽州给拿下,以此为根基,可攻可守,横扫契丹将是无往而不利。   当然,契丹人肯定也知晓幽州城的重要xìng,定会派重兵把守,更何况眼下契丹人大举南下,幽州的兵力必定大大增加,要攻下它,着实不易。   但是,如果我们在河北路布置大量的兵马,敌人必定加紧幽州城的防备,另外派上水师沿海而上,既可供应东路粮草,又能做出偷袭蓟州之势,如此一来,河东路雁门关一代兵力自会减少,而这便是机会。”   手指在河东路上滑过,杨延昭眉宇间突然有了兴奋之sè,“如此一来,声东击西,攻占大同,拿下契丹人的西京,继而挥师东进,与东路的大军合围,打契丹人一个落荒而逃!”   盯着杨延昭,赵光义半晌才收回了略带吃惊的目光,这竟然与他所想的分毫不差,当即不禁开口道,“若是朕发兵,你觉得何事可影响成败?”   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光义脸sè上渐渐浮现出的郑重之sè,欣喜之下的杨延昭眉头皱起,思量了片刻低声道,“取胜,无非天时地利人和,此刻,我朝野上下心中郁结着愤恨已久,占据了人和之利;而眼下寒冬之际即将来临,正是到了契丹人缺少粮食之时,这便是天时;至于地利,拿下幽州便有了地利,所以此战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备,战,自是胜多败少。”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最后却只是‘胜多败少’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却是杨延昭暗自琢磨了一番才说出来的,毕竟战事瞬息万变,影响战局的因数很多,且不论契丹人强横的骑兵,也不说北地苦寒的气候,哪怕是短短的片刻延误,或者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胜负。   所以,这一句胜多败少听在赵光义耳中,更是比稳cāo胜券动听悦耳,当即大笑着起来,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压着声音道出一个让杨延昭惊骇的消息。   “倘若朕告诉你,根本没有契丹人来袭,又能多几分胜算?”   那所谓的八百里加急竟然的子虚乌有的事情,听到这,不免心中波涛汹涌,杨延昭不免想起去年自己被派到闽南挣银子的事情,对契丹用兵,对这一心想着开疆辟土,功勋胜过太祖的赵光义来说,诱惑之大,可想而知。   但即便是杨延昭也未曾想到这契丹人南下的消息竟是捏造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招确实jīng明,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压下朝廷中主和大臣的不满,而且可以再度激化民愤,如此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民心更加可用。   仅仅一招,便在顷刻间转移了朝堂中的纷乱,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术么?   压下心中的震惊,杨延昭忙开口应道,“如此,我大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攻占幽州城上,至少多了两成的胜算。”   没有想象的欢笑之声,身上的那两道目光带着震慑心魂的威势,让杨延昭身体的真气竟隐隐约约有运转的迹象。   帝王,果然是秉承了天地间的大气运,单单这帝王之势,竟让踏入御气的他生出几分忌惮。恍若间,杨延昭生出个荒唐的念头,倘若眼前之人习武修行,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倘若朕要胜券在握,那该怎么做?”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杨延昭的思绪拉了回来,待听清这话之后,脑子中竟不知为何闪出千军万马前,一袭黄衣,五爪金龙盘旋腾飞,无数将士热血沸腾持刀杀敌的场景,顿时不假思索道,“御驾亲征。”   听得这话,赵光义沉默了,粗·黑的眉头挤成了一团,御驾亲征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其中所要考虑的事情却远比想象之中要多得多。   大殿安静了下来,外面的谏臣呼声再次传了进来,竟在空荡的紫宸殿内产生了低低的回音。   低着头,杨延昭不敢再出声,但脑子里去暗自盘算起来,他明白赵光义对于攻克契丹的渴望,但不是每个帝王都有勇气皮甲上阵,带着臣民奋勇杀敌。   沙场上危机四伏,一国之君乃是万金之躯,若是出了差池,必定是举国动荡,所以,万不得已之下,御驾亲征必定会遭满朝文武的反对。   再则,并不是每个国君都能有着可靠的人留下主持朝中之事,若是遇上作乱犯上之徒,极有可能因此丢了龙椅宝座,将那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所以,御驾亲征,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殿外的呼喊声渐渐停息,寂静之下,是赵光义粗重的呼吸之声,微微抬头,杨延昭可以看到他的胸膛起伏不定。   显然,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依你之见,朕在哪一路合适?”   他竟然要御驾亲征,杨延昭再次心中一怔,虽然这是自己提出的,但赵光义能够下定决心,这其中的胆略也足以让人钦佩。   或许,真的如传闻那般,当年黄袍加身的背后,藏着他的身影。   愣了片刻,收敛了神识,杨延昭扭过头在一旁的地图上看了片刻道,“下臣觉得官家可以在走河北东路,照着先前所说,这一路是我朝兵力最为jīng锐的将士,可以保护官家的周全,而官家圣驾亲临,士卒必定倍受鼓舞,或许能够顺利的拿下幽州城!”   “好。”   吐出这么一个字,赵光义瞳孔猛的张开,盯着地势图上的上京,双拳紧握,脸上满是狠厉之sè。   相国寺,小沙弥走了出来,对着大殿中十数个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金石玉器的福贵人双手合十作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悟则大师今rì闭关坐禅,不能遭受打扰,所以,还请诸位施主回吧。”   听闻这句话,这些平rì里颐指气使的富商贾户,一改那嚣张跋扈之态,满是和善的点着头,“既然悟则大师没空,那我们改rì再来。”   说着,纷纷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塞到那小沙弥手中,“小师傅,这些权当我们给寺里添的香油钱,回头请你告知悟则大师,我等来过才是。”   一阵谈笑之后,小沙弥看着这些大腹便便,满身铜臭味之人离去的背影,秀气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将那银子放进大殿里的功德箱,继而走到后院的禅房,取了一本经书看了起来。   寺院北角,一座安静的小院打扫的很是干净,这本是了空大师入住的禅房,后来了空大师飘然而去,这便成了悟则法师的住所。   院内,墨竹随风轻摇,秋菊吐蕊散着悠悠的清香,一方石桌前,麻衣布袍的悟则满是悠然的与苦着脸的悟行下着棋。   楚河汉界,烽火弥漫,死伤一片。   “师兄,我不是你的对手。”   半晌,悟行扔下棋子,语中有些挣扎,也有些不甘心,听到他这话,悟行嘴角扬起,露出个风轻云淡的笑意来,“师弟,你输的不是棋盘,而是心境,你这心早就乱了,还怎么能洞察先机,步步为营?”   伸出手,在点了香疤的光头上摸了摸,悟行喃声说道,“这能不急么,宋朝国君御驾亲征,可是天大的好机会,那人已经急疯了,师兄你倒是跟没事人似得,真是想不明白。”   但修为到了他二人的境界,飞花落叶都能听得个仔细,这些话自然全都落进了悟则的耳中,他脸上的笑意未变,用拾起那飘落在棋盘上的枯黄落叶,放在手心,像是捧着极为心爱之物,仔细的凝视着。   “既已成秋,何来争chūn?”   半晌,微风再起,扬开那从悟则手中落下的飞屑,也将这清淡的声音给吹散在幽静的小院里。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监国    ??   月明星稀,宫中灯火璀璨如白昼,偌大的皇城内,一列又一列的禁军侍卫手持刀枪,尽忠职守的巡视着。   往来的宫女太监皆是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宫里的事情他们大抵也是知道些,都生怕不小心碰到那暴风骤雨,平白无故的受了责罚。   紫宸殿前,跪谏了多rì的朝臣已经没了踪迹,傍晚时,一道圣旨从殿内传出,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被调入门下省,做起了有名无实的门下侍中,其他之人不是派入到闲职衙门,就是扣罚俸禄。   圣旨一出,顿时让那些抱着以死相谏的大臣们面sè如土,他们之所以敢冲撞大宋天子的脸面,便是料到了不会遭受责罚。   倘若真的惹起了圣怒,大不了,以死相谏,还能博个清名传世,但如今,官家忍让了数rì后,轻举起棍子,却重重的落了下来。..   而这一击,正是击在了这些文臣的七寸要害之处,他们可以不要xìng命,但是这官位却是辛苦了多年,摸爬滚打才得来的,转眼间就易于他人,顿时,跪拜在紫宸殿前的不少人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可这些,在朝堂上半丝的震动都没引起,因为片刻之后,又是另一道圣旨传出,大宋官家竟然要御驾亲征。   顷刻间,朝野上下沸腾了,武将倍受鼓舞,欢喜异常,文臣言官有了前车之鉴,即便心中有些不满,但又有谁敢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再次谏言,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一时间,尽是出兵北伐的拥护之声,只是御驾亲征传出,也让有些人心中生出了担忧。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赵光义一脸yīn沉的坐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立着十数人,分别是赵廷美、赵德昭叔侄以及身居要职的朝中重臣。   在他们之中,一身朱红的杨延昭低着头,很是卑微站在最后面,可在高台上的赵光义眼中,却显得尤为的醒目。   “好了,诸位爱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发兵北上,御驾亲征讨伐契丹。”   赵光义语中的坚决容不得人有半点的反对,满带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停顿了片刻,终于道出了最为关键的事情。   “契丹与我大宋不合已久,多年sāo扰我边关,甚至越关而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次,朕御驾亲征必定要踏平它那弹丸之地,只是征战在外,后方不可乱,所以这还需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话音落下,下首的赵廷美等人虽然心中早已经在揣测此事,但听到这句话,还是面面相觑,做出了惊讶之sè。   “官家说得极是,臣弟也是如此觉得,后方不稳,则前线必乱,官家若是要御驾亲征,汴梁城内自是要留有主持大局之人。”   最先说话的是赵廷美,似乎话语对赵光义所言极为赞同,但却未提出何人来坐镇汴梁城,似乎其中暗藏中某种玄机,倒是显得极为巧妙。   “契丹与我大宋之战不可避免,若是此次能一劳永逸,也是安康社稷的一件大功德,所以老臣等自当是尽全力以解官家之忧。只是太子年幼,监国一事还需官家谨慎为之,老臣不敢妄言。”   听着这声音,杨延昭抬首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是赵普,他这话说的很是委婉,但也确实支出了眼下的症结所在。   身为太子的赵元佐年方一十有四,虽心xìng成熟了不少,但依旧还是个孩提童子,怎能主持国家大事?   所以,必须得有辅佐之人,而这,自然是要有高台上的正主,赵光义来定夺,也或许,他的语中有着另一层的深意,监国由年幼的赵元佐来做并不合适,不过这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杨延昭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能默默的站着,不作声,也不表露出任何的神sè来,因为直到现在,杨延昭也不清楚赵光义为何留下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来听着这些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而殿中的其他人,也似乎没有因杨延昭的存在感到惊讶,一时间,他竟像是个被忽略的人,不过这也是眼下杨延昭心中最为想要的。   做个旁观者。   “官家圣明,监国一事关系大宋安危,当由东宫太子为之,既然太子年岁尚轻,臣推荐由祁国公王大人,翰林学士李大人,太子少保赵大人三人联合辅助,如此,遇事也能有着商量,不会无故生出事端来。”   赵德昭缓缓的说着,但是他的话却让其他人心中很是震惊,但是须臾便释然了。   这是先帝的遗脉在求自保,先前赵廷美可以有胆识的不提监国之人由谁在担当,或许心中有着某种的盘算,但是赵德昭却没有这个底气,看着他脸上无比认真而又真诚的模样,一旁曾经跟着太祖的旧臣不免暗自一阵唏嘘。   “臣赞同所说燕王。”   吏部尚书卢多逊出言附和道,之后,其他的朝臣也是纷纷点首,这时,赵光义才鼻子发出轻哼,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便准了燕王所奏,由太子监国,王爱卿、李爱卿和赵爱卿辅政,若是有胆敢生事的魑魅魍魉,可先斩后奏!”   目光,冷若寒冰;语中,满是杀机。   “臣等紧遵圣谕。”   最主要的事情定下之后,又作了其他的商榷,一直到了亥时众臣子才退出紫宸殿,而这期间,杨延昭完全便是个看客,一字未说,就那样的静静的看着。   紫宸殿外,赵廷美等人拱手道着别,三三两两的说着之前的事情,不过在离去之时,都别有意味的看了杨延昭一眼。   似乎,要通过这一眼来看清楚始终沉默的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这些,杨延昭都装作未瞧见,与诸位王公大臣行着礼,待他们离去后,抬首望了望天,墨染苍穹,银月如钩,不由得低声道了一句,“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晚风吹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月天,风中带着丝许的清冷,让杨延昭顿时清醒了许多,看着宫阙阁楼间闪烁的灯火,不禁更加惦挂起八妹,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急切生了出来,当下大步的往着宫外走去。   “前面可是小杨大人?”   在一回廊处,听到身后有呼唤声传来,转过头,却见一个青衣内侍,名为夏雨,自洪筹去了闽南,便是此人在东宫当值,杨延昭近来时常去给赵元佐授课,与他倒是极为的相熟。   那夏雨见到杨延昭转过头,忙跺了跺脚,让站久发麻的脚恢复过来,这才小跑上前,脸上堆满笑意,“杨大人,总算是等到你了,太子他让小的在这候着,说是请大人到临华宫一叙。”   点了点头,跟着夏雨的身后,待到了临华宫前,赵元佐早就在门口等待,待见到杨延昭,眉梢间露出了欢喜之sè。   将左右散去,进了殿内,赵元佐忙将杨延昭拉倒桌边,那里,摆着众多的瓜果饼酥,他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笑着道,“杨师在父皇身边怕是连晚膳都没有用,这里只有些零嘴儿,杨师权当对付下。”   听他这么一说,杨延昭倒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当即也不客气,随手拿了饼酥吃了起来。   “杨师,请用茶。”   一旁,赵元佐递来一杯清茶,香气盈溢,只是杨延昭本就口渴,也不去做那细细品尝,径直的大口饮完。   似乎很少见到杨延昭这般大快朵颐,全无往rì谦和文雅的模样,赵元佐不禁偷笑起来,又是勤快的给他倒满了茶水。   一连吃了三块饼,这才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杨延昭看了眼脸上有些局促的赵元佐,咧开嘴笑着道,“太子殿下有事便直说吧,如此忸怩,却像个小娘子似得。”   听得这句话,赵元佐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红sè,尴尬之下,挺了挺胸,用眼睛斜了斜杨延昭,“杨师,元佐可是堂堂的男子汉,这打趣的话我可是不爱听。”   见他稚嫩的脸上故作出的愤慨之sè,杨延昭不由得笑了,之前,为了减少是非,他刻意的疏远着赵元佐,但听过罗氏女讲过书院遇刺后医官院发生的事情,便对这年幼的东宫太子发生了改观。   这一世,颠沛流离,杨延昭也算是对人生有了感悟,富贵乃是身外之物,能有则有,不必强求,但是亲情友情却成了他的逆鳞,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而如今,赵元佐用他真诚打动了杨延昭,就成了自己人,所以,对于这个年纪尚轻,却处在危机四伏之中的太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是要卷进世上最为骇人的宫廷算计,皇权争斗,杨延昭也会竭尽全力来护住这年少的太子爷。   “说罢,这个时辰你太子爷不在灯下勤加苦读,唤我这个奔波一rì的苦命人来有何吩咐?”   赵元佐脸上慷慨激昂的模样顿时没了踪迹,双眼中满是担忧,十指绞在一起,良久,才低声道出了心里话,“听说父皇要御驾亲征,所以问问杨师,我能不能随驾而行?”   “作为东宫太子,你觉得呢?”   赵元佐低下头,沉思了许久,摇了摇首,低声喃语道,“杨师说得对,想来父皇也不会同意我一道带兵北上的。”   脸上似乎有些失落,停顿了片刻,赵元佐又是问道,“那这汴梁城该由谁主持大局?”   闻言,杨延昭竟端着茶杯痴笑了好一会,似乎听到了一句好笑的话来,在赵元佐有些不知所措时,才轻声应道,“你觉得呢太子爷?”   和刚才的作答如出一辙,但赵元佐却又陷入了沉思,寂静的临华宫内,晚风穿过朱纱窗,摇曳着那橘黄的灯火。   “杨师,我行么?”   低低的话语中有些疑惑,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担忧,抬起头,赵元佐望着杨延昭,眼中竟有恐惧之sè。   “啪!”   一声清脆惊散了临华宫内的沉寂,也将赵元佐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冷着脸,将杯盏重重放在桌上的杨延昭。   “哼,你为何不行?作为大宋朝的东宫太子,便没有什么不行之事,元佐,你要记住,rì后你是大宋的主人。”   这句话,声音很低,但杨延昭那副从未出现过的认真表情让赵元佐猛然的心一惊,脸sè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双手握紧成拳,很是认真的说道,“杨师说得对,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但是须臾,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出现一丝的忐忑,犹豫了片刻,才弱弱的问道,“杨师,你会留在汴梁么?”   感觉到赵元佐目光中的期冀之sè,杨延昭眉头皱了皱,如实的说道,“这个还真清楚,毕竟官家的心思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   眼下,杨延昭他虽然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但是从近来赵光义寻他次数越发的多了来看,还真说不准就被带到了前线去了。   见赵元佐再次出现紧张之sè,杨延昭不由得起身在他肩头拍了拍,“元佐,历来皇家多磨难,所以虽然你还年幼,但必须得如你之前所说,要做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这次监国,其实也是一次历练,官家给你留了赵太保,李学士,祁国公来辅佐朝政。前二人平rì里给你授课,元佐自然明白他们的本事,有这三位朝中老人在,想来也不会生出乱子。”   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赵元佐的多了几分自信,“学生明白了,可是杨师,若是出现了祸乱,该听谁的意见?”   “祁国公,王溥。”   没有丝毫的犹豫,杨延昭轻轻的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密室内    夜sè越发的浓厚,紫宸殿内,赵光义独自一人立在地势图前,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心里已定下的发兵之计,许久,手放在了‘上京’处,渐渐的握紧成了拳头,似乎要将地势图中的‘上京’二字给抓入手中。   目光变得狂热起来,嘴角边一丝自信的笑意浮现,低声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朕攻下了你。”   “官家。”   一声轻唤从殿外传来,不多时,王继恩弯着身子,往殿中走来,“回官家,小人刚才去打听了,王爷和诸位大人都径直的回府了,倒是杨璟……”   眉头皱起,一丝戾气在赵光义脸上闪过,甩着衣袖,转过身子冷声问道,“杨璟他做了何事?”   似乎感觉到这话语中的寒意,王继恩的头埋的更低,身子微微哆嗦,“杨璟在在出宫的途中被夏雨给唤住了,应该是去了临华宫。”..   “临华宫?”   王继恩只听得官家低声念叨了一句,先前那骇人之气便荡然无存,稍后耳边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给元佐送些参茶过去。”   “小人领旨。”   王继恩退去之后,赵光义走到高台之上,从书案上拿起厚厚的一叠密信,翻开之后,无一不有‘杨璟’二字。   将手指在一句‘杨璟授课太子殿下,言多奇怪,但却又深藏世人难明之大道理’上划过,那张整rì里yīn沉的脸多了些温暖之意。   稍后,闭上眼靠在龙椅之上,双手揉着额头,想要将连rì来的疲倦和烦躁给消去,在这寂静的夜里,好好的歇息片刻。   灯火无声催脂尽,风鸣更显殿中幽,许久,赵光义猛然睁开眼,双目jīng光闪过,脸上有着一丝的cháo红,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纵使觉得有些困倦,眼睛有些乏累,可是一想到他领着大宋的将士马踏契丹,心中便满是波涛汹涌,没有丝毫的睡意。   “既然孤夜难免,不如去见见老朋友。”   或许是心情很好,赵光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一摆衣袖,负手在身后,脚步轻快的往着殿外走去。   挥手退去了要跟随的王继恩,赵光义一路独行,又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福宁殿,在寝殿内踱步来回走了几次,竟取下那床头的金斧舞了起来。   斧影生风,撩动了灯火,也撩动了赵光义心中的那丝豪情,许久,有些气喘的他停了下来,将金斧丢在一边,靠在床榻旁,放声的笑了出来,“看到了么?朕克下来晋阳,如今,我又要发兵契丹,想来不久之后便能收北地于囊内,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朕‘竖子不足与谋’?”   说完,又是仰首大笑,脸上满是欢畅之sè,恍如压在心中多年的yīn霾一扫而空,待笑累了,这才起身,脚在金斧上踢了踢,最终还是将它挂回了原位。   将床榻上雕刻的龙头转过,龙床移动,那条隐秘的通道又露了出来,赵光义嘴角一丝笑意生出,似乎有些亟不可待,三步并两步的走了下去。   到了这不常来的密室,一股酸腐陈旧的味道扑来,顿时让他眉头一皱,挥手退去那看守密室的两个黑衣人,赵光义走到铁门前,脸上带着欢喜的笑意。   “哗啦……”   铁链的声音打破了密室中的静谧,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又来了?这似乎有些不像你往rì所为。”   “哦?是么?”   “他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来一次,而自从你取而代之后,大抵也就是每年来一次,说些取笑的话语,前一阵子,你便来过了。”   闻言,赵光义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呵呵,你不说,朕倒是忘了。”   “听你这话语,似乎有着欢喜的事情,上次你醉醺醺前来的时候,不还是满嘴的抱怨,难不成北边的事情平息了?”   “快了,朕要御驾亲征,将契丹人一举歼灭,以除后患。”   话语落下,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赵光义踮起脚尖,想从铁门上的小窗口中看清里面那人是何种表情,可终究只是看到一片的黑暗,不禁觉得有些失望,但转瞬间想起他往昔指挥千军万马不可一世,却依旧败在了北地,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很jīng彩才是,这般去想,赵光义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竖子也敢亲自披甲上阵了……”   听得这句满是落寞和讥讽的话,赵光义出奇的没有恼怒,反而是恣意大笑起来,“你和他总是觉得朕是竖子,是懦弱无用之辈,但这次,朕便要告诉你们,朕比你们谁都要强,你们打不下来的晋阳城,朕打下了!你们敌不过的契丹人,过不了多久便要臣服于朕的脚下,所以,江山是朕的,而你们,只能永远的做那失败者!”   说完,也不等密室中人的回应,大笑着扬长而去,而身后,则是传来一声长叹,沧桑中带着无奈与凄凉之意。   亥时将尽,街道上人影稀少,巷口的酒楼也已经打了烊,只是还没将木门关上,屋内的一盏油灯正燃着暗黄的光晕。   “吁……”   萧慕chūn刚停下了马车,屋内便窜出个人影来,却是酒楼的伙计,与萧慕chūn和杨延昭笑着问好道,“状元公,萧大哥,您们回来了啊!”   与往常一样,杨延昭对这热情的小厮笑着颔首道,“恩,这么晚,倒是劳烦张小哥了。”   “状元公,您这话就折杀小人了,能帮上状元公的忙,小人只觉得高兴的很,若不是状元公用拍卖的银钱建造学堂,小人家的那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何时才能识上几个字。”   说着,那伙计感觉自己扯远了,忙讪讪的笑了笑,麻利的接过萧慕chūn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送到了酒楼后院的马厩中。   因萧慕chūn在宫外守了一rì,还未用膳,便在酒楼中买了几碟小菜,为了不影响掌柜的歇息,所以打了包,可是在结账的时候,对方说什么也不收钱,杨延昭推辞不过,只得笑着对那胖胖的掌柜道了句下次在一并给上。   二人走在小巷中,四周一片安静,身后的萧慕chūn浓眉挤在一起,挣扎了许久,终于,将心中所想问道了出来,“教官,朝廷对北边……”   踢飞脚下的石子,看着它在月光下翻滚,落在了谁家院墙脚下的那堆枯草里,杨延昭笑了笑,“萧大哥,你还是忍不住了,宫中的那位也和你一样,这次,是一场大战,他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身后,那魁梧的身影随之一震,萧慕chūn双目中闪出狂热之sè,但随即便黯淡了下来,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真的是一场大战。”   话语中有着散不开的落寞,杨延昭明白他心中所想,沉默了片刻道,“萧大哥,还记得初次相逢,我便发誓要将你们打造成无坚不摧的兵王,如今想来,是我错了,你和诸位兄弟本来就是天生的战士。若是这次我没有能够随大军出征,萧大哥你可以带着兄弟们回代州城,找我大哥,当年是我连累了兄弟们,否则,凭萧大哥本事也应该是个校尉了。”   萧慕chūn他们被逐出毒蝎的原因,杨延昭明白,这几年的时间,他们自己也能够想明白了,但是从未提出不满,更是无怨无悔的留下来,将那对着驰骋沙场的向往渐渐埋下,心甘情愿的做着护卫之事。   这份情,对他杨延昭来说已经足够了。   倘若是他没能跟着大军前往北地,杨延昭便想暗自将萧慕chūn等人派到代州城,一来是让他们找到心里真正的归宿,二来则是给大郎送去一封信。   虽然他已经逐出了家门,灵魂也是截然不同,但身体内的那份血水情依旧存在,让他不得不替代州杨家考虑,哪怕是为八妹,也要给那些兄弟提个醒。   陈家谷,杨家儿郎陨落,杨家一蹶不振,这始终萦绕在杨延昭的心里,只是这提前的北伐会不会依旧重蹈覆辙,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那萧慕chūn听了杨延昭的话后,便不再言语,在心里,他是极想去北边浴血杀敌,男人本当执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即便是马革裹尸还,这也是值得的,大丈夫也应当如此。   只是,跟在杨延昭身边数年,二人的感情早已经由将卒变成了兄弟,若是这一去不复还,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萧慕chūn这粗壮的汉子心里竟有些酸楚。   二人又不复言语,月光下,以前一走的往着院子走去,前方,两盏灯笼静静的燃着,看到那朦胧的光晕,杨延昭只觉得暖意生来,脚下的步子不免的快了几分。   轻轻的扣着兽环,不多时罗氏女开了门,见到杨延昭,脸上的担忧之sè才消去,进了院子里便要急忙的给他二人热些饭菜去。   “清儿,你也忙碌了一天,不用再劳累了,我与萧大哥在巷口的酒楼里买了些菜,对了,鱼儿今rì情形怎样?”   “还是那般,先前柴姐姐又请了位老御医来,可惜……”   听出罗氏女的话中有些抑郁,杨延昭明白,她又开始自责了,不免停下脚步,看着那满是疲倦的脸庞,不由得叹了口气,“清儿,鱼儿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不愿看到,你就不要再难过了,若是要追究责罚,也应该是由我承担才是……”   脸上的一丝痛楚闪过,杨延昭看着眼圈发红的罗氏女,深吸了口气,又是柔声道,“时辰不早了,清儿你早点回屋歇息,我去看看鱼儿。”   说着,杨延昭便要往八妹的屋子走去,可还未踏出几步,便见排风夺门而出,道出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来。   “罗姐姐,八小姐醒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八妹醒了    晨光微熹,洒在小院中,深秋染黄了细草,几片杏树叶从隔壁院子飘了进来,随风摇曳,像是翩然而舞的黄sè蝴蝶。   院子里,八妹坐在木椅上,大病初愈的她显得很是虚弱,脸sè苍白的吓人,一双本该明媚的大眼也深深的陷了下去,让人看了极为心疼。   或许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也或许是深秋的凉意袭来,让她有些冷,裹了裹身上穿着厚棉裙子,又往杨延昭的怀里靠了靠,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稍后,抬着小脸望着在空中飘荡,看到那落叶一番飘零后,最终还是落在墙角枯草里,一丝伤感在她的眼中闪过,继而喃喃自语道,“六哥,这些天我做了好多梦,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吓得鱼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得这话,杨延昭心头莫名的阵阵发痛,手在八妹的脸颊上抚过,低声道,“傻丫头,六哥没发话,谁敢将鱼儿从六哥的身边抢走?要知道六哥可是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常山赵子龙,谁要是打我八妹注意,六哥的长枪定要将他戳的满身是窟窿眼!” ..   话中带着佯装出来的怒气,八妹听后却是格格的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sè,将头往杨延昭的怀里埋了埋,“鱼儿知道,六哥最疼鱼儿了。”   “哈哈,买到了,买到了。”   粗犷的欢笑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不一会便见萧慕chūn、祝力等人满是笑意的走了进来,手中提着锦盒与油纸包,浓郁的酥香味也随之散了开来。   闻到这香味,杨延昭怀中的八妹眼前猛然一亮,坐起了身子,对着萧慕chūn他们拍着手道,“诸位哥哥,可是给鱼儿买来了莲蓉糕回来了?”   见八妹这欢喜的模样,萧慕chūn将手中的锦盒晃了晃,满是虬须的脸上笑出了花来,“嘿嘿,八小姐,某给买的可是陈记德的莲蓉糕,那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那滋味可真是……”   说到这,萧慕chūn尴尬的挠了挠头,要他一个大老粗来说些华丽的词语来形容莲蓉糕绝美的口味,还真有些困难。   而他的身后,祝力却抢声笑着说道,“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得!”   这话一出口,萧慕chūn瞪着大眼望向了祝力,半晌才很是吃力的开口道,“祝蛮子,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学问?”   扬了扬头,祝力很是不屑的咂了咂嘴,“萧大胡子,小师叔时常让我们多看点书,看来你这脑子就是没记得住。”   说得很是傲娇,满脸的得意之sè,而另一边,其他的毒蝎兄弟都笑翻了,八妹也是笑的咳嗽起来,杨延昭忙抚摸着她的后背来给八妹顺气,又转过首瞪了萧慕chūn他们一眼,“好了,你们别再逗了,鱼儿身体刚有些好转,还经不起这般的欢喜。”   这句埋怨让萧慕chūn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的下属只好指了指他手中的锦盒,只见上面贴着一张寸许长的白纸,赫然写着刚才祝力所说的话,当即才明白过来,对着祝力很是吃劲的瞪了几眼。   众多的锦盒和油纸包放在了八妹的身前,打开之后,有糕点,有果酥,更有一碗香喷喷的豆花,顿时小丫头大眼笑成了月牙般,很是欢快的吃了起来。   只是没多久,八妹便没了食yù,望着一边张着大眼的萧慕chūn等人,有些夸张的打了个饱嗝,“鱼儿吃饱了呢,谢谢各位大哥。”   看着满桌的糕点,杨延昭心中莫名的一阵酸楚,曾经这小丫头可是有名小馋嘴,哪怕再多的美味零嘴,也能消灭干净,可是现在竟只能吃下几口而已,这身子骨是遭了多少的罪?   嗅了嗅有些发酸的鼻子,替八妹擦着嘴边的糕点屑,并对着脸sè有些暗淡的萧慕chūn等人轻声道,“萧大哥,将吃食拿走吧,鱼儿现在怕也是吃不下去这些。”   “真的吃饱了呢”,八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很是满足的幸福之sè,稍后有些惊奇的低声问道,“咦,六哥,萧大哥他们怎么不练武了啊?”   听的她这句话,正在拾掇着吃食往屋里走去的萧慕chūn等人都愣住了,连从屋里刚出来的罗氏女和排风也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满是紧张与担忧的望向杨延昭。   “鱼儿你醒过来萧大哥他们高兴,尽忙着出去给你买好吃的了,错过了晨练的最佳时辰。”   八妹体内的真气紊乱虚弱,或许真的不能再练武了,杨延昭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告诉她。   听杨延昭这般说,萧慕chūn他们忙点头附和道,“对,八小姐,我们正在修行教官传授得高深心法,过了时辰就不能练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进了屋子,留下八妹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望向杨延昭道,扬了扬鼻子,有些撒娇的道,“六哥,鱼儿也要学。”   在小鱼的鼻尖捏了捏,杨延昭笑着道,“鱼儿不是跟着风尘子师祖学了道门中的‘清风诀’么,可比萧大哥他们修习的强多了。”   似乎想起了风尘子的厉害之处,八妹很是开心的笑了,“那倒也是,不过鱼儿始终比不过六哥呢,等哪一天,鱼儿学成了本事,一定要好好保护六哥。”   说完,靠在杨延昭的怀里,格格的笑着,纯真灿烂的笑脸,却让杨延昭心中满是惆怅,不由得伸手在她消瘦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见得这一幕,罗氏女和排风望了一眼,皆未走上前,怕自己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将杨延昭的话给揭穿了。   “对了,六哥,郭大哥去哪里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八妹突然抬起头问道,这也难怪,以前她常缠着郭淮在丹炉旁边玩耍,如今醒来见不到他,自然是有些奇怪。   听八妹提及郭淮,杨延昭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黑夜中那飘然而去的身影,也不知合德师兄现在何处,是否寻到了心中所想要的道?   暗自感慨着,察觉到八妹在盯着他,杨延昭收回了思绪,笑着揉了揉八妹的脑袋,“山门有些事情,他回去处理了。”   “哦”,八妹点了点头,继而又抬起头道,“六哥,那张大哥和张婶哪里去了,鱼儿醒来,都没见到他们呢。”   这时,李至从屋中走了出来,伸着胳膊笑着道,“秋白这见sè忘友的家伙,有了心上人,如今搬到外面去住了,等小鱼儿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去瞧上一瞧可好?”   听得这句话来,八妹顿时高兴的拍手叫好,“李大哥,张大哥是和哪家的小娘子好上了?要知道当初鱼儿和罗姐姐她们整rì说着要给他张罗,可张大哥尽是看不上人家姑娘,鱼儿倒是想看看是哪般貌美天仙的小娘子,否则怎能入了张大哥的眼里?”   女孩儿始终是女孩儿,听到这有关男女的事,还极为的感兴趣,那边的李至也是跟着起哄,挤眉弄眼的在一旁说着与张谦好上的女子是多么的贤惠可人。   好一阵说笑之后,八妹则是脸上一片cháo红,显然还在欢喜中,生出好奇心的小丫头不由得将头伸向前,略带央求的与李至问道,“李大哥,好哥哥,跟鱼儿说说嘛。”   这撒娇的话,让李至有些招架不住,嘿嘿的挠头不说话,恰巧院外传来声响,抬头望过去,只见柴清云步履如飞的走了进来。   扑上前,柴清云一把将八妹搂紧怀中,脸上满是欢喜,双目中竟隐约泛着红sè,“鱼儿,你可算是醒了。”   “柴姐姐,让你担心了,你看,鱼儿现在没事了,都好了呀!”   小脸在那满是清香的怀里蹭了蹭,八妹很是欢快的说道着,似乎在安慰着柴清云一般,并伸出手将她那溢出眼眶的泪珠抹去。   这时,罗氏女也走了上前,将手绢儿递给柴清云道,“是啊,柴姐姐,现在鱼儿已经醒来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接过手绢擦拭了下眼角,柴清云低着头道,“罗妹妹说的是,鱼儿醒了就好,醒来就好”,说着,露出一个笑脸,将八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有些神秘的轻声继续道,“对了,鱼儿,姐姐可是给你带礼物来了哦?”   “真的么?”   八妹的双眼立马亮了,拉着柴清云的衣袖,“鱼儿就知道柴姐姐最疼我了,赶紧给鱼儿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罗氏女用手指了指她的小脑袋,很是吃味的道,“鱼儿你这丫头,难不成奴家就遭你喜欢了?”   闻言,八妹吐了吐小舌头,晃着罗氏女的手臂道,“哎哟,罗姐姐,你知道鱼儿不是这个意思,你和柴姐姐都是最疼鱼儿的。”   这纯真模样煞是可爱,一时间众人皆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柴清云接过身后绿珠抱着的锦盒,对着八妹扎了眨眼,“这里面可都是可口的点心,还有些姐姐府上的好玩意,今天都给你带过来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去看。”   “好呀。”   八妹眉飞sè舞,显然很是高兴,双脚刚落地,一边的排风便上前扶住了她,稍后几女说笑的往屋里走去。   院子里,被遗忘的杨延昭听着屋里传出来的格格笑声,不由得舒了口气,连rì来压在心头的抑郁和烦躁顿时消散不见,闭上眼,微凉的秋风拂过,带着女孩儿欢快的笑声和李至那朗朗的诵读声,竟是那般的和谐悦耳。   这感觉,真好。 第二百六十七章 圣旨来 随军行    秋季的晨风带着萧瑟的凉意,天边,黑雾还未散去,院子里的青砖因寒霜之节将近而生了出一层cháo湿之气。   十数道魁梧的身形在院子里舞动着,较往常相比,萧慕chūn等人没有打出一招便低吼一声,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来,甚至连拳脚也因此少了往rì的利索干练。   可就在他们轻手轻脚的晨练时,屋子内,八妹偷偷的从窗口伸出了小脑袋,脸上满是哀伤与悲痛,大眼通红,泪水嗒嗒的往下落。   “八小姐,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八妹转过头,也不将泪水擦拭去,看着立在窗外的排风道,“排风,我是不是不能再习武了?”   闻此言,排风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没有说声来,她生xìng善良,不懂得如何来说出一句善意的谎言,修行武道的人对自己体内的真气很是熟悉,或许昨rì里八小姐便知道自己的变化,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   将手绢递上前,心中满是不忍的排风犹豫了片刻,柔声说道,“八小姐,排风知道你喜爱武艺,眼下这情形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公子之前说过,一定会让你变得好起来,郭大哥离去,其中也有着为八小姐请道家高人来的原因。那些前辈可都是厉害的角sè,想当初公子连灵气都不能感悟到,还不算被治好了,所以八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听罗姐姐的话,把身体养好才行。排风还等着跟与你的‘朝云’一较高下。”   闻言,八妹眼中出现了一些期冀,急切的对着排风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莫不是胡乱说些话来哄我开心的吧?”   见八妹为接手绢,排风便隔着窗给她擦拭着眼泪来,“排风什么时候骗过八小姐不成,那时候,公子离开代州城,机缘巧遇了道家的仙师收他为徒,你别看公子很是聪慧过人,但当时他竟然也灵气都感受不到,那时候排风我都比公子先进入到悟气呢。”   “然后呢?”   听排风这般说着,八妹不知觉的入了神,当年杨延昭被逐出家门,后来她与罗氏女寻了来,但是这期间的事情,也未能知晓个仔细,现在排风这般说,倒是来了兴趣,连哭泣垂泪也忘记了。   “后来啊,公子的师尊与师叔用了很厉害的方法……”   窗户外,排风很是认真的讲着,窗户内,红肿着眼睛的八妹托着下巴静静的听着,这情形,宛如两个小女孩儿在说着悄悄话一般。   不远处,杨延昭身子隐在抄手游廊柱子的一旁,深叹了一口气,抬首往着东方rì渐出现的五彩光芒,渐渐了出了神,不知在想着何事。   早膳的时候,八妹情绪恢复了很多,拉着杨延昭的手,很是欢快的说着些事情来,待早膳过后,多rì不见的张谦提着食盒回来了。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不禁朝着还未离去李至看去,后者却是对他挤了挤小眼,一甩官袍的宽大袖口,飞奔上前将张谦给抱住。   “你这家伙,见sè忘友,这时候才来,看看你这憔悴样,不用想便知道是酒sè过度了。”   爽朗的笑声响起,李至插科打诨,立在周边的萧慕chūn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般的笑闹,将那张谦眼中本藏着的局促消散殆尽,只见他伸手将李至推到一边,略显消瘦的脸上也露出了打趣之sè,“你这张嘴还是那般臭不可闻,当真是让人觉得聒噪啊。”   张谦走上前,蹲在八妹的身旁,轻声问道,“鱼儿,你还好么?”   此时八妹满脸的笑意,点着头欢快的应道,“张大哥,鱼儿都好了呢,听说你讨了个漂亮的小娘子,怎么也不带来给鱼儿瞧瞧。”   张谦还未说话,一边的李至又开始打起趣来,“鱼儿,这你就不知道了,秋白兄对那小娘子可是欢喜的紧,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郎情妾意,当真是羡慕死人了……”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寒气刺入肌肤,李至只得捂住了嘴巴,可是八妹已经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也不管张谦正板着脸双眼中满是怒意,拉着他的官袍摇晃道,“张大哥,你就跟鱼儿说说嘛。”   被八妹这般撒娇,张谦只得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鱼儿,别听李元沛这家伙胡言乱语,还没到那地步,事情便被他一张臭嘴给说的人尽皆知,真是气人。”   虽这般说,但语中却无责备之意,反而多了一丝的幸福满足之sè,在八妹的不断催促下,张谦脸上浮现出一丝的红晕,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忸怩的似个女孩儿家一般,“其实你也认识,她是,她是……”   见他这样,不远处捂着嘴的李至终于憋不住了,翻了两个白眼道,“得了,看你这样,我都着急了,不就是碧月小娘子么,不过话说回来,碧月小娘子长得确实美艳动人,要不是你小子出手快,那便是我李元沛坐拥佳人了。”   回过头,见李至满是沮丧的模样,张谦已经不知该说他什么是好,只能摇着头,不去理会,而听到这句话的八妹则是惊呼了一声,“张大哥,可真的是碧月姐姐?”   张谦的脸更红了,也不去应答八妹的话,只是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这是碧月姑娘为鱼儿做的点心,味道还挺可口的。”   说完这句,又是被李至抓着不放打趣了起来,屋子里哄笑声一片,嬉笑了许久,张谦和李至要去衙门当值,杨延昭想了想,许久未去翰林院了,遂三人一道乘着马车出了小巷。   街边,与张谦分别时,杨延昭迟疑了片刻,还是唤住了他,“秋白,碧月姑娘可好?”   沉默了片刻,张谦点了点头,“那rì延昭兄走了以后,碧月的jīng神恍惚了两天,现在,好上许多了。”   “那便好,碧月姑娘吃了不少苦头,秋白你得好好的对她,待过些rì子将亲事定下来,也好让张婶心安些。”   “恩,延昭兄,我明白。”   又是说道了几句,萧慕chūn调转车头,往着翰林院而去,穿行在人群之中,耳边传来沸沸扬扬之声,仍是大抵说着讨伐契丹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可是实打实的在汴梁城中走了一遭,所以也算是众人皆知,哪怕眼下他们还未听到御驾亲征的消息,但这也足够在茶馆酒肆里高谈阔论一番了。   翰林院内,李昉不在,所以杨延昭也未四处走动,便待在了他自己的堂屋内,本想图个清净,但脑子内却一直想着八妹和北伐的事情,反而更加的烦闷,只得从怀里掏出了释空赠予他的‘妙法莲华经’看了起来。   这卷佛经确实有着不同凡响之处,虽然杨延昭不懂佛法,对佛宗也有着厌恶,但这‘妙法莲华经’确实意如细流,绵而不绝,让他心头一阵清名。   傍晚,rì落时分,杨延昭回到院子,刚换下官袍,正想着与八妹说几句玩笑话,便听外面传来呼声,“小杨大人可在,圣旨到。”   听得这声音,只好回屋继续将官服穿上,而罗氏女等几女经过上一次的宣旨之后,也知道了礼数,开始熟练的摆上香案,不多时,便收拾妥当了。   宣旨的人仍是老熟人,李和,先于柴清云行了礼,又苦着脸与杨延昭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宣读起旨意来。   “召曰翰林院侍讲杨延昭。   北有蛮夷之族,扰我边疆,残害我大宋子民,今屯兵关外,yù行南下毁我江山社稷,尓才学有加,文武兼备,今朕授为河东路押监,领旨后即rì启程,不得有误。”   待听李和念完,杨延昭却是惊住了,之前也推测赵光义有可能要他随行,但也只是料想跟在圣驾一侧,却没想到最终被派遣到了河东路。   那里,杨延昭倒是熟悉的很,但一个被逐出家门的逆子又有何脸面回去?   在他思量间,耳边已经传来欢喜之声,抬首望去,却是被折磨数rì的萧慕chūn等人,或许,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   “官家怎能这样,六郎不过是个翰林院侍讲,且是文官不说,品级也不过是从五品,怎能跟着去北伐契丹!”   那李和正准备将圣旨递给杨延昭,却听得耳边一声娇喝,顿时整个人为之一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倒霉的差事怎就摊到了他的头上来,只得挤出个笑脸道,“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可柴清云哪里能听得进去,起身便要往外走去,契丹人勇猛好战,沙场上自是凶险万分,一想到那奔腾如流凶悍异常的契丹骑兵,即便是她也觉得心惊胆战,更不要说一旁的罗氏女,八妹和排风,早就被这道圣旨给吓的脸sè发白。   见柴清云要夺门离去,焦急之下,李和也顾不得多少,径直的冲到她面前,弯身作礼低声劝道,“郡主,您可得息怒啊,官家这时候尚在气头上,郡主去宫中只能徒增官家的怒火,而且官家向来是金口玉言,这旨意都传了出来,岂有收回的道理。”   “玉儿,李公公说的是,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我只是做个押监,并不需要冲锋陷阵,想来也并无危险。”   说着跪在地上的杨延昭举起双手,那李和则满是感激的望向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将圣旨递到了他的手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旧相识 同北行    .. 一道圣旨,将先前欢笑温馨的气氛给打破,纵使杨延昭不停地说着些宽心的话,但是柴清云,罗氏女她们哪里听得下去,脸上满是担忧之sè,甚至连李至都极为的慌张,众人心中都藏着事,因而晚膳也只是胡乱的吃了几口,便回了各自的屋子。不知何时,起了晚风,带着些凉意的秋风从未合上的门缝里钻进了屋子,使得桌子上的灯火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胡乱的窜动着。屋内,双眼通红的罗氏女正咬着嘴唇给杨延昭收拾几套换洗衣衫,沉声不语的排风在一边做着帮衬,桌边柴清云低首坐着,看不清脸上的神sè,八妹依靠在她的怀里,有些凄楚的望着立在门旁的杨延昭。“六哥,你又要上战场了么?”说话间,似乎泪水便要落了下来,顿时让杨延昭心中一软,记忆里,每当他披甲上阵时,小丫头都是这般的担心,饱受着本不属于她这年岁的折磨。“六哥这是去做押监,权力可大着呢,怎么说呢,以前六哥手下可以管五十人,这次至少能命令两个营,就算是大哥,他也得听我的,所以会有很多人保护六哥,鱼儿你还担心什么呢?”笑着在八妹的鼻尖上捏了捏,杨延昭轻声说着,虽然自从晚膳来,这些话他已经讲了很多遍,但是面对这些真心实意的关心,杨延昭除了感动之外便是觉得温馨,哪里会觉得厌烦?“六郎,这契丹人可不是寻常的流寇劫匪,要不成我进宫求一求官家,让他收回成命可好?”柴清云抬起头说着,那张jīng致秀美的脸上满是担忧,她这话一出口,床边整理衣衫的罗氏女和排风皆是回过头,眼中不自觉的出现了些许的期待。毕竟,战场太过凶险了,她们有怎么舍得心中最爱之人以身赴险?见她们这般,杨延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八妹却像是想起了事来,“六哥,代州城便在河东路,这次你前去那里,不是可以回家了吗?”话说完之后,八妹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忙将头低了下来,不再出声,身旁的柴清云知晓杨延昭被家门所逐,所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轻手抚摸着八妹的脑袋,以此来安抚她心中的不安。晚风骤急,吹进屋中,撩动了窗前白sè的帷幔,摇晃着床前挂着的床头的铜葫芦,发出低低的清脆响声。“是要去代州的,若是有机会,我便去看看娘亲和大哥他们,鱼儿你身子还没好,等下次,六哥再带你回去好么?”似乎被杨延昭这温和的话语给惊到了,八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直到看见那温和的笑脸,才点了点头,泪珠大颗的落下,哽咽了好一会,才痛哭着轻声道,“六哥,鱼儿想娘了,想诸位哥哥和嫂子,也想爹了……”八妹这潸然泪下,顿时,众人不免好生劝慰了一番,直到夜sè将近子时,几女才散去,因担心流言蜚语,柴清云虽然心中有着万般不舍,但还是与绿珠一道离去了。看着变得空寂的屋子,杨延昭坐在床榻上,轻叹了口气,如今接到了圣旨,虽然随军出征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但至少不用再去胡乱猜测,混乱的脑子反而变得清明开来。不知为何,屋外秋风微鸣之声越发的响烈,不多时,竟如同金戈铁马一般铮铮作响,眼前屋中之景也幻化为箭雨漫天,刀光剑影下间鲜血纷洒。许久,杨延昭猛的咬了自己的舌头,一阵钻心疼痛让他从这虚影之境中醒了过来,顿时额头上满是冷汗。竟然乱了心神,差点着了魔!曾经听郭淮说起过修行一道,心xìng极为重要,成魔与得道只在一念之间,那时候,杨延昭并不解其中的含义,直到此刻亲身经历了一番,他才算是明白了。将怀里的玉虚取了出来,放在眼前,依旧是通体碧绿剔透,四片蝉叶包裹着瓶身,一丝红sè如灵蛇在其中游动着。“你又救了我一命,虽然不知道你有多大的神通,还是多谢了。”轻声的对着玉虚道了一句,刚才若是没有它散发出来的冰凉之意,杨延昭怕还是不能从幻像中醒过来。将玉虚收入怀中,躺在床上,如同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不过随即杨延昭便生出了疑惑,刚才那遭遇究竟是何种缘由,难不成自己对征战沙场有着强烈的向往不成?一直以来,杨延昭都以过上逍遥懒散的生活为追求,对这突然出现的变相自然是想不明白了,百思不得其解后,只能叹上一句,或许是这身体中的血液对着驰马横扫疆场有着渴望,毕竟,原来的他可是为沙场而生,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神啊!夜,越发的静了,有些疲乏的杨延昭闭上了双眼,不打算去想那些头疼的事情,毕竟,明rì一早便要出发前往那河东路,好也罢,坏也罢,都只能见机行事了。正当他要入睡时,却听到屋外有着细碎的脚步之声,当即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没有点燃油灯,走到窗户前,轻轻的支开一点,月光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正在院子中来回走着,待他回过脸来,才看清是祝力。推门而出,祝力似乎在想着很是重要的事情,竟然连杨延昭走近都没有察觉,待转过首看到时候,如同被吓到了一般,低声惊呼着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祝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他与祝力之间的称呼便是这样,一个唤对方小师叔,一个唤祝大哥,在这尊师重道的年头里,外人听起来肯定会觉得大为震惊,只是他二人却不为所动,都不愿将这称呼改变,遂就这样成了习惯了。见是杨延昭,祝力才将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道,“小师叔,老萧他们都要跟着你去杀契丹人了,我……”说到这,祝力便停了下来,握紧着拳头盯着杨延昭,好一会才正sè道,“小师叔,祝力也想一道前去,那包裹已经收拾好了,只要小师叔一句话,我提着斧头就走。”这时,杨延昭也算是明白了祝力为何这般的不安,想来是看到萧慕chūn他们收拾行装,而自己并未与他做些吩咐,便暗自猜测出不会随行前往雁门关,所以心里着急了。夜凉如水,秋风冷瑟中带着些清凉,深吸了口气,杨延昭笑着走到祝力身旁,“祝大哥,鱼儿她们留在京城里我不放心,所以,便未和你提及北征的事情,家里,始终需要个男人来保护着,挡着外面的风风雨雨,你与元沛兄刚好一文一武,将她们交给你们照顾,我放心。”话说的很是诚恳,听在耳中亦觉得很有道理,祝力心中的失落当即一扫而空,不由得点了点头,“小师叔说得是,祝力明白了,我定当保护好几位姑娘。”心结解开后,祝力倒是心情愉悦了不少,又说了些话,便道了别,往着各自屋子走去。立在门前,杨延昭看着祝力的屋中灯火熄灭,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之所以不愿让他随行,其实还有着其它的缘由。祝炎让祝力跟着自己不过是历练一番,这个,杨延昭心中很是清楚,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室,而这一去是生是死还尚难料,若是有个意外,该如何跟着他的妻女交代?怎么跟祝炎交代?所以,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将祝力留下,罗氏女等人虽有柴清云照拂,但平rì里仍需要人保护着,至于在宋州城的崔平二人,杨延昭也不打算调回了。碧月在出来行刺的时候将‘云烟阁’交给了嫣然,但那里依旧离不开崔平二人的暗中帮衬,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汴梁城中罗氏女她们有了麻烦也能赶来应急。“但愿能够平安归来。”深吸了口气,杨延昭轻声自言自语的说着,抬首望了望寂静无声的那轮银月,不知此刻,雁门关外是何种景象?那一望无垠的荒野,是否也这般的寂静?天还未亮,睡梦中的杨延昭便隐约的听到说话声,起了身走到院外,便看到多了一个身穿锁子甲之人正与萧慕chūn等人低声说着话。或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人回过头,见是杨延昭忙笑着迎了上来,“杨大人,你可还认识末将?”仔细的盯着来人看了几眼,杨延昭笑了,果然,还真是旧相识,此人正是那年陪着他一道前往代州城劝降的禁军校尉吴斌。“原来是吴校尉,倒是许久未瞧见你了。”那吴斌见杨延昭还能认出他,竟欢喜的笑出声来,“没想到杨大人还能记得末将,当年便觉得杨大人rì后成就不可限量,但吴某怎么也没想到杨大人竟然考中了状元,只是后来被调遣到了宋州城,没人和杨大人相聚,这两rì刚收到诏令回到汴梁,没想到是和小杨大人再次北上。”宋朝将士经常换防,即便是禁军也不例外,怪不得杨延昭常出入皇宫,也未瞧见过吴斌,二人又是寒暄了一番,罗氏女准备好了早膳,便一起用了些。早膳后,吴斌对着杨延昭笑着抱拳道,“杨大人,末将在巷口处等候。”待他走后,红着眼的罗氏女终于忍不住的落了泪,排风和八妹也是偷偷的抽泣,李至则是满脸的憔悴,双目通红,显然,也是备受煎熬。终究是到了离别时,又是好生的安慰了几女一番,杨延昭拿过昨夜便准备好的包袱,提上封藏许久的点钢枪,对着脸sè有些黯淡的李至和祝力道,“元沛,祝大哥,家里便交给你们了。”说罢,回首看了眼痛哭流泪的三女,杨延昭忍着心,大步往外走去,可刚到了院门处,一道身影带着幽幽的清香迎面扑来。“六郎……”却是面sè憔悴的柴清云,后者红肿的大眼盯着杨延昭,贝齿咬着,最后挤出一个笑脸来,“六郎,你早去早回,我等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来,“六郎,这里面装着个护身符,还是当年娘亲求给玉儿的,你将它带在身上,必定会庇佑于六郎。”接过那带着体温的香囊,杨延昭小心的放入到怀中,对着柴清云点了点头,“放心,玉儿,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娶你。”稍后,杨延昭又转过头,对着罗氏女,八妹和排风露出个往rì里的温和笑脸,“等我回来!”道完这一句,便大步往着巷子外走去,晨曦初洒,照在他们一行十数人身上,闪着淡淡的五彩光晕。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重回代州城    太平兴国四年秋,契丹人yù南下中原烧杀劫掠,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盛怒之下大宋官家御驾亲征,朝廷大军兵分三路,直扑关外,誓要将这深恶痛绝的契丹人给彻底击溃。   东路由官家亲自挂帅出征,鲁国公曹彬随之,率领十二万大军直奔涿州而去;中路由检校太师高德怀为统帅,名将田重进为辅,率兵八万,袭往灵州等地;而西路由河东三交口都部署潘美为统帅,三交驻泊兵马部署杨业为副帅,领兵八万出雁门关向东,进攻关外的寰州等地。   二十多万大军奔北伐,一时间,厉兵秣马,百姓无不为之震惊,不过因为先前出兵的流言四起,再加之契丹人歹残暴径被大肆渲染,所以震惊下,山河之内皆是欢呼一片。   邢州城外,一身穿麻布长袍,推着独木轮车的老汉正在路边歇息着,在他的车上堆着两个缝满补丁的布袋子。   “阿翁,为什么要将这两袋的谷物送到城里去啊?这样一来,家里过冬不又少了粮食了么?” ..   车上还坐着个小童,交领长衣,头上顶着两个对角,正瞪着大眼,有些不解的看着身边的老汉。   “你这娃就知道吃”,老汉在小童头上摸了摸,从身上的褡裢里取了个白馒头递上前,见孙儿吃的满是欢喜,老汉哈哈的笑了,稍后,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北边的天际。   深秋时节碧空如洗,一尘不染,可是老汉的眼中却似乎有着浑浊之sè在闪动,良久,低下首看了眼孙儿,手又在他头上抚摸了几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当然不知道了,当初阿翁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可是在雁门关一带,后来,若不是那些契丹狗,也不会一路乞讨求生,那些rì子可真是……”   说到这,老汉又是叹了口气,小童吃着馒头正是起劲,哪里注意到这些话,也许是吃了急了,竟然噎住了,惊得老汉忙取下水袋与他。   爷孙二人又是歇了会,老汉将身上褡裢放在小童怀中,打算继续往城里敢去,将这两袋谷物送到城中去,这样也能送到杀敌将士的手中,为朝廷尽些力。   他老了,不能上阵杀敌,或许吃到他种出谷物的甲士能多杀几个契丹狗,如此也当是为惨死的爹娘报仇雪恨了。   正当老汉要推车前行时,官道上马蹄声如踏雷而来,惊得他忙将独轮车放下,支身挡在了小孙儿的身前。   尘土飞扬中,数百名身穿甲胄的将士从老汉的身前飞驰而过,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后者突然将双拳握紧了起来,似乎身体内已随着岁月老去的血液变得沸腾起来。   倘若再年轻个二十载,他也能拿起刀枪上阵杀敌!   许久,尘烟落定,老汉推着独轮车往城中走去,脸上多了些以往不曾有的舒畅之sè,迈出的步子也多了几分的轻快。   在他身后,官道的另一头,杨延昭手里紧抓缰绳,一马当先疾驰在前,虽然在赶路,但思绪却随着奔腾的马蹄飘散了开来。   北伐的消息已经众人皆知,大军也已经开拔了数rì,从汴梁城走来,道路之上常遇到百姓挑担推车,将粮草送往城中的军需筹备处。   这难道就是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一时间,杨延昭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民心所向,应该是逢战必胜才是,这宋与契丹之战,或许不会像他所想的那般,大败而归,照着情形拿下契丹的上京,也不是痴人说梦。   军情紧急,众人沿路也并未耽搁,rì夜兼程赶路,总算是到了代州城,战事在前,身为统帅的潘美早已经将大军集积在了雁门关外,各路的将领也被召到了代州城中,万事已备,只待一声令下,便发兵雁门关外。   进了代州城,杨延昭的心莫名的忐忑了起来,哪怕他已经默念了许多遍,这只不过是座城池,与他并无多少的瓜葛,但不安还是难以抑制的在心里涌现出来。   守城的甲士在前方引着路,或许是离开的时rì久了,这能说会道的年轻兵丁并不认识杨延昭,一路行走着,很是欢快的说着城中景物,像是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展示自家美好的事物一般。   耳中听着那滔滔不绝的话语,杨延昭的记忆却再次被打开,城里的布置倒是没有变化,他甚至可以如数家珍的指出那街道与屋舍,只是因为战事的原因,街上的人萧条了不少,往rì本该喧闹的集市也清冷不堪。   知州衙门前,站着两列气势不逊于吴斌麾下禁军的兵卒,手中持着长枪,见有人上前,立马枪尖超前指了上来,将那引路的守城甲士给着实的惊了一跳。   “这位兄弟,别紧张,某在杨将军麾下,今rì城门当值遇到这汴梁城来的押监大人,特地引来见潘将军的。”   听到这话,那两列兵卒收了长枪,冷眼在杨延昭等人身上打量起来,并不上前见礼,也不进衙门内去通报。   “大胆,杨大人奉官家之命前来,尔等还不进去通报!”   这无礼之举使得吴斌大为恼火,不待杨延昭发话,大步上前怒声喝道,他的身后,一个营的将士全都随之拔出了长剑,转眼间,便成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这期间,杨延昭牵着马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不发话,眼前这两列持枪的兵卒一眼望去便是杀气凛冽,必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既然不认识他,那自然是潘美身边的亲信了。   强将出悍兵,这两列兵卒自然是属于jīng锐了,身上的傲气是少不了,哪怕是见到了汴梁城来的吴斌等人,也丝毫不做怯弱之sè。   “放肆,何人胆敢在此处生事!”   眼看着双方就要起了冲突,一声低喝响起,不多时便见衙门内走出几人来,为首者身穿虎头肩甲,面sè冷峻,虎目中满是jīng光之sè,却是杨延昭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潘美,他的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中,有穿着甲胄的武将,也有一身朱红官袍的文官。   潘美的身后,杨延昭见到了面带笑意的折御卿,正yù点首来问候,心却猛然一震,不由得垂下了头。   前来的路上,杨延昭已经暗自说了很多遍,一定要当做素不相识,他可以做到。可是当看到折御卿身旁那熟悉的脸庞,依旧满是满刚毅的神情,竟让他生出了惧怕之意,不敢举目直视。   脚步踟蹰了片刻,杨延昭暗自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对着潘美等人拱手作礼道,“潘将军息怒,不过是些误会罢了,下官杨璟,受官家之意,前来任西路大军的押监一职。”   说着,从怀中将那道圣旨取了出来,潘美正yù接过,便听得一旁淡淡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杨大人到了,刚才诸位将军商讨军情时,还在想着杨大人何时到,没想到正说着便来了。”   讲话之人是身穿着朱sè白鹤袍,白净的国字脸上浓眉大眼,下颌留着寸许长的黑须,看上去颇有几分雅士之风。   “王大人说得极是,早就听闻汴梁城派来的杨大人乃是少年俊杰,安治闽地,又修建了崇文馆,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今rì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说话的是另一身穿朱袍官服之人,面相圆胖,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来,让人感觉极为的亲切。   敢这番顶撞潘美,恐怕就是杨延昭此行的直接上司王侁和刘文裕了,瞧着眼下的情形,这二人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之势。   那潘美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接过杨延昭手中的圣旨看了一眼,这才将脸sè缓和了下来,“杨大人一路辛苦了,老夫稍后便派人给你安排住处,让你好生的歇息。”   杨延昭刚要道谢,便听那王侁又出声道,“潘将军,军情紧急,岂能耽误了?杨押监从汴梁而来,身上带着官家的圣谕,我等岂能有所耽搁?”   话一出,潘美身边的几个年轻的校尉顿时虎目圆瞪,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可说话的之人却丝毫察觉不到,对着杨延昭招了招手,稍后径直转身往着衙门里走去。   轻咳了两声,潘美招来身边的一满脸虬须的校尉,“明忠,你去将这一营的禁军安排在城外东侧的营地。”   说完,与杨延昭点了点头,“既然王都监这般说了,那就辛苦杨大人了。”   “潘将军严重了,下官不敢。”   闻言杨延昭自是连忙行礼,吴斌让手下的副将带着五百禁军随潘美点出的校尉前往了营地,而他则是跟在了杨延昭的身后,往着衙门内走去。   萧慕chūn等十名毒蝎候在了府衙的外,他们已经不再是兵卒,因而去营地不太适宜,但衙门内又都是地位超然的武将文官,纵使杨延昭也不过是个勉强说的上话之人,作为仆从自然是不能入内的。   更何况,衙门之中还有萧慕chūn等人所不愿面对之人,当初他们便是代州城中的兵士,再见到昔rì崇拜的将军杨业,心里也颇感不适,所以十数人踟蹰了片刻之后只能蹲在了衙门外的街边巷口,等着杨延昭出来。   府衙后院内,原本的客厅变成了战局商议之所,曾经摆着的屏风之类的雅致物儿全都被搬走了,墙上挂着几张地势图,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个沙盘,里面沟壑大致能看出是模拟雁门关等地样貌,沙盘之上放着众多的陶瓷块,似乎在演示出两军交战的情形。   杨延昭刚进了屋,打量了几眼,便听负手立在沙盘出的潘美沉声道出了句让他有些不甚明白的话来,“杨大人,将官家的圣谕交给我们吧。”   ?? 第二百七十章 都监与阵    圣谕?   杨延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来河东路时也就领了一道圣旨,刚才已经给潘美过目,还有哪里来的圣谕?   正在这时,身旁的吴斌从怀中取出两只黄sè的锦囊来,递给了杨延昭,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杨大人,官家让末将到了代州城再拿出来……”   明白他的为难之处,杨延昭自然不会生出愠sè,微微的颔首,接过那两个锦囊很是恭敬的递了上前。   “这便是官家所赐的阵图么?”   王侁再次抢在了潘美的身前,从杨延昭手中接过一只,很是惊叹的说着,并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囊。   从中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与画着图形的白sè绸缎出来,略看了两眼后,递给一旁刘文裕,满脸的激动之sè,“官家英明神武,如今有他的计策在,想来大军必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   “是极,是极,王大人说得极是。”   刘文裕看了两眼,立马跟着附和起来,似乎两人很是清楚了绸缎上所写的计策,并且对这作战计划非常的赞同,恨不得眼下就飞到赵光义的脚下,抱着那金大腿盛赞他乃是兵圣在世。   不同于这二人,潘美一言不发,浓眉紧锁,稍后将这绸缎递给身后的杨业,只身站在了沙盘前,盯着那代表城池的沙土堆。   “潘将军,官家的旨意你也看到了,朝廷大军兵分三路,讨伐契丹人,此刻想来东路与中路已经开始攻城拔寨了,我西路自然也不能落后,须当尽快与官家在幽州城汇合才是。”   王侁语中多了丝欢喜,似乎有了这阵图之后,便会胜券在握,甚至可以看到北伐之后的加官进爵,心情顿时变得大好起来。   可是潘美依旧没有出声,杨业与其他几名将校也围到了沙盘前,仔细的看着每一处,将脑中所想的对敌之策与阵图相比较,一时间,竟皆是眉头蹙起,满脸的沉重之sè。   屋子安静的有些诡异,杨延昭立在一侧默不作声,心里却是极为的吃惊,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赵光义会弄出阵图这僵死之物。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事情是由不得人来做主的,如今这阵图岂不是将潘美等人的手脚给束缚了起来,这番又岂能百战不殆?   见无人出声,那王侁轻咳了几声,又是笑着道,“诸位将军劳神多加琢磨着战事,本官便不多言了,这就先行离去,还望潘将军能早rì挥军北上,以慰官家心中焦灼才是。”   说罢,也不顾潘美是否发话,径直的捋着胡须往外走去,那刘文裕笑容满面的与屋里众人道了几句客套话,也紧随着他出了屋子。   见着两人离去,杨延昭只得对着潘美等人行了一礼,“诸位将军,下官这也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身后,并无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失落,虽然杨延昭害怕与杨业再见,但此刻不可避免的相遇了,他却看都未看自己一眼,难道从今以后相逢真的如陌路过客那般不相识了么?   出了屋子,走在游廊之内,见前方王侁和刘文裕负手而立,低声说笑着,似乎在等着他。见着情况,吴斌从另外一边的走廊绕道出了府,而杨延昭忙藏起了心里的异样,疾步上前,行礼作揖道,“杨璟见过两位大人。”   “呵呵,杨大人当真是客气了,你我同朝为臣何须这般的见外?”   那王侁笑着说道,语中谦逊温和,一只手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欢喜之sè,一边的刘文裕则是伸出白胖的手扶住了他,点首轻声道,“王大人说得是,我等同为官家办事,哪用得着这些虚礼。”   “两位大人说笑了,杨璟乃是后学后知,本就是二人大人的后生晚辈,这礼仪怎能废弃,当真是万万不可。”   闻言,王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与刘文裕对望一眼,眼中满是很是受用的模样,杨延昭虽然是后生,但这后生乃是状元公,就凭这一点,便强过了他二人的乘荫祖上的功绩而入朝为官的出身。   更何况后来杨延昭治理闽南,启民智,去蛮夷之风甚有政绩,即便是他们也难以做到,而修建崇文馆又将他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提高了数十倍来。   王侁和刘文裕也是以读圣贤书自居,但心里着实对杨延昭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但如今这时常听闻的少年俊杰很是恭敬的立在自己眼前,那曾经的轻视自然变成了由衷而生的骄傲与满足。   笑了少许,那王侁一边往前走去,一边才开口道,“杨大人,既然你这般说,老夫便托个大,唤你一声延昭,不知可否?”   跟在身后的杨延昭哪有说不的选择,当即出声音应道,“王大人乃是杨璟的长者,理当如此。”   “既是如此,那老夫也不矫情了,延昭,朝廷几十万大军北伐契丹,官家更是御驾亲征,可想而知此事已到了关系大宋江山社稷的地步。我等领皇命前来做监军一事,心里得时刻牢记着官家所嘱咐之事,当不能作jiān犯科,坏了朝廷的大事。”   说到这里,王侁恰到好处的停声不语,明白他话中有话的杨延昭则是赶忙应声着,“还请王大人指点晚辈才是。”   听得这一句,王侁眼中闪出孺子可教的神sè,颔首捋须继续道,“所以,你我身上的担子很重,那些武夫生xìng鲁莽,不知轻重,说不得脑子一犯浑便有可能坏了官家的大计,我们得看好他们,决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   终于,杨延昭懂了,王侁这是在敲打他,也算是拉拢他,更是在含蓄的指出该如何站好队,切莫和潘美等人混在一起。   这些话,听在心中,杨延昭觉得很是好笑,且不说屋中的其他将校,单凭潘美与杨业便是名垂千古的名将,身经百战,怎能不懂行军打仗之事,没想到到头来,却沦落到听命于只懂得争名夺利,满是纸上空谈的庸夫俗子的地步。   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   心里是五味酸醋俱全,可是这表面上杨延昭却依旧要慢点卑谦,满是恍然大悟受教般的说道,“多谢王大人指点,杨璟定当铭记于心。”   “呵呵,这就好,我等齐心协力,助官家横扫契丹,建功立业!”   或许是多了丝的豪情,王侁竟是放声的笑了出来,稍后刘文裕也与杨延昭说了些亲近的话来,待到了府衙外,两顶软轿将二人给抬走了。   “公子。”   在这外人面前,萧慕chūn等人依旧唤着杨延昭为公子,大步从街边的巷口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愁苦之sè。   “这是怎么了萧大哥?诸位兄弟为何变得如此的垂首丧气?”   好一会,萧慕chūn才嗡声道出了缘由,“公子,虽然弟兄们来了代州城,可是该到哪里去打契丹狗?营旅中已经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想要上阵杀敌,也无处可投。”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闻言,杨延昭不禁笑了笑,“这哪里是难事,你们难不成忘了我几位哥哥都在营中当差,还不能办了这点小事?”   “可是兄弟们不想让公子为难,正打算凭着自己的本事过了雁门关,同样可以为国杀敌……”   萧慕chūn道出的这一句让杨延昭明白了他们纠结的缘由,看来是怕看到自己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回去求大郎他们受到难堪,遂决定照着当初在毒蝎常做的‘打猎’一般,溜到契丹人的住所来进行猎杀。   心里有些感动,也不由得想起了大郎等人,不知这些当初很是疼爱他的兄长过得怎样了?   或许,应该去见见他们和娘亲,可一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张满是冷漠的脸,心中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半晌,收了混乱的感慨,杨延昭望着满是惊愕神情的吴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吴校尉,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吴斌回过神急忙的说着,但是看着萧慕chūn等人的表情明显多了敬佩之sè,就算在来的路上他便猜测杨延昭的这十名随从身手不一般,可竟然没想到能够独自出关击杀契丹人,更为让人震惊的是竟然将这事说得如同家常便饭,这怎能不让人赶到惊诧。   英雄自是惜英雄,当下吴斌对着萧慕chūn等人抱了抱拳,“没想到诸位兄弟有这番好本事,rì后我等一道杀敌,为国尽忠。”   被吴斌这一说,萧慕chūn等人自是血液沸腾起来,拍着胸脯应了下来,不多时,便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见这情形,杨延昭只有摇头苦笑,看着逐渐西斜的rì头,不禁想着该到何处安顿下来,刚才那局面,也不好多嘴过问,自然不晓得潘美有没有给他安排住所,看来,还是得出去找个客栈才是。   “小杨大人,若是不嫌弃,便到营地住好了,反正兄弟那边有地方。”   听了杨延昭要去找客栈的打算,吴斌出声忙邀请他们去营地住下,他的一营兵马也该有不少的营房,多个十数人也无妨。   吴斌这一营本是禁军殿前司的将士,战力不容小觑,而他眼下除了萧慕chūn等人并无依仗,也正想着与他们多做些亲近。   正当杨延昭要应下来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笑声传来,“延昭孩儿,你近来可好?” 第二百七十一章 镇西军    转过身,杨延昭也是笑了,竟是折御卿从府衙内走了出来,忙上前对他行礼作揖道,“杨璟见过小舅父,不知道祖母她近来可好?”   杨延昭这一行礼,倒是让萧慕chūn等人惊住了,眼前这穿着锁甲的校尉看上去极为年轻,怎会是公子的舅父?   上前扶起杨延昭,折御卿笑着道,“呵呵,我娘她身子骨还不错,特别是阿姐也时常回家探望,心情大好,加之念佛清净,jīng神也比从前好上了许多。”   “这便好,待过些时rì延昭可得去府州城好生的给祖母和舅父请安才是”,杨延昭点头应声,语中多了欢喜,稍后又继续道,“对了,小舅父,你怎么从府州过来了?”   “还不是要打契丹人,我府州自然也是要出兵马的,兄长他要坐镇府州,脱身不了,便派我这闲散人来了。”   “小舅父这是说笑了,你文武双全,岂能是闲人,舅父将你派来,这才能放下心。”. .   折御卿笑着摆了摆手,良久收了笑容,盯着杨延昭道,“这两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虽然你我年纪相仿,但是延昭所做之事却让人很是敬服,还是兄长说得对,你始终不是寻常之人所能相比的……”   脸上有些羡慕之sè,折御卿幽幽的说着,见杨延昭要做谦虚之言,顿时板了脸,正yù佯装怒意的时候,恰好一骑飞快的从街边而来,停在了府衙外,马上跳下的兵卒也顾不上与他行礼,便匆匆忙忙的跑进了衙门内。   见这情形,折御卿收起了玩笑之sè,这才将来意给道出来,“延昭,潘将军让我领你去城东镇西军的营地,他说既然你是官家派来的押监,便将那镇西军交给你管着。”   镇西军?   杨延昭有些疑惑,一边的萧慕chūn等人却又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镇西军那帮子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更为重要的是这镇西军可是重甲骑兵,在整个大宋朝,也是不多见的。   或许察觉到杨延昭的不解,折御卿便小声的将镇西军的来历与他说道了一番,后者听后心里当即是大为凛然,没想到,在这河东路还藏着一支实力不容小觑的骑兵!   接过侍卫牵来的马,折御卿跃身而上,在起身之前,望了望杨延昭,似乎面带着犹豫,沉默了片刻才道,“延昭,你虽是官家派来的押监,但是大军开拔之后,很多事情便由不得阵图来说了算的,到时候,你心里可做好定夺才是。”   说完,打马而去,杨延昭骑马跟在他的身后,脑中却是想着刚才的那句话,确实,文官做都监,只会扰乱了战局,可是官家的圣谕已经下达,作为臣子的,只能遵旨领命。   在这年岁里,君若是要臣死,那便得死,因而杨延昭可以想象得到,王侁倘若是用圣旨来压制潘美,后者很有可能放弃正确的做法,贻误战机,哪怕是惨遭失败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此刻折御卿说这句话,杨延昭不清楚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潘美的授意,不过想着眼下去监管那骁勇善战的镇西军,顿时觉得有些看不透了,也有些头疼。   倒是不怕王侁和刘文裕怪罪他与武将走的近了,毕竟对于这只会颐指气使,毫无真本事便指手画脚的草包,杨延昭有足够的理由来应对,更何况他二人在州府任职,根本管不了远在翰林院当值的他。   若是惹急了,杨延昭甚至可以杀了他二人,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军在外,他可以有很多种悄无声息杀人的方法。   更何况他的怀中还有着上次去闽南还未收回的金牌,所以,若是杨延昭愿意,可以随意的接手了西路大军的指挥,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不会用那金牌,毕竟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真正让杨延昭头疼的是镇西军以及潘美这般安排的幕后用意,镇西军是悍卒,将这柄利器交到他手中用意何为?   “吁……”   正胡乱的想着,却听得耳边一声低喝,抬首望去,却已经到了城外,原先的荒野之处被搭建成了简易的营地,离那营地还有数百丈远便能听到吵杂喧嚣之声。   “延昭,我这就回去了,凭你的本事摆平这些人想来不是难事。”   对着折御卿点了点头,杨延昭笑着道,“小舅父公务在身,当不宜久留,待明rì城中相见时,你我在小酌两杯。”   “恩,便这样说定了”,折御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打马离去,又像是想起了事情,“对了,你那一营的将士便被徐明德带到了镇西军的营地,那些家伙想来喜欢惹是生非,还是赶紧去瞧瞧才是。”   听折御卿这般说,吴斌当下着急了,杨延昭道了个谢后也不多说,双腿一夹马肚便朝着那营地疾行而去。   越近,喧闹吵杂声越发的刺耳,秋风迎面吹来,甚至带着刺鼻的汗臭味儿,营地之外空无一人,当值的兵卒不知去了何处。   跃身而下,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了萧慕chūn,杨延昭便大步的往着营地走去,他的身后,满是担忧的吴斌也是顾不上了马匹了,大步紧随,刚走了进去,便猛地虎目怒睁,拔起手中的长剑便要冲杀过去。   “吴校尉且慢!”   一把抓住要暴走的吴斌,杨延昭竟然是出奇的冷静,双眼半眯着,望向不远处挤满叫嚣嬉笑汉子的校场,那拴好马走进来的萧慕chūn恰好见到这一幕,当即心中一惊,每当这幅表情出现,便意味着教官动了怒火,忙抬首朝着那校场望去。   宽大的校场之上,挤满了身穿环锁铠的粗壮汉子,将吴斌麾下的一营将士围在中间,挥着拳头,脸上满是叫嚣的戏谑之sè。   军营之中,欺负生人是常有的事情,但像眼前这般肆无忌惮,恣意妄为,倒是不多见,看来这镇西军确实如传言所说,皆是些不要命的莽夫粗汉。   “住手!”   在萧慕chūn心里暗自思量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怒吼,便见在众多镇西军兵卒的注视下,杨延昭挺身而上。   “尔等乃是大宋的将士,岂能置我大宋的军规于不顾,营中生事,乒袍泽,那可是要当军法处置的!”   冷峻的脸庞,冰冷的话语,一时间倒是震慑住了那众多的粗鲁汉子,也使得正苦苦抵抗的吴斌麾下将士心中一暖,原来这文弱的状元公也是这般的有气魄。   只是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爆笑声此起彼伏的扬起,更有甚者竟是骂骂咧咧起来,对于这突然出现瘦弱少年满是不以为意。   哪怕他身上穿着朝廷的官服,可在这帮过着舔刀口上rì子的血xìng汉子眼中,文臣的朝服只会更加他们眼中的鄙夷。   手无缚鸡之力又有何本事来指挥他们这骁勇善战的常胜之师?   “本官要见你们的将军!”   又是一阵爆笑,许久,一身形魁梧满脸横肉壮汉越众走上前,他身上没穿甲胄,一件袍子已经黑得发亮,个头比杨延昭高上不少,因而摆出一副居高临下模样,满是戏谑的说道,“小娃,我家将军可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赶紧回家去,太阳快落山了,省得你家爹娘着急,哈哈!”   肆意的狂笑如雷鸣般在校场上传开,那壮汉耸动着肩头,满脸得意的看着周围的同伴,像是得胜归来一般,心中极为的欢快与满足。   “藐视朝廷命官,抗命不尊,该当何罪!”   话语中寒气越来越甚,只是那狂笑的镇西军怎会放在心上,唯独吴斌走上前大声应道,“回大人,轻则杖罚重则处死!”   “很好!”   这两个字说完之后,吴斌便觉得手中紧握的长剑莫名的被抓走了,还不知发了什么情况,便已被杨延昭夺走,未出鞘的长剑画出一道残影,飞快的砸向了壮汉的大腿。   “啊!”   不过是短短的几息时间,情况便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本还张着大笑着的镇西军兵卒嘴还未合上,便看到平rì以一当十的人屠倒在了地上,翻滚哀嚎,顿时,校场上静的甚至只剩下那惨痛之声。   寂静之后,便是愤怒与咆哮,当即数不尽的身影便要朝着杨延昭涌去,见这情形,一旁的萧慕chūn当即毫不犹豫的当在了他的身前,将手中的点钢枪递了过去,并从怀中取出了袖珍的连弩对着那些暴怒的镇西军。   没有去接点钢枪,杨延昭挥手让萧慕chūn等人退到一旁,仰首走上前,冷眼扫过众人,“本官倒是要看看,今rì谁敢放肆!”   官袍猎猎作响,一股骇人的气势随即散了出来,让这帮杀人无数的兵卒竟生出了恐惧之意。   “吴斌!”   “末将在!”   “将他拖下去,杖刑五十,罚军饷三个月!”   “是!”   那吴斌说着便要带人将那倒在地上的壮汉拖走,后者哪里还顾得上疼痛,奋力的吼了一句道,“我镇西军中没有一个孬种,哪里是你这小娃能随便欺负的!”   这话落下,本是受了惊的镇西军又被点燃了,怒吼着冲向杨延昭,他们当中竟有人拔出了随身带着的弯刀,夕阳余晖下,刀身泛着冷冽的寒气。   可是很快,这些人便停住了身形,只因为这看似瘦弱的文官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插在了脚下的泥土之中,冷若寒冰的声音随着晚风在每一个人耳边清晰的响起。   “谁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三招    如血的残阳在天际慢慢隐去,带着凉气的晚风吹卷起校场上的尘土,也吹得那插在地上的长剑嗡嗡作响。   一人在前,万人不敢再行一步。   双方竟是这样对峙开来,地上的壮汉似乎也被这气势所惊吓,咬着牙不出声,冷汗在他的额头上不断溢出,直到看着吴斌两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段粗木棍,眼中的恼怒之sè又闪了出来。   “某乃是镇西军校尉典胥,尔等胆敢私设刑法于某……”   话还未说完,一道带着浓烈杀机的冷冽目光随之shè在他的身上,不加掩饰的杀气让这杀人无数的暴戾之徒也顿时心中大为惊寒,瞪着铜牛大眼,张大着嘴,那本骂骂咧咧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给本官打!”   杨延昭厉声喝道,一旁的吴斌立马拿着木棍走上前,另外两名禁军则是上前按住了那典胥,木棍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顿时皮开肉绽,血sè殷染在灰sè的长裤上。..   吴斌本也是军中jīng锐,手劲自然不小,因此一棍子变得那典胥冷汗如雨,正当他举棍要继续打下去时,一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在耳边。   “住手!”   那些镇西军闻此声音皆退到一侧,不多时便见一身如宝塔的黑脸汉子走了进来,这深秋时节,已有了渗人的凉意,而他只是套着一件短褂,赤着胳膊,还未走近,便让人觉得寒气逼人,刺人肌骨。   这是杀气!   明白正主出来,杨延昭自是不再去理会地上躺着的典胥,目光冷冽,毫无畏惧的对望了过去。   “将军……”   见到此人,地上受刑的典胥低声唤道,来人也不去看他,虎目盯着杨延昭看了半晌,这才抱着拳问,“末将是镇西军骁骑将军,邓虎,不知是朝廷派来的哪位大人?”   骁骑将军?   管你是谁,见了小爷也得怪怪下跪!   心中暗自道了一句,杨延昭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道圣谕,低喝着道,“本官杨璟,乃是官家亲自所命的河东路北伐大军的押监,今rì又领了潘将军的令,来监管镇西军。”   见到这黄sè锦缎,邓虎也是接受过朝廷圣旨奖赏的人,自然是识得的,忙下跪了,他这一跪,校场上的镇西军全都跪了下了来。   “邓将军,从今天起直到北伐契丹结束,本官便入住在你的营地中,倘若是有违反军纪和大宋律法之处,定当严惩不贷!”   “末将明白”,那邓虎起了身,态度很是谦和,稍后看了看躺在地上脸sè有些发白的典胥道,“军纪之事,末将自会吩咐下去,只是杨大人我这校尉犯了何事,竟然被责罚成这般?”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的双眼不禁又眯了起来,吴斌的部下先他而来,被镇西军这般的欺辱,对方这做主将的怎么会不知晓?   自己来到校场之上,这叫做典胥的鲁莽之人胆敢肆无忌惮的冒犯,他邓虎又怎么会没看到?   杨延昭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个下马威罢了。   既是如此,也不必在这小角sè上纠缠不清,杨延昭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邓将军,杨某不是没在军营待过,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这下马威也不是你一人会用,若是邓将军今rì能击败在下的侍卫,这镇西军的营地中还是将军说了算,杨璟绝无二话。但若是本官的侍卫赢了,从今往后,便得一切听从我的指挥,如何?”   说着,他朝身后的萧慕chūn挥了挥手,“萧大哥,你去陪邓将军过过招。”   萧慕chūn将手中的点钢枪交给身边的其他人,走上前对着邓虎抱了抱拳,后者的脸上如同笼罩了乌云一般,脸sè极为的yīn沉。   正如先前所说,自己是想来一个下马威,可到被对方当面说出来,邓虎的面子便有些挂不住了,更为让人气恼的是他竟然只派了个侍卫来挑战自己。   这口气怎能忍!   一股更为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散了出去,披在肩后的长发随之飘散开来,稍后,邓虎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杨大人,即便你是朝廷派来的押监又如何?在我镇西军的营地里,用这样的方法,是要来羞辱我邓虎了么!”   见他这发狂的模样,杨延昭嘴角的笑意更甚,镇西军在河东一代可是赫赫有名骁勇善战的常胜之旅,作为统帅的邓虎自然是心xìng孤傲,用萧慕chūn迎战,只不过是要他发怒罢了。   怒了,那便好办了。   “这便是羞辱你了么?上万的镇西军堂而皇之的围堵一营的殿前司禁军兄弟就不算是羞辱了?邓将军觉得本官的侍卫不够资格,那就由杨某来与将军切磋一番如何?”   说着,也不管邓虎与那镇西军眼中的惊讶,杨延昭挥手让萧慕chūn退下,取下头上带着的双翅冠,脱掉身上的官袍,露出里面的束身劲装武服来,伸出白皙的右手,露出三个指头来,说出一句更为让人震惊,乃至觉得好笑的话来。   “三招,邓将军,若是三招之内本官没能将你击倒在地,那便是将军赢了。”   看着那三根如葱般纤细的手指,邓虎愣住了,继而是更加的愤怒,若是说提笔写字,他或许不及,但是三招内被击败,而且还是被这一脸文弱之相的读书人击败,对他来说其中的羞辱之意更甚之前,邓虎怎能不恼羞成怒。   虎目瞪得通红,似乎要流出血来,邓虎的双拳握得格格作响,伸手止住了身后怒叫的兵卒,“好,既然杨大人这样说,邓虎怎会驳了大人的情面,只是拳脚无眼,要是稍后不小心伤了大人,还望杨大人勿怪。”   说罢,低声低喝,双拳朝下打出,顿时脚下的尘土飞扬,看得那些镇西军连连叫好,皆是面带怜悯之意的望着杨延昭,似乎在看着一个即将揍得凄惨的倒霉鬼一般。   面带笑意的让萧慕chūn与吴斌等人退后,杨延昭明白,邓虎的那句拳脚无眼说明他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竟然不惜要对朝廷的钦差下手,看来xìng子果真刚烈。   如此一来,更加刺激了杨延昭收服这些桀骜不群的铁骑的渴望,因为将这之镇西军收入手中,他便有信心与契丹人的jīng锐一战。   所以,必须得让邓虎心甘情愿的听自己的指挥,而对于这自恃很高的军中猛将,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彻底底的击碎他那颗骄傲的心。   将他打到服为止!   “得罪了,杨大人。”   说着,邓虎便扑了上前,一只硕大的拳头砸向了杨延昭,速度之快,竟生出了眩人眼目的残影,力量之大,所经之处的地上被掀起一条寸许长的裂缝来。   这拳一出,镇西军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他们,也没想到将军会拿出看家的本领,要知道,这拳下去,即便是山石也要开裂,更有人曾经见过这同样的拳头一招便打死了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大虫。   震惊之下,他们之中,有人已经开始窃窃做喜,想着那碍眼的毛头小子被打得满地找牙该是如何的大快人心,而有些心思还算缜密之人不禁暗自担心起来,若是将军打伤了这朝廷派来的押监,岂不是要遭受责罚?   无一例外,在他们的眼中,一直立着未动,不躲也不避让的延昭必定会被打的吐血而飞,即便是吴斌,也是惊得呼出声来,想要上前,却被邓虎的气势为震慑住,双腿竟使不出劲来,只能扭过头朝着萧慕chūn等人望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些杨延昭的侍卫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之sè,竟然皆是咧嘴笑着,满是玩味的模样。   他们是疯了么?   正当吴斌心中满是焦急时,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响,与无数的倒吸凉气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心不由猛然一震。   刚才还说威猛异常的邓虎已经摔倒在数丈之外,那杨延昭负手而立,白sè的武服上甚至不染一尘。   “邓将军,要不要再来?”   话音刚落下,便见那邓虎一跃而起,右腿只踢杨延昭的面门而去,后者依旧是不躲不避,待到邓虎要提到他时,才悠悠的伸出手来,却恰到好处的抓在了迎面袭来的小腿上,稍后一声低喝,便见邓虎再次被甩了出去。   “服不服?”   “老子不服!”   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进攻,一次又一次的被甩了出去,这场景深深的震撼了校场上的镇西军,那在地上本囔着邓虎替他报仇的典胥更是张着嘴,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天边最后的一抹如火的晚霞也退到了夜幕之下,校场之上,秋风更胜,吹起那轻烟曼舞的灰土,也使得那沉闷的撞击声越发的响亮。   “邓将军,难不成你要用兵器比试?天sè也不早了,众将士们还等着用膳,将军总不能让大伙都饿着肚子吧。”   看着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的邓虎,杨延昭走上前,对他伸出手,轻声的说着,后者回瞪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沾满汗水和泥土的大手。   两只手握到一起,二人皆是笑了。   起身后的邓虎对着杨延昭抱了抱拳,也许是疼痛,使得他脸抽搐了几下,这才正sè恭敬的说道,“杨大人身手不凡,邓虎敌不过大人,之前所说的约定,邓虎自会遵守,北伐攻打契丹人这期间内,镇西军为大人马首是瞻。”   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杨延昭暗自欢喜了一番,继而笑着应声道,“邓将军严重了,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杨璟自然会善待各位兄弟,一同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又是寒暄了几句,邓虎将镇西军给驱散了用膳进食,而他自己则是黑脸中透出些尴尬之sè,与杨延昭请退,去营房敷些跌倒药酒去了。   看着散去的镇西军口中不再有骂骂咧咧之语,杨延昭明白,他算是震慑住了这帮悍卒,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知为何,他的脑中闪过一个人来,转首望向北方。   看不清的重重黑幕之下,不知身在关外的他是否还好?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出兵了    有了白rì里的比试,镇西军似乎被震慑住了,并没有再次挑衅,夜幕下,灯火漫天,耳边时不时的传来笑骂之声,全然没有其他营地中的肃静之相。   与吴斌说了些事情,杨延昭便走出了邓虎为他们安排的营房,只身一人,往着营地的西侧走去。   嘈杂的营地中,几列兵卒在勤恳的巡视着,见有人走来本想上前呵斥,待看清来人白rì里以一己之力大败他们最为敬重的将军时,忙吞下了到了嘴边的粗俗言语,竟下意识的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来。   “见过大人。”   对着这些脸sè有些局促与紧张的兵卒点了点头,杨延昭轻声问道,“几位兄弟辛苦了,邓将军的营房在何处?”   听得这话,那巡营的兵卒脸sè多了些惊讶,愣了片刻,忙指着营地西边道,“将军的营房在西南角,那棵秃树下面。”. .   又是寒暄了几句,杨延昭拾步往前走去,一路上倒也遇见其他几队的巡视兵丁,皆很是客气的与他行了礼,这情形似乎他已经在营中许久,威望甚高一般。   这便是军营,血型的汉子只看拳头,只要使他们服气,那便赢得尊重,这也是为什么杨延昭不掩锋芒击溃邓军的缘由。   营房简易,因而木门也很粗糙,甚至在关合着都能露出寸许的缝隙,暗黄的灯光从门缝中传出,扫去了门前那一小片的漆黑夜sè。   营房外并无守卫,杨延昭便径直的走上前,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邓虎正**上身背对着门,右手拿着金疮药之类的药物吃力的往淤青的后背涂抹着。   看来这家伙也是死要面子的人啊!   笑着摇了摇头,杨延昭也不去敲门了,轻轻地推开门,走上前从邓虎手中接过膏药,直接涂在了他的费力却够不着的背上。   这突然而来的变化让邓虎心中一惊,正yù怒叱,待转过首,却看到满是笑意的杨延昭,这才收了到了嘴边的话,起身抱拳行礼道,“杨大人。”   “邓将军不必这般客气,杨某特地前来与将军道歉,希望将军能不计前嫌,宽恕某的不是才好。”   听得这话,邓虎黝黑的脸上惊讶之sè一闪而过,忙摇着大手略显惊慌得说道,“杨大人折杀末将了,大人文武双全,邓虎心中很是佩服。刚才在屋中,心里也是仔细的反思了许久,北伐契丹乃是朝廷大事,大人既是官家所派,我镇西军必当上下听从大人的安排。”   闻言,虽不知这是否出自于邓虎的肺腑之言,杨延昭私下里还是有些欢喜,伸手示意邓虎坐下,拿起那膏药一边涂抹,一边笑着道,“邓将军说得不错,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而且这契丹人也着实可恨,扰我大宋江山,残害我朝百姓,此番官家大军北上,我等当尽匹夫之力,报朝廷的赏识之恩。”   或许是因为杨延昭给他上药,也或许是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厚重,邓虎竟有些眼中不安,好一会,待药涂完之后,像是舒了口气,脸上浮现些轻松之sè,恰好二人说话也到了投机之处,不由得将心中的疑惑给随口问了出来。   “杨大人,末将看你身手极为的厉害,切磋时浑身的杀气,让人很是胆寒,说实话,邓某也厮杀了数十年,能让我这种感觉的到目前为止也不过寥寥几人,而他们皆是叱咤一方,转眼间便是血流成河的将帅,所以邓虎心中有些好奇,大人莫不是也当过兵?”   这个问题自从晚膳时便困扰着邓虎了,杨延昭乃是朝廷派来的押监,刚才他还派人打听了,这瘦弱的杨大人还是状元公,所以这下邓虎更为不解了,在他的心里,文人都是柔懦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上不能提枪上阵杀敌,下不能治服市井地痞泼皮,除了整rì里之乎者也的指手画脚之外,便一无是处。   可这杨大人似乎有些不同,百里rì的一战,邓虎大为心服,但对他曾经浴血沙场的猜测也越发的强烈,因而这时候憋不住的问了出来。   话出了口,见杨延昭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即便是邓虎这粗犷的汉子也察觉出了二人之间压抑,顿时尴尬的笑了笑,提着桌上的小瓮往着那碗中倒着,“某是粗人,茶水也喝不惯,平rì里就爱喝这辛辣酸苦的劣酒,今rì与大人相遇,当真是幸事,若是不嫌末将粗鄙,还望能与大人饮上一碗。”   “酒逢知己千杯少,邓将军请。”   有些出乎邓虎的意料,只见杨延昭举碗一饮而尽,脸sè毫无变化,更是举起酒瓮又添了一碗饮下,这才叹了口气,“将军说的不错,杨某曾经在营旅中待过,杨璟本是代州人氏,说起来你我都是这雁门关一带的人,也算是半个同乡了……”   说到这,又是饮了一碗,似乎是喝得太猛,也似乎是情绪有些激动,竟是呛的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面sè有些cháo红,“不瞒将军,我其实是个被家门逐出的逆子,所以,有些事,还是不提也罢。”   邓虎的手抖了下,端着的酒水洒出了一半,溅在他还未穿上衣衫的胸前的淤血之处,生出一阵火辣疼痛。   被逐出家门,杨姓,从这两点,他隐约间明白了眼前这年轻的状元公是何许人了。   代州杨家六子,天资聪颖,沙场之上更是以一当百,厉害了得,只是不知因何原因,被杨业逐出了家门,后来传言说是他投靠了大宋,助大宋灭了刘汉,但具体实情是什么,终究是不为人所知。   当初,邓虎因对杨业好奇,才听说了这消息,但是稍后也就忘记了杨六郎这个人来,知晓眼前所坐之人便是曾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杨家六子,心中当即大为震惊。   且不管那些流言蜚语,能以武将之身考中状元,更是深得官家的信任,若是说当年北汉的事情与他无关,邓虎都不相信。   有时候便是这样,很多事情,一旦猜疑起来,想象力便无限的扩张开来,心中也越发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敬服。   回过神的邓虎忙将手中的碗放下,拿过一边的短褂子胡乱的在桌子上擦拭着那洒落的酒水,很好的掩饰起了心中的吃惊,憨厚的笑着道,“照着大人这般说,末将与大人哪里是半个同乡,分明就是邻里之居,只是某年幼时,家中遇到变故这才离开了代州城。”   “哈哈,原来邓将军也是代州人,怪不得如此的亲近,来,你我再饮几碗。”   喝着酒,再算上同乡这层关系,二人的话不免又多了几分,酒到兴酣之处,邓虎更是吐沫横飞的讲着他这些年带着镇西军冲杀契丹人骑兵的事迹,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豪情万丈。   一直到了子时,将邓虎屋中藏酒差不多给喝罄了,那粗壮的汉子更是醉的不省人事,口中呓语着,伸手抓着杨延昭的衣袖,呼兄唤弟,道着那说不完的话。   将邓虎扶到床榻上,面sècháo红的杨延昭走出了营房,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立了两个兵卒,见他出来,忙满是敬畏的行着军礼。   与他们随意的说了几句,杨延昭便往着住处走去,夜晚的秋风凉意很重,夹带着微微的寒霜,吸入腹中,满是清新与冷瑟,让本有些醉意的他清醒了几分。   与邓虎这般大碗喝酒,虽说是有着拉拢之意,但何尝不是心中的烦闷所致。   因何苦恼?   杨延昭也不明白,是因为杨业的冷漠,还是因为自己对诸位兄弟未来寻他的失落?   他本就不是杨家的人,却为何一直因此乱了心境?   抬起头,秋风吹散了本乌云环绕的天际,露出了一只消瘦的银钩来,几颗黯淡星辰吐着寂寥的晕sè,让人看不出明rì是晴天还是风雨。   深吸了口气,满腹冷寒,深深的吐出,化为一腔的无奈。   翌rì,天sè朦胧,晨曦未现,校场上萧慕chūn等人cāo练了起来,吴斌的一营将士自然跟着他们一道,厮杀之声很快便惊醒了镇西军,也许是被刺激了,很快,一万全副武装,甲胄整齐的兵卒便集积完毕。   邓虎的双目有些红肿,身上的酒气未散,但是jīng神却是很好,指着一边全然不顾一万镇西军专心晨练的萧慕chūn等人道,“都给老子看好了,那边的兄弟已经开始练起来了,昨天某丢了人,你们这帮兔崽子可别丢人,给我玩命的去cāo练起来,听到了么!”   “诺!”   嘶吼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可是那邓虎竟是未察觉到一般,又是连问了数遍,应答之声也是越来越响,受了伤的典胥更是吼得面红耳赤。   “去吧,别给老子丢脸!”   一万人很是有序的散开,不多时,大校场上厮杀声此起彼伏,看着这卖力的场面,杨延昭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正yù上前与他寒暄几句时却看到一队兵卒冲进了营地,为首者正是潘美身边的亲信校尉。   “朝廷大军已经出关,潘将军有令,镇西军枕刀挂甲,随时听候差遣!”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拔营出击    这突如其来的军令彻底打破了校场上的cāo练,无论是萧慕chūn、吴斌等人,还是镇西军的将士皆是吃惊得停了下来。   竟然出兵了。   好迅速的决定,这是杨延昭他们心中的所想,而镇西军则皆是有震惊变成了恼怒,纷纷转首望向了远处一声不吭,沉着脸的邓虎。   “继续cāo练。”   杨延昭一声怒吼,回过神的萧慕chūn他们又练起了拳脚,而镇西军似乎被他这怒意给威慑住了,竟纷纷继续厮杀起来,只是力道明显比之前大了几分,似乎在借此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大步向前,在邓虎的肩头拍了拍,走到那传令的校尉身前,询问了几句大军出征的情况,又是寒暄了数句,便送来人到了营地门外,看着他们离去。   再回校场,已经不见了邓虎的踪影,留下他那不多言的副将李宁镇守校场,随即往着营地的西侧走去。..   秃树下,一个魁梧的身子席地坐着,手中举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酒瓮,大口的饮着,酒水撒在脸上,淋湿了胸前的衣襟也全然不顾。   “怎么了,邓将军?”   走上前,靠在树身上,杨延昭轻声的问着,后者惘若未闻般又是连喝了几口,将酒瓮递上前,“杨兄弟,你说,这凭什么!”   接过酒瓮,依旧是昨夜那种刺鼻酸辣的劣质酒水,杨延昭饮了一口,砸着嘴将那酸苦的味道给淡去,这才悠悠的开口道,“可是在恼怒潘将军未让镇西军出击?”   邓虎低着头不出声,紧握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所想,见到这般情形杨延昭叹了口气,也能猜测出邓虎心中的不甘和抑郁。   朝廷大军北伐,若是能率先击溃敌兵或者攻克下城池,那必定会声名远播,成为大宋的功臣,镇西军的番号自然会受万人敬仰。   可是眼下,西路军都已经出兵了,作为jīng锐的镇西军竟然留守后方,这滋味,换做是谁都不好受。   坐在邓虎的身旁,杨延昭将酒瓮放在他的脚边,轻声说到,“邓将军也无需烦闷,英雄自有用武之地,北伐这是一台大戏,不过才刚刚开演,怎会少了镇西军一展雄姿的机会?”   拿起酒瓮灌了几口,稍后,邓虎将那喝光的小瓮甩到一边,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这些年脏活累活全由我镇西军去做,某是粗人不错,但也不是任他们取笑的‘邓蛮子’,我邓虎可以不去争那些功劳,但是我那些儿郎们为朝廷把命都卖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就必须得拿回来!”   一股煞气随之散了开来,邓虎猛地跃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双目怒睁,脸sè黑里透着红sè,显然,是到了极为恼怒的地步。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江湖,军中也是如此,结党营私,相互倾轧之象比比皆是,看来邓虎这毫无心机的粗犷汉子往rì里受了不少的委屈。   “邓大哥,你若是信得过杨璟,便听我一言,这次北伐,镇西军必定能横扫四方,重铸不朽威名。”   声音有些轻,但是字深深入耳,印刻在了邓虎的心里,许久低下头,看着那伸过来白皙的手掌,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双手紧握在了一起。   一连过了几rì,镇西军的营地都没军令传来,前方战场上倒是时不时的传来捷讯,而今rì更是有代州杨泰率军登上寰州城头,拿下了西路军北上的第一座城池。   听得这消息,杨延昭脑中不禁闪过几兄弟的模样,怪不得这几rì都瞧不见他们,原来是随着大军出征了,也不知道当年进军营都有些怯懦的七弟浴血杀敌是何种模样。   思绪又为之纷乱,昨天,他便去了刘府,在外踟蹰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让萧慕chūn去唤了门,最终却得知娘亲带着几位嫂嫂去了府州。   或许正是这失落让他心神有些不宁。   “杨兄弟,中路的由检校太师高将军已经拿下了飞狐口,看来很快便能攻占飞狐城,东路官家御驾亲征,据可靠消息,已经拿下了岐沟关,前方便是雄州,而西路军也克下了寰州,看来北伐形势一片大好……”   看着墙上简易的地势图,邓虎嗡声说着,语中却满是落寞,一旁,紧盯着地势图的杨延昭许久才应了一句,“邓将军,你可以吩咐下去了,我想很快,镇西军就得出场了。”   “杨兄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邓虎的眼中闪出惊讶之sè,这几天,他一直憋着火气,想要上阵杀敌,但是突然听到杨延昭这般说,竟瞪着眼愣在了那边。   没有理会邓虎这吃惊的模样,杨延昭上前指着地势图上的云州道,“这里乃是契丹人西处咽喉之地,城中必定有着jīng锐之师把守,如今寰州被我朝大军所克,云州必定会派人前来阻击,而朝廷会师与幽京的行程是不能耽搁,所以,必须得派人来挡住云州的来敌。”   说着,杨延昭转过首,看着窗外埋头cāo练的将士,轻声继续说道,“而能挡住契丹人凶猛铁骑之旅,除了镇西军,便再无第二者。”   “砰!”   邓虎铁拳砸在了桌子上,黝黑的脸上满是欢喜之sè,“对啊,还是杨兄弟说得对,某这就吩咐下去,哈哈!”   放声笑着,邓虎快速的起身离去,脚步轻快,很快便见不着人影了,似乎要赶紧将这消息给传出去,让他麾下的那些将士早点知晓一般。   又是两rì,还没有军令传来,这下,邓虎坐不住了,一连派出了三拨士卒出去打探情况,自己则是心情急躁不安,来回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杨兄弟,你说,这大军已经继续向前开拔,怎么还没我镇西军的事情?”   代州城的兵卒已经北上,留守在城中的不过数钱兵丁,可是作为jīng锐的镇西军仍在受着冷落,邓虎心中怎能不急?   若不是潘美等一干将帅亲自上阵杀敌,城中无了主帅,依照他的xìng子,早就去帅帐询问究竟了。   坐在木桌旁,杨延昭盯着地势图,从潘美发兵已经有了七rì了,寰州已被攻下,云州的契丹人怎会没有动静,难不成是城中守兵空虚?   应该不是这种情况,云州以北可是契丹人的老家,怎会没有重兵把守?而这番迟迟没有动静,或许这背后有着大的yīn谋!   难道是yù擒故纵,想要西路军孤军深入,继而围歼于它?   可如此一来,契丹人至少要先放弃幽云十六州,这十六个州城乃是中原的北方要塞,倘若被大宋夺回,那契丹再想南下,可就远不如眼下这般的容易了。   所以,杨延昭有些想不明白了,在他苦思之时,本是烦闷的邓虎不由得安静的坐在了一边,生怕扰了他的思绪。   北地,时已入深秋,百草枯黄,叶落霜花,多谢萧瑟之意,却也是狩猎打野的好时节,林间一只野兔正惊慌的逃窜着,就在它起跳yù进入不远处的山洞时,一支箭矢呼啸而过,径直的插在了野兔的脖颈处。   “呵呵,可汗的箭法依旧是这般的凌厉,可谓百步穿杨啊!”   一个穿着厚棉袍的中年人抢先在侍卫前捡起了那野兔,很是欢喜的说着,面相圆胖,小眼薄唇蓄须,长发用玉簪绾着个短髻   这面相和装束分明就是一个中原人。   闻此言,远处,乌黑的骏马上,一个身穿黄sè锦袄,肩披貂绒,头上扎着小辫子的汉子笑了,“韩爱卿,骑shè乃是上苍赐给我们契丹的礼物,朕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若是逊宁叔祖出手,怕是早就能shè了这只狡猾的野兔。”   话音落下,他的身后,一头顶光秃,面sè冷峻的高大汉从马上跃下,半跪着说道,“大汗惊吓微臣了,大汗乃是天子骄子,臣不过是一武夫莽汉,怎敢在大汗面前班门弄斧。”   见耶律休哥跪伏在地,马背上的耶律贤将手中的弓扔给了一边的侍卫,下马上前搀扶起了他,“呵呵,逊宁叔祖你总是这般的多礼,让朕该如何是好?”   “大汗,耶律将军生xìng谦逊温和,实乃是我朝之兴。”   一旁的随行契丹朝臣皆是笑着说道起来,耶律贤自是又称赞了耶律休哥几句,林间顿时满是欢笑之声。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见翻马而下,匆匆的跑来,“报大汗,宋**队大举进攻我朝,现已逼近幽州,情况十分危急!”   闻得这话,耶律贤等人皆是面sè大变,片刻之后,一行人骑马疾行往着上京城而去。   三rì后,代州城东,一直焦躁不安的邓虎终于等来了潘美的将领,镇西军拔营出击,务必挡住云州来敌。   一扫连rì来的yīn霾,邓虎仰天大笑了数声,很快,马声嘶鸣,大地阵阵颤抖,等杨延昭到校场时,一万全副武装的镇西军骑兵已经蓄势待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镇西军上马的模样,战马似乎比普通的马匹要高大几分,全身包裹着铁甲,与身穿环锁铠的兵卒融为一体,化成一座小山。   见到他们这等强悍的装束,杨延昭心中不禁大为骇然,如此一万铁骑横冲之下,有谁能做抵挡?   邓虎怒吼着做了一番战前动员,将憋着劲的镇西军逗得嗷嗷直叫,达到所想要的效果后转身望向杨延昭,见他摇了摇头,示意没有话说,便大手一挥,镇西军开始快速有序的往营地外疾行。   一边,萧慕chūn等人穿着邓虎找来的环锁铠,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数量之多的重骑兵,竟然愣在了原地,直到杨延昭上马后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纷纷握紧手中的刀剑,跨上马,紧跟着镇西军而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分兵而行    虽然重甲在身,镇西军的行军速度却依然很快,来去如风,只不过半rì,便到了寰州。   当年石贼为了贪享荣华,将幽云十六州献给了契丹人,从那时开始,寰州城的百姓便世代被契丹人欺凌。   因而,见到大宋军队皆无惧怕之sè,待杨延昭他们进城后,街道上涌出无数衣衫褴褛的平民拍手称好,如同欢迎凯旋之军一般,场面很是热闹。   大军已经兵分两路,往着朔州与应州而去,寰州城中只有两营的兵卒把守。军情紧急,杨延昭与那留守的校尉询问了几句,便与邓虎继续率军北上,赶在契丹人杀来之前,占据有利地势,以便全歼来敌。   出城行了三十里,夜sè渐浓,杨延昭唤住邓虎,让他止住身后的兵马,拿过萧慕chūn递来的地势图,看了几眼道,“邓将军,此处离往北皆是平原,并无山谷险峻之地,看来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供你我设伏了。”..   邓虎也是一身环锁铠,只是与他麾下将士不同,没有带那封闭得只剩下一双眼露在外面的头盔,听得杨延昭的话手中缰绳勒了勒,往一旁靠了靠,双目盯在了地势图上。   “杨兄弟说得不错,此处离云州不过百里的路程,竟然没有遇到敌军,想来是契丹人还未出兵,我们眼下该如何从事?”   虽说先前邓虎心中很是焦急,想要上阵杀敌,但是出兵之后,反而变得越发冷静,或许正是这份沉着才让他成了大宋最为jīng锐的骑兵统帅。   “有点古怪,寰州被我朝所攻占,朔州与应州告急,契丹人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我大军兵分两路,留守寰州的兵马不多,契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若是他们重新夺回寰州城,借此来切断西路大军的粮草,从后背夹击,西路必定溃败而散。”   说着杨延昭合上地图,转过身,“萧大哥,你带着人向前刺探情况,其他人下马,原地休整!”   军令虽然是杨延昭所下,但是镇西军却全然照做,即便是邓虎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一万人便在夜幕中依着战马歇息,寂静无声带着肃杀之气,与往rì里的吵闹骂粗截然不同。   果真是一柄杀气逼人的利刃!   坐在道路旁的枯树下,杨延昭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天际,沉默不语,邓虎将手中缰绳甩到一边,走到他身边,“杨兄弟,在想什么?”   “许久未穿甲胄,只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回过神,杨延昭笑了笑,继而拍了拍胸前,锁子甲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尤为清脆。   闻言,邓虎也是咧开嘴笑了,“杨兄弟,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矫情,是不是因为要上战场,心中有些情怀难以抒发?”   这数天来,与邓虎混熟了,杨延昭明晓这家伙也是个爱说笑的主,遂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会,后者则是自讨没趣的挠了挠头,憨厚的笑着。   约莫着小半个时辰,便听得马蹄声踏至而来,邓虎猛地从自上跃起,拿起挂在马边的凤嘴刀,那镇西军兵卒则是纷纷拿出长枪,满是戒备之举。   “吁……”   来人在数十丈处翻身下马,声音中带着些急促,“公子,属下等在前方三十里处发现了契丹人的营帐!”   听得这消息,杨延昭却是眉头紧皱了起来,契丹人安营在寰州城外六十里处为何?凭借着他们骑兵的快速行军之利,完全可以疾驰到城下,重夺寰州城。   “太好了,正好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旁,邓虎欢喜的说着,但高兴之余,他还是问了萧慕chūn些敌情,得知前方的契丹人约莫有数万,脸上的笑意逐渐化为了凝重。   “萧大哥,你可确定是数万之众?”   萧慕chūn点了点头,“回公子,属下等怕惊扰了契丹人,所以未敢靠近,但那扎营的帐篷来看,至少不下于三万人”   说着,萧慕chūn挠了挠头,似乎记起了什么,“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契丹人营地中极为的吵杂,似乎前来的并非jīng锐之师。”   吵杂?   杨延昭默念了一声,继而转首望向邓虎,“邓将军,若你是云州城主帅,寰州被破,应州和朔州岌岌可危,该如何去做?”   沉思了片刻,邓虎低声应道,“倘若是某为主帅,必定如杨兄弟先前所说,连夜奔袭应州与朔州,与这两州城的兵力里应外合,先击溃来犯之敌,稳住脚后,再合围寰州,必定是手到擒来……”   突然间,邓虎话停了下来,抬首望向杨延昭,眼中满是震惊之sè,“杨兄弟,他们会不会已经派兵前去了,那安营扎寨的不过是幌子,用来扰乱我等视线?”   没有作答,杨延昭径直的道出了心中所想,“邓将军情况紧急,镇西军需立马兵分两路,驰援朔州与应州。”   “杨兄弟说得是,你与我各领五千,分道而行,某去朔州,杨兄弟去应州可好?”   说着邓虎便要副将李宁点出五千兵马,杨延昭却是摇手拒绝了,“将军,驰援二城的事情杨璟便不参加了,我想去做另一件事来。”   “何事?”   “此刻云州城中想必是守备空虚,若是能领兵杀过去,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许,拿下云州城也是不无可能。”   邓虎浓粗的眉头锁了起来,这些天他对杨延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所以,听得这句话,并不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反而较为认真的思考其中的胜算来。   半晌,邓虎只觉得心猛烈的跳动起来,眼下这形势,取下云州的确是极有可能,只是潘美乃是令他镇西军挡住云州来敌,前去攻城便是违反了军令。   因而邓虎只觉得左右为难起来,冷着脸,不出声来,见他这般,杨延昭翻身上马,“邓将军,镇西军乃是骑兵,攻城不适宜,你还是按照之前所说,分别两路驰援应、朔二州,我领着吴斌一营前往云州。”   “可是杨大人……”   “没有什么可是的,那rì、比试时,我们便说好了,北伐之时,由杨某说了算”,说着,杨延昭扭过头,马鞭指在不远处的典胥身上,“要是将军有所不放心,便让他带着营下将士随我前去吧!”   手中的马鞭扬起,杨延昭便绝尘离去,留在原地的邓虎双眼中异样闪过,往着逐渐远去的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感激,大手挥过,心中早已经是焦急难耐的典胥忙唤着手下一营兵卒紧跟着杨延昭而去。   “将军,这……”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黑幕之下,沉默不多言的副将李宁轻声开口说着,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了,其中担忧却毫不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储平,你过虑了,杨兄弟是大将之才,不会做那些贪功抢名之事,以数千兵力奔袭云州城,且不说能否拿下城池,仅仅这份胆识,便是让某越来越敬佩杨兄弟了……”   轻叹着,邓虎翻身上马,与李宁兵分两路,朝着应、朔二州疾行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枯黄的也草地上,静静的立着一千骑,暗黑的甲胄隐在了夜sè之中,不多时,只听得窸窣的声响传来,却是十数人从前方徒步小跑而来。   “回公子,属下与兄弟们已经潜入到营地查探清楚,前方只有数千人,大多是南军,营地之中战马也不过十数匹,确实如公子所料,契丹人是想瞒天过海”,   萧慕chūn顿了顿,又继续道,“属下等没有忍住,在刚才顺手将营地中的三十名契丹人给解决了,望公子恕罪。”   “这些人想来已经是炮灰了,生死自然是无关大局。”   杨延昭轻声说了一句,挥手让萧慕chūn等人归队,身后的吴斌翻下马,大步走上前行着军礼道,“末将请命带麾下将士全歼来敌!”   他这一说话,那典胥也是急了,直接从马背跳下,慌忙的开口抢声道,“杨大人,镇西军可是擅于冲杀,不如让末将带手下兄弟一波冲击直接灭了他们!”   沉思了片刻,杨延昭下令道,“所有人口衔草,马裹蹄,不得打草惊蛇,吴斌你率部下绕道敌营之后,务必保证不放走一个敌人!”   “末将领命!”   “典胥,你领镇西军冲击敌营,记住,留一些活口。”   “诺!”   黑夜之下,铁骑如流,静悄而动,杨延昭一马当先,寒意刺骨的秋风吹来,却吹不冷心中骤然生起的热血。   抬首往前,远处的黑雾中,云州城遥不可及,但杨延昭眼中满是志在必得之意。   一个时辰后,火光四起,哭喊声漫天,镇西军的铁骑如同利刃一般穿透了毫无防备的契丹人营地。   黑夜之中,四处逃窜的南军哪里能快得过马蹄,惨叫过后,清冽的寒风中满是血腥与焦臭之味。   “大人,属下与兄弟们将逃窜的契丹狗抓回来了!”   在典胥满是兴奋的清扫战场时,吴斌一干人押着数十人走来,其中,竟除了两个契丹人之外,其余也皆是中原人长相的南军。   这两个契丹人见到杨延昭,顿时瞪着双目,满是厉sè的望着他,似乎要将眼神化作杀人的刀剑。   见这情形,杨延昭脚在地上挑起一把弯刀,径直上前,刀光闪过,一名契丹人倒地痉挛不起。   “说,云州城内有多少的兵力!”   带血的刀架在了另一个契丹人脖颈上,后者脸上一丝惧怕闪过,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鄙夷,口中呜呜哇哇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来。   “住口,大人问你话来,还不老实的回答!”   转首望向一边,却是怒目圆瞪的典胥,看来是懂契丹语,见他这表情,杨延昭也懒得多说,刀身划过,那还在骂骂咧咧的契丹人应声倒地。   “当啷!”   刀扔在了地上,杨延昭径直走向不远处一只还算完整的帐篷,“吴校尉,跟他们说,若是愿意投诚,重归我大宋朝,便留下xìng命,否者,杀无赦!”   冰冷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百七十六章 计取云州遭围困    晨风带着寒意吹过云州城,寒霜水露随风摇曳,在斑驳苍老的城墙上划过一道道的水珠儿。   守城的兵卒倚在墙垛下,刀枪摆在一边,双手插在破旧的布袍子中,或许是感觉到了凉意,迷糊着将身上挂着的几片残甲拽了拽,想要挡住那侵入肌骨的冷瑟之意。   “开门,快开门!”   突然间,嘶声裂肺的叫唤声想起,犹如顽石入湖,顿时生出无边的涟漪,打破了这天刚刚破晓时的沉寂,城头的兵卒猛地起身,揉着惺忪的双眼,往着城下望去。   城下不知何时来了几百人,看装扮应该是昨rì从城中出去的契丹人和南军,只是模样极为的狼狈,身后阵阵轰鸣声在清晨中显得尤为清晰,他们似乎在被人追杀。   “快开门,我们是禁卫旅的,中了宋军的埋伏,赶紧开城门了,这是萧牧己大人,若是伤着了,你们可是担当不起的!”. .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汉子走了出来,他带着头盔,因而看不清面目,但是一口流利的契丹语如同疾风骤雨般快速的说了出来,就差将手中的马鞭给甩到城头上带队什长的脸上去。   “他姥姥的,打了败仗还敢耀武扬威,真是气人!”   唾了一口吐沫,那什长很是不满的小声骂道,但是看着远处那扬尘越来越近,当即也不敢耽误,忙吩咐手下拿出粗陋的弓箭在城头摆好阵型,并亲自下了城头,带人去打开城门。   “徐将军,真的要放这些败军回城?你听听他们的骂声,竟都把自己当做大官人了!”   身边的亲信有些愤慨的说着,那什长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虽然平时他极喜欢身边之人称呼他为将军,但是与城外之人相比,又能算什么?   来人虽然是吃了败仗,但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契丹人,更何况他还萧姓,整个契丹王朝,萧姓并不多见,说不定便是皇亲国戚,若是在这云州城外出了事,他这小小的什长还不够上面大人物撒气的。   心中莫来由的郁积着气来,那什长踢了几脚身边几人,“多嘴个屁,还不赶紧去开城门,手脚麻溜点!”   见那些亲信谄笑着小跑上前打开城门,落在后面的什长整了整身上少了几片鳞甲,还算完整的甲衣,心中默念着那些生硬苦涩的契丹语,面上作出如花般的笑容来。   吱呀……   被寒露所侵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门刚打开一条缝来,便看到城外之人冲了进来,那什长正yù上前对着萧姓的契丹人翻身作礼,却看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手在脖颈上摸过,很是粘稠。   竟然是血!   再抬头,刚才那说着契丹语的壮汉目面似乎不像是契丹人,脸sè棱角如刀割一般,这模样,分明就是和他一样的中原人。   眼中满是惊慌,那什长想要呼喊,可却发不出声来,嘴里反而生出了苦咸之味,不多时便觉得腹部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飞出之后,便眼前发黑,再也没了知觉。   “冲啊!”   城门之下,典胥踢飞那倒霉的什长之后,一声大吼,粗壮的胳膊撑着两扇城门,青筋暴起之下,竟将城门给撑开了。   身后,尘土越来越近,五百黑甲骑兵随后而到,典胥扯掉身上的契丹人的甲胄,也不接部下送来的环锁铠,提着他得长刀跨马便往着城里冲去。   待杨延昭骑马进入云州城时,城门口已经是血流一地,城头也已被吴斌派人把守,远处的街巷之中喊杀声越来越弱,想来典胥和萧慕chūn他们已经将城中的契丹人诛杀殆尽了。   昨夜,擒来的数百名南军并没有作过多的抵抗,身在契丹人的统治下,当兵只是为了求个活路,既然听闻大宋前来收复幽云十六州,并要北伐契丹,这些人体内的血xìng也是被唤了起来。   所以杨延昭很是轻易的便了解到了云州城中守备松懈,更是很好的利用了这些南军,做出了一道迷雾,拿下了云州城。   派了两队兵卒分别前往应州和朔州方向寻潘美报知云州之事,杨延昭登上城头,仔细的查探一番之后,命吴斌带领麾下兵卒将云州内守城器具全都搬上了城头,攻下这城池凭得是运气,但是要守住它,凭着眼下数千人的兵卒,怕是极为不易。   眉头紧皱着,杨延昭苦苦的想着应敌之策,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待抬起头,便见到典胥与萧慕chūn结伴而来,在他的身旁是几名有些陌生的身穿铠甲的将士,“大人,城中的敌军已经被全部歼灭,这是田冲旅的校尉柯寿礼,他愿意带着手下的兄弟重回我大宋朝廷。”   典胥这一开口,那柯寿礼等人忙对着杨延昭行礼,“末将等拜见大人,恳求大人饶恕末将等人的罪孽,我等兄弟愿为大人披甲上阵,斩杀那些契丹狗!”   闻言,杨延昭心中不由得欢喜起来,在这年代,种族之见丝毫不亚于门第观念,所以,契丹人统治下的众多汉人在心中还是极为的向往中原正统的大宋王朝。   如今大宋发兵契丹,他们这些人自是觉得心中有罪于朝廷,遂皆是抱着戴罪立功之心,定是卯足了劲来击杀契丹人,而这正是给兵力捉襟见肘的杨延昭解决了燃眉之急。   “几位将军不必多礼。”   上前搀扶起众人,杨延昭叹了口气,轻声继续道,“诸位心怀我大宋,着实忠勇可嘉,如今官家北伐,正是用人之际,也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当为大宋奋勇杀敌,以开我社稷疆土。”   一席话听得这些南军校尉皆是面sè郑重,热血沸腾,连连点首道,“杨大人说得是,末将等自是为朝廷效犬马之力。”   寒暄几句之后,杨延昭不由得问起了城中还剩下多少的兵力,那几人对望了一眼,面sè露尴尬之sè,好一会才有柯寿礼低声应道,“回答人,云州城的兵马被大多已经被调离,剩下的也不过是些老弱病残之徒,留在城中做着接应之事……”   听到这,旁边的典胥却是率先的怒了,脸上的血迹还未擦拭干净,满是怒气的盯着柯寿礼,“去你个姥姥的,刚才不是说还有上万的兵丁的么!”   拿下云州城自然是欣喜万分,但是典胥也明白,倘若是朝廷大军来得晚了,他们这一千多人根本就守不住这云州城,因而待听到这投靠过来的柯寿礼手下有上万兵卒的时候,很是欢喜的将他们带到了杨延昭身前。   可是此刻,竟然只是些老弱病残之流,万一契丹人大举来袭,岂不是又要将云州城给丢掉了?   想到这典胥顿时怒火中烧,杀气不加抑制的释放了出来,吓得柯寿礼等人连连摇手,“将军息怒,末将说的句句属实,城中登记在册的兵卒有一万三千余人,可是能上阵杀敌的只有三千余人,其余大都是契丹人强征而来,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血都未沾过,这些人当派不得沙场,否则阵脚自乱啊。”   伸手止住了要提刀上前的典胥,杨延昭剑眉蹙起,柯寿礼的话说得不错,朝廷大军突袭寰州等城池,契丹人抽调云州兵马前去拦截,城中留下些孱弱守兵也不无道理。   可是,为何会心中觉得不妥?   转过身,杨延昭目光望着城外望去,所见之处皆是一马平川,猛然间,心中一个激灵,“柯校尉,火速将城中兵卒集合起来,只要能拿得动刀枪的,都给我叫上!”   “吴校尉,将你的殿前司分成十人一队,跟着柯校尉,每小队接管一千兵卒,迅速的将守城器具搬到城头之上,若有反抗,杀无赦!”   最后一句杨延昭是冷着脸说得,杀气较典胥更为甚上几分,那柯寿礼等人哪敢反抗,只得领命前去。   待他们离去后,典胥走上前对着杨延昭行礼问道,“大人,末将等可做何事?”   闻言,杨延昭手拍在那城墙之上,轻声道了一句,“不要心急,后面的事情,足够你我头疼的。”   骑马走在云州城内,闻讯而来的百姓无不是喜开颜笑,走在他们包围的街道之上,萧慕chūn等人四处说着朝廷大军即将前来,云州城必将回到大宋朝廷的怀抱之中,苛捐杂税都不再复有,人人将是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的美好话语来。   杨延昭虽然面带着笑意,但是心中却极为的担忧,契丹人之所敢留这战力低下兵卒守城肯定是心中大有防备,若是这般去想,只能剩下一种可能。   那便是契丹的后援大军即将前来,如此,云州城岂不是又岌岌可危?   正思量着,却见一骑从远处匆忙而来,惊得街边百姓纷纷往一边躲避,来人在靠近杨延昭时翻身下马,手中紧拽缰绳让马吃痛得长嘶一声,停下了奔腾之势。   “大人,城北外来了大量的契丹人,正朝着云州城而来!”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听得这话,杨延昭也顾不上那些百姓的惊慌失sè,忙打马往着北城门而去。一路疾行,约莫着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城门之下。   “大人……”   见吴斌满脸慌张的迎了上来,杨延昭一边快速的登上墙头,一边出声问道,“吴校尉,情况怎么样了?”   “大人,城外契丹人怕是不下五万,其中领头的更是装备jīng良的骑兵,刚刚到了城外,属下派了柯寿礼拖延着他们。”   上了城墙,那柯寿礼要上前行礼,却被杨延昭止住,“柯校尉,不必多礼,眼下情况如何?”   “大人,这些契丹人要进城,末将谎称已经派人去请示了,眼下该如何去做,还望大人明示。”   借着身旁的垛口,杨延昭往着城外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心中沉了几分。   或许是久久没有动静,城下再起叫骂声,一光头,赤着胳膊,身上罩着一件短甲,满脸虬须的壮汉越众而出,手中拿着一对擂鼓瓮金锤,竟是要冲上前砸城门。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又是一匹马跟了出来,此人倒是眉清目秀,穿着擐甲戎装,银鎏金扞腰闪着刺人眼目的华丽,似乎身份极为尊贵。   二人说了一通之后,那壮汉勒住了马,将两只锤子塞在马背上,铜牛大眼瞪着城头,显然,心中已是充满了怒气。   “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在柯寿礼等人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得杨延昭这般说,一行人皆是震惊的说不出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擒敌首(补7.15号)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杨延昭却是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柯校尉,你带着人前去打开城门。”   “吴校尉,你带着殿前司的将士留在城头,手持弓箭,等我命令便放箭狠狠的shè!”   说着,转身望向满脸蠢蠢yù动的萧慕chūn和典胥,很是郑重的低声道,“萧大哥,典校尉,你二人任务尤为关键,待城头的箭放下之后,城门前必定混乱开来,而你们一定要尽可能快得将城门关上,不能让城中的人逃出去,也不能让城外的契丹人再进城。”   “呵呵,公子放心,属下一定能完成将这城门关上,好来个关门打狗!”   “萧兄弟说得是,大人尽管等着痛打契丹狗吧!”   两人这般说笑着,似乎将胜利视为手到擒来之物,一旁的吴斌却是心里有些发毛,扫了眼城外密密麻麻的契丹人,只觉得心手全是汗水,深吸了口气,小跑到一边开始调度起来手下兵卒,拿起弓箭,藏身在垛口之处来。..   城头上,杨延昭双目紧紧的盯着契丹人中那光头大汉与锦衣华服之人,心竟然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急促。   他这是在赌,拿身家xìng命来赌城外契丹人的大意轻心,赢了便有千军之中斩杀敌首之效,城外大军必定不战而溃。   倘若是输了,那必定就是命陨于云州。   所以,在此时,杨延昭比谁都紧张,点钢枪已经被他牢牢的拽在了手中,一旦厮杀了起来,这把许久未见血的长枪便要血染枪缨。   耳边传来柯寿礼的声音,是契丹语,话语中满是热情与卑谦,这番话之后,城外的叫骂声果然减弱而不可闻,继而是三三两两的笑骂之言响起。   云州城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了,杨延昭的心也随之越发的紧张起来,双眼盯着那一直注视的两人,可是后者却似乎并无动静。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可千万错不得啊!   心里不断的默念着,脚下的城门也随之开了一半,终于,一骑再次越众而出,却是那先前的光头大汉。   他动了之后,身后的一队契丹铁骑也随之往着云州城而来,见到这情形,杨延昭的心依旧悬着。   因为那华服锦衣之人还未动身,倘若是只杀了这壮汉,有他在,城外大军依旧不会溃败离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壮汉与数十名契丹骑兵已经接近了大门,候在门口的柯寿礼额头上甚至开始冒出了冷汗,双腿竟开始忍不住的打起颤来。   “哈哈!”   放肆的笑声在耳边想起,柯寿礼还未抬头,便看到一道黑影当头而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跌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却是被那领头的壮汉抽了一鞭子。   笑声越发的放肆,他身后的兵卒也是照着人就抽起了鞭子,出手力道极大,一鞭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去你个姥姥的!”   典胥低喝一声,便要起身冲上去,却被一边的萧慕chūn死死的给拉住,“典兄弟,公子的命令还没下,不能轻举妄动!”   听得这话,典胥只得将满腔怒火给压了下去,而后面来的契丹骑兵又是甩来了一鞭,顿时疼的两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城头上,吴斌屏住呼吸,盯着杨延昭,生怕错过了他的示意,而后者却是依旧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城外,面sè沉重,看不清喜怒之sè。   只不过这片刻的时间,进城的契丹人已经有了一两千,若是再放人进来,那可就不是他们所能轻松对付的了,大人究竟在等什么?   此刻,他握着长剑的手心已满是汗水,经过城门的马蹄声犹如重锤击鼓一般,敲打着吴斌那脆弱的神经。   终于,他看到一直未出声的杨延昭嘴边扬起了细微不可查的弧度,右手也慢慢的往上抬起。   “放箭!”   随着这一声令下,吴斌紧绷身子猛地转过去,率先拉弓搭箭,并对着左右大吼道,“快,放箭!”   箭雨漫天而下,使得那跨马进城的契丹人慌了神,而城门口,在那华服锦衣之人刚进城,萧慕chūn和典胥便拔势而起,cāo起手中的长刀,将那正yù扬鞭抽打柯寿礼等人的契丹兵卒一刀砍翻。   “愣着做什么,给我杀!”   柯寿礼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抽出腰刀,一声怒吼,他身后的那些南军本就想着杀敌将功折罪,而现在又被契丹人当做玩物般随意抽打,这心中的怒气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纷纷嗷嗷直叫的朝着契丹人砍了过去。   这突然变故让进城的契丹人着实吓了一跳,毫无防备之下,被砍倒了百十人,但这进城了契丹骑兵似乎是训练有素的jīng兵,不多时竟护着那华服锦衣之人冲出了柯寿礼他们的围杀,与先前的那光头汉子汇合到了一起。   这时候,那已经走到街道边的光头大汉也发现了异样,气的哇哇大叫,双手拿着铁锤,一马当先的带着人往城门口杀过去。   不好,他们是要冲出去。   这些事情不过是几息之内发生的,城头之上,杨延昭看了眼城外那些拼死往里冲杀的契丹人,虽然箭雨抵挡了一大半的冲击,但是仍在前仆后继的涌向城门,给萧慕chūn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让镇西军出击!”   杨延昭吼了一句,便径直的从城头跳了下去,长枪出手,犹如毒蛇吐信,化作无数朵的枪花,顷刻间挑飞了数名要冲进成来的契丹骑兵。   “关城门!”   由杨延昭来抵挡城外的契丹人,萧慕chūn,典胥以及毒蝎小队的十数人则是卯足了劲将城门慢慢的合上。   “咚咚!”   这是战马装在城门上的声音,萧慕chūn等人无不是脸涨得通红,终于,随着几声爆吼,城门终于关上了。   “上门栓!”   用身子抵着城门,典胥一声怒吼,可是在城外契丹人骑着马冲击之下,又哪里由时间去找出不知遗落道何处的门栓。   “让开,我来!”   杨延昭又是挑飞几个逼近城门想要杀出去的契丹人,转过身,大步上前,手中的点钢枪插进了大门的插销内,暂且是关上了城门。   见城门关上,杨延昭也顾不得上歇息,胡乱了摸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抄起脚边的一把契丹弯刀便径直的杀了过去。   此刻,有了镇西军的夹击,城中的数千契丹人死伤了大半,但是那光头汉子却仍是挥舞着双锤,率领着剩下的一千多契丹兵卒往着城门口杀来。   关门打狗,擒贼先擒王,既然如此,那便先擒杀了他。   想到这,杨延昭飞身快速上前,手中的弯刀不时的挥舞,刀刀见血,上割人咽喉,下砍马腿,所经之处,鲜血漫天,惨叫连连。   “砰!”   那抡着擂鼓瓮金锤的壮汉砸飞了一名杀向他的兵卒,刚要继续砸向另一个南军时,突然心一紧,身后有道强烈的杀气袭来。   来不及多想,忙将抡出去的铁锤往背后送去,稍后便听得当啷一声响,震得他手臂发麻,用了几十年的双锤竟险些脱手而出。   好厉害的家伙!   转过首,却看到一少年郎,此人穿着大宋军队常见的锁子甲,年纪轻轻,却有这等武力,那壮汉不禁心中暗自吃惊。   “某是大辽威武将军大鹏翼,尔为何人!”   杨延昭没有想到对方会说中原话,但是也未做理会,将手中的刃口已经残卷的弯刀扔到一边,脚挑起一把粗糙的杨木长枪又杀了过去。   如此,可是苦了那大鹏翼,他询问杨延昭的的来历本就是想缓一缓,刚才那一击,着实的伤了他的手臂,虎口发麻隐隐作痛,哪里还能虎虎生风的舞动着双锤?   更何况杨延昭手中握起长枪后又一改先前的硬猛,枪花灵巧,或挑或刺,竟让他毫无还手与招架之力。   “当啷!”   这是擂鼓瓮金锤落地的声音,继而又是一声闷响,大鹏翼再也抵挡不住,被杨延昭纵身跃起,踢飞在地,还未起身,脖颈上便加起了无数的刀枪。   大鹏翼被擒,城中的契丹人自然是更加乱了,对于这些人,杨延昭未多说,又擒下那锦衣华服之人,剩下的便让那些憋屈多年的柯寿礼等人杀了个够,不多时,竟无一生还。   “大人,城外的契丹人还在进攻!”   吴斌气喘吁吁的小跑了过来,城下厮杀的很是惨烈,城头的战斗也不亚于此,统帅被擒,那些契丹人却没有溃散而去,竟搬出了投石车,弓弩要做强行攻城之势。   听得这话,杨延昭怒目在那骂骂咧咧的大鹏翼与脸sè发白的锦衣华服之人身上看过,最后指着后者,“把他带到城头之上,若是还敢攻城,便杀了他。”   闻此言,那锦衣华服之人双腿站立不住,跪倒在地,口中哀求着道,“将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大辽节度使,侍中萧咄李,留我xìng命对将军必定大有用处。”   “姓萧的,你个孬种!”   大鹏翼正要继续骂道,却被典胥一拳击在腹部,疼的蜷缩着说不出话来,而杨延昭听得这消息,明白他是在无意中抓到了一条大鱼。   姓萧,那或许与那萧燕燕是同族也不一定,如此,那当真是要好生利用起来。   走上前,挥手让抓着萧咄李的两个毒蝎队员退到一边,杨延昭轻声道,“不杀你也可以,说,城外有多少人马,现在何人在指挥!”   听得杨延昭说不杀他,那萧咄李竹筒倒豆子一般,连忙全部道来,“将军,城外有五万大军,其中八千的铁骑宫帐军,另有两万是大辽北院的铁骑,其余的则是中原人组成的南军。此刻,城外兵马未散,应该副将是何万通在指使他们攻城。”   “姓萧的……”   大鹏翼还要说话,又结实的中了一拳,在杨延昭的示意下,被拖到了一边捆绑了起来,并在口中塞上了破布,再也发不出声来。   “那何万通是何许人?”   萧咄李犹豫了些许,这才又继续道,“何万通是北院的骁骑将军,地位不高,平时沉默不多言,不过为人有些优柔寡断……”   话还没说完,萧咄李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句让他吓得面如死灰的话来。   “将我们的萧节度使带到城头,若是契丹人还敢继续攻城,那便杀了他!”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破敌之计    或许真的如萧咄礼所说,这何万通生xìng有些优柔寡断,不顾一切的发兵攻城也不过是为了救下他与大鹏翼的xìng命。   待杨延昭将萧咄礼推上城头,脖子上架着钢刀时,对方竟然真的暂且退了兵,不作进攻之势,在城外十里外扎营围城。   让人把面如死灰的萧咄礼关押起来,杨延昭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听着柯寿礼满是兴奋的说着之前这一仗的战绩。   “大人,刚才我们一共杀了两千契丹狗,他们可都是辽朝铁骑宫帐军,是那最为jīng锐的兵卒……”   柯寿礼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杨延昭伸手打断了,“柯校尉,我们自己伤亡了多少弟兄?”   闻言,柯寿礼脸sè黯淡了下来,“回大人,我们伤了七八的弟兄,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大多是云州城的兵卒。”   一下子便少了近千的兵力,听得这句话,杨延昭不由得心往下沉了几分,也不知应州与朔州交战的如何了,若是迟迟不能解决,那便意味着没有兵马来驰援与他。 . .   有些烦闷的深吸了口气,杨延昭让柯寿礼好生的抚恤死者亲属,并将城中的郎中全都找来给伤员医治。   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杨延昭又唤来了典胥,命他麾下派出一个队的兵力,在城中维持着稳定,倘若是有生事通敌或者散布谣言者,一律杀无赦。   做完这些吩咐,杨延昭在城头上走着,不多时,便看到无数身穿麻布袍的百姓在那搬着砖石,修葺着被契丹人所损坏的城墙。   见到杨延昭,正在忙碌的吴斌忙起身作礼,周围的百姓闻声赶紧丢下手中的活,望着他脸上满是敬畏。   “杨璟在此谢过各位乡亲父老了。”   见到这场面,杨延昭怎能不明白,对这些自发来帮着修补城墙的百姓弯身行礼,语中很是诚恳的道着谢。   先前的大胜契丹人,云州城的百姓欢喜之余,自然要打听两句这少年将军何许人氏,而吴斌等人对这种事也藏不住话,便早将杨延昭的光辉事迹给添油加醋的说了个透。   原来这能打赢契丹人的少年将军是状元公,怪不得如此的英勇过人,如今这地位尊贵的状元公给他们作揖致谢,百姓们哪里敢受,纷纷退让到一边。   “大人万万使不得,我等草民怎能当大人这一礼。”   上前扶住几个要弯身行礼的白发老者,杨延昭笑着道,“老人家,你这才是折杀了杨璟,云州城如今大敌当前,诸位相亲前来助我来守城,那便当得杨璟这一拜。”   话虽然说得有些做作,但是所听闻的百姓皆面露激动之sè,更有不少白发苍苍之人痛哭流涕。   沦落胡尘四十载,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够看到朝廷王师的到来!   这已足以表示大宋没有忘记过他们,没有将他们给抛弃,怎能不让人潸然泪下?   对此,杨延昭也是心中大为触动,叶落归根,游子思乡,这份情结,纵使千年万载也不会褪去光彩,时间越久,便会沉淀的越为浓烈与醇厚。   待众人哭泣了一阵之后,杨延昭轻咳了几声,又继续说道起来,“诸位乡亲,官家一直记挂着幽云之地的你们,因而,朝廷这次三十万大军北上,便是要一鼓作气,将契丹人打回老家去。如今杨璟侥幸得了云州城,朝廷的大军正在赶来,而在这间隙里还望各位能与小子一道守住云州城,守住我们的家可好?”   这番话说完,人群中立马沸腾了,上至七十老叟,下至十多岁的少年郎无不点头称是,各自踊跃的为杨延昭做着力所能及之事。   一时间场面极为热闹,男人们搬砖修城墙,妇孺则是挑来水和吃食,白发老者则是到处说着朝廷派军来收复云州的好消息。   似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回家的光景。   可是杨延昭的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看到这些真情朴质的百姓,心里很是感动,正是因为如此,肩头的担子也越发的重了。   他带来了希望,让这些生活在契丹人欺凌下的百姓看到了多年的夙愿有了实现的可能,但杨延昭清楚,这让他们魂牵梦萦的希望要是成真,还得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眼下城外的几万大军该怎样退去?   又如北伐军是否能打败辽朝?   倘若真的如历史那般,大败而还,那一切不过是空欢喜。   走在街道之上,杨延昭只觉得心头烦闷的很,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低声道着,“还是击退城外数万契丹人才是正经,其它之事,便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竟世上有着太多人力不可为的时候。   先前那一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便剩下三千多人,如今那何万通因萧咄礼和大鹏翼的xìng命对他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攻城,但若是辽国不顾这二人生死,云州城必定要面临一场异常艰难的生死之战。   虽说有着御气的修为,毒蝎也是身手了得之辈,但面对千军万马,个人勇猛却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不到危急关头,杨延昭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修为。   所以要守住云州城,很是困难。   一队队兵卒走过,路过杨延昭身边时无不驻足行礼,眼中满足敬服,而后者也是笑着颔首示意,说道着辛苦一类的话语,即便是简单的客套寒暄之言,但也足以让这些年轻的兵卒激动好一会。   耳边时不时传来欢笑之声,那是离乡多年的游子说着rì后归乡后的憧憬,白发苍苍,终于等到这一rì,怎能不尽情的开怀大笑?   看着这些,杨延昭的胸口越发的堵得慌,便想着转身去寻萧慕chūn,让他潜出契丹人的包围,去寻潘美发兵驰援。   正当他往回走时,恰好看到一家店铺的掌柜在门口挂出了几个大的孔明灯来,见到这个,杨延昭突然愣着了。   “公子,公子……”   听到这呼唤声,杨延昭回过神,却发现萧慕chūn不知何时到了眼前,“公子,那萧咄礼和大鹏翼都被属下安排好了,几个兄弟在那审问,想来能从他们嘴里掏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萧慕chūn很是兴奋的说着,混迹了多年的营旅何时捉到过契丹人的将军和节度使?所以迫不及待的吩咐下去,让手下一班人将能使上的法子全都用上,一定要撬出些军情。   可是杨延昭似乎对他所说并不关心,大步走向前,往着街边的灯笼铺子走去,仔细的盯着那模样喜庆的孔明灯看了起来。   也许是听到了声响,那掌柜的走了出来,见到是杨延昭,忙惊得上前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摆手让对方起来,杨延昭拨弄着手中的孔明灯,“掌柜的,这些灯可是店中所做?”   “回答人,是草民和几个伙计做的,大人击败了契丹人,朝廷大军也即将前来,云州城必将迎来大捷,草民心中高兴难耐,便做出了这些灯来。”   点了点头,杨延昭继续问道,“掌柜的,要是在这灯中四壁贴上油纸,并在离上口寸许处隔开,在这上面放上烛蜡之类可算麻烦?”   “这哪里麻烦,草民立刻照搬去。”   虽搞不懂这年轻的大人意yù何为,但是掌柜的还是唤来伙计一道给孔明灯四周缝上了油纸,并将灯上下隔开,在上面点了灯芯,小心的递到了杨延昭的手中。   “萧大哥,你给我找些灯油和一把弓箭来。”   萧慕chūn应声而去,不多时,将东西递到了杨延昭的手中,后者将火油倒入孔明灯被隔开的下部,继而将灯放飞出去。   秋风起,孔明灯随风往着北摇曳飘去,灯中的火光在白rì里有些微弱不可见。   见孔明灯到了半空之中,杨延昭把箭在火油中浸湿,点上火,弯弓搭箭,箭矢应声出弦,插进孔明灯内。   顿时,灯在半空中燃烧起来,片刻之后便失稳的坠下,火雨洒了一地,使得街道的青砖地上窜出一滩火苗。   “公子这……”   这时,萧慕chūn岂能看不出明道来,吃惊的说出话来,只能伸着手指着那幽幽燃着的火焰,做手舞足蹈之势。   “萧大哥,给我去找出所有擅shè之人。”   待萧慕chūn当即领命而去后,杨延昭招人唤来柯寿礼,让他立马将城里所有的火油全都集合起来,并扎出越多越好的大型孔明灯来。   做完这些,杨延昭才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北风,也算是天佑与他,否则,即便有这退敌之计,也无从施展。   直到夜幕拉开,城外的契丹人都没有再做攻城之举,也许是何万通在等待着辽朝新的命令,不过这倒是给了杨延昭更多的准备时间。   子时,晚风急骤了许多,寒气逼人,让人不得不搓手跺脚,不由得心中暗想,不久后的严冬之时,这北地该冷到何种的地步。   城头,摆满了数不清的孔明灯,杨延昭一声令下,整个云州城的百姓皆扎起了孔明灯,没有木料,便去砍树来,更有甚者将家中的桌椅都拆卸了;没有火油,便将灯油乃至动物油脂熬出的油给拿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为着云州城努力着。   心中极为的感动,杨延昭看着一旁三百多人的将士,他们大多是吴斌殿前司的人,手中拿着弓箭,等候着命令。   城门之下,是数百的黑甲铁骑,典胥望着着黑漆无星的天际,嘴角裂出一丝嗜血的笑来,“夜黑风高杀人夜,说得不就是现在么?”   他的身边,萧慕chūn没有做声,却是点了点头,抬首望向城头,在静静得等着那夺命的孔明灯升起。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破敌营    夜已深,城外营帐,何万通依旧甲胄在身,虽是满脸疲惫,但却毫无睡意,涨红的眼看着桌上的地势图,良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宋**队大举来袭,只不过短短的十来天,竟然连下幽云之地的数个城池,朝廷上下无不震惊失sè。   几十万宋军兵分几路,直指幽州,气势一时间竟无人可挡。   大汗愤怒之下,派出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军前去幽州阻击,灵州之地由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领兵,而这西边则是他与大鹏翼为正副统帅。   他二人率兵五万,不敢逗留,一路奔袭,便是想着与云州城兵马一道击溃那围袭应、朔二州的宋军,并挥兵向东,与另两路大军合击灵州、幽州的来敌。   所以,整个作战之策得尽可能快的实施,这样才能不耽误了大汗的谋划。但是何万通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云州城出了变故,大鹏翼与萧咄礼竟然被人生擒了。. .   而正是这两人,让何万通头疼不已。   一是大汗的爱将,曾多次称赞为大辽第一猛将,另一个是萧家的人,虽然萧思温已故,但是萧家依旧门生遍布,这萧咄礼已与琼娥公主订下婚约,他的族姐萧后更是备受大汗宠爱。   这番情形,他哪里还敢发兵攻城,只能派出兵卒rì夜兼程赶回上京,将此事禀报给大汗。   “唉……”   何万通又是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不管如何,他都会受到责罚,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做出卖命的架势才行,明rì,继续攻城,想来宋军也不敢真的拿那二人怎么样,毕竟这可是他们的保命符。   心情极为的烦躁,何万通喝了几口烧酒,正yù歇息,却突然听得帐外传来禀报之声,“将军,不好了,城里飞出了无数的灯笼。”   城中飞出灯笼?   诧异之下,何万通只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生出,忙大步出了营帐,抬首望去,本是yīn沉漆黑的夜空中多出了数不清的孔明灯,微弱的灯火如同晦涩的繁星一般,悬挂在半空,莹莹火火,竟有几分美丽。   营地里,已有众多的兵卒探出身子来看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奇异景象,何万通双眼紧紧盯着那些孔明灯,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   “是火焰,好漂亮!”   耳边响起赞美声,何万通转首望去,却见天空中的孔明灯不知何时燃了起来,随即一道火雨从天而降,璀璨明亮,划破了浓浓的黑幕。   眨眼睛,又是数道如同流星的带火箭矢从云州城头shè出,扎进灯内,使得随风漂浮的孔明灯被火团所包围,又是数道的火雨漫天洒下。   “快,往后撤退十里!”   明白过来的何万通大吼了一句,可是此刻营地火光四起,哀嚎声一片,早已经炸开了锅,哪里还能听得到他的话。   无数的流星划过天际,火雨倾盆而下,妖异的火焰在空中绽放如红莲,落入在契丹人的营地中。   “杀啊!”   喊杀声震天,何万通明白,这是宋军的夜袭,但此刻为时已晚,只得慌忙的组织部下迎敌。   只是突如其来孔明灯洒下的是火油,怎么也扑不灭,他麾下的兵卒已乱了心神,再加之受了惊的战马四处乱跑,一时间竟毫无抵抗之力。   “吹号,撤退!”   别无他法,何万通只能吩咐身边的亲信吹起号角发出撤退的命令,自己则是翻身上了一匹撞向他的战马,狠狠的勒住缰绳,将那受惊的马给驯服。   正当何万通要逃走时,一道身影窜到了他的身前,却是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手中拿着一柄满是鲜血的匕首。   还未来得及呼喊,何万通便直直的落下了马,萧慕chūn甩了甩棱刺上粘稠的血液,踢飞几个围上来的契丹兵卒,上前将何万通的首级给割了下来。   拾起一杆长枪,挑着那首级,跨上马,萧慕chūn一声爆吼,“尔等将帅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契丹人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火光之下,还是能认出何万通的模样,而一边的典胥也用着契丹语大吼着起来,顿时,那些仍在做抵抗之人纷纷心生胆怯之意,大多丢下兵器,作了俘虏,剩下的则是趁着sāo乱,夺路而逃。   城头上,杨延昭将手中的长弓丢到一边,身旁的吴斌满脸惊喜的走上前,“大人,末将请求出战,与典校尉等人一同围剿契丹狗!”   远处火光四起,惨叫连连,相隔甚远,都能闻到那血腥味儿,这些都更加刺激了吴斌等人,剿杀契丹人的机会可不多见,他们心中早已经痒得很了。   “去吧,不过记得穷寇莫追,如今我们的每个兄弟都是不可缺失的。”   心中生出一片感动,吴斌很是郑重的行了一个礼,回头吆喝和手下快速的朝着城外的战场行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城外的喊杀声才渐渐停息,而杨延昭便是一直伫立在城头,身边点着两盏大灯笼,那些在厮杀的将士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那挺拔消瘦的身影。   “咚咚……”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稍后,便听得典胥那粗犷的笑声,一行人上了城头,走上前对着杨延昭行了礼,接着又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大人,末将等大败辽军,击杀了其统帅何万通,柯校尉正带着部下清扫战场。”   说罢,也不顾脸上的血渍,典胥又是行了一礼,起初,他对杨延昭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很是瞧不上眼。   即便后者击败了邓虎,但是典胥心中的鄙夷与怨恨却从未消散,直到这云州城一战,杨延昭的奇计百出的谋略与身先士卒的勇猛彻底折服了他。   “诸位将军辛苦了,今夜一战,应该能暂且解了云州城之围。”   大败辽军,杨延昭的心情也好上许多,笑着与典胥萧慕chūn等人说道了几句,便吩咐他们回去做些歇息。   城中的百姓听闻辽军败走,皆是欢喜的奔走相告,无数人相拥而泣,欢喜之下,竟是自发的出城打扫起战场来。   直到天微微亮时,柯寿礼才将一切收整完善,这一战,共击杀了辽军一万余人,俘虏五千多人,战马八百匹。   战马是好东西,大宋眼下很是缺少辽国这种体格高大的马匹,两次交手,杨延昭也已经有了千余匹,rì后或许能建一个骑兵营。   而所抓获的俘虏,五千人之中,有一大半为南军,便直接划给了柯寿礼,让他去招抚可用之人,毕竟朝廷大军不知何时才能到,契丹人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所以得利用起一切能调动的兵力。   大战告捷,云州城中满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呼吸着略带寒意的清新冷瑟晨风,杨延昭到了云州知州府。   自辽太祖阿保机天赞之后,契丹人便是以汉人治汉,这举措颇有分而治之的意思,可谓是了不得的举措,否则,辽国境内汉人众多又怎能安抚下来?   知州府或许便是前朝所留,风格样式与中原并无差别,劳累了几天,杨延昭也无心去欣赏后院的假山流水,进了收拾还算干净的书房,就着那铺垫锦帛团蒲的木椅坐了上去。   一旁的萧慕chūn忙出去寻些茶水来,不多时,当他端着茶水进屋时,却发现杨延昭已经靠在木椅上睡着了,细微的鼾声响起,似乎睡得极为香甜。   见着情形,萧慕chūn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将茶水放在脚边台阶上,自己则是靠在木柱上,想着这两rì的情形,这粗犷的汉子顿时觉得犹如做梦一般。   这世上,果真没有公子办不成的事情。   笑着轻声念叨一句,萧慕chūn抬首望了望东南,那里是汴梁所在的地方,也不知她是否安好?   一丝羞涩在他满是虬须的脸上浮现,闭上眼,嘴角边露着满是甜蜜的憨厚笑容。   红rì遍洒,云州城头,吴斌与柯寿礼二人正带人巡视着,虽然昨夜大败了契丹人,但是说也说不准对方何时卷土重来,怎敢大意了?   城墙已被加固修葺完善,城门之外洒了铁钉,檑木摆放在每个垛口旁边,至于狼牙拍、飞钩、铁撞木等也是一一俱全,吴斌等人皆是仔细的检查,不敢有半点马虎。   或许是契丹人昨夜被杀了怕了,整整一rì竟都未瞧见他们的身影,就连派出去的斥候在方圆百里之内都未瞧见契丹人的身影。   歇息过后的杨延昭jīng神好了许多,听了这禀报之后,没有多说,只是派那斥候骑兵继续侦查,发现敌情立马汇报。   待到他查看了城头守备之后,正yù寻些吃食时,却见萧慕chūn匆匆而来,“公子,那契丹狗死了!”   听得这话,杨延昭双眼猛张,“萧大哥,他们都死了?”   像是做错了事情,萧慕chūn低下头,嗡声细语的应道,“大鹏翼那家伙咬舌自尽了,至于那萧咄礼倒是还活着,被兄弟一吓,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说着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和北院枢密使带兵前去了幽州和灵州。”   耶律休哥?   好熟悉的名字,杨延昭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便是此人屡次率兵大败宋军,倘若记得不错,历史上的这次北伐也是被他所击溃。   东路,中路,可是要顶住啊!   望着幽州的放向,杨延昭叹了口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勇士,可惜了,将他找个清静的地方安葬了吧。”   闻言,萧慕chūn沉默不语,唯有点了点头,那大鹏翼虽是鲁莽,但确实是条汉子,这样的人,理当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青山葬骨,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倘若不是此番相遇,萧慕chūn很想和他一战,可惜两军交战,并非意气用事之时,想到这,萧慕chūn心里暗叹着气,与杨延昭做了一礼,领命行事去了。 第二百八十章 打得就是你    一连数rì云州城相安无事,但是杨延昭却丝毫没有放松,五天后,他派出去报信的两队兵卒飞骑进了城。   “大人,朔、应二州已定,潘将军让属下等先行前来禀报,大军即将开拔,与大人在云州城汇合。”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之前他一直担心朔州与应州战事胶着,云州兵力欠缺,抵不住契丹人的反扑。   如今朔、应二州已平定,大军自然是要马不停蹄的赶来云州,虽说不会久待,但至少能留下足够的守城兵卒。   黄昏之际,无数的甲士在残阳染红的地平线上出现,城头那些闻风而来的云州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继而喜极而泣,泪水涟涟。   朝廷的大军来了,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回家了。   城门慢慢的打开,许久,一身戎装的潘美等人出现在了杨延昭的眼前,见到他们,后者忙是上前腰身行礼,“下官见过诸位大人。”. .   “杨璟,你不错。”   简单一句话,却是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与欣慰,杨延昭没有抬头,但却听出这是潘美在称赞于他。   话音落下,便听得不少人说着‘全是将军指挥有度’,或者又是‘我大宋官家英明威武’的歌颂之言,众说纷纭的话语中,全无杨延昭的功劳可谈。   “哼,那是自然,杨大人文武双全,取下代州城不过是信手拈来。”   有些恼怒,也有些不满的声音响起。   说罢,便有数骑从杨延昭身边行过,是向来不愿与潘美等人为伍的王侁等人。   他这一开口,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来,潘美轻咳了一声,那些还要说话的武将只得吞了吞脖子,将要脱口而出的辩驳之语咽了回去。   “好了,都少说几句,明德你带着人去将大军安顿下来。”   吩咐完之后,又是轻声道,“云州城之战,杨大人功不可没,老夫稍后会上书给官家,自然不会寒了尔等有功之臣,你看如何?”   虽然话是对着杨延昭所说,但是潘美却是望向了王侁,后者心里即便有着不快,也不好当着众多的百姓来发泄,只能点头不语。   片刻之后,大军开始进城,杨延昭跟在刘文裕的身后,斜着眼偷偷的看了看杨业,依旧是冷着脸,满目的刚毅,似乎,从始至终都未瞧他一眼。   见这情形,杨延昭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失落。   城中的街道早已经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看着无数的朝廷将士行过,他们的脸上激动之sè溢于言表。   在潘美等人前行过程中,突然走出几十名白发苍苍的花甲老者,这些人身穿着干净的长袍,如霜的长发梳的一丝不苟,跪拜在街道zhōng yāng痛哭流涕。   他们经历了前朝的动乱不安,也受尽了契丹人的屈辱,rìrì夜夜盼着能回到大宋朝廷,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实现这夙愿,心中那藏着数十年的憋屈和欣喜再也抑制不住的涌现了出来,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番场面,纵使身经百战,铸就一身铮铮铁骨的潘美、杨业皆是动容万分,挥手退下持刀上前护驾的侍卫,二人翻下马,亲自扶起那些老叟。   “诸位相亲,老夫是河东三交口都部署潘美,这是三交驻泊兵马部署杨业,我二人奉官家之命,前来横扫契丹人,带着各位回家去!”   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却是慷慨激昂,围观人群顿时为之沸腾开来,口中拜谢着官家的恩情,也对着领兵而来的诸位将军感激万分。   听得那漫天的称赞与颂德之声,马背上的王侁的脸越发的冷了,这些莽夫粗夫,不尊圣谕便罢了,竟然这般无耻的收买民心,这件事得尽快的禀报朝廷,让官家知晓他们的反叛行径才是。   知州府成了潘美等人临时安顿之地,杨延昭便随意的找了座清净的小宅子,城中的契丹人被赶走后,倒是留下不少装扮清新雅致的宅院。   吩咐萧慕chūn将缴获的战马和萧咄礼藏了起来,刚才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担忧,或许这拼死搏来的云州城到了最后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战事还未平定,那群人便开始寻思着如何分夺战功来,这种事,杨延昭虽然深恶痛绝,但也是无能为力,只希望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将功劳全部拿走,使得自己手下冒死杀敌的部下毫无封赏可得。   倘若真的是那般,纵使是闹到了紫宸殿,杨延昭也要当着官家的面讨回这公道。   夜幕拉下,华灯初上,萧慕chūn匆匆的回来了,这云州城毕竟是杨延昭浴血奋战拿下的,所以柯寿礼等人还是听候他的调遣,藏上个萧咄礼和千匹战马自然不在话下。   随意的吃了些晚膳,杨延昭将要留下护卫他的吴斌一营派到了柯寿礼的营地去了,坐在书房中,看着那跳动的灯油,脑袋不由得胡乱的想着事情来。   如今潘美率大军而来,云州城的危机自然是迎刃而解,本该是大感轻松,心里怎会有些异样,隐约间,竟有些失落与沮丧。   正当杨延昭对着灯火出神时,却听得屋外传来萧慕chūn低喝,继而又是另一陌生的声音响起,语中带着怒意,似乎起了争执。   听得这声音,杨延昭忙走出屋子,便看见院子中多了几名身穿甲胄的兵卒,此刻被萧慕chūn拦着,大有不满之意,甚至拔开了手中的刀剑,直指于他。   就在这时,察觉到动向的其他九名毒蝎也纷纷冲了出来,围在萧慕chūn的身边,怒目圆瞪,寸步不让。   “怎么?要仗着人多生事?赶紧给本将让开,我要见杨璟!”   或许被突然冒出的魁梧汉子给震住了气场,那校尉扬了扬头,满是鄙夷的模样,见他这般,萧慕chūn却是笑了,伸手退去属下,“我家大人又是你这小小校尉说见就能见的?对付你这种狗仗人势之辈,又何须某的诸位兄弟出手?”   萧慕chūn瓮声瓮气的说道着,满是讥讽之意,顿时,那校尉脸sè挂不住了,怒跳着道,“大胆,你不过是小小的家仆,竟敢如此嚣张,看本将军今天不废了你,权当是给你那不中用的主子管教下人了!”   说着,那校尉竟然拔剑相向,身后五六名随从也是举着刀咋咋呼呼的扑向了萧慕chūn,霎时间,皎洁的月光下满是刀光剑影的刺骨寒意。   一边,其他的毒蝎队员如同没事人般,抱着胳膊,开始笑着谈论起这些不长眼的甲士能撑几个回合,闲的发慌的他们甚至还以此开出了赌局。   听得耳边这些笑声,那出剑的校尉脸sè越发的冷了,剑锋回旋,收了先前那平淡无奇的招数,再出手竟然剑势暴涨,刁钻毒辣,直逼萧慕chūn的面门而去。   可即便这番,竟然连对方的衣襟都未触及到,等他一剑落空想要手收剑时,却觉得腹部被人踢中,顿时惨叫一声,飞出了数丈远。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萧慕chūn便将来人给撂倒了,而杨延昭便隐在游廊的木柱后,一声未出。   这几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潘美派来的人,虽不知用意何为,但如此嚣张,就活该被痛揍一番。   他低调谦和,不代表着可以任人欺负,这些不入流的校尉兵丁竟也想着骑到他头上去,即便萧慕chūn不出手,杨延昭自己也会打得他们认不出东西南北。   见来人已被收拾了,杨延昭便不再隐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了出来,“发生了何事?”   萧慕chūn正yù说话,那校尉从地上爬起来,很是愤怒的叫道,“姓杨得,你竟然纵容手下行凶,本将倒是要和将军好生的说道说道!”   话还未说完,又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校尉被杨延昭一脚给踢飞,重重的摔在院子里所铺的砖石之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边往外流出。   “去你·妈的,老子的名讳也是你这样叫的?你这小小的校尉竟然也敢在我面前这般的放肆?”   “老子十五岁上阵杀敌,北边的契丹,南边的蛮子哪个没杀过?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他妈的敢在老子面前装大?”   “告诉你,别老子面前唧唧哇哇,否则就算是潘将军在,也照样杀了你,要不你就赌一赌?”   骂完之后,杨延昭身上的杀气毫不收敛的释放了出来,犹如寒冬冰锥一般,竟比这萧瑟的秋意更为刺人肌骨。   那校尉此刻脸sè惨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他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瞧不上眼的少年竟是个惹不起的魔王,心中顿时满是骇然和惧怕。   “说,找本官有什么事情?”   “是,是……潘将军……找大人有要事相商……”   寂静的夜sè中甚至可以听到牙齿磕到一起的声音,那校尉怯懦的将来意给说了出来。   “前面带路。”   闻言,感觉那如cháo水般的杀气消失殆尽,被杨延昭震慑住的校尉忙如遇大赦,跌跌撞撞的起了身,往着院子外走去。   杨延昭信步走在他的身后,直到出了院子,萧慕chūn才回过神来,忙招呼了两名弟兄紧跟着走了出去。   “这是教官?”   院子里,剩下的毒蝎中有人低低问出声来,并望向身边的同伴,几人皆是面面相觑之sè。   不多时,众人却是放声的笑了出来,其中一人拍着其他人肩膀道,“许久未见教官这般豪爽了,当真是对味,就凭刚才这一幕,就足以是教官常说的那个什么‘当浮一大白’,走,去俺的屋子中,不醉不归!” 第二百八十一章 抢功夺权    一路上,那身子蜷缩着行走的校尉不敢多言,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杨延昭一眼,待行到了先前的知州府后,便连忙借故离去了。   不去理会这草包废物,杨延昭明白今夜的事情想来会很快传开,到时候,那些平rì里鄙夷他人都要有所收敛了。   而这正是今夜使出狠辣手段的真正缘由。   暗地里如何看轻他杨延昭不要紧,但是要耀武扬威的欺负到他头上,自然毫不留情会毫不留情的出手,至于责罚一类的事情,根本不用去考虑。   身为押监,虽然权职低于王侁与刘文裕,但即便是主帅潘美,他都可以怒叱,乃至是羁押,何况这些不入流的校尉兵卒。   平复了情绪,对那当值的守卫道明了来由,后者听后,忙派人将他引进了府衙之内,走过那些杨延昭熟悉的走廊,穿过假山怪石,在灯火独自亮着的书房前停了下来。 . .   上前轻轻的扣了门,杨延昭轻声道,“将军,杨璟来了。”   “进来吧。”   闻言,杨延昭推门而入,书房和他先前所用时并无多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时墙壁间挂上辽朝的地势图。   潘美身着青sè弹墨祥云纹长袍,正负手立在地势图前,听得杨延昭进屋的动静,却未回过头,依旧是沉默不语的看着那地势图。   屋中便这般突然的安静了下来,油灯发出细微的兹兹声,竟是显得有些刺耳。   半晌,潘美回过头,向来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笑意,“杨大人,想当初你我见面,老夫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同寻常,却没想到竟然是天纵奇才。”   收复北汉是潘美也是率兵之人,那年杨延昭暗中所为他清楚的很,可当时不觉得这少年有出彩之处。后来他成了河东三交口都部署,为了能让官家安心,妻儿留在了汴梁,难得团聚,在潘集寄来的家信中,竟然屡次提到了‘杨延昭’三个字。   于是潘美便开始留意这个被逐出家门,弃武从文摘得蟾桂的少年郎,只是后来杨延昭被派到了闽地,他自然是无缘相见。   前些rì子,官家派他来做押监,潘美心里很是讨厌这些指手画脚的文臣,但听着潘集的数次称赞,便想着来试试这少年郎有何出彩之处,便将手里的利器镇西军交给了杨延昭来掌管。   果然,没让他失望。   对于潘美的心中所想,杨延昭自然无法知晓,但是听得这赞誉之时,忙弯身行礼,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道,“杨璟少不更事,当不得将军这般称赞。”   摆了摆手,潘美对杨延昭的卑谦之言毫不在意,“杨大人果然如犬子所说,生xìng谦逊,才学和品xìng皆是如璞玉兰草,清高典雅,恰是白雪阳chūn,不染一丝尘埃。”   “将军谬赞了。”   杨延昭一边惊慌的说着,一边暗自心惊,这潘集怎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了潘美,一时间,不由得想起了赵德昭的拉拢他的情形,难道这夺位之争潘美也有着关联?   不过再想起潘美先帝近臣的身份,当即释然了。   在他思绪纷飞之时,耳边却是听得潘美一声叹气,“杨大人,你觉得朝廷北伐契丹可有几分胜算?”   听得这话,杨延昭虽不明白对方为何询问与他,但还是出声应道,“回将军,这个问题,官家也曾问及,下官当初答得是大有胜机。”   “哦?”   潘美似乎来了兴趣,盯着杨延昭,“这胜机来自何处?”   “官家御驾亲征,将士奋勇杀敌,民心所向,粮草不缺,这四点便是胜机所在之处。”   也许是没有想到杨延昭的应答会是这般的的简单,潘美愣了片刻,这才点头道,“有些道理,那杨大人觉得困难有哪些?”   这么晚唤他便是为了询问这些?难不成是想要问策?   杨延昭暗自腹诽着,但还是思索了少许,“契丹人的骑兵,天气严寒,地境不熟,还有便是那官家所设的文臣都监和阵图……”   说道这,才发觉有些不妥,竟然一时不慎将他很是讨厌的都监和阵图这做法说了出来,可是这乃大宋天子所创,随便议论其中是非,要是潘美追究不放,足够杨延昭吃些苦。   “下官该死,望将军恕罪!”   杨延昭忙慌张的对着潘美做着下跪之礼,却被后者给扶住了,“杨大人不必如此。”   抬起头,潘美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杨延昭哪里知道,他最后的一句话,正中了潘美的心意。   “杨大人所言也是老夫心中所想,沙场多变,纵使孙祖在世,也不可能写出一个万世不变的对敌之策,所以这阵图让老夫很是困扰。”   说着,潘美叹了口气,满是忧心忡忡的继续道,“此番官家御驾亲征,大宋朝可谓是举国出动,所以,必定是要赢的,否则大宋的元气必定会遭受重创。   所以,为了取胜,老夫甘愿受下抗旨不尊的罪名,今夜请杨大人过来,便是说道这件事,希望杨大人切莫与那小人为伍,颐指气使,扰乱我等布军歼敌。”   说道这,杨延昭总算是明白了,一生戎马的潘美决定壮士断腕了,哪怕是遭来杀头之祸,对此,心中除了敬服,便再无其他想法。   对着潘美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杨延昭正sè应道,“将军放心,杨璟必定会全力配合将军行事。”   说完了想要说得话,潘美便没有再留杨延昭,后者也不做打扰,将那俘虏的契丹人交给潘美之后,便告辞出了知州府,想要回院子歇息去了。   可是刚走了没多远,便遇到几个青袍小厮迎了上来,“可是杨璟杨大人?”   看来今晚是不得安身了,心中念叨了一句,杨延昭上前应道,“本官便是。”   来人面露出笑意,弯身囫囵的做了个礼,“小人是王都监的家仆,我家老爷想请大人到府中一叙。”   是王侁的人,不知为何,杨延昭脑中闪过之前潘美那决绝的表情,若是他真的到了不按阵图行事的地步,这整rì里张牙舞爪的王侁和刘文裕怕也是好rì子到头了。   不过此刻,王侁派人来请,这情面还是得给的,杨延昭跟在青袍小厮的身后,顺着大街走过,在一家很是气派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是先前云州城契丹守将住的宅院,建造的是富丽堂皇,杨延昭低调行事,自然是没有将它占为己有,没想到被王侁看上了。   不过也难怪,这种只知道中饱私囊的人看到如此值钱的宅院怎能不动心?   院子很大,大得杨延昭沿着弯曲廊道走了许久,这才走到客厅前,那小厮留下他,进屋去通报,许久才走出来,“杨大人请。”   数只雕刻jīng美的鎏金灯盏火焰跳动,将客厅照的很是明亮,刚跨入其中,便有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抬眼望去,却是两个瑞脑销金兽的香炉在冒出袅袅的轻烟。   正座上,王侁穿着紫sè缕金簇绣蝶纹的长袍,头上戴着含珠穗的玉冠,端着杯盏,轻轻的撩动着青瓷盖子。   他的下手,刘文裕要显得暗淡几分,朱红sè长袍包裹着他那臃肿的身躯,亦如往常的满脸带笑的往着杨延昭。   “下官见过二位大人。”   移步上前,杨延昭很是卑谦的弯身行礼,那王侁依旧不紧不慢的用杯盖拨着杯盏中生出的白雾,而刘文裕则是笑着开口道,“不必多礼,杨大人凭一己之力取下云州城,当真是让人好生佩服啊!”   杨延昭自是连忙再次作揖行礼,“大人折煞下官了,杨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也是二位大人调度有方,否则也不会拿下云州城。”   “当!”   话刚说完,那边的王侁将杯盏合上了,瓷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延昭这般谦逊,老夫很是欣慰,呵呵。”   捋着胡须,王侁本是冷着的脸上多了欢喜之sè,这时,杨延昭才隐约明白对方寻他来的缘由。   看来是想从攻取云州城的攻来中分一杯羹。   猜出了王侁心中所想,杨延昭自然投其所好,“晚辈所言句句属实,倘若不是有大人运筹帷幄,这云州城自然是攻克不了的。”   “呵呵,老夫受之有愧啊……”   王侁放声笑了,很是开怀的模样,哪里有半分愧疚的模样?   半晌才收了笑意,王侁脸上却突然生出了愤慨来,手在身旁的茶案上拍过,“倘若那些人都如延昭一般,何愁我大宋不能克敌制胜,直捣上京城,可惜这潘美等人竟是穷兵黩武之辈,置官家的圣谕于不顾,肆意妄为,更是妖言惑众,妄图愚昧百姓,大有作乱叛国之相!”   说得很是激昂,语中满是怒意,但是杨延昭听在耳里后,只觉得好笑得紧,为了抢功竟然将潘美诬陷为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没有应声,杨延昭继续听得那王侁在那数落出一条条罪状来,不过是短短片刻,竟然罗列出了十数条。   “延昭,北伐的事情关乎着我大宋江山,丝毫的差错也容不得,老夫打算给官家上书,弹劾潘美等人,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全都拿下,所以,老夫需要你的帮忙。”   直到这时,杨延昭才算是明白王侁心中的盘算,他所想要的不仅仅是抢功,更是要夺权。   连rì来,克下数座城池,或许让他们觉得用兵作战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契丹人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如此,王侁生出夺取潘美的统帅之位的盘算,想着挥师与官家汇合幽州,重而建立起让这二人很是眼馋的不朽功勋。   可行军作战又岂能是儿戏?   不知为何,杨延昭觉得有些悲哀,潘美驰骋沙场数十年,乃是大宋开国功臣,到最后却被眼前这几个跳梁小丑给算计,当真是英雄迟暮,鸡犬得势。   见他不出声,那王侁竟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服起来,甚至开出了让杨延昭担当副帅的价码来,所有的意图不过是想借吴斌那一营殿前司来作乱拘禁了潘美等人。   既然对方将这计划说了出来,杨延昭明白不表态,今夜怕是走不出去了,反正潘美也打算收拾了他们,既然王侁二人自己找死,那他不介意送上一程。   打定了注意,杨延昭深吸了口气,行了一礼,面带笑意的道,“晚辈全听大人的安排。”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兄弟相见    杨延昭应承了下来,三人之间的气氛自然欢愉了许多,也许是心急难耐,那王侁竟要明晚便动手。   心中冷笑着,杨延昭当即点头拍着胸脯道定不辱使命,稍后,又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借着天sè已晚,便告辞离去了。   出了这气派的宅院,杨延昭领着在外候着萧慕chūn等人往回走去,走过几条街,止住身形,低声吩咐了好一会,萧慕chūn与另外两名毒蝎则是领命而去。   街道上,一列列的兵卒在巡视着,见到杨延昭自然是例行公务的上前盘查,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皆是面露敬重之sè,行了礼各自离去。   已到了子时,灯火万籁,寂静的巷道里是不是传来几句婴儿的啼哭,隐隐约约的还有些欢声笑语传来。   与往rì相比,似乎多了不曾有得幸福与温馨。   . .   见到这番景象,杨延昭心里生出了些许的自豪感来,云州城出现这番情景,自然与他有着分不开的联系,纵使他人千方百计的想着抢夺功劳,但始终抹杀不了这百姓心中的感恩。   恍惚间,又是想起了满城百姓那喜极而泣的场景,不知为何,杨延昭竟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除了富家翁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来做。   心情颇为愉悦,一路信步徐徐而行,待到院子时,银月如钩早已隐没在渐浓的夜sè中,寒气渐重的秋风摇曳着门前挂着的两只有些暗淡得红灯笼。   四周极为安静,想来劳累了几rì,院子里留下的毒蝎队员已经歇息,杨延昭推开那没有上拴的木门,正要往里走去时,却突然见迎面飞来一只拳头。   大骇之下,杨延昭来不及多想,侧身躲到一边,伸出右手,闪电般的缠绕在对方的胳膊之上,一个四两拨千斤,便要将来敌给摔飞出去。   “六弟手下留情!”   突然间耳边传来这熟悉的声音,杨延昭忙将招式收了回来,抬头望去,这才看到站在暗处的大郎、二郎、三郎和五郎。   而偷袭他的,自然是七郎了。   见到众位兄弟,杨延昭顿时心中大喜,来代州城时,他们刚好跟着大军出征了,因而无缘相见,这些天,总会有些记挂,如今相见自是异常的高兴。   “延昭见过各位哥哥。”   说着,杨延昭与大郎他们一一相拥,不远处的七郎倒是有些吃味了,撇着嘴道,“六哥你真是偏心,小弟也来了许久,你怎就未瞧见,刚才还险些要了弟弟的xìng命,当真是狠心!”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笑了,杨延昭走上前,好生的打量了七郎一番,两年未见,长高了不少,如今一身锁子甲倒也显得英气挺拔,当初稚嫩的脸庞棱角越发的分明,只是此刻眼中的调皮之sè显示出了他xìng子里尚未泯灭的贪玩。   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杨延昭将脸板了起来,“偷袭朝廷命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来人啊,给我把这不长眼的家伙押进大牢!”   闻言,七郎忙做出求饶之相,那好玩的三郎更是口中道了声领命,上前捉着七郎的双臂,便要将他给带走。   “好了,别闹了。”   大郎低声道了一句,兄弟几人这才消停了下来,不过皆是开怀大笑了起来。   “六哥,难道你就让我与诸位哥哥这般的站着?”   七郎挤着眼说道,杨延昭则是一拍脑袋,“七弟说得对,只是我与诸位兄弟许久未重逢,自是要把酒言欢,几位哥哥且在屋中等上片刻,小弟我这就买些酒食来。”   说完杨延昭便要往外走去,却看屋中走出几名手下,他们身上带着些酒气,但是还算清醒,有些尴尬之sè的与大郎等人行了礼,便小跑的出去买酒菜了。   有他们去代劳,杨延昭便引着大郎等人进了屋,刚坐下,便有茶水端了出来,三郎在这布置雅致的客厅转了转,拨弄了一番那些屏风画壁,笑着道,“六弟如今可了不得了,住的宅子也比我等墙上数倍,本来营地里能独住一屋便已经是极为欢喜的事情,可如今与六弟一比,这又是天上地下了,让哥哥心中很不是滋味啊!”   将倒满的茶水递上前,杨延昭也不理会三郎的打趣,“三哥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了,弟弟我也只是暂居此地,当算不得我的宅院。”   这番话一说,七郎有拉着他,囔着也要着好玩的东西来,顿时让杨延昭哭笑不得,这家伙上阵杀敌也能独当一面了,怎还是如此的小孩儿家般的?   “好了,你们都不要闹了,没个正形,许久未见六弟,我与大哥还有好些话要与六弟说道。”   二郎正sè说了一句,那七郎只能悻悻地坐到一旁,看着挤眉弄眼的三郎,不由得再次撇了撇了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大郎抬首望向杨延昭,平rì里不苟言笑的脸上布满着笑意,“六弟,你长大了,你经历的这些事情,若不是听八妹所说,我还真难以相信。”   八妹闲暇里会往代州城写信,这杨延昭都是知道的,因而大郎他们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倒也不奇怪。   “大哥说的不错,六弟且不说中了状元,竟然将闽南那里的蛮夷都治理得服服帖帖,可谓是走南闯北,风光的不得了,让我等很是羡慕啊!”   五郎接着大郎的话说道,语中颇有向往之sè,此言落地,顿时引来一片赞同,也只有七郎低低的说道了一句,“得了吧,诸位哥哥,要你们提枪杀敌倒是容易,考状元,治理百姓,修建书院那啥的,你们成不?”   话说得很实在,让众人皆是尴尬的笑了起来,正在饮茶的三郎更是呛的咳嗽了起来,佯装气恼的瞪着七郎。   “对了,六弟,八妹还好么?”   二郎面露笑意的看着诸位兄弟嬉闹,不禁想起了那最为顽皮可爱的八妹,遂出声问道。   提及八妹,其他几人也是心生了思念,皆望向了杨延昭,见他面露yīn沉之sè,不由得大为慌张,赶紧催问了起来。   叹了口气,杨延昭没有隐瞒,将八妹为救他险些丢了xìng命的事情完完本本的说道了出来,待听完,兄弟几人无不气愤异常,七郎更是一拳将身旁的桌案给锤碎了。   “他娘的,竟敢伤我八妹!”   牙齿紧紧咬着,双目中满是杀意,这表情,杨延昭倒是很少在七郎脸上见到,但是想着他与八妹时常的拌嘴打闹场景时,心中也就释然了,七郎对八妹的疼爱与他们这些兄长相比,只多不少。   想着八妹醒来后独自一人时小脸上露出的凄楚之sè,杨延昭不由得一阵心疼,“几位哥哥,七弟,是我没有照顾好鱼儿……”   良久,大郎一声叹息,“唉,六弟,这些也不能怪你,当先要紧的事情是不能让娘知道,你们都明白了么?”   八妹是娘的心头肉,当初她偷偷摸摸的离开代州城,其实大家都是知晓的,甚至连萧慕chūn那些人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听得大郎的吩咐,二郎等人自然是应声点首道,“哥哥说得是。”   正在这时,酒食送了进来,众人心中被八妹的事情添了些烦闷,皆是饮了数杯,这才觉得气顺了几分。   “娘亲与诸位嫂嫂还好么?”   放下酒杯,杨延昭轻声问了一句,三郎随口答道,“娘亲与诸位嫂嫂都很好,现在时常府州舅父家走动走动,倒也能减去她心里对六弟和八妹的挂念。”   想着当初娘亲的温柔如水般的慈爱,杨延昭只觉得心中郁积的很,自斟自饮,又是喝了数杯。   “对了,六哥,你这次来见到了爹没?”   七郎这一句话顿时让屋子彻底静了下来,端着杯盏的杨延昭手一抖,酒水洒落了下来,自知说错话的七郎忙低下了头。   杨延昭端着酒盏的手停顿了片刻,饮完杯中酒,挤出一个笑脸来,“见是见到了,只是没有机会说上些话来。”   说罢,又是饮起酒来,大郎等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半晌,大郎缓缓开口道,“六弟,爹当年那般做也是有着苦衷,这两年,为兄也逐渐想明白了,想我杨家虽然是将门世家,但始终是降将出身,爹将你逐出家门,或许是想着六弟你重建门楣,散我杨家的枝叶。”   “大哥说得是。”   二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曾经在爹的书房里看到过大宋的地势图,闽南那边被画上了好些记号,一开始我还不明白,直到看了八妹的来信,才直到那时六弟恰好在福建道当差。”   其实这些,杨延昭都能猜测得出,只是与杨业明面上的冷漠让他心中很是失落,虽说他已经不再是那原先的杨六郎,但血脉依旧相连。   他还是期望着能够得到杨业的笑脸,哪怕是简单的几句话语。   兄弟几人轮番劝着,杨延昭将这抑郁给藏下,举杯将话题给岔开了,询问他离开后的代州城发生的事情,也说道着自己两年来的所遇。   几壶酒逐渐见底,杨延昭等人皆是面sè微红,天将破晓,大郎等人自然是要回营的,杨延昭起身相送,推开门,却见萧慕chūn正候在屋外。   脸上浮现出局促之sè,犹豫了片刻,萧慕chūn低首行礼道,“属下见过几位少将军。”   “慕chūn,辛苦你了。”   大郎拍着他的肩头,很是恳诚的说着,后者那魁梧的身躯竟为之一颤。   “萧大哥,你忙活了一晚,回屋歇息吧。”   察觉到萧慕chūn的异样,杨延昭让他回屋休息去了,自己则是送大郎往外走去,晨风冷冽清新,顿时让他晕沉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晨光熹微,渲染着天际,秋风半卷着枯草落叶。   走过几条街,大郎回过首对着杨延昭道,“六弟,便到这里吧,待有空闲,我们再相见。”   军务繁忙,杨延昭也是明白的,遂点了点头,“诸位哥哥,七弟,杀敌之时当需小心,切莫鲁莽行事。”   “放心吧,六哥,现在小弟我都是校尉了,手下领得可是最为jīng锐的虎鹫营,那可是厉害得很,更不用说各位哥哥了。”   虎鹫营便是用杨延昭留下的毒蝎训练方法打造出来的,由七郎领着,分在大郎的麾下,因为毒蝎总不能藏着掖着,索xìng被杨业拿出来,摆在了明面,一时间,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前的寰州城头便是由虎鹫营第一个登上去的。   “行了,别得瑟了”,五郎瞪了在咧着嘴笑得七郎,走上前锤了垂杨延昭的胸口,“回去吧,六弟,你说的王侁那件事我们会告知爹的,你可要好好干,哥哥们等六弟来光宗耀祖!”   说着,五郎笑着转身离去了,其余之人也是笑着跟上,在寂静的晨光中留下一地的爽朗的笑声。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他是四郎    与几位兄弟相见,使得杨延昭抑郁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去的路上,不知不觉又想起杨业。   倘若真的如二郎所说,那冷漠的面孔下该是隐藏着何等的痛苦?   为了家族,这些真的值得么?   深吸了口寒凉之气,杨延昭摇了摇混乱的脑子,既然事已至此,他只能照着这条路走下去了,或许rì后的有一天,能带着八妹重回故里。   那时,小丫头一定是满脸笑靥,摇着娘亲与嫂嫂们的衣袖撒着娇,而他也能够再次听到娘亲那满是温柔的叮嘱声。   回到院子里,萧慕chūn走了过来,“公子,属下已经将事情告知了潘将军,吴校尉那边,薛强也是通知过了。”   “潘将军是怎么说得?”   “他说知道了,让公子依照那二人的吩咐行事。” . .   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杨延昭让让萧慕chūn退下歇息,而他则是走进了书房,此刻酒意未退,恰好有些晕晕然,便径直的坐在椅子上入睡了。   待醒来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柔和的阳光洒进书房,落在他的身上,只觉得分外的舒适。   起身往外走去,萧慕chūn拿来的吃食,见到托盘中的粥饼和几样小菜,这时杨延昭才想起来让他这个生xìng粗放的汉子去做这些女孩儿家的活,倒是苦了他。   笑着与萧慕chūn道了声谢,吃着这曾经在代州时常吃的薄皮炊饼,杨延昭竟然觉得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两碗粥,吃下数块饼才觉得尽兴。   朝廷大军到了云州城,杨延昭倒是闲着无所事事了,那些行军布阵的事情由不到他来说话,便翻出书房中收藏的经卷,在院子中随意的看着,等那急不可捺的人上门。   未时,一道身影探进了院子,正在下着棋的萧慕chūn上前询问,待见到是昨夜所见的青袍小厮,明白杨延昭所等的人来了,遂也不多说话,径直将他引了进来。   “杨大人,我家大人请你过去相商要事。”   终于来了。   靠在椅背上晒着太阳的杨延昭将放在脸上的书卷拿开,一股淡淡的墨香随之散开,眯着眼看着来人,好一会才起身道,“原来是王大人相请,前面带路吧。”   走了几步,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车身上花团锦簇,雕刻得好不漂亮,就连那拉车的两匹马也是高大异常,一看便知是缴获的契丹战马。   就这样迫不及待的骄奢*起来了,真是浪费这两匹上好的战马,若是他能老老实实的躲在后面,吃喝玩乐不也快哉?   奈何硬是要跳出来争他不应该得的东西,将脑袋望黄泉路上挤,那自然是怪不得别人了。   唉,竖子不足与之谋。   杨延昭叹了口气,上了那很是华丽的马车,车行得很稳,一路上也遇到兵卒盘查,却被那驾车的小厮厉声呵斥了一番。   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扑,这主仆狗仗人势的xìng子还真是一脉相承。   “大人,到了。”   车帘被挑开,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杨延昭睁开闭着得眼,跳下马车,在那小厮的引路下,走进了这昨夜来过的大宅院。   书房内,王侁正左手捏着衣袖,右手提笔的写着字来,待他停笔之后,那刘文裕忙凑上前,圆胖的脸上笑容如屋外绽放的秋菊一般,“大人这字当真是好,苍劲有力,风骨铮铮啊!”   恰好这时杨延昭进了书房,他正yù行礼,却被王侁招手唤到身边,“延昭,都说你是书法大家,今rì来看看老夫这字怎么样?”   “大人的字想来是极好的。”   杨延昭恭维的说了句,继而走上前,看那宣纸上写着‘铁马金戈百万骑,不破上京誓不还’。   这两句话,看起来有些气势,但硬生生的被那字给毁了,臃肿无力,哪有半分气骨,更与这豪情之言完全搭不上边。   完全是无病呻吟,做作之态。   可即便如此,杨延昭还是拍手称好,将这字夸得天花乱坠,更是大力称赞王侁的忠君爱国之心堪比诗家夫子王江宁。   有书法享誉盛名的杨大家这番吹捧,王侁顿时心情大悦,捋着胡须,面sècháo红,显然心里大为的激动。   当然能让他这番失态的并非杨延昭这几句简单的奉承之言。   “延昭,今夜戌时,老夫约了潘美、杨业等人谈事,倒时候你便随我一道前去,将他们给拿下!”   “晚辈自当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办事。”   表了句忠心之后,杨延昭面露出了为难之sè,“可是大人,潘美等人无不是带兵多年,手下定有甘愿为他们赴死的将士,若是生起事来,怕是不好对付。”   这是杨延昭的一句试探之言,王侁虽然无脑,但敢如此明目张胆行事,怕是手中还拽着其它的筹码。   果不其然,那王侁闻此言笑了起来,刘文裕也是随着笑了,好一会,也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不解,后者这才出声提点道,“杨大人难道忘记了我与王大人的身份了?”   这时,杨延昭才反应过来,确实,一直以来他都只将两人当作都监,却忘记了另一个身份来,这王侁可是宁化的刺史,而刘文裕也是麟州巡检,大军伐辽,自是要调集各州兵马,这二州也是有不少的将士在云州城中。   像是继续给他吃定心丸,那王侁止住笑声,悠悠的说道着,“延昭,你放心好了,老夫所掌握的人远你所想多得多,回去好生准备,今夜你我共举大事。”   听到这消息,杨延昭心里大为惊骇,倘若真的是因此而产生内乱,伤了西路大军的元气,那北伐可是如何是好?   出了王侁的宅子,先前接他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杨延昭也不去计较了,径直的往回走去。   街上市集正是热闹时,朝廷大军进城使得百姓更加心安,这街边买卖竟比往rì里好上了许多。   停下脚步,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那满是慌张地躲藏的青袍小厮,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看来他也被人防上了。   转过身,不再去看那跟踪很是蹩脚的小厮,杨延昭大步回了院子,便关门不出。   院子外,那一直跟着杨延昭的青衣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将身边三个随从安排到正门与后门守在,自个则是到了巷子口前的一家茶楼吃茶去了。   “他娘的,只知道自己快活。”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留下的守在院子后门的那人吐了口唾沫,很是不满得说着,继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死老子了,歇会先。”   说着,靠在一旁的青褐sè墙砖上,不多时竟是睡着了。   就在他打盹时,萧慕chūn带着一人从墙头翻了出来,二人很是轻易的发现了这连隐藏都不会的小厮。   “萧大哥,要不我去结果了他?”   “薛强,不要生事,教官吩咐过,不许打草惊蛇,还是去办正事要紧。”   在茶楼中听了会说书,吃饱喝足,那青衣小厮摇晃着走了过来,询问一番,待得知院子中并无人走出来时,忙屁颠颠的小跑回去汇报了。   “恩,做得不错,告诉杨璟,戌时带兵随我一道前往知州府。”   “小人明白。”   小半个时辰后,杨延昭对这额头上有些汗珠的小厮点了点头,“回去禀告王大人,下官定当准时前往。”   说完,萧慕chūn将人送走,回来之后,在杨延昭耳边小声说道,“教官,吴校尉到了。”   “吴斌来了?刚好一起用个膳,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你说是不?”   戌时还欠两刻,杨延昭便已经到了王侁的府外,很是卑谦的等着王侁的到来,一刻之后,大门开启,后者一身朱sè官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也许想到了今夜即将掌握数万大军,面sè上竟隐约泛着红sè。   看到杨延昭身边只跟着寥寥十数人,王侁低声问道,“延昭,你的人手在何处?”   行了一礼,杨延昭应道,“回大人,一营的兵力出动必定会引起对方的察觉,所以下官让他们分散前行,此刻怕是已经到了知州府外。”   “甚好!”   王侁笑了一句,登上白rì里的马车,独自入座,跟在他身后的刘文裕见杨延昭无车马代步,遂邀他同乘他的马车。   一路上,那如同笑脸米勒的刘文裕并未说话,细小的双眼中不时闪出局促之sè,想来心中是极为的紧张。   “什么人!”   马车停下,便听得知州府外的兵丁喝道,王侁并不说话,转身望向杨延昭,后者一挥手,萧慕chūn、吴斌等人纷纷上前,片刻之内便将六名守卫给‘击杀’。   “延昭,你的人呢?”   这是王侁第二次询问了,杨延昭拍了拍手,便听得凌乱的脚步声四处响起,不多时便见数百将士出现。   “大人,您的人马呢?”   杨延昭这句话让王侁不满的皱了皱眉,但想着要借助眼前的兵卒,还是出声应道,“本官派他们前去擒拿潘美等人的心腹去了,杨大人这下可安心了否?”   说罢,王侁走上前,站在那五百殿前司将士前,“本官乃是官家钦赐的河东路都监,领命监察西路大军,而今有人胆敢抗旨不尊,蓄意谋反,尔等乃是朝廷的jīng锐,官家最为器重的殿前司兵卒,理应为官家分忧,且遂本官诛杀了这些宵小!”   竟然改先前的拘禁为诛杀,这王侁当真是疯了。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却出现了让王侁意想不到的局面,那殿前司纹丝不动,似乎并未听到他先前所说,看到这情形,恼怒的王侁不禁望向了杨延昭。   笑着耸了耸肩,杨延昭一挥手,长剑出鞘,数十人上前将王侁和刘文裕围了起来,而刚才被击杀的知州府守卫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   王侁手指着杨延昭,气的说不出话来,那刘文裕更是面sè惨白跌坐在地。   “我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要诛杀本官!”   话语中一股强大的气势散了开来,不多时便见潘美带着一行人走了出来,虎目扫过王侁,竟露出一丝的冷笑。   “姓潘的,你别得意,你抗旨不尊,本官已经跟朝廷上了折子,而且我的兵马差不多快要接管云州城了,不多时你就笑不出来了,哈哈。”   “是么?”   潘美似笑非笑的应着,抬首往着远处看去,不多时,马蹄声阵阵,却看到一队队兵卒飞骑而来。   “砰砰……”   数十人被仍在了地上,这些无不是穿着校尉乃至将军级别虎肩的甲胄,双手反捆,嘴中塞着布块,很是狼狈。   见到他们,王侁最后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面如死灰。突然间,王侁大笑了起来,“就算这样,又如何,本官是官家所派,你又能奈我何?”   缓缓的走上前,潘美盯着王侁那因笑而扭曲的脸,手快速的拔过身边侍卫手中的长剑,寒光闪过,长剑滴血。   “你这后生晚辈当真是让人失望,一点尊老爱幼都不懂,即便是官家,他也舍不得取我的xìng命啊!”   低声说完这一句,潘美不去看那睁大眼抽搐的王侁,大手一挥,指着地上的宁化和麟州的将军校尉,“带下去,好好审问,若是与王侁一道通敌卖国,杀无赦!”   一队虎狼之兵上前押着这些人往一边走,他们之中,许多人口中囔着听不清的话语,但是那些兵卒哪里给会去听,推搡着这些人往前走去。   “慢着!”   突然间,一直未说话的杨业低声喝了一句,大步上前,在地上拾起一个泛黄的锦囊,这一刻,借着月光,杨延昭看到他那一直冷峻的脸上出现的紧张之sè。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块类似玉佩的东西,可是杨业见了之后,便身形一晃,盯着眼前穿着校尉甲衣的人看了好久,嘴唇蠕动,好久才轻声道了句,“你是四郎……”   他是四郎!   杨延昭心中无比惊骇,顺势望去,待看到那名校尉的面容时,更加的震惊了,竟然是自己在汴梁城见过数次面的李易!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东路败了!    王侁的夺权自始至终如同闹剧一般,杨延昭自然不会因此而心生波澜,但是李易便是四郎的消息却着实震撼了他。   口中默念着‘李易’二字时,突然间,杨延昭脑子中灵光一闪,‘李易’拆开不就是‘杨子’,杨家儿郎!   怪不得当初在汴梁的时候会主动寻他饮酒,打听着代州城杨家的事情,原来李易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因为某种缘由,一直未来相认而已。   可是后来他不是离开汴梁了么?   怎的不是前往代州城,反而到了宁化城参了军,这其中又发生了何事?   杨延昭实在想不明白,只是如今李易被杨业带走了,一时半会怕是见不上,只能将满肚子的疑问压下,带着萧慕chūn等人往回走去。   因为王侁作乱,街道上不时有着一列列兵卒走过,被调往着去宁化和麟州的营地维持稳定,毕竟这二州的将校都被关押了,手下士兵很有可能生事,不过有潘美,杨业等一干威望甚高的老将在,想来也不会闹出大得事端来。..   更何况潘美也不会真正的将这两个州城的将校全都处置了,最多杀一两个以儆效尤,在这时期,作为主帅的他比谁都懂得军心齐聚的重要。   只是这些都与他杨延昭没有太大的干系,王侁和刘文裕死了,这西路大军的监察之人便剩下了他,按照潘美先前言谈,杨延昭明白,他其实被架空了,成了个傀儡与摆设。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如此也好,没有人在一旁指手画脚,凭着潘美等人的本事,大败契丹还是大有希望,而他落得个清闲安逸,还能坐等朝廷赏赐,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差事?   回到院子,早已经到了月明星稀万物俱籁之时,没了先前压在肩头的重担,杨延昭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做了些洗漱,倒头便睡了。   翌rì,天还未亮,便听得屋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迷糊中,杨延昭惊得一跃而起,披了长衫,便往外走去。   开了门,却见屋外立着五郎和七郎,二人见了杨延昭,不由分说得将他拉出了屋子,“六弟,昨夜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四哥!”   “是啊,是啊,六哥,我们刚听到这消息,据说四哥是在宁化城那边做着校尉,昨夜王侁作乱,被潘将军的人擒拿时,被爹认了出来。”   将胳膊从二人手中挣脱了出来,杨延昭扣着长衫点头道,“确实,当时我也在场,四哥的怀中掉出了一只装着玉佩的锦囊,爹捡起之后,才知晓他就是四哥。”   五郎与七郎很是欢喜的对望了一眼,“果真如此,太好了!”   见两人这般,杨延昭有些不解了,“五个,七弟,你们难道不知情?爹昨夜没有回营地么?”   七郎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刚刚从大哥哪里听来得这个消息,爹昨夜留在了潘将军那边商量军情,麟州城那边的兵卒似乎在闹事,大哥、二哥和三哥被调走了,便让我和五哥来寻六哥你。”   原来是这样,倒也难怪,东路和中路战况不明,或许正在胶着混战,西路的大军在云州休整一rì,想来也快要拔营东去,与中路现行汇合。   军情吃紧,作为副帅的杨业自然是松懈不得,即便是刚认出了失散十多年的四子,这是他的xìng格,杨延昭也是了解几分的。   看着正盯着自己的两兄弟,杨延昭忙出声道,“五哥,六弟且莫着急,待我稍作洗漱,便遂你们一道去瞧瞧四哥。”   接过萧慕chūn打来的井水,冷冽却提神,杨延昭胡乱的洗漱了一番,“说实话,我与四哥在汴梁城倒是见过几次面,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   这一句话顿时引来两人的好奇,杨延昭笑着往院子外走去,与他们边走边说着他在汴梁城与李易相识相交的情形。   宁化军的营地在城南,杨延昭三人到达的时候,正有大批的兵卒迎面走来,领兵的校尉有认识五郎和七郎的自然停下来寒暄了几句。   一番打听,杨延昭才明白潘美杀了王侁之后,将宁化与麟州煽风点火的将校砍了几个,剩下的送回了营地,恩威并施,也算是把军心给稳住了。   来到宁化军的营地,在营外当值的兵丁在进城时见过杨延昭,明白他是地位超然的押监,也不敢多有得罪,连忙通报去了。   不多时,那兵丁再次出来,身后跟着脸sè有些憔悴的李易,见到他,杨延昭上前走了几步,看了好一会,最终笑着道,“我该是称呼你一声李大哥呢,还是四哥呢?”   “四弟!”   “四哥!”   听得他这话,五郎和七郎也晓得了眼前所立之人便是四郎,忙走上前,脸上满是兴奋之sè。   李易疲惫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的欢喜,挤出个笑脸来,对着杨延昭道,“还是叫杨四郎吧,杨延辉也行。”   稍后转首望向五郎和七郎,“虽说是自家兄弟,但是延辉与二位兄弟初次相识,不知……”   闻言,七郎抢声应道,“我排行老七,四哥唤我延嗣便可,这是五哥,杨延德。”   杨延辉抱了抱拳,“延辉见过五弟,七弟。”   说着伸手往着营地,做出请的姿势道,“在外面说法不方便,五哥,六弟,七弟随我来。”   三人随着杨延辉走进营地,到了他的营房之内,七郎很是欢喜的说着不停,想着娘亲知道四郎回来后的开心模样,甚至连八妹rì后如何找四郎撒娇的情形都说了出来,让人忍俊不禁,也听得杨延辉眼中越发的明亮了。   喝了口营地里有些苦涩的茶水,杨延昭放下杯盏,问出了心中的不解之处,“四哥,既然你早知晓自己的身世,为何不来代州城寻爹和娘亲?”   听得这话,杨延昭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如今你我都是兄弟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几位弟弟莫笑哥哥矫情才是。当年与爹娘失散,我还年幼,后来遭义父收养,远走淮南。那些年,我一直在等着爹娘寻我回家,可等来的终究是失望。   于是,我心里便生出了恨意,义父死后,我偶然的进入了禁军,因心怀怨恨,便下定决心不再会代州城,直到后来遇见了六弟。”   说到这,四郎听下来看这杨延昭,这让后者更加疑惑了,他却笑了笑继续道,“或许六弟不记得了,那rì我寻你饮酒,你醉到后口中一直喊着回家,呼唤着爹娘,让我心里大为触动。六弟蒙受着被家门所逐的屈辱,却是一直挂念着杨家,那我这些苦与六弟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那天,杨延昭是喝醉了,当然不记得说了那些话,但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自己所念叨的家并非这一世的杨家。   只是这种事,又怎么说得清?   而一旁的七郎和五郎则满是心酸的看着杨延昭,见到他面sè暗淡下来,五郎忙出口转移话题道,“那四哥怎么又到了宁化城参军了?”   听得这句话,四郎略显尴尬,叹了口气道,“当初我暗自来到代州城,发现诸位兄弟都有所建树,而我仍是一事无成,心中很是抑郁,恰巧记得来时宁化城征兵,我便去了,若不混个一官半职,怎有脸面回家?”   说得倒也坦诚,让杨延昭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虽说爹娘不嫌子贫弱,但是做为子嗣,谁不想衣锦还乡?   于是乎,三人很是默契的将这事情给揭过去了,与四郎聊起了其他的事情来,待到正午时,大郎、二郎与三郎也是赶来了,兄弟七人聚在一起,倒也是热闹异常。   正当兄弟几个打算去外面的酒肆好生的喝上几杯时,却突然听得营地外马蹄声大作,似乎极其的慌乱,众人当即前去查探情况。   刚出去,便见一翻马而下,很是焦急得说道着,“诸位将军,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副帅请诸位将军速速回营!”   正当大郎想要询问时,又是一骑从远处而来,“杨押监,东路军溃败,潘帅请大人火速前往府衙议事。”   竟然是东路大军溃败了!   这消息如炸雷般在杨家几兄弟耳边响起,虽然杨延昭心中早已知晓结局,但是他劝说了赵光义御驾亲征,计杀了王侁,本以为这些改变会带来历史的转折,可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而大郎等人更是呆若木鸡,东路军有官家坐镇,众多名将领兵,怎会败退,三郎甚至上前将那传信的骑兵给抓下了马。   “东路怎么会败,官家亲自挂帅,怎会败给那契丹人!”   被三人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那传令兵哭丧着脸应道,“回少将军,确实如此,这军情是刚刚从灵州那边送来的,东路败了,就连中路已经开始撤退了。”   “你胡说!”   七郎也跳了起来,说着便要将拳头砸向那传令兵。   “三弟,七弟不得胡闹!”   大郎一声低喝,脸sèyīn冷,夺过一匹马,扬鞭就往着营地疾行而去,身后,二郎等人也是纷纷如此,紧随其后。   “四哥,情况紧急,弟弟我也现行离去了。”   东路军败了,整个北伐也就败了,杨延昭得赶紧到府衙听从潘美的调遣,而四郎必定也要接受任务,自然离不开营地,所以二人道了别,便各自匆匆的忙着去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我来断后    街道上挤满了兵卒,来去匆匆,满是肃杀之象,惊得云州城百姓不敢出户,只能透着纸窗门缝想瞧一瞧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这是大军要继续北上了?这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有人心里暗自欢喜着,也有人眉头紧皱,因为他们看到了本该气势凌厉的大宋虎狼之师身上少了昨rì的锐利,似乎,有一种低落与哀伤在弥散着。   难不成是前方吃了败仗了么?   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再无前些天那满城欢庆的热闹模样,更有白发老叟浊泪潸然而下,口中低声念叨着‘回不去了……’   如此哀伤之景,杨延昭哪有心情去理会,狠狠的抽着马鞭,丝毫不避让,一路疾行,到了知州府时,跳下马,直冲进府衙,那想要阻拦的守卫他怒目给瞪得不敢上前。   无需用人引路,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书房,心中大急的他也不在乎繁文缛节了,径直的推门而入。 ..   书房中,潘美正负手背对着他,盯着那挂在墙上的地势图,而杨业则是坐在一侧的木椅上,yīn沉着脸,见杨延昭进屋,抬首看了一眼,稍后又低下了头。   见着情形,杨延昭当即脱口而出道,“将军,东路真的……”   没有人应声,屋子里满是让人心渗得慌的寂静,杨延昭焦急的在二人身上扫过,想要求得答案,可是后者却彷佛未曾感觉到,仍是保持着他进屋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恍若两座雕像一般。   “唉……”   许久,一声长叹悠然响起,包含着太多的憋屈与不甘。   潘美转过了身,这时的他哪里有半点统帅千军万马,挥手之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之态,虎目红肿,满脸的憔悴疲惫之sè,眉宇间甚至还有着哀伤之sè。   “是败了,东路被契丹人大败,甚至官家股部都中了两箭。”   说着,潘美又是一声叹气,身旁的杨业则是紧紧的握着拳头,咯咯作响的声音,在这书房中显得尤为刺耳。   真的是败了。   杨延昭暗自跟着叹了口气,抬首望向身前的二人,见他们或是悲伤,或是愤怒,莫名间,感觉心中涌出了莫名的不忍与压抑。   他可以想象出两人的愤慨与哀伤,朝廷举兵三十万北伐,更是御驾亲征,如今却是最为强势的东路军被击溃了,这让人怎么能接受?   潘美已经年近花甲,自从跟着先帝起,便有着一举灭尽胡人的心愿,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的丧失了,这一役之后,大宋必将元气大伤,而他有生之年怕是再难挥兵北上了。   而杨业在代州多年,戍卫雁门关,深知契丹人的恶xìng,对于这非我族类的北地蛮夷极其痛恨,如今这战局在他西路军高歌猛进时,却闻得东路大败,无疑使得整个北伐瞬间崩塌瓦解,怎能不心痛,不恼怒?   沉默了许久,杨延昭张了张嘴,却发现尽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蠕了蠕嘴,轻声说道,“二位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闻言,杨业抬头怔怔的看着杨延昭,依旧是没有说话,潘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sè,“官家派来了圣谕,让我西路大军掩护云、应、朔、寰四州百姓撤离,将他们带回雁门关内。”   将四个州城的百姓护送到关内?   杨延昭听后心中大惊,这其中必定是舟马劳顿,得费多少的劳苦?   可是想着云州城百姓那喜极而泣的模样,也有些释然了,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子民,他们心中向往着大宋,自然是不能丢下的,否则置这些拳拳爱国之心与何处?   而且在这一世,百姓对于朝廷极为的重要,将‘得失民心’这宣扬已久的圣贤道理撇除在外,这四个州城的百姓便能为大宋的发展带来莫大的助力。   毕竟,这还是靠着手工劳作来推动进步的年代。   将云州等四城百姓移入关内,这一招不得不绝,丢车保帅,把人带走,留下一座空城,失利也能够化简为最小。   可这几十万人又怎是轻易便能转移的?   更何况契丹人的追兵或许很快就到,到时候为了护住百姓的周全,潘美必定有所顾忌,那岂不是更加危险?   思索了片刻,杨延昭不由得将心中担忧说了出来,“大人,东路溃败,中路想来也已经撤退,契丹人来去如风,非常迅疾,怕是不久便要来我西路,而四周城虽说与雁门关相离不远,但奈何百姓人数众多,杨璟担心如此短的时rì内,很难完成官家所令之事。”   “你所想得,老夫与杨将军也是考虑到了,在这紧要关头,也别无选择了,唯有壮士断腕,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尽我等最大的努力……”   话说得很轻,潘美的神sè有些恍惚,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带走多少的人,或许,只能听天由命了。   “将军,杨璟愿意留下拖住敌人,为大军和百姓的撤离争取足够的时间。”   坚决的话在书房中响起,潘美眼中满是惊讶之sè,一直未说的杨业面sè抽动着,下意识的抢声道,“不行,你不过是押监,守城当有我等率兵之人来做,潘帅,让杨业留下抵挡契丹人吧!”   他终于流露出对自己的关爱了。   杨延昭心中生出一丝的暖意,对着潘美和杨业行了一礼,“四座州城百姓撤离当是要紧之事,诸多事务还需杨将军来安排,这云州城便交由杨璟吧!”   “胡闹,潘帅,由我杨业来守城,必定能拖上个数rì,到时候我大军与百姓自然能够平安到达关内。”   “大人,还是交给下官,杨璟虽然年幼,但与契丹人也交手过数次,有信心担当此任!”   “你这是瞎胡闹!”   ……   本是互为路人的父子在书房中争吵了起来,而潘美却静静的立着,沉默不语,此刻,他也察觉出了杨业对这逐出家门的六子的担忧与关切。   但这又如何,虎毒尚且不食子,逐出了家门,依旧是他子嗣,心有爱护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让潘美陷入沉思的不是杨延昭与杨业之间的争执,而是该留有谁来守城较为合适,毕竟他可是一军主帅,所要考虑的可是数万人的xìng命。   沉思了许久,潘美伸手止住仍相互不退步的杨家父子,“杨将军,延昭说的不错,你乃是副帅,众多的事情等着你我去处理,所以,这云州城还是留给延昭来防守,毕竟,他也是押监,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啊!”   主帅发话,那便是军令,还yù说话的杨业只得满是痛楚之sè的应了下来。   “对了,延昭,我给你留下一万兵马,你务必得挡住契丹大军!”   “下官领命!”   等杨延昭出了知州府时,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众多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有着悲伤,有着惊慌,也有着不知所措和难以擦拭干净的泪水。   乱世之下,民生多艰,叹了口气,杨延昭也不做多想,开始回去做起准备之事来。   整个西路大军全番而动,待翌rì天明时,云州城的百姓拖家带口,赶着牛羊,推着木车开始浩浩荡荡的往着雁门关出发。   城门之前,大郎等人一身甲胄,骑在战马上,望着杨延昭,脸上满是不舍与担忧之sè。   笑着与几兄弟一一抱了抱,杨延昭轻声道,“几位哥哥,七弟,你们先行一步,弟弟我过几rì便去代州城与大家汇合,到时候,我们再把酒言欢!”   七郎咬了咬嘴唇,眼中尽是不安,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是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句话来,“六哥,你要多加保重……”   在他肩头上拍了怕,杨延昭轻声笑道,“放心吧,七弟,好好的跟着哥哥他们杀敌”,说着,指了指城外那逐渐远去的人群,“时辰不早了,诸位兄长,七弟,保重!”   大郎等人跨上马,盯着杨延昭看了好许,最终皆是道了句,“保重!”   稍后,几人扬鞭驾马而去,融进那数不清的人群之中,寻各自的营旅去了。   满是斑驳的城门再次关合上,杨延昭立在城头,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消失初洒的晨光下,隐没在萧瑟的秋风之中。   “大人,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一旁,吴斌紧握着手中的剑柄,作为殿前司,他完全可以跟着潘美一道离开这即将成为生死之地的云州城。   可是,男儿当执戈十步杀一人,国难当头,贵为jīng锐之师的殿前司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风气,鼓得杨延昭长袍猎猎作响,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吐了口气,生出淡淡的白雾,“我们要做得便是等契丹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若是有机会,最好能大败这些辽狗。”   “哈哈,跟着大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属下倒是很期待与大人一道再次大破辽军!”   典胥放声笑着,潘美留下的一万兵马中,大多是云州城的南军,柯寿礼的部下,如果要说算得上悍兵勇将的话,也就典胥的一营骑兵和吴斌的一营殿前司了。   而这两人都是自愿领着手下将士留下的。   哪怕是大敌当前,为了心中值得守护的东西,即便是明知赴死,那又如何?   男儿热血何惧生死!   爽朗的笑声越来越响,城头之上,无数的兵卒随着典胥一道笑了起来,最后杨延昭也跟了笑出声来。   城头上,朝阳遍洒,笑声一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兵临城下    大军带着百姓走了,即便是那些心中贪慕虚荣,想赖死留下等契丹人进城后好生赚上一笔富贵的投机之人也被潘美用钢刀架着脖子带走了。   所以,偌大的云州城顿时空了下来,街道上除了紧张备战的兵卒,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凄凉与落寞。   打马在渐显冷清的街上走过,突然看到前边一队兵卒从一家酒肆中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手中提着酒瓮,衣甲胸口鼓着,塞满了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物件。   杨延昭等人骑马而来,双方差点撞到一起,也许是真在兴头上,那兵卒当即骂骂咧咧,便要上前动粗。   “大胆!”   萧慕chūn一声大喝,顿时让他们清醒了,待看见来人是杨延昭时,那一队兵卒面如死灰,跪倒在地,口中说着求饶之语。   “大人,属下治军无法,请大人责罚。” ..   一眼看出这是上次大败何万通后收编的南军,柯寿礼面露难堪的与杨延昭请罪说着,稍后挥了挥手,便让身后跟着的随从将这胡乱吃酒并手脚不干净的兵卒拖下去受罚。   “算了,柯校尉,暂且将他们的责罚记下,待退敌之后再做追问吧!”   退敌之后,若是还能活着,那便最好。   摆了摆手,杨延昭暗叹了句,双腿一夹马肚,往着北城门而去,那柯寿礼对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兵卒狠狠的瞪了一眼,让身边副将带着他们回营去了。   踏马在街道上,突然间闻得号角声传来,急骤的声音顿时打破了云州城中的死寂,也让杨延昭等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声音从北边传来,是发现了敌情。   没想到,大军刚走了一rì,契丹人就来了,这速度,果真是极为的变态。   来不及过多的犹豫,杨延昭狠狠的甩了几鞭,胯下的黑马吃痛的长嘶起来,迈开了蹄子往北城门冲了过去。   风驰电掣,溅起漫天尘土。   城门前,一列列兵卒正往着城头而去,吴斌手中举着未拔出鞘的长剑,冷着脸,大声地吼着,让这些眼中有些不安的士兵摆出迎敌的阵势。   “吁……”   跳下马,缰绳甩给了身后的萧慕chūn,杨延昭忙往城墙走去,那吴斌也是看到了他,自然迎了上前,“大人,斥候来报,前方五十里处发现了契丹人的行踪!”   未多言,杨延昭快速地登上城头,定眼望向万里无垠的野地,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千万骑正奔腾而来。   马蹄声阵阵,犹如惊雷炸响。   见到这场景,城头上的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即便这深秋里,正午的阳光很是温和,可是却舒缓不了那紧张的内心。   “上弓弩,檑木!”   突然间,杨延昭一声大吼,城头上众人如同受了当头一棒,纷纷开始照着吩咐做着起来,垛口处,架起来一张张强弩,脸上还有些稚嫩的兵卒咽了咽吐沫,最后暗自骂了一句,拿起箭矢搭在了弦上。   吴斌与柯寿礼快速的调度着手下,不多时,满是铁钉的狼牙拍,檑木与石块等凡是能用得上的守城之物都被搬上了城头。   一切准备妥当时,那飞扬的尘土也到了城下,不远处,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尽是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彪悍的契丹人。   迎面,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浓烈的铁血杀气。   “当啷!”   箭矢掉落在城头砖石上的声音异常清脆,转过身,却见到一少年兵卒眼中满是惊慌,脸sè发白,而那箭矢正是由他手中滑落。   城下的契丹人暂且停了下来,应该是在商议攻城之计,杨延昭扫过城头,即便是殿前司的兵卒,脸sè也有些僵硬,顿时心中暗呼不好。   围城而来的契丹人身上杀气很重,想来是辽国jīng锐中的jīng锐,只怕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悍卒,而他这边的兵马除了典胥镇西军和萧慕chūn等人斩杀过契丹人,见到这场景心中没有忌惮与惧怕。   剩下的南军大抵是没有见过血的,更何况平rì里便遭受契丹人的乒,早就有yīn影存在,所以见到这场面,自然是生出惧怕。   想到这,杨延昭脸上露出一丝的笑意,走上前将那箭矢捡起,放到那惊慌失措的少年手中,轻声说道,“城外的契丹人可是三头六臂?”   少年虽不解他这番问是何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可会腾云驾雾?”   少年又是摇了摇头。   “呵呵,那不就得了,城外的契丹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他们和咱们一样,既然这样,还怕他作甚!”   说完这一句,典胥立马应声笑道,“大人说得是,那契丹狗也不是刀枪不入,照样在俺手中走不过两刀,怕他作何!”   “就是,就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去他姥姥的,跟他们拼了!”   平rì里多显儒雅之气的柯寿礼红着脸,往城下唾了一口吐沫,罕见的爆出了粗口。   顿时,杨延昭笑了,典胥笑了,吴斌笑了,随即城头上所有人都跟着笑了,所有的老兵还是新兵蛋子都笑着扬起了头,眼中那丝不安和惧怕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明白将士们心中的胆怯已经不复存在,但要真正的奋勇杀敌,而不是见了血便溃败而逃,还需要做上一件事。   “诸位兄弟,今rì大敌当前,你我当同生共死,让那些契丹狗明白,我大宋儿郎没有懦夫,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忠君爱国,杀敌尽忠,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双目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杨延昭真是正sè的拿起点钢枪,当啷一声插进了城头的砖石之中,“这杆枪立在此处,若是我杨璟退后一步,便甘受万箭穿心之刑!”   话音落下,萧慕chūn忙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声吼道,“杀敌尽忠,忠君爱国!”   不多时,声浪此起彼伏,越来越高,回荡在城头之上,也传到了城下的契丹人耳中。   一匹通体乌黑,油光发亮的战马上,一身戎装的耶律休哥抬首望着云州城头上那无数闪着幽幽冷光的箭矢,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那手持钢枪,屹立如竿的消瘦身影。   “齐齐鲁,生擒大鹏翼与萧咄礼,大败我五万大军的便是此人?”   身边一脸sè黝黑的汉子应声上前,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稍后盯着城头看了少许,眼中顿时燃起了怒意。   “回大王,正是此人,请大王允许属下带兵诛杀了此獠,拿下云州城!”   没有理会,挥手让他退下,耶律休哥眯着眼看了许久,淡淡的道了一句,“中原地区果真是人杰地灵,藏龙卧虎。”   叹了口气,耶律休哥招来手下最为得力的鹰扬骑将安扎罕,“去吧,带上你的儿郎,试试这云州城的城头能否挡住我大辽勇士的马蹄。”   安扎罕很是郑重地行了一礼,“大王放心,我大辽儿郎乃是最为凶猛的草原狼,这小小的城池怎么会挡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属下这就去将他给拿下!”   说完,那安扎罕开始领着部下准备攻城,而耶律休哥则是继续眯盯着城头上那消瘦的身影,突然间眼中jīng光闪过,带着浓烈的杀气。   而他的一边,是一辆古朴古香的马车,那拉车的马则是罕见的纯白sè,见不到半根的杂sè,似乎感觉到了耶律休哥的杀气,惊得马蹄在地上胡乱的刨着。   “呜呜……!”   响亮的号角声在城外回荡着,立在城头的杨延昭瞳孔猛然扩张,手中的点钢枪拽的更紧,吴斌与柯寿礼等人更是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一列列契丹骑兵开始往着城门飞驰而来,在近到城门五十丈处,弯弓搭箭,顿时箭雨漫天而来。   这契丹人弓马果然娴熟,臂力也是超群!   由不得杨延昭来惊叹,赶忙拔出点钢枪将袭来的箭矢挡开,另一边,吴斌大吼道,“隐蔽,上盾牌!”   高五尺阔三尺的木立牌被架了起来,顿时只听得‘噔噔’的撞击声,有反应慢的兵卒顷刻间便被箭雨给穿透。   就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契丹人便已经冲到了城下三十丈处,突然间,正在前冲的战马纷纷惨叫着跪倒在地,将马背上所骑之人给摔了出去。   是铁钉起作用了!   顿时,契丹人的攻势为之一乱,在这片刻的停顿间,杨延昭手中夺过一张弓,弯弓搭箭,怒吼道,“给我死来!”   竟然是三箭齐发!   三支箭矢如同流星般划破虚空,呼啸而去,直扑那带队攻城的安扎罕,正因前方混乱而急躁的后者刚打算自己上前压阵时,便听得耳边传来惊呼声。当下,安扎罕不敢多想,抡起手中的大斧头将迎面而来的箭矢。   “当!当!”   这箭矢竟然力大无比,一箭使得安扎罕手臂震得发麻,紧接而来的第二箭竟然将他的大斧给震飞,而他自己也被震得翻身下马。   就在他落下马的瞬间,另一支箭也到了,直指的插进了安扎罕没有防护的短粗脖颈内。   顿时,城头爆出震天的欢舞之声,无数的箭矢从垛口间飞出,狠狠的shè击在那契丹人的身上,惨叫声连连,不多时,城下便多了近百具的尸体。   “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大为惊慌的契丹人忙往回去跑去,见这情形,杨延昭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远处那随风飘扬的大纛,大纛下立着的挺拔身影,心情不由得沉了几分。   或许将他押过来可以多拖延上些时辰。   “萧大哥,去将我们的侍中大人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血战    秋风萧瑟,大纛随风舞动。   耶律休哥yīn沉着脸,看着刚才那进攻如眨眼间便败阵了下来,裸露在外的光头上,青筋浮现,显然是心中动了怒火。   宋军大败已成定居,而这小小的云州城却仍在做着困兽之斗,很显然,它是故意拖延自己的行军。   驰骋沙场多年的耶律休哥明白,云州城南,肯定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而做了一辈子猎人的耶律休哥正是喜欢这躲在最后的猎物。   这些,都不会逃脱他的手掌心。   “丘雁耳,胡千儿,你二人率人继续攻城!”   两名不苟言笑的汉子闻声站了出来,正当他们要领命而去的时候,耳边又有一句话传来,“城下之后,可随意犒赏部众!”   听得这句话,二人相视一笑,其余的部将则是面露向往之sè,这随意犒赏部众就是将整座云州城交到他们手中,任由抢夺。 . .   或许是将这消息传下去的缘故,不多时,丘雁耳与胡千儿所领的近万部下皆是欢呼起来,望着不远处的云州城,眼中满是狂热和抑制不住的贪婪。   正当他们呼啦着的喊着口号,卯足劲地往着云州城蜂拥而去时,城头上出现个面sè如土,却异常熟悉的身影。   “都给我退下!”   声音是纯真的契丹语,即使此刻脖子上被架着刀,变调的声音中仍旧带着让人讨厌的高高在上之sè。   可是碍于眼前之人的身份,领头的丘雁耳和胡千儿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停了下来,正当准备撤回时,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   “咻!”   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即便丘雁耳和胡千儿闭上眼,都能听得出来,转过身,却见耶律休哥驾马立在身后咫尺,手搭在弯弓上,马背上的箭袋里常放着的六支羽箭少了一支。   “都给我退……”   城头,那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再回首,却见那令人分外讨厌的萧咄礼胸口插着一只羽箭。   大王竟然杀了萧咄礼!   不仅是契丹人震惊了,杨延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惊诧了,可是片刻之后,他便反应了过来,对方能不顾萧氏的威望直接杀了萧咄礼,看来地位在辽国并不低,至少不会低于萧咄礼。   那便杀了他!   心中杀机大起,杨延昭快如闪电的弯弓搭箭,又是三支箭齐发,羽箭连环,在空中化作三道虚影,直扑耶律休哥而去。   后者虎目中jīng光闪过,脚下的短靴化作无数块碎片,继而仰身在马背上,手中的弓甩到右脚上,左脚夹着三支羽箭,快速的将弓拉成满月状。   一声低喝凭空响起,便见耶律休哥的三支箭也飞了出去,与杨延昭打出的三支箭撞到了一起,顿时,木屑在空中飞扬。   三箭齐发对三箭齐发,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而耶律休哥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收了弓,看了丘雁耳和胡千儿一眼,淡淡的道了一句,“攻城!”   稍后,又是漫天的喊杀声想起,杨延昭脸sè冷得吓人,刚才对方那一招不仅是破了他三箭那么简单,最为重要得是那击杀萧咄礼的强势与霸道,让他这边本鼓舞起士气又跌落了几分。   “给我杀!”   萧慕chūn怒吼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弓箭,搬起石块往着契丹人中扔过去,以他的臂力,竟抛出去了数十丈,砸翻了一群。   见到这效果,其他的毒蝎也纷纷效仿,他们都是被郭淮虐待似训练了一年多,虽然没有踏入武道修炼一途,但是力气却打煞了出来,也都搬起石块,抛向密集而来的契丹人。   见自己扔出的石头砸飞了书名契丹骑兵,典胥放声笑了出来,“哈哈,这个法子不错,比投石车砸起来解气多了!”   可是契丹人似乎并未受到这些影响,依旧嗷嗷直叫的扑上前,这次,除了骑兵之外,还有众多的步兵,要么手持刀盾,要么推着冲车,还有的扛着云梯,盯着云州城,双眼中放出如狼般的嗜血之sè。   在他们之后,是数百名弓箭手,在木盾的遮挡下,朝着城头shè着无数的羽箭,来掩护着步兵的前行。   被契丹人的飞剪压制下,那些不怕死的步兵终于到了城下,看着他们越发的逼近,甚至已经有云梯架上了城墙,见到这情形,典胥怒吼着连砸了两块巨石,心急的对着杨延昭道,“大人,他们攻过来了!”   “放狼牙拍!”   杨延昭将手中拉断弦的弓仍在了地上,吼了一句,率先的周身布满狼牙铁钉,四面各装有刀刃的狼牙拍放了下去,拉动绳索,顿时数十个正在攀爬的契丹人惨叫着跌落下去。   “砰,砰!”   这是冲车撞击城门的声音,城下,数十个契丹人正面带狂喜,鬼叫着推动冲车撞向城门,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萧慕chūn,典胥,给我将那冲车砸了!”   杨延昭将手中狼牙拍的绳索系在城砖上,抱着一块巨石对着身后的萧慕chūn和典胥吼道,二人忙丢下手中的檑木,挑着块大的砖石,狠狠的砸向了冲车。   十多块石头砸了下去,那聚集在城门口的几辆冲车终于报废了,看着源源不断上前的契丹兵,杨延昭也顾不得额头上的汗水,又是吼道,“火油,火油呢!”   听得这句话,一直忙着调度兵卒搬运箭矢石块的柯寿礼顿时冲着不远处的副将叫道,“张明,火油好了没!”   “好了,就等大人吩咐!”   闻言,杨延昭shè出几支箭,头也不回的大声道,“给我端出来,用投石车掷出去!”   不多时,一列兵卒端着油纸包好的火油走了上来,这些都是用针线缝好,看起来有点像椭圆,里面装的是那rì孔明灯夜袭未用完的火油。   投石车将无数个油纸包给投掷了出去,那rì被挑出来的神shè手皆是举着箭头裹着火苗的羽箭,瞄着那油纸包嗖嗖的shè了出去。   火焰在天空中绽放开来,犹如夏rì暴雨倾盆而下,淋在了攻城的契丹人身上,沾在他们所穿的皮绒之上,顷刻间出现了数不清的火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火烧着的契丹人在地上打着滚,吃痛的胡乱奔跑着,很快又点燃了身边其他人,使得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多了一大团火焰。   “杀了他们!”   见到这情形,丘雁耳大吼一声,抽着刀便照那不远处身上满是火,在地上胡乱打滚的部下砍去。   听到这句话,那些契丹人竟一时间无法下手,直到丘雁耳又是砍翻了几个,满脸扭曲的怒吼道,“这是军令,砍死他们!”   这时,未淋到火雨的契丹人才狠下心来,纷纷朝着周围被火焰包围的同伴砍去,可是天空上的火雨不停的洒下,何时能砍得尽?   一时间,满是哀嚎声,求救声乃至曾经相熟之人的乞求不杀之声。   听在耳里,丘雁耳和胡千儿心疼的很,这些可都是他的族人,最为jīng锐的儿郎,如今却被自己亲手给砍死,这感觉比割了自己的肉还要疼,心是在滴血啊!   可是上了战场,没有听到收兵的号角擅自撤离,那便是临阵脱逃,且不说被处死,还要遭受世人的耻笑,身为北院六族之一的他们怎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别无他法,丘雁耳砍翻几个胆怯往后逃去的兵卒,扬起手中的弯刀,继续喊着向前冲的口令。   终于,身后传来了收兵的号角声,丘雁耳和胡千儿从未如此的觉得这收兵号角声如此的悦耳,二人大喜的对望了一眼,忙招呼着部众撤离了城下。   契丹人撤退,杨延昭扔下手中的杨木弓,在城墙砖石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萧慕chūn等人则是累的大口喘着粗气,而那些普通的兵丁则是默默的看着契丹人的身影,继而转头看了看身边已经死去的袍泽,眼中多出了浓烈的恨意。   打退了契丹人的两次进攻,杨延昭丝毫高兴不起来,敌人来势汹汹,且兵强马壮,他已经不奢求将来敌击溃,眼下能做的便是多撑一刻便是一刻,好为潘美他们掩护百姓撤离多争取些时间。   空气中弥散着烤肉的焦糊味,这次火攻胜在出其不意,成功了退了敌,可是城中的火油已经本多,怕是下次敌人也会有所防范,这一招便行不通了。   连续经历了两次生死,活下来的兵丁脸上没有了恐惧与稚嫩,默默的跟着修缮着城墙,或是将伤亡的同伴送往城下。   鲜血在让他们快速的成长着,倘若这次能活下来,他们将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兵卒。   叹了口气,杨延昭心里实在没底,望了眼那大纛下与自己以箭对决的男人,他明白,此人将是一个很难缠的敌手。   “公子,喝口水吧。”   萧慕chūn递来一个水袋,杨延昭摇了摇头,“萧大哥,我们伤亡了多少弟兄?”   后者迟疑了少许,这才慢吞吞的说道,“契丹狗的箭术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刚听柯校尉说了,阵亡了三百多人,伤了六百多。”   不过是两个照面,便丧失了十分之一的战力,杨延昭的沉默不语起来。   见他这番,萧慕chūn有些不忍得劝慰道,“公子,兄弟们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能战死在沙场上便已经值了,更何况杀死的契丹狗何止千人,公子还当振作才是。”   闻此言,杨延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萧大哥说得极是,我们若是挡不住这契丹人,必将有千万百姓遭受罹难,身为七尺男儿,岂能坐看此事发生?”   说着,杨延昭身上再现一股果决与豪爽之气,大步上前,查探起城头的部署情况。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夜袭    夜幕逐渐拉下,残阳如血,却远不及城墙下的血河红艳。   契丹人仍在玩命的攻城,城头之上,箭雨如飞,石块飞散,溅起无数的鲜血,也砸的城墙碎石漫天飞舞。   “顶住,给我顶住,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典胥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挥动檑木的双手早已经麻木了,只能靠着本能的反应,躲避飞来的箭矢石块,再抬起手,举起被鲜血染红的檑木狠狠的砸向那沿着云梯攀爬上来的契丹人。   另一边,萧慕chūn左肩胡乱裹着布块,随着他拉动狼牙拍的绳索,肩头上的血迹越发的殷红,箭雨漫天,他不能幸免的中了一箭,可是却不肯退下城头医治。   用萧慕chūn的话来说,是带把的怎么会怕这小伤?虽然老子左臂不能动,但还有只手能动,那照样可以拿刀杀敌,干翻这些契丹狗。..   因此,杨延昭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仍由着萧慕chūn留在城头,到处窜着,做着救火之事,或是拉动狼牙拍,或是单手舞着檑木,击杀一个又一个的契丹人。   “呜呜……!”   终于,在天地之间万物完全堙没在黑暗中时,契丹人的号角响了,顿时,那些攻城的兵卒如同cháo水一般退了回去。   “真他娘的过瘾!”   用他还能动的右手擦掉脸上的血迹,萧慕chūn大笑着,或许是真的累了,径直的坐在了砖石之上。   死里逃生,哪怕是暂时的,心情也会大好。   典胥靠着他坐下,大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去他姥姥的,跟契丹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第一次觉得他们退兵的号角那般的好听,跟园子里姑娘唱的小曲一般。”   说着他还咂摸着嘴,装出一副很是向往的模样,“说起来,还有一阵子没去那‘chūn风楼’了,也不知绿柳那小浪蹄子又在谁的怀里扭屁股了。”   众人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吴斌将手中卷了口的剑扔到脚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种事,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非也,非也”,平时粗鲁的典胥却摇头晃脑,捏着嗓子说道,“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某说起来也是个风流人物,怎么能不想,待我们杀退了契丹狗,定要请你们去‘chūn风楼’好好的乐一乐。”   说罢,典胥自己笑了,好一会才发现众人脸上皆是凝重之sè,不由得气恼的瞪了瞪眼,“这都是怎么了,不就是些契丹狗么,有什么好怕的,大人,你说是吧!”   一番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未吭声的杨延昭,后者正擦拭着点钢枪上的血迹,感觉到众人朝他望来,遂抬起了头,面上带着往昔的温和笑脸,“等这阵子熬过去了,我请每一位兄弟去典校尉所说的‘chūn风楼’,倘若出来时两腿不发软,那便是有违军令!”   “哈哈!”   城头之上,无论是典胥等人,还是拿着弓弩当值的兵卒皆是放声笑了。   或许是担忧上次孔明灯夜袭的事情,契丹人将营地扎在了五十里之外,不过夜幕之下,依旧有着许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胡乱的吃了些东西之后,典胥又是缠上杨延昭了,白rì里守城,他麾下的镇西军是骑兵,当然发挥不出最佳的水平,因而此刻追着杨延昭请命出城偷袭敌营,发挥他骑兵的长处。   沉思了许久,杨延昭没有同意他的要求,眼下城中的兵卒还剩下八千余人,而镇西军虽说是骑兵,但是下了马后的战力依旧十分惊人,是他手中重要的依仗。   而契丹人赶在城外扎营必定做好了防备,再加上契丹骑兵迅猛异常,贸然出击,很有可能损失惨重,甚至有去无回。   见典胥面露失望之sè,杨延昭想了想,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后者闻言脸上的失落之sè一扫而空,忙乐呵呵的领命走了。   半夜子时,云州城头突然号角声响起,继而喊杀声震天,惊得契丹人忙出营迎战。   可是当契丹人做好阵势之时,声音却突然消失了,恍若从未出现一般,诡异的不见了踪迹。   在他们解了衣甲,正yù继续入睡时,那喊杀之声又响了起来,气的耶律休哥踢翻了营帐中的案桌,派人出去查看时,却是看到云州城人影攒动,甚至能看到城门大开,一列列兵马从城里往外走出的场景。   于是乎契丹人又出营布阵,可是又如之前一般,这些声音悄然消失了,城门紧闭,哪有开启之象。   恼怒的耶律休哥明白这是云州城搞得疲兵之计,遂增加了一营的兵力在外戒备,其余人则是继续回营帐歇息。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当被搅了好梦的契丹人正yù继续入睡时,耳边又想起了锣鼓号角之声,甚至还听到阵阵的马鸣之声与守营兵卒的呼喊之声。   “敌袭,敌袭!”   惊慌之下,只得起了身迎战,可出去一看,又是半个影子都看不见,任凭那守夜当值的领兵校尉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大为气愤的耶律休哥直接让人抽了他五十鞭才了事。   众人再做散去,守营的兵卒又多了一倍,皆是睁大了眼睛,生怕再发生先前的离奇之事。   不远处的城外,一身夜行衣的杨延昭看了看身旁的萧慕chūn等老部下,以及典胥,吴斌,每人手中都牵着两匹马,就是这些马,给契丹人造成了夜袭的假象。   在每匹马尾巴上绑上熏烟的草物,杨延昭与毒蝎成员附在马肚子上,典胥等人则是上前对着马屁股就是一刀。   顿时,马吃痛的往前跑去,那里,正是契丹人的营地。   这正是杨延昭的计划,疲兵之计为诱饵,使得敌人产生松懈,再用这些缴获来的上好契丹战马引起sāo乱,趁机混入到敌营,行刺主帅,烧毁粮草。   奔腾的战马呼啸着朝着契丹人的营地而去,虽然契丹人jīng通骑shè,可是眼前这数百匹被激怒的战马又岂是他们轻易收服的?   顿时,营地大乱,那些当值的兵卒喊着敌袭,可有先前发生的事情,许多人开始不相信这话来,哪怕是再次听到轰隆的马蹄声,也当它是那些中原人耍的小把戏而已。   等到察觉之时,营地中早已经是乱了套,即便是战马被shè杀了不少,但依旧冲乱了契丹人的安营之地,而那熏烟更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趁着乱,杨延昭与萧慕chūn等人混进了契丹人的营地,打了几个手语之后,三人一组,各自行动。   萧慕chūn受了伤,所以杨延昭将他的小组带在了身边,四人一路悄无声息的杀了数十个契丹人,渐渐的逼近的那最大营帐。   在这最大的营帐旁边,是一个很小的营帐,似乎比寻常的兵卒所住的营帐都要小上几分,此刻整个营地都处于慌乱之中,唯有这两个营帐毫无动向。   扫了一眼大营帐前的两个魁梧的侍卫,杨延昭明白,那契丹人的主帅便在里面,只是那小营帐中住的又是何人?   难道是那坐在马车中的神秘人?   这时杨延昭也想起了白天里所看到的那辆马车,只是他也猜不透马车里的人是谁,或许是辽国皇族,派来做监军之类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便从这小营帐下手。   对着萧慕chūn等人使了一个眼sè,杨延昭带着他们绕道上前,可正当他们以为悄无声息的进了营帐时,里面的油灯却是亮了。   灯下坐着一个身穿宫装的少女,将手中的火石放下,看着杨延昭,似笑非笑的轻声道,“你不该来的。”   这话似乎在对一个等待了多年的知己所说,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可是杨延昭哪有心思去体味这话中的含义,因为御气的修为告诉他,眼前这个端庄美丽的少女很可怕。   “撤!”   杨延昭一声低喝,却听得耳边一声怒吼,“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么!”   身后脚步声密集,转过头,却是白天与他对箭的契丹统帅,耶律休哥。   怒喝之下,一群契丹jīng兵围了上来,杨延昭心一横,扭头对萧慕chūn三人大吼着撤退,而他自己则是提着点钢枪往着耶律休哥杀了过去。   长枪如游龙,顿时挑起一片血雨。   听着耳边的惨叫声不断,耶律休哥望向那宮装少女,“不知道圣女打算何时出手,难不成就坐看本王麾下儿郎被人肆意击杀!”   闻言,那宮装少女笑了,jīng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明媚,“大王发话,婆娑怎敢不从。”   这甜糯的声音刚落,正持着点钢枪刺向耶律休哥的杨延昭只得觉一股柔弱秋水,却异常强大的气势迎面扑来。   顾不得藏私,杨延昭将周身真气运起,点钢枪被一团肉眼可见的灵气包裹着,顿时化作无数的枪花,横扫过后,死伤满地。   红着眼,杨延昭手中的点钢枪一个蛟龙出渊,枪锋直指耶律休哥的面门,后者脸sè有些惊慌失措,就在这时,一道丽影闪过,玉手挡在,杨延昭手中的点钢枪再也难以向前进的丝毫。   “你不该来的。”   婉约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丝许的叹息,似乎有些不忍,也或者有些不舍。   话音落下,那宫装少女玉手上生出了冷冽的白光,低着枪尖的右手回转,化出无数道的幻影,那白光之间竟生出拳头大小的的光球。   如同被光芒笼罩的明rì一般。   那小光球撞在点钢枪上,便让杨延昭觉得被千斤锤击中了一般,往后飞出数丈,一口鲜血也随之吐了出来。   这个神秘的女人好生的厉害! 第二百八十九章 孤军    胸口气息翻涌,回首看了下四周,此刻,萧慕chūn三人正被重新聚上来的契丹人给缠住了,而不远处的火把下,那宫装女少女明媚皓齿,是那般的倾国倾城。   可正是这貌美如花的少女让杨延昭心中骇然无比。   郭淮说过,他进阶发生了变异,所以,即便杨延昭是御气的修为,也可以力战练气的高手,而眼前这看起来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修为似乎还在练气之上!   来不及多想,杨延昭深吸了口气,长枪扫过,击杀了扑来的数十个契丹人,冲到萧慕chūn等人的身边,“跟着我杀出去!”   一刀砍翻冲来的契丹人,萧慕chūn扭头大吼道,“教官,你先走,我们挡着!”   另外三人手中挥着抢来的弯刀,同时应声附和道,“萧大哥说得是,教官你快走!”   “不要胡说,既然一起来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们!”..   杨延昭冷着脸说道,手中的点钢枪飞快的舞动着,逼退那些围上前的契丹人,并不时的瞄一眼那宫装少女。   还好,她似乎没有继续出手的打算。   不管如何,得奋力的杀出去,就在这时,契丹人的营地几处火焰四起,很快便有慌张的兵卒来报,“大王不好了,有人烧了我们的粮草!”   话音还没落下,便听得轰轰的声音传来,犹如群马奔腾,地动山摇。   “快逃命啊!”   惊慌失措的惊呼声响起,杨延昭听不明白其中所指,但从他们的抱头逃窜的模样中还是明白了几分意思,转过头,看了一眼,顿时大呼不好。   “这帮兔崽子!”   不远处数十匹马怒吼而来,杨延昭不由得心中暗骂了一声,同时抡起点钢枪,扫开周围的契丹兵卒,跳上其中一匹的马背,猛地一拽缰绳,调转马头往着一边跑去。   趁着契丹人慌乱,萧慕chūn几人也是随意的跳上一匹马,狠狠的拽着缰绳,调转方向跟着杨延昭身后。   四人在营地中横冲直撞,还未走出多远,又是无数的契丹人围了上来,手中拿着弓弩,见此情形,杨延昭手中点钢枪在空中画了个半弧,大声叫道,“冲过去!”   枪锋暴涨,扫翻前面的契丹兵卒,杨延昭正要带着萧慕chūn等人杀出去,可是坐下的战马顷刻间已经被shè成了刺猬。   只听得几声悲鸣,战马冲倒在地,鲜血流的满地都是,杨延昭四人只得再次背靠着背,抵挡着无数的契丹人冲杀。   “契丹狗,给某让开!”   突然听得一声爆吼响起,却见围着契丹人变动sāo动开来,又是一群马飞奔了过来,正是另外六名毒蝎赶来了。   数十匹发了狂的马横冲过来,那些契丹人哪里挡得住,纷纷躲到一旁,见此机会,杨延昭四人则再次跃马而上。   借着契丹人慌乱之机,杨延昭忙纵马疾行,可还没走多远,便听得萧慕chūn一声惊呼,“不!”   扭过头,却见先前的六名毒蝎竟然没有一起调转马头,反而是继续冲向契丹人,听到了萧慕chūn的吼声,为首的薛强砍翻身前的几个契丹人,笑着应道,“教官,诸位兄弟,今天某要先行一步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不知是谁说出了柯寿礼在城头说得那句话,顿时六人皆是笑了,手中刀剑挥舞,血雨纷飞,在漫天箭矢和无数的契丹人前谈笑风生,宛若寻常一般。   “不!”   箭矢终是无情的贯穿了他们的身躯,萧慕chūn与其他三人大吼着便要回去搭救,却是被那身中数箭的薛强止住了。   “走啊,快走!”   说话间,又是几把弯刀同时插进了他的身体内,薛强嘴角吐着血,可脸上却是挂着笑意,抓住那弯刀,用身子推着那些契丹人往后退去。   “教官,来世属下还要做你的兵,咱一起杀契丹狗!”   闻言,杨延昭只觉得眼角湿润了,扭过头,猛地的一抓缰绳,“我们走,不能让他们白死了!”   萧慕chūn几人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入掌心肉内,却不觉得疼痛,待耳边传来杨延昭那不容违抗的命令时,只能咬着钢牙,深深的看了眼在乱兵群中厮杀的手足兄弟,留下一滴从不轻弹的男儿泪,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插了一刀,跟着杨延昭往外冲去。   身后,呜呜哇哇的叫喊声一片,就在杨延昭他们快要冲出契丹人营地时,数百骑的契丹人已经追了出来。   “教官,萧大哥,弟兄们先去了,我们来世再见!”   在杨延昭和萧慕chūn还未反应过来,他们胯下的战马便被慢了几个身形的另外三名毒蝎给刺了一刀,吃痛的往前狂奔着。   再回头,萧慕chūn瞪得发红的虎目中,泪水唰唰落下,“二牛,猴子,猪仔!”   犹如飞蛾扑火,三人冲进了契丹人之中,也不过是抵挡了片刻,但正是这几息的时间,杨延昭与萧慕chūn二人坐下发狂的战马已经行出了数百丈。   那里,等候多时的典胥带着镇西军接应了过来,见到杨延昭如此狼狈,不由得心中大火,立马举着长刀便带着麾下将士冲杀了过去。   “回来!”   杨延昭一声怒吼,典胥只得拽住了缰绳,嘟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前者瞪了一眼,那一眼中满是杀气,只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回城!”   一声令下,不作停留的往城中走去,进了云州城,那些穷追不舍的契丹人被城头箭雨所逼退,骂骂咧咧的折返营地。   “砰!”   萧慕chūn一拳打在城墙上,手背上鲜血淋漓,虎目瞪这夜幕下的契丹人营地,脸sè冷若冰霜,很是吓人。   杨延昭心中也是痛楚万分,麾下最为勇猛和jīng锐的兄弟就这样没了,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无助的感觉,让他很是恼火。   寒风瑟瑟中,在城头伫立了许久,杨延昭对着左肩伤口裂开,鲜血不断往外流淌的萧慕chūn轻声道,“萧大哥,兄弟们没有给毒蝎丢脸,你我也当昂起头来,哪怕还剩一兵一卒,都要将云州城给守住,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的死去!”   闻言,面sè麻木的萧慕chūn缓缓的点了点头,“教官放心,只要属下还剩一口气,定然要多砍死几个契丹狗!”   这一夜,或许是营地大乱,契丹人没有攻城,可待到第二rì,天刚破晓,便再次蜂拥而上。   顿时,血战再次展开。   一道道的箭矢划过,惨嚎声不绝于耳,城下契丹人不要命的往云州城冲着,冲车一辆又一两的撞击着城门。   “给我杀,放箭!”   城头上,杨延昭冷着脸,大声的吼着,一边的兵卒则是举着已经发酸的胳膊,不断的往下shè击。   “大人,我们的羽箭快没了!”   “大人,石块用完了!”   听得这话,杨延昭扭过头大声叫道,“柯寿礼,柯寿礼,你娘的跑哪去了?箭矢呢,石头呢!”   许久,才见柯寿礼挑了两担的碎砖石上来,急急忙忙的将倾倒在堆放的地方,刚要转身,便看到面前一杆长枪指来。   “柯寿礼,你在做什么,老子的兵都没了武器,还怎么打仗!再有所贻误,便斩首示众!”   一旁,柯寿礼的副将张明及忙出言,“大人……”   “张明,不要多言”,柯寿礼呵斥了他一句,又对着杨延昭道,“大人说得是,末将这就去。”   在他离去时,杨延昭看到了他的双手指甲上满是鲜血,这时才发现刚才柯寿礼堆放的砖石分明是城中房屋上的墙砖,上面也赫然有着血迹。   当即心中有了丝愧疚,可越发激烈的厮杀声由不得他多想,一眼扫过那些被箭矢shè死的兵卒,虽有些不忍,但还是大声道,“将已故兄弟身上的羽箭拔下,用这些杀了我们袍泽的箭去替他们报仇!”   本抱着死者为大之心的将士听得这句话,皆是默默的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倒下的昔rì同伴,毫不犹豫的拔下那些箭矢,搭在弯弓上,狠狠的往着城下shè去。   契丹人似乎彻底发了狂,丝毫不因为粮草的殆尽而有散去之象,拼了命的往云州城涌去,使得这座孤城如同湮没在人cháo之中,飘摇yù坠。   正午之时,北方又见尘土飞扬,却是契丹人的援军来了。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心越发的寒了,当即明白契丹人对云州城是势在必得,思量之间,不禁生出了弃城而去念头。   可看到身边兵卒一个接一个倒下,便有其他的人前仆后继的补上,眼中满是坚定,杨延昭无论如何也作出不去独自离去的事情来。   这便是沙场,这便是血xìng,他杨延昭也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   契丹人援军到来之后,又是多了无数的攻城器具,投石车一顺排的摆开,用城头砸出的石块回砸了过来。   另一边,cháo水般的契丹人嗷叫着推动冲车往云州城疯狂的冲着,不顾生死,有人被shè杀之后,立马有后继者补上,不多时城门下便聚集了众多的冲车,轰撞着城门来。   “给我砸!”   杨延昭搬着石块砸了十多下,眼看着砖石越来越少了,当即又是吼道,“石头呢,柯寿礼,柯寿礼!”   喊声之下,柯寿礼的副将张明担着石块双目含泪的小跑而来,“大人,柯将军,柯将军他用被屋子落下的砖石砸死了!”   柯寿礼竟然死了! 第二百九十章 困斗    听得这话,举着石块的杨延昭愣住了,脑中不由得想起那默默在身后做着诸多事情的柯寿礼,以及先前那满是鲜血的双手。   这任劳任怨,听他差遣的云州城校尉死了。   在杨延昭出神时,那张明又是继续道,“城中已经没有砖石,柯将军便砸了附近的屋子,他怕延误了战局,就奋力地扯拽墙砖,一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   那张明说完这句话,便一抹眼泪,对着杨延昭行了个礼,“大人放心,末将誓死也会保证杀敌器具的齐全!”   看着那飞奔离去的身影,杨延昭只觉得心里憋屈的慌,看着城下越聚越多的契丹人,怒吼了一句,将手中的石块狠狠的砸了下去。   “砸,给我砸!”   顿时,一辆冲车化作了飞屑,可是更多的冲车被推了上来。 . .   漫天血sè之下,已经分不清天sè,在杨延昭的眼中,除了数不清的契丹人,便是殷红的血水,在让人麻木的惨叫声中,汇流成河,顺着城外因车轮滚压出的凹凸沟壑潺潺流动。   晨光微熹,再到rì沉西山,一天之内,击溃了无数次的攻势,云州城的城墙被投石车砸的千疮百孔,城门已经是摇摇yù坠,若不是最后剩下的一些灯油烧下去,恐怕已经被契丹人给撞开了。   城头,还能战斗的兵卒不过三四千人,箭矢等器具所剩无几,这城,杨延昭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夜幕下,虽然契丹人撤退了,但他却丝毫放松不得,城头上所有的兵卒都在忙碌着,如今他们没有了昨天的不安,浴血奋战两rì,看着太多的人死去,心早已经麻木了。   此刻他们也很是迷茫,这云州城还能坚持多久?   只是主帅一rì未走,作为兵卒,怎能离去,况且还有太多的血海深仇未报。   在支离破碎的城头上好生检查一番后,让吴斌带着人修葺城门,杨延昭则是独自去看了已经先行一步的柯寿礼。   走下城头,这时,他才发现,附近的屋舍大多已经被推到了,在一间还算完好的低矮小院内,柯寿礼便静静的躺着。   其实,杨延昭与这憨厚温和的云州城校尉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二人也是几经生死,正是柯寿礼任劳任怨的做着后勤之事,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击退那些穷凶极恶的契丹人。   屋子中很是寂静,躺在床上的柯寿礼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眉宇间依旧挂着担忧与焦急之sè。   他是在担忧城头战斗么?   良久,杨延昭叹了口气,将那白布蒙过柯寿礼的面庞,轻声说道,“柯将军,你做得很好,无愧于云州城的百姓,无愧于大宋朝廷,这城,怕是守不住了,将军且先行一步,或许杨璟和诸多袍泽不久之后便来寻你了……”   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自言自语,杨延昭也不知他为何要说出这番话,难道真的要留下来与云州城陪葬么?   扪心自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   无数信任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其余之人也是义无反顾的继续战斗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杨延昭血液中燃起了莫名的坚定。   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出了屋子,夜幕渐洒,城头上满是灯火,兵卒在街道上匆匆而过,搬着砖石木材之类,他们得在契丹人下次进攻之前,抓紧地修好城墙和城门。   脚下,街道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冰霜,抬头,满天的yīn霾,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满是压抑。   契丹人夜里再次没有攻城,让杨延昭暂时得以喘了口气,在城头上劳累了一夜,很快,天便到了破晓之时。   天边,彤云密集,似乎要将微熹的晨光给层层遮挡住,厚厚的压了下来,直逼云州城而来。   黑云压城城yù摧啊!   城头,杨延昭吹着寒风轻轻的道了一句,城外的血水已经凝结成冰,虽然才过去了两rì,但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入了严冬之月。   远处,嘹亮的号角突兀的响起,击碎了清晨的寂静,大批的契丹人开始出营列队,而城头上正在打盹的兵卒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熟练的拿起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   不消片刻,大批的契丹人便往着云州城冲来,又是一场艰辛血战拉开始了。   箭雨漫天,如同飞蝗一般往着城头袭来,为数不多的木立牌早已经是残损不堪,哪里挡得住这倾泻而下的羽箭?   因而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躲到垛口里,躲开!”   杨延昭怒吼一声,手中的点钢枪化作数不清的残影,挑开无数的铁矢,在箭雨之下,契丹人的狂叫着往云州城冲来。   不远处,吴斌将手中的弓拉成满月,搭箭,弦动,连shè杀了两名推着冲车的契丹人,大声的叫道,“给我杀!”   话音刚落,便有一块巨石朝着他砸来,力道之大,将那城墙给砸裂了一片,尘土碎石漫天飞扬。   “吴校尉!”   听到这巨响,杨延昭转过头一声惊呼,不多时,砖石之下一道身影站了起来,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灰尘给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一会才大声应道,“大人,末将没事!”   话音落下,吴斌捡起脚边刚才那契丹人砸过来的石头,“去你姥姥的,契丹狗,老子的命硬得很!”   没事就好,杨延昭松了口气,继续转过身,捡起城头上散乱的箭矢,瞄准着契丹人队伍中的带队将校shè杀了起来。   不远处,砸下石块的吴斌一个踉跄,身子向前倾,差点跌出城外,嘴角处鲜血溢出,身边的副将韩秋平刚要张嘴喊叫,却被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将话给咽了回去。   “不许多言,杀敌!”   说着,又是提起弓弩shè杀围上来的契丹人,箭矢所落之处,便见契丹人应声而倒,似乎身体并无大碍。   见着情形,韩秋平只得将气撒在了蜂拥而来的契丹人身上,冷着脸搬起石块,狠狠的砸借着云梯爬上来的契丹人。   “轰隆!”   城门被猛烈地撞击着,冲车被砸坏后,契丹人索xìng抬着圆木砸起城门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响下,城门口烟尘飞扬,碎石不断洒下。   “大人,末将去顶住城门!”   城门不能破,否则契丹人长驱直入,云州城便立马失守,所以见到城门岌岌可危,吴斌立刻请命前去。   “典某与你一道前往!”   典胥说着便要扛着长刀走来,吴斌忙摇了摇头,“典将军,大敌当前,城头还需将军好好把守,城门便交给在下了。”   说着,耳边传来无数的怪叫声,声中带着欢喜与兴奋。   吴斌低头看去,顿时脸sè发白,城门竟然出现了裂纹,当即对着要提枪下城的杨延昭道,“大人放心,末将誓死守住城门!”   说罢,提着长剑,便带着两百殿前司兵卒匆匆的下了城头。   或许是收到城门上裂开的断痕鼓舞,进攻中的契丹人气势大涨,熬叫着扑了过来,满是贪婪和血sè的目光变得更加狂热起来。   “砰!砰!”   圆木砸在城门之上,裂缝越开越大,那吴斌忙用自己身子上前抵住城门,并大声吼道,“去给我找长木条和锤子来,将城门给钉上!”   那些兵卒分出十来人上前一同顶着门,其余之人则是分散了出去寻木条之类,不多时,手中拿着尺寸不一的木板回来了,大多是从房屋门板上拆下来的。   “将军,木板拿回来了!”   身体死死的抵在城门上的吴斌当即怒吼道,“还不给我钉到城门上去!”   那些兵卒也是心急的很,拿着木块便要往门上贴去,可是稍后全都愣住了,“大人属下等没有找到铆钉啊!”   说着,便有人要折身去寻,吴斌则是怒目圆瞪,“地上的羽箭给我砍了当铆钉用,有匕首的就用匕首当铆钉!”   说话间,城门又被剧烈的撞击起来,数人竟这样硬生生的被震飞了出去,而吴斌则是脸sè一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将军!”   四周才兵卒要围上前,却被吴斌冷冽的目光给瞪住了,“给我把城门钉上!”   外面,契丹人的笑声越发的猖狂,那殿前司的将士纷纷上前,抵着城门,并拾起砖石,将手中的木板沿着城门框钉了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本要支离破碎的城门结实了不少,可吴斌依旧背抵着城门,脸sè有些发白,额头上甚至不断的冒出汗珠。   左右的侍卫刚要打算上前扶他,后者却是猛地双膝跪了下来,这时,众人才发现,吴斌的后背城门有着一条寸许长的裂缝,上面殷红一片。   “将军……”   “搬砖石来,封堵上城门,快!”   推开上前搀扶的人,吴斌用长剑撑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最终,摇晃着的身体没有站直便跌倒在砖石上。   “将军!”   嘴角吐着血,吴斌艰难地开口对着副将道,“秋平,扶我起来,就算死,我也要将城门守住,契丹狗想要进城,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副将韩秋平双目含着泪,将吴斌扶起,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当啷一声,在吵杂的厮杀声中显得尤为清脆。   那是长剑落在砖石上的声音。   韩秋平看了一眼长剑,刚要弯身捡起,便发现吴斌倒了下来,忙伸手将他抱入在怀中,“将军,将军……!”   “秋平,守住……一定……一定要守住……”   声音越来越弱,细不可闻,最终吴斌合上了双目,那韩秋平与殿前司的兵卒满是悲痛的呼唤着,挥泪如雨。   许久,将吴斌放在一边端正的坐着,韩秋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很是郑重的行了个礼,“将军放心,只要韩秋平还有一口气在,这城门便觉得破不了!”   说罢,转目满是恨意的看着被撞地砰砰作响的城门,举起吴斌的长剑,咬着牙齿吼道,“弟兄们,给我搬石块将城门堵死!” 第二百九十一章同生共死    吴斌也战死了!   听得这消息,杨延昭没有说话,一箭shè出之后,手中的那张杨木弓瞬间四分五裂,而典胥和萧慕chūn二人则皆是怒吼了一声,将手中的檑木在半空中甩了几个圈,使足了劲狠狠的丢向了涌上来的契丹人。   城头,已经无了立足之地,到处都是飞砖碎石,血水到处可见,战死的兵卒也是比比皆是。   “大人,我们没有箭矢了!”   “大人,投石车也全都损坏了!”   ……   一句句禀报声让杨延昭心越发的焦急,契丹人似乎发现他手中的兵丁死伤殆尽,也察觉到了守城所用的箭矢是由他们shè出的。   所以,契丹人将弓箭手也退去了,全都是挥着长刀而上的步兵,玩命的朝着云州城围来。..   “给我去煮水来!”   到了山穷水尽之境,杨延昭已经没有可用之物,只能用开水来将爬满城头的契丹人给烫下去。   “大人,你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正在甩着碎石击杀契丹人的杨延昭抬首望去,远处残阳如血,火烧云下,又是万马奔腾之象,当即将手中的碎石给捏成了粉屑。   契丹人又来援兵了!   看来今rì要将xìng命丢在这里了,不知为何,杨延昭直到现在心中都没有弃云州城而去之意,看着身边部下一个个倒地,只觉得身体内的血沸腾了起来。   “给我杀,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怒吼一声,杨延昭又甩出了几颗碎石,扑向契丹人的之人,鲜血飞洒,数人头颅就这被击碎了。   狼牙拍被契丹人给砍断了,檑木也拍碎了,即便是手中的钢刀也砍的卷了口,城头之上满是尸身与残缺不堪的肢体头颅。   “大人,热水来了!”   张明红着脸,带着手下的人挑着木桶爬上了城头,缭绕的雾气升起,让瑟瑟寒风中多了道热浪之气。   “给我往下倒,烫死这群狗rì的!”   热水成桶的往下倾洒,掀开一道道如瀑布般的烟雾,城下密集如蚁群的契丹人顿时惨叫连连。   热水洒下之后,契丹人顿时惨叫一片,进攻的队伍中出现了sāo动,或许察觉到所淋之物不是前些rì子让他们吓破魂的火油,所以很快又恢复了阵型。   将手中的木桶砸了下去,杨延昭双目通红,抓起身边的点钢枪,“给我拿起刀剑枪矛,杀!”   已经别无选择了,剩下的便是近身搏杀了,众人当然明白城是守不住了,也明白或许下一刻自己也会倒下。   但身后已经无了退路。   可就在这时,号角声响起,契丹人竟退了兵,这是发生了何事?   城头上,杨延昭靠在城墙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甲胄下的衣衫早已经湿透,典胥和萧慕chūn则是摊睡在血水之上,麻木的双眼盯着昏暗的天空。   另一边,所剩不多的兵卒要么清理着伤口,要么累的跌坐在地上,径直的闭目,却是要睡了过去。   刺入肌骨的寒风吹过城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天地间久久飘散不去,甚至还能清晰的听清远处契丹人营地中传来的喧杂吵闹之声。   “典胥,带着剩余的兄弟走吧。”   良久,杨延昭轻轻的说了这一句,闻言,呆如死尸的典胥猛地站了起来,双眼瞪得越发红了,“大人,你这话是何意思?你是要让某临阵退缩?”   说着,典胥转过身指着城头众多的战死的兵卒,“这么多兄弟都战死了,大人你却让某离开这里,这是对典胥的羞辱,是对我镇西军上下的羞辱!”   他这一番满是愤怒的话语使得韩秋平也面露出激愤之sè,城头其他的兵卒也睁开了眼,疑惑的望向杨延昭,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缓缓的站了起来,立在城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灯火帐篷,杨延昭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我们的任务便是拖延契丹人的脚步,如今,也有了三天,潘将军他们想来也该到行了数百里之外,契丹人即便是纵马疾行,想来也追不上了。”   转过身,有些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所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这便不算是临阵退缩,镇西军的名声没有坠落,殿前司的依旧是威名在外,所有的兄弟都是我大宋的好儿郎,典校尉,带着兄弟们从南城门离去吧。”   听得这话,典胥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萧慕chūn却是一跃而起,盯着杨延昭道,“公子,那你呢?”   脸上露出一丝凄楚,杨延昭双目在满是疮痍的城头扫过,看着那已经倒下的兵卒,许久才轻声道,“潘将军把云州城交到我手中,那便是要战到最后一刻,当不能弃城而去……”   “公子,属下也不走,我要给诸位兄弟报仇!”   萧慕chūn脸上满是悲愤之sè,话音落下,众多的附和之声便传了过来,“大人,我们不走,誓与云州城共存亡!”   “是的啊,大人,我家兄弟几人就剩下属下一人了,我要给诸位兄弟报仇!”   “对,报仇,我们要报仇!”   ……   一张张本是疲惫和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愤怒之sè,话语中带着无比的恨意,此刻,立在城头的他们肩上担负的再也不是抵挡住契丹人南下这么简单了,这已经关系到国仇家恨与民族血xìng之上了。   听得这些话,杨延昭沉默了,倘若契丹人再次攻城,凭着他手上不足一千的兵力,怕是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   留下来,那就是送死啊!   可是人,总有着心中所要捍卫的不可侵犯之物,哪怕是血溅三尺,丧命于三尺青锋之下,也绝不退后一步。   许久,杨延昭面上再露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为了大宋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无数的呐喊声响起,撕心裂肺,充满了悲愤与坚决,在寒风之中,燃烧着最后的战火。   远处,契丹人营地之中,也是听到了这些呐喊之声,耶律休哥不由得走出营帐,再次眯着眼,看着夜sè弥散下久攻不下的云州城。   不多时,狭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的狠戾之sè,这些瓮中之鳖的宋人当真是该死,困兽犹斗,最终也不过是徒做挣扎而已。   大辽的勇士必定踏平云州城!   聚在耶律休哥双拳紧握时,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从他旁边的小营帐中走了出来,此人长发绑扎了无数的小辫子,脸庞棱角分明,如刀削一般,双目鹰凖,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洞穿一切。   他便是带兵堵截中路大军,更是追击高怀德等人百里,最终杀人无数的辽朝西南面招讨使,耶律斜轸。   “大人。”   耶律斜轸对着耶律休哥行了一礼,稍后也是抬首望向云州城,看了少许,这才轻声道,“这些宋军到底是何人领战,怎番这般的不惧生死,竟硬生生的将我数万大军拒之城外,难不成是代州的杨家,或是府州折家?”   耶律休哥脸上莫名的生出一丝窘态,不过二人毕竟共事多年,他明白对方并无羞辱之意,遂呼出一口热气,皱着粗、黑的眉头应道,“敌将是个年及弱冠的年轻后生,不知何等来路。”   “是个少年郎?”   耶律斜轸脸上露出些许的震惊之sè,宋朝立国,虽说平南定北,但始终未能跨过雁门关,那些所谓的骁勇善战的将校也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无能之辈。   即便是宋朝皇帝亲自率兵,在大辽勇士面前,也只不过跳梁小丑,不战而溃,而眼前这云州城竟然能抵挡住耶律休哥的攻势,这让深知他本事的耶律斜轸大为吃惊。   见耶律休哥面露出怒意,耶律斜轸忙收起心中的震惊,笑着道,“中原之地卧虎藏龙,有这种骁勇多谋的人在也不足为奇,领着数万大军,占据云州城易守难攻之地势,能据我大辽于城外也是理所当然。   刚才的情形我也是看到了,这眼前这宋军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想来用不来多久,大王便能充夺云州城了。”   听得这话,耶律休哥没有半丝的欢喜,良久才低声应道,“垂死之兽才尤为的可怕。”   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之上,耶律斜轸扬了扬他那如入云峰的剑眉,“大王,末将刚才去见了圣女,她说接到国师的密令,要活捉这守城的宋将,看来,此人的身份越发的破朔迷离了。”   “国师?”   耶律休哥面露不屑之sè,双目中满是鄙夷,“韩隐,那不过是妖言惑众的游方术士,只可惜大汗被他花言巧语所蒙骗,真想一刀砍了他!”   “大王万万不可!”   一声惊呼,耶律斜轸低声道了一句,“这也是大汗的意思,大王还是莫要违逆了才是。”   说罢,转身离去,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说的太清楚,也更是不能与外人所道。   比如那个男人不只是神棍那般简单,曾经,耶律斜轸亲眼见着他走进了草原深处最为可怕的地方,又是草鞋布袍走上了数百年来从未有人登上的天山,更是将一声不吭的将威胁大辽的外族高手斩杀殆尽。   静若处子,修得百年不枯禅;动则脱兔,一轮明rì燃百浊。而正是这如同明rì般的男人存在,才佑护了大辽的百年根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城破    寒风冷冽刺骨,将城下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冻成了僵硬的泥渣,也在破损不堪的城墙上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城头上,杨延昭等人又是一夜未眠,听着那打破寂静的号角声,手紧紧的抓着冰冷的城墙,布满红丝的双眼紧瞪着契丹人的营地。   这又要开始了么?   每个人心中都不清楚自己还可不可以看到下一个rì出,但大战即将爆发,能做的便是抓紧手中的弓弩刀枪之物。   天还未亮,契丹人便再次蜂拥而上,似乎要竭尽全力,将这本是探囊之物的云州城纳入手中。   厮杀再次展开,密密麻麻的契丹兵卒攀附在城墙上,使得杨延昭疲于应急,舞着手中的点钢枪,不断的奔走在城头之上,长枪挑飞无数的契丹兵,在半空中洒下一道道的鲜血。   韩秋平将手中的弓给扔下,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城头再无一根箭矢,不由得惊呼道,“大人,我们已经没有箭矢了。” . .   箭矢早就打光了,刚才所用的一些还是昨夜在城中四处搜寻来的材料,几百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如今契丹人的骑兵未出动,也没有朝着城头shè箭,杨延昭自然是一根箭矢都没有了。   “给我上刀剑,杀!”   扭过头,杨延昭大吼了一声,闻言,那韩秋平双手握着吴斌的佩剑,大叫着冲上前对那从云梯爬上来的契丹兵一阵猛砍。   远处,耶律休哥骑马立在耶律斜轸的身旁,自从进攻开始后,他便一言未发,看着那犹如一击即溃却仍是久攻不下的云州城,面sè越发的yīn沉。   他手下的儿郎数次攻上了城头,但坚持不多久,便被对方给杀了回去,那些宋军真的是不要命了,更有甚者身体已经被数把刀给贯穿,却依然举着石块将爬满人的云梯给砸断。   倘若换在平时,耶律休哥会道一句民不畏死,则国之兴也,可是如今,这不惧生死的兵卒在挡着他前进的步伐,在砍杀着他大辽的子民,那这些人就必须得死!   rì头渐渐的到了正午,一扫清晨的冰寒萧瑟之气,震天的喊杀之声中鲜血漫天,对于耶律休哥来说这是困兽垂死前的挣扎,但正是这不要命的拼死抵抗,让他损失了数千的兵卒。   “撤下将士,用投石车与弩车!”   耶律休哥低低的道了一句,若不是为了活捉敌方统帅,又何来这般的让麾下将士送死,继续用投石车和弩车,再过半rì,便能将整个云州城夷为平地。   叹了口气,半晌,耶律斜轸点了点头,见此耶律休哥身旁的亲随赶忙鸣角收兵,嘹亮的号角声穿透嘈杂的厮杀之声,在天地之前显得尤为响亮。   城头之上,杨延昭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手上带着的鲜血顿时在脸上留下一摊红sè,可他哪有时间去理会,盯着远处的契丹营地,想要弄清楚对方为何突然撤兵。   “大人,他们是要用投石车与弩车来砸毁城墙!”   城下,推出数十辆的投石车,是先前几天所用的,但数量上多了一倍,契丹人不善攻城,而去作战来去如风,自不会带着这些笨重的投石车与弩车,这些,看来是从大宋手中所得。   稍后,便见数万的契丹人骑马往北而去,不消说,这是寻石块了,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嘴唇咬的更深了几分,隐约可见鲜血顺着牙齿流淌了出来。   云州城早已经是破败不堪,哪里还经得起这些投石车的轰砸,看来,是顶不住了。   “大人,请让末将带着镇西军出城杀敌!”   满脸的戾气,典胥嗡声嗡气的说着,此刻,他也看出了契丹人的用途,提着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刀,上前与杨延昭请命道。   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出去痛快的杀上一番,纵使是命丧黄泉,那也是响当当的七尺男儿!   而镇西军是骑兵,要死,当然也是要死在骑马冲杀之时。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北方初冬的阳光虽说带着些暖意,却怎么也融不开众人心中的悲楚。   一阵寒风吹过,心头更凉。   杨延昭没有转身,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了句,“去吧,典将军,你且先行一步。”   郑重的点了点头,典胥转过身,扬起手中的长刀,“镇西军的弟兄们,随某骑马杀敌去!”   “诺!”   一营的镇西军所剩不过二三百人,但这声诺却喊的依旧气势惊人,跟着典胥,匆匆的下了城头,搬开那抵挡着支离破碎城门的石块,跨马而上,身姿挺拔的往城外缓缓行去。   出了城门,典胥转首看了看杨延昭,好一会才转过身,将手中的长刀高举在半空,身后的兵卒皆拔出了长剑。   “杀!”   喊杀声下,战马长嘶,飞扑向契丹人的营地,城头上,萧慕chūn抿着干裂的嘴唇,许久才轻声道,“公子,属下也请命出城杀敌!”   “属下等请命出城杀敌!”   城头,所有的人齐声到了出来,杨延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诸位兄弟,无须心急,这是属于镇西军的战斗,我们稍后再出战。”   闻言,众人不禁探首往下看出,契丹人那边自然察觉到典胥等人的动静,奇异的是他们并未派大军上前,迎战的也只是数百人的骑兵。   战马奔腾,刀光剑影,两拨人马很快剿杀到了一起,虽然这是不到千人的战斗,激烈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先前的万人大战。   这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在了这城前空地上的骑兵厮杀,即便是马车中的宫装少女,也掀开了车帘,美目盯着一遍又一遍冲杀的典胥等人,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镇西军,给我杀!”   战马上,典胥劈倒迎面而来的契丹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再一次吼道,刀身上,鲜血滑下,和在泥土中,而染着鲜血的泥土则是被稍后跟来的马蹄踩烂。   一时间,气势无人所挡,竟将那一营的契丹人杀的乱了阵脚。   远处耶律休哥脸sè铁青,狠狠的将马鞭摔在地上,一声低吼,身边一直未从动的五百最为jīng锐的宫帐卫出动了。   连续砍翻两人,典胥看着逼近的宫帐卫,也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不由得放声长笑起来,“哈哈,弟兄们,那天咱们能杀他两千的宫帐卫,今天这点契丹狗自然是不够塞牙缝的,你们可得趁早下手,否则晚了,可别怪其他人!”   说着便率先冲了出去,身后还剩下一百多人的镇西军也是哈哈大笑着紧随其后,犹如飞蛾扑火,却坚定不悔。   城头,自与大鹏翼一战,许多人也明白宫帐卫在辽朝的地位,如今强悍的宫帐卫出击,那典胥他们岂不是危在旦夕。   想到这,韩秋平他们站不住了,拿着兵器,yù下城助战,可刚走了几步,却被杨延昭给唤住了,“站住,谁也不许去!”   “大人……”   韩秋平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之sè。   “本官已经说了,这是镇西军的战斗,谁也不能搀和,否则,便是对城下厮杀的兄弟不敬。”   闻言,韩秋平愤恨的踢飞了脚边契丹人死尸,稍后走到城墙边上,忍着心中的怒意,看着城下的冲杀。   “镇西军,给我杀!”   这不知是典胥第几次喊出的口号了,握着长刀的手臂已经酸麻的厉害,沾满鲜血的刀口也已经卷了口。   寒风吹过,竟是刺鼻的血腥之味。   喘了几口粗气,典胥又是驾马冲杀了过去,带着身后仅剩的十几人,冲向那数百人的宫帐卫,洒着淡淡光晕的冬rì下,马蹄所裹着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单薄。   环锁铠上,鲜血一片,典胥勒住马,正yù回首,这时,他才发现身后的部下已经全都离他而去了,当即仰头大声笑了出来。   “咳咳……”   血顺着他的嘴边溢了出来,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典胥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嘶哑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镇西军,给我杀!”   双腿用力的夹着马肚子,那与他心xìng想通的战马刨着蹄子,又一次驮着典胥往前冲去,继续着属于镇西军的战斗。   “噗通!”   魁梧的身子跌落了下来,典胥的口中鲜血止不住的溢了出来,吃了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那长刀又举了起来,“镇西军……”   话还未说完,几把长刀插进了他的身体,瞪着大眼,典胥慢慢地倒了下去。   “典兄弟!”   “典大哥!”   ……   城头,萧慕chūn,韩秋平的等人皆是虎目含泪的失声惊呼起来,杨延昭则是深吸了口气,“现在,是属于我们的战斗,为了大宋,弟兄们杀!”   说罢,便见他拽着点钢枪,飞身纵下了城头,另一边,剩下不到一个营的兵卒愣了少许,纷纷拿上兵器,奔跑着下了城头,往城外冲去。   “这些人是勇士,韩隐,待事后,记得厚葬他们。”   耶律休哥低低的道了一句,作为大辽的勇士,他敬重这些不畏生死的宋军,虽然敌我阵营不同,但这不妨碍勇者所该得到的尊重。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即便杨延昭勇猛异常,一杆长枪化作无数道残影,将围上来的契丹人给杀了个底朝天。   “放箭!”   看着越逼越近,宛如杀神一般的杨延昭,耶律休哥扭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咬着牙,狠声说道。   “大王,万万不能。”   一边,那耶律斜轸忙出言阻止,却被耶律休哥怒目瞪的不敢再出声。   无数的弓弩手领命围上前,那些正在厮杀的契丹人开始往后退着,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的箭雨飞了出来。   顿时,惨叫声不断,顿时变成了屠杀,可是即便知晓如此,契丹人更为惊骇了,因为箭雨之下,这些发了疯的宋军依旧举着刀剑朝着他们砍来。   “教官,属下来世再跟着你杀契丹狗!”   话音落下,一直跟在杨延昭身边的萧慕chūn举起手中的长剑,飞奔往远处举着弓弩的契丹人,口中大叫着,“契丹狗,你萧爷爷来了,有种来杀我……”   声音戛然而止,数只箭矢插进了他的身体内,不多时,那道杨延昭很是熟悉的身影倒了下来。   “萧大哥!”   怒吼了一句,杨延昭双红肿的双目几yù滴出血来,转过首,发现韩秋平等人也是被契丹人弓箭shè杀的所剩无几,顿时,怒火攻心,周身的气息毫无遮掩的释放了出来。   头盔应声裂开,飞落在地,长发散乱,无风自动,血红sè的眼眸中满是让人胆寒的杀意,即便是静立在那边,就犹如地狱深渊的恶魔一般,让人不敢动弹。   更有契丹人竟在杨延昭的怒目之下坠马落地,甚至连手中的弓弩都在发抖,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进攻。   “杀!”   见此景,耶律休哥打马上前,弯弓搭箭,便shè向了杨延昭。   羽箭在碰到杨延昭身前咫尺处突然化为飞屑,稍后,便见一直不动的杨延昭突然动了,身影几个虚影,便到了耶律休哥的马前,一杆长枪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砸向了他。   “这……”   感觉这迎面扑来的可怕气势,身经百战的耶律休哥也是吓得脸sè发白,胯下的战马早已经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唉,你应该走的,这样,谁能拦得住你呢?”   一声叹气凭空响起,又是那只玉手,就这样拖住了杨延昭的点钢枪,柳叶云烟眉,身后,是一轮明rì的残影,所散出的褶褶光晕与半空的圆rì想对应,竟有些刺人眼球。   冷着脸,杨延昭明白他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此刻,即便这神秘的少女有天大的本事,他也要杀了这契丹狗。   快速的收回点钢枪,运气全身的真气,顷刻间,肉眼可见的真气在点钢枪的枪头处形成火焰般的枪锋,吹苦拉朽,掀起无数的尘土,直逼宫装少女的面门而去。   后者不敢大意,一掌将耶律休哥击飞数十丈远,紧接着芊芊玉手忙打出几个手印,樱桃小口快速的念着口诀,顿时身后的明rì光影又涨了几倍,将她的身子给全都包裹了进去。   “砰!”   一声闷响,在所有人的耳边传开,声音很轻,轻的犹如手掌轻轻拍在了木案之上,似乎与先前那骇人的气势截然不同。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点钢枪竟化作齑粉,随风飘散,杨延昭一口鲜血吐出,身子往后飞了出去。   刚才那一击,或许那些契丹兵卒没看明白,但是杨延昭他却清脆的感觉到那宫装少女所释放出的奇怪却又强大的力量。   那股力量柔绵和煦却又不容抗拒,似乎一瞬间可以将他体内的真气完全的克制,此刻,杨延昭只觉得周身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意思越发的模糊,难道是要死了么?   就这样死了么?   记忆深处,柴清云,罗氏女,八妹,排风,何钰……一张张脸浮现了出来,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遥远,最终再也看不见丝毫。   另一边,摩尼教圣女,左婆娑面sè惨白,支撑着摇晃的娇小身躯,看了眼倒在远处,眼角处挂着一滴清泪的杨延昭,又是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却是引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顿时,她也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上京城    风沙弥漫,由北地呼啸而来的寒凉冰冷刺骨,可是那道身影却依然不为所动,伫立在城头,望向北方,久久不愿离去。   已经七天了,大军回到代州也已经有了三rì,却丝毫没有消息传来,杨业的脸上挂着冰霜,话语越来越少,可心里却是rì夜焦急的很。   一定不会有事的!   粗大的手掌拍在冰冷的城墙上,杨业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不安给努力的压下,深吸了一口清新冷冽的寒气,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应该会没事的,大郎带人去接应了,那小子平rì里机灵的很,想来也不会留死战到底,必定是抵挡了些时辰便往关内撤来了。   这样想着,杨业才心安了不少,抬首看向北边,手却拍在那城墙之上,没有收回,甚至可以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蹬蹬蹬……!”..   清脆的脚步声拾阶而来,不多时杨业便见他的老部下王贵匆匆地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忧伤,眼圈发红,隐约之间似乎可以看到一抹晶莹。   心猛然的一紧,手抓在城墙砖石上,杨业沉声问道,“平川,怎么了?”   张了张嘴,那王贵想要回应,却道不出话来,见这情形,杨业忙大步走上前,双手按在他的肩头,“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有些吃痛的皱着眉,王贵低声应道,“将军,少将军他们回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不祥的感觉顿时涌现了出现,杨业摇着王贵的身体,脸上满是急切之sè,后者吞吐了半晌,这才有些不忍的继续道,“云州城破了,六公子等人无一生还……”   闻言,杨业往后退了数步,脸sèyīn晴不定,正当王贵不知所措时,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太平兴国四年,大宋北伐契丹兵败而还,东路、中路溃败不堪,唯一可圈可点的便是西路大军,连克寰、朔、应、云四州,更是将四州百姓给移居关内。   只是这四州最终还是丢了,西路押监杨璟更是以身殉国,领着一万兵马,硬生生的将十数万的契丹大军给阻挡在了云州城外。   听闻到这噩耗,仍在床上养伤的大宋官家不由得痛哭流涕,连夜下旨,封赏杨璟等一帮为国尽忠的将士,更是亲自执笔,写出来一篇吊文。   而这所有的一切,杨延昭都已经无从知晓了,待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再一辆囚车之中,手脚被铁链束着,身体内气息极为混乱,一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长发散乱,可以看到上面凝结成块的血迹,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这时,杨延昭混乱不堪的脑子才清醒了几分,也明白过来他没有死。   云州城的那一幕幕涌现了出来,呼啸的漫天羽箭,震天的喊杀声,杀戮,鲜血,身边兄弟一个一个倒下。   这些画面如cháo水般出现在杨延昭的脑中。   顿时,只觉得头像针扎了一般,疼痛难忍,在囚车中挣扎了许久,而这声音自然是惊动了契丹人。   不多时,几骑从队伍的前方打马而来,杨延昭抬首望去,来人正是破他云州城的耶律休哥等人,当即怒火中烧,红着双眼,发了疯的撞着囚车,想要冲出去手刃仇敌。   “呵呵。”   略带轻视的笑声响起,耶律休哥丝毫不在意杨延昭那要吃人似得眼神,双目盯着他,似乎在打量着猎物一般,带着玩味与嘲弄。   “看来死不了,哈哈……”   有些生硬的中原话落下,耶律休哥骑马离去,身后,杨延昭狠狠的撞着囚车,可是手脚被缚,身上又半点真气都使不出来,哪里能撞裂这契丹人特意为他找来的生铁铸成的牢笼?   半晌,筋疲力尽的停了下来,杨延昭如同将死之人一般,一动也不动,身子跪在囚车里,低着的头随那马车晃动摇摆着。   风,冷得刺骨,即便身上有着甲胄,却依然犹如刀割一般,许久,杨延昭缓缓的抬起了头,脸sè黯淡无光,干裂的双唇被咬出了血。   淡淡的腥味在口中散了开来,不共戴天的血仇也在胸膛翻涌了起来。   一定要报仇,今生今世,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定要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只是如今沦为阶下囚,报仇谈何容易?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   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狠厉之sè,瞪着远处,那依稀可见的身影,杨延昭又是低下了头,开始运起心法,疗起伤来。   夜幕下,星辰显得有些分外明亮,寒风却越加的冷瑟,囚车中,杨延昭不甘心的甩着脑袋,他已经试了多次,体内的灵气毫无反应,丹田处的那朵青莲之上多了一团明亮的光球,那模样,和神秘的宫装少女身后出现的影像极为相似。   正是这光球的存在,使得莲花本张开的花瓣再次合了起来,即便时常绕着莲花游动的那抹红sè也消失不见了。   这下,杨延昭心中慌了,没了修为,又怎能来报收雪恨?   光球应该是那宫装少女在他体内留下的封印,想着对方那强大的身手,杨延昭内心不由得涌出了难言的悲楚。   此时,师尊在就好,哪怕二位师兄在也行,有他们在,必定能解决自己身体内的封印。   不知为何,杨延昭想起了耿元符等人,或许,人在脆弱的时候,便容易想起那些强大的依靠,这样,心中才会生出期盼。   而他也不列外。   不远处,是契丹人的营地,篝火窜动,烤肉的香气阵阵扑鼻,杨延昭囚车的一旁,六个契丹兵卒看守着,似乎感觉到这差事的无趣,这六人皆是面带狠sè的看着他,不时地骂出几句粗口来。   又是阵寒风起,带着浓烈的酒味迎面吹来,不多时,便看着一面红耳赤的契丹小校摇晃着走了过来,将手中提着的酒瓮甩给那几个露着谄媚笑意的兵卒,继而走上前,看着杨延昭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笑骂声中,他竟解开厚实的棉布裤子,对着囚车一边继续狂笑,一边尿了出来。   难闻的尿sāo味顿时散了开来,更有点点尿液通过车辕溅到了杨延昭的身上,看到他咬牙愤怒的模样,那些契丹人笑声越发的欢了。   那解决完的小校脸上满是轻蔑之sè,见杨延昭未出声,竟将一旁的兵卒给招来,后者喝了几口酒,心中自是欢乐了起来,纷纷解开衣裤,对着马车进行一次爽快的释放。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起劲扫过,本还叫嚣着的兵卒皆是飞了出去,惊慌地起了身,才发现身后站着一宫装少女,胸前的那轮明rì是如此的醒目,吓得他们战战兢兢的不敢开口说话。   “滚!”   朱唇轻启,音若珠玉滚盘,清脆动人,面sè却是冷若寒霜,那几人待听了这句话后,忙跌跌撞撞的着往远处营地跑去。   淡淡清香混合在酒气与尿sāo、味的晚风中,这怪异的气味让人觉得有些刺鼻,抬起头,杨延昭看着眼前的宫装少女,眼中的敌意丝毫的不加掩饰。   “云州城你该早些放弃的。”   亦如之前,带着惋惜与不忍,似乎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口中虽说着人间疾苦,但是却毫无作为,袖手旁观着。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抛开着这让人厌恶的自作清高,遭受痛楚的蹂蹑!”   听着杨延昭这满是戾气的话语,左婆娑正yù上前的玉步停了下来,柳叶眉蹙起,白皙jīng致的脸上生出一丝愠sè。   “既然如此,本宫等着便是!”   说罢,飘然离去,身后杨延昭愤恨的向前扑着,拽得那铁链一阵作响。   契丹人或许是不想他饿死,半夜的时候,两个兵卒送来了一块寸许长的烤肉,丢在了杨延昭的牢笼之上。   借着皎洁惨白的月光,可以看到那块肉被烤得焦黑,上面甚至布满了泥土,但这些丝毫不影响香气传入到杨延昭的鼻中。   不知昏迷了几rì,腹中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吃力的伸出被铁链绑着的手,抓住那已经冰冷的烤肉。   肉还没熟,里面依稀有着血迹,可是杨延昭也顾不得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活着,就算是备受羞辱又何妨,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他杨延昭也可以忍辱偷生。   十年磨一剑,剑成斩胡尘。   翌rì,契丹人继续拔营赶路,杨延昭则是低首闭眼,任由着马车颠簸,带着他一路东行。   一路上,有契丹兵卒对他百般羞辱,进城时胡人对他讥笑嘲弄,这些,杨延昭都像是未曾瞧见,面无表的立在囚车中。   不嗔不怒,不悲不恼。   即便是本该有的杀气也消失殆尽,在他眼中竟见不到半点的恨意。   又是过了几天,契丹人前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几队兵卒打马在队伍首位疾行,挥鞭呵斥着那些嬉笑散漫的兵卒。   一时间,那股肃杀庄重的气势再次散了出来,前行的队伍也变得整齐了许多,抬首看了眼远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城池,杨延昭明白,是上京城到了。   叹了口气,盯着远处的天空,薄rì渐斜yīn霾不开,黄尘似雾彤云浓密,一爿天似乎就压在头上,良久,杨延昭收回了呆滞的目光,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都要下雪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辽主 耶律贤    向晚时分,终于飘下了雪片。   停息了片刻的风又起了,雪也大了,满空中白茫茫,似翻江倒海般搅起无边的银浪。   可即便如此,依然遮盖不了凯旋之师回朝的热闹劲,上京城外十里之处便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胡人,他们或是身穿裘袄的富贵大户,或是粗布棉袄的乡野小民,皆是翘首以盼,欢喜异常的等着王师凯旋而还。   杨延昭的耳边充满了笑声,欢呼声,还有刺耳的叫骂声,契丹人语他虽然听不明白,但是连rì来的契丹兵卒辱骂还是让他懂得了这些最基本却又最粗俗的词语。   头依旧低着,凌乱的长发将他的脸给挡住,即便那些契丹人往他身上扔着砖石,杨延昭都未曾抬起头,也未说过半句话来,在别人眼中,这囚车之中立着的似乎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对于这一幕,队伍的前方,耶律休哥很是满意,他极为的享受这种打了胜仗,回到上京万民相迎的感觉。..   正是这种场面,所有人才知道是他耶律休哥救了大辽,是他击败了来势汹汹的宋军,守护住了大辽的百姓。   看着被砖石泥块砸的颇为狼狈的杨延昭,耶律休哥脸上的笑意更胜先前,成王败寇,这便是作为一个阶下囚所该有的结局。   大军进了上京城,便见到宫中的几名内侍候在了那边,这几人见到耶律休哥自然是急忙上前迎驾,口中道着吉庆的话来。   待说完客套话,为首的殿前宣旨太监忙将大汗的圣谕拿了出来,自是对出征将士的一番奖赏,并宣耶律休哥前往大汗的斡鲁朵觐见,末了,还特意让他将宋军的俘虏给带上。   听得这句话,耶律休哥回首望了眼低首的杨延昭,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双目之中嘲讽之味越发的明显,好一会才出声谢恩领了旨意。   而这一切,都与杨延昭无关,透出凌乱不堪的长发,仔细的看着辽朝的都城,城郭与宋朝并无区别,整齐林立,院落分明,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杂乱无序。   囚车沿着宽阔的青砖石道往前走着,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胡人,对着杨延昭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彷佛是他们在举手投足之间灭了几十万的宋军,那模样,大有挥斥方遒的满足与自豪。   也不知转了几个弯,两边的路人越发的少了,远处高大的宫闱渐渐显露,这便是契丹人的皇城么?   双眼中冒出了一团犹如烈火般的恨意,即便是洋洋大雪,也难以将这恨意给抹去,走在最前方与来盘查地宫帐卫说着话的耶律休哥似乎察觉到了,转过头,露出一个鄙夷的笑意,继而一挥手,十多个身强体壮极为彪悍的契丹兵卒上前,将杨延昭给拖下了囚车。   数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上甚至刺破了肌肤,隐隐的带上了血sè,看得那些宫帐卫眼中露出了嗜血的狂喜之sè。   喝骂推搡之下,杨延昭缓缓地往契丹人的皇城中走去,高大的宫城巍峨耸立,进了宫门,眼前竟是巧夺天工之景。   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白玉石阶层层叠叠,龙蟠螭护,玲珑凿就。   大雪纷飞下,粉黛染玉珠,剔透晶莹,这些,宛然比大宋皇宫更为显得jīng美。   立在一间大殿外,感受着四周侍卫轻视的目光,杨延昭毫不在意的扬起了头,挺拔消瘦的身形立在石阶之上,恰如远处风雪中傲立的青松,露着不可磨灭的风骨。   好一会,殿内走出了一面白无须的内侍,抬首鼻孔对着天空,兰花指却是指向了杨延昭,说道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一旁两名宫帐卫立马冲上前,将他往大殿内押去。   踏进那一尺高的门槛,便觉得一股暖气迎面扑来,这时,杨延昭才发现大殿内摆着几个熊熊燃着的火盆,四周刻着鎏金刻异兽,映着窜动的火苗,极为的显眼。   殿内,两排穿着人,一班的官蓬延昭很是熟悉,皆是如同大宋的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不同的颜sè与花纹表示着不同的品级。   而另一班则是头戴裘皮帽,着身穿圆领襕衫,腰系玉带,足蹬黑靴,灰绿、灰蓝、赭黄、黑绿罗纱官服上印着龙纹、骑凤凰的簪花仙人与桃花、蓼花、蝴蝶、水鸟等纹样。   而高殿之上的金椅上坐着两人,男的头戴金冠,身穿白sè绣龙金丝绫袍,束玉蹀躞带,略显消瘦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而女人则是戴着高翅鎏金银冠,身披络缝凤鸟牡丹红袍,肤如凝脂,颈如蝤蛴,端坐在那边,眉目盯着杨延昭,竟是带着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殷切之意。   昂着头,丝毫不回避的盯着高位上的两人,耳边传来了诸多的呵斥之声,可是杨延昭却权然不加理会,依旧盯着高位上的辽朝皇帝耶律贤与皇后萧绰。   又是一声怒吼,只见那站在北班前列的耶律休哥走了出来,对着杨延昭的腿就是一脚,后者一个趔趄,身子晃了晃,却仍是稳住了身形。   正当耶律休哥打算继续伸脚踢向杨延昭时,一双血红sè眸子瞪向了他,那不加掩饰的杀气与恨意即便纵横沙场多年的耶律休哥也不禁心惊胆战。   但他毕竟的大辽的北院大王,是率兵击溃宋军,亲手擒拿住了眼前这人,所以即便杨延昭的眼神有多么的骇人,耶律休哥也不能生出丝毫的怯弱。   更何况大汗与满殿的朝臣皆是为他庆功而来,这场面自然不能丢了,想到这,耶律休哥用生硬的中原话呵斥道,“见到我大辽的可汗还不跪下!”   说罢,还未退去的两名宫帐卫便要上前强行将拉着杨延昭的双臂,脚同时用力踢向他,可是使了几次劲,杨延昭依然纹丝不动,那两个宫帐卫脸上不由得生出了惊慌之sè,生怕受到怪罪,忙将吃nǎi得劲道给使了出来。   “砰砰砰……”   踢打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尤为响亮,两名宫帐卫涨红着脸,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可是竟憾不动杨延昭分毫。   “哈哈……!”   突然间,杨延昭仰首大笑了起来,双臂猛地一发力,那两个宫帐卫竟身形不稳,跌倒在地,眼中满是鄙夷的扫过从地上爬起单膝跪着的二人,很是不屑的道了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你们连狗都不配!”   说完,又是放声的笑了,他杨延昭纵使体内真气被封印,但练出的一身力气却没有消失,所以对付这两个宫帐卫不过轻而易举。   听得这放肆的笑声,那耶律休哥顿时眼中怒火大涨,竟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大胆狂徒,胆敢藐视我大辽,看本王今rì取你xìng命!”   寒光划过,带着冷冽之意,直扑杨延昭的面门而去。   “大王,万万不可!”   右班,那穿着汉服官袍的文臣之中有人惊呼道,可是耶律休哥怎会听他们的,紧接着,一声带着些许焦急的清脆声音响起,“住手!”   这竟是大辽皇后萧绰。   耶律休哥身形迟缓了片刻,却没有停留,继续挥向前,就在锋利的短刀要劈到杨延昭的面额时,大殿中响起了那满是威严的声音,“逊宁叔祖,手下留情。”   耶律贤发话,纵使耶律休哥心中有万分不愿,也得停了下来,狠狠的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延昭,将短刀收入鞘中,愤恨的走回了原位。   “就是你守了云州城,拒我数十万大军于城外?”   高台上耶律贤眼中似乎带着好奇之sè,盯着杨延昭上下打量着,而后者抬着头,也注视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挡住你们契丹人的不是我,是一万不惧生死的大宋儿郎。”   似乎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听到这句回答,耶律贤愣了片刻,“那你又是谁,在宋国有何官职?”   “我不过是大宋千千万万子民中的一人,至于知道我是谁,做什么官又有何用?”   神sè平常,话却说的铿锵有力,只听得那些南班汉族官员心中满是敬佩,为首的南府左宰相韩德低着头,虽是不露声sè,但一双小眼却闪出了不为人所察觉的jīng光。   “啪……啪……啪……”   大殿上响起了清脆的拍掌的声音,只见耶律贤走下了高位,来到了杨延昭的身前,围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这才负手悠悠道,“杨璟,代州杨业六子,不知何种缘由为杨家所逐,后来中了状元,却没有留在汴梁为官,被宋国皇帝派到了闽地,以一己之力平了闽南乱事。随后因治理民事有功,被宋庭召回,更是为宋朝修建了很是奇美的书院,被誉为宋国文坛第一人……”   耶律贤一句句的说着杨延昭所经历之事,说道最后,负手走上高位,立在那里,俯视着杨延昭道,“没想到,朕会在这里和你相遇了。”   对方乃是一国之君,能说出自己平生之事,杨延昭并不觉得稀奇,待听到最后一句时,一直冷着脸的他笑了,“如今杨某为阶下囚,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你也不要惺惺作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二百九十六章 你终究是我大辽的人    说完这一句,杨延昭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这些让他心生厌恶的契丹人,虽然他明白,眼下不该如此顶撞耶律贤。   争取活下去的机会才是要紧的。   但是要他低声下气,出卖自己的人格来乞求生机,杨延昭做不到,特别是想着惨死的萧慕chūn等人,更是不可能做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辽国皇帝饶命的事情来。   耳边想着无数的契丹语和汉语,契丹语杨延昭听不懂,但从那些不可抑制的愤怒来看,想来是请求耶律贤立刻将他斩杀。   而那些汉语杨延昭是明白的,竟是些求情的话语,这使得他有些糊涂了,自己与这些在辽朝为官的汉人素无交情,怎的会站出来给他求情?   “大汗,此人文能安邦定国,武则平乱克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倘若为我朝所用,岂不是能为大汗分忧解难?”..   声音犹如随风摇曳的铜铃,清脆婉转,更为杨延昭惊奇的是这中原话说得字正腔圆,似乎是出自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之口。   可能做到皇后之位,与辽朝皇帝同坐一张金椅,同参政事的女人又怎会是中原女子?   在杨延昭暗自吃惊时,那耶律贤挥手让谏言的众臣退了下去,扭过头,满是温和笑意的对身边萧绰道,“知我者,莫过燕燕你了。”   闻言,后者衣袖遮面,捂嘴而笑,殿中群臣表情各不相一,右班的汉族文臣皆是暗自松了口气,那左班的契丹人却是纷纷道着不满,那耶律休哥更是要继续上前进言。   伸手止住耶律休哥,耶律贤道出了他心中所想,“逊宁叔祖,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他泄恨不过是一时之快,倒不如为朕所用,为我大辽所用。”   “可是大汗,此人狼子野心,城府极深,留下他xìng命只怕是养虎为患啊!”   耶律休哥不甘心的说着,一边的北院枢密使耶律翰,南院枢密使耶律善无,南院大王耶律齐皆是出言劝谏耶律贤斩杀杨延昭。   “臣倒是觉得诸位大人多虑了,我大辽自太祖开朝立国以来,jīng明图治,更是前无古人的创南北二院,便是为了广招天下有志之士,历朝而来,众多汉人为我大辽所用,想我大汗宽厚仁义,这杨璟自然会感大汗的不杀之恩,为我大辽肝脑涂地。”   说话之人是一直未出声的萧天和,此人刚到而立之年,却已经是辽朝北府宰相,此人出身了得,乃是已故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之子,当今皇后萧绰的嫡亲兄长。   虽说是耶律贤开恩,让他继了萧思温之位,但是能在众人眼馋的北府宰相之位站稳脚,与萧天和自身的本事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干系。   之前,他一直未说话就是为了思考耶律贤的态度,如今,作为皇帝的耶律贤表了态,萧天和自然要站出来应和了。   做臣子的任何时候都要站在上位者的一边,否者,即便是权势再大,也终有失势的一天,伴君如伴虎,你上面的人可以给你权力,也可以收了你的xìng命。   当然,萧天和公然站出来,反对大辽四大实权的皇亲国戚除了这缘由之外,还因心中藏着的一口怨气。   耶律休哥竟然一箭shè死了萧咄礼,萧家这一代本就人丁凋零,也就他兄弟二人与穿上凤袍的妹妹萧绰,虽说他父亲的门生遍布大辽,但没有人来给萧家开枝散叶,这些关系又有何用?   所以,这仇怎能不记恨?   萧天和这一出言,那边的韩德让也是站了出来,“萧大人说得极是,臣也是觉得杀了杨璟实属不智之举,倘若能让他为我大辽所用,微臣敢肯定,此人必将是一个治世之能臣,还望大汗三思。”   听得两人所言,耶律休哥面生怒意的瞪了瞪他们,继而转首道,“大汗,使不得,斩草不除根,必有大患!”   高台之上,耶律贤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朕不杀他,一是因为爱惜他的才华,二来,也是因为国师有言在先,此人杀不得。”   说着,耶律贤伸手在殿中诸多汉臣身上指过,“朕既然可以容得下他们,自然也可以容下他,士为知己者死,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察觉朕对他的恩情丝毫不亚于宋国的皇帝!”   说着,耶律贤双目紧紧盯着杨延昭,“杨璟,你终究会是我大辽的人!”   道完这些,耶律贤唤出了韩德让,命他在上京城中给杨延昭寻了个宅子,稍后,竟是散朝离去了。   直到这时,作为事情主角的杨延昭才睁开了双眼,这辽国皇帝竟然没有杀他,还想着以德报怨,将自己纳入帐下,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很有诱惑力。   可是杨延昭心怎会放下那不共戴天之仇,在这上京城中独享荣华富贵?   如今,辽国皇帝不杀他,恰好是老天给了报仇的机会,只要自己不死,终有一天会取你耶律休哥的首级,杨延昭在几名宫帐卫的看押下,一边走出大殿,一边心中默默的念叨着。   这耶律贤似乎真的动了求才之心,将杨延昭安排在上京城一间几进几出,临湖环树的幽静雅致的宅子里,甚至还派上了几名沦落在辽朝的中原人来做他的仆从。   屋子中的浴盆中冒着腾腾的热气,两只炭炉烧的正旺,杨延昭面无表情的坐在浴盆内,这冰冷的表情让在一旁伺候的中年官家极为的心惊胆战,提着添热水的木桶小心的向浴盆里加着水,稍后弯腰低首,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谄媚笑意,与杨延昭道了个礼,便提着木桶出门候着了。   待那木门关上之后,坐在热水的杨延昭眼用手在胸口滑过,那里,有着数道寸许长的伤疤,在白皙的胸前显得尤为刺眼。   这是他与那神秘宫装少女一战后留下的,但具体是怎么产生的,杨延昭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她的真气所伤,也或许是摔落在地,被盔甲所划伤的。   但不管如何,这些伤疤提醒着他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提醒着他有一帮兄弟死在了云州城。   握紧的拳头砸在了浴盆中,水花溅起,使得袅袅弥散的雾气中扬起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珠,片刻之后,如细雨垂落而下,洒在那消瘦的身体之上。   好一会,杨延昭才将心中的戾气给压制了下去,只要不死,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得,双目中jīng光闪过,将水中的玉虚抓入手中,继而慢慢的闭上眼,开始运起功法来。   屋中,炭火烧的吱吱作响,那候在外面的管家进来添了几次热水,这期间,杨延昭一直的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如同老僧入定,坐化参禅。   许久,杨延昭睁开了双眼,脸上闪过愠怒之sè,剑眉也随之紧锁,这丹田处的光球到底是何物,为什么用了道家的‘天辰诀’、‘魁衍经’都没效果?   甚至连‘妙法莲华经’都默默的念了数遍,可依旧丝毫起sè都没有。   将玉虚举起,它依旧是通体剔透,和往外并无二样,杨延昭也可以感觉到那丝微弱奇妙的联系仍然存在,可就不知为何用这数次救他xìng命的宝物来化解眼前的难题。   许久,只得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拿起放在旁边案几上的团花玉簪子,将洗尽污垢与血迹的长发绾成一个髻。   案几的另一侧,摆放着一件玄白sè织锦绣金边的长袍,一条藕荷sè暗花祥云棉锦裤,两条石青长袜和一双暗花流彩云靴。   这陈姓管家倒是挺机灵的,为他准备的都是宋朝的衣着,可即便如此,杨延昭对他也生不出信任之感,只是因为这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辽朝皇帝派来的人,或许那憨厚老实的面孔背后便是一把刺向他后背的长刀。   穿上厚实的长袍,杨延昭神清气爽了不少,望着屋里的那面不满水汽的铜镜,朦胧之中映着一张消瘦憔悴的脸。   已经有数月未瞧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如今看到,杨延昭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思绪纷乱之中,不由得想起了远在汴梁的柴清云等人。   云州城一役,自己生死不明,大概朝廷会认为他死了吧,如此,她们怎受得这如同天塌地陷的噩耗?   此刻,是不是在以泪洗面,让人心痛的悲伤着?   心莫来由的疼了起来,双眼中竟是滚出了几滴泪珠来,顺着消瘦的凸出的颧骨滑下,滚落在梳妆台前地下扑着的毛绒地毯上。   “哒哒……”   屋外传来敲门之声,杨延昭忙伸手将泪痕抹去,不多时,那陈管家弯身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大人,斡鲁朵那边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招大人进宫问话。”   依旧是面无表情,杨延昭抬首朝门外望去,却是光亮一片,原来,他竟然在浴盆中坐了一夜,此刻,屋外仍是漫天大雪,将天地间照得更为明亮了。   见杨延昭没有反应,那管家白胖的脸上满是不安之sè,唯唯诺诺的站在一边,想开口,却又不敢出声。   “出去跟他们说,我稍后就来。”   听着这句话,那陈管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忙点首唤来门外的小女童为杨延昭梳发,自个则是匆匆的回话给宫中来人。   坐在铜镜前,身后的小女童用着干锦巾小心的擦拭着杨延昭长发上的水渍,也许是心慌,竟将手中的棉巾失手落在了地上。   “大人……”   语中满是惧怕,在铜镜内,杨延昭可以看到那与八妹差不多大的稚嫩脸上竟挂上了泪水,微微的叹了口气,低下身子,将锦巾捡起,胡乱的擦了擦长发,稍后将木梳递上前,对着那小女童轻声道,“头发也干了,现在乱的像那树上的鸟窝一般,帮我来梳理梳理吧,毕竟这头发,我可是够不着呢。”   那小女孩怯生生的接过了木梳,看着杨延昭露出的温和笑意,终于很是认真的梳理起长发来。   将小女童递来的毡帽放到一边,杨延昭看着那绾好的发髻,转身在小女童的脑袋上揉了揉,“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大眼中闪过一丝纯真的欣喜,小女童低声道,“陈末儿。”   听着这话,已走到门槛处的杨延昭转首柔声道了句,“谢谢末儿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腐女OL(厚颜求订阅)    出了屋子,客厅中,陈管家正卑躬屈膝的陪着一名面sèyīn冷,身穿黑sè厚袄之人说着话,而后者那则是脸朝着天,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想来便是那来传谕的皇宫内侍了。   见到杨延昭,陈管家退到了一边,而那太监则是丢下手中喝着的茶水,用他那自以为很纯正的中原话寒暄了几句,便一哼鼻子,甩袖昂头,径直的往外走去。   这番鄙夷的态度,杨延昭也是习惯了,既然他要留在辽朝伺机报仇,就得忍气吞声,傲骨可以有,但狂妄的自傲,是万万有不得。   对那递来裘皮大氅陈管家摇了摇头,杨延昭跟着那内侍往外走去,大雪未散,四野里竟是一片白茫茫之景,院前几尺冰封的小河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瑞雪,几株青松挺立在风雪之中,给这银装素裹的物景添了丝许让人眼前一亮的绿意。   门口,停着一顶软轿,轿身上雕镂锦簇暗纹,墨绿轿帏上祥云飞绕,轿顶四周顺着寸许长的丈青流苏,细细看来,颇显几分别致。 ..   “请吧,杨大人。”   这句话说得yīn阳怪气,道完,那内侍用衣袖遮面,但是轻笑之声却清晰的传进了杨延昭的耳中。   不做理会,杨延昭面无表情的上了轿子,那太监虽有不满,但只能翻了翻眼,挥手让级别更低的灰袍小太监抬轿往宫中行去。   坐在轿子中,外面的寒风嘶吼,顺着轿帏的周边钻进了轿子,顿时犹如置身在冰窖之中,即便杨延昭是习武之人,仍觉得有些不适。   他的宅院本就离攻城不远,再加之风雪天这些太监心中尤为的挂记着屋中的炭炉火盆之物,脚下的步子便不知觉的快了许多。   进了宫门,那太监抖了抖风雪皮帽和裘皮披风上的落雪,跺了跺脚,这才发现一双毡靴已经湿了大半,转头再看连衣角都未沾上雪花的杨延昭,不由得心中生出了怨怒之气,又是用力的跺了几下,这才甩过袖子撇嘴道,“随我来吧。”   没有出声,杨延昭跟在那太监的身后,走在辽朝的皇宫内,这次,显然比昨天惊鸿一瞥看得要仔细多了。   大雪虽然漫天而下,却依旧遮掩不住宫阙皇城的琉璃玉璋,放眼望去皆是粉墙环护,雕楼画栋。飞檐走兽栩栩如生,无所不尽毫发之相;兰阶玉石层层叠叠,遍是端庄jīng致之景。   走了好一会,才在一座宫殿前停止了脚步,那引路的太监轻咳了两声,让杨延昭在外候着,继而小跑着进殿通报去了。   立在台阶上,杨延昭左右打量了几眼,台阶两侧已被白雪所覆,白sè之中竟有着几株道不出名字的绿sè,而台阶之上则是红柱围拥雕花刻纹的宫殿,上方挂着蓝底镶金的匾额,书着‘淑德殿’三个金sè大字。   不多时,那太监疾步而来,竟是对着杨延昭露出一个笑脸来,“杨大人,皇后娘娘请大人进殿。”   轻声笑语,宛如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对着他微微颔首,杨延昭拾阶而上,走到殿门口,便见几个宫女和内侍守在一边,或许是被特地嘱咐过,这群人看到他皆是低首行了一礼。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却是好不奢华。想来是在自己的寝殿内,那昨rì所见的皇后萧燕燕并未戴金冠穿凤衣,红sè的长衫外套着件白sè绣花小袄,双鬟贴玉颊,高髻挽成翻飞蝴蝶状,头上饰着金簪花钿,身前案上摆放着的几盘果酥,此刻正用玉手拨弄着红艳yù滴的果子。   听到殿门口传来的动响,忙抬起了头来,待看到是杨延昭走了进来,美眉中竟生出一丝明媚。   耳边传来一句契丹语,那些宫殿内候着的侍女太监忙俯身行礼,退到了外面,如此之景,杨延昭更加的不明白了。   突然间,心头猛地一颤,他想起了死在云州城的萧咄礼,此人正是萧家的人,难道今rì是来找他问罪来了?   可那美若天仙的脸上为何露出的是笑意?   “杨璟?”   笑靥之下,便再次听得萧绰那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秀气的双眼很是玩味的打量着他。   立在原处,杨延昭没有应声,也没有向前行礼,后者却丝毫不觉得恼意,手中捏着一只果子,放进红润的小口中,一边吃着,一边朝他走来,“发明瘦金字的杨大家?写出无数千古名句的大才子?”   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萧绰狠狠的咬了口手中的果子,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稍后,又是咯咯的笑声响起。   “哎呀,我说,你抄就抄呗,干嘛还把毛爷爷给搬了出来,真是笑死我了,难不成大宋的皇帝没有因你的霸气超然,把你关进大牢,甚至临时处死?”   听得这话,杨延昭脸sè当即变了,如同遭了雷击一般,往后退了数步,指着满是笑意的萧绰,良久才很是惊愕的道了一句,“你也是……”   将手中吃了还剩一半的果子随手丢到一边,萧绰将脸凑上前,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连续的问道,“火车有动车和高铁没?电脑用得是不是四核的?手机你那时候是有老美的苹果没?”   很是急切的盯着杨延昭,见他仍是一副木愣的样子,萧绰的脸上生出了一些失落,独自低声念叨着,“果真和那些狗血的小说一样,虽然都是后世来的,却不是来自一个时代的……”   正当她面露出忧伤之sè的时候,杨延昭这时也算是回过神来了,心中欣喜万分,对如同被抽了魂魄,蹒跚着往一边走出的萧绰道,“苹果那玩意俺穷买不起,也就整整国产货,权当是顺道着爱国了。我来得时候,说着要换主席了,东海那边也不安身,真不知道后面的习总能不能强硬一把,将小rì本给横扫了,虽然我是宅男,但心里面还是希望我大中华能够扬威四海,不再受那帮孙子气。”   闻言,萧绰犹如重新焕发了光彩,扑上前抓着杨延昭的双臂,“照你这说法,我也就比你晚来一年!习哥哥上台了,倒了不少的贪官,大中华有没有救,我就不知道,因为我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了。不过剩下的事情,也不是我这平时写策划的小老百姓能解决的。”   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三大喜之一,而比这更让人欢喜的,或许就像杨延昭和萧绰这般,在异世相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前世之景,说道欢喜的地方,更是止不住的笑出声来,这怪异的情形使得殿外的宫女太监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皆是萧绰的心腹,因而只能低下头,jǐng惕的看着四周,防止其他人看到,在宫内胡乱的嚼着是非。   吃着果子,杨延昭翻着萧绰珍藏的一期‘花花公子’,看着里面眼花缭乱的暴露美女,眼中满是怀念之sè,很是不甘的感叹着,“我说,怎么你就能留下这么好的东西?我来得时候却是赤条条的,啥都没有?”   将咬了几口的果子拿在手里,杨延昭好生的咽了咽口水,“你现在也是皇后了,这东西被辽国皇帝见到肯定会坏了你的形象,这样好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先收着。”   说着,便要将那‘花花公子’塞进怀里,见这情形,萧绰一把夺了过来,美目横着他,“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那天午休时我刚好在看这杂志,只觉得一阵凉飕飕的冷风袭来,便不省人事了,再醒来,便已经成了萧绰,而这杂志就被我压在身下。”   将手中的果子囫囵的啃了几口,杨延昭身后便要去抢那杂志,“你一姑娘家看这个多有伤风化,还是给我算了。”   见他伸来了手,萧绰用杂志在他手背上敲了敲,瞪着眼如同要发怒的小老虎,“扯淡,姐当初看得东西可多,说不定你电脑的库存都没姐多,姐走的路线便是外表纯洁,内心够腐够强大!”   说着,还扬起了头,让人不可直视的美丽脸上满是yín、荡猥琐的笑意,这时,杨延昭明白,对方不仅是个OL,还是个抵抗力足够强大到爆了他的腐女,这哪里是他能惹的,忙讪讪的笑着将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不再去看那秋波流转的美目中投shè出来的挑逗之sè。   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之sè,随口便道了句,“你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辽人?”   闻言,萧绰眉宇间生出一丝抑郁与忧伤,“这是我能决定的么?若是可以,我还不愿意来着鬼地方。不过有时候想想,也得感谢老天爷,至少它没让我出生在战乱之中,没有生活在艰难困苦之内。”   说着,抬首望向杨延昭,眼中闪出一抹明亮,“你我是同一类人,有着不敢与外人说道的秘密,不如留在辽朝可好,时常也能说说话,也能解一解思乡之苦。”   闻言,杨延昭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萧绰则是蹙眉不解的问道,“为何?在宋朝,你也只是个摆不上台面的小官,即便今后一帆风顺,也最多只是个宰相。留在大辽,凭你的本事,再加上我得照应,rì后拜相肯定是轻而易举,甚至连封王也不是件难事。”   依旧摇了摇头,杨延昭轻声却无比郑重的应道,“因为我是宋人。” 推荐。 (用户没有选择导出该章节!) 第二百九十八章 琼娥公主    美若杏核的双目顿时失去了光彩,殿外,不知何时风声渐吼,似乎是寒凉之气窜了进来,将先前欢乐的气氛给彻底的冻结了。   殿外那候着内侍刚要进来换炭火,却察觉到这骇人的寂静,顿时吓得弯身行了一礼,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愿意?我们两本来就不是这一世的人,又何必分哪些所谓的辽人与宋人,再说了,后世哪里还有辽宋之分?”   萧绰开了口打破了沉寂,语中多了丝急切,似乎很想让杨延昭打消了心中的主意,继而死心塌地的留在辽国。   “很多时候,我们身上系着太多的东西,在这尘世间待得越久,到头来越是由不得自己了。”   杨延昭脸上露出一个苦笑,继续轻声说道,“想当初,我只想做一个富家翁,过一过吃喝玩乐的rì子,倘若那时候遇见你,我肯定会义无反顾的留在这里,这样整天遛狗逗鸟,调戏调戏小媳妇,岂不是很快哉?..   可是如今,走到这一步,我便不再是当初的我了,在汴梁城,有着我心里最为牵挂的亲人,在云州城,有着我不能忘记的深仇大恨。”   “所以,我不能留在辽朝,更不会为辽朝所能,今后能做的便是发兵伐辽,为那些战死的弟兄报仇。”   毫无隐瞒,杨延昭将全部的想法说了出来,听了他的话,萧绰沉声不语起来,确实,二人横空而来,本是无依无靠,但奈何时rì久了,也有了割舍不下的牵挂,人本来就是容易动情的生物,倘若是真的做到了无情无义,又怎么会孤夜里望月独泣?   可正是因心中放不下的思念,萧绰却是越发的渴望杨延昭能留下来,即便耶律贤对他很是宠爱,一声话便能掀起辽朝的风雨,但这些哪能与一知心人相提并论?   脸上闪出一丝的决绝,再次盯着杨延昭,一字一顿的说道,“哼,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宋朝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你,至于你的妻小,接过来就是,可以与你一道,共享荣华富贵。”   闻言,杨延昭明白对方御姐独有的霸道脾气上了,遂不再多言,只是深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吃着一旁的果子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娇喝,不多时便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推开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走了进来。   来人脸上带着笑意,正yù张口唤萧绰时,目光落在了杨延昭的身上,顿时大眼中闪过震惊之sè。   赶忙的起了身站到一旁,待那女子抬起了头,杨延昭心里也很是吃惊,眼前这女子头顶红sè镶珠毡帽,身穿红sè缀金丝百花的袄子,一双短皮靴包着小巧的玉足,正是当初在‘chūn满楼’所见的名jì琼裳。   那时候何钰在经营‘云烟阁’,为了争夺花魁大赛,杨延昭还扮成了小厮,与他一道前往‘chūn满楼’一睹这琼裳的真容。   先前再回汴梁时,路过‘chūn满楼’杨延昭还有所感慨,不知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得个怎样的结局?   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琼裳竟然是辽人。   就在杨延昭与她互相盯着对方时,那萧绰轻咳了一声,对琼裳招了招手,亲切的说了几句契丹语,继而转过首,与杨延昭笑着道,“这是我辽国的琼娥公主,与大汗是兄妹。”   听得这话,杨延昭总算是明白了,须臾间,脑子里想起了柴清云,这同样是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也是喜欢孤身犯险。   没有说话,又是盯着琼娥看了两眼,杨延昭将头扭到了别处,见他这样,琼娥不禁嘟起了小嘴,打断了萧绰要做的介绍之言,走上前盯着杨延昭,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皇嫂,不用你多说,琼娥认得他,当初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输了花魁的名头。”   说的的中原话,杨延昭也是听得明白,知晓对方认出了他,但依旧是沉声不言,使得那琼娥更加的生气了,柳眉上斜,杏眼圆瞪,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的红sè,稍后竟是吃吃的笑了,“你怎的不说话了?是不是怕了本公主了?哼,在宋国你是chūn风得意百般好,如今在我大辽,就得听本公主的,那些诗词歌赋全都不能少,不然我让大汗处罚你……”   看着那因欢喜而媚态百生的琼娥,杨延昭心里搞不明白了,这算是威胁,还是撒娇?   一边,萧绰也是笑了,将琼娥给拉倒手边,“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平rì不是时常念叨着在宋国的经历,尤为对那个杨大才子赞口不绝,今个儿算是如你愿了,只是我那死去的弟弟算是可怜了。”   被这一打趣,琼娥立马脸红了,粉嫩的脖颈上也添了一抹动人的红sè,有些羞涩的看着萧绰,拽着她衣袖嗔道,“皇嫂……”   其实她与萧绰之间先前并非如此亲热,只是后来琼娥为了躲避父汗订下的亲事,不顾耶律贤反对,带着随从去了汴梁,待‘崇文馆’行刺失败后,她回了上京城,却发现先前有些冷漠的皇嫂对她很是关爱。时常拉着琼娥说着些女儿家的悄悄话,也询问着汴梁城的趣事儿。   更为重要的是本该与她完婚的萧咄礼死在了沙场,这萧氏的皇后竟丝毫不悲伤,更未想过从萧家旁枝来选出人来继续这门亲事,琼娥便打心眼里喜欢这温柔贤淑的皇嫂了。   可惜的是琼娥哪里知道眼前这萧绰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萧绰,萧氏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依仗罢了,至于为死去的萧咄礼悲切,却还未到那地步。   两个女人在一边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的抬起头望了杨延昭一眼,让他很是无奈,想着开口告辞,却又不知该不该打断她们很是盎然的兴致。   终于,琼娥似乎觉得有些口渴了,拿起案上的果子咬了一口,这才想起了先前要问的事情来,转首望着萧绰道,“皇嫂,你今rì找他来这里作甚?”   闻言,杨延昭也是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望向了萧绰,毕竟他只是个俘虏,被大辽皇宫召入殿内单独相见,论谁知道,都会有着风言风语传出。   那萧绰却是叹了口,“闲来无事,读些经卷,总是写着中原如何繁花似锦,绚丽多姿,又比不得琼娥你能有幸亲眼所见,遂将杨璟找来,听他这宋人说道说道,也比那书中写上几页纸强得多了。”   听得这有些失落的话,琼娥忙将手中的果子放到一边,劝着萧绰道,“皇嫂不必难过,rì后有机会,皇嫂可以亲自前往中原游玩一番……”   说道这,琼娥才想起来萧绰的身份,脸上生出自责之意,忙又是出言道,“皇嫂可以让杨璟给你讲讲中原的风貌,他懂的多,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说罢,便对着杨延昭挤着眼睛,那萧绰也是面带似有似无的笑意望了过来,自知躲不过,杨延昭微微颔首,将此事给应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蛰居    等杨延昭出了萧绰的寝宫时,大雪终于有了渐息的迹象,只是北风呼啸更甚之前,刮在脸上,犹如被刀剑所割,刺痛的很。   殿外的石阶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几个小太监正赶忙的扫着,杨延昭沿着石阶而下,却依旧能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那是琼娥欢喜的声音。   被冷冽的寒风吹着,杨延昭慢慢的平复因萧绰也是同一世界的人而生出的激动,倘若换个地点,换个时机,能在这陌生的年月里相识,那该多好?   想着二人如今所处地位,不由得深叹了口气,一道白sè的雾气也随之散了出去。   不管如何,他是不会留在上京城的,可下面该做些什么,杨延昭还是没了主意,是找个机会逃回大宋,还是留在这里伺机而动,这些都毫无头绪可言。   当他下了石阶时,先前引他来的内侍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笑得跟三月里开的花朵儿一般,也不管杨延昭是否搭理,一个劲的在哪自顾自的说着话,煞是欢喜的套着近乎。 ..   还是先前那软轿将他送回了宅院,那太监殷勤的掀开轿帏,伸手不打笑脸人,出了轿子,杨延昭也不再沉着脸,与他轻声道了句谢。   “哎哟,杨大人这是见外了,小人张德全,在宫里当这个跑腿的差事,大人rì后有什么吩咐,尽管交待便是。”   话语中尽显熟稔之态,与先前判若两人,让正在门口带着下人清扫着积雪的陈管家有些目瞪口呆。   又是说道了几句,那张德全才带人离去,直到拐过了弯,这才匆匆忙忙的钻进了轿子,搓着手捏着嗓子小声道着,“真是冻死人了,也不知皇后娘娘看上那憨货什么……”   说完,又是对着手哈着气,并不耐烦的朝外喊道,“你们这帮子家伙,是没吃饭还是怎的,还不赶紧回宫去!”   宅院门口,杨延昭打量了几眼这耶律贤赏给他的宅院,虽不说不是富丽堂皇,但也算得上是粉墙黛瓦,异地见乡景,自是有着道不出的亲切。   深吸了口气,寒凉之气径直的入了肺腑,像是被针扎了一番,杨延昭心中暗自告诫着,得沉住气,rì后的说不定有更多的高官厚爵送来,千万不能迷失在其中,自己身上有着万人的血债,更有至亲至爱之人在汴梁城等着他回去。   许久,回过神,看着面sè冻得通红的陈管家等人,杨延昭摆了摆手,“都回屋歇着吧,待风雪停了再做清扫,大冷天的,别冻着了。”   闻言,那陈管家连忙照搬去了,让下人们收了扫帚等器具,而他则是伴在杨延昭的身旁,往宅子里走去。   进了宅子里,还未走上几步,便见之前与他梳头的陈末儿正吃力的扫着院子中的积雪,小脸冻得通红,不时的停下来,哈出两口热气来暖着已经麻木的双手。   见到这情形,那陈管家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刚要走上前,却又像是想了何事,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   而就在这片刻间,杨延昭走上前,在陈末儿惊慌中将她一双冷若寒冰的小手抓进手掌内,一边轻轻的搓着,一边略带关切的责备道,“院子中的雪无需理会的,若是都被你扫光了,反倒是少了可看的东西,那不是显得光秃秃的?到时候还得花钱买些物件来做装饰,我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这可就是件为难的事情了。”   感觉着双手渐渐暖了起来,陈末儿脸上的怯弱消散不见了,眨着大眼有些不安的笑意,待杨延昭摸了摸她头时,小姑娘竟吐了吐舌头,满是一副调皮的模样。   “赶紧回屋去歇着。”   在杨延昭的命令下,陈末儿一蹦一跳的往宅院北侧行去,只是在经过陈管家身边时,小丫头看着他,身形也慢了别几分。   “大人都发了话,还不回屋去!”   陈管家低声喝道,使得那陈末儿眼中生出一丝委屈之sè,但也丝毫不敢停留了,小跑着离去了。   接下来的数rì里,杨延昭足不出户,整天待在了宅子里,而耶律贤似乎也将他给忘记,并未招他入宫。   至于萧绰那边,他二人虽说是同为沦落之人,但毕竟身份有别,她不可能时常与杨延昭见面。   没有人打扰,rì子过得也算是安静,南府的韩德让不知因为耶律贤旨意,还是别的缘由,对杨延昭倒是挺上心的,虽然没有见他,不过还是隔着几天就派人送些寻常得用的衣食之物。   当然,也有个人来寻过他几次,那便是看上去温婉可人,可xìng子极其刁钻古怪,让人很是头疼的琼娥公主。   “杨璟,你这调子不对,本公主回去一夜都没有弹奏出来!”   院子中缩在椅子里,双手暗地里结着手印的杨延昭看似在晒着冬rì里的暖阳,其实是又一次的暗自运着心法,想要冲破那丹田处的封印。   待听到这声音,忙收了功法,将因体内情况毫无起sè而生出的焦虑压下,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来,抬首看着那怒气冲冲琼娥疾行而来,当即又埋下头,装出酣睡的模样,甚至还发出的低低的鼾声。   “啪!”   可是琼娥哪里看不出他这小伎俩,玉足径直的踢在他的木椅上,差点将他给踢翻在地,也幸好杨延昭身手敏捷,才能稳住了身形。   苦着脸看着琼娥,杨延昭很是无奈的告饶道,“公主殿下,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谁惹了你,直接让你大汗兄长收拾了,可别整rì里拿我这一穷二白的俘虏寻开心啊!”   那琼娥红肿的眼睛瞪了瞪他,很是气恼的将手中的宣纸扔了过来,“杨延昭,你这个骗子,七个调哪里是曲子,即便是宫里面最好的乐师也弹奏不出来!”   捡起宣纸,看着上面的字,杨延昭却是笑了,上次琼娥来的时候缠着他要什么曲谱,花魁比试之后,杨延昭是去了闽南,但是他给嫣然等女子写的怪异曲子却是流传了开来,非千金不能听一曲。   当然,各大青楼乃至音律大师皆有对这曲子加以琢磨的,可惜竟无人通晓这其中奥妙,一时间,竟让杨延昭成了音律界的传说。   所以,琼娥自然是要抓着杨延昭讨曲子,后者为了图个清静,便随手改编了个词曲,用他半吊子水平画了几幅曲调图谱,正要卖弄时,却别琼娥瞪了瞪眼拿走了谱子。   毕竟她也是jīng通音律,如今曲谱到手,怎还会听着杨延昭讲学?   可回了宫中,任凭琼娥怎么拨弄琴弦,那本该在她手中很有灵xìng的玉壶冰琴竟发不出当rì在汴梁所听的调子,即便寻来了宫中最善音律的匠师也求不出个结果来。   强撑不住,琼娥又来找杨延昭了,如今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只觉得心里别扭的很,遂又是斜了斜眉头,作出一番恼怒的模样来。   见她这样,杨延昭干笑了两声,正yù却将琴取来,那琼娥却是朝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将那被锦帛包裹的玉壶冰琴递了过来,对着杨延昭努了努樱桃小口,“就用本公主的琴,你可得好生的演绎一番,不得过多卖弄!”   接过玉琴,下人们自是搬来了桌椅,杨延昭四周看了眼,发现那一直唯唯诺诺,恭敬从事的陈管家不见了踪影,倒是陈末儿这小丫头蹲在走廊的一边,托着下巴,很是欢喜的盯着他,大眼中尽是期待之sè。   洗手,擦手,虽然杨延昭知道自己是中看不中用的水平,但是花架式得做好,不然怎么能唬住人?   在杨延昭弾曲高歌之时,那一身丈青sè长袍的陈管家进了门庭气度不凡的‘韩府’,与那些鼻子朝天的仆人好生央求之下,后者才勉强的替他进府通报。   许久,有人引他进了府,这‘韩府’他来过数次了,可每次都不敢抬首直视,生怕被瑰丽之景给惊得失了态。   到了一间装扮雅致的客厅内,陈管家低首立在一侧,虽然主人未到,但他丝毫不敢放肆,只能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屋子内那些价值不菲的字画瓷器之类的物件。   轻微的声响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见裹着一身貂皮大袄的韩德让走了进来,见到这南府的宰相,陈管家忙上前恭敬的行着礼。   “无需多礼,坐吧。”   此刻,韩德让脸上少了平rì里的谄媚之sè,却是多了身居高位的威严和故做出来的温善之气。   可即便如此,那陈管家哪里敢入座,就连‘韩府’下人端上来的茶水都不敢接过。   “说罢,最近他在做些什么?”   弯身行了一礼,陈管家低声道,“回宰相大人,这杨璟整rì待在府中不出,看看经卷,写写字,倒也是安生,不过琼娥公主却是时常来寻他,说着些诗词曲赋之类的话儿。”   “琼娥公主?”   正在喝茶的韩德让停顿了片刻,又是抿了一口,“没有别的事情了么?”   “回宰相大人并无他事了。”   “那好,你且先回去,有什么事情立刻汇报给来。”   “是。”   陈管家出言应道,行了礼,却未退出去,眼中挣扎了片刻,咬着牙道,“宰相大人,小女陈末儿年纪尚幼,可不可以……”   “不行。”   两个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那陈管家只得将话吞了下去,再次行了礼,小心翼翼的弯身退了出去。 第三百章 韩德让    待陈管家走后,客厅的屏风后走出一白袍束锦带头戴覆杯式圆帽的中年人,此人肤sè白净,下颌挂着几缕青须,看上去倒也是儒雅飘逸。   “大人。”   走出屏风之后,对着韩德让作揖行了一礼,后者忙挥了挥手肥胖短粗的手,“民林,我说过多少次了,又没外人,不用这般的客套,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可有何见解?”   捋着胡须,那文士额头生出几条皱纹来,半晌才幽幽的应道,“回答人,按照先前大人所说,大汗应该对杨璟极为看重才是,如今将他置与一边不加理会,想来是磨掉杨璟心中对大辽的怨恨,乃至是对宋国的牵挂思念之情。”   说着,他转了个身子,脑袋有些摇晃的继续道着,“人有七情六yù,心中自然有着难以放下的事物,倘若是大汗主动给他加官赐爵,封赏无数,或许只会激发杨璟的风骨,到头来反而得不偿失。 ..   眼下对他不闻不问,时rì久了,他这心里渐渐的熬过了那孤寂苦楚,便会生出对荣华富贵的渴求,而那时,便会心甘情愿乖乖的为大汗所用。”   一边,韩德让胖胖的脸上露出明悟的笑意,忙点着头叹道,“民林说得有理,这些年,大汗苦心研习帝王之术,这一擒一纵倒是已经有了火候,只是我有些不懂,你为何一定要留个小女童在杨璟的身边?”   闻言,后者笑了笑,但又不敢在韩德让身前故作的卖弄,遂将心中的盘算给道了出来,“下官派人打听了那杨璟的身世,得知他被杨璟逐出家门后,有一个妹子与他相依为命,与那小女童恰好年岁相仿。如此一来,让他心中情感有个立足之处,也能早些收了xìng子,习惯大辽的生活。而且那女童恰好是陈同的闺女,这般,陈同也不敢心生二意,必定尽心尽力为大人办事。”   “妙,妙啊,民林!”   那韩德让拍着手赞道,如麻豆的小眼已经眯得只剩下一条细缝,“这些年多亏了民林助我,否则怎能睡得安稳啊!”   这句感叹让白袍文士受宠若惊,满是惊慌的弯身行了一礼,“大人折杀下官了,当年若不是大人收留,裘民林早就饿殍于野,又怎会如今rì这般衣着光鲜。大人之恩下官心中永世不敢忘,只愿能尽上绵薄之力,为大人分忧解难。”   “滴水之恩,民林却涌泉相报,真乃名仕之风。”   韩德让走下座位,扶起面上满是感激涕零的裘民林,稍后叹了口气,“我如今有这般的富贵,皆是民林的功劳。只是站得高了,却也是容易遭人算计,这rì子竟是也过得大不如以前舒心了。”   说完,韩德让又是叹了口,那裘民林跟随他多年,怎会不知晓这番话中所寓何意,这终究是辽人的朝廷,即便韩家祖辈功勋卓越,但依旧改不了汉人的身份。   韩德让做到南府左宰相之后,所面临的重担并非以往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为重要的是南府还有个右宰相耶律于何,虽然位不及韩德让,但是正统出身,为遥辇氏九帐孟父一房,颇受大汗器重,平rì里自是压着韩德让一筹。   除此之外,更不用说南北二院的枢密使和大王,这些皆是辽人皇族出身,因而身居南府左宰相的韩德让自是成了打压的对象。   裘民林曾经提出联络萧氏,毕竟朝中只有萧韩二家乃是汉人翘首,奈何萧家自恃门生遍布朝野,更有女子世代为后,哪里瞧得上门楣矮上一截的韩德让。   这也是心中暗藏沟壑的韩德让为何整rì装出一幅谄媚小人模样的缘由,隐忍不发,待时而动,只是这崛起冲天的时机还需多久,裘民林也无从知晓。   想着这些,心中也是堵得慌,毕竟他与韩德让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希望眼前之人飞黄腾达,风光无限。   沉思了许久,裘民林轻声劝慰道,“大人,耶律一脉乃是辽国皇族正统,明面上当不能加以冲撞,还需韬光养晦,行中庸之道。至于暗地里,却是可以,做些文章。”   闻言,韩德让眼中闪出一丝jīng光,“民林有何好计谋速速道来。”   “前番耶律休哥在云州城shè杀了萧咄礼,或许,这便是个好契机,即便萧天和隐忍不发,但心里总归有了间隙,大人不妨就琼娥公主与杨璟相交频繁一事来放些话出去,就说大汗有意为二人赐婚……”   话说到这,韩德让怎会不明白,萧天和重脸面,倘若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必定会觉得颜面无光,那时候还不更加的记恨上耶律休哥?   到时候,他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力,想着想着,韩德让肥胖的脸上yīn霾一扫而空,拍着手连连称好。   街外,阳光正好,洒在积雪还未融化,雪后的上京城颇为的干净,随处可见的白sè更是添了些光亮。   陈管家有些沮丧的穿过街道小巷,最终回到了宅子前。进门时,跺了跺脚已经被浸湿的劣等的皮靴,发麻的双脚终于有了知觉,深吸了口气,用手大力的揉了揉脸,眼中的担忧不安等复杂之sè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rì里温和憨厚的模样。   当他跨进门时,杨延昭刚好停下了手中的琴弦,那琼娥公主则是目瞪口呆,伫立在远处,半晌没了动静。   轻手轻脚,陈管家正要往里走去,却发现一道目光正朝着他望来,顿时心中满是惊慌,抬起头时,刚好与杨延昭对望了一眼。   所幸的时这道目光并未持续多久,只因那琼娥公主从惊愕中醒了过来,将杨延昭拉过去问起音律的事情,由此,陈管家心中松了口气,这感觉,犹如逃过一劫,大难不死一般。   另一边,与琼娥解释着七音符杨延昭又是转过首,看了陈管家走向后院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对,若是加上这个音,曲子还是曲子么?”   琼娥不依不饶的追问着,杨延昭也不去加以解释,双手拂过琴,一个悦耳的音调随之弹跳了出来。   脸微微一红,撅着嘴,又是问起了其它的来,杨延昭音律上本就谈不上jīng通,大多是从徐少阳和张谦那边偷师学了点,所以,只能勉强的应付着,好在琼娥天资聪慧,倒也是容易明白其中的道理。   “本宫来试一试!”   终于,琼娥明白七音律的基本窍门,很是欢喜的将杨延昭拉倒一旁,调了调玉琴之后,便开始试着弹奏起来。   琼娥自幼学习音律,琴艺自然不是杨延昭所能比,再加之嗓子轻盈空灵,一首改编的雨霖铃竟唱得人揪心得疼,即便不喜音律的杨延昭也惊为天人下凡,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暖阳洒在院落内,照在通体剔透的玉琴上,在那纤纤玉指上跳动着,融入到琼娥断了线的泪珠中。   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就连坐在走廊台阶上的陈末儿都是满脸泪水,小手不断的擦拭着,她虽然听不明白雨霖铃词曲的意思,但是琼娥唱的悲惋动情,让这小丫头泪水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随着最后一句唱完,琼娥早已经是泣不成声,绝美的脸庞上,挂着两道深深的泪痕,转过首,却见杨延昭突然低下了头,刚才的一瞥中,琼娥似乎看到了他双眼泛着红sè,眼角处有着几滴晶莹。   难道他也会流泪么? 这第三百零一章 谣言起    自那雨霖铃学会了之后,琼娥倒是来得越发频繁了,也不是为别的,就是缠着杨延昭学一些书法,讨一些诗句,当然还有她每听一次便要落泪但又异常喜欢的凄楚词所谱出的曲子。   有他在,杨延昭倒也是多了些事情来做,不过琼娥古灵jīng怪的xìng子确实也分散了他心中的苦闷和牵挂。   这rì,雾霭层层,寒风大作,杨延昭正在书房中烤着火炉,想着琼娥应该不会过来,刚要伸出手在书案下面摸索,却看到一道身影从窗外闪过,遂收了手势,随意的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卷,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得屋外传来敲门声,继而是陈管家温厚的声音响起,“大人,公主殿下来了,已经进了院子,正往这边过来。”   怎的又来了?   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但还是出声应了那陈管家,“知道了,让她直接到书房来好了。”..   门外陈管家低声领命去了,听着那远离的脚步声,杨延昭笑着将书放到一边,坐在火炉前,拨弄起上面正在煮的茶水来。   “吱呀!”   门应声而开,随即寒风窜进了书房中,使得正要沸腾的壶嘴吹出的热雾散了开来,也带进了淡淡的清幽暗香。   “你倒是好兴致,不过这大冷天的烤着火炉,喝喝茶,看看书,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如往常,带着黄鹂鸟般的欢快,琼娥将脚上的一双鹿皮靴踏的书房里铿铿作响。   这时,杨延昭才放下手中拨弄着火炉的小铁篾子,抬起头,朝着自顾自已经做到一边的琼娥望去。   毡帽已经脱去了,或许是因为戴帽子的缘由,本是绾好的双髻有些凌乱,几缕青丝散落下来,遮住她的左侧脸颊,使得整个人多了一丝慵懒的味道。   而身上则是穿着件鹅黄sè的貂裘短袄,短领映的白皙的脖颈异常的漂亮,一道翻出的绒毛沿着琼娥挺立的胸部顺到了纤细的腰部,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那诱人别致的身材。   或许是察觉到杨延昭盯着她看了许久,琼娥脸上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红晕,顿时如同白玉染了霞光,满是妩媚之态。   “呔,你个登徒子作甚!”   被这娇羞低喝唤回了神识,杨延昭摸了摸鼻子笑着道,“一般来说,美得东西我都喜欢看上看。”   闻此言,琼娥竟一反往rì里的刁蛮模样,脸sè越发的红了,就连那脖颈也布满了火烧云般的红霞。   低着头,忸怩了片刻,这才像寻常一般,瞪着大眼朝着杨延昭横了横,“你这狂妄之徒,竟然连本公主都敢打趣,难不成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去理会装作母老虎的琼娥,杨延昭将那煮开的茶壶端下,对着她努了努嘴,后者虽依旧横眉冷眼,但还是在案几上拿出两只陶瓷盏放好。   暗黄sè的茶水旋转着,裹着那被胀开的茶叶在杯中荡着微微波漾,袅袅雾气中,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   端起来一杯,杨延昭放在鼻前嗅了嗅,眉头皱起,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的失落,“喝了这么多的茶,也就当年睢阳书院的味道最为正宗了。”   说着摇了摇头,将那浓香满溢的茶盏放到了一边,见他如此,正轻泯着茶水的琼娥不禁有些疑惑了。   这茶香味分明很是醇厚,宫中吃茶的风气不盛,而这等货sè的茶叶怕也是身居高位的汉臣所珍藏的,虽不知道杨延昭是从何处得来的,但琼娥相信这绝对是好茶。   难不成天下还有更好的茶叶?   看出了她美眸中的不解,杨延昭笑着道出了缘由,眼下流行的便是将茶叶做成茶饼,继而煮茶,这与泡茶相比,首先便失了茶叶的鲜嫩甘甜。   听得这番话,琼娥一副是懂非得的模样,辽人虽然贵族受中原影响,时常喝点茶水之物,但骨子里还是不喜茶饮,她这番表情,杨延昭也是猜得出来,遂道了几句闲话,说起了其它的事情来。   二人正说着,却听得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稍后便听得琼娥公主贴身侍女花骨朵很是焦急的声音传来,“公主,大汗派人来,说要公主赶紧回宫去。”   将暖手的白瓷杯放下,琼娥对着杨延昭挤了挤眼,“皇兄找我,今个儿就先回去,对了,下次来,记得给我讲讲你在闽地的事情可好?”   “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我就爱听寻常的事情,记住了,好生的想想,可别漏了什么有趣的景儿!”   格格的笑着,琼娥开门接过花骨朵递来的毡帽和大氅,穿戴好后,回首看了眼靠在火炉边悠闲看着经书的杨延昭,不禁生出一丝的怨恨。   这家伙,从来都不知道送送人家。   跺了跺脚上的皮靴,琼娥狠狠地瞪了几眼毫无风趣的某人,带着侍女随从回宫去了。   待她走后,那陈管家却是走了进来,眉宇间挂着犹豫之sè,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又不如何开口。   “陈管家,你有事?”   听那杨延昭问起,后者迟疑了片刻,这才低低的说道,“大人,之前出去买菜,小人在市集上听了些闲言碎语,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告之大人知晓才是。”   “哦?”   对于陈管家这突然而来的亲近,杨延昭倒是来了兴趣,将书卷放到一边,抬首望向这面善老实,平rì里并不多言的管家。   “是这样的,大人,如今市井都在谣传琼娥公主与大人走得很近,而大汗更有成人之美的念头,也不知这谣言是何时传出,到现在却是人尽皆知。”   说完,那陈管家便低下了头,似乎不敢去看杨延昭,可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片刻之后耳边竟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陈管家,悠悠之口有哪里是我这种人所能堵上的,便任他们说去吧,我在这品茶读书,怡然自得,恰是平生一大趣事。”   说罢,端起杯盏小酌了一口,那陈管家低着头,双眼中却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和欣喜之sè。   抽个空将这情形与宰相大人禀报了,杨璟如此淡然处之,想来心中已经解开对宋朝的心结,这样宰相大人也能尽快出手将他纳入相府,而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挥手退去了满怀异心的陈管家,杨延昭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一旁,脸sèyīn晴不定起来。   没想到,竟然有人拿他这个俘虏来说事,琼娥乃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即便耶律贤有心拉拢自己,也不能做到将琼娥许配给他。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很明显,整件事的背后有人在捣鬼,他兵败不过月余,自然是个让辽人孜孜不疲,津津乐道,说出来倍感光彩的反面人物,再加上琼娥这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很快便能吸引来无数闲来无事,唯恐天下不乱的升斗小民的注意力。   而他不过是一个俘虏,这幕后之人的用意自然不在杨延昭的身上,所以,极有可能是冲着琼娥去的,不多时,杨延昭的脑子内便闪出一个人来。   琼娥曾经被许配给萧咄礼,萧家二子,萧绰的弟弟,而云州城一战,萧咄礼被耶律休哥所杀,想到这,不禁觉得这谣言背后好生的复杂。   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朝堂的地方,必定有着尔虞我诈,这辽朝也是如此,当逃不过这句古话。   不知道萧氏这次会不会被人当做杀人的刀,与耶律休哥好生的斗上一斗?   其实杨延昭倒是很希望萧氏可以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即便不能杀了耶律休哥,也能将他搞个乌烟瘴气,至少能解一解心中的怨恨。   须臾,杨延昭便苦笑着摇起头来,萧氏既然能在辽朝独树一帜,其掌舵的萧天和自然不是个废材,所以指望他来与耶律休哥斗,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实在些。   起身走向书案前,身后在桌子下面摸了摸,将一张卡在缝隙里的宣纸拿了出来,上面画着建议的街道屋舍,更是用一条条虚线画出兵卒巡视的路线。   这只是上京城几分之一的地形图,白rì里,杨延昭读书写字,装作闲散隐士,而夜里,他则是避过宅子里的下人,溜到上京城里熟悉着地形,并记在脑子里画了出来。   虽然暂时还不能恢复功法,但他敏捷的身手也足够应付那些巡逻的兵卒了,所以,一直以来也未有人发现。   仔细的看了看地形图,确定好今晚要去的地带,杨延昭又小心的将宣纸藏到了桌案下。   耶律贤将他放在一边,做了个清闲的人,倒也是个好事,再用帮个月的光景,杨延昭便能将上京城大致的布局给了解清楚。   之后,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快的恢复修为,倘若实在不行,他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击杀耶律休哥也能多几分把握。   有些仇,是必须要鲜血来偿还的,耶律休哥,终有一rì,我要取你的xìng命。   咬着牙,低低的说道着,杨延昭双手紧紧抓着书案的边缘,双眸中杀气骤现即隐。 第三百零二章 被殃及的池鱼    天寒,地便冻了,黑夜来得自然快了许多。   夜幕之下寒风呼啸,杨延昭照着往常一般,胡乱的吃了点晚膳,便进了书房,挑灯读着书卷,等府中的下人安歇。   上京城没有打更的,所以他静静的坐在书案前,手边,一只自制的简易漏斗在沙沙的流动着,靠着这个,杨延昭才大约的估算出时辰来。   当一漏细沙刚好漏完时,宅子里也算是彻底没了走动,暗中观察多次的杨延昭明白,此刻就算是心细如发的陈管家,也埋进了被窝,享受那一席的温暖去了。   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杨延昭走步上前,贴在木门前,仔细的听着动响,确定外面出了如海浪咆哮的风声之外,便再无其他的声响。   于是将怀中的面巾拿出蒙上yù开门往外潜行而去,可就在他要打开门出去时,便听得一声锐利的金属铮鸣声朝着面门袭来,虽然屋外风声响的厉害,但是杨延昭依旧听出了这细微的声音。..   本能的将头歪过,箭矢擦着脸颊飞过,将那面巾shè落,杨延昭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呼不好,赶忙将木门合上。   与此同时,一根箭矢应声穿过门板,shè进了屋子里,差一点,便要了他的xìng命。   这是弩!   震惊之下,杨延昭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又是十数道箭矢飞了过来,力道之大,竟将木门shè的千疮百孔,木屑飞扬。   丝毫不敢大意,飞快的躲到了书桌的后面,任由箭矢在屋中乱窜,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稍有异动便会命丧黄泉,所以,杨延昭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   “呼呼……”   屋外的箭矢停了,风声又急骤了几分,将残败的木门吹得咯吱作响,刺人肌肤的冷寒钻进了屋子,使得书案上的油灯不安的跳动着。   暴风雨的前夕,总是这般的宁静。   杨延昭捡起地上的箭矢,光亮的箭锋上闪着幽幽的异彩,竟是涂抹了毒药。   快速的捡起两支放在手中,猫着身子,躲在了木门的一边,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屋外的动静。   略显的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杨延昭慢慢地将箭矢举动胸前,此刻,他丝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一颗心紧紧地提着,甚至连手背上筋脉都在不停的抖动着。   许久没有这般的紧张了。   “砰!”   本是支离破碎的木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数道身影鱼跃般的窜了进来,就在这时,躬着身子的杨延昭突然发力了,左手的一支箭矢甩进了一名黑衣人的胸口,右手中的箭矢则是划过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脖颈。   趁着杀手还未反应过来,杨延昭快速的冲到了书房外的走廊里,翻过走廊的护栏,躲在那暂且堆着还未劈开的木柴边上。   深夜,异常的冷,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缩在木堆和护栏之间,透过护栏的缝隙,杨延昭双眼紧紧的盯着书房,再次慢慢的举起了箭矢。   天箭矢上还未滴落的鲜血已经凝结成冰,带着些许凄清的红sè,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妖异的光彩。   或许是被杨延昭杀了个措手不及,屋中的刺客落后了稍许才跟了出来,四道身影靠在书房门外,在夜sè中寻找着他的踪迹。   捡起身边一块裹着雪的短木块,杨延昭甩了出去,落在走廊的一端,细微的声音虽很快被怒吼的风声湮没,但是四名刺客仍是听到了动静,忙朝着木块落下的地方疾行而去。   趁着这点空隙,杨延昭将手中的箭矢打出,顿时落在后面的刺客惨叫一声,当即跌倒在地。   往前行的三人身子因此停滞了下来,领头之人打出个手势,其中一人背对着另二人,成背靠背的往着之前丢木块的地方走去。   如此,杨延昭一时也没了下手的机会,只得顺着护栏缓缓的往前移着,跟在那三人身后,再寻那出手的时机。   没有了御气的修为,如今,杨延昭只能依仗还算敏捷的身手,侧身贴在挂着冰霜的护栏,如同一只壁虎,悄悄的移动着。   正当杨延昭想着如何继续下手时,那边刺客也似乎发现了木块是个诱饵,三人迟疑了片刻,竟如他心意的分散了开来。   看着一名刺客手握长刀的刺客正朝他走来,而另外两人恰好已经到了走廊拐弯之处,杨延昭当即眼中杀机毕现,一个跃起,寒风呼啸,将声响给掩盖住了,悄无声息的窜到他的身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捂着刺客的嘴将他的脖子给扭断。   将尸身拉倒一边,提着那锋利的长刀,杨延昭又一次闪进了黑幕之中,有了武器在手,再加上刺客分散开了,所以,很容易的又解了一名刺客。   这时,那最后的杀手也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握着手中的长刀,步履有些慌张,竟是要往着院门处逃走。   可是杨延昭哪里会放这人离去,躲在暗处的他将手里染着鲜血的长刀甩出,径直的插入到了刺客的身体中。   “呼呼呼……”   杀了这几名刺客,靠在走廊的护栏上,杨延昭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在狂风之中渐渐消失不见,可是后背之上,依旧觉得入针芒刺肤。   似乎暗地里还有人在盯着他。   向前疾行几步,捡起地上的长刀,杨延昭快速的打量着院子,北风大作,吹得他身上的棉袍下摆猎猎作响。   “身手果然不出,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   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出乎杨延昭的意料,对方并没有刻意的隐瞒行踪,而是径直的走了出来,在他对面几丈远处停了下来。   来人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老者,黑sè的对襟长衫随风舞着,瘦弱的身形略显佝偻,便是那般负手立着,饶有兴趣的望向杨延昭。   那眼神,正如那弯弓搭箭的猎人望着无路可逃的猎物。   对于这悄然现身的老者,杨延昭心中满是jǐng惕,他也是到达过御气修为的高手,眼力自然还是有得,对方身怀绝技还是能看得出来。   否则,也不会待所有刺客被杀后才出声,更不会主动的走出来,只有高深的修为才让此人有轻视寻常人的资本,将那些杀手的xìng命当做儿戏。   也将取走他的xìng命当做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杨延昭岂是甘愿任人鱼肉,已经冻得有些发麻的手紧紧握着长刀,身子紧绷着,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见他这般,那老者却是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摇手轻声道,“可悲哉,萤火竟敢与rì月争辉……”   说着,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如此情形,杨延昭心暗自一紧,反手挥起长刀便往头顶上劈去。   “咦。”   半空中传来一声惊讶,须臾便是那老者的笑声随风散开,从四面八方传进了杨延昭的耳里。   这是对方在快速的移动,需找下手的机会,好在杨延昭能感应到真气的波动,每每都能劈出一刀将他的攻势给化解了。   “姥姥的,瘦头陀,你就别再浪费功夫了,这大冷天的,难不成要冻死老子!” 第三百零三章 萧绰的盘算    暗夜里,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却是让杨延昭大为吃惊,竟然还有人隐藏着,似乎也是个高手,这该如何是好?   倘若他的修为还在,眼前这将他当做猴来耍的老头就是在捋着虎须找死,可眼下杨延昭被那神秘的宫装少女封印着丹田,哪怕对方是悟气的修为也是他难以对付的。   这便是境界上的差距。   心慌了,出手便慢了几分,一只枯黄的手打在了杨延昭的胸口,顿时,如同被千斤之力击中一般,人往后飞了出去,胸口一阵翻涌。   “呵呵,你个胖子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乐趣,整rì里便知道提着锤子胡乱砸下,弄得满身血臭味……”   瘦头陀的很是不屑的对着身后道了一句,转过首,看着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的杨延昭,双眼中露出了惊喜之sè,满脸的皱子随着嘴角的咧开堆到了一起,“越是抵抗,才越是有味,好久没有动过手了,这感觉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奇妙。” ..   语中带着些许的怀念,瘦头陀的眼神却是越发的狂热起来。   话音落下,又是纵向杨延昭,这次他仍是将身形也隐去了,想来是对这做法很是喜欢,乐此不疲的重复先前,闪电般的移动着位置,攻势被发现后,则是快速的换个角度出手。   就这样,来了十数个来回之后,瘦头陀发现杨延昭的动作明显慢了几分,嘴角处鲜血溢出,不由得再次笑了出去。   “老了,就容易乏了,不比当年了,今rì便到此结束吧……”   那瘦头陀突然现了身,有些悲天悯人的道了一句,趁着杨延昭的防御空隙,又是一掌击向了他。   想着马上便要看到眼前之人吐血身亡,他兴奋与满足之余也感觉到了丝许的悲哀。   只是瘦头陀所悲的并不是一条xìng命即将消失,而是悲得是下一次该是何时才能找到这样有趣的玩物?   “砰……”   正在他感慨之时,那枯如树根的手再次结实的击在了杨延昭的胸口,如瘦头陀所期盼,杨延昭吐出了一口鲜血。   可异象也是在此时发生了。   那本该惨叫一声死去的杨延昭对他露出了一个带血讥笑,稍后瘦头陀便觉得他的右手被一只手臂给缠住了,正大急着想要挣脱时,一道寒光闪过,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了开啦。   “啊!”   听着尖锐的惨叫声,杨延昭将手中的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扔到了地上,刚想提刀要了这干瘦老头的命,却因胸口疼痛难忍,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而那瘦头陀也趁机往后退了十数丈,左手捂着伤口处,朝着黑暗中怪叫着,“死胖子,还不快点出来杀了他!”   可是一连叫了数声,也无人回应,这时瘦头陀慌了,这才想起先前他讥讽他时对方并未向以前那样还嘴反击,似乎,有些出乎平常安静。   难道是出了意外?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惧怕,额头上,大颗的汗珠落下,瘦头陀看着不远处用刀支撑摇晃身体的杨延昭,眼中不禁杀机大涨。   都是因为他,竟然害的老夫丢了一条手臂,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此人!   心中暗自愤恨着,瘦头陀运气了全部的功力,竟隐约生出雷霆轰鸣之势,顺着呼啸的寒风,朝着杨延昭的面门击去。   立在原处的杨延昭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可是连受了两掌,早已经是重伤在身,即便是心中想躲,可丝毫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狰狞的面孔越来越近。   “他娘的,真是恼人,大半夜的不睡觉!”   凭空里响起一声怨恼,在瘦头陀打到杨延昭身上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飞跃而起,径直的踢了上去。   只不过一个照面,那瘦头陀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踢飞了出去。   待那道身影转过身,杨延昭抬首望去,来人虽然遮着面,但是从轮廓看来,极为的眼熟,像是……   正想着,便觉得天旋地转,杨延昭再也坚持不住,长刀脱手,身子便要往着一边倒去。   那后者赶忙走上前搀扶住杨延昭,伸出手指在他的脖颈处查看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取下捂住脸的黑巾,竟然是平rì那个温厚而又唯唯诺诺的陈管家!   举目环视四周,看到那些满地的尸首,陈管家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有些怪责的看着怀中的杨延昭,“本想过几rì事情做完了,带着末儿继续过清净的生活,却又摊上这倒霉的事情,唉,忍了十五年了,却因为你这家伙暴露了出来,当真是造化弄人,希望那疯子在坐禅中,没空来理会我才是……”   说着,将杨延昭送到房间,运功疗伤后,又急忙的将宅子中刺客的尸首给清理了,否则末儿一觉醒来岂不是要被吓坏了。   清晨,风还未止息,宅子外便围上了一列兵卒,为首之人乃是韩德让的心腹,虽然心中有着不屑,但命令传来,只得照着去做,率人来护卫杨延昭这宋朝的俘虏。   看着这些突然而来的粗鲁兵卒,院子里的家仆皆是不明所以,心生胆寒,即便做起事情来,也多了几分小心,那陈管家更是脸上带着怯怕之意,训斥仆从时声音也低了许多。   屋子里,一名头戴毡帽身穿皮袄衣的辽人装扮的郎中给杨延昭把着脉,不多时,眉头皱起,砸着嘴摇首轻声道,“奇怪,明明是五脏皆受了重创,可脉象竟毫无虚弱之象,真是好生的奇怪……”   一旁,那陈管家凑上前,很是担忧的轻声问道,“大人,我家大人的伤势?”   那郎中收了眼中的疑惑之sè,瞥了陈管家一眼,捋着下颌上稀少的胡须,带着些许的鄙夷道,“死不了,等我开个方子,照着抓药便是。”   闻言,陈管家忙弯腰低首道,“是,是,有劳大人了。”   杨延昭遇刺,寻常人当然是不知晓的,即便有所听闻,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毕竟他只是个宋国的俘虏。   可是有些人却因此记起了前rì突然流出的谣言,心里不免生了些想法,有些人愤恨杨延昭为何不死,有些人在暗地里偷着乐,更有些人被骂的狗血喷头。   淑德殿,望着眼前大发脾气的萧绰,不远处,缩着脑袋立着的萧天和嘴角抽搐着,稍后挤出个笑脸来,将散乱一地的果子捡了起来。   “燕燕,是兄长不好,不该派人去杀那杨璟,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兄长下成不?”   低声下气的说着,彷佛做错事的孩子求着宽恕,萧天和确实没有想到刺杀杨璟会让自幼疼爱的妹妹生出如此大的火气。   萧氏一脉虽说风光无比,但是人丁稀少,萧天和作为长子,理应担当起振兴萧家的重担,可是他有着自知之明,懂得萧绰的本事在他之上。   倘若妹妹不是女儿身,萧天和当即毫不犹豫的将萧家交给她,只是可惜了……   惋惜之余,萧天和对萧绰的话也是言听计从,自从接手萧家之后,便按着‘韬光养晦’四字来为人行事。   不生事,也不作乱,自是保住了萧家的富贵。   一直以来,萧天和都修心养xìng,处世不争,可不知为何,昨夜竟突然失去了理智,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失去二弟的伤痛突然涌出,他已经分不清了。   只记得听到那谣言之后,隐忍多年已经变得沉寂的心竟是无比的愤怒,所幸的是萧天和记得萧绰给他的嘱咐除了‘韬光养晦’之外,还有‘不与耶律氏为敌’。   既然耶律休哥他动不了,恨意自然便到了杨延昭的身上,杀一个宋国的俘虏,即便事情败露了,又有谁敢拿他问罪?   可惜,萧天和没想到这件事会让萧绰大为恼怒。   见萧绰板着脸,不理会他,萧天和将果子放在桌案上,将脸凑上前,作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燕燕,兄长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满是哀求,似乎下一刻,便要泪眼汪汪了,见他这般,那面带寒霜的萧绰也不好再生气,伸出玉手将萧天和推到一边,“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更是北府的宰相,做事怎么能不动动脑子,那杨璟要是杀得的,当初大汗为什么不一刀将他结果了?”   “我的好燕燕,是兄长脑子发热,只是琼娥公主近来确实与那杨璟走得太近了,二弟尸骨未寒,且不说那传的市井皆知的谣言,我萧家的颜面都被人打了个响亮的耳光,所以兄长才一时没忍住,这才……”   话还没说完,萧绰便横着眼,打断了他言语,“哼,你杀了杨璟就有用了?”   这声低喝让萧天和咂了砸嘴,将话给咽了回去,低着头,不再出声。   见此,萧绰不由得叹了口气,话语柔和了几分,“大哥,债有头冤有主,二哥死在了耶律休哥的手中,这笔账以后自会与他算来。眼下我萧家便剩下你我兄妹,凡事鲁莽不得,倘若你出了些意外,让做妹妹的该如何是好?”   闻言,萧天和深吸了口气,眼中有着解不开的苦恼之sè,“可是燕燕,真的就这样看着琼娥与那杨璟……”   “大哥,为何你不以退为进,谋略全局?二哥既然已经死了,我们揪着不放,与那耶律氏打破脑袋,恼怒的杀了杨璟,这些又有何用?”   萧绰低低的说着,走下扑着白狐皮绒的座椅,扶住萧天和坐到一边,“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推舟,他人若是笑话便由他们去了,只要大汗心中记着我们的好就行了,更为要紧的是我萧家门生心中大抵会生出些愤恨,到时候,同情也好,报恩也罢,只会更加听从大哥的使唤。”   许久,萧天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有些不甘与无奈的附和道,“燕燕说得有理,是兄长太冒失了……”   将小火炉上的茶水取下,萧绰倒了一杯递到萧天和身前,“大哥,妹妹知道是委屈你了,这杯茶权当是因为刚才的脾气与你赔个不是。”   “燕燕……”   伸出手止住萧天和的话语,萧绰轻叹了一声,“大哥,如今萧家的情形你我都是了解的,说是外强中干也不为过,爹的门生虽多,但人心叵测,真正忠心与我萧家的人已经不多了。小妹今rì敢断言,倘若有一rì我萧家惹了麻烦,能挺身而出的怕是少之又少……”   端着茶水,闻着那扑鼻的清香,萧天和却无心去饮,一股凄楚生了出来,“燕燕说得也是为兄所担心的,我萧家乃是大辽名门,却不想也到了这举步维艰的地步,都是我萧天和的错,辱没了门楣。”   沉思了片刻,萧绰美目中jīng光闪过,继而朱唇轻启道,“大哥无需自责,或许还有办法。”   听得这话,萧天和顿时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满是殷切的望向她,“燕燕是不是有了良计,赶紧与兄长道来。”   “让杨璟为我萧家所用。”   道完这句,萧绰抬首望着殿外,风雪初霁,一抹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恰到是好景致。 第三百零四章 陈管家    房间中,火炉烧的正旺,一道瘦小的身影轻轻地开了木门,或许是怕寒气进了屋子,身子刚钻进来便很是迅速的将门给关上了。   待转过脸来,却是小侍女陈末儿。   只见她轻手轻脚的走道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杨延昭,小虎牙咬着嘴唇,脸上尽是苦楚之sè。   自打记事起,陈末儿便没了娘亲,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虽说爹对她也是百般疼爱,但从未和颜悦sè的与她一道玩耍过,更没有说着稀奇古怪的故事来哄她开心。   所以,陈末儿心中对杨延昭很是感激,那温和的笑意,以及时常逗着她来说些闻所未闻的趣事儿都让她极为的开心。   哪怕是深夜躲在被窝里,小丫头也会一个人独自偷着乐。   而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最为喜欢的。. .   可是如今这被陈末儿视为兄长的杨延昭却是莫名的受了重伤,当听到这消息时,她竟是泪水涟涟,不禁暗自咒骂着,该是怎样的坏人才忍心下这番狠手?   想着想着,泪珠竟是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竟又是止不住的抽泣着。   许久,小丫头胡乱的擦了擦泪水朦胧的脸颊,走上前好生仔细的将被衾掖好,做完这些,正当她坐在床头,想陪护着杨延昭时,吱呀一声,屋子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末儿,你怎么在这里?”   端着药碗的陈管家显然没有想到陈末儿会在屋子里,有些惊讶的道了一句,但是须臾想起这半个月来小丫头对杨延昭的黏糊劲,心中不由得释然了。   走上前,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桌上,在陈末儿脸上捏了捏,轻声说道,“回屋歇着吧,爹熬了药,大人服下后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闻言,陈末儿嘟了小嘴,不做理会,陈管家明白小丫头是在恼他这些天在人前故意不认这闺女,遂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去吧,难道你还信不过爹爹?”   斜着大眼,看了看那凑上来的笑脸,陈末儿未出声,却是转过身,端着药碗给杨延昭喂起汤药来。   直到将最后一勺喂完,仔细的擦了擦杨延昭嘴角,陈末儿这才轻声道,“爹,末儿便先回去了。”   待陈末儿离去后,那陈管家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望向床榻上的杨延昭,略有几分吃味的说道,“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竟然让末儿为你担忧,即便是对我这亲爹,都没你这般的体贴。”   伸手给杨延昭把着脉,稍后,眉宇间闪出一丝的疑惑,“这身子骨打磨的不错,伤势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被那疯子所独创的‘rì月大乘光’封印了功法,着实可惜了你这一身的修为。”   说着陈管家去了鞋袜,将杨延昭扶了坐起,又一次的运功把他疗起伤来。   如此,又是过了两rì,待杨延昭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内仍有着隐约的疼痛,整个身子也因躺久了,有些发麻。   坐起,靠在床头,想着那天夜里的事情,脑子中越发的觉得看不透了。那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是耶律休哥还是其他人?   那rì大殿上耶律贤力排众议,不杀自己,但并不代表着那些想杀他的人不会暗中下手,可究竟是谁,杨延昭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出头绪来,唯有打定主意,今后要越发的小心谨慎。   沉思了片刻,不禁想起了晕倒时所见到的救他之人,似乎很像陈管家,那踢飞刺客的身手,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足够杨延昭大为惊骇。   更何况黑暗中本还藏着另一名刺客,便那般悄无声息的没了,此事,也肯定与他有关。   曾经,他一直将陈管家当做耶律贤派来监视他的普通人,直到这时,杨延昭才明白这忠厚老实的管家有着不平凡的来历,或许也是一位自降身份的高手。   思绪纷飞,杨延昭的眉宇间生出的苦闷久聚不散,良久,只得叹了口气,也是他大意,上京城对他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理应万般小心才是,而这些天过得平安无事,竟少了防范,差点便将命丢在了北地,想到这,竟是一身的冷汗。   深吸了几口气,杨延昭掀开厚实的棉被衾,走下床,打开木门,应该还是白天,只是天yīn沉的厉害,天边浓云密布,北风呼啸,卷的屋外寒凉无比。   立在走廊里,感受着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顿时觉得心中那莫名的抑郁也如同那尘灰一般被漫天大风给吹的没了踪影,突然间所有的不安渐渐的消散去了,唯独只剩下一丝寂静的心慌。   转过身,恰好看到陈管家在檐廊的一侧端着药碗走来,杨延昭忙迎了上去,对这他作揖行礼道,“多谢了,陈管家。”   “当啷!”   清脆的声响下,带着热气的汤药洒了一地,溅的杨延昭白袍上尽是褐sè的斑斑点点。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陈管家慌张的上前用衣袖给杨延昭胡乱的擦拭着,双眼中满是惊怕,稍后见无法擦干净,便低首立在那边,微胖的身子颤颤发抖,口中不断的说着,“大人饶命,小人下次不敢……”   这怯懦的模样哪里有那晚击杀刺客的强大气势,一时间,杨延昭也是神情恍惚了,难不成是他看错了人?   双眼紧紧的盯着陈管家,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额头上生出的汗珠显然做不了假。   或许真的是他记错了。   杨延昭暗叹了一句,走上前将身子仍在发抖的陈管家扶住,他的手很是冰冷,手心都有着丝丝冷汗,显然此刻心里极为的惊怕。   “陈管家,没事的,我回屋换件袍子就成了,这些天劳烦你悉心照顾了,如今我已经痊愈了,这汤药就不用再熬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留在原地的陈管家见他进了屋子,这才抬起头,用袖子将额前的汗珠擦掉,呼出一口浊气。   “还好,还好,否则被这小子识破了,以后的安稳rì子也没得过了……”   说着,伸手将地上摔碎的瓷片一一捡起,想来是没有留神,竟将手给扎破了,顿时陈管家一声低呼,扯着身上的衣布将受了伤的手指裹起来,眉头紧蹙着,似乎很是疼痛。   另一边,立在门旁的杨延昭不动声sè的退回了屋子,心中越发的想不明白,那夜他见到的分明就是陈管家,可是刚才他为何那般的惊吓,难道是故意作出的表象?   沉思不语,静坐在书案前,杨延昭想着与陈管家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将人给认错了。   一直以来,陈管家便是唯唯诺诺,虽说是监视着他,但也未发现有了得的身手,所言所行根本没有半点高手的气势。   如果不是陈管家,又会是谁在暗中保护着他?   想了好一会,杨延昭脑中闪出那张布满猥琐笑意的绝美容颜,如果说有人不想他死,那整个上京城恐怕只有她了。   淑德殿的大辽皇后,萧绰。 第三百零五章 秋月风情    乌云不散,寒风凛冽,恰是晚来天yù雪,漫洒在天地间,使得人好不生冷。   灯火连天,璀璨的如繁星坠地,一阵忙碌之后,三三两两的灭去了,苦寒难耐,寻常的百姓哪里禁得住,自是早早的钻进了被窝里。   宫城内,耶律贤在一群内侍宫女掌灯引路下往着宫殿西侧走去,风雪太大,即便有羽葆华盖,身子上依旧沾染了白白的一片。   挥手退去了眼中满是紧张的随身太监,耶律贤将披着的貂裘大氅解下,递到一边,抬首看着在夜sè下异常宁静的‘秋月殿’,嘴角边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抬脚往着里面走去。   殿内依旧清新雅致,字画屏风,香炉红烛,恍若进了书香弥漫的雅和之境,即便是耶律贤时常读者圣贤之书,来到这里,也会觉得心境上大不相同,莫名间似乎多了些宁静思远之意。   “大汗!”. .   一名宫女从内殿走了出来,见到耶律贤很是惊慌的行着礼,后者则是对她眨了眨眼,做出个噤声的动作,那宫女忙将嘴捂上,躬身走了出去。   绕过雕花绘着山河墨图的屏风,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伏在案前,盯着手中的书卷看着,秀气如鸦的睫毛不时的眨动着,洁白如玉的脸颊在烛光的照耀下透着丝许的红晕,煞是美丽动人。   轻手轻脚的走上,也许琼娥太为专注了,竟没有察觉到,因而耶律贤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她全神贯注所阅读的是一卷小手册,上面满是翩若游龙的蝇头小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诗不错,听起来满是爱慕之意,难不成我们的秋儿有心上人了?”   这突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着实的下了琼娥一跳,待回过神来,见到耶律贤眼中满是打趣的神sè,羞恼的将手中的书册合上,瞪着大眼嘟着嘴囔声道,“皇兄,你都是大汗了,怎还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难不成是故意要吓琼娥不成?”   没去理会满是怨气的琼娥,耶律贤负手在殿内走着,四处看着,惊得后者忙起了身,将他挡住,继而匆匆忙忙的收拾起案几上放着的宣纸。   手忙脚乱之下,一张宣纸落了下来,飘到了耶律贤的脚下,那琼娥想要捡起却已经来不及,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物耶律贤也是认识,正是被他禁足在宅院的杨璟。   “呵呵,我家的秋儿也害相思了……”   闻言,琼娥霞飞双颊,扑上前,将那宣纸飞快的捡起,小心的放在书案上,并用几本书卷压着,稍后才扭过头,板着脸翻着白眼道,“大汗,你今夜突然前来就是为了取笑人家的么?”   “秋儿就别生皇兄的气了,想着有两rì没瞧见你,心中对你这丫头有些挂念,结果却换来冷脸相对,真是让皇兄心寒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们给你准备最爱吃的花油饼了。”   耶律贤坐到一边的锦凳上,满是痛心疾首与悔恨不甘的说着,见这情形,那琼娥猛地双手叉在腰间,很是不满的凑上,用手指着他愤愤不平的道,“你还好意思说,既然关心我,还把我关在皇宫里,连出去都不行,这两rì可算是憋坏,不行,明天我要出宫!”   “怎么,才两天不见,这心里就想得慌了?”   耶律贤笑着道了一句,稍后对着琼娥招了招手,示意她倒杯水来,后者虽然依旧撅着嘴,但是走到一旁的桌前,提起炉子上正煮着的青釉剔花倒装壶,满了一杯清茶,递了上前去。   将白玉杯盖打开,一道清香扑鼻而来,耶律贤轻轻抿了一口,“怪不得宋人喜欢茶饮,的确有几分韵味,让人齿间留香,喝完便难以忘却。”   说完,还故作陶醉的砸了砸嘴,待看到琼娥脸上那委屈的模样,不禁笑着将白玉盏放到一边,“秋儿,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说出来给皇兄听听,也好让我知晓这杨璟有什么本事。”   听到这句话,琼娥的脸上多了丝罕见的柔情,眉宇间生出了难掩的羞涩,手捏着衣角,好一会才开口道,“皇兄,秋儿也不知道为何对他有一种道不明,说不出的念挂。当初秋儿赌气离开上京,心里气恼的很,就想着要去宋国都城干出一番事情来。为了隐藏行踪,委身于勾栏之所,也是那时候,秋儿第一次听到了他所作的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约黄昏,细致多情的让人痴迷,后来,再闻他另外的诗词,风格迥异,无一相同,竟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不过这家伙竟然帮着别人把我的花魁给抢走了,一想到这,秋儿便觉得气恼的很,真想把这坏家伙放在脚底踩上踩才觉得舒爽。”   ……   一边的耶律贤默不作声的听着,双眼盯着那或喜或怒的jīng致脸庞,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至始至终都未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竟然背着秋儿去刺杀宋国的皇帝,更事先将我迷倒送出了汴梁城,待醒来以后,便闻宋兵在满城搜捕刺客,最后在耶律齐的帮助下,才得以逃了出来……”   或许是想起了那些跟随她多年的侍女,琼娥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的哀伤,恰在这时,殿外宫女端着一盘花油饼走了进来。   顿时,浓烈的香气弥散在宫殿之内,盖过淡淡的熏香,让人不禁食yù大动。   站起来,耶律贤率先的取了块花油饼,吃了两口笑着对琼娥道,“秋儿,皇兄这就先回去了,你也早rì歇息。哦对了,这几天暂且别出去,在宫中待着,若是觉得闷了便去找燕燕说说话,她也是极为喜欢你的。”   见琼娥面露出失落之sè,耶律贤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花油饼塞进嘴中,轻声劝慰道,“你的心意皇兄明白,急不得,还是听皇兄的,待rì后再做计较可好?”   闻言,琼娥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委屈的点了点头,不去说那些纠缠恳求的话。   耶律贤用宫女递来的锦布擦了擦手,又与琼娥道了几句闲话,转身正要离去,却又想起了件事情来,不禁止住步子问道,“秋儿,皇兄多次派人到宋人都城接你回来,除了你不想成亲之外,是不是还有他存在的原因?”   似乎被识破了心思,琼娥面sè更加羞涩,贝齿咬着红唇,声若蚊蝇的低声应道,“嗯。”   沉默了片刻,耶律贤笑着与她摆了摆手,“皇兄明白了,天寒地冻,秋儿你也别太晚,将自己累着。”   出了‘长秋殿’,外面的风雪更胜了几分,接过内侍递来的大氅披上,耶律贤径直的往着‘淑德殿’走去。   自从娶了萧绰为后,耶律贤便再没有选纳妃嫔,二人恩爱有加,相处的极为融洽,此事世人皆知,为辽国百姓津津乐道。   踏着风雪,耶律贤走到了‘淑德殿’,候在外面的宫女内侍忙要行礼,都被他挥手给打发走了。   走进殿内,灯火通明,一道丽影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埋头书写着,见到这番场景,耶律贤很是温柔的笑了笑,继而轻咳了一声。   “咳咳。”   声音虽轻,但也足够打破殿内的沉寂,闻声,萧绰转过首,见是耶律贤,忙丢下手中的笔迎了上来,“大汗今rì可是晚了不少,可是去看望秋儿了?”   拉着那软弱无骨的柔荑,耶律贤笑着应道,“燕燕果真冰雪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柳眉微斜,美目翻白,萧绰脸上生出一副吃味的模样,“大汗与公主兄妹情深,这举朝上下谁不知晓?臣妾即便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大汗你又何必在这打趣臣妾?”   讪讪的笑了笑,耶律贤按着萧绰的香肩让她坐下,目光在书案前扫过,看到那写了不少字的书册,不由得面露疼惜之sè,“这些天真是辛苦了燕燕了,为了大辽费尽心血的编出这赋税之法,rì后必定是功垂千古,受万民推崇。”   笑着摇了摇头,萧绰轻声道,“大汗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胡言乱语,怎能担得起大汗这般赞誉,况且大辽的百姓都是大汗的百姓,要推崇也自然是推崇大汗你了。”   摇了摇头,耶律休哥眼中满是爱意,双手替萧绰揉着肩头,“燕燕,朕早就说过,大辽的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这几年若不是由燕燕出谋划策,在身后支持着朕,这大辽哪会有今rì的这般安定?”   说罢,二人皆是笑了,耶律贤将温暖如玉的萧绰温拥其入怀,头靠在她的香肩上,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燕燕,马上要开岁了,朕想过几rì去狩猎,到时候带上那杨璟可好?”   开岁,便是元rì,辽人通常会在这之前狩猎,猎取的猎物一来告祭先祖,二来则是寓意来年的衣食无忧。   可是耶律贤这狩猎又和其他人有所不一样,随行之人可是有着讲究的,自然是王公贵族,无不是在大辽呼风唤雨之辈。   相比之下,杨璟这个阶下囚地位就显得寒酸多了。   听得这话,萧绰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又是笑了,“大汗这是打算用他了?”   没有否认,耶律贤轻声道,“朕本来想将杨璟多放上些时rì,以磨去他心中对宋国的羁绊,可若是放久了,再好的宝玉也要蒙上灰尘,更何况琼娥也不能慢慢的耗着。”   这最后一句说出来时,耶律贤将头微微的抬了抬,盯着萧绰的双眼,似乎要看清楚那美目中的任何波动。   见他这般,萧绰自是明白了耶律贤担心何事,琼娥与萧咄礼订下了亲事,便已经是萧家的人了,如今萧咄礼死了,但要将先前的那门亲事换掉,必定会得罪了尽忠几朝的萧家,即便是作为大汗的耶律贤也要思量一番。   如今来询问意见便是说明耶律贤心中仍在犹豫,既是如此,本就想着让杨延昭留下的萧绰暗自笑了笑,继而柔声应道,“臣妾听说那杨璟武艺了得,更是使得一手连珠箭,大汗带上他前去,所获定当更胜往昔。” 第三百零六章 随行狩猎    “这般,小的就告辞了,杨大人好生的准备一番,到时候可得大显身手啊!”   张德全笑脸如花的说着,或许是觉得举止太过失态,便用衣袖遮着脸面,尖锐的笑声让人心里发毛,笑罢又是说了好一会,才与杨延昭道了别。   望着越行越远的轿子,想着先前对方那舔着脸的情形,杨延昭身子莫名的一个激灵,只觉得恶心反胃。   转身进宅子,走了几步,看着一旁不作声满是卑谦的陈管家,杨延昭不由得暗叹了口气,问起了心中的不明之处。   “陈管家,刚才听那张公公说得挺玄乎的,都快把我整晕乎了,那个狩猎到底有何稀奇之处?”   闻声,陈管家止步道,“回大人,辽人善弓马之事,在他们的眼中,这些都是上苍的恩赐。所以,辽人对狩猎很是热衷,特别是重要的rì子里,一般都会狩猎以示庆贺,再过些天便是开岁节了,作为辽国的大汗,自然也是要去城外的贝伦山上狩猎贺岁。”..   杨延昭抬首看了眼南边,红rì当空,蓝天清新如洗,深吸了口气,呼出道白雾,自言自语的念了一句,“却又是到了年关时节了。”   说罢,往院子里走去,身后的陈管家也望了望南方,双眸中闪过一丝落寞,继而跟着走了进去。   躺在庭院里自制的躺椅里,杨延昭照如往常的晒着太阳,眯着眼,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心里却在想着耶律贤的让人送来那道旨意的目的。   细细的算了算,来上京城也有一个月了,可从那rì大殿见过面之后,这辽国皇帝便一直再未见他。   现在让他前去狩猎,这个,杨延昭倒是能猜透几分,耶律贤沉不住气了。   作为一国之君,狩猎伴随身边的铁定是非富即贵,让他杨延昭同行,很显然,耶律贤想要给辽朝臣子表个态。   看来是要给他封官加爵了。   可是该不该去狩猎?   杨延昭又是犯难了,狩猎他倒是不怕,但若是耶律贤封他为官,这件事就变得棘手了。   被囚禁以来,杨延昭整rì都在想着一件事,若是辽朝皇帝给他官职,是受还是不受?   宋朝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倘若是受了官职,在辽朝做了官的消息传回宋朝,岂不是成了卖国贼,那柴清云她们该怎么办?   可若是不接受,惹怒了耶律贤,对方说不定毫不犹豫的将他给杀了,如此,就连活命的机会都没了。   虽说先前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哪怕是苟且偷生,只要能活着,就能有报仇的机会,就能有回去的机会。   但杨延昭又怕连累了柴清云、罗氏女她们,想到这里,每每想到这,便觉得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在躺椅上来回翻转了好几下,将身下粗陋椅子整的咯吱咯吱作响,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天际,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整个人都呆滞了。   也只有这样,试着什么都不去想,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半晌,杨延昭双眼猛地张开,瞳孔中一丝杀机迸出。   这狩猎他要去,而且还要做的漂漂亮亮的,这辽朝的官他也做,并且要做到位高权重,到时候,给他来个天翻地覆,将整个辽国掀个底朝天。   至于大宋那边,找到机会,再派人过去通风报信,想来赵光义也不会太过为难柴清云她们。   既是做了决定,杨延昭便找来了陈管家,他被禁足出不了门,只有吩咐陈管家去买把劲道好些的弓来。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该有的装备还是得搞好,身为俘虏总不能傲娇的坐等耶律贤为他准备这些。   更何况杨延昭还想着趁着几天空闲勤加练习,云州城那三箭齐发是因情况紧急,所以才激发了潜能,如今再要他使出来,虽说可以,但不一定有当rì的准头。   陈管家忙活了半rì,终于在天黑前回来了,手中提着一张宝雕弓,正与陈末儿说着闲话的杨延昭当下走上前,接过来试试了,弓弦紧密,开弓之力约莫一石。   从陈管家带回的箭壶中取了一根羽箭,搭箭拉弓,弦如满月,箭如流星,飞向了院子里的枯树,箭身一半插入其中。   倒是一张不错的弓。   “有劳陈管家了,这张弓我很是喜欢,没想到陈管家的眼光竟是这般的好。”   对于杨延昭这笑声赞叹,那陈管家忙低下了头,略显慌张的应道,“大人这是折杀了小人,这弓矢之物小人也不熟悉,还是听了掌柜的推荐,胡乱挑的,幸好没被他坑蒙了。”   说着,陈管家脸上露出万幸的神情,对此,杨延昭微微笑了笑,将弓箭收好,喊着一旁看直了眼睛的陈末儿一道进屋了。   狩猎是在三rì后,时间倒也是过得快,这三天杨延昭好生的练了一番箭shè,也练出了感觉来。   这rì,天刚破晓,杨延昭起了身,穿上陈管家为他准备的黑sè短袄,厚棉裤以及柔毛短靴,正yù洗漱,便见陈末儿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公子,今天可要给末儿带只兔子回来哦。”   小丫头还记得昨rì杨延昭胡乱说的话,心中对那小白兔很是着迷,生怕他会忘了,因而这一大早便提醒上了。   在陈末儿的鼻尖上捏了捏,杨延昭笑着道,“末儿的事情,我怎敢忘了,放心,等回来的时候,定会抓只白白肥肥的大兔子给你。”   听得这话,陈末儿大眼笑成了月牙儿,拍着小手叫道,“公子真好,末儿谢过公子了。”   等吃过早膳,天还是微微亮,一丝光影从层层云缝中钻了出来,正努力的将寂静的黑幕给褪去。   “哒哒哒!”   院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便听得张德全那jīng锐的声音传来,“哎哟,杨大人,杨大人可准备好了?”   闻言,杨延昭提着弓箭出了客厅,后者见到他,忙走上前满是笑脸的甩着兰花指道,“杨大人果然是英武勇将,今rì呀,肯定能大展拳脚,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随小人进宫去吧。”   说着,便拉着杨延昭的衣角往外走去,天仍是冷得要命,院子外,韩德让派来的兵丁裹着厚厚的袄衣,身子不断的哆嗦着,手中的长矛靠在院墙上,长矛上布满寒霜,想来已经冻结在墙上了。   “杨大人,你这次在贝伦山猎到好东西可得给小人留一点,我可是有好些rì子没吃上獐子,狍子这些东西了,要是能带点鹿肉回来就更好了,那玩意吃起来可鲜嫩了……”   正说的眉飞sè舞,待一转头,却见杨延昭走向了一边守卫兵卒,张德全刚要出声唤他,后者却是先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只需片刻的功夫。   如此,张德全也不好开口了,便止步见杨延昭对着那带队的校尉轻声说道了几句,并唤来管家嘱咐了片刻后。   跨上马,望着身后那些兵卒眼中的感激之sè,张德全不禁凑上前,小声问道,“杨大人这是与他们说了何事,怎地就将那一副臭脸给变了戏法似得变没了?”   笑着摇了摇头,杨延昭打马往前行去,那张德全只得瞪了瞪眼跟了上去,却没有看他身后的陈管家带人端出了热腾腾的茶水和吃食。   一路疾行,马蹄踏雪,冷风扑面,阵阵刺骨寒,但是杨延昭一想到rì后他要亲手毁去辽国,这身子骨里竟是热血沸腾,吹着冰凉的晨风倒是好不爽快。   过了西水桥,那张德全便下了马,这规矩和宋朝大致无异,宫城之外是不容许跑马,至少身份低微之人是不可以的。   没有进宫城,城郭外已经立了一群人,三五聚在一起,杨延昭冷眼扫去,大抵都是不曾相识的。   张德全与他低声道了别,笑着上前与辽朝的这些权贵低声下气的行着礼,之后便进了宫城复命去了。   立在一边,杨延昭的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低下头,不去理会那些讥讽嘲笑的目光,也不会耶律休哥不见掩饰的杀机。   “呵呵,这不是杨璟么?”   耳边传来亲和的声音,抬起头,却见满脸堆着笑意的韩德让从几名汉人官员的说笑中走了出来。   来辽朝之后,杨延昭与韩德让也就见过一面,便是在那rì的朝殿上,不过后来的住宿都是此人安排的。   这个杨延昭心里很是清楚。   今rì对方主动上前招呼自己,当然不能视而不见,颔了颔首,杨延昭低声道了句,“在下正是杨璟,多谢韩大人这些天来的照顾。”   韩德让的眼中闪过一丝yīn霾,但面上笑意不减,很是随和的与杨延昭攀谈起来,嘘寒问暖的关心起他的起居生活来。   “哎呀,杨璟你也来了啊!”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着一声惊呼传来,转过头,却见一人正从攀花绣锦的软轿中走了出来。   此人方脸阔面,鼻子高挺,只是眉宇间生的颇为秀气,穿着件白sè窄袖低领的长袄卦,正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第三百零七章 那一箭袭来    “萧大人。”   韩德让小眼中的不快一闪即逝,迎上去,对着来人拱了拱手,笑着道了句问候。   而此刻,杨延昭也算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萧姓,而且还能使得韩德让主动问好的,也只有萧家的现任掌舵人,萧绰的兄长,萧天和。   点了点头,萧天和与韩德让道了一句,“韩大人客气了。”   继续上前,走到杨延昭的身前,萧天和左右打量着他,似乎第一次遇见,想要仔细的看个通透。   好一会,萧天和笑了,“杨璟,嗯,果然不错。”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杨延昭虽不解其中含义,但仍是微微点头,“大人谬赞了。”   见杨延昭没想象中的受宠若惊,萧天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而落在他身后的韩德让看在眼里则是心里一阵舒坦。 ..   “呵呵,没想到萧大人也是极其的赞赏杨璟,这倒是杨璟的福分啊!”   有他这一插科打诨,气氛倒也是缓和了下来,三人就低低的说着些闲话,但即便如此,这情形还是让人颇为的看不透。   不远处耶律休哥手握着腰间的短刀,冷冷的看着杨延昭,他身边的北院枢密使耶律翰则是轻声道了一句,“这萧、韩二人都朝这宋人去了,想来是想拉拢与他了。”   “呸,叔父,我就没看出来那宋人那里好了,如今也不过是蛇鼠一窝,再厉害不也是被我父王给擒了回来!”   闻言,一旁穿着黑白相间印金边绣黑狼头的少年yīn狠着脸说道,长相与默不作声的耶律休哥有几分相似,便是他的儿子,耶律牙山。   大汗狩猎,重臣随行,而至于最为显赫的耶律休哥等人还可以带上家中善shè的晚辈,因而早就盼着这一天的耶律牙山自然是随行前往了。   对于身后这强烈的怨恨目光,杨延昭突然回过头,望向正盯着他的耶律休哥,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意。   一个满含轻蔑与鄙视的笑意。   “锵……”   耶律休哥一直握着的短刀出鞘半截,耶律牙山更是拔刀便要上前,却被耶律斜轸个拉住了,“宫城之外,岂是乱动刀戈的,快收起来!”   没有理会,耶律牙山还要上前,就在这时,宫门开了,数十骑飞奔而出,见此情形,耶律牙山只得收了长刀,满是愤恨的瞪了杨延昭一眼,再转首望向一直未说话的耶律休哥。   见他脸sè铁青,耶律牙山当即格外的恼火,暗自想着定要杀了那宋人一泄心头之恨,却没有看到耶律休哥的短刀已经回了鞘。   几十名的宫帐卫飞出之后,便看得一身黑sè缀游走金龙束身短袄的耶律贤,骑在马上的他颇显的英姿勃发。   虎目在众人身上扫过,待看到杨延昭时,目光停留了少许,稍后扬天笑着,继而大手挥过,候在一旁多时的侍卫则是将众朝臣的马匹给牵了过来,杨延昭也是领过一匹挂着他弓矢的油光发亮的黑马。   待所有人骑上马,耶律贤一声令下,宫帐卫在前方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贝伦山前去。   马蹄飞快,背驰而去,只要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贝伦山下,贝伦山不高,说它是山倒不如说是长满草树的丘陵,山势并不陡峭,倒是骑马打猎的好地方。   只是这时百草凋零,积雪覆盖,放眼望去,尽是白sè一片,偶尔夹杂着点绿sè,那是些御寒的青松。   天边浓云渐渐散去,晨光大亮透云而出,照在着冰雪还未融化的贝伦山上,生出朦胧的彩sè光晕。   在杨延昭打量着眼前之景时,耶律贤等人皆是跳下马,虽不知为何,但他还是跟着跳下了马背。   稍后,之间也耶律贤很是郑重的对着北方行礼,口中喊出一句艰涩难懂的契丹话。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跟着行礼并喊了起来,那虔诚模样,似乎是在坐着某种仪式,只是杨延昭很难融入其中。   许久,才停了下来,耶律贤从随行侍卫手中接过弓箭,拉弦搭箭,很快箭矢飞出,隐没在贝伦山内。   “上马啊,儿郎们!”   耶律贤一声高呼,所有人再次跨上马,朝着贝伦山冲去,这狩猎不仅比试猎物数量,还有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谁能拿到刚才shè出去的那一箭。   一群人呼啸着往山上骑马而去,那些朝臣显然已经习惯了,纷纷你追我赶的往山上疾行而去,震得那被枯树林间积雪纷纷洒下。   不多时,山下便剩下耶律贤与他的一帮近臣和宫帐卫以及声sè未动的杨延昭。   “今rì狩猎,诸位可得好生的表现一番,可别让你们的后生晚辈抢了风头才是。”   立在马上,看着那些涌上贝伦山的耶律贤大笑着说道,意气风发,犹如指点江山那般,豪情万丈。   他这一发话,身边的耶律斜轸等人皆是笑着说着当仁不让之言,而杨延昭却是依旧闷不做声,面无表情,既无喜,亦无忧,似乎山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与他毫无关系。   可若是你仔细瞧去,便会发现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放在了马背上的宝雕弓上,即便是呼吸声似乎也比先前粗重了些。   此刻,杨延昭心难以抑制的飞快跳动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念头跃了出来,倘若趁着现在的机会,杀了耶律贤会如何?   体内的血液开始慢慢沸腾起来,耶律贤便在他身前两丈远,从未这般的近过,若是弯弓搭箭,杨延昭绝对有把握很是jīng准的来个一箭入喉。   又是一阵冷风起,杨延昭终究将手移开了,此时,即便他杀了耶律贤,也肯定难以逃出去,如今的他修为未恢复,哪里顶得住几十名宫帐卫与数名辽朝大将的的联手攻击,倒不如留的xìng命在,等下一个时机出现。   “诸位,可得多多捕抓猎物,获胜者,朕可是重重有赏的。”   在思量间,杨延昭便做出了抉择,这时才发现众人都朝着他看来,耳边响起耶律贤的声,“杨璟,听说你箭术了得,一手三箭齐发可谓是威名远播,还不赶紧上山给朕展示展示。”   没有韩德让脸上的受宠若惊,也没有耶律休哥的淡淡笑意,眼中似乎带着犹豫与挣扎,好一会杨延昭才生硬的点了点头,“大汗谬赞了,在下这点手段在耶律休哥将军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话语中带着丝尴尬与无奈,恰到好处的给人展示出一幅曾经高傲不屈,如今趋炎附势,自己扇了自己耳光的窘态。   虽然杨延昭心里很不愿,但适时的自污何尝不是一种手段,只要能报的大仇,在辽人面前受些羞辱又算什么?   听他这番说,耶律贤眼中露出一丝的快意,而一直冷目对他的耶律休哥则是更加的不屑了,唯有韩德让与萧天和脸上满是笑意。   “呵呵,逊宁叔祖箭法可是我大辽第一人,你能和他战成平手,想来也是极了得的”,说着耶律贤转首望向其他人,笑着道,“今个儿谁都不许藏私,走,都随朕狩猎去!”   笑声之下,耶律贤纵马疾驰,身后的一群人紧而随之,往贝伦山上行去,杨延昭欠着几个身形,跟在了萧天和的身后。   马蹄踏飞了和着枯草与烂泥的雪花,阵阵轰然之下,那些摇摇yù坠的积雪纷纷落下,钻进脖颈里生出一片冰凉。   贝伦山虽然比不上深山老林,但能作为辽朝皇家狩猎之所,飞禽走兽自然是少不了的,群马入了林子,这些鸟兽当即惊得随处可见,远处那些先进山之人早已经欢呼着拾捡所shè杀的猎物。   前方,黑影窜过,定睛开去,却是一只受了惊吓的麂,那耶律贤忙举弓,只是那麂反应很是迅速,竟然腾空跃起,躲过了那一箭,又是钻进了树林之中。   “有些意思,你们谁能猎了那头麂,回城之后,朕赐美酒百坛!”   百坛美酒,对耶律休哥乃至韩德让等人都不足为奇,但是这便将猎杀麂变成了赌局,所争夺的自然不会再是美酒了,而是箭法高超的赞誉。   耶律贤话音落下,众人便笑着驱马上前,皆是满脸的豪气,似乎对那已经看不见踪迹的麂势在必得。   “杨璟,还愣住作何,赶紧去捕猎了,难不成你要空手而还,那朕可不会赐你猎物的。”   正要打马向前,耶律贤转首对还立在远处的杨延昭道了一句,后者脸sè挤出个笑脸来,“在下虽箭术不济,便不去争那头名了,省的惹来了笑话。如此伴在大汗左右,也当少不了猎物,杨璟自是满足了。”   闻言,耶律贤盯着杨延昭的仔细的看了几眼,笑着举鞭指着前方的耶律休哥等人,“既然如此,便随着朕一起,有你这好手在,今rì逊宁叔祖想赢,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说着,耶律贤正要扬鞭,却突然听得耳边杨延昭一声怒吼,“大汗小心!”   惊诧之下,耶律贤转过头,一支花尾羽箭正从远处袭来,带着呼啸之声,撕裂层层雾气,直逼他的面门。 第三百零八章 雪山来的疯子   “保护大汗!”   突如其来的一箭将那些宫帐卫吓得失了魂,听得这一声怒吼才回过神,扑上前想要救驾,却早已经来不及了,箭矢飞快,眨眼睛便要射到了耶律贤的身前。   “噗通!”   在关键的时刻,耶律贤也顾不上颜面了,径直的摔下马,那羽箭插在地面上,离倒在地上的耶律贤头皮只有一尺之遥。   猛地从冰雪地上跃起,也顾不上身上染着的积雪泥渍,拿起马背上挂着的镶玉檀木弓便搭箭要回射过去。   可是有人已经提前出手了。   只听得‘咻咻咻’声响之后,三支羽箭破空而去,如虹而过,流星落月般朝着来箭的地方射去。   这时,将箭搭在弓弦上的耶律贤也看见了是何人要刺杀于他,这一看,他愣住了,竟是耶律牙山,而那三支箭正是朝他飞去。   或许是一切都进行的委实过快,后者手中的弓仍举着,对着耶律贤的方向,很显然,先前的那一箭正是出自于他之手。   而此刻,杨延昭三箭齐发,追云赶月的射向了耶律牙山,他的脸色早已经是惨白一片,或许是太过惊怕,面露呆滞,丝毫不知躲闪。   “住手!”   这是耶律贤怒吼的声音,可箭已经离弦,射出去了哪还会有回头的余地,情急之下,只有对着呆若木鸡的耶律牙山挥舞着手中的檀木弓,大声斥道,“躲开,快躲开……”   刚喊了两声,便听得一声惨叫响起,那三箭丝毫无误的插进了耶律牙山的脖颈中,后者身子摇晃了少许,便直直的坠下马,惊得一边其他人乱了神,跃马而下扑向了他,查探起伤势来。   耶律贤脸色惨白一片,耶律牙山可是耶律休哥之子,就这样死在了他的眼前,今日这狩猎就变得复杂了开来。   就在耶律贤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便见杨延昭跳下马,朝着他走来行礼道,“大汗,你可安好?”   这一声低呼,使得耶律贤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想要上前去查看耶律牙山的情况,可是身形刚跨出,便又收了回来,脸上多了丝阴沉的戾气。   见这情形,杨延昭心中一阵暗喜,先前他之所以没有跟在韩德让和萧天和的身后冲进林子里去追捕那受惊的麂,便是因为身后那道仇恨的目光。   此刻,他杀不了耶律贤,也很难杀了耶律休哥,但要对付这个被恨意冲昏头脑且骄傲自负的契丹人少年权贵,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杨延昭故意稍稍的移动了位置,从耶律牙山的角度望来,他与耶律贤在一条直线上,所以冷箭偷袭的时候,只需侧过身子,那便可以来个祸水东引。   事情很是顺利的朝着杨延昭预期的发展,在他压制下心中击杀耶律贤的冲动之后,耶律牙山果然没让他失望,一支箭矢射了过来。   既是找死,杨延昭向来是不会留情的,更何况没有比眼下这个更适合杀人的机会了,所以从弯弓到射箭,几乎是一气呵成,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便取了那耶律牙山的性命。   “大汗,西殿供奉官死了。”   听得这消息,耶律贤面色已恢复如常,双目盯着前方围着死去的耶律牙山忙做一团的众人,好一会才下令道,“去,将北院大王找来。”   转过首,耶律贤盯着杨延昭,许久之后,叹了口气,“你不该下杀手的,即便朕很欣赏你,想要重用与你,可你终究不该杀了耶律牙山。”   面色露出一丝苦笑,杨延昭明白,这时候,他得装出无辜的模样,才能仍耶律贤有救他的心思。   “在下一时心急,也未想多少,只愿为大汗击杀了宵小,却不想竟然错手杀了耶律少将军,等耶律大王来后,杨璟愿意以命抵命,不让大汗心中为难。”   似乎没想到杨延昭竟无半点求饶之言,耶律贤有些愣住了,不由得想起初次相逢的情形,那大殿之上,他也是这般,铮铮傲骨,淡然的面对生死。   那时候,耶律贤便很是渴望这样的人来他麾下,为大辽好生的效命,可如今,刚刚得到杨延昭的效忠,便要将他丢出去么?   莫名间,耶律贤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舍,大辽需要这样的人,他也需要这样的人来辅助成就一番霸业。   心潮有些涌动,此刻,他也生出了些许的其他想法,即便是杨延昭出手狠了些,可若是耶律牙山那根箭便是射向他的,那又会怎样?   耶律休哥历经两朝,身居北院大王,手握大权,更为重要的是他乃是穆宗一脉,而当年,正是穆宗杀了自己的父汗。   此事,在耶律贤心里一直是道跨不过去的坎。   思量至此,耶律贤双眸中闪出一丝的厉色,倘若这次,耶律牙山杀得不是杨璟那又该如何?   白皙的手狠狠地握着檀木弓,耶律贤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一口一口的呼出白色的雾气,见他这般,杨延昭立在一侧,知晓先前的话起了作用,便不再出声,等着耶律休哥前来。   “驾!”   马蹄声大作,由远及近,十数人打马而来,震得积雪簌簌落下,为首之人正是满脸焦急之色的耶律休哥。   快马疾行,马还未停下,耶律休哥便跳了下来,匆匆上前,稍后便听的一声惊呼,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将已经断了气的耶律牙山拥入怀里,声声悲切的呼唤着,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无不动容。   突然间,如同走兽咆哮的低吼声响起,随即便见耶律休哥转过首,用满是杀意的目光盯着杨延昭。   被这骇人的眼神盯住,杨延昭面无表情的回视着,身子则是移动了几步,挡在了耶律贤的身前。   “锵!”   耶律休哥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刀,大吼着朝杨延昭劈来,似乎要将他活生生的劈了,才能解去心头之恨。   “放肆,耶律休哥!”   一声低喝响起,寒风霜雾之中,铮亮的刀锋闪着耀眼的寒气,在离杨延昭还有数尺的时候停了下来。   耶律贤越过杨延昭走上前,身上的袄衣泥渍斑斑,显得尤为显眼。   “耶律休哥,不得放肆,耶律牙山竟然敢大逆不道的射杀朕,若不是杨璟出手,朕怕是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手中的短刀依旧举着,耶律休哥的眼中浮现出震惊与疑惑之色,半晌,刀滑落在地,刀尖朝下半截埋在了雪泥之下。   单膝跪地,耶律休哥很是悲愤的说道,“大汗,这些年来耶律休哥一直谨记着太祖之训,丝毫不敢有异心。牙山虽然平日里顽皮,但也不至于做出刺杀大汗的忤逆之事,想来是这宋贼在其中使奸,望大汗明察,将此人交给臣以报牙山之仇!”   最后一句耶律休哥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杨延昭给活吞了,而他的身后,北院枢密耶律翰等人皆是单膝跪下,一道请命着。   即便是耶律斜轸,迟疑了片刻,也与众人一般,恳求耶律贤交出杀了耶律牙山的杨延昭。   “哒哒哒……”   匆匆赶来的韩德让与萧天和跳下马,在众人身上扫过,心中当即大叫不好,可是此番情景他二人也不好出言纳谏,只得立在一边,眉头紧皱,满脸的担忧,却无计可施。   “大汗,臣愿意卸去北院大王之职,只求大汗能让臣手刃了这宋贼!”   听到这句话,杨延昭心中一惊,偷偷的瞄了眼耶律贤,他脸上也是震惊之色,震惊之下似乎有些犹豫。   另一边,耶律翰等人纷纷劝着耶律休哥,并苦谏耶律贤杀了杨延昭,切莫寒了自家老臣的心。   耶律贤冷若冰霜的脸渐渐的有了不忍之色,见他这般,杨延昭却是心慌了,手在胸口摸了摸,那里藏着一柄匕首,是他夜晚出去查探地形时顺到在一家兵器铺子偷的。   突然间,耶律休哥拔起地上的短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大汗,今日你若是不答应,我便死在这里。”   这一举动,又是引来无数的惊呼,那耶律贤叹了口气,回过首看了杨延昭一眼,这一眼中,有惋惜也有不舍。   如此,杨延昭怎能不明白,伸手进怀里,便要取出匕首来挟持耶律贤,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气势袭来,硬生生的将他手定在了半空中。   抬起头,北边天际光芒大涨,眼前的景色似乎融化在了这如彩祥光之中,青松落雪,鸟飞云野间,兽走丛林里,似乎,所有的一切变得安闲开来。   见此,杨延昭心里大骇,究竟是何人,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修为,相隔甚远只靠一道气势就让他动弹不得。   更为惊人的是那漫天的光芒,纯净无瑕,犹如降于九重天之外,圣洁的让人不敢直视。恍惚之下,更是能影响人的心境,这丝毫不亚于佛家的梵音与道家的心经。   来者到底是谁?   在杨延昭满是疑惑之时,上京城宅院内,正与陈末儿说着话的陈管子身子猛然一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不见,双眼中竟有些惧怕之色,“那疯子下雪山了……”   “爹,你说什么疯子来了啊?”   回过神,陈管家在陈末儿头上揉了揉,满是疼爱的笑着道,“没有,爹是说今天又要起风了,说不准还得下雪呢!”   ?? 第三百零九章 心有青莲 可吞日月   果真如陈管家所说,刚露了半边脸的晨光在骤起的寒风里不见了踪影,层云密布之下,又见白雪飘洒。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落在众人的身上,钻进了衣领内,却没有人去在意这冰凉之意,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了天际飘然而来的那道白影。   似乎比那雪花还要轻盈,脚尖踏雪,长发飘飘,衣袂舞动,恰是云霄之上仙人下了尘凡,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有丝毫的逾越放肆之举。   几个幻影之后,来人出现在了耶律贤的身前,杨延昭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颧骨凸出,鼻梁高挺,与一般的辽人无异。   只是他脸如雕刻,五官分明,眉长入鬓,双眼极其清澈明亮,加之身上隐隐约约有着流光缠绕,竟有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气。   察觉到杨延昭的打量,后者抬起头,似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顿时,只觉得一道说不出的深邃意念笼罩着全身,犹如潮水澎湃而来,将他的心智冲垮,心生无限的敬畏,任何想法都变得苍白起来,只有伏地跪拜才是唯一的念头。   冷汗滴落了下来,此刻杨延昭眼前白光一片,满脑子皆是踏空而来的仙人,靡音茫茫,花羽纷飞,彷佛见到了不可亵渎的上仙,心中满是跪地叩拜之意。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嘴中散出淡淡的腥味,不知何时,他的身体能动了,警惕的往着那白衣人,并伸手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   来人眼中露出一丝惊奇,稍后才转过头,与那耶律贤微微颔首,“大汗,我今日来与你讨一个人。”   闻言,耶律贤心中已经有了分晓,望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耶律休哥,还是恭敬的小声问道,“国师有事尽管吩咐便是,耶律贤自当从命。”   抬起宽大的袖袍,白衣人指了指杨延昭,“我要得便是他了。”   “不行!”   白衣人话音刚落下,耶律休哥便出声吼道,“此獠作恶多端,还杀了我的幼子,怎么就这样放过他!”   听得这句话,白衣人转身望向了他,嘴角轻轻的扬起,“你是说杀了他,杀了这个我想要的人?”   语若遮日之闲云,亦如抚雪之流风,不带尘烟,似乎即便是嬉笑怒骂,都是那般的风轻云淡。   见白衣人道出这句话,耶律贤面色变得慌张起来,耶律休哥身旁之人也是急忙的朝他使眼色,更有急切的耶律斜轸竟是拉着他的衣袖,示意勿再多言。   甩开耶律斜轸的手,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不安,耶律休哥扬起了头,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杀人偿命,理当如此,国师不会连这个妇孺皆知的道理都不明晓吧?”   “杀人偿命……”   白衣人低声念叨着,彷佛听到了一句可笑之言,竟是放声笑了,突然衣袍飞扬,漫天华光如瀑布飞天而降,强大的气势让人只觉得呼吸困难。   右手抬起,一道水流般的光晕袭向耶律休哥,后者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光晕束着飞到半空之上。   “大辽这地方,我耶律明想要的人,还有人敢不给?”   张扬的笑着又一次传散开来,见耶律休哥满脸的痛楚之色,那耶律贤忙上前行礼满是央求的说道,“老祖宗,逊宁叔祖并非存心冒犯,他只是因丧子之痛一时乱了头脑,还望老祖宗手下留情。”   “也罢,耶律肆那家伙后继的香火也剩不了多少,便不惩罚与你了!”   说着,收了光晕,那耶律休哥跌倒在地,满脸的惨白,先前他是对这整日里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的国师很不屑,可是直到刚才,离死亡那般的近,却让他顿时明白了,有时候,有些人,确实可以动一动手指便要了你的性命。   正是那匹夫之怒,血溅万里。   当然,更让耶律休哥心惊的是这平日里好生讨厌的国师也是出自耶律一脉,辈分更是在他之上,如此哪里还能有不敬之心。   没有理会惊心后怕的耶律休哥,白衣人耶律走向杨延昭,脚下的流云锦鞋轻飘如飞,踏雪而过,却不留片刻痕迹。   “跟我走吧。”   声音依旧恬淡,却不容人出言,似乎,这句话便是事情的结局,任谁都无法来改变丝毫。   “为何要随你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杨延昭道了这么一句话来,额头上虽然不断有汗珠溢出,但是话语却很平静,平静的听不出有半点的敬畏和惧怕。   耶律明也是冷了片刻,稍后竟毫无恼怒的笑了起来,“跟我走,可以活下去。”   眉头紧锁,杨延昭思索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很好,你不会觉得后悔的。”   耶律明双眼中露出欢喜之色,也不再去看耶律贤等人,身上光芒再起,将杨延昭包裹在内,二人在飞雪之中渐行渐远。   在半空之中,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却已经行了千里,这让杨延昭暗自吃惊,御空而行,至少是炼气以上的高手才具备的能力。   而携着一人还能如此快的御空穿行,这岂不是接近大成的修为?   震惊之下,杨延昭也越发的肯定了心中所想,辽朝境内,能有这等本事的,除了能与中原儒道佛三派抗衡的巫教之外,并无他人了。   待耶律明停下身形时,杨延昭才看清周围之景,他已经到了一座高峰之上,眼前林立着众多的宫殿,琉璃瓦红砖墙比比皆是,奇珍异兽的石雕也是随处可见,最为吸引他注意的便要是那众多奇装异服并做着各种张扬动作的人物雕画。   有的摇头乱舞,有的瞪着大眼嘶吼,有的竟举刀自残……   又是一阵光晕升起,再站稳身形,却是到了一座宫殿之内,大颗的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光晕,口中含着圆日的珍兽香炉吐着袅袅的清香。   “师尊。”   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时杨延昭才看到宫殿内仍有一人,正是那日封印他的神秘宫装少女。   只是此刻,对方并未着宫装,穿着绣有腊梅吐蕊的白色短袄,胸前翻着白色的异兽茸毛,样貌依旧美丽动人,只是脸色惨白,像是有疾在身。   见到她,杨延昭自然是生出了恨意,虽说对方是女流之辈,但倘若没有她出现在云州城,那夜夜袭中便可轻而易举的斩杀了耶律休哥,也不会有满城将士战死的惨剧发生。   双眼中的怒火没有半分的掩饰,这时,左婆娑也是发现了杨延昭,大眼中露出一丝的惊诧,“师尊,您怎么把他……”   耶律明没有应声,伸出右手,凝出一道光芒,在左婆娑的脸上绕过,片刻后收了功力,柔声道,“婆娑,你的伤势还未好,回去歇息吧。”   无视杨延昭的怒火,左婆娑扫了他一眼,便与耶律明作了礼,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耶律明衣衫再次舞动了,潮水般的气势朝着杨延昭汹涌而来,后者大惊之下,却无处可躲,只觉得身体吃痛的很,似乎下一刻,便要被这气势给硬生生的撕碎。   鲜血滴落,染红了衣袍一片。   双眸之中也开始渗出血来,视线变得模糊开来,即便杨延昭牙齿将嘴唇给咬破,也不济于事,神识越发的混乱。   正在这时,杨延昭胸口生出一道幽幽的绿光,玉虚从他怀里浮现出来,犹如利刃一般,吹苦拉朽的将耶律明所压来的气势给斩断。   “咦,既然是道家的玉虚和佛家的禅叶,看来果真如婆娑所说,身具道佛两家机缘,不过有没有做我徒弟的天资,还得再试试你有几分重。”   低声念叨着,耶律明打出几个手印,强大的气势喷然而出,大殿之内,桌椅之物碎裂。纷纷如同凭空生出了风暴,遍地狼藉。   又是增了几倍的气势朝着杨延昭袭去,而后者体内的封印圆球像是与这气势产生了共鸣,在丹田上的青莲上飞快的运转开来。   即便是玉虚,也像是被这强大的气势给压制住了,幽幽绿光有着减弱的趋势,使得杨延昭身上压力大增,胸口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不行,在这样下去,会死的。   一定不能死!   恍惚之间,杨延昭想起了耿元符,想起了在某个午后喝着茶,听他讲道论学的情形。依稀还记得那时候耿元符说过,天下武学本同宗同源,本属一脉,只是后人强加分了派系,立了门户之见。   不知为何,这句话在脑中越发的清晰起来,随即便是杨延昭所学的‘天辰诀’,‘魁衍经’以及‘妙法莲华经’一一浮现了开来。   彷佛又一次看到了幻像,虚幻之中,那些心经字迹竟然皆是变的金光闪闪,跃然而出,一个的单独浮现了出来。   朦胧之中,有了些明悟,往日里不曾明白的道理却因为金色字迹不一样的组合变得通透起来,那重新排好顺序的字迹窜到了丹田,绕着那四瓣青莲快速的转动起来,将威压杨延昭的气势快速的吸入丹田,使得本是花苞的青莲隐隐约约有绽开之势。   耶律明也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正待他欲收起功法时,只见玉虚身上的四瓣禅叶缓缓的张了开来,幽绿的光芒顿时大涨开来。   而杨延昭的体内,那些金色字迹猛地钻进了青莲内,青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那叶瓣竟也片片张开。   顿时,那本是光亮异常的封印光球被带着金色的幽绿所吞没,杨延昭只觉得灵台一阵清名,四周的一切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就连迎面扑来的耀眼的气势,都能看清其中如流水般的波动。   难道自己进入到了炼气境地了?   看着耶律明的气势如潮水汹涌而来,杨延昭随心的聚起周边的灵气,化作一柄长剑,破浪而去,直斩他的面门。   我心有青莲,可生天地,青莲花开,可吞日月。 第三百一十章 做我徒弟   那柄灵气剑不到七尺,在它出现之后,玉虚莫名的旋转起来,便见一道绿色倾泻而出,洒在剑身之上,顷刻间,光芒大涨,灵气剑变得通体幽绿,竟是硬生生的将耶律明的气势给斩成了两半。   一剑斩暗潮,风平,浪也止。   收了玉虚,上面的四瓣禅叶不知何时缩小了一半,如今从瓶口算起,只能裹着一半的瓶身,但禅叶的纹理更加的通透了,甚至连筋络都能瞧得仔细。   而剩下的一半瓶身中,那一抹妖异的鲜红再次活跃开来,如同灵蛇一般游走着,使得玉虚更添了几分褶褶光彩。   气喘吁吁的杨延昭将脸上的血渍抹去,一边警惕的盯着耶律明,一边用着神识查看着体内变化。   此刻,丹田处的四瓣莲花翠绿欲滴,花瓣上一丝红色在快速的移动着,却是前些日子消失不见与玉虚上相似的神秘红色。   莲花蕊上,散着一层金色,恰是之前那些字迹所发出的光芒。   “呵呵,没想到,你竟然能吞噬了婆娑的‘月华印’,还借本座的灵气做了突破,当真是让人惊奇。”   耶律明擦去嘴边的淡淡血迹,轻笑着说道,虽然之前他没使出全力,但功法被破,自然是要受到反噬,因而不可避免的受了些内伤。   闻言,杨延昭忙收回神识,双手握拳,身子绷紧如弦,紧紧的盯着他,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见这情形,耶律明却是笑了,负手走在残败不堪的大殿内,似乎在寻找什么,时不时的俯身捡起几只埋在废墟下的铜器。   此刻,耶律明似乎变成了市井上的小民,看着那碎裂的桌案瓷器,脸上满是肉疼之色,更有捶胸顿足的懊恼叹息。   宛然间由高高在上的仙人神祗变成了嬉笑怒骂的风尘之人,这不禁让杨延昭有些惊诧,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究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他思索之际,一道身影如风般的吹进了大殿,带着淡淡的清香,却是先前离去的左婆娑。   见本是完好的大殿变被毁的残败不堪,那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震惊,竟愣在原地,呆滞住了。   “婆娑,你来的正好,快来给为师找找,我那汉朝的蟠螭青铜铃可完好!”   被耶律明焦急的唤回了神识,左婆娑大眼盯着满身是血,但精气神却异常充足的杨延昭看了片刻,脸上又是生出一番吃惊的模样。   封印是她种下去的,以左婆娑的修为,还不能随心所欲的使出那‘月华印’,所以她动用了随身宝器‘玲珑玉’,但也因此受了内创,直到今日还未恢复。   所以眼下看到杨延昭不仅封印已除,而且修为还有所提升,怎能不吃惊,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是耶律明的催促声音再次响起,左婆娑只能压下心中的疑问,开始随着他翻·弄一堆一堆残碎之物,寻找着还完整的器具。   忽然间,耶律明一阵欢喜的从木屑之下翻出只巴掌大的青铜铃铛,铃铛之上无角小蛇互相穿插重叠,盘旋出数道精致细美的蟠螭纹。   最为喜爱的东西还在,耶律明不由得松了口气,习惯性的轻轻摇动着铃铛,只听‘叮’的一声响起,便见铜舌飞了出去,而那铃铛应声裂成几片。   “我的蟠螭青铜铃!”   一声惊呼,耶律明满脸的慌张,捡起铜舌的手都在颤抖着,悲切的声音让杨延昭傻了眼。   这人到底是何种性子?   先前贝伦山上,可谓是天人飘然而来,待将他带到这宫殿内突然发难,再到现在为一些玩物器具悲痛欲绝,前后的反差,恍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来。   伤痛了好一会,那耶律明突然起身转首望了过来,顿时惊得杨延昭运气了功法,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哪知那耶律明只是冲上来抓着他的衣襟,愤恨不平的指着被破坏殆尽的大殿道,“你可知道这里是我的法殿,里面有多少珍玩器物,如今都没了,不行,你得赔!”   听得这话,杨延昭只觉得脑子抽的厉害,半晌才好不容回过神来,伸手将他推开,“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若不是你莫名的出手,怎么会毁了这宫殿!”   听得杨延昭这冷声低喝,耶律明却是愣住了,一边的左婆娑当即怒目瞪向他,身后的明日残像也随之闪现了出来。   见她这样,杨延昭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在云州城外的情形,正是她的介入,才使得自己如临大敌,一身的御气修为毫无用武之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了下去。   体内莲花光芒乍起,一道冷冽的杀气从杨延昭身上散开,正在蓄气的左婆娑只觉得被幽冥猛兽盯着了一般,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丝丝凉意。   “怎么,想要动粗?”   就在这时,耶律明挥了下衣袖,杨延昭只觉得四周漫天霞光,让他置身在磅礴浩瀚的仙家雾气中,心头不知为何变得明净如清流,提不起半点的怨恨与杀意。   不好,又被干扰了心境。   杨延昭暗呼道,正欲默念道家经文来守住灵台清名,那迷幻的感觉却在瞬间消失殆尽,睁开眼,便见那耶律明正凑脸上前,盯着他上下打量。   “小子,动粗你是不可能赢得,即便你刚才有了突破,身上揣着天地之宝,但本座要击杀你,还是轻而易举的,至少以你目前修为是难以抵挡本座的全力一击。”   声音有些散漫,却含着不容人置疑的自信,杨延昭虽然很是讨厌这种语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耶律明说得没错。   一个能信手之间扰乱他心智的人,在境界上,早已经高出了许多。   可有得人,在有的时候,并不会因为担心害怕而变得怯弱不前,相反,敌人越是强大,反而越是激发出内心深处掩藏的好胜之心。   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要争得一口气。   “当然,本座也活了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的事情早已经看淡了”   也许是察觉到杨延昭气势上的变化,耶律明又是笑了笑,径直的走到一张还未毁去的木椅上坐下,指着身前的一片破损之景道,“不过本座殿内的摆设大多是些古玩旧器,曾经所用之人不是帝王贵族,就是能者大贤,如今被毁去,你该怎么来赔本座?”   这是耍无赖么?   可是对方不动手,杨延昭也不好发作,更何况先前在贝伦山上还欠他一条性命,于是乎只得强压下心里翻涌的郁气,盯着那耶律明道,“你想我怎么赔?”   “呵呵……”   耶律明笑了,似乎就在等杨延昭这句话来,对那左婆娑招了招手,“婆娑,你经常替为师打扫宫殿,这其中的东西你最为清楚,现在告诉他,这些都值什么价。”   带着厌恶的双眼在杨延昭身上扫过,左婆娑也不明白耶律明为何要这般做,但还是照着吩咐,开口应道,“回师尊,殿内的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当世罕见,很难找出第二件来。”   说完又是鄙夷的看了看杨延昭,意思很明显,他赔不起。   昂着头,不去理会左婆娑,径直的望向面带笑意的耶律贤,杨延昭很是平淡的说道,“我赔不了。”   陪不了和赔不起一字之别,却是意思大相庭径。   “既然这般,那该如何是好?”   耶律明低声道了句,竟是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一副痛楚的模样,好一会才笑着拍手道,“不如你做我徒弟好了,这样,你我便是自己人,这些瓶瓶罐罐就随它去了。”   听到这句话,如果有什么可以形容杨延昭的此刻的心情,唯有‘狗血’二字。   难不成自己是个武学奇才,又或是王八之气狂散,每遇高人都争相着收他入门下?   这狗血的事情杨延昭从未想过,但事实却是如此。   巫教所学在外人看来乃是邪门歪道,但所修之法也不离天地之道,而巫教所信仰的便是神灵乃至天地万物,因而在灵气感应上比儒道佛更有几分优势。   修为到了耶律明这境界,更是可以在隐约之中得到一丝天机,几番推演之后,耗费了大量的精血,才使得这天意清晰了开来。   这竟然是落神杀位之象。   不久后将会出现一个命格超脱凡尘之人进入北地,而大辽也会因此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得知这消息之后,耶律明动用了上一任掌教留下的信物,进入到了后山圣地,与潜心修行巫教先祖求教起来。   一群白发苍苍瘦若枯柴的老者占卜了数次,皆是笑逐颜开,眼角的皱纹都合成了一朵朵蟹爪菊,满是欢喜道,“此人,三魂七魄皆不在尘世间,确实是仙神下凡之象,这正是上苍给我教送来的圣者啊,与巫祖预言如出一辙,没想到本座有生之年竟然等到了。”   满是欢喜的笑声下,耶律明吞了吞唾沫,犹豫了好一会,才弱弱的开口道,“各位老祖,可是签文下句可是杀位之相……”   闻言,这些巫教的老祖对望了一眼,又是笑了,“巫教延绵千年,早就看尽了尘世间的荣辱繁华,这杀也好,灭也罢,都是辽朝的命,既是命,又何必去争之,改之,换之?”   掩饰了眼中的苦楚之色,耶律明躬身离去,又过了两日,圣地传来消息,老祖们推算出这应命之人将在雁门关一代出现。   甚至还给出他的画像来。   震惊之下,耶律明自然是找了人各方打听,最终弄清楚所画之人是杨延昭,而此刻正随着宋军来袭,于是乎便派了左婆娑随辽朝大军一道前行。   虽然天意不可违,但耶律明却想顺天意为人事。   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辽江山付诸一炬,思量了多日,也终于有了心中的计较。   此刻,看着满脸惊诧的杨延昭,耶律明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恰似融化寒冬的温和笑意,轻声又道了一遍,“做我徒弟吧!”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是有底线的   大殿内极为的寂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许久,瞪着大眼,张着红唇小口的左婆娑回过神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气恼之色,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耶律明伸手给止住,只得撇着嘴,很是不甘心的瞪着杨延昭,白皙的双手拽成了秀拳,似乎有着极大的怨念。   这时,杨延昭也算是清醒了过来,晓得这耶律明并非玩笑之言,内心不由得翻涌了开来,也越发的困惑了,为何这巫教的神秘高手要收他为徒?   难不成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时间,杨延昭脑子里闪过玉虚,禅叶,道家功法乃至是佛宗经卷‘妙法莲华经’,可随即都被他给否定了。   以耶律明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乎道佛两家的修行功法,至于玉虚与禅叶,只要他想抢,自己根本都保不住。   这番,杨延昭彻底的想不明白了。   但即使心中有着不解,杨延昭面上依旧是一副冷漠之色,看着面带笑意的耶律明,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有些错愕,也有些恼怒,耶律明竟是愣在了那边。   “大胆,我师尊乃是地仙级别的高手,收你为徒便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敢如此狂妄自大!”   一边,那左婆娑待杨延昭说完之后,便是再也忍不住的冲上前对着他劈头劈脸的娇喝着,很显然,刚才那两个字彻底激怒了这视耶律明为父的巫教圣女。   可杨延昭对她丝毫不加理会,面色不改,只是剑眉翘了翘,眼中那丝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地仙,耶律明竟然有着地仙的修为。   武道一途,从悟气入门,每一境界都有一道坎,可炼气之后才是真正的坎。   炼气的高手可以将天地间的灵气加以炼化,形成自己所想需要的状态,有形,无形,举手之间,便能山崩海啸。   而炼气之后便是大成,大成又为地天二级,地仙者体内自成天地,不但能够返老还童,更能腾云而行,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至于天仙,那便是大成的最后劫道,倘若是渡过了此劫,便可羽化成仙,登九天之上,遨穹宇之间。   当今世上大成的高手少之又少,大抵都是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耶律明竟然有这等的修为。   当然,这些杨延昭都藏在了肚子里,面上仍是带着寒意,双目圆睁,满含杀气的望了左婆娑一眼,那还要指骂他的后者当即感觉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心中生出不可抑制的寒凉,竟一时间语塞道不出话来,本是精致的脸也因此憋的通红。   半晌,一甩玉手,转身走到那耶律明身前,大眼含泪,很是委屈的哭诉道,“师尊,你为何要收这宋人为徒,当初你不是说他会乱我大辽朝纲的么?”   说者无意,杨延昭听后心中不禁再起波澜,这耶律明究竟是何等本事,连他暗中盘算都已经推算出来,当真是大成的高手,知天命,晓来事。   “好了,婆娑,这件事不是你能懂的。”   耶律明轻声道了句,盯着杨延昭,眼神凌厉,似乎要将他给看得个通透。   “我耶律明五岁便悟气,十八岁炼气,七十岁能初窥地仙之境,纵我一生,那也是天资卓绝,光彩异常,这还不能做你的师傅么?”   “这个问题……”   杨延昭一副锁眉苦思的模样,好一会才耸了耸肩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有师傅了,这点,以你的修为自然是看得明白的。”   说得很是简单,却又最为直接,让人无从反驳。   即便是耶律明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杨延昭体内的灵气可是道佛最为纯真的灵气,而之前飞出的已经融合了禅叶的玉虚也是道佛两派的至宝。   如此超然的身份,又怎么会轻易的折服于地仙境界的他?   但这也激起了耶律明骨子里的自傲,既然他做出了决定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   道佛两派又如何,巫教不比它们差到哪里,当年大雪地一战,巫教虽受重创,但至此儒道佛三家不敢踏足北地一步,这便是他耶律明的自傲所在。   踏步上前,衣衫猎猎作响,地上残碎的器具无风而动,恍然间,似乎整座大殿都在晃动着。   杨延昭涨红着脸,迎面扑来的凶猛气势压得他快要窒息了,即便运气了全部的灵气,也难抵挡,这便是境界上的差距。   衣袍血迹还未凝结,却又有鲜血滴落。   “拜我为师,否则死!”   声音冰冷,耶律明冷脸盯着杨延昭一字一句的说道,说话间周身的光芒又是暴涨了几分,看这情形,若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下一刻便要取了他的性命。   “咳咳……”   嘴里吐着鲜血,杨延昭睁着流血的双眼看了看耶律明,挤出个笑脸来,“我说过了,我已经有师傅了,自然不会再拜他人为师,杨璟心中虽对生死有惧,但也是有底线的。”   说罢,又是低下头,苦苦的支撑着耶律明的攻势,一边的左婆娑见着这场景,暗呼了一声,惊怕的闭上了双眼,生怕见到那鲜血飞溅。   耶律明嘴角抽动着,长发乱舞,眉宇间生出了骇人的戾气,散出的气势又猛烈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取了你的性命!”   杀气如滔天大浪扑面而来,使得杨延昭体内血脉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人异常的难受,似乎顷刻间便要被这化作无数柄刀剑的杀气给斩的支离破碎。   “书恒,放肆!”   正当耶律明恼羞成怒的欲取杨延昭性命时,一声飘渺却又庄严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开来,后者身子犹如被雷击了一般,身子猛地往后退了数十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殿中那令人窒息的气息顿时消散一空,察觉到异常的左婆娑睁开眼,恰好看到耶律明嘴角含血,面色惨白,摇晃着身子便要跌倒,来不及惊骇,忙扑上前扶住了他,“师尊!”   话音落下,大殿中吹起了微微细风,待风定,一道身影不知何时负手立在了殿前。   如同凭空出现的那般,悄无声息。   推开左婆娑,耶律明朝着来人弯身作礼,满是恭敬与怯怕的道,“弟子一时糊涂,还望师祖饶恕。”   竟然是老祖宗,左婆娑倒吸了口凉气,她入门时老祖宗便已经进入圣地修炼,早已不问世事,今日怎地出来了?   来不及多想,左婆娑赶忙一道行起礼来,“弟子见过老祖宗。”   不远处,杨延昭吃力的睁开,隐约见看到了耶律明师徒正对着一白发之人行礼,明白此人在巫教中地位必定尊贵非凡。   既然他阻止了耶律明杀自己,看来这次又是死不了了。   嘴角裂出个笑意,吐出几口的血沫,杨延昭对着那白发人吃力的道了句谢,稍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一个虚影,白发人便出现了杨延昭的身边,伸手打出一道光晕将他给笼罩了,少许才收了心法,对着仍在作礼的耶律明责怪道,“书恒,当初在圣地是怎么吩咐你的,难不成都忘记了?”   额前生出丝丝的冷汗,耶律明急忙再作礼道,“师祖,耶律明不敢,只是刚才一时气糊涂了,才做出那样的事情,请师祖饶恕弟子的鲁莽。”   看着满脸惊恐请罪的耶律明,白发人叹了口气,“书恒,你天资聪颖,老夫这一生都未曾遇见,只是你忘记了修行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斩断三千红尘喜与忧,辽朝终究是逃不出盛衰荣辱的天命,你又何必为它去逆天改命,徘徊在这地仙的门槛前,多年不前,让人看在眼里,着实的可惜。”   闻言,耶律明低声不语,白发人则是不再言语,伸出右手,将倒在地上的杨延昭漂浮在半空之中,之后又是一连打出数道真气来。   顿时一团光晕将鲜血淋漓的杨延昭给包裹住了,光雾迷彩之中,一道道如水流的细带绕着他的周身快速窜动着。   幽幽的绿光升起,却是玉虚浮现了出来,那白发人不由得瞳孔猛张,吐出一口精气,对着玉虚怒喝道,“大胆,竟然想要吸食本座真气,还不回去!”   那道精气钻进了玉虚之后,后者光芒随即暗淡了几分,又自行飞回到了杨延昭的怀里,那白衣人则是松了口气,又是连结出几个手印,使得笼罩着杨延昭的光晕暴涨了几圈。   许久,感应到杨延昭气息变得均匀,白发人才收了功法,挥手让他飘到一旁还算完好的木案上,这才继续转首望向耶律明,“书恒,此子身怀道佛两家气运,想来是他们已经发现窥得了天机了。既然他不愿拜你为师,便让他做我教的逍遥使,这番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杨延昭乃是命格异常,堪为仙人转世,巫教当然不能错过,因而白发人才拿出了‘逍遥使’这仅次于掌教的位置来拉拢于他。   对于白发人的话,耶律明哪敢不从,忙行礼应道,“师祖所言弟子定当照办。”   “恩,如此甚好,书恒你的心魔未除,还当潜心修行才是,此子与辽朝的之间恩怨早已经是上天注定,违逆不得。”   眼中满是苦楚之色,耶律明低声应道,“弟子明白。”   “如此甚好,他体内的修为被我给封印了,待醒来之后,你送他回去吧,他红尘未了,当也做不得修行人。”   说罢,大殿中一阵微风吹过,白发人已经没了踪影,只见的尘灰随风飘散,在半空中打着圈儿,而立在原地的耶律明则面生出感激之色,俯身作礼低道,“恭送师祖。”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又是封印   天,湛蓝湛蓝,云,洁白柔和。   东风拂面春暖意,绿绦随风敛湖光。   河畔之上,伊人笑靥动人,扑进他的怀里,担心又是气恼的用粉拳砸着他的胸膛,“六郎,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真是担心死人家了,可把我和罗妹妹给吓坏了。”   “柴姐姐,这话儿都被你说完,你让妹妹说甚?”   耳边温婉清脆的话语响起,扭过头便见那穿着莲花襦裙的俏丽身影,绝美的脸上满是往昔的似水柔情,便那般的立在不远处,美目生情的望着他。   这是在梦中?   可这感觉为何如此的真切?   管不得那些真真假假,心里说不出的欣喜杨延昭,拉着柴清云的手,便要上前抓住罗氏女,欲将二女拥入怀里,今生今世,再也不愿与这两人分开。   可正在这时,耳边传来悲凉入骨的哭泣声,抬首望去,却已经到了一间屋子里,白色一片,火光缭绕,气息极为的压抑。   寻着哭声走去,杨延昭看到一身白孝的八妹正哭得悲痛欲绝,身子本就未痊愈的她显得更加消瘦了,那对清澈会笑的大眼如今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憔悴的让人心疼。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大急着上前,想要扶起八妹,告诉她自己没事,只是困在了辽国,可惜纵使他喊哑了嗓子,八妹似乎都不曾听到,仍是悲戚的痛哭着。   也许是太过伤心了,突然间,八妹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杨延昭惊慌的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可却丝毫触碰不到。   “小鱼儿!”   一声惊叫,杨延昭睁开湿润的双眼,看着四周陌生床榻桌椅以及那燃得正旺的火炉,这才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   真的只是个梦么?   恍惚间,杨延昭又一次见到了八妹伤心欲绝的模样,鼻子顿觉满是酸楚,本是擦干的泪水又一次的落了下来。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丝寒意灌进了很是暖和的房间,杨延昭忙胡乱的摸着脸颊,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身上那沾满血迹的棉袍已经被人换成了干净的裘皮辽服。   人未至,已有淡淡的清香随着那缕寒风飘了过来,抬过头,那左婆娑正跨进了屋里来。   “你醒了?”   声音冷冽,恰似屋外呼啸的寒风,让人无意亲近,更是生不出好感。   见杨延昭不出声,左婆娑柳眉蹙起,贝齿咬了咬小嘴,转身往外走去,只是心中多了怨恨,关门时不觉得力道大了许多,啪的一声惊得门边上火炉里的火苗儿惊怕地乱窜着。   对于厌恶之人,杨延昭自然是没有兴趣与她说道着话,哪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屑。   待左婆娑离去之后,这才努力的坐了起来,身子骨似乎还隐隐约约作痛,但想起那日大殿上的突破,杨延昭心里还是有着莫名的欢喜。   可是片刻之后,脸色猛然一变,杨延昭瞪着眼满是愤怒之色,“我去你大爷的,又是封印!”   胸口不断起伏着,骂完这句,竟是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手紧紧的抓着那兽皮做成的毯子,杨延昭钢齿咬的嘎嘎作响,眼中充满了恨意。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打开了,那道杨延昭很是熟悉与憎恨的身影飘然而至,打量了他几眼,幽幽的道了一句,“你醒了?”   丝毫不在意杨延昭眼中的仇意,耶律明伸手抓来一张木椅,坐在了床榻前,“你别这样看着我,有些事情便是命中注定的,过去和未来,都无法改变。”   如同发了狂的猛兽,杨延昭双眸染成了血红色,满是愤怒的吼出了一句,“那你有没有算出何时死在我的手里!”   耶律明依旧没有恼怒之色,只是独自一人在那般笑着,好一会见杨延昭平静了下来,这才继续开口道,“那日大殿上救你的是我师祖,封印你的也是他,你是我巫教算出来的秉承天运之人,因而是不能放你离去的。师祖他老人家说你的尘缘未了,所以才封印了你,让你回大辽断去红尘羁绊,待过两日你伤养好了,我便送你回去,等你了却了世俗之事,师祖便会亲自为你解开封印,接你回雪山。”   双手握成拳,杨延昭咬牙切齿的道,“就算我是你说的秉承了什么天运,也不会跟在你身后,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呵呵,先前我便已经说了,有些事情是上天安排好的,由不得你我,若是你有那本事,便尽管来找我好了。”   说着,耶律明起了身,正欲离去,却又是止住步子对着杨延昭道,“如今你已经是我巫教的‘逍遥使’,大辽境内定是无人敢加害与你,不过你也不可妄开杀戒,否者我照样是可以再让你煎熬一番的。”   话语说得很是随和,只是其中的杀机却如针芒毕现,凌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砰!”   盯着耶律明离去的身影,杨延昭拳头愤恨的砸在了床榻上,满腔的怨恨与杀意,除了有血海深仇的耶律休哥之外,这是第一个让他恨不得生吞活剥的人。   好一会,才使得情绪平复了下来,虽然杨延昭做梦都想杀了耶律明,可事实也正如他先前所说,即便恢复了炼气的修为,也不是地仙修为的对手。   更何况眼下丹田内多了一道刻满古老文字的封印,从这上面散发的藏上久远气息来看,必定比左婆娑的封印强上百倍,又岂是他轻易能解开?   更为可笑的是竟然莫名其妙的成了巫教的‘逍遥使’,且不说这‘逍遥使’有何种的地位,单凭这种强加于他的做法,杨延昭想到就很厌恶。   这巫教的人都是疯子么!   先前要强收他做徒弟,现在又让他做什么‘逍遥使’,使得杨延昭对这巫教厌恶至极,恼怒的骂了一句,又往着地上唾了一口。   蓦然间,回过头,杨延昭看到了床头上放着的东西,玉虚,一道赵光义赐的金牌等他随身带着的物件儿,当看到最后一样时,目光再也移不开了,双目渐渐泛起红色,变得迷离哀伤。   那是个绣着牡丹吐蕊的香囊,是当初离开汴梁时柴清云给他的。   顿时,杨延昭只觉得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无限的思念,先前的梦境再次浮现在眼前,颤抖着双手拿起香囊,取出里面已经发了黄的符纸护身符,落着泪,将护身符放在脸上,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那点滴的柔情。   半晌,杨延昭才从痛苦的思念中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护身符放进锦囊,与玉虚,金牌一道,塞进了怀来,毕竟眼下他最为珍贵的东西便是这些了。   深吸了口气,杨延昭明白自己心中最为想要的便是回到大宋,回到柴清云、罗氏女她们的身边。   所以他要用上一切能用的机会,哪怕是有违初衷,那又如何,世人皆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他现在依然没有失败,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在的胜者。   眼中闪过一丝的坚定,杨延昭手放在胸前,感受着锦囊的温暖,再次变得与前日子一般,将心里的韧劲和愤怒深深的藏了起来。   耶律明没有失言,三日后待杨延昭行动自如后,便送他下了这高耸入云的雪山,不过没有让他一个人离开,而是派了巫教圣女左婆娑一道前行。   山脚下,是一眼望不尽的皑皑白雪,苍茫大地,银蛇乱舞,即便是心情郁结的杨延昭也因此添了几分宁静。   左婆娑一身墨绿的宫装,不知是因为寒凉还是为了装扮,披着件貂裘大氅,看起来很是别扭,知道她修为的杨延昭明白,大抵还是后者了,所以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赶紧来道惊天雷劈了这很是碍眼的女人。   古朴黑漆马车静静的停着,杨延昭率先登上了马车,毕竟他现在修为被封印着,北风怒吼,寒气扑面,可是让他冷得厉害。   车内摆放着一直小火炉,顿时觉得暖和不少,车外的左婆娑几番犹豫,终究是跟着上了马车,只是脸上带的寒霜丝毫不亚于车外。   “啪!”   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马车快速的前行着,车厢中,火炉吱吱的燃着,杨延昭闭目养神,左婆娑则是阴沉着个脸,本是漂亮的大眼却因恨意而怒瞪着。   最终,左婆娑沉不住气了,厉声说道,“别以为师尊让我跟着你,就能随意的使唤我,哼,你最好别惹了我,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砰!”   一块刻着九蛇缠绕的褐色令牌甩到了左婆娑的眼前,随即悠悠的声音响起,“说完了?那么可以换我说了?第一,我没让耶律明派人跟着我,当然,如果有的选择,我也不会选你;第二,这令牌你可认识,虽然不知道它代表什么意思,但照耶律明的意思来看,似乎我现在的地位在你之上,所以只要我愿意,你就得脱光了衣服站在我的面前。”   对于这左婆娑,杨延昭心中没有一丝的好感,自然恶语相向了,后者在看到令牌时,起初是语塞面露窘态,但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由得恼羞成怒,伸出手运出一道真气,便要朝着杨延昭袭去。   “我是‘逍遥使’,你这是要犯上?”   闻言,左婆娑只得收了掌势,用着杀人的目光瞪着他,酥胸也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着。   俯身捡起地上的令牌,杨延昭故意在手中晃了晃,“没想到这么块破牌子还挺好使的,不过话说过来,即便你脱光了,我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话一出口,那左婆娑又是恼怒的做出扑杀他的攻势,可那令牌又在她眼前来回晃着,顿时泄了气,只得愤恨的踢着车厢。   而杨延昭则是心中莫名的一阵暗爽,收了令牌,闭上眼不去理会暗自生气的左婆娑,身体随着摇晃的马车摇摆着,似乎睡着了一般。 第三百一十三章 逍遥使出山   马车在荒芜的原野上疾驰,溅起无数的雪花,留下两道蜿蜒曲折犹如游蛇般的车印。   车厢中,有了之前的拌嘴,两人一路无言,左婆娑也许是盯杨延昭盯得乏了,闭目养神起来,只是鸦黑的睫毛时不时地跳动着,睁开一丝缝来,瞄了一眼,又是合上了。   对于她这小动作,杨延昭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路行来,不断的挑起车窗帘布一脚,望向车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多次的探头张望之后,杨延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欢喜,对着驾车的巫教弟子大声喊道,“停车!”   虽不知缘由,但驾车的弟子还是顺从的将车停下,快速转动的车轮因骤然停下在雪地上碾过深深的槽痕,那雪泥杂草更是被甩飞了出去。   稳住向前倾的身子,左婆娑正要发怒,便听得耳边那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圣女殿下,前面便是贝伦山了,能否劳烦殿下给我抓只白兔子来?”   “你竟然让我去山上抓兔子!”   这下,左婆娑彻底爆发了,玉手指着杨延昭,涨红着脸,酥胸起伏,很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   若不是顾忌他‘逍遥使’的身份,杨延昭相信,眼前这疯婆娘绝对会毫不留情的一掌打过来。   将怀中的令牌拿出来吹了口气擦了擦,杨延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年头队伍不好带了,即便是做了仅次于掌门的‘逍遥使’又有何用,这样别人就会听你吩咐了?唉,我还是自己去吧,希望这山中少些豺狼虎豹,不然小命可就丢在这里了。”   说着,杨延昭便要起身往车下走去,那左婆娑却是一跺玉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纵身下车,很快,身影便钻进了贝伦山的雪林之中。   “看来这‘逍遥使’做的还是有些甜头的,至少这疯婆娘听话多了,或许真的可以试试让她脱光了衣服?”   坐在马车内,杨延昭双手抱着头,靠在车厢上,自言自语的说着,脸上没有淫·荡之色,反而是深深的恨意。   北地的夜色总是来得比较快,血红的残阳渐渐隐去,北风越发的猛烈,卷着渗人的寒凉,即便是躲在屋子里听着那狂风呼啸都会觉得心里慌得很。   城门当值的兵卒裹着厚厚的棉袄,心中正巴巴的望着太阳快些落下,这样也能在垛口处躲躲风寒,偷偷的喝上几口酒暖暖身子。   夜幕垂下,城门口已经往来过客寥寥无几,正当守卒打算关了城门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   提着那冰凉的长矛,几人便打算上前盘查,怎奈那驾车的黑袄之人并不停车,而是瞪了他们一眼,“大胆,国师大人的马车你们也敢拦!”   说着,又是抽了一鞭子,便听得一声马鸣,马车便冲过城门,往着上京城内飞奔而去,转眼便看不到了影子。   城门口,那些兵卒没有半点的恼怒之色,纷纷丢下手中的长枪,望着马车行去的方向叩拜行礼,口中默默念叨着不知名的经文。   小河依旧冰封,上面的积雪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反而比先前又厚实了不少,或许是这两日又是下了一场雪。   宅子的大门紧闭着,往日里本该亮着的灯笼却没有点上,使得门前一片漆黑,杨延昭下了马车,看着这宅院,突然间生出一种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感叹来。   也不知宅子里还有没有人了,或许陈管家他们都已经离去了,想到这,杨延昭不禁看了看怀中有些不安的白兔子,继而上前敲起门上的兽环来。   或许是风声太大,清脆的兽环撞击声传不到宅院中去,敲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应声,他便索性用手在门上拍了起来。   这下,终于听到院子里传来动响,杨延昭也暗自松了口气,这里他在辽朝暂栖之处,也是唯一能让他有所心安的地方,有人在,那真是太好了。   不多时,朱门开启,一个家仆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待看到是杨延昭,忙从门内走了出来,便要弯身行礼。   这人他也认识,遂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左婆娑进院子了,至于驾车的弟子,便交给那家仆去安排了。   此时酉时未过,但院子里灯火已经灭去了大半,只有零星几盏亮着,与平日里的相比,少了些许的生气。   杨延昭正要往着客厅走,便看到迎面走来整理衣衫的陈管家,想来天寒地冻,闲来无事的他早已经在床榻上躺着了,听到杨延昭回来的消息,自是慌张的穿戴着衣衫急忙的走了出来。   “陈管家。”   杨延昭率先笑着道了一句,后者也顾不得袄子上还有几个布扣未扣上,大步上前行着礼,“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语中带着难掩的激动之色,这真情流露,倒不像是作假的。   “出了点事情,因而耽搁了几日,对了陈管家,帮我去准备些饭食吧,我与这位左姑娘还要填饱肚子。”   “哎,哎,大人说得是,瞧我这脑子,大人刚刚回府,肯定还没用膳,我这就让人准备去,大人与这位姑娘稍等片刻便好。”   说着,陈管家便要离去,但又听得身后杨延昭问道,“对了,陈管家,末儿她睡了么?”   闻言,转过首,陈管家笑着应道,“如今时辰尚早,末儿想来还未入眠,这两日她天天盼着大人,今个儿得知大人回来定当是欢喜的很,我这就去告诉那小丫头。”   说罢,陈管家便匆匆的离去了,一边默不作声的左婆娑秀美微微蹙着,盯着那离去的背影,双眼中似乎在极力的回忆着什么。   二人进了客厅,早已经有下人前来掌了灯,杨延昭径直的坐在了放着锦垫的木椅上,左婆娑则是左右的打量着,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简单朴质的屋子,想要看个仔细。   “公子!”   左婆娑正欲坐到一边的雕花红木椅上,便听得满是欢喜的声音从客厅外传了进来,不多时,便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   少许,她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却是个样貌清秀的小女童儿,此刻明亮的大眼笑成了月牙儿,看着杨延昭拨弄着小兔子,开心的拍着小手。   “末儿,小白兔让我问你这两天在家有没有听话啊,不乖的话,它可不愿意与你做玩伴的。”   闻言,陈末儿忙点着头,“公子,末儿在家很是听话的,照着公子说的,打扫完了房间便看书练字,公子你赶紧与小白兔说说,末儿可是乖得很。”   “既然这样,那你和小白兔便是好朋友了,来,末儿抱着它。”   杨延昭将小白兔交到陈末儿手中,后者小心翼翼的将它拥进怀中,抚摸着那柔软的兔毛,很是很是认真的轻声道,“小白兔,公子把你交给末儿了,以后我们便是好朋友,你可要乖哦。”   说话间,尽是孩提的纯真可爱之情。   这时,陈末儿才发现不远处坐的左婆娑,眨着大眼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过首低低的与杨延昭问道,“公子,这美女姐姐是你的朋友么?”   这便是童言无忌么?   左婆娑即便是性子再冷,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也发不起火来,想着刚才杨延昭逗这小姑娘的温和可亲的模样,眸子中闪过一丝的异样。   “恩,算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吧。”   杨延昭面带着笑意,只是这‘好’字被他拖了重音,陈末儿这小姑娘听不出来,左婆娑当然是知晓其中的含义,正欲冷眼瞪向他时,那边的陈末儿却是笑着走了上来。   “姐姐,你好美哦,我爹说过我娘亲也很美,可惜末儿没见到过,应该和姐姐一样美呢。”   说着,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大眼,粉琢的脸上满是悲戚,瞧得这可爱的这模样,左婆娑心中有着怨气,也不禁消散了,无形中生出了莫名的疼惜。   取下手腕上带着的铃铛银环,左婆娑摇了摇,两只银色镶金刻着鬼蛇图案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顿时引起了陈末儿的注意。   “小妹妹,姐姐这个送给你,把它戴在手上,以后走起来,这铃铛就一响一响的,可好听了。”   小孩儿总是能够被新奇的东西所吸引,陈末儿也不例外,抬首见到那小铃铛,满是忧伤的眼中闪出了一丝的喜色。   没有立刻伸手上前,迟疑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杨延昭,见他面上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才怯生生的伸出小手,接过了那铃铛手环,露出个笑脸来,“谢谢姐姐。”   或许是感觉到了陈末儿的可爱,左婆娑竟是破天荒的露出个笑脸来,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又是说起了小白兔来,时不时的发出低低的笑声。   恍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冰霜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是那么的绝艳动人,就连很是厌恶她的杨延昭也不得不承认那笑容美得让人心惊。   宛如同阳春三月,柳絮纷飞,一路烟霞莺飞草长,让人流连忘返。 第三百一十四章 我说了算   夜,静的耳中满是北风呼啸之声,寒凉之气在天地间胡乱的窜着,即便是屋门紧闭,也有丝丝许许的钻了进来,恰好让被火炉烤得满是暖意的屋中多了缕清新。   灯下,杨延昭静静的坐着,他又回来到了上京城,那耶律明说是让他回来了却尘念,以好静心修行,可这红尘俗世岂是那般容易就抛的下?   更何况杨延昭从未想过进入巫教的山门,做这‘逍遥使’也不过是想着借助巫教的势力,好在辽朝境内有个保命符罢了。   如今身边又多了个左婆娑,虽说是耶律明派来保护他的,其实何尝不是监视着他?   杨延昭毫不怀疑若是他动了辽朝的根基,左婆娑肯定会立马出手,取了他的性命,因而这个女人放在身边就是个隐患。   手中把玩着那块巫教的令牌,杨延昭眉头锁在一起,此刻他心里烦乱的很,倒不是担心耶律休哥的报复,而是突然间想起一件很是严重的事情。   有左婆娑在,逃回去的难度又大大的增加,甚至可以说丝毫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得找个机会将这烦人的婆娘给支走,实在不行,那便只有除了她,想到这,杨延昭眼中满是杀机。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回家,没有人!   灯火熄灭,屋外,依旧是寒风凛冽。   翌日,醒来,天微微亮,一夜的北风吹得天地间冰寒地冻,屋檐下倒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不知为何,杨延昭竟是很想伸手摸上一摸。   触在手中,满是冰凉。   那不足一手的温暖终究使得冰锥融化了开来,水滴落而下,和在了脚下挂满霜寒冰冻的砖石上,眨眼睛便不见了踪影。   “呼……”   吐出一口白雾,顿时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甩了甩因冰冻而发麻发暖的手,杨延昭走进院子里做起了晨练来。   如今有巫教在他身后,倒用不着像往昔那边隐匿行事,修为被封印了,所以得多加练习这格斗体术。   半个多时辰练下来,院子中陆陆续续的有下人起床了,杨延昭的额头上也生出了些许的汗珠,而后在一旁不出声的陈管家见他停了下来,忙将用热水润湿过,还冒着热气的锦帕递了上来。   “好久没练,有些生疏了。”   气息有些微乱,杨延昭口中呼着白气,接过锦帕,一边擦着汗珠,一边笑着说道。   那陈管家半弯着身子,笑着低声应道,“武学博大精深,小人可是不懂其中的奥妙,不过方才见大人拳脚所到之处皆是虎虎生风,应该是极为厉害的。”   闻言,杨延昭面露笑意,却不在说话,转过头,看着天边无数道红光从层层云雾中绽放了开来,红艳了那朵朵云彩,也点亮了蔚蓝碧静的天空。   看了许久,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转身望着书房走去,刚走了几步,便见到了左婆娑,一件鹅黄的宫装,在这冷瑟的时节里,只让人觉得她很是单薄。   当然,杨延昭是对她知根知底的人,即便眼下左婆娑穿着亵衣,他也不会去同情的将棉袍脱下来递上去。   以为对方根本就用不着。   “左姑娘,你醒了啊,这天冷得很,姑娘还是先进屋歇着,切莫冻坏了身子骨,小人这就去派人准备些厚实的棉衣来。”   杨延昭自然是不会这般热心的,剩下的便是一向温和忠厚的陈管家了,当然,冷着脸的左婆娑是不会出声理他的。   面无表情的盯着杨延昭,后者也是在打量着她,似乎没有愿意开口,两人便这样静静的互望着,倘若不是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之色,还当真是有些像那说书里的桥段,风流倜傥的公子和俊俏可人的小娘子偶然邂逅,那满目含情,双脚难以移动,彷佛那一眼便是望尽了前世今生,芳心暗许,山盟海誓,守得这五百年修来的缘分。   当然,眼下这情形怎会有那情愫萌动之象,陈管家俯身低首不敢再说话,好一会,杨延昭才甩了甩手中的锦帕,嘴角上扬露出个坏笑来,“陈管家,稍后给她也准备几件肚兜来,这天寒地冻的,衣裳若是干不了,岂不是没得穿了?”   说着,肆无忌惮的在左婆娑的胸前扫过,待后者发怒之时,早已经扬长离去,留的那左婆娑极为恼怒的躲着玉足,并愤恨的念道着,“登徒子,无赖,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恐怖的杀气之下,那陈管家则是吓得脸色一白,忙用袖子胡乱的擦着冷汗,小跑似得的往一边行去了。   吃过早膳,杨延昭躲在书房里,回想着前几日突破时的奇妙感觉,试着冲破丹田处那该死的封印。   可不管他如何的努力,那满是怪异文字与图案的封印就是那般的在着,继续着与以前一般,提不起半点的真气。   “砰!”   一拳砸在书案上,杨延昭气恼的红着眼,这些巫教的人着实可恶,好不容易踏入道炼气之境,却多了个封印,如此,一身的修为再次如同虚有一般,这怎能不让人怨恨?   待他日一定要好好的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低低的道了句狠话,杨延昭又是闭眼,试图回想着那日的感受,为着冲破封印继续努力着。   “嗒嗒嗒……”   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杨延昭赶忙的收了入定的神识,抬首朝着屋外问道,“何事?”   “大人不好了,屋外来了一群兵卒,说要将大人给抓回去,此刻王校尉他们正在外面抵挡着,不过所来之人皆是凶悍的辽人,怕是很快就撑不住了。”   陈管家的语中带着焦急之色,他口中的王校尉便是韩德让派来保护他的人了,昨夜进府时还未瞧见,今个一大早却又是出现了,看来知道他回来的人不在少数。   “耶律休哥!”   眼中闪过一丝的杀机,盘膝在木椅上的杨延昭站了起来,打开门,那陈管家满脸的担忧与紧张,望着走出来的他,似乎想要出言劝他速速的离开,待想着该怎么开口时,便见杨延昭已经大步往着院子外走去,顿时心中大惊的跟了上去。   穿过游廊,走到前院,便能听到吵骂叫嚣,还夹杂着兵器相撞的铛铛声,看来双方已经交上手了。   当杨延昭走到大门前时,那闻到声响的左婆娑也到了院前的走廊里,身边跟着怀抱白兔的陈末儿,正面带笑意的对她说着什么,右手在怀里的兔子上抚摸过,两只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停下身形,看着柳梢上挂着些许柔情的左婆娑,杨延昭笑着道,“有人打到我门上了,你这圣女难道不要出面解决下?”   “师尊说了,你有生死之难时,才让我出手。”   道完这句话,左婆娑便低下头,拉着要上前的陈末儿,低声说着话儿,并拨弄她怀中的小兔子。   见此情形,杨延昭只得撇了撇嘴,继续望着院子外走去,见得风浪多了,自然不会将这些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屋外北风怒吼,似刀如剑,吹得人面脸生疼,可是此刻王品已经顾不得这些,拿起往日里丢在一边的长矛,面红脖子粗的对着面前刀身泛着寒光的辽兵。   虽说心中仍有些胆怯,但他也是有军令在身,务必要护住这院中人的周全,贝伦山狩猎的事情王品也是听说,倘若让这些人将杨璟给抓走,必定是先杀而后快。   而他是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且不说王品是受命来此,也不要说杨延昭吩咐下人对他们的照料,单凭辽人眼中的轻蔑和羞辱,今天这口气绝对不能咽下去。   老子就是南军怎么了,可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身子里的血也是热的!   想到这,王品将手中的长刀又超前抵了抵,挡住那满是络腮胡须的辽人裨将,丝毫不做退让。   “给我冲,大王说了,谁当杀谁!”   这句很是嚣张的怒吼让立在门后的杨延昭听得很是仔细,在辽朝月余,他还是能明白契丹语中的跋扈和狂妄。   当真是什么人都骑到他头上撒野了!   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冷着脸,杨延昭令满是不安的陈管家打开大门,继而大步跨了出去。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宅子外对峙的两拨人,纷纷朝着杨延昭望了过来,辽人皆是面带怒意,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而王品所带的一列兵卒则是奋力的阻挡着。   “大人,赶紧离开这里,我等挡着他们!”   杨延昭此刻在辽朝并无官职,王品这一声大人自然是依他宋朝的身份叫来的,这时刻,王品不再是受命于人,整日里做着窝火事情的南军。   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宋人!   不过杨延昭没有走,而是径直的走前,将王品拽到一边,躲过那裨将的长刀,回身便是一脚,踢得那辽人大汉飞出数丈之远。   “去你娘的,到了老子的地盘还不收敛,谁不要命的上前试试!”   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立在那里的消瘦身影竟然无人敢上前,只觉得他就是那凶神恶煞,浑身散发出的骇人杀气竟比这刺痛肌骨的北风更寒人心魄。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争锋相对   北风卷起浪涛般的冷瑟,宅院外,众人心惊胆寒。   地上,那辽人裨将蜷缩着身子,极为痛苦的呻吟着,那满是虬须的脸伤一片惨白,甚至可以看到不断冒出的冷汗。   带着杀气的眸子朝着那些呆立不敢上前的辽人望去,杨延昭目光所到之处,辽人纷纷低首不敢对视,更有甚者惊怕的往后退了数步。   终于,那被杨延昭一脚踹飞的裨将被手下搀扶了起来,疼的发白的脸因为怒气与怨恨而微微颤动着,盯着杨延昭看了片刻,挣脱了两名兵卒的手,抓起落在一旁的长刀便吼叫着冲了上来。   “自作孽,不可活。”   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杨延昭绷紧的身子如同出弦之箭,飞快的窜了出去,在一众人还未弄明白何事时,便听得当啷一声,闪着寒光的长刀跌落在地,之后,便见那辽人裨将魁梧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在了几丈远开外的砖石之上。   挣扎着,那裨将最终仍未能爬起来,杨延昭大步往前走去,而他每动一步,那些围着他的辽人兵丁便惧怕的往后退了数步。   不战而屈人之兵,想来便是这种模样了,他的身后,王品心中暗道了一句,突然间,似乎觉得体内腾起了一团火焰来。   恍惚中,眼前的那道身影变得高大难以逾越起来。   在他出神时,走到那裨将身前的杨延昭蹲下了身子,笑着捡起一旁的黑色毡帽用手拍去上面的泥渍,轻声的说道着,“今天,只是让你知道以后怎么做人,以后别再这样大呼小叫,这般的没教养,不是给你主子丢人么?”   说着,起身对一旁的辽兵努了努嘴,“都愣住作甚,还不把我们的将军大人扶起来。”   听他一说,那早已经吓呆的辽兵竟然听命的扶起了口中吐着血的裨将,杨延昭则是将那毡帽戴到了他的头上,凑上前小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终有一天,我杨璟会取了他项上人头,让他有什么手段都放马过来吧。”   道完这一句,那裨将大吼一声,舞着的手还未伸触碰到杨延昭,便又是吐了一口血,顿时晕倒了过去,见他这般,那些剩下的辽兵自然是灰溜溜的带着人离去了。   没去看那退去的辽兵,转过首,杨延昭对着王品等人抱拳道,“多谢诸位兄弟了,稍后我让人备些酒,给大家暖暖身子。”   或许是第一次扫了辽兵的威风,这些兵丁显得尤为兴奋,只是王品兴奋之后心中生出了一丝的担忧。   走上前,与杨延昭低声道,“大人,这些人是耶律休哥的部下,而耶律休哥如今得知大人回到上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还望大人早作筹划才是。”   露出个感激的笑,杨延昭颔首应道,“多谢王校尉,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免不了让王校尉难做了。”   知晓杨延昭已经有了对策,那王品这才喜笑颜开,拍了拍胸口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属下等人奉命前来自当是护住大人的周全,更何况我们早就看那些辽人不顺眼了,今日大人也算是给王品与诸位兄弟出了口恶气,如今这心里面舒坦的很。”   这番话落下,便响起无数的附和之声,皆是笑着与杨延昭言谢,看得这一幕,后者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即便耶律皇室实行南北院分而治之,但归根到底还是改变不了汉人低人一等的地位。   这些离乡的汉子,也是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性,对他来说或许大为可用。   又是说道了几句,杨延昭进了屋子,陈末儿抱着兔子守在门口,见他进来了,这才露出了笑脸来,一边的左婆娑则依旧板着个脸,甚至连都不愿正眼看他一下。   在陈末儿的头上摸了摸,杨延昭直接将左婆娑给无视了,径直的朝着书房走去,不过倒是没忘记让陈管家去买些酒水来分食给院子外的兵卒。   回到书房,想着先前的事情,杨延昭明白,要不了多久,那耶律休哥必定要杀过来,想到这,双眼中满是恨意。   真想将他斩于刀下,一解心头之恨!   胸口不断起伏着,呼吸声越发的粗重,指甲深陷在掌心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杀不了他,真不甘心!”   良久,杨延昭长呼出一口气,愤恨的说着,将心里的仇恨强行压下,毕竟现在的他没有超凡入圣的修为,自然不能在上京城中杀了耶律休哥,并全身而退,更何况身边还被耶律明安插着左婆娑这个绝顶的高手,只怕是有任何的异动,便会被后者给制服。   看来报仇还需从长计议,而回大宋更是要好生谋划。   正暗自盘算着,便听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见陈末儿跌跌撞撞的小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怕,大眼中甚至还挂着泪水,或许过为的慌张,怀里的兔子被她抱得有些吃痛,舞着爪子要往外钻来。   见她这样,杨延昭忙走上前,满是关切的低声问道,“末儿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公子,院子外来了……来了好多人,我爹……不,陈管家被他们抓起来了!”   闻言,杨延昭忙让陈末儿待在书房,自个则是快速往外走去,他确实没想到耶律休哥来得竟然这般的快,想着仇人相见,这心竟然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朱门被撞开了,准确的说是被人给砸开的,随着大门的撞开,几道人影跌进了院子里,却是鼻青脸肿的陈管家,和口中含血的王品以及他的两名手下。   之后,便是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门槛上,当他与杨延昭的目光相对时,双目猛地瞪圆了,无线的恨意与杀机随之燃了开来。   寒着脸,盯着杨延昭,耶律休哥抽出身边侍卫递来的鞘壳上镶满珠宝金银的长刀,已到三竿的暖阳投下道道华光,使得那光亮的刀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亮来。   当然,这光亮却是遮不住长刀的寒气,也挡不住握到之人眼中的骇人杀意。   不知是耶律休哥只顾盯着杨延昭看,还是故意为之,长刀顺着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叮叮当当声。   那柄长刀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响,所有人都将心提了起来,望向了那伫立在原处的杨延昭。   他为何还是静静的站在那边,动也不动?   这番的平静让人有些心慌,或许是已经吓傻了吧,涌进院子的辽兵不禁心中揣测,也暗自在心里鄙夷和唾弃着杨延昭,传的那么玄乎,在大王面前还不是只能认命?   长刀在离杨延昭还有一丈远之时被举了起来,闪着寒光的刀锋只对着他的面门,握刀的耶律休哥口中发出了野兽般低吼,冲了向前,脚上的虎皮靴在砖石上踩得蹬蹬作响。   “大人!”   “公子!”   躺在地上被辽兵踩着的王品等人不由得惊叫起来,而身后,那陈末儿也是跑了出来,此刻小脸吓得惨白,竟然呆在了那边,怀里的兔子跳了出来,像似被那渗人的杀气所惊吓,窜到了院子一边的角落里,藏在了一堆柴木之中。   “大胆,耶律休哥,你连本座也敢杀么!”   就在众人以为下一刻便要血染长刀时,一直未动的杨延昭爆喝了一声,随之一块令牌被拿了出来。   这块令牌一出,那呼啸而来的刀随即停在了半空,而另一边,所有得兵卒皆是跪伏在地,口中念诵着些辽语经文来。   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杨延昭举着令牌,瞪着仍握着刀的耶律休哥,不由得再次怒喝道,“怎么,你难道想对我这巫教‘逍遥使’下手?”   听着这声呵斥,耶律休哥脸色阴沉的吓人,暗云密布,似乎顷刻间便要生起狂风暴雨,握着长刀的双手在暗自用劲抓着刀柄。   “呀!”   突然间,耶律休哥一声爆吼,停在半空中的长刀再次劈下,带着令人窒息的杀寒意,径直的砍向了杨延昭的面门。   刀光幻影千万,如滔滔江水汹涌而出,杀气密织成网,似千尺飞流漫天而来,   见这情形,杨延昭不由得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耶律休哥会做出这种鱼死网破的事情,更没有料到对方的刀法竟然是这般的凌厉,二人相差的距离不过一丈,而耶律休哥又是突然发难,哪里还能硬接下这一招,只得一个驴打滚,往着右侧躲过去。   可他刚止住身形,便觉得身后一道寒气直逼脑勺而来,正暗呼不好,却听到的当啷一声响,半截刀身落在了杨延昭的脚边。   “再有下次,杀无赦!”   声音依旧冰冷,亦如左婆娑脸上不曾褪去的寒霜,那剩下的半截刀被她纤细白皙的手握着,正架在耶律休哥的脖颈上,泛着寒光的刀锋上隐约可见丝丝的血迹。   嘴角抽搐着,耶律休哥阴狠的盯着左婆娑和杨延昭,双拳紧紧的握着,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使得刀锋上血色越发的明显了。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可是把小人给吓坏了!”   带着惊怕的尖锐声音莫来由的凭空响起,杨延昭转过头,却见到宫中的内侍张德全脸色有些发白,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很显然,他没有想到这小院里会有这般大的场面,但好歹也在宫中摸爬打滚多年,张德全的眼力劲还是有的,趋步上前,对着左婆娑弯身施礼,“小人见过圣女。”   待左婆娑轻轻哼了一声后,又是与脖子架着刀的耶律休哥行一礼,之后对着杨延昭点了点头,这才将来意道了出来,“杨大人,大汗召你进宫,特地让小的过来引路。”   既然耶律贤是要见他,杨延昭当然是要前往,遂点首应道,“有劳张公公了。”   说完,杨延昭便往外走去,那张德全却是愣住了,看了看左婆娑和耶律休哥,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对着二人再作一礼,便小跑着追着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再见萧绰   院子外,围着数百的辽人,见到杨延昭出来,却无一人敢阻拦,纷纷低着头不敢正视,满是敬畏拘谨的模样,生怕冒犯了这由阶下囚突然摇身一变的巫教逍遥使大人。   见到这情形,跟在身后的张德全虽是满腹疑团,但眼下时机不适宜,也未多问,跨上马,与杨延昭一道朝着宫城去了。   一路疾行,穿过街道巷口,杨延昭面色如常,那张德全却是越发的觉得不可思,时不时的抬首打量着他,似乎,二人才第一次相识。   到了西水桥,下马之后,张德全终于忍不住了,疾步赶到杨延昭的身边,私下里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道,“杨大人,刚才你就这番匆匆出来,那北院大王……”   闻言,杨延昭笑了笑,却未作声,那事情自由左婆娑去处理,耶律休哥即便如何胆大,也不敢对巫教的圣女动手。   更何况,动起来手来,即便是调过去几千人,也不够那疯婆娘折腾的,所以,杨延昭倒是丝毫不担心。   见他不说话,那张德全也不好过问,此刻,面上仍是带着笑意,但言语间明显少了前番日子的热乎劲。   想来,他对自己很不看好啊!   心中念叨了一句,杨延昭也不去想这趋炎附势之人心中盘算,跟在他身后,穿越曲折蜿蜒的廊道,走过白玉石阶,却是在‘淑德殿’前停下了身形。   “杨大人,大汗让小人将你引到这边来。”   说罢,殿前当值的太监已经迎了过来,与那张德全换了个眼神后,对着杨延昭笑着道,“可是杨大人来了,皇后娘娘在殿中等候多时了,大人还是快随小人进殿吧。”   听得这番话,似乎是萧绰寻他,不知这个多日未见的‘老乡’找他是为了何事,或许又是做那说客?   胡乱的想着,跟着那太监进了大殿,依旧是富丽堂皇的让人睁不开眼来,几只张口的异兽火炉烧的殿内很是舒适暖和。   在杨延昭走进去,那萧绰正低着首与一七八岁的孩童玩耍着,二人提着兽皮裹成的球儿,不时的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太监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言,躬身退出殿外,而杨延昭则是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此刻,萧绰穿着一件绿色莲花短衫,薄薄的衣衫覆在玲珑玉透的娇躯上,玉足踢着皮球,胸口便起伏一阵,那傲人的双峰似乎要破衫而出。   好一会,抬头擦汗的萧绰才发现杨延昭已经到了,拾起皮球,交给那孩童,并唤来门口的宫女内侍将他给带了出去。   那抱着球的孩童很是不愿的缠着萧绰,好一会才肯离去了,待他走后,萧绰坐到一边椅子上,喝着桌案上已摆放好的茶水,待喘了几口气,这才发现杨延昭正一直盯着她在看。   放下杯盏,用锦帕擦这细嫩脖颈上挂着的汗珠,萧绰横了杨延昭几眼,“看够了么?要不要靠近点看看?”   顺势着将胸给挺了挺,顿时,薄衫的扣子被撑了开来,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杨延昭将目光从那诱人的胸前移开,在这个御姐面前,他这偷瞄几眼的小心思委实的太过纯洁了。   可在他打算默念几句道家心经,来去除杂念时,那萧绰却是站了起来,对着他做出几个翘臀挺胸抛媚眼的姿势来,“怎么样,这身材不错吧?”   心里莫来由的升起一团邪火来,杨延昭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萧绰妩媚的让人难以抵挡,本来绝美的容颜加上御姐的内心,已如一颗熟透了的蜜·桃,挂在枝头,望在眼中,垂涎欲滴。   “咯咯……”   或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窘态,那萧绰笑出了声来,一时间,花枝乱颤,即便是满殿的珍宝玉器,与她相比,也瞬间黯然失色,毫无光彩之言。   好一会,在杨延昭满是不悦的目光下,萧绰止住了笑意,将薄衫扣好,拿起放在案几上的短袄穿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想到,这萧绰身材会这般的完美,换做以前的我,那是可望而不可求啊!倘若当年有这模样,那姐也能横扫写字楼了,那畜生也不会跟着胸大无脑的狐狸精跑了。”   断断续续的说着,有些恨,也有些不甘,只是这情感杨延昭也弄不清她到底的是厌恶今生还是怨恨前世。   “刚才那个孩童是你所生?”   既然分不清前世今生,那便不再去说道,所以杨延昭没有顺着萧绰所言,继续纠缠在她的身材上,而随口的将话题给岔开了。   白色绣彩凤牡丹的短袄使得萧绰更加的艳丽,更为重要的是这袄衣似乎是紧身型的,顿时,勾勒出了一道前凸后翘的曲线。   美目流转,瞪了一眼杨延昭,萧绰坐到那垫着狐裘的檀木椅上,轻叹了着道,“怎么说呢,那孩子是我所生,却又不是我所生,准确的说他是先前的萧绰生的。当然我这个冒牌的妈也得尽些心不是,不过这小家伙也粘人的紧,给我打发了不少寂寞时光。”   闻言,杨延昭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也是个心地纯善的女子。”   此话一出,那本还是有些落寞的萧绰突然昂起了头,如同被激怒的雌兽,“我去,你丫哪里看出我不善良了,告诉你,姐虽然曾经是御姐范,但也是地地道道的好姑娘,街坊邻居提到我,那个不要竖起大拇指夸赞好一番!”   见她越说越没正行,杨延昭赶忙赔了个不是,也不再胡扯闲话,径直开口问道,“今日找我来,到底是为何?”   说到正事,那萧绰也收敛了嬉笑之色,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稍后皱着云烟眉,满是怒气的道,“让你不要惹事,你怎么就不听,先前你们是两军对阵,各为其主,胜败也不过是兵家常事。可是你为何要杀了他儿子,耶律休哥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即便是大汗也要顾忌几分,你这不是活腻了么!”   一阵急促的话语带着恼怒与不满,如同暴风骤雨,朝着杨延昭袭来,但是后者却没有惊怕之色,更没有萧绰想要的悔改之象。   “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做得,你还记得‘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句话么?那时候的我们其实并不理解其中真谛,只不过是为了考卷上的漂亮分数,囫囵吞枣的将它记上。   可是有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已经如同烙印一般,深深的刻在了你的脑中,只是等到特定的时间才会涌现出来。让你的心神为之颤抖,甘心的那般去做,哪怕明明知道下一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犹豫半分。”   “狗屁!”   杨延昭的话刚说完,便听得萧绰爆了一声粗口,绝美的脸上满是愤怒,玉手指着杨延昭,“什么泰山鸿毛的,说得倒是好听,你要知道命只有一条,我们两都是死过的人,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世的可贵之处。你若是死了,这命就没了,难不成你还想穿越到什么地方去?”   说着,满是激动的萧绰走下了座椅,不给杨延昭开口的机会,抖着香肩,继续娇斥道,“还记得上次我让你留在大辽,你是怎么义正言辞的拒绝的?难不成这时候你就忘记了远在宋朝的红颜知己了?不在乎那些莫逆相交了?”   本是秋水翦瞳的美目因怒火而圆瞪着,不知何时,萧绰指着他面门的手叉到了盈盈细腰上,声音也不知觉的提高了几分,“杨璟,我今天把话摆在了这里,你不可以死,也不可以离开上京城,否则……”   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这时萧绰也察觉到她这些话的霸道,涨红的脸上多了丝落寞,转过头,盯着殿外那宫阁楼宇尽头的蓝天白云,好一会叹了口气,“你要是死了,离开了上京城,我又到哪里去找一个可以说真话的人来?”   眉宇间涌出化不开的凄楚,萧绰露出一个苦笑来,依旧是那让人痴迷的绝美脸庞,此刻却满是道不尽的悲凉。   即便是杨延昭,心中也莫来由的一阵疼痛。   突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过首,站在萧绰的身旁,与她一道望着天际随风卷舒的白云,好一会才使得纷乱的思绪平复了下来。   “我是不会留在上京城的。”   许久,杨延昭轻轻的将心中的坚持再一次道了出来。   “难道你不想和一个来自同个地方的人在一起,无所拘束的说着家乡的事情,笑骂随心,即便所为之事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也不会怕天下人的全都弃你而去,因而始终有个人懂你。”   萧绰用手将先前生气而零落的鬓发理到而后,很是平和的应道,双眸之中隐约可见丝丝的期待。   “你可以跟着我走。”   听得这句话,萧绰笑了,笑靥如花。   “你觉得这现实么?我是辽朝的皇后,又怎能踏出这上京城一步?而且,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我和你之间没有让我弃这些而不顾的勇气。”   确实,萧绰如今在辽朝所受之礼同大汗耶律贤,地位尊贵异常,日后更是执掌江山,心里的孤寂与荣华富贵,孰轻孰重?   闻言,杨延昭沉默不语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保全之法   一阵风吹过,白云团轻柔的卷舒着,拂过远处远处高殿上闪着耀眼光芒的螭吻,久久不曾离去,恰是那恋花白蝶。   可这其中,又是谁把谁紧紧跟随,谁又为谁欣然真醉?   风又起,云朵儿不禁飘零,散作了几片,朝着天边轻盈而去。   ‘淑德殿’内,杨延昭与萧绰仍是并肩而立,望着这风起云落的天际,彷佛在这恍惚间,看到了内心深处久违的家乡。   “你有想过怎么回去么?”   萧绰淡淡的说着,打破了殿中的沉寂,杨延昭剑眉添了丝许忧愁,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想过,可惜没有头绪。”   “前两年,我也见识过巫教的厉害,但却无缘见到掌教,否则,应该能问上一问”,萧绰接着道了句,继而伸手指向天边,“一直以来,我都有种感觉,云端的尽头,想来就是回家的路了。若是能学会那些传说的飞天遁地,或许就能回去了。”   “可到了那个时候,你舍得一切,回到那个已经陌生的前世去么?”   闻言,萧绰愣住了,确实,这几年来她连做梦都想着回去,可倘若真的回去了,还会有自己熟悉的一切么?   若是周遭之景已经变得物是人非,那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岂不是又一次的穿越到陌生的年代里?   思量间,萧绰低下了头,鹿皮短靴踢着脚下的砖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算了,回去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暂且不要再去想了,胡乱的想着只不过徒增烦恼。”   叹了一句,杨延昭坐回到先前的那张红漆木椅上,拨弄着手边案几上摆着的白玉盏,“你今天找我来,不回只是说这些话吧?”   见杨延昭问起,萧绰这才想起正事,收起了脸上的伤感,转过身背着手道,“听说你成了巫教的‘逍遥使’?”   心中微微吃惊,他也不过是刚刚在耶律休哥的面前拿出了令牌,这边的萧绰便已经知晓,看来,这巫教之内有着辽朝的眼线。   “消息传得够快的。”   没有否认,杨延昭将手中转着的杯盖扣到杯盏上,对着萧绰指了指一侧桌上的果子,后者横了他一眼,还是走上前,甩了个过来。   “你现在很危险。”   看着杨延昭吃的很欢的模样,似乎一点的担忧都没有,萧绰当即又急开了,抬起玉足,便朝着杨延昭翘起的二郎腿踢了过去。   “就算你现在是巫教的‘逍遥使’又怎么样,耶律休哥这次吃了亏,下次还会这样明面的找你硬拼?人家是辽朝的北院大王,在耶律一脉德高望重,想要弄死你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即便是巫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你怎么还这般的淡然自若?”   继续啃了两口果子,在萧绰快要暴走之时,杨延昭停了下来,“不然怎样,你要我跟他负荆请罪,且不说我绝不可能去做,即便真的背个扫把去了,还不是伸长了脖子给他砍,做这种事情,除非我脑子犯抽了。”   道完这些,看着脸色越来越冷的萧绰,杨延昭吞了吞口水,又继续道,“当然,我也是头疼的很,你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便说出来指点一番,搭救下我这个悲苦凄惨的阶下囚吧!”   坐到木椅上,萧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就知道耍嘴皮子,普天之下,哪个阶下囚有你这般的嚣张,随手之间便射杀了朝廷大员的子嗣。接着又很是厉害的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看你过得逍遥着哩,哪有半分凄惨的模样!”   尴尬的笑了笑,将手中果核丢在一旁,拿起锦帕擦了擦手,只觉得上面满是淡淡的幽香,这时,他才发现手中拿着的锦帕正是刚才萧绰擦拭汗珠所用的那条。   感觉到萧绰满含怒意的目光,杨延昭忙将锦帕放下,出言将她的注意力给引开,“你和你男人有没有什么可以帮我的?”   闻言,萧绰点了点头,“我的确与大汗商讨过,耶律休哥是两朝元老,更是手握大权,在辽人中的威望很高,所以,眼下能做的便是将你与他分开。   大汗想将你派到黄龙府,那里的府官大多是萧家门生,你在那边蛰伏不出,而耶律休哥那边由他出面安抚,待过几年,风头过了再将你调回来。”   听完这些,杨延昭托着手,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才笑着开口道,“这法子确实不错,不见,自然就不恼了,可是万一他派人暗中杀我怎么办?”   萧绰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大汗会派人保护你,再加上巫教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当然,寻日里你还是得小心谨慎。”   “什么时候动身?”   “还要些时日,因为大汗得先稳住耶律一脉,倘若什么都不做,便将你送到黄龙府,必定会激怒他们,想来也该到年后了。”   “年后?”   低声念叨了一句,杨延昭砸了砸嘴,“看来得早点出手才是,不然,这觉都睡得不安生。”   听得了他的话语,萧绰立马站了起来,杏目圆瞪的望着他,“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盘算着早点去你说的那个黄龙府,这样才能睡个安稳觉。”   杨延昭插科打诨着,将萧绰的怒火给消了去,二人又是说了一阵子闲话,见天色渐晚,杨延昭便起辞去。   “杨璟,最近多加小心。”   身后是萧绰满是关切的话语,走到殿门前的杨延昭转过首,明亮的双眼露着温和的笑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是要赖在这世上活个够,否则,岂不是亏大了,这可不是我的性格。”   说罢,低声笑着往外走去,那萧绰依旧是满脸的担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念叨着,“你若是死了,我就真的成了异乡人了。”   出了‘淑德殿’,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是见杨延昭是从萧绰那边出来的,因而面子上堆着讨好的之色,喋喋不休的说着宫中之事。   笑着微微颔首,杨延昭看似在做着回应,其实脑中早已飞快的盘算起来。   萧绰寻他进宫,除了叙旧之外,也道出了一条重要的消息,耶律贤不会杀了他,也不会将他交给耶律休哥。   这其中原因,也无需多猜,是杨延昭‘逍遥使’的身份起了作用。   黄龙府在哪,他并不知晓,但杨延昭明白的是去了那里,实际上等于再次被囚禁了,这一待,或许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   他可没有时间在辽朝耗着。   更何况耶律休哥权倾朝野,只要他还在大辽之内,便逃不过那连绵不断的杀机。   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杀了耶律休哥,为云州城战死的将士报仇,倘若可以,再搅得上京城天翻地覆,然后一骑独行,逃回汴梁。   “杨璟!”   正想着,突然间耳边传来带着丝许欢喜的唤声,杨延昭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前方不远处,琼娥正朝着他走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走上前,仔细的上下左右打量着他,琼娥眼中满是后怕与担忧,而一边的引路小太监则是识趣的行了礼,躬身离去了。   闻着鼻前的幽幽淡香,再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杨延昭不由得心神一荡,只是琼娥这般的惊怕,眼中满是关切,他倒也不好继续贪享这倾城美色,遂轻咳了几声道,“公主你挂心了,杨璟倒是没什么大碍,活的挺精神的。”   闻言,琼娥不由得满是恼羞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是慌忙的拉着杨延昭的衣袖道,“你暂且不要回去了,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再找皇兄求求情,他一定会帮你的。”   心中生出莫名的暖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琼娥的心意他能感觉到,但是他却不能接受。   若是做了辽朝的驸马,今后的血仇又如何得报?   在家中苦苦守候的二女该怎么办?   轻轻的抬了抬手臂,将衣袖从琼娥手中挣脱了出来,杨延昭低声道,“让公主担忧了,只是这件事情大汗也有难处,如今便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有解决之道的,不是么?”   或许琼娥整个心思都在想着如何保全杨延昭,所以并未察觉到这个小动作来,听了他的话,想起这两日她去见耶律贤后见到的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得轻声道,“皇兄他确实很是为难,耶律牙山是耶律休哥颇为疼爱的幼子,所以……”   停顿了片刻,琼娥贝齿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很是坚决的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皇兄保住你的。”   话语中满是关切,可正是这字字包含真情的言语让杨延昭心头又沉了几分,世间的情字最为让人恼,琼娥是个好姑娘,即便他恨整个辽朝,也不忍伤了这天真烂漫的女孩儿。   “公主的心意杨璟领了,毕竟这事情委实复杂,大汗夹在当中,也不好受,倒不如随它去,天若是要下雨,谁又能改变的了?倘若真的是我命该绝于此事,那也是天意,公主你就不要再为杨璟奔波劳累了,我在这谢过了。”   说着,与琼娥行了一礼,杨延昭便往前行去了,留在原地的琼娥这时才感觉到他话中隐约的疏远之意。   “死杨璟!”   琼娥望着已经看不到身影的杨延昭,小脚跺了跺脚,恼怒的撅着小嘴,转身朝着‘淑德殿’的方向走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故人   别了琼娥,杨延昭继续往外走去,一路上遇到几拨盘查,别无它法,只得拿出了耶律明给他的那块巫教令牌,在众人的瑟瑟发抖中,大摇大摆的出了宫城。   看来这巫教在辽朝的地位非比寻常啊!   将令牌塞进怀里,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稍后转首看着那宏伟壮观,犹如静坐凶兽的辽国皇城,嘴角裂开一丝笑意,“如此,这耶律贤怕是要头疼了。”   或许是那引路小太监的疏忽,此刻宫城外并无软轿,杨延昭举目望向前方,隐约可见宽阔的天街之后的阵阵喧嚣。   来上京也有月余了,他一直被禁足在院子里,还未好生的瞧上一瞧景致,今日倒是个好机会,还能暗地里查看一番地势。   应付了巡查的兵卒,杨延昭一人独行,走过天街,越过西水桥,人烟渐熙,耳边也越发的喧闹起来。   眼前,行者走卒,往来不息,虽日沉西边,寒意再起,但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繁华之景,街边小贩中气十足的叫卖吆喝,茶楼酒肆的伙计则是满是笑脸的招呼过客,三五成群的姑娘家嬉笑着从身边走过,留下满鼻的淡淡幽香。   似乎和汴梁城并无差别。   信步走着,杨延昭左右打量,看着景,也暗暗的将屋舍街道也记在心里,待会去,他的地势图便又多了一块区域。   心头想着事情,自然就入了神,突然间,一道黑影朝着他撞来,神经猛地绷了起来,伸手便抓了过去。   一只沾满污渍伸向他怀里的手臂被擒住了,杨延昭这时才打量起来人,披头散发,身上是一件破旧不堪的袄子。   这幅装扮应该是街边挨饿受冻的乞儿,做着下三滥的行窃之事。   此时,恰在街道的拐弯之处,往来之人不多,即便是三三两两走过,也避得远远地,这种事情,他们见识的也多了,权然没了看热闹的兴趣,更何况寒风吹来,只觉得身上哆嗦的很,找个地方喝上几杯显然比看一个乞丐行窃的热闹要紧多了。   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杨延昭也松了口气,正欲放手,却突然察觉到这乞丐的手粗大有力,而上面更无因饥寒交迫生出冻伤疮口。   当即在手上又增了些力道,杨延昭低声喝道,“你是谁!”   后者缓缓的抬起了头,用另一只手拨开了遮住脸的长发,明亮的双眼中露出一丝玩弄的笑意,“好久不见了,小杨大人。”   竟是流沙的苍狼王!   “去城东万福街。”   在杨延昭惊诧之时,后者手臂猛地一发力,从他的擒拿中挣脱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着一边跑去,口中还骂骂咧咧,似乎在说着狠厉的话语。   流沙竟然来了!   好一会,杨延昭才从震惊中醒了过来,想起上次在闽南所见到白发卫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波澜,忙大步朝着城东疾行而去。   另一边,苍狼王回首望了一眼,见他已经离去,这才快速的隐进了身边的巷子里,一边走着,一边气恼的用手在身上胡乱的擦着,“赤练这小娘们真是可恶,竟然让我这风流倜傥的苍狼王扮作乞丐,这卫庄大人也是由着她胡乱,当真是让人气恼。”   上京城东,显然比之前冷清了不少,这里,算是地地道道的贫民窟了,聚集于此的大多是些穷苦百姓,当然,还有众多因战事沦落辽朝的宋人。   苍狼王所说的万福街是城东最为热闹的集市所在地,渐起的夜色下,零零散散的灯火亮着,小酒肆饭馆藏在这些低矮的屋舍之间,里面不时传来笑骂声。   走在其中,杨延昭四处的看着,寻找着苍狼王的身影,可将那条不长的万福街走了个遍,也未瞧见他的身影。   就连街边乞丐杨延昭都一一查看了,但还是见不到苍狼王,难不成他出了意外?   走在寒风里,杨延昭锁着眉头,既然苍狼王来了,那卫庄也肯定是到了,可是他们在哪里?   抬首,左右寻找了,可四周除了暗淡的灯火与寥寥无几的行者,哪里有流沙的踪迹?   有些想不明白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被人跟踪了?   杨延昭出宫城时,便察觉到身后跟着两人,想着还需借助于耶律贤来行事,便没去理会,也就由他去了。   不过先前见到苍狼王之后,便故意绕了几条街,轻而易举的甩开了这身后的尾巴,可为什么流沙还不出现?   或许是眼下时机不适宜。   警惕的朝着身后看了几眼,越发浓黑的夜幕中,几家灯火在微弱的亮着,寒风迎面扑来,恍然间,看不尽那回头的路。   头顶上,乌云层层密布,见不到几颗星辰,想来又是个寒冷的夜。   有些失落的呼了口气,搓了搓发麻的双手,杨延昭正欲往回走去,却见的前面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穿棉布袍的汉子,正说笑着进了街边一家小酒肆。   那人好生的眼熟。   瞥了一眼,杨延昭只觉得似曾相识,当即迈着步子,往那酒肆走去,有些残破的木门虚掩着,里面挂着一帘厚厚的毛毡布,还未走进去,便闻得扑鼻的酸辣味,呛的他心里一阵翻涌。   “陈老头,好酒好菜的摆上来了!”   纯正的中原腔调,说话之人满是欢喜,而他的声音更是让杨延昭觉得耳熟。   伸手掀开那帘布,简陋的屋里挂着几盏油灯,比街道上亮堂了许多,几张桌椅大多是空着,显然,买卖并不是很好。   而在角落处唯一坐着人的桌子便显得极为醒目,杨延昭转首望去时,恰巧正说笑的几人也是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皆是呆住了。   “砰!”   一只拳头砸在了红漆斑驳的木桌上,满是怨恨与杀气,稍后便见长刀出鞘,便朝着杨延昭围来。   “住手!”   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举刀的消瘦汉子闻言转首怒道,“将军,是他勾结了宋人,才丢人代州城,而且其父杨贼叛国,理应斩杀了他!”   长刀毫无停滞的砍了过来,杨延昭依旧是立在原地,半晌,才面带酸楚的轻轻道,“郭大哥,常大哥,好久不见。”   刀停在了面门几尺处,握刀的郭渠狠厉的脸上闪出了挣扎之色,终究是扭过头,将长刀甩到了一边,坐回到木凳之上,拿起酒瓮径直的对着嘴狂饮起来。   这酒肆之内正是代州归宋后,远走北地不知所踪的常磊与郭渠。   深吸了口气,杨延昭走上前,看着阴沉着脸的常磊,两年不见,后者较先前瘦了几圈,只是目光凌厉了许多。   “常大哥,你还好么?”   众多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了这一句,对于常磊,杨延昭始终觉得有些歉意,只是后来忙着生计,便抽不出身来寻找,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北地相遇。   当初他隔空而来,在营地中二人不打不相识,再到后来的莫逆相交,虽然杨延昭是带着收编建雄军的目的接近常磊,但是这情谊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如今见到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   常磊依旧阴沉着脸,盯着桌上摆着的灯火,不去看杨延昭一眼,只是双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突然间,他猛地起身回头,抓住杨延昭的衣襟,“有你这宋朝状元公惦记着,某过得怎能不好!”   虬须满面的脸涨的通红,常磊呼吸粗重的让人觉得刺耳,虎目中尽是血色,盯着杨延昭,似乎要将他给活生生的撕碎。   露出个苦涩的笑,杨延昭叹了口气,“常大哥,我知道你很是怨恨,倘若是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闻此言,常磊咬着牙不再出声,那喝着酒的郭渠却是猛地将酒瓮放下,怒目望来,“什么狗屁选择不选择的,投靠宋人,那就是叛徒,就是走狗!”   挣脱开常磊,杨延昭一把抄起酒瓮,猛喝了几口,“是,我是叛徒,我爹为北汉尽心尽力,可是朝廷怎么对他的?派人监视,派建雄军来提防!晋阳城内到处是以及谋私,互相倾轧的贪官污吏,他们为了保住荣华富贵,甚至可以陷害有功之士。   那千疮百孔的朝廷有谁为百姓想过,有谁为浴血杀敌的将士想过?   整日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吃着民脂,喝着民膏,遇险则是跪膝求饶,甚至给这辽人当狗,这样的朝廷还要它作何!”   道出这些话,杨延昭又是猛灌了几口,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酒水太过酸辣,竟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酒肆里,灯火摇曳着,常磊和郭渠皆是沉默了,那掌柜的白发老叟小心翼翼的端来几碟冒着热气的寻常小炒菜。   一时间,白雾缭绕,朦胧了油灯淡黄的光晕。   “既然你恨辽人,为何再要待在这上京城。”   半晌,常磊嗡声问了一句,继而盯着杨延昭,似乎要看清楚他心中的所想。   从身后取来一张木凳,杨延昭径直的坐下,杨延昭眼带恨意的盯着油灯,“我是阶下囚,更重要的是我得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是你在云州城挡住辽人十数万大军!”   郭渠满是寒冰的脸上闪出一丝惊愕,这数月来他们到了西域走货,前些日子才进了上京交了买卖,不过一路上也是听了许多有关云州城一战的事情。   虽然辽人将战事改编了许多,但是还能听出云州城一战的惨烈,特别是硬生生的挡住辽朝战神耶律休哥大军三天三夜,单凭这本事,就足以让人敬佩万分。   所以,待听到杨延昭便是那云州城守将时,郭渠和常磊都吃惊了。   用掉了釉彩的陶瓷碗倒了杯酒,杨延昭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说不尽的哀伤之色,“不是我挡住了辽人,是一万多死去的弟兄挡住了他们。”   道完,又是连喝了数碗酒。   见他这般,常磊眼中闪出一丝不忍之色,“这仇你要如何来报?”   “啪!”   陶瓷碗在重力之下碎成了几片,继而是冰冷的声音响起,“血债血偿,无论如何,我要杀了耶律休哥。” 第三百一十九章 潜移默化   北风呼啸,入夜时分更是飘起了雪花来,杨延昭头晕乎乎的,快要不省人事了,只觉得这凉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待醒来时,已经躺在床榻之上,扫了眼四周之物,竟是回到了他的房间里,昨夜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后来发生了什么,杨延昭一点的印象都没有了,应该是常磊他们送他回来的。   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下了床榻,拿起桌子上的铜壶,幸好有凉茶,便直接对着嘴喝了起来。   “呼……好爽……”   喝了半壶茶水,肚子有些微微发胀,这时杨延昭才觉得舒服多了,打了个饱嗝,坐在一边,脑子里想着与常磊的所讲的遭遇。   自从那日常磊带着人离开代州城之后,虽说有一万余人,但是其中大部分还是回了老家,自谋生路去了,剩下跟着他的不过三千人。   起初他们想起兵反宋,可是刘汉已经无子嗣在世,即便起兵也找不出个效忠的主子,最为重要的是几番侦查下来,代州城防守固若金汤,只好将这盘算压了下来,想着继续壮大实力,待时而动。   可惜一群人坐吃山空也是极为可怕的,转眼间,便到了饥饿难忍的地步,为了填饱肚子,他们杀过辽兵,抢过辽人,只是损伤了几十名的兵卒。   那时候的他,最好的选择便是落草为寇,可是内心骄傲的常磊怎么那么去做?   后来,剩下的三千人中再生了分歧,大吵了一架之后,仅仅剩下一千人跟着常磊,从那以后,他便将复国埋在了心里,为了手下将士的生计奔波着。   靠着一千人不错的身手,北安府做起了帮人跑货的行当,如今走南闯北,也算是博了些名头,这次来上京便是护送走货的商贾。   在这举目无亲的辽朝见到常磊等人,杨延昭心中自是极为的欢喜,他乡遇故知,即便是饮上千杯都不觉得尽兴。   正想着,却听到敲门声传来,须臾,便见陈管家捧着一套衣物走了进来,见杨延昭已经醒来,当即笑着道,“大人你觉得舒服些了么?小人这就吩咐炤房做些醒酒汤来。”   “我已经无事了”,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稍后开口问道,“对了,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听杨延昭这般问,陈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一会在轻声道,“大人昨天醉的不省人事了,是有人雇了马车送大人回来的。那驾车的小厮还留话了,大人若是有事,可去昨夜之地,寻那喝酒人。”   常磊小心谨慎多了。   暗自叹了一句,杨延昭突然间脑子中想起了苍狼王,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流沙早就知道常磊的事情,遂引他去万福街,毕竟一千人的建雄军也是了不得的底牌了。   正想着,抬起头,见陈管家仍是目中含笑,不禁用手在脸上摸了摸,应该没有东西才对,当下心中不解道,“陈管家,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有何不妥,让你觉得这般的好笑?”   连连摇首,陈管家忙出言道,“小人不敢,只是想起大人昨夜回来竟是往着左姑娘的房中闯去,拦都拦不住,幸好左姑娘没有发怒,否则只怕现在……”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顿时生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去撩拨那头母狮子,所幸的是相安无事,不然非死即伤。   换好衣衫,出了房间,又是银装素裹的一片,日已上了三竿,慵懒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恰是一副幽清宁静的好精致。   走过客厅时,听那陈末儿正与左婆娑说着话来,见他走了进来,小丫头当即笑着迎了上来,“公子你可算是醒了,昨个夜里可是吓人了……”   说着,大眼笑成了月牙儿,捂住小嘴朝左婆娑望去,后者依旧冷着个脸,或许是察觉到了杨延昭的目光,对着他蹙眉瞪眼,作出了一副恼怒的模样。   见此,杨延昭也不愿意触了霉头,与陈末儿说道了几句,瞥了一眼左婆娑,轻声道了一句,“这婆娘似乎水嫩了不少,难不成我这里的米饭养人?”   感觉到那杀人的目光袭来,忙转身小跑的走了,出了客厅见后者没有追来,杨延昭不由得愤恨的瞪了瞪眼,终有一天,要将你那骄作的清冷高傲给撕碎,好生的蹂躏一番!   在他去书房将昨日所见的地势画下时,客厅中,左婆娑罕见的满目柔情,笑着在陈末儿脸上捏了捏,带着些许的央求低声道,“好末儿,在与姐姐讲讲那‘西厢记’的故事如何?”   手在怀中兔子那干净雪白的皮毛抚摸着,陈末儿摇了摇头道,“左姐姐,公子他只是讲到了这里,后来公子去打猎了,剩下的事情便一直没有讲来。”   见左婆娑眼中有些失落,陈末儿忙贴上前,靠在她的怀里,“不过左姐姐放心,等公子一有空,末儿便让他继续讲着崔莺莺与张生的事来可好?”   “那自然是最好的,世人皆言这情字最是让人魂销骨瘦,即便是未曾经历,如今听起来也觉得心中百般郁结。”   抬起脸,陈末儿有些疑惑的说道,“左姐姐,你说的这些话儿是什么意思,末儿怎么听不明白?”   笑着在陈末儿头上摸了摸,左婆娑望着门外,院中那一层还未清扫的冰雪,双眸中闪出一丝的迷离,“其实,姐姐我也不懂,这‘情’字究竟是何种的奇妙,直叫人不顾一切,生死相许。”   好一会,左婆娑这才收了纷乱的思绪,低首对着陈末儿道,“末儿,再说些诗词给姐姐听听好不好?”   “左姐姐,这些都是公子教我的,公子说了好多呢,你想听哪些?刚好昨夜下雪了,要不我给你说个和雪有关的吧!”   说着,小丫头一扭头,便开始背诵了出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听着这些,左婆娑双目再次生出丝丝的迷离之色。   书房中,杨延昭确信左右无人,拿出了藏在书案下的地势图,仔细的看了少许,脑中回想着昨日所见之景,继而提笔蘸墨,飞快的描绘了起来。   宅院外,王品带着一个营的兵卒守卫着,昨日出了事情之后,韩德让便增加了兵丁,这无疑给了他与部下极大的鼓舞。   宅子中的大人有巫教撑腰,而南府宰相又调拨了人手,王品顿时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受了这么多年的气,终于可以挺直身板做人了,堂堂正正的与那些猖狂的辽人摆下阵来对着干。   想到这,王品的头不禁昂了昂,看着街对面的对峙的数百人辽人,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夜幕快要落下时,宅院门被打开了,陈管家带着一群下人端着酒水出来,王品道了谢之后,招呼着护卫的兵卒一道吃喝了起来。   而不远处的辽人看着这一幕,皆是心中愤恨不已,红日落下,寒风自然更胜先前,只觉得冷风飕飕的往身子里钻,更为重要的是曾经低声下气的宋人竟在那边吃喝快活着,这口气,怎能忍得下?   握着拳头,便有数十名的辽人要往前冲去,想要教训教训这些突然间变得嚣张放肆的宋人,更有甚者已经将长刀拔了出来。   “都给老子回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回过头,便见带队的偏将一脸冷色,有人还要辩解,却被他骇人的目光给瞪得不敢开口,只得愤恨的退了回去。   而这场景恰好被王品等人给看到了,当即,爆发出一阵欢笑来,气的辽人皆是面红脖子粗,而那偏将更是生生的将嘴唇咬出了血来。   再次喝住暴走的兵卒,那偏将唤来一侍卫,盯着杨延昭的宅院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回去禀告大王,那宋贼今日未出门。”   皇城外,过了西水桥,是一条宽大的街区,可是无人敢在这里开设店铺,更没有人敢来此地贩卖吆喝。   因为这条百丈远的街道两侧所住之人非富即贵,而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府邸也是在这里。   门前停着两座怒目圆瞪的石狮,砖石台阶上是一扇朱红大门,鎏金门钉在几盏灯笼照耀下闪闪发亮。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金色契丹文写着‘北院大王府’几个大字,门头上之上砖瓦琉璃,雕梁画栋,飞檐三重,异兽攀附。   整个府邸极为的恢弘大气,金碧辉煌,当然,若是没有那些与挂着门辕四周的白色丧幡。   此刻,王府内到处是白色的奔丧之物,与还未融化的积雪相交映,只觉得满是凄清,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哗啦!”   便见一直胭脂釉彩白瓷碗化作了无数的碎片,人参汤也淋得一地,那跪地求饶的下人很快被拖了下去,想来是免不了一顿血肉模糊的板子。   堂屋里,耶律休哥阴沉着脸,走了几步,忽的抬脚将身旁摆放的一只六尺高的鹅颈刻花瓶给踹的支离破碎。   听得这声音,候在门外的下人皆是心惊胆寒,互相望了一眼,满脸的苦涩,生怕被唤进屋子里,遭受耶律休哥怒火的牵连。   清脆的破碎声之后,屋子里似乎变得平静了下来,许久,才听得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去,替我将耶律翰等人叫来!” 第三百二十章 化险之策   天,出奇的无风也无雪,风雪初霁,暖阳当空,在北地千里冰霜上洒了一层淡淡的慵懒。   这种天,很适合在院子中晒着太阳,瞌睡打盹,至少,杨延昭是这般认为,也这样去做了,随意的用经卷遮着脸,便睡在了躺椅上,与搬着小马扎坐在一侧的陈末儿讲着崔莺莺与张生的悲欢离合。   不远处的走廊里,左婆娑倚在栏杆扶手上,美目盯着他,静静的立着,竖耳听着那絮絮叨叨却很是温和的话语,说着她很是陌生的情爱。   许久,这声音越来越低,稍后便听得微弱的鼾声传来,那抱着兔子的陈末儿小脸往前凑了凑,待确定杨延昭真的睡着了,不禁欢快的笑了出来。   转身,看到左婆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手中的兔子交给左婆娑,自个则是小跑如飞的进了屋子,抱了件厚实的袄子。   很是小心的将袄子盖到杨延昭的身上,见后者未被惊醒,小丫头又是笑了,水汪汪的大眼成了月牙儿,可爱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一边,左婆娑见此情景竟也是露出个笑脸来,眉梢上挂着柔情,白皙如玉的手在怀中白兔身上轻轻抚摸着。   悠闲自在,浮生半日闲,杨延昭自是快活了,可也有人正忙得焦头烂额,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处事。   宫殿内的耶律贤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书案上那凌乱的一堆折子中,右手托着额头,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   这些折子全都是要求惩治杨延昭,递折子之人无不是大辽的中流砥柱,更有在家颐养天年的几朝老臣。   如今纷纷站了出来,义愤填膺,慷慨激扬的指出宋贼杨璟不除,大辽则不安。   这次,可算是惹了众怒,执掌江山数十年的耶律贤深深明白,若是不能将他们心中的怨气排解出去,大辽朝廷必定会产生一番动荡。   即便他主张南北院分而治之,也下过圣旨善待宋人能工巧匠,才学兼备之人,但这并不代表耶律贤会糊涂的辨不清大辽真正所依靠的力量。   大辽的根基还是辽人。   若是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杨延昭给耶律休哥泄恨,哪怕他再怎么爱才,也不愿因区区一个宋人寒了诸多臣子的心。   可眼下情况大不相同了,有巫教的介入,事情便复杂了开来,本该是阶下囚的杨延昭一跃成了人人跪拜的巫教尊使,这样的人哪里是他耶律贤能随便斩杀的?   “砰!”   耶律贤一拳砸在了案桌上,低首候在一边磨墨的当值内侍顿时惊吓的跪地求饶,口中呼着大汗息怒。   “滚出去。”   声音冰冷,满含着杀机,使得那内侍浑身一抖,大气也不敢出,忙躬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待那内侍退出去之后,耶律贤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锦帛来,上面只有一个字,‘保’,这是从雪山上传来的,这字迹他认识,是老祖宗耶律明的字迹,意思很明白,是要他保住杨璟的性命。   看了许久,耶律贤将锦帛紧紧的攥在了手心,低声念道,“老祖宗,当年你说会帮我,说不会再让巫教干涉朝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何时才能实现?”   眼中一丝哀愁散了开来,这是帝王登大宝,蓦然转身,却发现朝纲之上更有它物,努力许久,不过是徒劳挣扎,心憔力竭之时也生出了莫来由的恐惧。   午后,数道圣旨由宫中发出,其中一道授北院大王耶律休哥为于越,位于百官之上,这道旨意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于越在辽朝地位重要,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自开朝以来,也不过赐封过两人,一人是拥护太祖登位的耶律曷鲁,另一个则是在辽朝内乱是极力稳住局势的耶律屋质。   虽说耶律休哥也是战功卓著,但离封赐于越之位还远远不够,如今耶律贤未开朝会,径直下了圣旨,这事情也就是铁板钉钉,更何况在这时期,众人都明白是大汗对他的补偿,虽有羡慕与嫉妒,但也无处可发。   所以,一时间同情与支持耶律休哥的人大大减少了。   相比这道圣旨,剩下几道所带来的震撼着实小多了,无非是朝中几处供职的变动,不过也有值得一看的地方,那便是南府宰右相韩德让被调任为了中书令。   明眼的人很容看出来这其中的缘由,此刻,守在杨延昭屋外的兵卒正是韩德让派去的,将他由权柄显赫之位调到清闲虚职中书令,这是大汗的另一步妥协。   这番的旨意,在辽朝的汉人当即有不满者欲纳谏替韩德让喊冤,但却被闭门在家的后者派出的老仆给唤住了。   “诸位大人,我家老爷说了,为官者当为大汗分忧解难,大汗这般做,终究有着大汗的道理,各位大人的好意我家老爷心领,还望你们切勿进宫给大汗再添烦忧。”   据说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本是愤怒的十多位朝官无不是大赞中书令大人高风亮节,好生的吹捧了一番,又是做了几首诗与歌赋,这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婆娘去了。   夜晚时分,杨延昭也是听到这消息,当然这些都是出去采购的陈管家说回来的,如今满大街的都在说着大汗这几道圣旨的闲话。   “哎,对了,听说了没,北院大王被朝廷受于越了。”   “真的假的,你确信是于越?”   “这还能假的了,俺兄弟便在朝廷里当差,这消息早就传开来,说起来也是我朝幸事,而耶律将军也理当受此殊荣,谁不知耶律将军戎马一生,外退来敌,内辅朝政……”   市井之间最不缺的便是扯八卦的劲头,耶律休哥被册封为于越,顿时间成了最受追捧的事情,此番,再提到他,皆是论着那种种耀人的功勋,谁还记得前些日子正是这了不起的于越爱子被宋人一箭所杀。   当然,南府右宰韩德让忠君爱国之举也被人提及不少,数道圣旨一出,茶楼酒肆可是座无虚席,口水吐沫漫天飞舞,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待听完陈管家说完这一切,杨延昭恰好将碗中的最后一口清汤喝完,脸上满是看热闹的模样,似乎这些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恩,想不到,一日没出,就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曾经有人说山中无甲子,一梦已千年,没想到我也有幸经历了一番,只是白日里睡了一觉,这大辽朝野却已经震动了。”   闻言,陈末儿眨了眨大眼,“那公子明日里再睡上几个时辰,京城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那陈管家惊得手中筷子掉了下来,朝着陈末儿瞪了一眼,后者忙满是委屈的低下了头,眼圈泛着红,似乎泪水已经在打着转儿了。   见她这样,杨延昭不由得笑着在她头上摸了摸,“陈管家跟你闹着玩的,哪用得着这般的在意,赶紧将饭菜吃了,去给你的小兔子喂食了。”   昨日,小丫头找他来救陈管家时,杨延昭便已经证实了心中所想,这两人是父女,可是陈管家隐瞒不说,他也不打算将其点破了,也好看看这敦厚老实的陈管家背后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听得杨延昭的话,陈末儿连吃了数口,将碗中吃了个干净,怯生生的看了看陈管家一眼,见他没有发话,忙小跑着回屋去喂兔子了。   晚膳后,些了少许,与陈末儿讲了会故事,杨延昭便去了书房,虽然先前他说的那般随意,但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要好生的琢磨一番。   耶律贤的数道旨意无不是力捧耶律休哥,打压他平日里的政敌,就连韩德让这汉人领头之人也受到了牵连。   所做这些,不过是想让耶律休哥消消气。至于这些法子是否能起到作用,这个杨延昭也不得所知。   不过只要耶律休哥是聪明人,就该适可而止了,如今于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再违背耶律贤的意愿,强行来杀杨延昭,只会得不偿失。   或许他会用别的法子。   从云州城的多番较量来看,杨延昭明白,这耶律休哥是个凶狠的角色,既然明面上不能下手,那说不定就得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耶律贤做这些来化解耶律休哥的怒火,想要保他一条性命,可是也杨延昭带来了更大危机。   如此,局面将会变得越发不利,就算他有着巫教‘逍遥使’的身份,可若是离奇的死了,或者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又能拿他耶律休哥怎么样?   直到现在杨延昭都不知道他对巫教的重要,当然,他也没将巫教放在心上,接受这‘逍遥使’,也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计。   “该死!”   低声骂了一句,这种敌在暗处的感觉杨延昭很不喜欢,心里很想先发制敌,可眼下受制于人,又哪里来出手机会,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紧紧的抓着木椅飞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盯着独自燃着的灯火,杨延昭眼中杀气倾泻而出,“耶律休哥,我若不死,便是你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素笔生情   一夜,静坐书房,屋外风疾如万马嘶吼。   恍然间,抬起头,杨延昭才发现桌上那盏被剪纸罩着的油灯早已经油尽灯枯,灯火越来越弱,似乎很快便要熄灭了去。   风声渐止,天已经大亮,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杨延昭吹灭油灯,开了门往外走去,清新寒气迎面扑来,顿时觉得清醒了几分。   深吸了几口气,使得胸中抑郁烦躁消去大半,暂不去想那难缠的事情,在院中练了一套拳,下人们也陆陆续续的起床忙碌了。   做了洗漱,陈末儿那小丫头便满是欢喜的抱着兔子来寻杨延昭玩耍,一身碎花长袄裙,梳着两个可爱的双环髻,还插上一支蝴蝶银簪,随着她一蹦一跳那银簪上缀着的蝴蝶儿便在发髻上欢快地摇摆着。   见陈末儿穿的很是漂亮,杨延昭不由得在她脸上捏了捏,“末儿今天可真是好看,这是要做那天上的小仙女么?”   “咯咯……”   小丫头笑的极为开心,伸出小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生怕刚才跑动弄乱了双髻,见发髻未乱,一双清澈的大眼眯成了极为好看的月牙儿,“公子,你忘了么,再过两日便是开岁了,今日爹……陈管家带我们上街置办过节的货物,这样末儿就可以好生的在市集上耍一耍了。”   终日在这宅院里,陈末儿还是有些无聊的,如今陈管家出去买年货,带她顺到转转,也是好的。   只是可惜宅院外重兵把守,而杨延昭也需隐忍潜行,否则倒是可以去散散心。   吃了早膳,陈管家带着陈末儿与两名下人出去了,小丫头本想拉着左婆娑一道前行,可是后者笑着拒绝了,不过杨延昭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丝许的渴望。   或许,这个被辽人和巫教尊为高高在上的圣女从未像个女孩儿家一般,信手走在琳琅满目的市集中,挑着那些珠簪玉环。   每个人,得到之余,也总有着属于他的失去。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岁了,杨延昭独自负手在院子里,一旁的躺椅上洒满了醉人的金色光芒,可是今日他却再无闲散慵懒的兴致。   抬首望向南方,层层云雾,重重山水,不知她们如今可安好?   此间的杨延昭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思念着汴梁城,脑中尽是几女的一笑一颦,恍惚间更是看到张谦与李至提着书卷酒水朝着他走来。   不知不觉,眼角多了丝许的湿润,深叹了口气,杨延昭轻声念叨着,“每逢佳节倍思亲,倍思亲……”   说着,睡到那躺椅上,太阳很是温暖,身子却蜷缩在了一起,似乎感觉极为的冷瑟。   不远处,依靠在走廊扶手上晒太阳的左婆娑自然是瞧见了这一幕,看着杨延昭那落寞的背影,双眸中闪过一丝的不忍,低低叹了口气,继而抬首往着无边的天际,眉宇间挂着些许的迷离之色。   或许,想起了未放下的曾经。   陈管家他们在日落之时才回来,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小丫头陈末儿虽然眼中有些疲倦,但仍是兴高采烈的与杨延昭说着市集上的见闻。   哪边新开了家酒楼,敲锣打鼓,热闹了一条街;或者又是谁家已经换下了旧桃符;又或者是客栈前挂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   小丫头高高兴兴的说着,杨延昭便在一边认认真真的听着,偶尔说出一两句附和的话,倒也是交谈的颇为欢快。   而他们的一侧,左婆娑端坐在那里,不吭声的看着喋喋不休的陈末儿,一丝的隐约可见的追忆浮现了出来。   那年,她仍是稚子,师尊好像也会带她下山看灯火阑珊的市集,吃那可口美味的零嘴儿,兴起之时,更会将她骑在脖颈上,看着被围满人潮的杂耍。   只是,这一切离现在的她太过遥远了。   自从师尊做了掌教之后,她成了人人敬仰的圣女,从那时起,不会有人带着左婆娑下山游玩,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心中悲喜。   她所能做的便是背着圣女的光环,不苟言笑,不喜不悲。   良久,左婆娑听得耳边传来唤声,回过神,却见陈末儿正拉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关切之意,“左姐姐,你是怎么了?”   伸手在这个仿若当年自己的小女孩脸上轻轻抚过,左婆娑露出个笑脸来,“姐姐没事,末儿再与姐姐说着市集上的景儿可好?”   “那当然可以了”,小丫头钻进了左婆娑的怀里,乌黑的眼珠儿转了转,随即笑着道,“对了,左姐姐,我在市集看到西域来的杂耍人了,他们穿的好奇怪,不过更为好玩的是竟然可以嘴里喷出火来……”   陈末儿像是说道了开心之处,一边说着,一边笑的眯上了眼睛,而听着她说道的左婆娑也像是换了个人,不时的跟着笑起来。   看到这情形,杨延昭摸了摸下巴,似乎,这婆娘今日里有些不同了。   晚膳过后,杨延昭寂静的窝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块漆黑的炭块,盯着灯火,目光中满是忧伤。   许久,收起了思绪,杨延昭手中炭块在宣纸上快速的画着,不多时,便能够看到一个小院子的轮廓。   停下来,皱眉叹了口气,手又快速的舞动起来,很快,院角那棵开得正茂盛的桃树跃然纸上,满枝团玉娇羞的花朵引着几只蜂蝶,清风之下,几片绿叶在风中摇曳飘动。   树下八妹和排风正笑着脸数着今年儿会结出几个甜脆的桃子,不远处,石桌旁,罗裙映丽影,柴清云手持书卷,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微微蹙颦,似乎正想着某些重要的句子来。   院子前的台阶旁,一身襦裙的罗氏女正拨弄着药草,玉手拿着一味草药放在鼻前,轻轻嗅鼻辨别着药性。   走廊的一边,碧月坐在小马扎上,仔细的捡着菜,炤房中袅袅炊烟升起,擦拭着手的张婶探出了脸来,眼角里满是欢喜的笑意。   门口,下朝回来的张谦和李至正抬脚跨进了院子,或许是李至又耍起了嘴皮,恼得张谦气急的瞪着他。   炭笔如灵蛇游走,一气呵成,这幅曾经最为熟悉的场面便出现在了宣纸上。   画完这些,杨延昭手僵持在半空之中,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炭笔,丝丝的炭灰落在了书案上。   血红的双眸中杀机过后,却是让人断肠的哀伤。   好一会,炭笔再次灵巧的舞动了起来,院子里又多了十多人来,郭淮板着脸,看着身前做着或打拳或踢腿的萧慕春、祝力等人,想来是练了很长的时辰,他们每人的额头上都挂着汗珠儿,身子也显得摇摇晃晃。   炭笔停了,泪珠却是落了下来。   这时,杨延昭越发的明白,平常才是幸福,只是这平淡的生活也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手在宣纸的素描上轻轻抚过,良久,杨延昭将宣纸折好,放在了怀中,贴在心窝里,也许这样,家便在他心里了。   平复了心情之后,又是取了一张宣纸,炭笔继续飞舞,很快抱着兔子的陈末儿便出现在他的眼前,小丫头一如往常的大眼笑成了月牙儿,极为的可爱。   画完了陈末儿,杨延昭犹豫了片刻,手又轻轻的抬起落下,灯火摇曳之下,左婆娑坐在了小丫头的身旁,便如今晚那般,两人说笑着,极为的开心。   当最后一笔画完后,手中的炭笔也短小的提不起来了,将它丢在一边,看着被染黑的手指,杨延昭幽幽的叹了口气。   又到了开岁家家户户团聚时,这幅画便算是给小丫头的礼物吧。   “左姐姐!”   翌日,院子里,陈末儿大叫着冲进了左婆娑的屋子里,将正在梳妆的后者给着实得惊了一跳,忙丢下手中的桃木梳问道,“怎么了,末儿?”   小脸上依旧是让人怜爱的笑意,陈末儿宝贝似得将手中的宣纸拿到了左婆娑的眼前,“左姐姐,你快看,这是公子送末儿的开岁礼!”   美目望去,只见宣纸上淡淡的黑色似墨非墨,不过是寥寥数笔便将她与陈末儿画的栩栩如生,甚至连昨日朝凰髻上的三翅莺羽珠钗都是那般的栩栩如生。   画上,她笑脸如花,眼带柔情。   这还是她么?   左婆娑心中低低的问着,记忆里,很久没有看到自己有这般的笑脸了。   “左姐姐,你怎么了?这画作的漂亮吧?公子还真是神奇,当真无所不能,可是厉害的很呢!”   闻言,左婆娑回过神来,她也确实发现这画法的不同寻常之处,落笔极其的简单,却又紧抓神韵,显然,是大家之作。   在陈末儿头上摸了摸,左婆娑轻轻的点了点头,“确实,画的很好看。”   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陈末儿抬着小脑袋盯着左婆娑看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将宣纸递了上前,“左姐姐,末儿把这个送给你。”   “给我?”   左婆娑显然没有想到,秀美的脸上生出一丝惊讶,继而笑着低声道,“这是他送给末儿的礼物,姐姐怎么能收呢?”   晃着左婆娑的衣角,陈末儿很是认真的道,“末儿喜欢公子,也喜欢左姐姐,可是末儿知道公子与左姐姐之间应该有着误会。公子虽然整天笑着脸,可心里却是极为苦的,而左姐姐也是藏着心事,末儿真的希望你们能开心起来。”   说道这,小丫头脸色有些黯淡,“这幅画虽然是公子送给末儿的,但是画上面的左姐姐的笑容却是很难见到,所以末儿将这幅画送给左姐姐,希望左姐姐能天天这般的欢笑。”   眼睛有些酸涩,左婆娑将陈末儿拥入了怀中,喃喃自语道,“谢谢末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夜鱼龙舞   明天便是元日了。   望着天边渐沉的血红残阳,杨延昭隐约可以听到远处街道上的欢闹之声,辞旧迎新,在哪里都是这般的倍受追捧。   不知远在汴梁的她们可安好。   心中默念了一句,院子中浓郁的香气飘散了开来,陈管家他们忙活了一天,换了大红灯笼,挂了鲜艳的桃符,并且做出了一桌的好菜。   这年岁似乎过得挺好的。   院子外的王品等人被杨延昭给劝回家团聚去了,那对街的辽人仍在,不过这个时候,想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一切准备好了,是不是该祭天了?”   祭天是每个大家小户都要做得事情,有钱的人家便摆上三生五畜,在祠堂寺院上香拜神,而穷苦人家便是拿出积攒了一年的钱财买些荤腥之物,在自家的院子里摆个简易的香案,乞求上苍佑护来年运势。   入乡随俗,这些,陈管家也是准备了。   在杨延昭点了点头后,下人便是三三两两的摆香案,将做好的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一切就绪之后,陈管家走上前,请着杨延昭主持祭天,后者却是摇了摇头,“陈管家,这种事我不从未做过,属于门外汉,若是由我主持难免会所闪失,冒犯了神灵,还是陈管家你来吧。”   可是后者哪里敢接下来,满是惊慌的道,“小人不敢,大人乃是一家之主,小人怎敢僭越?”   任凭杨延昭怎么说,那陈管家就是不应允,无奈之下,他只得上前,照着陈管家在一旁小声提点下,勉强的将祭天做完。   “好了,开饭了!”   待累的满头大汗的杨延昭笑着道出了这么一句,下人们皆是欢舞起来,陈末儿更是蹦跳的跟她怀中的兔子一般雀跃。   满桌的菜肴散着诱人的香气,杨延昭看着脸上有些拘谨的下人们,笑着对陈管家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的捧出了个小木盒来。   接过木盒,杨延昭打了开来,拿出六个锦囊来,递到那些忠厚老实的下人与陈管家手中,“这些天,苦了大家了,转眼又到年末了,这便是给诸位的年礼了,回头给自己买些衣物吃食。”   锦囊里装的是二两银子,足够辽朝平常人家生活几个月了,杨延昭虽然不知道这些下人中有没有监视他的人,不过在这年末家人团聚之时,他们没有回去,想来是无家可归了,都是天涯沦落人,总归有些感慨。   更何况这些银子都是韩德让派人送来的,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给完了银钱,杨延昭拿出了个朱红色祥云木盒来,递到眼巴巴往着的陈末儿身前,“诺,末儿,这是给你的,希望末儿来年长得更加活泼可爱。”   欢喜的拿到手中,陈末儿忙打开来,却是一支金镶玉簪,灯火之下,闪着剔透的光晕,当即开心的对杨延昭道了谢。   看了看木盒中还剩下的锦袋,又扫了一眼脸色有些低落的左婆娑,杨延昭深叹了口气,取出递了上去,“给,怎么说我也是巫教的尊使,新岁伊始,总得给你这唯一的部下发点啥,否则将来可没人保我的性命了。”   对于左婆娑,杨延昭仍是没有好感,不过这些天看着她眉宇间时常浮现的落寞与悲伤,又突然间有些心软了。   当然,这也有拉拢她的意思,毕竟左婆娑才是杨延昭最大的护身符。   脸色依旧冷着,左婆娑没有去接杨延昭递来的锦袋,倒是一旁的陈末儿忍不住的抢了过来,打开之后,取出一只墨绿的手镯来,当即惊呼道,“左姐姐,这镯子好漂亮,戴在左姐姐的手上肯定更加好看。”   说着,不由份的拉过左婆娑的左手,将玉镯戴在了纤细的皓腕之上,幽幽的绿色映衬的白皙如脂的的手腕,美得夺人心弦。   “真是好看呢!”   陈末儿咧着嘴笑了,那左婆娑低着首,许久声如蚊蝇般的道了句,“多谢了。”   这声道谢却是让杨延昭有些不自在了,这婆娘好像性子有点变不一样了,又是看了她两眼,可是后者依旧冷眼横眉,暗自想着刚才或许是出现幻觉了。   低声念叨着,杨延昭举起手中的酒杯,其余之人也是举杯了,不善饮的杯中则是装着绿色澄清的液体。   那是杨延昭亲手用捣药杵榨出来的果汁,小丫头陈末儿可喜欢了,酸甜的味儿让她爱不释手。   正当众人笑着饮了杯中酒,准备动筷子时,门被推开了,风寒灌了进来,抬首望去,却是满脸笑容的琼娥。   一身月白绣梅袄,搭上雪羽肩,里穿粉红乳白相间的缎裙,裙上制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绾成蝴蝶髻的乌发上插着一枝翡翠簪子,垂下细细一缕绿色流苏坠子。   这模样,倒是极为的养眼。   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朝着屋中望去,待看到下人与杨延昭坐在一起,眼中闪过了丝许的惊讶,不过想着平日里他不拘小节的模样,倒也释然了。   可稍后又瞧见了冷若冰霜的左婆娑,琼娥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愣了少许,这才弯身行了一礼,“耶律琼娥见过圣女。”   左婆娑瞥了瞥双眼,未出声,或许因为她在,本是兴高采烈的琼娥多了丝许的不安,竟是站在那边不知所措。   这时,杨延昭也从惊讶中醒了过来,这开岁乃是重大节日,宫中肯定是有席筵,而琼娥突入出现在此处,用意已经很是明显。   让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要开吃呢!”   能这般欢快说着的,除了陈末儿,也别无他人了,前些日子琼娥常来寻杨延昭,对这小丫头也是颇为喜爱,所以两人之间感情不错。   说着,陈末儿欢快的跑到琼娥的一边,经她这般闹腾,杨延昭也不好再沉默着,轻咳了两声笑着道,“公主可曾用膳了?”   有些哀怨的白了杨延昭一眼,琼娥低声道,“皇兄陪皇嫂了,宫中有些清冷,便带了些菜肴来你这里看看了。”   说着接过身后侍女手中的红漆牡丹食盒,显然,还没吃饭。   如此,杨延昭让那陈管家取来了几张木椅,让琼娥与她的侍从一道入席,可那侍女与随从说怎么也不敢和圣女以及公主同坐共饮,在杨延昭无计可施时,左婆娑娇喝了一声,“让你们吃就吃,哪里来的矫情!”   于是乎,桌子上多了几位拿着碗筷都有些战战兢兢的食客,即便是坐在陈末儿身边的琼娥似乎也有些不自在,想来是没有料到左婆娑会在这里。   幸好有陈末儿这小丫头在,不时的说笑着,将有些压抑的气氛给缓和了。   一顿饭边吃边说着话,倒也花了不少的时辰,待晚膳过后,琼娥扭捏了许久,才走喝着茶水的杨延昭身前,“今天夜市很是热闹,我们出去看看可好?”   闻言,心中一阵哀嚎,这份情他实在难以承受,可又想不出拒绝琼娥而又不伤害她的法子。   或许大仇得报,离开了上京城,她便会淡忘了吧!   暗叹了一声,正当杨延昭准备摇首道着身体不适时,那边的陈末儿已经高兴的拍起手了来,即便是左婆娑,冰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的向往神色。   罢了,便出去走上一遭,权当是散散心中无处可诉的苦闷。   听到杨延昭应允,琼娥露出了一个娇媚动人的笑脸,陈末儿急急忙忙的回去喂兔子了,小丫头生怕玩耍回来晚了,将那宝贝兔子给饿着了。   外面风寒刺骨,遂各自回屋添了些衣物,稍作了收拾之后,杨延昭牵着陈末儿,琼娥跟在一旁,便打算往外走去。   走到院门处时,杨延昭回首看了看立在走廊处的左婆娑,“没有你,万一在市集上遇见了刺客,谁来护我们周全?”   “左姐姐,一起来嘛,公子他刚才还说要给我们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呢!”   迟疑了片刻,左婆娑飘然上前,随在了杨延昭的身后,而那琼娥美目中闪过些许的失落。   一行人出了宅院,对街上的辽兵还未散去,见杨延昭走了出来,忙拿着刀枪要上前,可待看到左婆娑和琼娥之后,那偏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看着他们缓缓的往街区走去。   走了片刻,耳中便是喧嚣吵杂,待转过几个弯,眼前火光漫天,本因寒冷而早就消停的市集今日异常的热闹。   人影憧憧,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叫卖的小贩随处可见,货架上摆着的物件儿可谓是琳琅满目。   四周的酒楼茶馆正如前两日陈末儿所说,张灯结彩换了新颜,更有甚者扎起了“彩楼欢门”,悬挂市招彩旗。   放眼望去只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羌管弄笛,菱歌泛夜,嬉嬉老叟垂髫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月满华。   一时间,即便是杨延昭也觉得目不暇接,曾经很是熟悉的话也涌现了出来,不由得低声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第三百二十二章 爱笑的眼睛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缤纷缭乱的景儿,听着那吵杂喧嚣之声,杨延昭不露痕迹的几次回了头,见没有人跟踪,这才放下了心来。   小丫头陈末儿如同一只花蝴蝶快乐的穿梭在集市里,看到稀奇的东西,便回首对琼娥和左婆娑舞着小手,时不时的发出清脆欢悦的笑声。   隐约间,杨延昭似乎听到了八妹的欢呼声,心里,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涌现了出来,再抬首,阑珊灯火里那笑脸如花的女孩儿不正是他极为思念的八妹么?   不远处,左婆娑回首看了立在远处的杨延昭,双眸中一丝不忍浮现,而正在挑着泥偶的陈末儿则是小跑着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唤道,“公子,公子……”   一连数声,杨延昭才回过神来,见几女都在望向了他,当即笑着道,“这灯火霓彩太过炫目,竟是让我有些看痴了。”   说着,拉着陈末儿的手,问起了小丫头可是看到了喜欢的物件,二人说笑着往前方走去,身后的琼娥与左婆娑迟疑了片刻,也是莲步轻移,追了上前。   “真是好吃呢!”   不多时,陈末儿一边吃着手中的果酥,一边眨着琥珀眸子往四处张望着,生怕错过了好玩意儿。   琼娥也或许是从未在众人眼中吃着零嘴,犹豫了好一会,才接过了杨延昭递来的油纸包,吃了几口,正在体验着其中的感受,便被陈末儿给拉倒前方看花灯去了。   “诺,给你。”   将手中的一份果酥递给沉默不语的左婆娑,见后者不为所动,杨延昭撇嘴道,“别整天摆着个脸了,虽然我心里不喜欢你,也很是讨厌所谓的巫教,但是这个夜里,你我都是无亲无故的沦落人,便暂且忘了相互的怨恨,一道游街赏景吧!”   闻言,左婆娑深深的看了杨延昭一眼,不过依旧未伸出手来。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留着自个吃吧,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耸了耸肩,杨延昭正要收回手,却被左婆娑突然伸出的纤纤玉手给夺了过去,稍后她抬着头便往前走去,好一会才慢慢的吃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落在后面的杨延昭笑了,这疯婆娘也能丢下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夜市极为的热闹,三女也游玩的颇为尽兴,杨延昭跟在她们的后面,只听得陈末儿与琼娥那欢快的笑,就算是左婆娑也露出了不常见的笑脸。   突然间,一团火焰凭空亮起,随即便是阵阵的叫好声,正在路边看着花纸的陈末儿当即丢了手中的纸人儿,对着琼娥与左婆娑舞着小手欢叫道,“公主姐姐,左姐姐,快看,那里有杂耍!”   小丫头如同泥鳅一般,眨眼睛便挤进了人群里,那琼娥与左婆娑显然也很是喜欢,身形轻盈,穿过如潮的人群,跟在了她身后。   有暗暗运着真气的左婆娑在前面开路,很快,杨延昭也看到了这众人叫好的杂耍。   几个穿着破旧袄子的人在做着吐火,吞剑以及胸口碎大石等等的表演,虽然是些小伎俩,但是在这年岁里,平日没有乐子的寻常百姓总是百看不厌,对这些走江湖的杂耍极为的追捧。   此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躺在地上,同伴抡起大铁锤砸向他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只听得一声爆吼,锤子落下,大石裂开,那汉子一跃而起。   顿时,欢呼声一片,陈末儿更是兴奋的拍着小手。   稍后,又是几人走了出来,手中持着火把,绕着全场走了几圈,一团团火焰吐的无数人跟着尖叫起来。   当然,杨延昭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吃着手中的果子,脸上堆着懒散的笑意,似乎,他看的比谁都尽兴。   几只火把不知在何时聚在了一起,人声鼎沸之下,喷出的火焰也越发的绚丽,光亮腾空而起,映着陈末儿那仿若花朵般的脸庞。   “呼……!”   一团火朝着杨延昭袭来,夹着淡淡的轻烟和动人心魂的妖异绿色。   “带着末儿走!”   怒吼一声,杨延昭将手中捏着的半个果子砸向了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刀的青脸大汉,继而快速的钻进了四处乱窜的人群中。   此刻,身边皆是尖叫抱头逃窜的人,杨延昭只觉得背后有数道杀机紧追不放,很显然,这些人是朝着他来的。   混在人流中,他正欲往一边逃遁,便听得凌厉的呼啸声响起,尖锐刺耳,这是暗器撕裂气流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杨延昭一个驴打滚往旁边躲去,刚稳住了身形,便听得先前立足之处铛铛作响,回首扫了一眼,几枚飞镖击在砖石上,扬起了无数的火花。   飞快的起了身,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双眼也一阵发黑。   遭了,刚才那火焰有毒!   咬着牙,杨延昭快速的看了看左右,他最为依仗的左婆娑竟是被一个邋遢独眼的老怪物给缠住了,而满脸慌张的琼娥正抱着陈末儿朝着他跑来。   “公子!”   也许看到他嘴角吐出的鲜血,那陈末儿惊呼了一声,便挣脱了琼娥的双手,飞快的扑上前来。   “末儿,不要过来!”   杨延昭大吼着,可是小丫头已经到了他身边,也就在这时,几把泛着幽幽冷光的匕首再次飞了过来,   双手抄起陈末儿,往着一边躲去,可是中了毒的杨延昭身后哪里还有往昔的灵敏,人刚跌落到青砖路面上,腿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怀中陈末儿喊着‘公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上多了温暖粘稠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鲜血!   “末儿,末儿!”   这下杨延昭慌了,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陈末儿,忙赶紧的封上了她的要害穴位,可是这似乎无济于事,小丫头的嘴唇越发的紫黑。   镖上有毒!   杨延昭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但这时候他哪里还在乎这些,将脑中罗氏女曾经叫他的止血阻拦毒素扩散的法子都使了出来。   可是为何那清凉清澈的大眼渐渐的失去了光彩?   “公子,末儿好冷。”   怀里,陈末儿低低的道了一句,将脑袋往着杨延昭怀里钻着,似乎找到了温暖的地方,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双美丽的大眼再次眯成了月牙儿。   只是这双爱笑的眼睛没有了往日溪水般的明亮。   “末儿!”   感觉着怀中那越发冰冷的身体,杨延昭气血冲上了脑门,口中吐着血沫,双眼中也渗出了丝丝血迹。   挣扎要起身,可是神识已经模糊,终究没有站起来,单膝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只是双臂丝毫的未动,怕是惊了抱着的陈末儿。   “杨璟,末儿!”   琼娥不过是慢了几步,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二人浑身是血,生死未卜,忙扑上去,待看到陈末儿已经没了脉象,当即双眼生泪,朝着四周赶来的兵卒大喊道,“我是耶律琼娥,赶紧将所有的御医找来,就算抬,也要给我抬过来!”   “你们都得死!”   不远处,左婆娑声音无比的冰冷,身上的紫色宫装猛地舞了起来,玉手拿出了一块通体血红色的玉佩抛在了半空中。   那玉佩在她一道真气注入之后,犹如璀璨明珠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与左婆娑身后的明日虚影相映成辉。   “不好,是玲珑玉!”   那邋遢怪老头一声怪吼,刚要纵身逃去,可左婆娑玉手已经张开,无数道刺人眼球的光芒化作利刃朝着他们飞去。   惨叫之下,刺客无一人还活着。   汗滴落了下来,左婆娑的脸色隐隐发白,支撑着要晕倒的身体,虚闪到杨延昭的身旁,便要强运起给陈末儿疗伤祛毒。   好一会,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玉手下,如波的光晕在陈末儿身上流淌着,可是小丫头依旧没有半点的呼吸。   “噗!”   强忍着的左婆娑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如被抽了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双眼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吼吼……”   如同野兽低吼一般,这是杨延昭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刚才那如暖阳的光芒他也感觉到了,知晓是左婆娑在为陈末儿疗伤。   现在这光晕散了,而怀中的陈末儿还未有起色,那自然是行不通了,可是杨延昭一定要救下这活泼烂漫宛如八妹的小女孩。   如今,能救末儿的只有他了,那雪山上的疯子。   他有着地仙的修为,肯定可以起死回生,解毒疗伤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得赶到雪山去,无论如何。   咬着牙,挣扎下起了身,杨延昭抱着陈末儿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任凭身后的琼娥怎办惊慌的呼唤,只顾着蹒跚的一步一个血印的前行。   “噗通!”   一个踉跄,杨延昭跌倒在地,身后的琼娥也赶了上来,似乎在哭喊着什么,只是为何听不见?   “去雪山……”   奋力的说着了这几个字,杨延昭已经累得提不起一丝的劲来,眼前之景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低头看过怀中的陈末儿,脸上依旧挂着惹人怜惜的笑容,特别是那双大眼,似乎也正如往常那边,笑成了月牙儿。 第三百二十一章 埋恨于心   雪山之上,大雪飞扬,宏伟庄严的大殿静谧而立,四周的满是珍奇异的兽石雕图腾在风雪中越发狰狞,让这座辽人心中的圣地更显几分庄严与不可亵渎。   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宫殿前,一道身影正静坐在风雪中,雪花纷洒而下,早已经将他覆盖的瞧不见了模样。   “啊!”   呼啸的北风中传来一声怒吼,继而便见那积雪漫天飞舞,红着眼杨延昭双拳狠狠的砸下,厚厚的覆雪陷了下去,些许的殷红色染在了雪下的石阶上。   “这个封印你是冲不破的。”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负手立在石阶上,白色的长衫随风舞动,仿若他便是那天地间的一片雪花。   轻盈,不沾尘埃。   没有出声,杨延昭喘着粗气,许久才低低的道,“我要下山。”   望着那白茫茫的一片,耶律明叹了口气,“何苦要执着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终日心怀着恨意,只会遮住了你的本心,得不到那天地之道。”   “我要下山。”   杨延昭仍是咬牙说着这一句。   闻言,耶律明低首看了他一眼,继而摇首道,“即便你去了又如何,那日刺杀你们的邪教徒已经被婆娑全都杀了,未露面的也吓破了胆子,藏匿的不见了踪影。”   “至于……”   停顿了少许,耶律明继续淡淡的开口道,“至于耶律休哥,以你现在的身手,根本杀不了他。还是在你的法殿中好生参悟,忘却这些红尘俗事,一心问道吧。”   “我会下山的。”   沉声道了一句,杨延昭从那冰寒刺骨的台阶上起了身,往着属于他的陌生法殿内走去,身形憔悴,宛若天际随风摇曳的流云,落寞清冷。   殿内,炉火烧的很是暖和,蒲团之上坐着不知何时来的左婆娑,见到杨延昭走了进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她睁开了双眼,“我跟你去。”   “为何?”   杨延昭丢下了这两个字,转身走进内殿将湿透的裘袄换下,待他出来时,那左婆娑抬了抬头,无比坚定的道,“我喜欢末儿。”   “好。”   二人之间的话语不多,便这番达成了相识以来的第一次合作,虽然,他们心中仍是不喜着彼此,但因陈末儿的死,有了共同的仇敌。   得到杨延昭应允,左婆娑也不多待,便要离去,转身之际,袖口中抛出一样东西来,“老祖宗的道法高深莫测,他的封印并非常人所能解开,这是本教修炼最基本口诀,你闲来无事的便瞧上一瞧,或许能有所借助。”   说罢,左婆娑飘然离去,杨延昭手中拽着带着丝丝清香的锦帛,立马展开,便见的一行行清秀娟丽的小字。   “相阴阳,占棂兆,钻龟陈卦,主攘择五卜。知其吉凶妖祥,伛巫跛击事。日月山河皆有灵,飞鸟走兽亦为道。血脉心经通五行,丹田雪海辨阴阳,感天地之冥冥,得万物之神奇,能事无形,以舞降神。”   看完这些,杨延昭不由得剑眉挑起,在殿中踱着步子,口中默念着这些话,极力的思索其中的含义。   这巫教的修行之法似乎与道佛两家极为相似,都着力于感悟天地之道,五行乾坤,阴阳相占,这倒是与师尊耿元符所说一致,天下武学皆是同宗同源。   而前些日子杨延昭将体内道佛两派真气融合成一股,突破御气境界便是验证了这个道理。   但既然能开宗立派,传承千年,必定还是有着自身的独特之处,道家以无修心性,佛家以空渡红尘,这些都是异于常人之处。   而这巫教用精血沟通天地,以图腾来获得修为提升,便是它的独特之处。   一时间,杨延昭似乎脑子里有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忙将手中的锦帛塞进怀里,坐在那蒲团之上,闭眼静心体会去了。   “呼……”   一口浊气吐出,丹田处的封印光亮更显之前,每一个古老文字与怪异的图案都在绕着莲花浮动着。   虽然仍然没有找出破解封印的法子,但不知为何,杨延昭觉得一丝的轻松。那种由心底发出,毫无杂念,似乎每个毛孔都在呼吸的愉快。   难不成是这口诀的影响?   杨延昭取出怀中的锦帛又是看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此时殿外已经一片漆黑,望不到丝毫的物景,吞噬天地的风雪咆哮着,听得人心里发麻。   两日后,雪山之巅,耶律明负手立着,双目盯着远处的风雪弥漫的天际,许久,才轻叹一声,“你这番离去,若是杀不死他,便会被他所杀,可若是杀了他,尘缘未断的我自然是要取你的性命,这又何苦?倒不如留在雪山,安心修行,以证天道。”   “你在雪山这么多年,不还是一样有着恩怨情仇。”   耳边冰冷的声音传来,耶律明顿时觉得语塞起来,此时此刻,他也觉得自己有几分虚伪,口口声声劝着杨延昭放弃仇恨,了断尘念,可这些年他都未能踏出这个圈子来。   无语之时,那倔强清瘦的身影从他一旁走过,带着不容侵犯的骄傲,融进在风雪之中,朝着山下越行越远。   “婆娑,你也去吧,最好别让他与耶律休哥接触。”   闻言,左婆娑眼中满是挣扎,最终低着头应声,身形如鹅毛晶雪飘然而下,随着杨延昭而去。   天上乌云越发的浓密,似乎转瞬间便被撕裂,纷纷扬扬倾洒而下,在天地间飞舞着,使得风雪更胜先前。   一望无垠的荒野上,尽是妖娆白色。   “驾!”   一辆粗陋的乌蓬马车在皑皑白雪中奔驰着,驾车的杨延昭不时甩着手中的皮鞭,抽打已经甩开蹄子狂奔的黑马。   马车是在山下的村子里买的,没有修为,杨延昭当然不能与左婆娑一般轻而易举的疾驰五百里。   而那会赶车的小伙染了风寒,找不到驾车之人,左婆娑虽说武功高强,但整日养尊处优的她怎么会赶马车这种粗活?   更何况杨延昭也不会丢开脸面,让一个女流之辈来赶车,所以,他便坐在了车辕上,不时的舞着鞭子,做起了车夫。   马没有上次的好,在速度和耐力上欠缺了不少,但奈何杨延昭不断鞭打,终于在日落前夕,进了上京城。   进了城,速度便慢了下来,马车轻摇,行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坐在车内闭目冥思的左婆娑突然觉得四周传来强烈的杀气。   她的修为虽未到落叶飞花皆可识的境界,但还是能清楚的感应到方圆十数丈之内没有可疑之人。   如此,这杀气只可能是驾车的杨延昭所释放出来的。   不明所以之下,左婆娑挑开了车帘一角,望了一眼车外,当即双眸结出一层寒冰,玉手紧紧的攥着帘布。   不远处,一块地段清冷的空着,而周围摆着摊子的小贩都似乎刻意的远离着,那里,虽有积雪覆盖,但是依然可以看见淡淡的血迹。   十天前的那夜,便是在这里,那活泼可爱的陈末儿如落雪那般,随风而去,以后,再也听不到那如清谷鸟鸣般的笑声。   想到这,左婆娑只觉得胸口酸楚的很,不觉中,泪水和在了眼里,使得眼前越发的朦胧开来,依稀间,似乎看到了那欢快的身影在朝她飞奔而来。   “吁……”   耳边传来一声低吼,马车停了下来,也将左婆娑的思绪换了回来,朝外看去,却是到了先前住的宅子了。   努力的挤了挤发红的双眼,深吸了口气,左婆娑跳下了马车,一旁的杨延昭则是上前敲起门来。   许久,才有人应声而来,见到是杨延昭,那下人有些惊慌的退到一边,口中低声念着,“大人平安回来就好,可是把小人吓坏了。”   那一夜,杨延昭遇刺,重伤昏迷被送上雪山的消息已经众人皆知。虽说是异教邪派之人下的手,可是市井传言却是将此事与先前遗忘的狩猎连接了起来,即便不相信新封的于越如此小肚鸡肠,但谣言最不缺的便是胡乱揣测,因而几天下来,便传的有模有样了,宅院中上街买菜的仆人们也是听得个仔细,再加之杨延昭数日不归,当即是越发的相信了。   走进宅院,几个闻风而来的下人都是面带欢喜之色,杨延昭扫了一眼他们,轻声问道,“陈管家呢?”   下人们互相望了一眼,先前那开门之人躬身道,“大人失踪的那晚,陈管家也不见了,直到现在,都未瞧见,小人等私下里都以为他与大人在一起。”   宅子里并无白色丧葬之物,看来陈管家将末儿带走了,而他们还不知情。   待杨延昭挥手退去了这些下人,立在一旁的左婆娑缓缓开口道,“陈管家是个高手,你昏迷后被带上马车,是他从你怀中接走了末儿,那强大的气息,远在你我之上。而且这些天,汴梁城四周所有隐秘的邪教堂口都被人给掀了,遍地都是死人,想来是他做的了。”   果然,陈管家是个高手,只是他为何要一只伪装出胆小怕事的模样,杨延昭想不通,也看不透。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左婆娑问出了她最为关心的事情,见杨延昭默不作声,不禁又继续道,“再过两天,便是耶律休哥加封于越的庆典,到时候,他必定会跨马游上京。”   说到这,左婆娑闭口不言,杨延昭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低着头应道,“那日,也是他的忌日。”   声音很冷,冷得让左婆娑都不禁哆嗦了起来。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孤注一掷   夜,静的只听见风吼之声。   书房没有变,一切都照旧,不染半点的尘埃,杨延昭也像往常那般,静静的坐在那张朱红木椅上,双眼盯着油灯,如同入定了一般,动也不动。   那一夜,花朵儿般的笑脸在他的怀中凋零,这些天,每当想起陈末儿惨白的脸庞,杨延昭只觉得心如刀割。   横空而来,这短短的数年来杨延昭可谓是命途多舛,可不管坎坷跌宕,他的心中都有着一丝的温暖。   曾经被逐离家门,失落沉沦,有排风相伴;后来孤身赴闽地,凶险重重,有罗氏女,八妹等人的陪伴;再到现在万人鄙弃,潦倒困窘,有这活泼可爱的陈末儿。   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杨延昭才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有了努力去活出个人样的决心。   所以,虽然与末儿相识短短一两个月,但是在心里,杨延昭已经将她当做了妹妹,不亚于八妹和排风的亲人。   既然是亲人,那便是杨延昭的逆鳞,谁也动不得,否则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得将他挫骨扬灰。   耶律休哥,这次,便让新仇旧恨一起了解了!   双眸泛出了血红色,双手青筋暴起,紧紧的抓着木椅扶手,好一会,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印刻着螭龙纹的木椅扶手被他硬生生的抓裂了。   木屑洒落之下,殷殷血水滴落。   翌日,天未亮,杨延昭便敲开了左婆娑的房间,走上前将一张宣纸递到了她的手中,“有人盯着,我出去不方便,这些你帮我买来吧,还有,去城东的‘好客来’的小酒肆,问问掌柜的我前些天盯的货可到了?”   接过宣纸,左婆娑瞧了一眼,上面写着短弩,匕首,点钢枪,梅花针,毒药……   尽是些杀人之物。   没有说话,左婆娑点了点头,便出了院子,二人之间虽暂时达成了合作,但并不意味他们需要亲密无间,谈笑风生。   这不消说左婆娑,即便杨延昭也做不到。   之后,杨延昭又钻进了书房,期间有个下人来唤他用早膳,他没有发话,后者便不敢再多言,战战兢兢的离去了。   书案上,摆着一张画满记号的宣纸,那是杨延昭昨夜苦思一晚后想出来的计划。   击杀耶律休哥是势在必行,但心里,他还是渴望着能回到宋国,回到柴清云她们的身边,因而还是尽可能的想着该如何全身而退。   可正是这让杨延昭一筹莫展,甚至是束手无策。   耶律休哥即便跨马游街,也定当是在上京城的大道宽街,身边也定当有着精兵悍将护着,要想杀了他,无异于飞蛾扑火。   “干,他娘的,老子本来就是死过的人了,不能两辈子都窝囊!”   许久,深吸了口气,拳头砸在了书案上,震得那几只染了墨的小毫飞了出去,跌落在砖石之上。   日到正午,暖阳遍洒,坐在书房里的杨延昭抬首看了眼窗外,院子里他的那张躺椅不知被谁搬了出来,铺满了一片金色的光芒,这个时候,不正是躺着晒太阳的好时辰么?   可惜,他再也没有这闲情了。   拨弄着手中的那块墨汁干涸的方砚,杨延昭又陷入莫名慌张里,那属于他一个人寂静的慌张。   “大人,外面来了好几辆马车,看模样,似乎是宫里来了人。”   屋外响起急切的声音,杨延昭将正转着的方砚丢到一边,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瞧了一眼已经走进院子里的那道身影。   竟然是萧绰上门来了。   暖阳下,她穿着绣花刺金边的短袄,装扮着白色绒毛的莲花裙随风轻轻扬起,绾着的朝凰髻上插满了银叉玉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亮。   萧绰走了进来,那守在书房外的小人当即慌了神,见杨延昭不出来,只得靠在书房前弯下身子行礼,口中说着吉祥万福的话。   “吱呀!”   门被推开,略显昏暗的书房让萧绰皱了皱眉头,挥手退去身边的宫女内侍,踩着裹缀貂绒的皮靴走了进来。   走到书案前,上下左右看着不吭声的杨延昭,好一会才用细葱玉指点了点他的头,“我说,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了后遗症,脑子傻了,见不到人家在你面前么?”   头往一边偏着,躲开萧绰戳着他的手指,杨延昭低低的道了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见他脸色寒冷,萧绰也不再嬉闹,手在书案上的经卷翻过,柔着声道,“那日听说你遇刺,可把我吓坏了,所以今天来看看你。”   “索性是命硬了点,没有死,想来有些人要失望了。”   听着杨延昭这生冷的话语,萧绰的云烟眉微微翘起,停下手中正在翻着的书,叹了口气幽幽道,“记恨他又有什么用?现在的你根本报不了仇,更何况,现在你也平安无事,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我已经跟大汗说了,等过两日便送你去黄龙府,耶律休哥那边巫教已经传过话了,想来也不敢再对你下手。”   “呵呵,你是说他不敢下手?”   杨延昭笑了,脸上满是不屑之色,随即瞳孔猛地张开,厉色汹涌而出,“即便我拿出了巫教的令牌,不还是被他刀子砍,这还有什么他这土霸王不敢的!不管则么说,这件事必须得有个了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可能。”   “你这是作何呢!”   萧绰眼中闪出了焦急之色,她心中生怕杨延昭恨意难消,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听闻他回到上京城,便丢下手中的事情,匆匆的赶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文弱如书生的杨延昭竟然是个牛脾气,话中之意竟要与耶律休哥来个鱼死网破,这怎能不让她气恼。   呵斥了一句,见杨延昭又不发话,胸口起伏的萧绰继续道,“安安生生的与我一道享尽荣华富贵不好么?耶律休哥的这仇恨非得要明刀明枪的去报?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有我在,你还不怕日后杀不了耶律休哥?”   她的话似乎极为的有道理,眼下,杨延昭最好的选择便是隐忍不发,待时而动,可是隐忍的久了,不知道身边还会有谁死去,这种被人玩弄在手心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就算死了,也要堂堂正正的倒下去。   见他不说话,萧绰身子向前倾了倾,帮着杨延昭理着凌乱的长发,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个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知心的人儿,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自寻死路。活下去,跟着我一起活下去,整个大辽的江山足够你我潇潇洒洒一辈子,何必再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清幽香气扑鼻而来,话语中满是疼惜,仿若这一刻,是满含柔情的小娘子正柔声细语的与自家夫君说着悄悄话一般。   杨延昭依旧是沉着脸未说话,萧绰以为他在考虑着自己的话语,遂又是嘱咐了几句,这才要起身离去。   玉足踏出了书房,她又折了回来,对着静坐的杨延昭笑着道,“秋儿那丫头惦记着你,大汗的意思等事情平息了,便让你们俩成亲,才子佳人,倒也是绝配,若不是我已经莫名其妙的做了妇人……”   说着,露出一个熟女该有的淫??荡之色,但是杨延昭冷着脸的模样让她着实没有打趣的念头,遂轻咳了几声,掩饰了脸上的尴尬之色,独自离去了。   听不到了声响,书房中,杨延昭才抬起头,透过窗子看着那萧绰的内侍慌张的朝外小跑着,缓缓的摇了摇头。   贪享富贵,活的醉生梦死,他也曾想过,可是如今的杨延昭已经不再是那个无事一身轻的混吃混喝的毛头小子。   他的肩上,有着太多的使命。   深吸了口气,让浑浊的脑子清醒了开来,杨延昭再次拿出先前藏起来的地势图,很是仔细的看了起来。   因为多一步的筹划便能多出一分活命的机会。   萧绰走后,很快院子外又来了一营的兵丁,不是先前的王品等人,而是装扮精良的宫帐卫,看来耶律贤也是再次表明了态度。   也或许是盯着杨延昭,省的他胡乱生事。   不管怎么样,这其中的用意,杨延昭都懒得去猜测了,反正再过一日,能否活下来都尚且未知,还想那些头疼的问题作何?   日落前,左婆娑回来了,凭着她的身手,那些宫帐卫自然是发觉不了,因而很是顺利的将所买的东西带到了杨延昭的身前。   芦叶枪,匕首,梅花针,毒药……   杨延昭要的几样她都买了来,甚至还有飞勾绳索,与一张易容的脸皮。   “这张脸皮你留着,城东那边的话也给你带到了。”   看着在灯下试着兵器的杨延昭,左婆娑冷着声说道,沉默了片刻,朱唇轻启又道,“你打算在哪里下手?”   闻言,杨延昭丢下手中的匕首,拿出了白日里寻思许久的地图,在其中一条最为明显的墨色线条上划过,“丰泽街,是上京城较为热闹的街道,耶律休哥既然要跨马游街,肯定要经过这里,而此处屋舍店铺罗列杂乱,得手后也能便于逃脱。”   左婆娑没有出声反对,算是认可了他的做法,知晓了杨延昭的计划后,她也不作多待,转身便往外走去。   “等等。”   身后的杨延昭唤住了她,转过首,却见那张易容用的脸皮被递了过来。   “这个你用吧,毕竟你是巫教的人,被人瞧见了身份不合适,我只是个阶下囚,用不用遮挡都无关紧要。”   没有去接那脸皮,左婆娑轻声道,“我的功法便是想要掩饰也掩饰不了,这脸皮不是给你杀人用的,而是给你逃生的,明日我去丰泽街后的的巷子系上一匹马。”   看了杨延昭一眼,左婆娑深吸了口气,幽幽的继续道,“希望你能逃出去,回到宋国。”   说罢,左婆娑便转身离去了,身后的杨延昭则是对着她的背影很是诚恳的道了一句多谢。 第三百二十三章 飞蛾扑火   宫城内,白玉石阶上,看着耶律休哥在众人簇拥下缓缓离去,耶律贤目光变得深邃开来,许久才轻声道,“燕燕,你说这样,对么?”   一旁立着的萧绰抿着嘴,半晌才出声应道,“大汗,这种事情燕燕不敢多嘴。”   闻言,耶律贤抬首望向了天际,流云卷舒,江山泼墨如画,只是心里为何觉得很憋屈?   彷佛如鲠在喉,有芒在背。   见他默不作声,那萧绰美眸流转,也不说话来,有时候,有些话,只需少少提及,便已经足够了,正如她刚才所说的‘不敢多嘴’四个字。   许久,似乎听不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喧嚣声,耶律贤收了思绪,伸手将萧绰拥入怀中,“明个儿,我便将杨璟送到黄龙府去,这样,或许过上一年半载,便可以消除他二人的间隙。到时候,封杨璟个官来做做,凭他的本事,应该很快能干出些政绩来,如此,也可以将秋儿的亲事给办了。”   “大汗说得极是。”   将头埋在耶律贤的怀中,萧绰脑子中闪过杨延昭与琼娥成双入对的身形,不知为何,暗自里竟然有些许莫名的失落。   大街上,锣鼓声响,热闹非凡。   大辽开朝以来第三个于越出现了,虽然早就知晓,但是这封赐的仪式还是让无数的百姓奔走相告,欢喜溢于言表,群涌在街道上,争相着想要一睹显赫富贵的新任于越。   一列列的穿甲执刀的兵卒快速的奔跑着,立在街道的一侧,将汹涌如潮的百姓往街外赶去,以免得冲撞了于越大人的车马。   终于,在苦苦等待之下,锣鼓声越发的近了,数百名举着挂红菱大红牌的宫帐卫慢慢走来。皆是黑色的高头大马,寒光闪闪的铠甲,即便没有拿着长刀,亦是让人觉得浑身胆颤,不敢与其对视。   宫帐卫之后,是数十名穿着红色朝服的礼乐大臣,再后面便是立在六匹马拉着的敞篷,设华盖,攀龙雕凤无比华丽的马车。   车上,耶律休哥穿着黑色绣金狼头的紧身裘袄,带着一顶正额前镶着巴掌大小刻狼长啸金块的毡帽,身后披着黑色附无数闪亮花纹与图腾的披风。   此刻,这本该意气风发的北院大王脸色冷峻如寒冰,目光内敛,不动神色的看着周围欢腾的百姓。   似乎一时间,他已经越过了那冥冥众生,成了高山仰止的境界,万人伏拜,耳中是数不尽的高歌颂德。隐约间,竟有些飘飘然,登上了那层层叠叠的云头,立在九霄之上,俯视着蝼蚁般的天地万物。   也就在这时,耶律休哥终于明白了先前巫教之人瞧着他的感受,念及此处,心中顿时腾出了一丝的怒火,双手也紧紧的抓上了马车的金丝楠木。   寒风吹来,让耶律休哥心里平复了不少,巫教势力庞大,他自然很是清楚,想来穷极一生都动不了它丝毫。   耳边欢呼雀跃声将耶律休哥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双目中闪过一丝的嘲弄,即便动不了你巫教,也能拆一拆它的筋骨,竟然让一个宋贼做‘逍遥使’,岂不是要天下人笑话?   便再让他蹦跶几天。   耶律休哥在心中暗自道了一句,无论如何,也要取了那宋贼的狗命,为牙山报了大仇。   正盘算着,突然听得呼喊声传来,很快,便看到几匹发了疯的马朝着游行队伍冲来,马蹄声阵阵,踏的砖石面轰轰作响。   “保护于越大人!”   宫帐卫的校尉怒吼了一声,很快身后的兵卒动了起来,纷纷丢掉手中的红木牌,拔出挂在马上的长刀。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洒下一帘水珠,带着腾腾的热气。   这是烧开的水。   顿时,本还有序不乱的宫帐卫中出现了骚乱,且不说兵卒惨叫连连,特别是吃痛的战马受惊受惊之后到处乱跑,而不明所以的百姓则是四处逃窜。   转眼之间,丰泽街乱成了一团糟,到处是哭喊之声,人群涌动,将那些在街边维持秩序的兵卒给吞进了进去。   冲向游行的队伍的马匹中,杨延昭从一匹马腹部探出头来,看着前方四处逃窜的的人群,不由得心中大为惋惜,要是洒火油多好,只是那左婆娑不同意,别无它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滚烫的开水来代替了。   所幸的是这样也使得人群越发的混乱了。   双目锁定住那马车上的耶律休哥,待马冲进了宫帐卫的队伍中,杨延昭抽下绑在马身上的芦叶枪,径直的往着马车杀去。   长枪如灵蛇吐信,一挑,一收,一回摆,顷刻间便鲜血漫天。   杨延昭的突然杀出,眨眼睛便取了数十人的性命,也越发的逼向耶律休哥,可宫帐卫皆是辽朝的精锐,短暂的混乱之后,竟也组织了百来人挡在了马车前。   刀影交织,铺天盖地而来,身形往前冲的杨延昭只得停下了脚步,舞着手中的芦叶枪,顿时只听见火花四起,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越来越多的兵卒涌了上来,即便枪尖抹了剧毒,但杨延昭杀死一人便马上有其他人补上,一时间,竟寸步难行。   混乱的厮杀中,耶律休哥竟然没有跳车离去,一直静静的立在马车上,虎目盯着不断挑飞宫帐卫的杨延昭,右手紧紧的抓着放在腰间的宝刀。   他的身后,马车之下,两个穿着官服的辽人低首立着,连头都不曾抬起,似乎对眼前的厮杀提不起半丝的兴趣。   二人竖着耳朵,双脚往着右踏出半步,身体紧绷的如弓弦一般,而他们右侧屋舍之上,左婆娑将手中的木桶砸下,径直的朝着耶律休哥扑去。   “他的人头是我的!”   被宫帐卫围攻的杨延昭突然爆吼了一声,落地正要继续向前的左婆娑脚尖在砖石上点过,往后倒退了十数丈,杀进了那些宫帐卫之中。   有左婆娑相助,杨延昭顿时觉得大为轻松,对她露出个感激的眼色,提着染满鲜血的芦叶枪朝着耶律休哥杀去。   枪花幻影舞动,前方的宫帐卫越来越少,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喘着粗气,瞪着血红色的双眼,杨延昭死死的盯着耶律休哥,后者未出声,只是双手缓缓的拔开了随身佩戴的宝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无需多言,杨延昭便舞着长枪杀了出去,而耶律休哥也从马车上跃了下来,单手拖刀,在地面上划过一路的火花,朝着杨延昭飞奔而来。   “铛!”   杨延昭挥出去的长枪被刀被硬生生的劈了下来,顿时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而那耶律休哥也是往后猛退了几步。   两人又是互瞪了一眼,再次扑到一起杀了起来。   几息间,便是交手了数十招,杨延昭将平生所学的枪法全都舞了出来,可是耶律休哥的刀法也颇为的厉害。   似乎,势均力敌。   可这哪里是杨延昭所想要的结果,今日不是耶律休哥死,便是他死,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眼中闪过骇人的戾气,杨延昭枪花如狂风暴雨一般朝着耶律休哥席卷而去,后者忙运足了起劲,挥着长刀不断抵挡。   在长枪潮水般的攻势就要散去时,耶律休哥提着长刀顺势冲了上来,一连数刀将杨延昭砍得连连后退。   慌张的躲闪之下,只见杨延昭托着芦叶枪往着后疾行,那杀得眼红的耶律休哥哪里会放过这机会,又是一声爆吼,继续往着前追杀过去。   就在这时,杨延昭突然转过身,手中的长枪一个摆尾,如同灵蛇出洞,吐着信子,直刺耶律休哥的喉咙而去。   竟然是回马枪!   对枪法研习过的耶律休哥当即心中大惊,可是手中的刀势已经劈了出去,身子也收住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滴血的枪头朝着他喉咙逼来。   “大王可是要小心。”   一阵阴风闪过,却是跟在耶律休哥马车后的两人飞了出来,伸手将他给拽到了一边,而眼看便要手刃仇敌的杨延昭哪里甘心,手在衣袖中捋过,数枚藏在其中的梅花针被打了出去,直扑还未站稳的耶律休哥面门。   “班门弄斧,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那脸上有着一块拳头大小胎记之人露出个阴森的笑脸,继而身形虚闪,无数个残影快速的移动着,待停下来的时候,手中正拿着杨延昭之前打出的梅花针。   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延昭一眼,继而后者只觉得心神被重锤猛地敲击着,胸口一阵翻涌,皱眉强忍着,才没有吐出血来。   眼前这两人是可怕的高手。   “来而不往非礼也,把你这娘们用的东西收回去吧!”   气息还未平复下来,便听得耳边传来无数道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这些梅花针上可是都抹了剧毒,当即做不得多想,便要往着一边躲去。   “你这是要躲哪去?老实的待着,尝尝自己的手段岂不是很好,桀桀……”   另一个矮胖之人笑声如同铁皮磨动一般,极为的刺耳,可正是这声音如同无数根银针在杨延昭胸口扎着,让他一口鲜血吐出,身形也迟缓了下来。   这一迟缓,那迎面扑来的梅花针便要扎在他面门上。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他是高怀亮   针还未到,凌厉的气势便扎的杨延昭面门生疼。   正当梅花针快要刺破他肌肤时,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稍后便见左婆娑立在了他的旁边。   “血阴双魔,当初我师尊念你们可怜,网开一面,没想到你二人仍不知悔改,前些日子竟然敢派人刺杀本座,看我今日不取了你二人的狗命!”   听左婆娑这呵斥,那瘦脸胎记之人眼中闪出胆怯之声,不由得望向了一边的矮胖子,后者却是放声笑了出来,“桀桀,左婆娑,你以为凭你那炼气的修为就能奈何得了我兄弟二人了?这些年我血毒教没少受你们的欺凌,今天这笔账就好生的算上一算,反正耶律明那疯子赶来,你已经死了,而我兄弟二人逃走后改头换面,他又能奈我们如何?”   说罢,那矮胖子小眼中迸出一道可怕的杀气,径直的扑向了左婆娑,而那瘦脸胎记之人犹豫片刻,紧随其后。   二人的的功法很是怪异,每一招一式都带着殷红的血雾,虽然看不出到了何种境界,但是竟将左婆娑给死死压制住,甚至还有余力一边讥笑着。   杨延昭的修为被封印了,可是眼力依然存在,他看得出来左婆娑是在苦苦支撑,怕是抵挡不多久了。   不能再耽搁!   盯着在数丈远开外的耶律休哥,杨延昭抓紧芦叶枪,怒吼一声便要冲了过去,那耶律休哥的长刀已经离手,见长枪扫来,来不及多想,只能狼狈的朝着一边翻滚躲避。   “呲……!”   长枪挑破了那华美的披风,发出一声清脆的撕裂声,耶律休哥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气,伸手摸过去,袄衣也被撕开,幸好没有伤及到肌肤,否则枪尖上闪着妖异光芒的毒药必定要了他的性命。   还未来得及跃起,耳中又传来炸雷般的呼啸声,只让耶律休哥头皮发麻,只得又是滚了几滚,镶金的毡帽也掉落了,可他哪里还顾得上,身后几尺之处,青砖路面被那杆长枪击出一个大坑来,砖石冰屑飞扬,在他的脸上划过几道血痕,更将他那满头绑扎的小辫子乱作了一团。   身后的长枪如蛆附骨,紧追不舍,耶律休哥此刻哪里还有躲避的机会,感受着身后的呼啸而来的杀气,却是半分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时候,多年未经历生死的他突然间觉得原来死亡是这般的接近,仿若下一个呼吸,便被气势骇人的长枪给砸成了肉酱。   “桀桀,你这小子,怎么如此的让人讨厌呢?”   就在这时,那令人生恶的笑声又一次想起了,稍后便见本和左婆娑交手的矮胖子闪到了耶律休哥的身前,短粗肥胖的手将长枪握在手中,满是戏谑的望着杨延昭。   也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掌声响起,这是手掌击打在身上的声音,杨延昭回过首,便见左婆娑身子往后快速的退着,脸色惨白一片,嘴角边上鲜血溢出。   糟了,她的伤似乎一直就未痊愈过。   心中暗自焦急着,杨延昭右臂反扣在枪身上,双腿蹬地,猛的一发力,想要将芦叶枪从矮胖子手中夺回来。   怎料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怪笑着,稍后,抓着枪尖的三支指头轻轻的一搓动,顿时杨延昭右臂如同被巨力搅动一般,疼的他失声叫了出来,豆大的汗珠也落了下来。   “去吧!”   那胖子说的很是随意,肥胖丑陋的脸上满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右手朝着枪尖往前退去,顷刻间杨延昭右臂响起清脆的骨头声,芦叶枪也随即跌落在地。   右臂被废了!   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如雨,杨延昭咬着紧紧的咬着牙,点了几个穴道止住血,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子,用左手拾起芦叶枪。   长枪摆出一个枪花,横在了身前,枪锋直指耶律休哥,眼中满是杀意。   哪怕是身受重创,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他杨延昭便不会倒下,就算还有一只手还能动,他也会手刃了仇敌。   先前人潮汹涌的街道已经变得异常空旷,杨延昭持枪独立,他的身边是无数的宫帐卫尸体,一阵寒风吹过,散乱了他染满污血的长发。   就在厮杀的数丈远的茶楼上,苍狼王抓着狼牙青铜爪,脸上满是紧张之色,不由得再次低声道,“卫庄大人,再不出手,那小子可就性命堪忧了。”   在他身前,立着一人白发白衫,剑眉垂星,正一言不发的盯着脚下的街道。   见他不出声,那曾经与杨璟在闽地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凤和无双鬼也颇为担忧的想要开口,却是被一身紫衣,仍是妖娆万分的赤练给瞪了一眼。   美目有些不忍地扫过身受重伤的杨延昭,赤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她也同样知道卫庄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关心这杨延昭,否则也不会留在这上京城数十天,也不会此刻紧紧的攥着双拳。   “他来了。”   突然间,卫庄轻轻的道了一句,披在身后的白发随风轻摆,赤练等人忙朝着脚下望去,但却见不到丝毫的异样。   “呼……”   寒风大作,似乎要将这浓烈的血腥味给吹散,身形单薄的杨延昭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左婆娑左手护着右肩,急促的喘着气,看来刚才那一击受伤不轻。   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胸口起伏着,吐出一团团的白雾,杨延昭血红的双眸盯着捡起长刀的耶律休哥,心中充满了仇恨与不甘。   “桀桀,本尊最喜欢的便是弱者无力抗拒的表情,桀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等等!”   在矮胖子要冲向杨延昭时,耶律休哥叫住了他,将手中的长刀扬了扬,“他的命我要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大王和他有恩怨,便交由给你做个了断吧。”   黄豆眼中闪过一丝的不悦,但矮胖子随即还是点了点头,继而转过脸,盯着左婆娑,脸上露出一股**下作的表情,“哼,圣女?还不是被我兄弟二人给拿下来,若不是眼下适宜不对,定要让你好生的尝尝本尊床上的厉害!”   “呸!你这歪门邪道修得猖狂,我左婆娑今日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定要斩你二人于剑下!”   盯着满脸污秽之色的血阴双魔,左婆娑的声音冰冷的然让人心生寒意。   “桀桀,装什么高洁,当年的圣女不还是跟着人跑了,耶律明那老家伙不也毫无办法!”   矮胖子淫笑着,稍后脸上闪过狰狞的厉色,对着一边的瘦脸胎记之人道,“二弟,今天你我便联手杀了她,以报多年的东躲西藏之仇。”   后者眼中闪出一丝的犹豫,“大哥,杀了她,那个疯子可是要真的发疯的……”   “怕什么,到时候你我兄弟远走高飞,还怕他个啥子!”   说着,那矮胖子便扑向了左婆娑,迟疑了稍许,瘦脸胎记之人也随了上去,二人再次运气那怪异的功法,使得寒风里血腥味大重。   “离开这里吧!”   见着情形,杨延昭也顾不得越来越近的耶律休哥,扭头对着左婆娑大吼道,即便她已经受了伤,但是独自一人离去还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我是巫教的圣女,怯敌而逃,不是我的性子。”   左婆娑突然笑了,带着血迹的嘴角裂出一个让人心醉的笑意,恰如那雪山上怒放的雪莲,圣洁的不容亵渎。   “桀桀,那便都去死吧!”   矮胖子怪笑着,与瘦脸胎记之人同时出了手,而左婆娑想要运气功法,却因神识被他二人所乱,身后明日残像一闪即逝,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皓月素白宫装。   另一边,杨延昭手中的芦叶枪被耶律休哥长刀劈飞,踢向他的右腿也被对方肘击的半跪在地。   还未来得及喘息,便隐约见到漫天的刀光重叠而降,夹杂着澎湃汹涌的杀气朝他而来,气势之大,竟割裂了层层寒气,发出刺人耳膜的尖锐铮鸣之声。   难道就这般的死去了么?   刀锋在割破杨延昭脖颈汗皮的时候停了下来,耶律休哥似乎被人给定住了,仍是满脸怒色与杀子之仇得报的大快人心之色。   可便是这番,他的刀停了下来。   在杨延昭还未回过神之后,又得听砰砰两声巨响,那之前还是极为嚣张狂妄的血阴双魔口吐鲜血,飞了出去,浑身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道身影在左婆娑的旁边凭空显现了出来,黑色的衣袍,犹如寻常人那般忠厚老实的面孔,竟是消失多日的陈管家。   此番他双目中布满血丝,整个人显得极为的憔悴,一别再见,似乎已经老上了十多岁。   脚上的黑布鞋在半空中踏着,杨延昭可以感觉到陈管家双眼投出的杀意犹如两柄利刃盘旋在他的头顶上。   好厉害的修为。   在他暗自惊叹时,那陈管家已经到了身前,右手打出一道真气,将杨延昭送出了几丈远,稍后扭过头,双目怒睁,紧紧的盯着耶律休哥。   “那些臭虫我已经都清除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着便伸出右手,握拳,朝着不能动弹的耶律休哥砸去,拳头上转动着耀眼的流彩,感觉到上面的威力,杨延昭可以肯定这一拳砸下去,耶律休哥必定是碎的不能再碎了。   就在这时,又是异象陡生,白色光华自天而降,神识之中再见那仙人飘飘的迷幻场景,杨延昭知道,那个疯子来了。   果然,下一秒,耶律明凭空出现,挥袖将耶律休哥抛出了十来丈远,伸出白皙的手掌与那拳头击到了一起。   流彩和白光都暗淡了,陈管家和耶律明便是那般的立着,拳头对着手掌,像极了两个熟络之人互相开着玩笑。   可不远处的杨延昭却是惊呆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方圆数十里的灵气全都被绞杀殆尽,本是流动的寒风也被这碰撞的两道强大真气给吞噬了!   “砰砰砰……”   寂静之后,整条丰泽街都化作了乌有,砖石乱舞,木屑飞扬。   耶律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双眼带着深深的敌意,一字一顿的道,“高怀亮,你终于出现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手刃仇敌   原来他是高怀亮!   这个名字杨延昭很是耳熟,似乎,曾经听过这名字,只是模糊在记忆的深处,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刚才一击之后,陈管家,不应该称他为高怀亮,静静的站在了那里,他的咫尺之处,便是寒着脸的耶律明。   寒风骤然又起,卷着破败不堪的街道尘土飞扬。   “水儿现在怎样了?”   衣衫飘动,耶律明毫不掩饰双眼中的仇恨,冰冷的话语中带着冷冽的杀气。   话音刚落下,便见高怀亮束好的长发蓬散了开来,强大的气势毫不遮掩的喷涌而出,脚下的碎石被真气搅动的成了粉屑。   “她被你亲手杀死了。”   闻言,耶律明身子明显的一颤,脸上满是惊诧之色,“怎么会这样,当年明明是你将她给抢走的!”   “我带走水儿时,她已经受了重伤,后来即便多加调养,但身子骨已经垮了,所以生下末儿之后,便离世了。”   说到此处,高怀亮怒目瞪着耶律明,猛然提升吼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强行阻拦,水儿也不会死!”   说罢,虎拳举起,带着阵阵雷鸣风吼,撕裂层层空间,快速的砸向了耶律明。   “砰!”   依旧是那白皙的手掌挡住了拳头,耶律明阴晴不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与往昔从容恬静不相符合的狰狞之色,“水儿是我亲生骨肉,我怎会害她,一切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水儿也不会离我而去,这十年里,为了她,我寻遍了各地,却没想到你们就藏身在我的脚下!”   冰冷的笑声恣意的响起,耶律明如同癫疯了一般,身后的华光大涨,继而轻轻的往前一推,便见高怀亮一口鲜血吐出,往后退了数步。   “这十年,你精进了不少,居然到了炼气巅峰,可是我离地仙只差半步之遥,始终是你法逾越的高山。”   说着,耶律明右手虚晃,两道耀眼的光芒如灵蛇一般快速的飞了出去,正中蹒跚着往一边爬去的血阴双魔眉心。   这两个作恶多端之人便这样死了,而耶律明甚至都不正眼看他们一眼,身形飘然,虚闪到左婆娑的身旁,又是一道光芒打出,将她罩在其中。   “师尊……”   左婆娑正欲说话,却被耶律明瞪了一眼,厉声喝道,“无需多言,稍后回雪山,禁闭一年。”   闻言,左婆娑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眉宇间满是忧伤的神色。   “呸!”   吐出一口血水,高怀亮狠狠的盯着耶律明,继而从怀中取出一颗明珠来,见到那颗明珠,正在给左婆娑疗伤的耶律明脸色不由得变了。   冰灵寒蕊!   这是千年雪莲花吸得日月精华后孕育所出,虽然是宝珠的模样,其实是雪莲花的花蕊所化,当年耶律明力敌守莲的妖狐,才取得这稀世罕见的冰灵寒蕊送于爱女作为及笄之礼。   只见那高怀亮狂笑着将冰灵寒蕊吞了下去,顿时,耶律明脸色大变,不禁怒吼道,“你疯了!”   天地灵物虽然可以增进修为,但是冰灵寒蕊这种天灵至宝,吞食下去很有可能筋脉尽断,爆体而亡。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见高怀亮长发飞舞,黑袍寸寸俱裂,口耳鼻眼中皆是流出了鲜血,裸露在外的双臂变得白色透明,甚至可以看到一条条绿色的经脉。   这模样,好生的诡异。   不要说杨延昭,就连耶律明也惊呆了。   “啊!”   只得听一声如炸雷般的吼声,高怀亮突然动了,身子就那般消失不见,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波动。   “闪开。”   耶律明一道真气将左婆娑推开,稍后双掌朝着头顶伸出,而那里,高怀亮如同幽灵那般凭空出现,一只红白不断交相变化的拳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他砸来。   “砰……”   声音很沉闷,如同漫天银蛇闪电后,只换来一个低沉的雷声那般,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这一切,跌坐在地上的杨延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论是高怀亮,还是耶律明,二者的修为都不是他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他现在被封印,半点真气都提不起来。   此刻,他紧紧盯着那碰撞在一起的拳头和手掌,这次,亦如先前的那两次交手,排山倒海的攻势在二人触碰的一瞬间化为了虚有。   “砰砰砰!”   就在杨延昭吃惊之时,耳边又是无数的撞击声传来,石屑弥漫,尘土飞扬,再定睛看去,只见耶律明整个身子已经陷入到了泥土之中,只有那反举的双手还在露在外面,白皙的手上满是鲜血。   “师尊!”   左婆娑惊呼着,便要冲上前来,却被高怀亮一个眼神瞪得口吐鲜血,身形踉跄跌倒在地。   身形如鬼魅,下一刻,高怀亮已经出在远处,那里蜷缩在地的耶律休哥早已吓得面色呆滞,满眼的恐惧。   高怀亮流着血的双眸盯着他,“哪怕是死,我也要杀了你!”   举起拳头,便砸了下去,似乎,只有将耶律休哥给一拳砸的支离破碎才能消解他心头难以抹去的恨意。   耀眼的光亮如潮水那般向着四周散开,恰是明日坠地,刹那间将陈管家和耶律休哥包裹在其中,待光芒退去之后,白衣破败不堪,染满泥土的耶律明挡住了拳头的去势。   这次,没有是手掌,而是拳头对着拳头。   “咔擦!”   高怀亮岿然不动,而耶律明则是往后击退数丈,右臂上满是鲜血,一截骨头甚至破肉而出,让人看着很是骇然。   “咳咳……”   耶律明吐着鲜血,望向那七窍不断滴血的高怀亮,发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你撑不了多久的,没人比我更明白冰灵雪蕊的作用……”   “要不是末儿,我早就去陪水儿了,你走吧,我不想杀你,毕竟你是水儿的亲生父亲。”   没有丝毫的惧怕,或者说高怀亮满是鲜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稍后只见他伸手指着那已经呆滞的耶律休哥,“可是他的性命,我一定要取的。”   这时,耶律明也想起了行踪隐匿的高怀亮出现似乎并不是为了寻他,而是只味了杀了耶律休哥,哪怕被他所发现,哪怕是被冰灵雪瑞反噬丢了性命。   不对,他这是在求死。   心中猛地闪出这个念头,耶律明不由得低声喝道,“究竟是为何,你一定要取他这凡夫俗子的性命!”   “因为他,末儿才离我而去,所以就算死,也得让他陪葬!”   低低的声音像是猛兽在咆哮,高怀亮拖着被鲜血染红的身体蹒跚着上前,走向刚才被抛到一边的耶律休哥。   看着他吃力的身形,耶律明沉默了,静静的立在那边,眼中竟是闪出一丝的悲切之色。   说到底,眼前这倔强的家伙娶了他的爱女,而末儿,自然也是他耶律明的血脉,虽然从未谋面,但想起水儿小时候那可爱模样,耶律明如同深潭死水的心不禁起了波澜,那是内心深处生出的落寞与凄清。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来,这末儿想来与她娘长得一样讨人欢喜吧。   “大人,不,老祖宗,救我!”   耶律休哥撕心裂肺的吼着,先前的那一幕幕已经将他心中的自负和孤傲彻底撕碎了,如今看着如同魔神一般的高怀亮慢慢逼来,竟是生出了无限的胆怯,双手在地上朝着耶律明爬来,想求得这他平时很为厌恶的巫教掌教庇佑。   “受死吧!”   高怀亮嘴角露出一个骇人的笑,可就在他举拳的时候,无数‘噗噗’之声响起,稍后便见他身子如同被扎破了一般,鲜血朝着四周喷洒了出来。   摇晃着,高怀亮便要跌倒在地,而那耶律休哥便在离他一尺之处呆坐着。   “哈哈,你杀不死本王,本王乃是大辽的于越,有着上苍的庇佑,怎么会死在你这宋人手里,你就等死吧!”   耶律休哥大笑着,手舞足蹈,像是发了癫疯一般。   看着这一幕,耶律明叹了口气,左婆娑贝齿咬着牙,想要上前,却已有人捷足先登,就在高怀亮身子要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一道身影冲上前,扶住了他。   却是一直未出声的杨延昭。   将左手提着的芦叶枪塞进了高怀亮的手里,杨延昭咬着牙,抓着他的手臂,长枪缓慢却准确无比的插进了正在痴笑的耶律休哥脖颈中。   “当啷!”   芦叶枪跌落在地,高怀亮倒在了杨延昭的怀里,吐着鲜血,嘴唇蠕动着,许久才口齿不清的说出两个字来。   “多谢……”   说着,血眸渐渐合上,英雄魂归故里。   听得这声道谢,杨延昭心中一阵酸楚,他明白,这句话不止是谢自己助他杀了耶律休哥,更多的是先前对末儿的关爱。   其实,高怀亮一直想让末儿过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因为他的存在,才阴错阳差的使得那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断送了性命。   心中生出无限的自责,因而即便亲手杀了耶律休哥,也丝毫的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当空,寒风大作,这天,似乎又要下雪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要回家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不多时便成了鹅毛大雪,洒落在残败破损的丰泽街上,似乎要用洁白无瑕也掩埋那触目惊心的血色。   “唉……”   接回断臂的耶律明叹了口气,和在风雪之中,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有些事情,终是要放下的。   正如他要放下爱女离世,放下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辽朝。   高怀亮的出现让耶律明似乎顿悟了许多,突然间只觉得灵台清明,生出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豁然开朗。   隐约间,似乎离地仙的修为更近了,想来很快另外一只脚也能踏进这传说中的境界了。   困扰他数年的瓶颈终于有了松动,可是不知为何,耶律明心中半丝的欢喜都没,或许是心境变了。   低首思索了片刻,耶律明飘然上前,轻声对静坐在地上的杨延昭道,“你的仇报了,心愿也算是了却了,跟我回雪山吧。”   将怀中长眠的高怀亮轻轻放在冰雪之上,杨延昭摇晃着起了身,扫了一眼满地的尸首,也看了一眼立在远处,面色有些惨白的左婆娑。   “呵呵……”   良久,竟是放声笑了出来,伸手从染满殷红血迹的怀中取出那枚巫教令牌,丢在了耶律明的脚下。   密铁打造的令牌撞击在碎石之上,发出一声清脆之音,见他这般,耶律明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了下来。   杨延昭是各位老祖宗点名要留下的人,可眼前这副情景,他似乎不愿跟自己离去,不过这种事,想来也由不得他了。   不经意之间,耶律明散出了强大的气势,伸手抓向了杨延昭,这一手轻飘飘,轻盈恍若那些正在落下的片片白雪。   “再往前一步,我便死给你看!”   耶律明沾着血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因为一把匕首架在了杨延昭的脖颈上,匕首上闪着异彩,显然是抹了毒药。   残破的衣衫随风舞着,耶律明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伸出的手夹住一片雪花,恰似柳絮纷飞之下,轻轻的夹住那零落的柳絮一般。   “你这算是要挟我么?”   话音落下,双指轻轻的向前打出,飞雪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通体剔透的玉片,呼吸间便打在了杨延昭拿着匕首的手上,化开一道血痕,匕首也因他的疼痛而落在了地上。   摇了摇头,耶律明继续飞身上前,伸手抓向杨延昭,“别再做傻事了,跟我回雪山,日后便是雪山的王,有何不好?”   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杨延昭再次笑了,沾满泥土和鲜血的脸上满是讥笑之色,“雪山的王?那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杨璟想要的不过是回家,你们谁也不能阻挡我回家的步伐,谁也不能!”   这笑声很是凄楚,杨延昭瞪红着眼,声嘶力竭,对着漫天风雪怒吼着。   “大人……”   茶楼之上,赤练眼中闪着不忍,朱唇轻启,对着还未发话的卫庄低声道了一句。   可是像是入了定一般,卫庄仍是一声不吭,只是双眼盯着街道的尽头,似乎在等着什么。   “来了。”   立在卫庄身后,一直闭着眼的墨麒麟没来由的道了一句,话音落下,便见一声巨响传来,冷冽的寒风中,浓烈的硫磺味很是刺鼻。   烟雾弥散之下,一道绳索套在了杨延昭的身上,绳索的那一头,是一名骑着马的精瘦汉子。   “杨兄弟,老哥我来带你回家!”   郭渠大笑着,将手中的绳索猛地一收,杨延昭顿时被腾空拉起,往着他的马背上飞去。   见着情形,耶律明哪里容忍有人在他身前这般的放肆,当即往前飘动,誓要将杨延昭重新抓回来。   也就在这时,无数的火药罐子被扔了下来,顿时,又是漫天的烟尘,耶律明即便是修为高深,也不得不暂缓了身形。   大怒之下,双手甩出无数道华光,光芒所到之处,惨叫声一片,数十人从街边屋舍上滚落了下来。   就在这空隙之间,杨延昭已经离他有数十丈之远,耶律明眼中不由得杀气毕现,低喝一声,隔空打出一掌。   下一刻,而那正在拉着绳索的郭渠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可是手中的力道丝毫没有散去,硬生生强撑着将杨延昭拉到了身后的马背上。   “杨兄弟,咱们……咱们回家……”   笑着道出这一句,郭渠便猛拽缰绳,打马往着街道的另一边跑去。   “想跑?”   耶律明双目中渐渐的浮现出了血雾,先前那颗宁静的心境彻底被打破了,身上华光大涨,拳头紧紧攥着。   “那就死吧!”   冰冷的道了一句,稍后耶律明一拳打出,气势汹涌,宛如滔天大浪,朝着那骑马远去的郭渠和杨延昭打去。   “砰!”   一道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飞了出去,柔弱的身子像不堪盈握的凉风,却是左婆娑挡住了耶律明的进攻。   “婆娑!”   大惊之下,耶律明快速上前抱住了那宛若娇怜残蝶的左婆娑,运气功法,想要给她疗伤。   精致的脸上一片让人心疼的惨白色,左婆娑摇了摇头,口中不断吐着鲜血,“师尊,没用了,不要为了婆娑耗损真元……”   “婆娑,你不要说话,为师一定会医好你的。”   低沉的声音中多了无限的焦急与担忧。   似乎感受到这份关爱,左婆娑嘴角裂出个笑意来,犹如红莲绽放,“师尊……婆娑快不行,我想回雪山……”   “为什么,婆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颤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来,左婆娑递到耶律明的眼前,后者扫了一眼,自然是看到了上前的素笔画。   那是一个抱着兔子的小女孩儿正在说笑着,似乎讲到了开心之处,女孩儿的大眼笑成了月牙儿。   这双眼,竟是他那般的熟悉。   二十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很爱笑,笑起来也是大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另一边,左婆娑面生柔情,笑脸如花,这般开怀的模样耶律明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了。   “师尊……小时候,婆娑也曾画过这样的画。”   伸着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到宣纸上,左婆娑低声道,“那时候,婆娑便如末儿一般……坐在师尊的身旁,听着你讲那稀奇古怪的事情,笑得……笑得很是开心……”   断断续续,声音越发的低了,最终左婆娑闭上了双眼,只是脸色带着恬静的笑容,像是熟睡了一般。   “婆娑!”   耶律明悲切的大吼着,强大的气势散出,卷起无数的砖石尘土。   片刻之后,耀眼的光芒散了去,耶律明眼中低下了泪珠,与那雪混在一起,落在了左婆娑的脸颊上。   听得这声怒吼,正在郭渠身后的杨延昭吃力的回过首,看着被耶律明抱着的左婆娑,不由得心中一阵作痛。   曾经,他无数次诅咒过左婆娑,憎恨她麻木无情,可是现在,正是她用生命救下了自己,蓦然间,杨延昭这生又欠了一份恩情。   一份难以偿还,更是无法偿还的恩情。   正哀痛着,却听着周围传来无数的马蹄声,前方的街道,不知何时涌现出黑压压的兵卒,手中的长刀泛着冷冽的寒意。   “嘶……!”   像是被这些肃杀之气给惊到了,奔跑中的黑马突然长嘶着,翘起蹄子,马背上的二人顿时滚落在地。   吃痛的在地上挣扎着,抬起眼,却见郭渠仍是一动不动,杨延昭当即伸出摇晃着他,可是后者竟是毫无反应。   匍匐着上前,杨延昭这一看,顿时傻了眼,郭渠早已经双眼紧闭,没了呼吸。   这时,他才想起刚才郭渠中了耶律明的一掌。   大批的辽兵围了上来,不多时,兵卒散到两遍,却是耶律贤打马疾驰而来。   风雪中,这大辽的君主扫了一眼四周的凄惨之景,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很快,耶律贤跳下匆匆走到有些呆滞的耶律明身旁,俯身行礼,小声恭敬的道,“老祖宗。”   雪,遮天铺地而来,片刻间便沾满了耶律贤的金龙攀云的黑色裘衣,可是耶律明没有发话,他只能保持那行礼的姿势。   “日后,若非中原高手来袭,巫教将不插手任何大辽的事情,你多方保重吧……”   许久,耶律明低低的道出了这么一句,小心的收起那被冰雪湿透的宣纸,继而抱着左婆娑,飘然往前行去,待经过已被积雪覆盖的高怀亮身旁时,踟蹰了稍许,扭头对耶律贤道,“他是个苦命人,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好生安葬了吧。”   “谨遵老祖宗的旨意。”   耶律贤低声应道,待看到耶律明的身影消散在风雪中时,这才回过神,盯着蓬头散发的杨延昭,眼中闪过一片杀机。   “杀了他!”   冰冷的声音顺着寒风传散了开来,一边候着的宫帐卫车骠骑将挥了挥手,那些围着杨延昭的兵卒纷纷举起了长刀。   见着情形,杨延昭咬着牙,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晃悠着站了起来,满是不屑的看着周围的宫帐卫,稍后扭过头,对着耶律贤扬了扬头,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脸。   就算死,老子也是高傲的不容任何人轻视。   “杀!”   耶律贤咬着牙怒吼道,更是抽过身边侍卫的佩刀,蹬蹬的踩着冰雪,亲自朝着杨延昭砍去。   “住手,皇兄住手!”   刀还未触及杨延昭的面门,便听得耳边传来伤心欲绝的呼喊,提着刀的耶律贤身子一颤,扭过头,只见琼娥手中拿着那把他曾经送的镶金梨花匕首。   而此刻匕首正抵在琼娥的粉嫩如玉的脖颈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红颜泪   ??   秀美的脸庞上早已是布满了泪痕,琼娥便这样拿着匕架在脖颈上,对着耶律贤摇着头,挥泪入珠。   “皇兄,不要伤害他……”   说着,匕首又往脖颈上靠了靠,锋利的刃口顿时染上了丝丝的血迹,染在光亮的精铁上,显得很是耀眼夺目。   “秋儿,你不要做傻事!”   耶律贤惊慌的丢下了手中的长刀,随即对那围着杨延昭的兵卒怒吼了一句,“都给朕散开!”   四周的宫帐卫不敢多言,只得用刀指着杨延昭,往着一边退去。   琼娥赶紧走上前,扶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杨延昭,扭过头哽咽的对着耶律贤道,“皇兄,请原谅秋儿这般的大逆不道,可是,秋儿心里只有杨璟了,皇兄你就饶了他,从今往后秋儿与他甘做寻常百姓,绝不给大辽添半分的困扰。”   说着,琼娥又将匕首往脖颈上抵了抵,丝毫不在乎那白皙肌肤下流出的鲜红血液,红肿的双眸中露出一丝的坚定,“皇兄若是不答应,琼娥今天便死在这里。”   “秋儿,你住手,皇兄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   耶律贤语中满是慌张,生怕琼娥骨子的倔脾气再犯,做出傻事来,他怎么禁受的了,因而不假思索的点头应允了下来。   听得这话,琼娥破涕为笑,转首对着脸色越来越白的杨延昭柔声道,“杨璟,你听到了么,皇兄他不追究了……”   “琼娥公主……杨璟在这谢过你的厚爱……只是在下早已心有所属,现在……现在只想回家……”   琼娥兴奋雀跃的话被打断了,脸上的欢喜之色还未褪去便听闻杨延昭这番话,顿时如被雷击了一般,娇躯颤抖着,往后退了数步。   绝美的脸上一片惨白,泪水又落了下来,冷冽的寒风中,那清瘦的身影柔弱无助的让人看了极为疼惜。   “给我杀了他!”   耶律贤双拳紧紧攥着,暴怒着吼了一句,那退在一旁的宫帐卫再次朝着杨延昭围了上去,人人眼中喷着怒火,显然已经被他先杀耶律休哥,再伤琼娥的真情给激怒了。   “住手,都住手!”   数把长刀交织而下时,呆滞的琼娥扑了过去,挡在了杨延昭的身前,那些挥刀的宫帐卫只得硬生生的将刀给停在了半空中,更有数人因此力道的骤停伤了手臂,吃痛之下,长刀脱手落地。   “皇兄,放他走吧,秋儿多年未跟皇兄无理取闹了,这次便当秋儿迷失了心智,发了癫疯,还望皇兄能成全……”   说着,竟是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好,我答应你!”   耶律贤咬着牙,狠狠的说道,一旁的随行部下欲出言阻拦,却被他挥手给止住了,“不用多说,朕心意已决,把路让开!”   身为大汗的耶律贤发话,那些宫帐卫怎敢不从,很快被拦截的街道让了出来,只是盯着杨延昭的眼里满是凶光,做着咬牙切齿之状,大有将他生吞活剥之势。   “公主,我……”   看着跪在地上的琼娥,杨延昭心中满是亏欠,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可是到了嘴边才发现这些话说出只会更加的伤害她,只能叹了口气,却因此引来一阵疼痛和剧烈咳嗽,嘴中满是鲜血。   “你走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琼娥没有抬头,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冰人,如同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有再说话,杨延昭忍着痛对着琼娥做了一礼,稍后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臂将郭渠抱上那匹未走远的黑马。   跨上马,拽着缰绳,黑马驮着两人往着街道一头疾驰而去。   身后,琼娥听着那哒哒远去的马蹄声,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了,架在脖颈上的匕首掉落在积雪之上,整个人晕了过去。   琼娥这一晕倒,耶律贤自然是慌了,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吼着身边部下去唤御医,并扭过头盯着杨延昭消失的方向,满脸狰狞的怒道,“封锁上京城,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茶楼之上,看着杨延昭最终脱身离去,苍狼王等人皆是松了口气,卫庄则是放下了负在身后一直紧攥着的双手,对着左右之人轻声道了一句,“差不多了,我们也能回去了。”   “大人不要保那小子出辽朝么?”   苍狼王嗡声问着,刚才那一幕,他看得热血沸腾,特别是最后杨延昭将郭渠的尸首带走,让他觉得很对脾气,所以待听到卫庄说回宋朝,不由得问出口来。   “呵呵,既然这般都死不了,回大宋又有何难?”   似乎心情极好,话语之中多了些轻快的打趣之意,察觉到这些,赤练顺势将心中疑惑道了出来,“大人,先前为何不出手,如此,救下那小子,跟着我们一起走岂不是方便?”   “因为我们被巫教的老家伙盯上了,而我至多也就是和那疯子打个平手,若是引来其他的老不死,别说是杨璟,我们也都要赔在这里,所以他能自己逃出去最好了。”   闻言,赤练等人皆是背后一阵恶寒,没想到他们行踪隐匿还是被人发现了。   “可是大人,他们为什么不出手?”   “当年,他们欠我师尊一份情……”   说完,卫庄飘然而下,身后的几人自然是紧跟其后,隐没在风雪飘飘的小巷中。   “哒哒哒……!”   马蹄在上京城东的乱街中急踏而过,终于在一条小巷深处停了下来,不多时,便见破旧不堪的木门打开,一个穿着褐色面袍之人探出了头来。   见到马背上已经没了知觉的两人,忙朝着院子里喊了几声,很快,一道魁梧的身形冲了出来,却是面色憔悴的常磊。   “杨兄弟,郭老弟!”   扑上前,待查探了二人伤势后,发现杨延昭还有脉相时,常磊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待手放在郭渠那早已经冰冷的身体上时,不由得虎目泛红,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将郭渠抱了下来,“你这呆子,让你不要去,偏偏逞能,还将老哥我给下药迷倒了,现在搞得这幅模样……”   身旁的褐袍人也不禁鼻子发酸,帮着常磊将杨延昭抱回院子后,又是走了出去,跨上马摆手道,“常大哥,辽人肯定在附近,我去将他们引开!”   说罢,也不待常磊应声,便双腿夹着马肚,随着风雪而去。   辽朝宫城,看到耶律贤冷脸抱着琼娥进了‘淑德殿’,正在烹茶的萧绰当即惊得将手中白玉盏跌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大汗,这是怎么了?”   惊愕之后,忙冲上前,殷切的询问着,可是耶律贤却没有说话,径直的走到内殿,将琼娥放在了软榻上。   “耶律休哥死了,杨璟走了。”   手轻轻理着琼娥凌乱的青丝,耶律贤目光呆滞,僵硬的道出了这么一句。   他的身后,萧绰脸色大变,低呼了一声,“他走了?”   听得这话中的惊诧,耶律贤不由得回过了头来,而后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疾步上前,拿出怀中的手绢给琼娥擦拭着被雪湿漉的秀发。   “这杨璟走了,琼娥该如何是好?”   这惋惜与心疼的话语让耶律贤眼中的杀气猛地窜了出来,许久,愤恨的一拳打在了床榻檀香木上。   见他这般的恼怒,萧绰自然是不敢在发话,只得将心中那深深的怨恨给埋藏下,匆匆的外外殿走去,招来宫女内侍去准备热水汤药之物了。   天色一片漆黑,宫殿中灯火缭绕,那些个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萧绰,也是立在一旁,看着耶律贤呆坐在床榻前,想要开口劝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   此时,她心里也极为的不好受,先前那般的挽留,可是杨延昭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去了,今生今世,怕是再难相见,以后谁还能一起说着心中的话儿?   一想到这,萧绰美眸中便满是低落与伤感。   翌日,天未亮,‘淑德殿’内灯火暗淡,靠在木椅上歇息的萧绰睁开眼,便看到不远处梳妆铜镜前立着一个人,而她的脚下洒着一地的青丝。   大惊之下,萧绰忙扑上前,止住仍在剪着长发的琼娥,“你这是要作何,秋儿,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惊呼声使得爬在床榻前的耶律贤也醒了过来,见到这幅情形,后者当即从棉凳上跌落在地。   “秋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转过首,琼娥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看不过悲伤,也看不出哀怨。   只见她对着耶律贤和萧绰露出个凄楚的笑容,“皇兄,皇嫂,秋儿看破红尘,心无挂念,今日便断了这三千烦恼丝,日后只愿伴在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   “不可!”   暴怒着,耶律贤便要上前,可是琼娥却将那匕首再次架在了脖颈上,“皇兄,秋儿对着尘世再也没有留恋,你便让我去静心修行吧!”   说着,红肿的大眼中泪水落下。   见此,耶律贤立在原处,没有再向前,怒目圆睁,喘着粗气,良久,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杨璟,你害我大辽不浅!” 第三百二十八章 闻得惊变   上京城西,城门口,通行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盘查的兵卒虽然已经劳累的很,但不得不睁大了眼睛,一边查看着行商走客,一边看着手中通缉令上的画像。   竟然有人胆敢在上京城生事,将新任于越给刺伤,当真是胆大妄为,听说还是个宋人,这下还得了?   朝廷动了怒火,守城的兵卒自然不敢懈怠,每日,他们都拿着画像一个一个的核对,生怕将那胆大包天的宋贼给放出了城。   “眼看便到了三月天,可这鬼天气还是这般的冷,砖石上的积雪还未融化,昨夜又洒了一夜的雪花,当真是让人难受的很。”   当值的校尉跺了跺脚,心中正想着换班之后去哪里喝两杯舒服一下,却看到数十人驾着马车从远处醒来。   那长相,好像都是宋人。   当下,搓了搓发麻的双手,提着校尉才配有的长刀,仰首走上前低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被他这一呵斥,正在盘查其他人的手下兵卒也回过神来,立马有三五人提着长枪站到了那校尉的身后。   “各位将军,小人是‘义海’押行的,这次是给城中‘暮雨阁’送一批货物到奉州城,还望诸位将军通融通融。”   那领头之人满面虬须,低声下气的回着话,让盘查的校尉很是享用,宋人在辽朝地位并不尊贵,为了混饭吃,也有会些拳脚的人做起了押货护卫的行当。   “既是送货,怎么没个‘暮雨阁’的话事人跟着?”   那校尉翻了翻眼,正欲上前检查货物,一辆马车中走下个穿着月白棉袍,头戴着毡帽,留着几缕青须的斯文中年人来。   “呵呵,小人染了风寒,而昨夜又是大雪纷飞,让这路上冷得着实吓人,所以便躲在了车中,望将军见谅。”   说着,咳嗽了起来,他那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证实了并无虚言,而先前下车时,那伙长分明看到了车中熊熊燃着的小火炉,随着车帘的掀开,一道热浪扑面袭来。   绕着几辆马车看了看,让人将所有的箱子打开看了看,除了些皮革之类的东西外,确实没有异样之处。   将长刀递给一边的手下,那伙长打了一个冷颤,不由得嘀咕了一句,“都病成这样了,还出来瞎跑腾做啥。”   “都是为了谋个生计,还望将军通融通融。”   说着,‘暮雨阁’的管事的从怀中掏出了些碎银,笑着递了上去,见到银子,那校尉本是板着的脸立马露出了笑意,殷勤的让人难以适应,又是让属下放行,又是嘱咐管事快点进马车免得冻着了。   看来还是银子好使。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门,那校尉掂了掂手中的碎银,得意的哼着小曲,到一旁城郭下躲着风寒去了。   出了上京城,走在最前面的常磊对着身后的众兄弟使了个眼神,而后数道清脆的马鞭扬起,马车飞快的朝着南飞驰而去。   十天后,蓟州城,几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进了城,昼夜不停的连续赶路,即便是常磊这精壮汉子,也是疲容满面,双眼中满是血红色,更不要说其身子比他还要弱的弟兄。   可是这一干兄弟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这让马车的中的杨延昭很是愧疚。   到了蓟州城,离大宋也就不算远了,因而他与常磊商量了一番,打算在此歇息一日。   进了城,一行人避开繁街闹市,挑了个门可罗雀的小客栈住了下来,连日来奔波使得众人皆是乏了,稍作了收拾之后,便在房中蒙头大睡。   而杨延昭却是睡意全无,或许是想着即将回到宋朝,心中竟有着莫名的欢喜,坐在木桌旁,脑子里不断的想着与柴清云等人重逢后相拥而泣的场景。   傍晚的时候,常磊敲开了杨延昭的房门,给他送了吃食,并说了些事情,稍后,他便带着几个手下出去,将所带的裘皮之物给送托付的店家,毕竟手底下还有一帮兄弟要吃饭。   因为杨延昭身份不便,所以他留在了房间中,连易容的装扮都没有卸去,好在心里想着回家的喜事,也不觉得寂寞烦闷。   “啪啪啪……”   木门被敲着,杨延昭顿时心中一紧,走上前低喝道,“谁……”   “杨大哥,是我,孙杨。”   他的声音刚落下,杨延昭便听到很是熟悉的唤声响起,“公子……”   这声音有着惊喜,也有着悲伤,似乎是排风的声音。   大惊之下,杨延昭忙开了门,门口立着的除了常磊的手下孙杨之外,还有泣不成声的排风和满脸警惕的崔平。   或许是他此刻易容着,所以排风倒是没认出来,本要扑向杨延昭怀里的姿势硬生生的停在了门口。   “快进来,排风,崔平。”   低声道了句,杨延昭顺手将排风拥进怀里,这时门外的崔平也将伸在怀里的手拿了出来,大步跨进屋子里面,双眼泛着红光哽咽道,“教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而杨延昭怀里的排风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得了。   见到这副场面,那领他们进来的孙杨欠身与杨延昭行了一礼,“杨大哥,我得出去看看,先前常大哥在外面碰到了魏天平他们了,这帮孙子现在混得不如意,想来要少不得纠缠一番,我这就带着其他弟兄将常大哥寻回来。”   当初建雄军食不果腹之时,便是另一个校尉魏天平带走了带部分人马,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一边给排风擦着眼泪,杨延昭一边点首道,“小心点,崔平你也去吧,万一遇上事也好做个帮手。”   “使不得,杨大哥,先前常大哥也是在市集中无疑见到崔兄弟他们,恰好那时遇上了魏天平,遂暗中遣我将崔兄弟和排风姑娘引到杨大哥这里。那魏天平曾经在代州城待过,说不定也认识崔兄弟,所以万万不可啊。”   那孙杨说完这些话,便关上门离去了,杨延昭则是将排风的泪水给擦干净,柔声的劝慰着她。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也是波澜顿起,酸楚异常。   好一会,小丫头才平复下来,可是依旧赖在杨延昭的怀里不愿起来,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他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崔平的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终究带着痛楚和丝丝的殷切盼望的盯着杨延昭,“教官,萧大哥他们是不是……”   “萧大哥与诸位兄弟都……都去了……”   话音之下,是一声凄凉的悲叹。   而听到这句话的崔平则是面色一片惨白,虽然之前他也这样想过,但没有见到杨延昭之前,他心中至少还是有这些期盼。   从刚才踏进客栈,没有见到萧慕春等人的身影,崔平的心便沉了下去,待听杨延昭亲口说出来,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使他从头凉到脚,瞪红的虎目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另一边,刚止住泪的排风又痛哭了起来,在一起两年来,萧慕春等人虽然是粗莽的汉子,可却是真真实实的将她当做妹妹来疼,如今听到他们全都死了,怎能不伤心欲绝?   又是好一会,见宣泄了感情的崔平和排风才平静了开来,杨延昭不禁问起了他们来的缘由。   听了这句话,排风的脸上涌现出了焦急与慌张之色,用那已经沙哑的声音急促的说着,“公子,他们都说你死了,罗姐姐和柴姐姐伤心了好久,八小姐更是哭昏了多次。两个月前,市井里都在谣传公子没有死,更是做了辽国的驸马。那时柴姐姐她们便做好了来辽国寻公子的打算,可是后来党项那边来人到汴梁献宝,再后来官家竟然答应将柴姐姐许配给那边的什么节度使……”   “砰!”   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木桌上,桌上的半杯茶水顿时洒了出来,杨延昭双目中满是杀气,他倒不是恨辽朝的诬蔑,毕竟自己也搅了上京城一个天翻地覆,更是杀了耶律贤的重要依仗,耶律休哥。   他恨的是赵光义,既然流沙出现在辽朝,作为大宋的官家,怎能不知杨延昭在上京城的所作所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忠贞不屈?   而到头来,竟然将柴清云许给了党项人,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   不行,要赶紧回到汴梁去,回到柴清云的身边去。   许久,杨延昭紧紧攥着的拳头才放了开来,剑眉扭曲在一起,被恼怒冲乱的理智渐渐恢复了清醒。   “排风,宫里说什么时候让清儿出嫁?”   “这个暂时还不知,不过消息一个月前传出来的,柴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倘若公子你再不回去,她……她就会寻短见了……”   已经一个月了,看来他确实得尽快赶回去才是。   不管这身上通敌卖国的罪行是否坐实,人是一定要救回来,他杨延昭好歹也是热血男儿,岂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做了他人妇?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想来是常磊他们回来了,稍后便听得有人敲门,那崔平收起了悲伤之色,走上前,打开了木门。   顿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了进来。   门外是个不认识的汉子,身袍子满是油渍,不过看上去有点像是官服。   “你找谁?”   见到这素未谋面之人,崔平不由得低声喝道了一句,后者却没有离去的模样,嘴里说着胡话,要往门里挤去。   “哎呀,魏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崔平想一脚将这耍酒疯之人踹出去之时,那孙杨走了出来,拖着他往外走去,并道着谦,“这位兄台,真是对不住了,他喝醉了,我这就将他带走。”   那魏天平在孙杨的拉扯下大呼小叫着离去了,崔平关了门,似乎一切相安无事。   客栈外,孙杨将魏天平交给在哪候着的曾经袍泽,说了两句寒暄话语,便转身进了客栈去了。   待他走后,本是醉醺醺的魏天平收起了脸色的癫狂笑意,望着在两盏破败灯笼照耀下的昏暗简陋的客栈,眼中闪出一丝狂热的欢喜。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人无义   昏暗的房间里,油灯静静的燃着,奔波劳累和担心受怕使得排风很是疲惫,小丫头竟在杨延昭的怀里睡着了。   将排风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衾,杨延昭让崔平去楼下再订一间房好好歇息,后者却是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间,立在门外做了起放哨禁戒。   见他这般,杨延昭也不多说,坐在灯下,锁着眉头,听得柴清云被许配别人的消息,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汴梁城。   可是这般鲁莽,又能起到了什么作用?   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愤怒与焦急,慢慢的理着这些天所发的事情。   那日他杀了耶律休哥,养伤了两个月,深居简出,便很少接触到外面的消息,就连辽朝散布出来他娶了琼娥,做了驸马的谣言丝毫都未听闻过。   而这真是一条借刀杀人的好计谋!   想到这,杨延昭不由得握紧了双拳,眼中迸出一道杀机,辽国的耶律一脉,迟早要让你们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胸口起伏着,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杨延昭盯着桌上油灯燃着的微弱灯火,心中不由得想起了赵光义。   那副伟岸身影后的道貌岸然。   流沙出现在辽朝,他怎能不知杨延昭从未就范,臣服于耶律贤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谣言四起之时,赵光义并未下旨辟谣,反而将明知与杨延昭情投意合的柴清云许配给党项一族,这到底是何种居心?   他有些看不明白,赵光义为何要这样做?   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柴清云正处在危难之中,作为大丈夫的杨延昭,当然是要为自己的女人排忧解难,将这事情给摆平了。   千辛万苦的从辽朝逃了回来,竟然是这般的局面,杨延昭很不甘心,但是意气行事,非但救不了柴清云,更会惹来大的麻烦。   不管怎样,他得与赵光义见上一面,否则,作为大宋官家,很容易将他给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打定了主意,杨延昭一直不安的心才平静了少许,此刻,屋外一片寂静,隐约见可以听到隔壁屋子里常磊等人的鼾声与梦呓。   心中多了安静,脑子不由得就胡乱的想起了事情来,也生出了几分感慨,多亏了常磊的这帮兄弟,否则,他怕是很难逃出上京城。   想到这,杨延昭又记起了先前常磊回来时的情形,有人他房间敲门的事情,突然间,一种不祥之感涌了出来。   那魏天平看似满身酒气,说着胡话,可是敲门之时力道很轻,完全没有喝醉酒后下手毫不知轻重的模样。   想到这,杨延昭身上汗毛炸起,猛地起身,将排风唤醒,又是一脚将门踢开,惊得守在门口的崔平快速的将怀中匕首棱刺给拔了出来。   “把常大哥他们叫起来,赶紧离开这里!”   那崔平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是见杨延昭这般的焦急,他也不作犹豫,迅速的冲进了隔壁的房间,将常磊等人全都叫醒了。   “杨兄弟,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磊眼中满是迷离之色,身上的酒气未散,脸上还有着水渍,显然,正在酣睡的他是被人用茶水给浇醒的。   “常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小弟我这就离去了,也免得给诸位兄弟添麻烦。”   拉着排风,杨延昭便要往楼下走去,身后的常磊立马冲上前挡住了去路,“杨兄弟,这是怎么了,外面漆黑一片,你这是要去哪,先前不是说好让老哥明天送你出城的么?”   见常磊这般,杨延昭只得将缘由道了出来,“常大哥,我怀疑先前那个魏天平已经发现我了,杨璟再待在这里,只会连累了大家。”   闻言,常磊抬首望向一边,那孙杨满脸的忐忑,“将军,魏天平那家伙趁属下给你端茶倒水的时候敲了杨兄弟他的屋子,属下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得这句话,常磊的浓眉紧锁到一起,随即沉声道,“那魏天平是个疯狗,现在没动手,怕是在搬救兵。客栈外肯定有他们的人,杨兄弟这番离去,肯定也要被人跟踪。”   “我去杀了他们!”   冷脸着的崔平嗡声道了一句,眼中满是杀机。   伸手止住要出去的崔平,杨延昭摇了摇头,“不妥,若是再耽误时辰,等魏天平叫来了人手,那便麻烦了。”   “都不要争了,兄弟们收拾收拾,随某出去。”   常磊道了一句,便率先的往楼下走去,丢给那守夜的小厮些碎银结了房钱,便径直的走向了客栈后院的马厩。   套上马,常磊这才对着杨延昭道,“杨兄弟,这边五辆马车,稍后我们各上一辆,朝着城中不同的方向出发。”   这乱敌之计却是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杨延昭心里有些伤感,是因为这一别而不知何时再见生出的离愁么?   迟疑了片刻,杨延昭将这些天一直压在心中的话给道了出来,“常大哥,不如跟小弟一起回宋国,这样兄弟们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省得在这蛮夷苦寒之地受人欺凌。”   眼中闪过一丝的落寞,常磊没有说话,一旁的孙杨等人也是愁苦满面的模样。   说到底,他们都是汉人,落叶归根,乡土情结总是有得,否则也不会每夜辗转难眠,思念着儿时玩耍的那条泥泞小道。   可是,有些心结终究不是那般容易解开的。   常磊不出声的望向手下的兄弟,见无人应声,他轻叹了口气道,“杨兄弟,有些事情,总需要些年头来淡忘,我们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不再多言,登上了马车,因为崔平的模样已被认了出来,遂由孙杨为他们驾车。   天上繁星璀璨,如同宝珠缀在黑玉盘间,地下青砖含雪,遍洒皎洁的月光。   三月初的夜风仍是带着瑟瑟凉意,马车出了客栈,在寂静的巷子里轻摇着前行,车轱辘碾碎了一地的月华。   五辆车往着不同的方向而行,那守在客栈外的两个人当即傻了眼,互相琢磨了一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等着回去调人前来的魏天平,另一人则是跟着驾车的常磊身后。   曾经的建雄军校尉亲自驾车,车里面肯定是那辽人秘密悬赏了万两黄金的杨璟。   车行得很慢,绕过一条条街道小巷,这恰好给了跟踪之人方便,尾随在后面,做着记号,倒也轻松不少。   一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嘈杂的脚步声彻底打破了夜色下的平静,那尾随在马车身后之人朝后看了看,见来的是自己人时,顿时来了勇气,飞奔上前,挡在了车前。   拉车的黑马停了下来,常磊手拽着缰绳,一言不发的看着昔日的部下,后者却没有显示出半分的敬重,拿出腰间别的短刀,眼中满是贪婪的奸笑,“得罪了,常校尉,你车中藏着朝廷通缉要犯,我们得抓回去交差!”   说着,便要往马车上冲去,还未到碰到车辕,便被常磊一脚给踹到了地上,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刚要发火,便见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他,那逼人的气势让他噤若寒蝉。   “别忘了,你还是个汉人!”   常磊沉声道了这么一句,并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而就在这时,身后举着火把而来的数十人也到了。   见到他们,那躺在地上的汉子捂着胸口爬了起来,对着带队之人囔着道,“武大哥,人就在车上,错不了!”   带队之人面色惨白,双眼浮肿,显然沉迷于酒色,掏空了身体。不过来人当初是常磊手下的伙长,知道他的身手,遂言语上也多了几分客气。   走上前,抱了抱拳,此人笑着道,“常将军,一别半年,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见常磊并不理睬,眼中闪过了愠怒之色,语调中也多了几分嘲弄,“姓常的,你还以为你是以前了不得的将军了,呸,那时候也不过是个校尉,如今更是走南闯北跑江湖的,今天老子把话搁着了,人交出来,放你们走,否则休怪各位兄弟不念往日的情分!”   说话间,便是一群人涌了上去,常磊则是将放在一边的长剑横在了身前,他背后的车帘被掀开,五个精壮的汉子跳了下来。   二话不说,常磊便冲进了人群之中,他们虽只有六人,但当年便是建雄军中的好手,这半年更是行走在外,身手没有落下。   相反,对手有着三四十人,可与常磊等人分道扬镳之后,整日里吃喝玩乐,哪里还有半点的精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上便倒了一片,但常磊他们也不好受,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各个身上都挂了彩。   “姓常的,你以为你们调虎离山用的好么?魏校尉已经带着人去南城门了,那里是回宋朝必经之路,杨璟是肯定跑不了的,到时候还是给我们兄弟拿来升官发财,哈哈……”   笑声随着长剑刺破胸膛戛然而止,常磊本不想下杀手,可奈何此人尽是干着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之事,这让他岂能容忍?   在一群人胆颤的目光中,常磊将染着鲜血长剑提在手中,飞快的登上马车,待几名弟兄上了车,猛抽着马鞭,快速的朝着城南疾驰而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夺门而去    风,带着冷瑟的寒意,摇晃着墙角砖缝中钻出来的缕缕青草,也吹开天际的层层黑幕,晨光微熹,一抹白亮透云而出。   高大的城墙在还未散去的夜幕中岿然而立,任由清风吹着它的斑驳沧桑,城墙之下,是紧阖的深红sè城门,北地还未退去的寒凉在那硕大的门钉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城门之前,数百人或蹲着或勾肩搭背的说笑,身上的甲衣破旧残缺,那一支支脱了缨穗的长枪被胡乱的丢在一边。   城郭之下,一身光鲜甲胄的魏天平右手扶着腰间的长剑,身姿挺拔,听得耳边的粗言乱语,眼中露出了丝许的不屑。   倘若不是晋阳城破了,如今还得依仗他们,世家出生的他又怎么会和这帮子满身臭气之人混在一起?   都是他这该死的!   手紧紧的握在镶银镂刻睚眦吞云的剑柄上,魏天平眼中杀机迸出,好一会才渐渐的平息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背后烙印着狼头的羊皮纸来。. .   这是辽人的密旨。   魏天平如今是蓟州校尉,作为投诚的汉人,自然是爹不疼,娘不亲的那种,那辽人知州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丝毫没有器重之意。   好在魏天平善于察言观sè,认识了同为汉人的蓟州城守将,马樊。平rì里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倒也能吃上口汤食之物。   也正是前几rì魏天平捞了些不义之财前去巴结之时,看到了被马樊摆在桌上的辽朝通缉令,随手的看了看,发现上面是杨延昭,顿时长了心眼。   趁着酒酣之时,他说起了密令一事,正喝的兴起,马樊哪里会在意,胡乱的将那道旨意甩到了魏天平的身边,口中说着痴言乱语。   后者见这情形,顺势着将这羊皮纸收进了怀里,反正他手底下混吃混喝的人多得是,别的事情办不了,派出去找人还是绰绰有余。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杨璟竟然逃到了蓟州城,还误打误撞的被魏天平给发现了,如此,黄金千两,加官进爵,都手到擒来了。   当真是老天爷眷顾。   魏天平心中暗暗的念叨着,心中也不禁猜测起杨延昭究竟在上京城做了何事,这宋国的俘虏不是做了驸马爷,怎么又成了重赏通缉之人?   正当他暗自琢磨时,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抬首望去,晨风之中,一辆乌蓬马车正朝着城门缓缓行来,坐在车辕上驾车的正是一身皂sè长袍的孙杨。   见到孙杨,魏天平双眼中顿时露出一缕jīng光,拔出长剑便迎了上去,那些本在一边说着闲话的兵卒当即纷纷提起冰冷的长枪,跟在了他的身后,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吁……”   孙杨貌如平常的拉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看着魏天平笑着道,“魏大哥,诸位兄弟,我是‘冲天’营的孙杨,都是自己人……”   话还未没说完,便被魏天平冷声打断,只见他将手中的长剑指向孙杨,“哼,既然是自家兄弟,别的不说,将他留下,你走吧,否则别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   厉声之下,早已经有人扑上前,将马车掀开,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说,他在哪里!”   魏天平的脸sè越发的冷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孙杨的脖颈上,后者则是举着手连连惊呼道,“魏大哥,不,魏将军,你慢点,手别抖啊,小弟可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快说!”   魏天平面目狰狞,长剑划破了孙杨脖颈的汗皮,丝丝的血迹顿时渗了出来,疼得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魏将军,小人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这趟买卖走完了,后rì我们便要回上京,所以常大哥让我一早出城,赶着去低价收点从宋国来的行脚商货物,以便混些酒钱。”   手慢慢的拿住剑锋,做着要往外推的模样,孙杨战战兢兢的说着,脸上满是惊慌之sè,生怕这剑在使上几分力,将他给结果了。   可是魏天平哪里听得他这些话,到手的荣华富贵便这番不见了踪影,当即眼中杀机毕现,将剑抽出,挥着染满血的长剑便要刺向孙杨的胸口。   “妈的,别在这跟老子打马虎眼,快说,那姓杨的在哪里!”   就在他剑刺出去之时,本是做着求饶之状的孙杨浓眉往上扬起,身子往一边闪过,被剑划破滴着血的双手抓住魏天平挥剑的手臂,一脚踢在他的腹部。   光鲜亮丽的甲胄上生出一只灰脚印,而他怀中的那道羊皮纸密令也滚落开来,映入到众人的眼前。   吃痛着,魏天平跪在青砖地面上,而那祖传的宝剑也落到了孙杨的手中,换了位置,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给我把城门开了,否则老子杀了他!”   此刻的孙杨哪里还有半点先前低声下气的模样,浑身的jīng干与杀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跟着魏天平的一帮人顿时惊住了。   “都愣着做什么,开城门!”   跪在地上的魏天平大吼着,脖颈上刺痛让他心中大为害怕,即便是抓到了杨璟,那也得有命去享受,若是把命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或许是平rì里养成的一些威严还在,有几个人转身朝着城门走去,将厚重的城门给缓缓的打开,而就在这时,三道身影从街边的巷口中走了出来。   正是杨延昭,八妹和崔平。   “杨兄弟,你们快上马车走!”   见他们出来,孙杨大吼了一句,杨延昭三人自然不敢多逗留,飞快的疾行上前,想要上马车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围着的众多兵卒中有人看到了羊皮纸,看着杨延昭,大声吼道,“他是辽朝的逃犯,辽皇赏赐黄金千两,抓住……”   话还未说完,崔平甩过手中的匕首,正中他的喉咙,而那道羊皮纸则是飞了出去,恰好落在了杨延昭的脚下。   没有多想,俯身将那羊皮纸塞进怀里,提着在车上时孙杨递给他的长剑,杨延昭将排风挡在了身后。   那一句话如同野火点燃了干草,使得这数百人眼露贪婪,朝着他围了上来。   这时,还有谁会关心魏天平的死活,颠沛流离了数载,钱财对他们这些明为兵实则为匪的人来说,早就超越了一切。   咆哮着,如同江cháo涌动,争相恐后的杀向了杨延昭。   见这情形,心中大急的孙杨剑起剑落,直接将那求饶的魏天平给砍倒,便舞剑杀着扑向杨延昭的昔rì袍泽。   天边,朝霞遍染;晨风,微凉冷瑟,城门前,厮杀惊心动魄。   杨延昭手中的剑口已经卷起,他的一边,崔平和排风二人护卫左右,匕首和长鞭交相的舞动着,而身前则是满身带血的孙杨在开路。   至于马车,早就被杀气惊着的马给拉到了城门外去了。   刺死双眼满是嗜血之sè的敌手,杨延昭丢了手中的长剑,双脚在地上的长矛踢过,接住飞起的长矛,快速的挑刺着涌过来的疯狂兵卒。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否则等辽人的援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   杨延昭一边杀敌,一边心中暗自焦急着,此番,城门就在数丈之外,可是这些兵丁如同跗骨之蛆,为了抓他,连命都不要了,一拨又一拨的涌上前,让他寸步难行。   倘若修为没被封印就好了,这些人根本挡不住他。   舞着长矛,杨延昭暗自运着功法,可是丹田处那封印纹丝不动,纵使他怎办努力,仍旧和之前一般,毫无变化。   抬起头,恰好看到孙杨的肩头被一柄长枪给贯穿,而他身子一晃之后,便抓着那长枪,飞快的朝前奔着。   “啊!”   一声大吼,孙杨将那刺他的兵卒给挑翻,又是一剑,将那枪身给砍断,铁青的脸上满是骇人的戾气。   似乎被他这杀气给吓到了,那些兵卒竟是纷纷的往后退了几步。   “干他娘的,老子又不是没杀过人,谁敢挡老子发财,我第一个弄死他!”   一个满脸横肉之人舞着长枪便朝着孙杨杀去,有他这句话,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刀光剑影再起,杀气澎湃凌然。   数道长枪刺向孙杨,即便他舞着长剑,也难以全身而退,眼看便要血洒砖石之时,杨延昭冲了上去,手中长矛灵巧的钻出,如毒蛇吐信,点出片片腊梅般的血花。   “孙兄弟,小心!”   将孙杨拉倒身后,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一边的崔平则见势闪到孙杨的身后,做着护卫,击杀那些涌上来的兵卒。   “把城门关上!”   不知谁吼了一句,立马有数道身影小跑向城门,见此,杨延昭心中越发的急了,可是挡在身前的人还有几百号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让他很是吃力。   “给我滚!”   突然间,一声爆吼声响起,继而便见常磊驾着马车飞快的往城门而去,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挥着长剑,剑影晃动,那几个在关城门的兵卒惨叫连连,顷刻间便毙命于剑下。   击杀了几名关城门的兵卒之后,常磊调转马头,朝着人群冲去,一时间,无数人被马车给撞飞了。   一条路也被撞开了,车上早就安奈不住的五人纷纷跳下马车,杀到孙杨的身边。   “上车!”   常磊低喝了一句,杨延昭也不作迟疑,挑飞两人之后,拽着排风便往车上去,崔平则是紧随其后,想要钻进车厢中去,却是被常磊给拽住了,将缰绳塞到了他的手里。   “带着杨兄弟走!”   说着,便跳下马车,提着剑杀向回过神继续扑来的兵丁。   听道动响,杨延昭掀开车帘,见常磊带着手下几人奋力厮杀着,而不远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阵阵马蹄之声,似乎辽人援军来了。   “常大哥!”   杨延昭抓着长矛,便要下车,而那常磊则是回过头,大吼一声到,“走啊,赶紧走!”   强忍着心中的异样,杨延昭转过满是酸楚的双眼,对着崔平低声道,“走,冲出去!”   闻言,崔平手中的匕首猛地扎在了马屁股上,拉车的黑马吃痛的撒开蹄子往城外跑去,撞飞扑一路的兵卒。   黑马跑动时,常磊顺势抓在了马车的后面,杨延昭正欢喜的要将他拉进车里时,可常磊却摇首不肯进。   “杨兄弟,保重!”   待到城门口,常磊跳下马车后,怀中一抹银sè落在马车上,排风捡起递到杨延昭的身前,却是曾经他送于常磊的匕首。   外壳依旧光新,雕刻的睚眦纹理仍是栩栩如生。   将这匕首拿在手中,杨延昭掀开车帘,恰好看到常磊正在怒吼关着城门,突然间,身子一晃,隐约间可见数把刀插进了他的后背。   “常大哥!”   杨延昭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而那常磊嘴中吐着血,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意,双膝跪在地上,继续吃力的关着城门。   最终,厚重的城门轰然关上了,瞧不见了常磊的模样,也看不见半点人影,杨延昭则是跌坐在车里,手茫然的在匕首上抚摸着。   匕首上,仍带着些许的温暖之意,泪水却是毫不遮掩的落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章拦路劫匪    三月里,芳草萋萋,花红柳绿。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马车疾行,扬起漫天的烟尘。   车辕上,崔平满脸的疲惫,双眼中尽是血丝,为了摆脱身后辽人的追赶,这两天来,rì夜兼程,终于,前方就到益津关口了。   进了关,便是霸州城。   想到这,面sè麻木的崔平目光中有了些许的兴奋,不禁又甩了几鞭子,使得那黑马撒开蹄子往前跑着。   又是一个多时辰,高大的城墙前,崔平勒住了缰绳,那比之前明显瘦了一圈的黑马当即大口喘着气,即便是脚下的鲜嫩青翠的绿草都不愿去咀嚼。   城墙上,当值的兵卒也听到了动向,一列兵卒涌到了城头上,手中的长弓搭箭,幽冷的光芒在正午太阳照shè下寒人肌骨。   “等等,我们是宋人,不要放箭!”..   崔平忙丢下马鞭,跳下车,对着城头喊道,听到这纯正的中原话,城头的戒备收了回去,一名穿着锁子甲的伙长探出了身子来,“你们是何人,怎么跑到辽人那边去了!”   “我们……”   崔平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稍后便见马车帘被掀开,杨延昭走了出来,两rì来的悲伤使得他脸sè发白,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须更显得苍老,似乎被太阳给刺了眼,用手遮住额头,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看了看这斑驳的城墙,那‘益津关’三个字让杨延昭唏嘘万分,低下头将眼中的红sè给挤出去,抬首对那伙长道,“将军,小人一家人是被辽人虏去的,辗转流离到了蓟州,前些天好不容易蓟州逃了出来,还望将军能行个方便,让小人重回代州故里。”   杨延昭的话带着几分河东路一代特有的浓重口音,再加之辽人每年打秋风确实抓走了不少的汉人,那心地直爽的伙长忙让手下开了城门。   道了声谢,杨延昭带着排风重新上了马车,当马车驶进益津关时,他的心中波澜翻涌,想着这半年来的一幕幕,不由得叹了口气,闭眼靠在车厢上,不再作声。   一边的排风见他这般,大眼中闪过一丝的担忧,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靠在杨延昭的身旁,将小脑袋贴在他的胳膊上。   马车粼粼,过了关,往着霸州城内而去,rì落之前,总算是赶到了霸州城。   车外是熟悉的喧嚣吵闹,掀开车帘,杨延昭看着那熙熙囔囔的人群,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小贩,心里莫名的生出一分安全感。   到家了。   轻叹了一句,杨延昭让崔平找了家客栈,三人在霸州歇了一晚。   是夜,杨延昭房间里的灯火一直未熄灭,房间中不时传来嬉笑哭啼之声,守在屋外的排风和崔平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只是满眼担忧的立在门前。   翌rì,天未亮,马车便再次启程,或许是昨晚给了碎银子的缘故,大黑马被客栈小厮打理的油光闪亮,肚子也吃的圆滚滚的,跑起来很是飞快,留下一地的轻烟。   杨延昭的神情似乎比昨天好上许多,虽然依旧静静的坐着,但是排风看到了他眼中少了前些天的悲伤。   出了霸州,车行在幽幽山路中,百花竟放,暗香扑鼻;草木清脆,鸟啼谷幽。   车轮滚过的声响便尤为的清晰,走在这份幽静之中,即便崔平,也觉得心中生出莫名的舒适,眯着眼看着透过参天古树茂盛枝叶下漏下的阳光,轻轻的甩着手中的马鞭。   突然间,一群飞鸟冲天而上,似乎睡着的崔平猛然的睁开了双眼,左手发力,拽着缰绳,将正欢快行着的大黑马给停了下来。   抬首看了一眼左右的寂静无声的林野,崔平缓缓的将绑在腿上的匕首棱刺拔下,低声对着身后道,“教官,我们可能遇上埋伏了。”   “知道了,小心点。”   声音平淡,听得这句话,崔平本有些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手中抓着匕首,虎目打量着两遍的地势,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冲出这埋伏。   “咻咻咻!”   就在这时,数道羽箭飞了出来,一字排开的钉在马车前后的一丈之处,顿时,惊得大黑马翘着蹄子长嘶着。   奋力的拉着缰绳,崔平明白,这是对方在jǐng告他,莫要望向逃走,再看这shè箭之人,想来是非常的jīng通箭术。   确实没有办法冲出去了。   “杀!”   震天的喊杀声传来,树林两边眨眼睛便转出数百号人来,皆是手中拿着刀枪之类的兵器,更有数十人持着长弓,眼中jīng光内敛,想来刚才的箭便是由他们shè出来的。   “呸,真是晦气,埋伏了大半rì,竟然只逮到了这么个小虾米!”   最前面一个汉子圆脸满脸胡须,身上的长袍一脚撩起,塞在腰间的粗布带上,带子的一边还挂着个黄葫芦。   或许是看到马车太过破旧,顿时脸上满是失落之sè,扛着大斧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个提着铁枪八尺左右高的jīng壮汉子,再加上他浓眉大眼,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听到这声抱怨,那提枪的汉子摇头笑了笑,“你这夯货,看看这太阳都过了正午,想来今天是没有行商了,麻雀再小也是肉,说不定还能得些钱财,不如便着劫了它,也好早些回去喝酒。”   感情在他们眼中,打劫杨延昭还是那出山不空手而归,将就凑合的意思。   二人这番话,崔平当即是怒火中烧了,可心里很想冲上前,真刀真枪的和这帮土匪干一架,但是他得冷静。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杀出去的机会。   至少要将教官和排风送出去。   正当崔平寻思之时,那扛着大斧的汉子大大咧咧的走上前,将锋利的斧头在手中扬了扬,满是不屑的说道,“车中的人赶紧下来,也省的我手下兄弟费事,丢下钱财,便饶了你们的狗命!”   根本不将拿着匕首的崔平放在眼中。   而他的话音落下,车内并无动静,即便是车把式都坐在车上纹丝不动,顿时觉得脸面挂不住了,舞着大斧便朝着车厢砍去。   “他娘的,你孟爷爷说话竟然不理睬,今天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斧头带着猎猎风声,劈向了马车,就在这时,崔平动了,手中的匕首转了半圈,倒放在右手臂上,迎向那大斧。   “铛!”   火光四起,崔平被震得往后退了数步,手臂也疼的厉害,那棱刺匕首差点脱手而出。   “哈哈,有点意思,没想到一个赶车的竟然有这种身手。”   这汉子见崔平伸手了得,竟然不怒反喜,又嗷嗷叫着挥着斧头扑着上去,顿时,又见无数的火花乱窜,耳中竟是铛铛的金属撞击之声。   一连交手了数十下,皆是硬碰硬,崔平虽没有落下风,但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虽然经过郭淮的打煞,他的力气是有的,但与眼前这汉子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可惜对方扑了上来,崔平又不能举手求饶,只能凭借着还算灵巧的身形,避开那满是蛮力的进攻,不时的找准机会,匕首画出一道灵巧的寒光,直逼来人的要害,让他措手不及。   纵使这般,那抡大斧的汉子丝毫没有怒sè,反而是越抖越勇,也不去管崔匕首扎进了他的肩头,甩着斧头便朝着崔平的脑袋砍去。   “砰!”   关键之时,崔平拔了匕首,一个驴打滚躲到一边,而后者则是接连数斧砍去,顿时让他险象连生。   “看我这次不要了你的命!”   大笑着,斧头呼啸而下,朝着在地上还未起身的崔平腰间砍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便见斧头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青草之上,砸出了一滩绿sè。   出手的是那提枪的汉子,还有,是拿着长矛的杨延昭。   “三弟,忘记先前怎么说的么!”   低喝了一句,拿枪的汉子便抬首望向了杨延昭,白sè的袍子,星目剑眉,很是英俊的脸上因为苍白而显得几分憔悴。   只是,那双眼睛很是明亮与深邃,似乎在一瞬间,能够看透他的内心。   不知为何,提枪的汉子心中生起了一丝争斗之意,一提,一抓,长枪如毒蛇吐血,便朝着杨延昭刺去。   可是枪还未碰到杨延昭的衣襟,便已经停了下来,因为那泛着寒光的长矛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耍枪十多年的汉子心中胆颤了,刚才,一朵煞是好看的枪花闪过,这长矛便到了他身前,这枪法,远在他之上。   “哈哈,焦大哥,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拾起大斧,那满脸胡须的汉子放声笑着,似乎,见到提枪汉子碰壁很是欢喜。而后者没有理会这打趣的话,脸sè窘态之sè一闪而过,继而收了长枪,对着杨延昭抱拳道,“壮士好身手,某不能敌,某是焦赞,这是我兄弟,孟良,若是壮士不嫌弃,随我兄弟二人到山上把酒言欢!”   扶起在地上的崔平,杨延昭虽想着早些赶回汴梁,但是四周皆是匪寇,若是不应下,怕是插翅难飞,只得点首应道,“焦兄弟这番盛情相邀,杨某怎敢不从?” 第三百三十一章 芭蕉细雨   盎然的绿色里,花香扑鼻,山路曲折,却通幽境。   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孟良与焦赞爽朗的笑声,杨延昭沉声不语,剑眉紧锁,满是思索之色。   一边,排风静静的坐着,抿着小嘴,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扰了杨延昭的思绪,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青鸾鞭,虽然是隔着帘布,但她那一双乌黑的大眼不停转动着,警惕的望着车外。   “哈哈,杨兄弟,山路难行,不如将你的马车暂且放在山下,某派兄弟给你看着如何?”   行了许久,马车停了下来,耳边传来孟良粗狂的声音,听得这话,杨延昭只得叹了口气,这些人为匪为寇,虽性情豪爽,但脾气也是乖张暴戾,为今之计也只能与其相交,再择机而还了。   将那归心似箭的急促给压下,掀开车帘轻声道,让崔平停了车,并对孟良微微颔首道,“便依了孟兄弟。”   山上青翠盎然,绿意醉人。   下了马车,杨延昭拉着排风的手,跟在孟良焦赞的身后,听着二人道天说地,也不时的应上两句,权当是暂且迎合他们。   这期间,焦赞也问及杨延昭的家世与师门,后者自然不能据实相告,胡乱的说着本是代州富裕人家之子,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后来辽人来犯,将他家小都给虏了去。   这番说法,倒也是合情合理,至少焦赞听不出端倪来,他便是有着这番经历,出生在殷实之家,从小请武师学得了这一手枪法,只不过后来广交游侠行客,散尽了家财,在这芭蕉山上落草为寇。   大路朝天,吃遍往来。   焦赞爽朗的说着,那边的孟良则是揭着他的短,这两个山大王一时间竟像个斗嘴的顽童,倒也是热闹了不少。   “哈哈,杨兄弟,这里就是山寨了,整个芭蕉山都是我们的地盘!”   经过几道简易的关卡之后,一行人到了半山腰,那孟良将手中的大斧头递给身边的小喽喽,指着那一排排木头搭建的屋舍,很是豪情万丈的说着。   这不是杨延昭第一上山,曾经在闽地时,祝力的族人便是在山中居住,那里比孟良的寨子还要大上几分,因而在他的眼中,并无惊愕之状。   而这平静的表情落到一旁焦赞眼中,不由得心中更起结交之心,当即吩咐手下打扫出房间,并准备酒菜,拉着杨延昭,便要往前走去。   前方,是一间较大的木屋,亦如所有的绿林山头所该有的香堂,屋子上面挂着‘忠义堂’三个大字,只是这字歪歪斜斜,让人不敢恭维。   察觉到杨延昭正盯着匾额看,那焦赞脸上莫来由的一红,而身后的孟良则是放声笑了起来,“哈哈,杨兄弟,这是我焦大哥的手笔,整个寨子也就他会些笔墨,怎么样,是不是很出彩,比那山下的老秀才强多了!”   孟良这句话让焦赞脸色更加的红了,而排风则是毫不给情面的摇了摇头,低声喃语道,“这字比我家公子可是差多了……”   说者无意,但听者却是有心。   那有些窘态的焦赞忙拉着杨延昭往着屋里去,里面左右两侧各摆着几把椅子,上首的是一丈长扑着虎皮的靠背坐榻。   看起来,极有气势。   “来,杨兄弟,坐!”   那焦赞不由分说的将杨延昭往那虎皮座上拉去,后者当然连连摆手,这位置所代表的地位,他怎么能不知晓,只得极力的推辞。   此时,那大大咧咧的孟良也算是看出了焦赞的心思,性子好爽的他因刚才与崔平交手,觉得很是畅快,而杨延昭更是一招败了焦赞,当即也是颇有深交的打算,遂也拉着杨延昭往着上首走去。   正在双方拉扯之时,那小喽啰拿来了笔墨,恰好给杨延昭解了围,拿起小豪,沾了沾墨汁,挥笔而下,顿时三个苍劲有力,廋骨藏锋的大字一蹴而就,在白纸上跃然而出。   “好字。”   焦赞毕竟是出生大户人家,见识过多,当即出声赞道,而那孟良则是挠着头笑道,“某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杨兄弟写的字好像是刻在上面似的,确实比焦大哥那三个字好上不少。”   这番话,让焦赞不由得再生尴尬之色,佯装怒色道,“贤弟,你这是在说哥哥的不是了?当初让你到山下请个先生来写,你不愿意,如今又埋怨哥哥才疏学浅,当真是恼人。”   如获珍宝般,孟良小心的吹着纸上的墨汁,憨厚的笑着道,“弟弟哪敢说焦大哥的不是,今日当真是好运气,遇到杨兄弟这文武双全之才,当痛饮一番才是!”   很快,烤肉酒水便摆了上来,因为杨延昭的坚持,他坐在了下首,而排风和崔平则是顺着他坐在了一边。   心中本就有着烦闷,所以杨延昭举碗,喝了几大口酒,这番豪情之举当即让孟良觉得更加投机,藏不住话的他当即将说道,“杨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某与焦大哥都觉得杨兄弟很对脾气,不如留在我芭蕉山上如何,与我们一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过着快活的日子!”   这话音刚落下,一旁焦赞放下手中的筷箸,默不作声的盯着杨延昭,待看到他脸色笑容退去,手中的酒碗停在半空中,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失落。   匪寇终究是人所不齿的行当。   “怎么,杨兄弟,你不愿意?”   孟良见杨延昭不作声,心直口快的他便又继续问道,那焦赞则是瞪了他一眼,“二弟,休得无礼,杨兄弟是文武兼备之士,怎能留在此地与我们这些人为伍?”   话说得很直,但听在耳中却令有沮丧之意。   这二人心里的拉拢之意杨延昭怎能看不明白,见这情形,不由得放下手中的酒碗,叹了口气,“两位哥哥的好意,杨某很是感激,只是我身上有着要紧的事情,怕是不能在寨子上逗留。”   说着,他举起酒碗对着孟良、焦赞道,“多谢两位哥哥的抬爱,有得罪之处,还望哥哥们不要放在心上,小弟在这赔罪了。”   话很是诚恳,焦赞二人虽然极为惋惜,但也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遂也举碗,将酒水一饮而尽。   有了先前这一出,屋中的气氛显然比之前沉闷了不少,好在有孟良这性情爽直的人在,用他那大嗓门说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使得这场酒吃得不那么单调乏味。   “哈哈,那牛邙山的泥腿子还想和我芭蕉山争山头,结果陈麻子被某一斧头吓得尿都流了出来,杨兄弟,你是没见到那情景,当时某笑的连大斧都拿不动了!”   爽朗的笑声似乎要将屋顶上的灰尘给震得落了下来,也许是讲了乏了,一连饮了三碗酒,这才舒畅的打了个酒嗝。   酒一直吃到了日落,待出了忠义堂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清新润肺的晚风中,放眼望去,青翠一片的山上烟雨朦胧,草木竞长,幽幽绿意上披着淡淡的水雾,犹如满面含春的少女遮了一层薄沙,更添了几分风情。   住在焦赞令人收拾的木屋里,杨延昭盯着夜幕渐洒的窗外,春雨仍在沙沙而落,一缕晚风吹过,撩动着桌上静静燃着的油灯。   “吱呀……”   木门被打开,略带凉气的晚风灌了进来,灯火猛地上下窜动着,一丝淡淡的清茶香也在房间中弥散了开来。   “公子,那焦当家的让人煮了些茶水,送过来给公子解解酒。”   接过排风倒来的茶水,杯盏中,暗黄的茶水散着扑鼻的香气,几片肥厚的茶叶舒展着身姿,在水中慢慢的飘动。   杨延昭抿了一口,只觉得盈盈香气流转于齿舌之间。看来是上好的茶叶,这焦赞识文弄墨,谈吐非常,并不是那一般匪类。   心中暗自想着,杨延昭又是抿了几口,或许是见他委实有些悠闲,那排风终于忍不住了,眨着大眼弱弱的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汴梁去,要是晚了,柴姐姐可就……”   闻言,杨延昭眉头皱起,叹了口气,“差不多了,应该明日一早就可以启程。”   孟良与焦赞都是性情中人,所以杨延昭明白,明日他若是强行离去,这二人是不会加以阻拦的。   听得这话,排风眼中的不安终于散了去,静静得坐在桌边,小手托着下巴,盯着油灯,不再出声。   窗外,雨下似乎比先前急骤了几分,啪啪的落在屋外山林中,更有几滴晶莹随风溅在窗柩上,落在了屋子里。   见到这情形,排风起身向前,想要将支开的木窗关上,却转过头问道,“公子,他们山寨中晚上还派人当值?”   排风指了指远处,杨延昭抬首望去,风雨飘摇中,几道身影在夜色中时隐时现,正快速的朝着山寨而来。   身手极为的灵活,犹如细蛇游走在山野之内,倘若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察觉。   突然间,杨延昭想起了上山时见到的几处关卡,有关卡在,便不需要人当值了,而眼前这些黑影自然是不速之客。   不好,是夜袭!   双眼猛地张开,杨延昭快速的朝外疾行而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夜雨风中现旧情   ??   有人偷袭,赶紧起来!   潇潇风雨中,赤膊的孟良怒吼着,喝完酒后,他正打算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却被杨延昭一脚踹开了房门。待得知是有敌人袭来,也顾不得穿袍子了,胡乱的套上了长裤,提着斧头便冲了出来。   怒吼声响彻了黑夜,很快,焦赞便提着铁枪飞快的出了屋子,其他芭蕉山的喽啰也是纷纷拿着兵器,做出了大敌当前,禁戒备战的模样。   “发生了何事?”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赞走向孟良,低声问道。   忙着布防的孟良甩了甩头,将脸上虬须挂着的水珠甩落,抬首指向一边默不作声,盯着山脚出神的杨延昭,“焦大哥,是杨兄弟发现有人在朝我们寨子潜伏过来,身手极为了得,估计是牛邙山那边的人,听说前一阵子那边换了个大当家,此人有些本事。”   听得这话,焦赞被雨淋湿的眉头猛地翘起,细细望去,果然见到山脚下数百人正佝偻着身子,快上涌了上来。   将手中的铁枪往地上一插,眼里满是怒火,焦赞愤愤的骂道,“娘的,上次饶了他们,竟然还敢来寻仇,今日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着,一拔铁枪,便带着人往山寨的另一边疾行而去。   “杨兄弟,你且先待着,看某去杀退这帮乌合之众。”   与杨延昭道了一句,孟良抡着大斧,便带着数十人往着山下冲去,这情形,似乎要先发制人,将来敌给一举歼灭。   山雨似乎没有停息的迹象,雨幕之下,孟良吼叫着迎敌而去,山寨中,人影憧憧,却有条不紊的各自防守一处。   与寻常山匪相比,这芭蕉山的匪寇强上了太多。   这让伫立在雨中的杨延昭有些惊奇,隐约间,竟有了军营的感觉。   雨,越来越猛。   杨延昭便那般静静的立着,不出声的望向数十丈开外已经交上手的两帮山匪,双眼眯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大滴的雨珠。   他的身后,崔平仰首而立,手中的棱刺半截露在秀外,雨水将那满是寒光的匕首洗刷的更加骇人心魄。   左边,而至拿着青鸾鞭的排风,小丫头不听杨延昭的吩咐,倔强的留在雨中,瘦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一步远之处。   或许在排风的心里,任何人都不能越过她,伤害到身后的杨延昭,哪怕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也不会退后半步。   脚下,孟良带的人已经和牛邙山众匪厮杀到了一起,而另一边,焦赞也与从其他方向爬到山寨的匪徒交上了手。   风雨呼啸之中,喊杀声不绝于耳。   芭蕉山虽说是仓促应战,但却已经占了优势,孟良带着一干部众在前冲杀,而那些善射的弓箭手则是在身后点射着对方的小头头。   很快,牛邙山竟有溃败之象。   突然间,杨延昭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双眸中精光迸出,飞快的扑身而下,朝着草木丛生间冲去。   他得弄清楚一件事情。   先前,排风看到有人来偷袭时,杨延昭便觉得对方身不光是身手了得,更善于隐秘,而这些,似乎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可是来到这一世,除了毒蝎之外,杨延昭并未跟谁说起过训练特种兵的事情,所以,他的心里自然很是疑惑。   特别是看到芭蕉山数名弓箭手在悄无声息中被人给放倒了,他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而下,想要一探究竟。   杨延昭这一动,他身后的崔平和排风也是动了,正欲上前,却被前者回首止住,“不碍事,别跟着我。”   听到他这句话,崔平和排风只得将身形停了下来,很是担忧的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只是保持了数丈远的距离。   山雨依旧未停,落在草木之中,迷了人眼。   风雨里,灌木树下,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弓箭手瞪着眼,看着前方混战支持,弯弓搭箭,便要朝着一个牛邙山的头目射去。   就在这时,他身后半人高的野草动了,稍后便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伸了出来,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砰!”   一声闷响,弓箭手倒在地上,那搭在弦上的箭应声落在了汇满积水的野草泥地之上。   解决了这弓箭手,那道身影正要继续钻进丛林之中,而潜伏在一边的杨延昭出手了,刚才下山时捡的长矛如同灵蛇出洞,快如电闪雷鸣的朝着他刺去。   风雨声将长矛的声响给遮掩了,可在长矛就要刺进他的肩头时,后者却还是察觉到了,一个反扑,滚到了左侧的草丛里。   杨延昭哪里给他反应的机会,长矛在手中画出半个圈,又追了过去,直直的朝着黑衣人的小腿插去。   “当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雨中显得尤为醒耳。   就在长矛要扎进这黑衣人时,又是一道身影飞出,用手中的匕首将长矛给拨到一边。   见到来人,杨延昭惊呆了,手中紧握的长矛脱手而出,落在了脚边,溅起了一地的雨水。   “萧大哥……”   颤抖着,杨延昭低低的唤着,这声音虽然低弱,但是却清晰的传入到了来人的耳中,正要抬起头的他整个人跌坐在了泥水野草中。   稍后,便见他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杨延昭扑了过来,落在几丈远的崔平和排风当下大急,拿着兵器猛地向前冲去。   “不要乱来!”   杨延昭一声怒吼,二人生生的停下了脚步,而排风手中甩去的青鸾鞭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黑衣人魁梧的身上。   排风的修为已经是练气之境,并且是全力一击,顿时,对方衣衫上一片血肉模糊。   因为吃痛,黑衣人的身形停顿了少许,之后,又朝着杨延昭扑去,不明所以的排风和崔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二人摸不着头脑了,那汉子竟然扑进了杨延昭的怀里,魁梧的身形哆嗦着,呜呜声音传来,似乎在低声哽咽着。   这到底是谁?   崔平和排风对望了一眼,皆是满心的疑惑。   好一会,黑衣人才将头抬了起来,待他转过脸,崔平和排风也是惊呆了,竟然是萧慕春!   “萧大哥!”   排风惊呼一声,便飞快的冲了上去,而她的一边,崔平也回过神来,将棱刺收进怀里,紧随其后。   “呵呵,好久不见了,崔兄弟。”   萧慕春走上前在崔平的肩头拍了拍,之后对着排风龇着牙,“小丫头,一阵子不见,你的功夫又精进了,这可是要一鞭子将萧某给抽死啊!”   扑进萧慕春的怀里,排风哽咽着说道,“萧大哥,排风不是成心的!”   宽大的手在排风被雨湿透的长发上抚过,萧慕春笑着道,“某是跟你说笑的,你萧大哥这一身皮肉可是很结实的,小丫头无需放在心上才是。”   在萧慕春与排风和崔平说笑是,杨延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压下心中的欢喜,打量着他这最为忠心的部下。   数月不见,萧慕春比以前消瘦了很多,胡须密密麻麻结在一起,几乎将整张脸给覆盖了,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想来,这些天,吃了不少的苦头。   此刻,杨延昭很想知晓萧慕春的经历,特别是他怎么做了山匪,后者也察觉出了,脸上笑意散去,红着眼将先前的事情简要的说了来。   那日,云州城外惨败,萧慕春身中数箭,本该必死无疑,可或许是命不该绝,待辽人退去后,他又醒了过来。   恰好辽人将他们胡乱的埋在了云州城外的荒野之地,待他醒来之后,便径直入了山林,在里面养好了伤。   后来,萧慕春想回汴梁,也想回代州城。可是杨延昭死了,多兄弟也死了,他已经是无根之萍,不知今后该有何盘算。   于是乎他在思绪混乱中到了霸州城外,前些日子,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击杀辽人以报血仇。   可是单枪匹马成不了大事。   仔细盘算下,萧慕春将目光盯在了山匪上,牛虻山的众匪被他收服之后,他又看上了占据芭蕉山的孟良、焦赞二人的人马。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偷袭,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杨延昭等人。   说完这些,萧慕春深了吸口气,哽咽的说着,“教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杨延昭也觉得心中异常酸楚,眼角处滚下大颗的水珠,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春雨。   没有多言,上前伸出拳头,萧慕春迟疑了片刻,也将拳头伸了出来,一边崔平也是这般,夜雨之下,三只拳头靠在了一起。   彷佛又回到了曾经,只是缺了那些熟悉的身影和嬉笑之声。   牛邙山的匪寇是萧慕春的人,这偷袭自然是取消了,先前被杨延昭长枪逼到的汉子吹起了怀中的竹笛,随即清脆悠扬的声音传散了开来,本在和孟良等人交手的牛邙山众匪纷纷往山脚退去。   “呸,有种就别跑,让你孟爷爷杀个痛快!”   孟良提着带血的斧头,对着山下唾道,随即便张罗着手下清理地方,将受伤之人送到寨子里去。   当他看到杨延昭走过来时,正大笑着说道先前勇猛的孟良突然虎目猛地瞪起,举起斧头便扑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夜话   “砰!”   斧头被一抹青色缠上,继而从孟良手中飞出,砸在了一丈开外的参天古木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时,孟良才发现杨延昭身边那个小女孩的厉害,竟然轻而易举拉飞的将他全力抓着的斧头,那劲道,绝对远在他之上。   一时间,孟良竟是愣在了原地。   也许是声响惊动了别处,其他的芭蕉山的山匪纷纷围了过来,留守寨子的焦赞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双眼中满是惊诧。   毕竟他们只是武夫,而排风却是有着练气的修为,刚才那一手,足以震慑住他们所有人。   见孟良和焦赞愣住了,杨延昭走上前去,对着他们抱了抱拳,“二位哥哥,切莫动怒才是,这是一场误会,牛邙山如今的当家是小弟的旧友,能不能卖我一个薄面,此事便不再追究了。”   听得这话,孟良回过了身来,脸上浮现出盛怒之色,“杨兄弟,某虽然不知你和这牛邙山的家伙有什么交情,但是他今晚伤了我寨子不少弟兄,这笔账若不算上一算,你让我与焦大哥怎么面对手下的弟兄?”   “公子,属下惹得事,还是由属下来解决吧。”   萧慕春低声道了一句,跃过排风和崔平往前走去,可正是他这句话,让沉默不语的焦赞眉头翘起,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盯向了杨延昭。   “两位当家的,事情都是萧某做的,牛邙山和芭蕉山向来不和,厮杀已久,不如趁着今夜握手言和如何?”   见孟良和焦赞不出声,萧慕春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指着身后的山林又继续道,“刚才的夜袭,我已经和手下嘱咐过,不要下杀手,即便你的弓箭手,也不过是打晕,所以应该没有让贵寨折了多少弟兄。”   听得这句话,孟良眼中的怒气消减了大半,事实确实如萧慕春所说,刚才牛邙山的人气势极为凶悍,但下手却有轻重,他的弟兄大多是受了皮肉伤。倒是他自己,刚才杀的起劲,用斧子砍倒了数名对手。   牛邙山和芭蕉山相斗多年,一直互有伤亡,倘若是真的不再起事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今后两个山头各吃一边,遇到事情还能有个照应。   心里有了松动,但是孟良却不能表露出来,毕竟双方争斗已久,有着宿怨,便这样应允了下来,他很难服众。   漆黑的苍穹上如玉盘滚珠,遗落一帘雨幕,唰唰的落在山林间,也落在了众人的衣衫上。四野里,风雨声之外便是沉重的喘气声,目光都聚集在了不作声的孟良和焦赞身上。   好一会,焦赞走上前,盯着杨延昭,沉声问道,“若还拿我焦赞做兄弟,今夜便将你的身份说出来,否则,焦某也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白日里,杨延昭只说了他是代州的富裕人家之子,可眼下萧慕春的出现,便有了出入,被心细的焦赞给察觉出来了,因而他的这番话语中已经有了隐约的责备与愤怒之意。   看着焦赞铁青的脸,以及横在身前的铁枪,崔平的匕首再次握在了手里,一边的萧慕春也往后退了几步,挡在了杨延昭的身前。   排风更是用小手抖了抖青鸾上的雨水,额前的秀发已被湿透,凌乱的散着,大眼怒瞪,警惕的望向四周,青鸾在她的抖动中发出啪啪的声响,其中的力道远非她这瘦弱的身体所该有的。   “萧大哥,崔兄弟,别紧张”,杨延昭越过他们,走到一边,将排风脸上的雨水好生的擦了擦,并理了理她凌乱的青丝,这才转过头对焦赞与孟良歉意的笑了笑。   “二位哥哥,先前是小弟不对,隐瞒了些事情,只是怕说出来给二位添麻烦。如今焦大哥既然问起,那我也不能再说那些搪塞之言了。”   说着,杨延昭对孟良、焦赞二人抱了抱拳,“小弟姓杨,名璟,字延昭,刚从辽国逃出来。”   “啪!”   他的话刚说完,焦赞手中紧紧攥着的铁枪落到了地上,另一边的孟良眼睛瞪得老大,就连嘴都张开了,手下意识的抓着腰间的葫芦,似乎吃惊到了极点。   “你是……你是……云州城的杨将军!”   许久,孟良一声惊呼打破了夜雨阑珊的寂静,飞扑上前,平日里很是爽朗的声音中竟多了丝许的颤抖。   而杨延昭也不知道他的名头竟有这般的响亮,心中暗暗吃惊之后,面色却是露出一个苦笑,“杨璟已经不是朝廷的人了,眼下反而卖国贼,所以还望两位哥哥莫再怪罪小弟,之前没有据实相告,也是不想给你们惹来无端祸事。”   这句话让孟良心中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稍后竟是大笑着,像是遇到了开心的事儿,手舞足蹈,好似发了疯一般。   “哈哈,孟某这粗俗汉子竟然能够跟大名鼎鼎的小杨将军一起饮酒,当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又是转过脸,对着焦赞挤眉弄眼道,“焦大哥,某当初就说过,杨将军是条汉子,在几十万契丹狗前都面不改色,怎么会为了几个臭钱卖了自己的良心!”   没有理会痴笑着的孟良,焦赞双眼直直的盯着杨延昭,嘴唇蠕动着,最终低声问道,“小杨将军,外面的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你做了辽人的驸马?”   “没有。”   听得这声斩钉截铁的回答,焦赞笑了,对着杨延昭抱拳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焦某最敬重有血性的汉子,杨将军忠君爱国,硬生生的挡住了辽人数十万大军,使得流离关外的云、寰、应、朔四州重回中原,此举此功当受焦某一拜。”   “某也是,孟良悔不早些识得杨将军,否则也能跟着将军杀他娘的契丹狗!”   二人对着杨延昭行礼,他自然是不受,赶忙上前扶住他们。道出了真实的身份,孟良与焦赞对他都是极为的推崇,因而两个山头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一众人笑着往琵琶山的寨子走去。   换了衣衫,‘忠义堂’内放着冒着热气的驱寒汤水,而孟良则是更喜欢大口喝酒,正是对了萧慕春和崔平的脾气,三人便在那般大碗喝酒,很快便如相交多年的故友那般亲热。   一边的焦赞与杨延昭饮着茶水,望着说笑很是起劲的孟良他们,不时的低首说着话,而他们的一边,排风端着茶盏静静的坐着,这时,她又变成了柔弱的小女孩儿,低首不语的陪在杨延昭的身旁。   抿了口茶水,焦赞像是想起了什么,遂放下茶盏问道,“杨将军,眼下你回到大宋,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到时候将军必定要身居显赫之位,不过焦某倒是有个疑问,将军何时挥兵北上,一扫辽人,拔我大宋北方荆棘,为云州城的英杰报的大仇,也让焦某为国尽忠,杀一杀那辽狗。”   焦赞说得满脸豪情,可是杨延昭却是沉默了,见着情形,他当即停了下来,不再多言,不远处的萧慕春等人也是察觉出了杨延昭的异常,皆是止住笑的望了过来。   屋外,山雨依旧未停息,唰唰的落在木屋之上,落在林野之间,微凉的晚风吹进屋子,使得屋内越发的寂静,甚至让人喘不过气来。   堂柱上放着的几盏油灯随风乱窜着,在屋内留下舞动的黑影,灯芯燃着的滋滋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唉……”   良久,杨延昭一声轻叹打破了沉寂,只见他手不断的在身前瓷杯中来回抚摸着,像是心中极为的不安。   而这情形,无论是萧慕春、崔平还是排风,都是第一次遇见。在他们担心之时,杨延昭终于又开口了。   “云州城众多兄弟的仇,我已经报了,至于踏平辽国,这终究会去做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够实现……”   “砰!”   话音落下,便听得一沉闷的声音响起,抬首望去,却见萧慕春虎目含泪,蹒跚着走了上来,他的身后,崔平也是泪水不断的往下落。   “公子,你是说……你是说……给兄弟们报了仇?”   待杨延昭点头之后,萧慕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稍后又是嚎啕大哭,更是和崔平抱头痛哭,两个血性的汉子,便在众人面色哭得跟个小孩子似得。   见到这癫狂的一幕,屋中所有人都沉寂了,排风咬着牙,低低的抽泣着,焦赞双目中也是泛着晶莹,纵使天生粗放的孟良也是挥泪如珠。   这般哭闹了许久,压抑在心中的哀苦悲伤宣泄殆尽,声音已经嘶哑的萧慕春和崔平才停了下来。   “杨将军,上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焦赞低低的问了一句,他的心里很是好奇,毕竟杨延昭可是被关押在上京城,而那里正是辽人的都城,这仇是怎番得报的?   他的话让众人将目光重新聚在了杨延昭的身上,确实,要从在辽人重兵把守的上京城中手刃仇敌,并全身而退,这其中得有多少的艰难困苦?   没有出声,杨延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悲楚,似乎有着不愿去想得伤心事,怔怔的看着杯盏中荡着微微涟漪的茶水。   许久,再次轻声道了一句,“我杀了耶律休哥。”   ?? 第三百三十四章 愿为将军轻生死   ??   屋中,灯火乱窜,焦赞等人皆是瞪着大眼,似乎,被刚才所听之事给着实的惊到了。   “啪!”   寂静之中,一声清脆响起,寻声望去,排风手中的杯盏碎成了一片,茶水洒落,小手中更隐约有着血迹。   咬着牙,排风的大眼里满是恨意。   在她的心中,死去的那些毒蝎都是极为疼爱她的大哥哥,因而不管这耶律休哥是谁,哪怕有着三头六臂,也要手刃仇敌。   所以即便听到杨延昭已经杀了耶律休哥,排风的愤怒还是难以抑制,竟硬生生的将那杯盏给捏碎了。   “排风,你这是做什么!”   惊呼着,杨延昭忙将排风的小手抓了过来,另一边回过神来的焦赞则是匆忙的取来了药酒。   好一会,才将排风的手上的瓷渣除去,包扎伤口好。   “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板着脸,杨延昭沉声道了一句,闻言低首不敢看他的排风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排风不会这般做了。”   怯弱的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悲伤,让杨延昭心中又是跟着泛起了一阵酸楚,不由得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别胡思乱想,天色也晚了,早点回房歇息吧。”   说罢,对着焦赞与孟良歉意的笑了笑,继而搂着排风瘦弱的肩头,往外走去。   山雨未止,夜风更胜之前,黑幕下,这场春雨不知又绿了多少枝头的嫩芽。   一边守着的小喽啰递来了油纸伞,杨延昭微微颔首致谢,后者则是憨厚的笑了笑,摇了摇手。   撑开那油纸伞,遮住一片烟雨,怀里的排风将身子贴在杨延昭的怀里,似乎很喜欢那让人割舍不下的短暂温暖。   撑伞的杨延昭自然是不会明白小女孩的心思,将排风送到房间,好生的嘱咐了几句,又回到了‘忠义堂’内。   见他去而复返,正在低声说话的焦赞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而那孟良更是大步朝着杨延昭走来。   “杨将军,刚才听崔兄弟说了,党项的小子竟然敢抢郡主,当真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明日孟某便与焦大哥带着诸多兄弟下山,替杨将军杀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   孟良眼中满是怒火,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脯,像是在立着军令状。   看了眼崔平,见他缩了缩头,杨延昭大致明白这厮酒饮多了,乱了神识,加上萧慕春在一旁,所以没忍住,将这消息给说道了出来。   “多谢孟大哥,只是这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杨璟如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自然是不能连累山上的诸位兄弟……”   话还未说完,那孟良便囔了开来,“杨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孟良心里十分敬佩将军的为人,只要你一句话,某便愿意效犬马之劳,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三弟说的不错。”   焦赞往前走上几步,沉声说着,稍后指了指萧慕春与崔平,“杨将军,我们四人一见如故,刚拜了兄弟,萧大哥为长,焦赞为次,孟良为三弟,崔平为老四。所以焦赞与孟良也已经是杨将军的护从,甘愿听后将军调遣。”   或许是怕杨延昭怪罪,萧慕春抢声道,“公子,焦二弟和孟三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倘若一辈子做这拦路打劫的买卖,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所以萧慕春想请公子将他们带在身边,也好有个使得上的人。”   “萧大哥说得是,云州城一战,诸多兄弟长眠异乡,如今公子手中可用之人委实不多,焦二哥与孟三哥都是说一不二的汉子,正是公子所需的。”   细细想来,他们说的倒也不错,此番杨延昭身边的确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毒蝎仅剩下萧慕春,崔平还有那留在宋州城的张汉了。   倘若焦赞和孟良能为他所用,倒是可以解去他的燃眉之急,而且芭蕉山众匪身手不错,稍加训练,再见见血,绝对不比普通的兵卒逊色。   只是这两人愿意收敛匪性追随他么?   杨延昭心中也说不准,若是日后捅出什么篓子,这二人大可拍拍屁股回到芭蕉山,再做快活逍遥的山大王,而他则是要焦头烂额的来收拾烂摊子。   所以,杨延昭不敢轻易的应允。   见他不出声,那孟良顿时急了,大步走向前,“杨将军,你是了不起的汉子,孟良打心眼里服将军。刚才听萧大哥与崔四弟讲着先前与将军一起走南闯北的事情,让某很是羡慕,这或许就是焦二哥曾经说过的‘男儿当仗剑行万里江山,漫天烽烟纵马血染金戈’。”   说到这里,孟良眼中生出了期待与憧憬之色,“某与焦二哥是山匪,平日里所做的勾当也是劫掠往来行商,虽说整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过得很是快活。但某还是很想走出芭蕉山,到哪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去,抡起大斧痛快的杀敌,做那铁血铮铮的汉子!”   想来是讲出了心中追求之事,孟良昂起了头,双眼更加的明亮,满是胡须的脸上也生出了隐隐红晕,沉重的呼吸几下之后,转首指着沉声不语的焦赞道,“至于焦二哥,某一直都知道他其实过得并不开心,二哥胸怀天下,有着大本事,待在这芭蕉山上只会屈了他的满腹才。”   抢在焦赞开口前,孟良回过头,与杨延昭抱拳作礼,很是恭敬的道,“杨将军,孟良是个粗汉子,脾气也有些臭,但这次是真心想追随将军。要是将军对孟良有所嫌弃,某也能无话可说,不过二哥他确实文武兼备,还请将军收下二哥,让他一展抱负。”   “三弟……”   焦赞只觉得鼻子有些微酸,原来这个大大咧咧的兄弟什么都明白,而如今为不拖累于他,竟然能放下着五六年的交情,这怎能不让焦赞动容?   唤了孟良一句,焦赞望向了杨延昭,“杨将军,我兄弟二人敬你为人,愿为将军轻生死,效犬马之劳,只是若将军因焦赞兄弟出身草莽而有所不齿,那只怪我们没有这福气了。”   “二哥,你说什么胡话,跟着杨将军,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   话音落下,那孟良便焦急的喊出声来,还未说完,便被焦赞给伸手止住了,“三弟,无需多言,你我兄弟情同手足,是不可能分开的。”   “咳咳……”   一阵轻咳声响起,却是未说话的杨延昭。   “二位哥哥情深意实在是难能可贵,也让杨璟十分钦羡,若是能有你们相助,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眼下杨璟深陷叛国谣言之中,回到汴梁想来也少不得一场惊险,只怕连累了二位哥哥。”   听了这句话,一直不知如何开口的萧慕春与崔平率先的欢呼了起来,稍后回过神的焦赞与孟良则是喜上眉梢,二人笑着对望了一眼,齐齐上前,与杨延昭作礼道,“属下见过将军。”   “使不得,二位哥哥。”   上前扶起两人,杨延昭眉头微翘,轻声道了句,“朝廷从未给杨璟授过武职,所以还望二位哥哥不要再成我为将军了,免得日后遭人口舌。若是二位不弃,直接唤我杨璟便可,也省的生疏了不是。”   杨延昭这话让二人大为惊慌,忙呼着不敢,一旁的萧慕春见事情已成,便走上前笑着道,“二弟,三弟,公子待人和善,将部众视为手足,这些日后你们就会明白了。”   萧慕春这句话也算是给焦赞与孟良解了围,二人也跟着他一道,称呼杨延昭为公子,又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杨延昭收了他二人,焦赞和孟良都欢喜异常,士为知己者死,今天能投得明主,以后必定能做心中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举碗苦饮有言难道,也不会有那遗恨与失落之感。   高兴难耐的孟良扯着嗓门让手下去准备酒菜,稍后与焦赞一起,拉着杨延昭往那高台上铺虎皮的宽椅走去。   有萧慕春和崔平跟着起哄,推辞了一番后,杨延昭坐在虎皮之上,感觉着屁股下的柔软,不禁心中暗自苦笑着。   这下,他的人生可算是多姿多彩了,武夫,文人,囚犯,如今又做了山匪的头头,说出来,谁会信?   若是一年前,杨延昭自己也不会信,可就短短的一年内,他算是经历了个遍。   屋中,欢笑声一片,香味缭绕的烤肉让人食欲大动,再配上爽口的美酒,倒是人生一大幸事。   吃了少许,杨延昭将手中的酒碗放下,对着正在说笑的萧慕春四人道,“焦大哥,孟大哥,或许崔平已经与你们说道过了,我明日便得下山,实在不能逗留,你二人是随我一道前行,还是?”   杨延昭口中的‘焦大哥,孟大哥’让二人很是不习惯,但也多了几分窃喜,毕竟能真心拿属下当兄弟看待的,自古到今,能有几人?   可话中所提及之事确实不容忽视,毕竟山头上有几百号的人手,焦赞与孟良走了,那剩下的弟兄该怎么安排?   浓粗的眉头拧到一起,孟良着实没想到杨延昭会这般快的就要离去,而山寨是他一手创建出来的,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还需交代。   “不如我跟三弟在寨子中留上数日,将一切安排妥当,再去汴梁城与公子汇合可好?”   焦赞缓缓的道了一句,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但这却不是杨延昭所想要,抬首望向不远处的萧慕春,开口轻声道,“萧大哥,说说你牛邙山的安排。”   “嘿嘿,那公子你得先饶恕属下泄露机密的罪责。”   萧慕春憨憨的笑着,与杨延昭讨起价来,待看到他瞪了眼时,忙讪讪的缩了缩脖颈,“属下在牛邙山寻了八个心腹,照葫芦画瓢用公子当年的训练之法,暂且有了些模样。”   “就是先前那些黑衣人?”   崔平没忍住的插了一句,萧慕春点了点头,随即眼中生出一丝的懊恼,“只可惜才月余的时间,这帮家伙还没成形,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苦练了。我打算将牛邙山交给这八个人,并由他们来狠狠的训练手下之人,想来一年后,也能给公子提供一批能打能杀的兵卒。”   听到这,杨延昭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所想要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汴梁风景如故   而焦赞和孟良却结结实实的惊呆了。   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他们是见到的,藏身在林野中,便同鬼魅般一般,身手很是厉害。   而他们竟然只是短短一个多月便训练出来的。   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啪!”   孟良猛地将手中的酒碗放到桌上,碗里的酒水荡漾,泛出几滴,落在了桌面上,很快又渗进了那半旧的朱红木桌中。   “既然这般,某也将芭蕉山交给大哥的人,反正都是一家人,无需分你我,这样弟兄们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这话说得确实不错,但是想要厮杀多次的两个山头合二为一,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必须得有说得上话的人镇压住下面部众的反抗情绪。   思考再三,杨延昭还是觉得焦赞说得有理,山寨的事情还需留下他们做打理,待安排妥当了,由萧慕春带出来的亲信操练这些山匪,日后必定能出一千战斗力超强的兵卒。   打定了主意,与四人说道了出来,自然是没人反对,而萧慕春更是将先前被杨延昭放倒的的黑衣人换了进来。   这时,杨延昭仔细的打量了这消瘦的精壮汉子,先前那些身手,确实有萧慕春的一半的水准,勤加练习,日后必定也是一柄利器。   来人姓徐名凤生,以前是牛邙山的小喽啰,待萧慕春杀了陈麻子等一干人,收复了牛邙山众匪之后,见他机灵,便大力提拔成二当家,引为心腹。   因为之前交过手,并且知晓杨延昭的身份,所以徐凤生倒是有几分的拘谨,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见他这幅模样,萧慕春不由得恼了,径直的将徐凤生拉到身边,拿出碗倒满酒递上前,“徐兄弟,怎么变得这般小娘子样了,来喝了这碗酒,哥哥我明日便要跟着公子下山了,寨子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就用先前那法子,挑些手脚灵活,能吃苦的小子狠狠地操练,至于其他的人,你也不能松懈,多练练,说不定哪天就能跟着公子一起去上阵杀敌了。”   听得这话,徐凤生眼中露出一丝的惊喜,山匪是贼,虽然他们平日里只劫钱财,不妄取性命,但与吃朝廷军饷的兵卒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更何况跟着的人还是大名鼎鼎的杨将军,这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   大喜之下,徐凤生竟是傻笑了起来,端起酒碗大口的一饮而尽,袖口胡乱的擦着嘴边的酒渍,像是确认的低声朝萧慕春问道,“萧大哥,此话当真?”   “哈哈,徐兄弟,大哥岂能骗你,不仅是牛邙山交给你,待过些日子,我芭蕉山的弟兄也交给你管。到时候徐兄弟你可别客气,该吃的苦便让他们多吃上些,一定要练出我芭蕉山的威风来。”   闻得孟良所言,徐凤生脸上生出一丝的疑惑,牛邙山与芭蕉山交恶多年,即便握手言和,但也远没有到将人马交给他的地步。   想到这,徐凤生不禁抬首朝着萧慕春望去,这短短一个时辰内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有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只是萧慕春笑而不语,让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呵呵,徐兄弟,萧大哥他们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已经皆为异性兄弟,所以牛邙山与芭蕉山成了一家人。”   这时杨延昭开了口,声音依旧那般的温和,笑容亦如暖阳般和煦,将那灌进屋中的寒风给驱散殆尽。   “因为我要赶回汴梁,所以萧大哥得跟我一道前行,而焦赞、孟良二位哥哥也要去跟我汇合,所以,这些弟兄便拜托徐兄弟了,务必要守好寨子,多加操练弟兄们,待日后,也能驰骋沙场,扬我大宋雄伟。”   一席话谦和却又带着丝丝的威严,听得徐凤生心里生出了异样的,除了丝许的暖意,更多的却是热血沸腾,当即起身对着杨延昭弯身行礼,“将军请放心,徐凤生即便粉身碎骨,也定当将寨子给看好,与兄弟们勤加操练,只待将军一句话,便提刀上阵杀敌。”   有了徐凤生这句话,后顾之忧也算是解决了,一干人又是说笑着喝起酒来,本是有些不安的徐凤生在萧慕春等人热情招呼下,也渐渐的放了开来,更是能举着碗,与杨延昭对喝起来。   酒喝得很是酣畅,一直到了深夜,杨延昭架不住五个汉子的轮番对阵,待酒饮尽,已经有了八分醉,好在屋外的山风带着瑟瑟的冷意,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少了些许的难受。   随手撑起先前放在台阶边上的油纸伞,往外走了两步,杨延昭才发现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头顶上漆黑夜空一尘不染,如同水洗过的玉盘。半弯的月牙儿正发着幽冷的清光,它的四周,稀稀朗朗的几颗星辰隐在了云雾之中。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恰好适合赶路。   将油纸伞收起,他的身后,萧慕春等人也是喝的醉醺醺,自然不会见到他这窘态,几个汉子勾肩搭背,口中说着胡话,带着满身的酒气,朝着一边走去了。   他们的一旁,跟着几个芭蕉山的喽啰,想来出不了事情。轻叹了口气,杨延昭拖着有些飘动的脚步往着先前的木屋走去。   推开门,却见排风正托着下巴坐在桌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或许是被开门的声音给惊到了,只见她猛地睁开眼,手伸向了一边放着的青鸾鞭。   小丫头这般的警觉,正是说明了她心中的惊怕,看来她与崔平到辽朝这段期间,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暗暗的念想着,杨延昭不由得生出了愧疚,一边关上门,省的凉风窜进屋子,一边笑着道,“先前不是送你去屋子里歇息了么?”   揉了揉惺忪的大眼,排风露出个甜美的笑脸,倒了一杯壶中还未冷却的茶水,“公子在那吃酒,排风有些担心,所以便在这屋子里候着了,万一公子醉酒了,身边也能有个人伺候着。”   坐在桌边,杨延昭接过印刻青花的杯盏,喝了口清茶,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伸出手在排风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笑着柔声道,“现在看我无事,你该将心放下了吧,赶快回屋睡下,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嘟了嘟嘴,排风径直往外的走去,不多时端着一铜盆的热水来,将汗巾用热水湿了湿,递到杨延昭的身边。   见小丫头这般的体贴,杨延昭不由得笑着道,“你呀,让我说什么才好,硬生生的被你给伺候的做不了这些小事了,等以后你嫁人了,可让我到哪里去找这么乖巧的丫头来?”   用汗巾擦着脸,杨延昭自然是看不见排风双颊上的红霞,小丫头低着头,忸怩了少许,继而低声道了句别,便匆匆的往外走去。   微醉的杨延昭没有察觉到排风羞涩的模样,用铜盆的水胡乱的洗了洗脸,便倒在床榻上,酒劲上来后,使得他头晕沉沉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待醒来时,屋外已经大亮,山中青鸟幽啼,昨夜的那场雨使得景色明亮如画,起身后的杨延昭不由得深吸了几清新润肺的晨风,呼出酒气还未散尽的浊气。   守在外面的排风听到了屋中的动静,敲门之后,进屋将铜盆取走,又送来了些热水,待杨延昭洗漱之后,二人到了‘忠义堂’,那里萧慕春身上四人酒气仍是浓郁扑鼻,红着眼,面上也有几分疲惫,只是眉宇间洋溢着笑意,坐在那边正聊得很欢。   “公子。”   杨延昭踏进屋中,四人忙止住说谈之事,起身行礼。   “几位兄弟,无需这般的客套才是。”   拉着排风在萧慕春一边坐下,杨延昭笑与众人打趣了几句,待一阵嬉笑之后,孟良让人送来了早膳。   山上的野菌菇熬的汤,喝起来,清淡却香气满嘴,对于饮酒过度的众人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好东西。   吃罢,杨延昭环视了下众人,继而轻声道,“诸位,时辰不早了,是该启程了,汴梁城中还有着一团麻烦事等我去解决。”   听得这话,焦赞率先点头道,“公子说得是,郡主他此刻正在翘首以盼公子回到京城,公子的马车仍在山脚,属下已经吩咐人在那里等候。”   点了点头,杨延昭道了声谢,又是说了好一会的离别话语,杨延昭拉着排风,与萧慕春以及崔平告别了焦赞、孟良二人。   雨过之后,山路幽静,草木青翠,鸟语花香。   山下,正如焦赞所说,他的马车正停在路边,拉车的黑马正悠闲的吃着肥嫩的绿草,那守着马车的小喽啰正蹲在路旁,见到杨延昭等人来,当即有些惊慌的迎了上来。   寒暄的说了几句话,杨延昭打发了那小喽啰,带着排风进了车厢,萧慕春和崔平则是坐在车辕上,二人驾车前行。   长鞭甩起,清脆悦耳,大黑马长嘶了一声,马蹄踩碎一路清幽,飞驰前行。   一连十几日的疾行,终于,前方隐约看见汴梁城高大厚重的轮廓,即便是日薄西山,路边的行人也络绎不绝。   驾车的萧慕春满脸的胡须被刮的干干净净,而另一边,崔平则是被蓄上了浓密的胡渣,与二人平时样子截然不同。   这是杨延昭吩咐的。   二人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如今汴梁城便在不远处,多日来的奔波终于有了喘息的时刻,二人对望了一眼,满是倦容的脸上多了丝欢喜。   正当萧慕春要挥鞭快速进城去寻柴清云等人时,车中传来杨延昭的声音,“萧大哥,进城后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吧。”   听到这句话,萧慕春粗重眉头拧了拧,少许低声道了一声,“是,公子。”   马车继续向前,很快过了城门,走在熙熙囔囔人群里,穿行在吵杂喧嚣的街道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热闹之语,车中的杨延昭伸手掀开车帘,望着车外忙忙碌碌,有欢有忧的过往行人,不由得轻声叹道,“汴梁城依旧这般热闹,风景也如故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元佐生情丝   红日初升,片片金色微醺摇曳,洒落在汴梁城的每个角落,柔软的春风拂动着屋前院内的花草,撩起阵阵的幽香。   街道上,人影憧憧,出早市的商贩已经挑出担子,开始为一日的生计的忙活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很是热情的与过往行人兜售着糕点饼酥之类的吃食。   福安街,‘陈记德’作为汴梁有名的吃食铺子,开门迎客本在辰时之后,可是陈掌柜却在半年前改了时辰,卯时还未到,便早早的起来张罗着。   此刻,他正板着脸呵斥小厮清扫着店铺,或许是太过的着急,养尊处优多年的他竟跑到后堂,将今日的刚出锅的糕点给端了出来。   稍后,找来个朱红印杜鹃俏立大红牡丹的食盒,仔细的擦拭干净后,很是小心的将雕做梅花吐蕊的莲蓉糕放了进去。   待做完这些,陈掌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却看到袖口上沾着一片白色,当即对着身旁的伙计瞪了瞪眼,一边怪罪他没有出声提醒,一边接过对方递来的汗巾,胡乱的在脸上擦着。   “东家,来了。”   这时,守在屋外的老仆急急忙忙的进屋说道着,听得这句话,陈掌柜忙将汗巾丢在了一旁,手在玉簪子束着的发髻上扶了扶,并整了整身上的墨绿提花长袍,确信易容整洁,这才慌忙的往外走去。   “陈掌柜,今日可是出了什么好吃的?”   脚步还未跨出门槛,陈掌柜耳边便传来温和中略带稚嫩的声音,抬首望去,正是他所等之人。   今日,来人长发束髻,穿着玄色彩绣蝶纹织金锦长袍,腰间挂着翡翠环,剑眉星目,面色如玉,倒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只是他的眉宇间与往日一般挂着淡淡的忧愁,似憔悴也似悲凄,让人看在心里好生的怜惜。   暗自叹了口气,陈掌柜弯身行了一礼,稍后转首指向不远处桌上放着的食盒,“都准备好了,还请公子过目。”   少年走上,身后跟着的青衣人打开了食盒,随之白雾和香气也飘散了开来。   “看起来不错,而且还热的很。”   听得少年道了这么一句,那陈掌柜忙走上前低声道,“昨日公子派人来说莲蓉糕凉了,所以小人在食盒下面加了个隔层,里面放了些沸水,这样即便公子路途遥远,糕点也不会很快凉了。”   说着,陈掌柜抬首看了看少年,见到他眼中的赞赏之声,吞了吞吐沫,指着那精致的莲蓉糕又继续道,“公子,这次小人在糕点里加了些香料和果酥,较之前更软,更香,也多了果味。”   “善,甚好。”   少年赞了句,稍后道了声辛苦,便让随从给了银钱,提着食盒往着街边马车走去。   而陈掌柜则是战战兢兢的立在店铺外,直到马车走进了拐弯处,见不到了踪影才松了口气。   下意识的用衣袖在额头上擦了擦,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不自觉的生出了汗珠。   “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实乃是我大宋之幸……”   对着长街,陈掌柜轻声喃语,在汴梁城混迹多年,东宫之主他见过数次,虽然每次都是得福匆匆一瞥,但模样还是记了下来。   这半年来,赵元佐每日清晨都来‘陈记德’买些糕点,起初,可是把他吓坏了,后来时日久了,陈掌柜也就约莫着估算到了时辰,遂向来是过了辰时开门的‘陈记德’改成了卯时迎客。   “唉,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等好福气,竟然让太子殿下这般的痴心。”   祥云雕花的马车在小巷口停了下来,赵元佐下了马车,接过食盒,白皙的手放在食盒外,感觉到阵阵的暖意,这才舒了口气。   “夏雨,你在这候着,若是累了,便去对街的茶楼坐坐。”   说完,赵元佐便提着食盒往巷子深处走去,驾车的青衣内侍夏雨手攥紧缰绳,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眼中满是惊恐与感恩。   这半年来,太子殿下变得许多,别人可能发现不了,但他这贴身内侍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与以前的不同之处。   谦和有礼,待人极为的温善,哪怕下人仆役,也是关怀备至。   品性好像与小杨大人越发的相近了。   想到这,夏雨不由得叹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额前浮现出深深的皱纹,攥着缰绳的手握的更紧了,短短的指甲陷入到肉中,却浑然不知。   倘若有一天,有些事情需要人来做,夏雨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只要太子殿下能不受到责罚,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   这便是书上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么?   夏雨叹了口气,作为赵元佐的笔墨太监,书是读了不少,但是这般热血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还是头一遭。   望着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小院,夏雨深吸了口气,脑中闪出了那让人很是亲切的脸,不由得轻叹道,“真希望那些话都是谣言,小杨大人能早些回来,如此,太子殿下也不会这般的劳累了。”   院子里,赵元佐对着祝力点了点头,后者也习惯了每日清晨这身份金贵的不速之客,愁苦的脸上挤出个笑脸,便走到一旁,抱起大斧又是挥汗如雨的练习起来。   寂静的院子里,锋利的斧子划破清新的晨风,带起凌厉的呼啸之声。   看着这一幕,赵元佐没有再说话的往屋内走去,这些天,在宫中他也苦练着武艺,虽然与祝力不能相提并论,但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至少他也能提剑护这小院一份周全。   炤房中,炊烟袅袅,升到半空之中,被清风给吹得见不了踪迹,常来这里的赵元佐知道,那里是张大婶婆媳二人在做着早膳。   不多时,身着官袍的张谦与李至走出了屋子,见到他,亦如往常的疾步上前行礼。   与他二人说道了几句,赵元佐见罗氏女伴着八妹走了出来,当即移步走了过去,与罗氏女低声道了声好,放下手中的食盒,便钻进屋子中,搬出一只花彩锦凳放在了八妹的身前。   “鱼儿,来,坐。”   赵元佐柔声道了一句,说着便要去搀扶脸色有些发白的八妹坐下,后者迟疑了片刻,望了眼脸上满是担忧的他,低声说了句谢后坐了下来。   看着那深陷下去的大眼,赵元佐心里满是酸楚,这半年来,本是死里逃生的八妹整日里以泪洗面,变得越发消瘦。   风拂面而过,吹起八妹散开的青丝,映着那小巧的脸颊,竟让他一时间是看呆了。   赵元佐也不记得这柔弱而又倔强的小姑娘是何时进了他的心里,或许是那次用性命救杨师,也或许是这些日子来为兄妹之情悲痛欲绝的柔弱无助。   总之,赵元佐确信,八妹成了值得他守候一生的执着。   “太子殿下,你每日来这里,宫里不会责罚于你么?”   八妹的声音让赵元佐回过了神来,后者讪讪的笑了笑,“我清晨也是无事,下了朝,便过来了,至于读书写字,那也要到巳时,还是有着空闲的。对了,鱼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将身旁的食盒拿了上前,献宝的送到八妹的手边,“这是‘陈记德’最新的糕点,加了香料和果酥,吃起来很美味哦,鱼儿,你赶紧来尝一尝。”   看着满脸期待的赵元佐,八妹终究是伸出手,取了一块,放在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本想将手中剩下的放到一边,待看到赵元佐欢喜的模样,又是咬了数口,将它给吃完。   “的确很可口,鱼儿谢过太子殿下了。”   见八妹没有再伸手取第二块,赵元佐眼中闪过一丝的落寞,抬首望向倚着院里石桌面容凄楚的罗氏女,嘴蠕了蠕,却怎么也说不话来。   又是待了好一会,见八妹不再说话,赵元佐看了看天色,日光大亮,蔚然的天空一尘不染,几团云彩舒卷着,天际不知名的鸟儿在振翅飞向远处。   似乎是个好天气,可也不过是个好天气罢了。   灶房中的张婶和碧月端出了熬好的粥,赵元佐与往日一般,没有留下用早膳,借口说着回宫上早课匆匆的离去了。   待他走后,罗氏女轻脚走上前,将八妹搂进怀中,很是疼惜的柔声道,“傻丫头,他这般的痴情,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脸上生出丝哀伤,八妹大眼含泪,凄楚的应道,“罗姐姐,鱼儿整个心里都想着六哥,哪里还会想那些卿卿我我之事,也不知排风和崔大哥找到了六哥没,六哥再不回来,柴姐姐可该怎么办?”   柴清云已经被朝廷下旨禁足在郡主府,八妹和罗氏女已经有十数日未曾瞧见她了,二女不难猜出柴清云此刻必定是极为的伤心欲绝。   虽未金枝玉叶,却选择不了自己所爱之人,这对孤傲的柴清云来说,无异是一击重创,让她从九霄云端之上直坠裂谷深渊。   要是他在该多好。   罗氏女又想起了那温暖而又结实的胸膛,眼中,与八妹一般,泪水盈盈而出,将脸靠在八妹的头上,“放心,六郎他会回来的,回来疼八妹,回来救出柴姐姐,回来和我们在一起……”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低不可闻,清风吹过,拂动着花草之物,带走二女低低的抽泣。 第三百三十七章 车中问情   暖阳悬空,散尽晨曦。   街道上,人来人往,接踵而行,川流不息。   人群里,夏雨小心的驾着车,眼观周遭之景,耳听八方之声,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即便是在京城里,行走于天下脚下,他也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毕竟车里坐着的可是大宋的储君。   马车轻行,穿过人潮,趟过喧嚣繁闹,朝着宫城而去。   “娘的,你这厮怎这般的无理,某又不是买不起,为何要轻视于某!”   怒吼声响起,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夏雨寻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魁梧的汉子正与挑担卖酒的酒倌争吵着。   这场景倒也是寻常,商人逐利,特别是这些走卒小贩,时常用点小伎俩来坑蒙拐骗他乡来客。   想来是这卖酒的有些不地道。   可即便这番揣测,他还是睁大了眼,四处打量着,太子殿下每日这番出来,其实都是私自出宫,因而身边都不曾带上护卫。   所以,每逢出现少许的乱象,夏雨都要万分的小心谨慎。   争吵之下,前方聚集了不少过往之人,这些终日无所事事的平民百姓最是清闲的,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扯上许久,眼前出现的争执之景,对他来们来说,无疑是打发时光的好事情。   因这一出吵闹,街道暂且是行不通了,拽了拽缰绳,夏雨开始调转马头,想要从右手边的巷子绕过这一段街道。   否则回宫晚了,耽误了太子殿下的早课,岂不是要被官家给发现。   虽然夏雨一直推测官家是知晓太子殿下出宫的,来来回回半年了,官家怎能没有察觉?   只是为何没有追究,夏雨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太子殿下越发的聪慧明目,也或许是官家念及小杨大人先前的功德。   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低品太监所能妄加言论的,深吸了口气,夏雨将混乱的脑子晃了晃,此刻要做的,便是将太子殿下安然无事的送回东宫,去聆听李学士的早课。   马车进了街边的小巷,行了数丈远,只觉得周遭变得很是寂静,偶尔一两句话语也是从不知名的院子里传来。   马蹄声哒哒,异常的清脆,似乎要将脚下的褐色砖石给踩碎。与先前的喧嚣街道截然不同,这个时辰,就连平日里喜欢玩耍的孩童都见不到踪影。   也正是这份宛如幽谷的清净让夏雨心里多了些慌乱,巷子一眼望不见人烟,若是有心怀叵测的刺客,太子殿下岂不是危险了?   越想,夏雨越是觉得惧怕,不由得扬起马鞭,想要抽打几下拉车的黑马,使它疾速前行,以好早些走出让他胆寒的小巷。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恍若幽灵般凭空出现在马车一丈开外,来人一身白袍,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   便那般立着,身形清瘦,却让夏雨整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狠狠的攥着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粉白的脸上因慌张而多了抹红色,车上小寐的赵元佐也是察觉到了这动静,当即掀开车帘,“出了何事?”   “太子殿下,都怪小人私自做主走了这小巷,您快走,免得刺客伤了殿下!”   巷子不宽,马车自然是无法调头,因而夏雨飞快的道完这句话,便跳下了马车,从车辕下摸出一把剑来。   长剑出鞘,带着冷冽的寒光,只是握剑的手不断哆嗦着。   这时,赵元佐也看到了前方立着的白袍人,当即明白夏雨为何有这举动,只是他的脸上并未出现惧怕之色,反而瞪大双眼,低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阻拦孤前行之路!”   说着,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全然没有转身离去的打算。   见他这样,那夏雨却是急了,一边用剑指着来人,一边哀求道,“太子殿下,您还是速速离去,只要到了大街上,便没人敢对你不利了,这里,就交给小人挡着!”   说话间,白袍人开始向前走来,他走的很慢,可是每一步都让夏雨心慌的很,手中握着的剑也更加抖动了。   “孤倒是不信了,皇城之内,竟然有人敢对孤不利。”   赵元佐夺过夏雨手中的长剑,跨步上前,将他挡在身后,剑锋直指白袍人,冷声低喝道,“你到底是谁!”   来人在距长剑一尺处停了下来,拿开了斗笠,轻声道了一句,“太子爷,你倒是太自信了,皇城里就没人想杀你么?”   “铛!”   长剑落地,砸开一涟清响。   见到这熟悉的脸庞,赵元佐惊呆了,他身后的夏雨刚要惊呼出声来,却突然用手将嘴给捂上了。   “杨师!”   眼中泛着清晰可见的红色,赵元佐才低低的喃语道,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步走上,对着杨延昭躬身一礼,“学生知道杨师一定会回来的……”   扶起赵元佐,杨延昭打量着他这个面容憔悴的弟子,心中满是感激。   这半年来,若不是有赵元佐在其中周旋,单凭他这叛国投敌的罪名便让罗氏女与八妹她们丢了性命。   “元佐,辛苦你了。”   “杨师这是要折杀学生了。”   听得这话,赵元佐笑了,眉头上数月不散的愁苦也随之不见了踪影,一边的夏雨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自欢喜起来。   又是说道了两句,赵元佐见杨延昭不时的打量着左右,当即出声问道,“杨师,你这般的小心,是不是在担心何事?”   “上车再细说。”   待二人登上马车,夏雨再次驾车而行,只是有杨延昭的嘱咐,这次,他行的很慢,拉车的黑马很是随意的抬着马蹄,散漫的犹如饱餐之后的信步慢摇。   车里,杨延昭低声的与赵元佐说着他在辽国发生的事情,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很快让后者当即明白了杨延昭的处境。   “这般说来,杨师你确实不能贸然出现在人前,自从传出杨师做了辽国驸马之后,朝中不少大臣都上言迁罪与鱼儿她们,若是他们知晓杨师回到了汴梁,肯定不待你说话,便要派人杀来。”   赵元佐略有所思的说着,稍后抬起头,很是认真的道,“杨师,不如由学生带你进宫,去见官家,只要杨师与官家禀明一切,想来很快便能含冤得雪。”   点了点头,杨延昭应道,“我来找你,正有此意。”   二人合计了片刻,或许都是心中都藏着忧虑与忐忑,竟变得沉默开来,耳中只听得车轮粼粼之声。   赵元佐很是挣扎的望了望陷入沉思的杨延昭,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了勇气道,“杨师,学生喜欢鱼儿,求杨师成全。”   “哦,只要鱼儿……”   话说到一半,杨延昭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盯着满脸期待的赵元佐,沉默了开来。   自从前些日子听起排风提及他倾心于八妹,杨延昭心里便生出了苦闷。自古以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八妹那般的天真可爱,作为兄长,怎么忍心让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以杨家降将的身份,八妹定当做不了赵元佐的正室,日后岂不是要受尽欺辱?   相比之下,杨延昭更愿意八妹过着普通而幸福的生活。所以,即便赵元佐是他的学生,品性纯善,杨延昭也不打算将八妹嫁入皇宫。   “杨师,学生是真心喜欢鱼儿,日后也定当好生疼惜鱼儿。”   感觉到杨延昭的沉默,赵元佐忙大急的说着,见他依旧没有出声,又继续道,“学生明白杨师担心何事,学生可以对天立誓,今生情丝只系鱼儿,日后身不由己收她人入室,也独尊鱼儿。倘若此情与大宋江山相悖,学生愿退而做个闲散王爷,与鱼儿长相厮守。”   语中满是坚决,让杨延昭听在耳中也极为的震惊,江山美人,让多少人折了腰,可是要真的计较起来,愿意为美人舍弃江山的又能有几人?   特别是身居皇储,未来江山的执掌者。   赵元佐的这些话,杨延昭没有怀疑,也无需去怀疑,先前他能不顾安危挡在随从太监身前,便说明了赵元佐心地较之前更为的仁善,也多了几分魄力与担当。   或许,他真的会为了鱼儿舍弃那万里锦绣江山。   只是这般去做,得吃下多少的苦头?   叹了口气,杨延昭对着眼中有些期待的赵元佐笑了笑,“太子爷,虽说长兄为父,可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已经被杨家逐出家门了,而鱼儿仍是杨家的人,她这亲事,你与我说,倒也派不上用场。”   面对这一片痴情,杨延昭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用起了这推脱之策。   闻言,赵元佐眼中生出了失落之色,但随即又扬起了头,“我会让杨将军同意的,不过,杨师,你心里会赞成这门亲事么?”   感觉到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杨延昭也不好再做搪塞,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只要鱼儿愿意,即便是天上的仙人,我也会抓下来与她成亲。当然,若是鱼儿不愿意,任你天资卓绝,风华绝代,我也不会让你碰她一根手指头。”   这似乎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不相同,可也通情达理了许多,想着鱼儿与杨延昭的感情,赵元佐也就释然了。   他最为担心的便是杨延昭的反对,如今,杨延昭没有出言反对,所以只要鱼儿能点头,这门亲事,便成了。   想起那精致的脸庞以及瘦弱身形中那股磨灭不去的倔强,赵元佐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意,他相信,只要用真情,定然能融化鱼儿对他的冷淡。   思量了少许,赵元佐对着杨延昭俯首深深一礼,“学生谢过杨师。” 第三百三十八章帝王术(一)   ---熬不住了,2点了,明天继续奔波--------   马车轻摇,畅行无阻,一直到宫城下,都未有侍卫敢上前盘问。   皇城巍峨高大的城门前,赵元佐下了马车,太子殿下每日早朝后出宫,守皇城的禁军都知晓的,因而纷纷的弯身行礼,不敢多看这金贵人儿一眼。   虽不敢多言,但心中却各自暗想着,今日太子殿下身边怎么多了个人,还是带着斗笠,好生奇怪,也好生的放肆无礼。   可太子殿下都未曾发话,作为兵卒的他们哪里敢多嘴?   好一会,耳边传来尖锐的免礼之声,再他们抬起头时,太子殿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面色灰白的东宫内侍牵着马车,往着一旁走去。   当值的禁军聚在一起猜测起,更有好事之人觍着脸,拉住夏雨问道了起来,“公公,这刚才跟太子殿下一起的是何方人物?”   “哼,不该问的就别问,当差这么久了,这点道理还不懂!”   夏雨抽开衣袖,冷着脸道了一句,那汉子吃了个憋,但也只能笑脸受着,待他走远,后者才唾了一口,继而转过首又与身旁的人谈论起那白袍斗笠之人。   宫内,依旧是廊腰迂折,檐牙高啄,时值阳春三月,名卉异草尽显芳菲,走在其中,眼花缭乱之余,更多的是幽香阵阵。   “杨师,已经进了宫,你为何还要这般的遮掩?”   看着那些宫女内侍眼中的疑惑之色,退去他们之后,赵元佐不禁出声问着。   听得这话,压低斗笠遮着脸的杨延昭笑了,却是带着几分苦涩的无奈,宫里是天子皇家,对赵元佐来说是到了家,无疑最安全不过了。   可对他来说,此处乃是极为凶险之境。   且不说君心难测的赵光义是否会在盛怒之下要了杨延昭的性命,宫里人多眼杂,本就有着各方的内线,所以,该是谨慎的时刻还需谨慎。   杨延昭没有出声,赵元佐也就没有继续作问,正走着,前方却见两个锦衣缀玉的少年在宫女内侍簇拥下迎面走来。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放慢了步子,继而隐进了一侧的长廊的拐弯处,再几个跃身,隐在了假山花草丛中。   “哈哈,太子哥哥,你这一大早又是出去了,让我和元僖皇兄好一番的找啊!”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兄我虽没有机会出宫行遍我大宋江山,但是在早课前去市集转转还是可以的,如此,也算是应了圣人之言,有所学,有所行,有所用。”   听他这话,那赵恒用白嫩如玉的小手在脸上刮了刮,“太子哥哥,明明去偷偷看情人儿,却说出这般的大道理来,你羞与不羞。”   扬起眉头,赵元佐佯装怒意的看了眼赵恒,不再去理会,这半年来,他所做的事情,赵元僖与赵恒兄弟二人怎会不明白,而他也由先前的面红耳赤变成了如今的坦然应对。   而他不再发话,那童心大起的赵恒自是要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打趣话儿,见到赵元佐吃瘪,他似乎很是开心。   一边,赵元僖面带笑意沉声不语,只是听到赵恒说起杨延琪时,微胖的脸上笑意更甚了几分,细狭的眼缝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咦,皇兄,刚才皇弟与德昌看到皇兄身后跟着个人,怎么就这番不见了?”   闻言,赵元佐这才发现杨延昭不知在何时没了踪迹,明白他是不想与人相见,遂掩饰心中那丝吃惊,笑着应道,“先前倒是没注意,或许是哪个殿的小太监,恰好走到了我的身后,被元僖你给瞧见了。”   赵元僖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他这模样,赵元佐上前在他宽厚的肩头拍过,笑着道,“怎么,元僖,你又瞧见好玩的景儿了?”   “没,皇弟也不过随意问问。”   赵元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对了,皇兄,早课要开始了,你我还是赶紧去皇兄的殿中做些准备才是。”   “哎呀,遭了,昨日李师给我留下以中庸‘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为题好生的琢磨出些东西来,我可将它给忘了,不行,太子哥哥,元僖皇兄,皇弟我先去了!”   惊呼之下,赵恒飞快的朝着远处小跑而去,那团云绣龙的袍子犹如一只黄蝴蝶,雀跃的穿过亭台楼榭,不消一会,便没了踪影,使得一群宫女太监慌张的在后面追赶着,生怕前面的小主磕着碰着。   “呵呵,德昌的性子还是小孩儿家那般,疯癫的厉害。”   将目光收回,赵元佐笑着点首应道,“他本就是个孩童,这也是他该有的生活。”   道完这句,赵元佐与赵元僖结伴往前走去,待走过流水白玉桥时,却突然出声低呼了道,“哎呀,不好,先前出去,将我的书卷落在了马车上,夏雨那厮平日做事粗心大意惯了,肯定是瞧不见。元僖,你且先行,若是我回的晚了,你替皇兄稳住李师才是。”   “皇兄放心,皇弟自是明白,不过皇兄还当速去速回才是。”   赵元僖低声道着,待看见赵元佐匆匆离去的背影,稀疏的眉头皱起,似乎,在很是认真的想着些事情来。   紫宸殿前,赵元佐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左右,却怎么也瞧不见所寻之人的身影。   难道杨师去了别处?   胸口此起彼伏着,赵元佐睁大着眼睛,想要从廊柱,护栏以及花草身后找出杨延昭来。   “太子爷,我在这里。”   低低的声音响起,赵元佐抬首望去,当即愣住了,他委实没有想到杨延昭竟然藏在头顶的长廊雕花木上。   在他出神之时,杨延昭轻盈了跳了下来,有些尴尬的道,“官家这里,人来人往,容易暴露了行踪,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察觉出杨延昭的窘态,赵元佐却是笑了,相识这么久,这种情景他倒是头一遭遇着,原来,无所不能的杨师也有这常人之态。   偷笑了片刻,赵元佐整了整仪容,与杨延昭走向那汉白玉石阶,因为有太子领路,立在白玉石阶上的禁军倒也不敢上前盘问,所以二人很快便到了紫宸殿的门前。   “太子殿下,您这时不该是早课么,来紫宸殿,是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与官家禀报?”   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如同铁器打磨的尖锐的声音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可说话之人是当朝最为得宠的大太监,又有几人能给他脸色,即便是东宫太子赵元佐,也要在明面上让他三分。   “公公受累了,小王来正是有要事与父皇禀报,还请公公能代为道了一声。”   想来是对赵元佐略显恭敬的话很是满意,王继恩脸上似被春风吹过,露出百花争芳的笑容来,“太子殿下说得那里话,既然是要事,当是耽误不得,小人这就去官家道明。”   说着,手中的拂尘甩过,王继恩摆出个兰花指,指向了杨延昭,先前那满面笑意也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与疑惑,“太子殿下,这是……”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明白是该露面了,带着斗笠的他自然容易吸引人的注意,这王继恩与赵元佐磨了会嘴皮,才问起他来,想来是要弄个究竟了。   “王公公,杨璟有些日子未见公公了。”   摘下斗笠,杨延昭笑着道了一句,那王继恩眼中当即满是震惊,盯着杨延昭好生的打量时,余光也似有似无的在赵元佐身上来回察看着。   “竟然是杨大人回来了,咱家这就去给官家禀报。”   带着凝重之色,王继恩匆匆的往殿内走去,而杨延昭心里却暗自笑了,‘杨大人’与‘小杨大人’不过一字之差,却尽体现对方墙头草的品性。   当然,就眼下这番处境,‘杨大人’这称呼也是看在了赵元佐的面子上才有得,否则结果杨延昭不难想象,王继恩在看到他后,必定唤人来直接擒下他去邀功了。   因为还有着早课,所以赵元佐与杨延昭道了几句,便要离去,只是在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杨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上,切莫惹怒了官家。”   直到杨延昭连连点头,他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又匆匆的下了白玉石阶,往着临华宫赶去。   立在紫宸殿外,许久也不见王继恩出来,那泼朱色红漆的大门虽然敞开,但是安静的让人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何事。   深吸了口气,杨延昭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不安,来见赵光义,说到底,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很有可能,便是送死。   可有些事情,总是值得他来冒险的。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上了三竿,或许是暖阳照得紧,杨延昭手心生满了细细的汗珠,不过低首望着脚下白玉砖想着事情的他却浑然不知。   “咳咳,杨大人,官家宣你觐见。”   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出神了杨延昭好一会在清醒过来,最觉得胸口突然间跳得厉害了。   努力的压制心中的慌张,对着王继恩笑着谢道,“有劳公公了。”   接着,将手中的斗笠放在一边,杨延昭抬脚往前走去,待到离殿门丈许处,有些犹豫的暂缓了身形。   是非功过,成败与否便看这一遭了。   咬了咬牙,杨延昭弯身行了一礼,朗声对着殿内道,“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第三百八十九章 帝王术(二)   紫宸殿内依旧很是安静,殿内的布置一如曾经,只是两侧添了些精美香炉,暗香萦绕的炉子上刻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祥云、鸟兽以及山水等纹饰。   待杨延昭又往里走了几步,眼睛在殿前白玉台阶处扫过,当即心中猛然一惊。   台阶下,摆着两只二十多尺宽高的鎏金铜香炉,浓烈的香味让他有些刺鼻,香炉上刻着诸多的菩萨与罗汉。   这时,杨延昭才恍然察觉到殿中的香气与他以往所闻到的大不相同,如今再看到这两个香炉,隐约间明白了些事情来。   赵光义信佛了。   身为道家弟子,虽然没有去过山门,拜祭过仙师老祖,但得知此事时,心头还是莫名的沉了下来。   在玉阶三丈外停了下来,将这苦闷的思绪给抛在脑后,杨延昭俯身低首,再次行礼道,“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低低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砸出了数道荡漾的波澜,甚至还引出了隐约可闻的回音。   一道冷冽的目光射了过来,犹如数千的箭雨迎面扑来,半载未见,赵光义的君威又强烈了许多。   高台上的人没有出声,杨延昭自是不敢抬首,仍是弯着身子作礼,只是头皮麻的很,后背像是被针芒扎着,丝丝的细汗已经冒了出来。   “免了。”   许久,耳边传来这两个字,让杨延昭顿时身心一松,赵光义没有下令将他处死与押监,说明自己这第一步是走对了。   至少他心中清楚谣言与真相之间的区别。   “谢官家。”   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盈盈汗水,杨延昭又低声道了礼,这才抬起头来,高台的龙椅上,赵光义金簪束发,一身白袍刺着的五爪金龙腾空而起,气势极为的张扬。   恍然间,让人心中胆颤,不敢直视,这大宋的官家依旧风采光鲜,凌厉的目光可吞万里山河。   只是他的身形越发消瘦了,双目深陷,鬓角之处也染上了白色的霜华。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杨璟?”   赵光义盯着杨延昭打量了许久,这才悠悠的道出了这句话,像极了对过往的感叹,宛若旧人相见,想要说道别离的岁月,虽有着话语千万,却也只剩下这犹如寒暄的话儿。   显然,杨延昭没有想到赵光义会与他说这些,心中不禁生出异样之感,但仍是出声应道,“下臣仍记得之前在这殿中聆听官家提点之言,现在细细算来,也有半载的光景了。”   那时候,赵光义雄心壮志,想着发兵北上,一扫异族,便是在这殿内,与杨延昭询问计策。   如今,半载过去了,北伐一败涂地,赵光义险丢了性命,杨延昭也是几经生死,二人这般见面,大有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叹。   高台上,赵光义怒目皱着眉,略显苍白的脸上生出一抹的潮红,很显然,他是想起了大败而回一事。   这番情形,杨延昭哪里敢出声,立在殿内,听着那沉重的喘息声在耳边久久回荡。   “朕愧对大宋,愧对十万埋骨他乡的儿郎。”   听着这些话,杨延昭虽不敢言,但心里却没有同情与悲怜,对辽用兵,可谓是有着极大的优势,若不是有那阵图,又怎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忏悔的话语道完,赵光义深吸了几口气,将越发潮红的面色缓和了下来,目光再次投到了杨延昭的身上,“杨璟,你总是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闻言,杨延昭忙做出惊慌的模样,低首行礼应道,“官家谬赞,下臣惶恐不安。”   “你在辽国的事情,朕都知道。”   赵光义一边说着,一边往台阶下走来,竟亲手将俯身的杨延昭给搀扶起来。   继而,赵光义走到不远处的香炉边上,闭目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这些沁心的香气可以洗去他心中的杂乱思绪,手中的玉石佛珠闪着明亮的光润。   见赵光义不再出声,杨延昭握了握拳头,心里头的事情他憋不住了,柔弱的命门掐入别人的手里,城府再深也不济于事。   在这大殿内,他没有赵光义来主动封赏的价码,也没有心情再去绕着圈子,终究一狠心,身子前探道,“官家,有些事情,下臣想要弄个明白。”   没有责怪他的犯上屋里,赵光义仍是闭着眼,手拨弄着玉珠子,嘴角微微的扬起,“说来听听,好一阵子没见你了,朕也想知道你脑子里藏着什么事情。”   这是欲擒故纵?   杨延昭明白,这是赵光义的手段,对方心里清楚的很,也肯定知晓他要说得是何事,只是故意不作提及,让杨延昭只能跳进这个一眼便能看破的阳谋中,乖乖的道出心中所求。   不过,到了这一步,别无选择,杨延昭只有听命行事。   “官家知晓下臣对大宋忠心一片,却为何不将真相告知天下?下臣与柴郡主情投意合,心意想通已久,官家又为何许郡主与他人?”   咽了咽吐沫,他抬首盯着赵光义,杨延昭眼中没有了先前的畏惧,说出这些话,本就是豁出了性命,既然都不怕死,又怎会在乎那些让人心神倍感压迫的天子威严。   毕竟,他也是有过炼气的修为,在心境上,早已经超脱了一般的寻常人。   倘若不加做作,对赵光义,倒没有多少的敬畏。   或许是察觉到杨延昭气势的变化,赵光义停下了拨动佛珠的手,转过身来,盯着他,双眼中精光暴涨。   好一会他笑了,因为赵光义发现,他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昂着头,器宇轩昂,半丝胆颤都没有的少年郎。   彷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坚韧的脸上没有之前的局促与惊怕,就那番站着,却给了赵光义高山仰止的感觉。   多少年了,在他的身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人出现。   不知为何,赵光义的心底产生了丝丝的不安,那个曾经想过数次的念头再次浮现了出来,右手中的佛珠也握得越发紧了。   于是乎,紫宸殿内有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就那般的对望着。   “呵呵……”   最终,赵光义打破了沉寂,手又在佛珠上扣动起来,对着杨延昭点了点头,“杨璟,你真是个难缠的很,让朕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罢,他折过身子,走到那刻着菩萨与罗汉的香炉前,用着铜铁签在香炉里拨了拨,闭眼吸了几口香气,这才继续道,“曾经,朕不相信什么天纵奇才,因为即便是聪慧过人,到头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要以朕的旨意来论生死。”   说得很是霸道,但作为大宋的君主,却又是无可厚非。   “但你是个奇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从代州城走出来后,一次又一次的让朕眼前一亮,辽国这事上,你果然没让朕继续失望。哈哈……耶律休哥那老匹夫被你给杀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像是说道了开心之处,赵光义竟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在大殿内久久不息。   而他说这些话时,杨延昭都沉声不言,因为有些话,不到最后,始终不知道在讲着何事,更何况面对是个最喜欢顾左右而言他,玩弄的权术高手。   所以,他只能以沉默来做应对。   笑声终于止住了,像是被灵草异宝给滋润了一番,赵光义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将佛珠套在了左手上,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起来。   “西北之处出了变故,定难节度使李继筠死了,其第李继捧接任,他自知难以服众,已派人来请求如朝觐见,让朕亲自册封他新的定难节度使。自前朝乃至乱世之间,李家一直称臣于中原,占居一隅,休养生息,俨然已有分庭对抗之势,倘若生事,必定影响我大宋边陲安稳。所以朕需要你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大宋,帮朕分忧解难。”   听得这些话,杨延昭不免有些心惊,西北那里便是党项一族,是西夏的发源地,对于大宋来说,此刻仍是细砂顽子,不值一提,但却日后是给了赵氏江山极为沉重的打击。   “朕知道你与金花郡主情投意合,为了将李氏给稳住,也为了将你召回,所以,才有了赐婚李继捧的旨意。”   待到这时,杨延昭忍不住了,出声应道,“官家怎能拿郡主的亲事来做儿戏,若是骑虎难下,那郡主岂不是要嫁给李氏?”   言语中已经多了几分指责,赵光义双眼中闪过一丝的愠色,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气恼的杨延昭自然是没有发现。   “没错,朕的话是一言九鼎,可若是李氏一族死在了来京的路上,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终于,杨延昭明白了赵光义的谋算,用柴清云来做要挟,让自己去将西北的李氏给除去,给他的送一块无忧高枕。   或许是怕不能打动杨延昭,赵光义又继续道,“此事完成后,中书省侍郎与枢密院副使随你挑选,另外金花郡主的年岁也不小了,等风声一过,朕便赐婚与你二人。”   不得不说,这酬劳很是让人心动,无论是官职还是美人,但如此丰厚的承诺也正体现了此事之后的凶险。   但即便想到这一点,杨延昭也没有拒绝的选择。   “下臣有一个疑问,这种事情,官家为何不让流沙去做?”   “因为他们做不得,也做不来。”   没有惊讶杨延昭对流沙的知晓,赵光义如实的说着,也证实了杨延昭的猜测。   “下臣领旨。”   “好,朕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赵光义笑了,笑的很是开心,笑罢,想了想又道,“此事要做的悄无声息,我宫中的人自然是不能派遣与你,一切小心。至于金花郡主她们,你还是暂且不要相见,朕会让人好生保护。”   这是要挟么?   杨延昭心中苦笑了一句,低首应诺行礼,缓缓的往着殿外退去。   待他走后,赵光义重新回到高台龙椅上,翻开案上的几张纸片,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无一不是说着杨延昭从辽国至汴梁的经过。   “是块璞玉,不过为何让朕有烫手的感觉……”   说道着,将手上的佛珠摘下,丢在一边,闭眼靠在镶金椅背上,在他的脚下,垫着的是两本佛家经卷。 第三百四十章 古道瘦马大乘境   紫宸殿外,春光明媚,风光大好,只是杨延昭心头异常沉重,即便阳光温暖和煦,都让他觉得扎着身上疼。   似乎这次来并没有把事情解决,还让他陷入到更大的麻烦之中。   连‘流沙’都摆不平的党项李氏,他该如何除去?   深叹了口气,杨延昭带上斗笠,沿着白玉阶而下,两边立着的兵卒眼里虽有异样,但无一人出言阻拦。   许久未曾在宫里行走,但是要在这偌大的宫城里隐蔽踪迹,杨延昭还是能办到的,只是出城门是必定会引起麻烦。   就算他怀中揣着枚金牌,可以自由出入,但也会因此暴露了行踪。   正当杨延昭在无人处苦思冥想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惊慌之下,刚要往着一旁躲避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可是小杨大人?”   转过首,透过斗笠边挂着的黑色纱布,杨延昭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竟是他的旧相识,王继恩的心腹,在内省当值的李和。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便见他到了跟前,抓着杨延昭的衣袍,喘着粗气,也不去理会头上有些倾斜的帽子,满是欢喜的道,“小杨大人,果真是你么!”   既被识破了身份,杨延昭也不好再以斗笠遮面,更何况这李和来寻他很可能是王继恩的意思。   或许,还有些事情要说道。   想到这里,杨延昭将斗笠前的面纱掀开,笑着与李和道,“李公公,我们好久没见了,这些天来,你可安好?”   见是杨延昭,那李和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小杨大人,果然是你回来了,刚才王公公让我前来寻你,当时咱家还有些不信,如今见了面,才信以为真,这当真是喜事儿。”   语中带着真挚,让杨延昭不由得心中泛出些感动,此番身陷叛国通敌,能有几人会因他回到大宋而真心欢喜?   这李和虽然这是一阉人,但心性确实不错,因而杨延昭再次笑了,不过是个苦笑,“杨璟谢过公公这份挂怀,只是眼下这处境,倒也不好与公公你把酒言欢,说些有趣的事来。”   摇了摇头,李和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小杨大人的事情咱家都听说了,别人我李和是信不过的,但是小杨大人的为人还是极为的钦佩,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不足为道,如今你回来了,官家会为小杨大人做主的。”   听李和谈及赵光义,杨延昭心里沉闷了不少,但先前的事情也不能与李和说道,遂与他说了几句的闲话。   稍后,便见李和用手拍了拍额头,埋怨起自个来,“哎呀,见到小杨大人光顾着高兴了,怎么把正事给忘了,王公公吩咐了下来,咱家也明白你现在身份特殊,今天便让咱家送小杨大人出宫。”   这恰好解了杨延昭所急,当下与李和连声道谢,后者却板起了脸,故作恼怒的道,“小杨大人,你这是作何,难不成与咱家还这般见外?”   就这番,有李和带来,倒是一路畅行无阻,待出了皇城,一直将杨延昭送出了天街,他才折身而还。   “小杨大人,朝廷的旨意,咱家这小小的太监是猜不透的,还望小杨大人能平安无事才好,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知会咱家便是。”   处危才明敌友,势弱方知冷暖,这情谊,杨延昭暗暗的记在了心里,望着李和离去的身影,他压了压斗笠,混在人潮中,走过几条街,最终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在这交错相连的小巷子里绕了好一会,杨延昭确信身后并无人跟踪,这才停在了一间小院前,在木门上敲了几下。   不多时,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见到是杨延昭,排风忙让出身子,将他迎了进去。   “公子,怎么样了了?”   刚进了院子,便见萧慕春与崔平迎了出来,二人自清晨听从吩咐,在街上故作冲突争执一番后,隐匿了行踪,回到了小院,便一直在坐立不安的等着杨延昭归来。   将斗笠拿下,杨延昭锁眉不语,这模样使得他们更加急了,排风甚至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袖。   “教官,你没见到官家?”   崔平焦急了问道,在他眼中,只要见到官家,杨延昭便能一洗前耻,恢复名声,得到本该有的荣耀。   眼前的杨延昭脸色黯淡,显然事情没有解决,那只能是没有见到大宋的天子了。   “见到他了。”   低低的话语引来了一阵欢呼,排风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可随即三人便没了欢喜之态,因为杨延昭又继续说着话来。   “只是出了新情况,他让我办成一件事,否则只能永远这般躲躲藏藏的了。”   脸上满是惊愕,萧慕春当即低声问道,“公子,能让你如此担忧,此事怕是不简单吧?”   没有出声,杨延昭示意众人先进屋,到了屋内,将门关了严实,一边的萧慕春与崔平皆是满脸紧张的望向他,排风虽然倒了杯茶水递来,但小手都是紧紧的捏着杯盏,甚至可以看到白皙肤色下的青色筋脉。   没有去接茶水,杨延昭坐到桌边,皱眉不语,片刻之后,察觉到萧慕春等人的焦急,这才深吸了口气道出了他在宫中与赵光义相见的情形。   “官家岂能这样对公子。”   在萧慕春和崔平惊愕时,排风率先鼓着嘴,道出了心中的不满,她与萧慕春二人不同,对天子存在着敬畏之心。   在她的眼里,大宋官家远不如杨延昭来的重要。   “娘的,这不是欺负人么,教官他为大宋出生入死,如今还要见不得人,带着污言秽语继续给他卖命!”   崔平拳头砸在了木桌上,说起来,他曾经是北汉的人,对这大宋的帝皇本就少了敬畏之心,若是抡起轻重,自是杨延昭重要的多了。   所以,这种看似很大逆不道的言语,崔平根本就不在乎。   “教官,这事情……”   萧慕春也回过了神来,官家没有给杨延昭平冤,他心里极为的失落,但自幼便知君臣纲常,明白杨延昭没有选择。   “唉,萧大哥,崔兄弟,这件事凶险万分,我想了好一会,倒不如由杨璟自己去做。”   “砰!”   萧慕春身边的木椅被撞到在地,他那布满密集胡渣的脸涨得通红。   “教官,我等兄弟跟着你什么时候怕过死,即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不会眨一下眉头,可是教官这些话,是将我等视为只贪富贵,而不同生死的鼠辈,且恕属下不能从命。”   “萧大哥说的极是,教官,我们兄弟十二人自代州城便跟着你,我崔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教官,我们不过是在营中混吃等死,是教官你给变了我们。萧大哥说得没错,为了教官,粉身碎骨又何妨,我等愿意为教官轻生死,我想在云州城死去的那些弟兄心中也绝不会有半丝的怨言。”   平日里有些木楞的崔平一连说出这么多话来,倒是让人惊住了,萧慕春朝他瞪了瞪眼,咽了咽唾沫,接着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崔兄弟说的是,教官若是再有先前的打算,不如要了我兄弟二人的命去。”   听得萧慕春与崔平的话,杨延昭只觉得心里满是感动,鼻尖也有点酸楚,借故轻咳了几下,将快要露出的失态之举给掩饰过去。   “能有你们这些好弟兄,杨璟此生甚是有幸。”   是夜,杨延昭屋中的灯一直亮着,他身前的桌上散乱着无数的纸张,上面写画着凌乱不堪的字迹。   其中隐约可见‘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等话来。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羸弱的火苗儿在努力的散发着最后一丝的光晕,晨曦微亮借着半掩的纸窗间钻进了屋子里来。   桌边,杨延昭双目红肿,眉头紧锁未见舒展,盯着身前写满字的白纸,突然间绷紧了靠在木椅的身子,拿起毛笔,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了‘闽南’二字。   昨日与赵光义相见后,不知为何,杨延昭心里总有些不安,隐约间,感觉到了丝丝的威胁。   伴君如伴虎,当退无可退之时,总要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丢下笔,杨延昭将桌上的纸收拢好,放在即将熄灭的灯火上,顿时,微弱的火苗儿猛地的窜了起来,将写满字的纸张给吞噬殆尽。   正当燃起的火苗再次熄灭时,屋外传来一声响声,犹如折枝般的清脆,又像是随晨风而出的鸟儿不小心踩在了屋檐的黛瓦上。   可屋中的杨延昭却又绷紧了身子,快速的冲到了门后,屏住呼吸,双手握紧成拳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木门,似乎要透过门,看清楚院外的情景。   “咻!”   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不多时一只匕首穿透纸窗,钉在了木桌上。   稍后,院子中再次恢复了寂静,甚至还可以听到晨风吹过地面的沙沙声。   来人走了。   转过身,杨延昭从桌上拔下匕首,这是普通的梅花匕,倒也看不出奇特之处,匕首上绑着一张小纸片,打开之后却见一行小字。   “古道,瘦马,大乘境。”   ps:祝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o(n_n)o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夜下来人   这是谁送来的信?   杨延昭心中一凛,当即朝着屋外冲去,可是来者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四周望去,木门依旧关合,细风吹过,耳边满是清净。   刚才之事,似乎是生了幻觉。   回过身,抬头望向初升的红日,略有刺眼的光晕中,缕缕尘埃和风而下,屋檐下的木阶上,几颗细小的瓦石散落一边。   确实有人来过了,只是对方轻功甚高,来去无踪,因而训练有素的萧慕春与崔平都未察觉到。   手中的梅花匕仍带着丝丝的凉意,杨延昭脑子飞快的想着来人的身份,他进京也不过两日的事情,难不成是昨日入宫暴露了行踪?   不可能。   虽说汴梁城人多眼杂,但是应该没人察觉到才是,即便王继恩或者李和与外人道了他回京的消息,也不可能找到他的住处。   所以,这送信之人背后应该极为不简单,而从这信看来,是有心提点于他,只是‘古道,瘦马,大乘境’又有何寓意?   难不成是卫庄?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闪过那白发飘飘的身影,思前想后,也只有掌握流沙的卫庄才能在汴梁这密集如蚊蝇的小巷里将他给找出来。   在杨延昭沉思之时,一边的屋子中,萧慕春和崔平相继走了出来,见他一人独立院子里,手中更是拿着把匕首,当即冲上前,护在杨延昭的左右。   “教官,可是有人前来?”   “教官,你和排风先行离去,我与萧大哥断后。”   二人满是担心的道了一句,随即拿出藏在身上的棱刺,屏住呼吸,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或许是听到了动响,排风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青鸾鞭,瘦弱的身体挡在杨延昭的身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警惕。   “好了,没事了,不必这番惊慌。”   轻轻的道了一句,拉着排风的小手,杨延昭将匕首丢给萧慕春,后者接过后,好生的看了一眼,见察觉不到特殊之处,遂又将它扔给了崔平,自个则是跟在杨延昭身后,“教官,来者是何人?”   “不知道,我也没有看清楚,送来了封信,便消失不见了,想来是没有恶意。”   说着,杨延昭将先前的那张纸片递给萧慕春,他看了几眼,浓粗的眉头顿时拧到了一起,身后崔平好奇的探着头,也看清楚了纸片上写着的几个字。   “教官,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有着不明白,崔平开口问道,待听到杨延昭也不知晓时,用手挠着头,喃喃自语道,“这‘古道’二字莫不是说得西北的经凉州去往西域的道路?”   听他这么一提,杨延昭也不禁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番可能,河西走廊可是存世许久的要塞,论起古道,自然是当之无愧。   如此说来,倒也让他有些明白了,赵光义派人前去击杀党项李氏,而李氏所在的夏、绥、宥、银四州便靠近此要道。   地理位置极其的优越,倘若起兵将周边的凉州等城池拿下,再与辽朝俯首称臣,那党项一族便可以将河西走廊给牢牢的抓在手里,直接切断宋朝与西域的想通。   想到这里,杨延昭终于明白赵光义为何要对李氏出手了,一旦河西走廊被党项族占据,宋朝哪里还有战马可用?   而且日后的西夏出现后,确实也是这般的做了,由此看来,赵光义的算盘落空了,念及此处,杨延昭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倘若是这样,那他此行岂不是凶多吉少?   也在这时,杨延昭突然明白‘大乘者’三个字的含义,这很有可能是说得修为到达大乘的人,难不成李氏一族之中有翻天倒海的大乘境界高手佑护?   在辽国时,他曾经见识过耶律明的厉害,而他,不过是个半大乘者。   冷汗在手心生出,这丝异样被他拉着手的排风所发现,小丫头转过头,盯着杨延昭,眼中生出担忧之色。   松开手,露出个笑脸,顺带着伸了伸身体,“天气不错,有些日子没有晨练了,倒是觉得身子骨僵硬了不少。”   说罢,走步上前,在院子里打起拳来,见他这样,萧慕春和崔平也不再去想那让他们头疼的字谜,皆是跟在杨延昭身后练气武来。   拳拳呼啸生风,招招力道狠劲,似乎要将压抑在心底的烦闷给发泄出去,一套拳脚耍下来,杨延昭已是大汗淋漓。   做了些洗漱,吃着排风在巷口买来的炊饼,早膳也就这番简单的将肚子给填饱了。   吃过早膳,萧慕春与崔平聚在了杨延昭的身边,二人对望了一眼,犹豫了少许,才开口道,“教官,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教官我们只能窝在小院子里么?刚才我与萧大哥合计了一下,是不是要与罗姑娘她们送个信,也省得几位姑娘担心的紧。”   听得这话,杨延昭耳边响起了昨日紫宸殿内赵光义的话,‘至于金花郡主她们,你还是暂且不要相见,朕会让人好生保护’。   这是对他的敲打,也是威胁,使得杨延昭犹如被抓住了七寸的蛇,毫无反抗的余力。   “公子,让排风回去,将公子的事情告诉罗姐姐,郡主姐姐和八小姐。”   在杨延昭沉默不语时,一边的排风轻声道了一句,继而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公子,罗姐姐她们很牵挂公子,她们要是知道公子你回来了,肯定很是开心,也不会整日里以泪洗面。”   小丫头脸上挂着酸楚之色,让杨延昭心中一软,脑子里满是罗氏女她们悲戚垂泪的模样,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伸手在那精致的小脸上抚过,杨延昭低声道,“排风,你切记,回去之后,不要跟她们说起我要去做何事,知道了么?”   听到这句话,排风大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慌,“公子,难道你不带着排风一道么?”   嘴角露出丝笑意,杨延昭柔声又道,“傻丫头,你要做得事情也不简单啊,你得保护好鱼儿,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照顾好鱼儿周全的么?”   闻言,排风挤了挤发红的双眼,想将泪水给止住,可最终泪水像是断了线般潸然而下,小丫头给忍不住的冲进了杨延昭怀里,抖动着肩膀,哽咽哭泣着。   好一会,才将她给安抚住,杨延昭拉着排风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了个‘何’字。   “排风,你记住,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她们我在哪里,想办法进入郡主府,见到玉儿,你跟她说‘南边’二字就行了,另外,你也要找到何钰留在汴梁城中的心腹,让他传话回去,若是有变,需何钰来做接应。玉儿、清儿以及祝力他们肯定被人盯上了,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由你来办,记住,此事危险重重,你可千万得注意安全。”   很是认真的点着头,排风咬着嘴唇,“公子放心,排风定当保护好两位姐姐与八小姐。”   将青鸾缠到细若拂柳的腰间,红肿的双眼中再度泛出泪花,排风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这才轻喃了一句,“公子,排风这就去寻八小姐,萧大哥,崔大哥,公子便交付给两位哥哥照顾了。”   待萧慕春与崔平二人应声后,排风用衣袖在脸上抹了抹,将泪痕给擦拭干净,与杨延昭笑着挥了挥手小手,便转身往着院子外走去。   “教官,属下想送送排风。”   见那瘦弱的身子消失在眼前,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离别伤感,崔平遂转过头,与杨延昭道了这一句。   “不用了,汴梁城里应该没有人想要为难与她,一般人也近不了小丫头的身半步,你跟着去,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低声道了一句,杨延昭便要朝着屋子走去,崔平只得将跨出的脚给收了回来,而一边的萧慕春望了他一眼,努了努嘴,二人也跟着进了屋。   杨延昭坐在桌边闭目不语,萧慕春与崔平则是有些不知所适,犹豫了许久,不禁凑身上前问道,“教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未睁开,杨延昭白皙细长的食指在木桌上点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缓慢而有节奏,而他的剑眉则是越锁越紧。   “哒!”   这一声较之前响了不少,很显然力道很大,而杨延昭的双目也随之睁开,瞳孔猛张,一道精光冒出。   “什么都不做,等。”   说完这句,杨延昭又闭上了双目,剩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萧慕春与崔平。   这一闭眼,便到了日薄西山,崔平与萧慕春二人坐在院子里,不时的抬起头,透过窗看着坐着不动的杨延昭,蠕动着嘴,最后仍是低下头,在地上画的棋盘上拨动着作为棋子的石头儿。   最后一缕血红色的残阳隐进团团云层里,静谧的黑夜接踵而至,灯盏燃起,映出一片的璀璨。   萧慕春和崔平仍坐在院子里,脚下的棋盘早已经线条模糊不清,屋内,灯火未起,小院如同化作了黑幕的一部分,安静的让人觉得心里发慌。   “啪啪……”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在黑夜中响起,像是晚风吹在了半掩的木门上,发出的低低声。   “来了。”   屋内,杨延昭的声音传来,听到这句话,萧慕春和崔平皆是一跃从地上起了身,大步朝着小院木门走去。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赵家兄弟的态度   “吱呀!”   木门应声开了条缝,略显微凉的晚风顺势钻了进来,萧慕春探着身子往外看去,浓重的黑幕下,站着一灰袍之人。   来人也不朝着院子里走去,直接透过门缝将手中提着的一只黑色包裹递了上去,“这些东西拿好,上面说是你们用得着的。”   声音尖锐,面白无须,提着包裹时,左手翘起兰花指,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接过包裹,看着这乔装打扮的宫中太监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萧慕春心中暗自思量着,难不成教官所要等的人便是他?   手在包裹上摸过,却感觉不出里面装的是何物,萧慕春也不待多想,带着崔平又是匆匆的进了屋。   油灯点起,驱散了一屋的黑色,将包裹放在杨延昭的身前,萧慕春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与他。   “教官,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找我们?”   待萧慕春说完之后,一边的崔平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事在他心里憋了一天,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要让马儿跑,怎么能不配上一副好鞍,他是急着想要除去党项李氏,自然要出点力的。”   说着杨延昭示意打开包裹,心急手快的崔平忙上前熟练的解开那活结,须臾,包裹里的东西便一一呈现了出来。   短弩,匕首,人皮面具,几个小瓷瓶儿,还有几锭约莫百十两的银子。   看到这些东西,萧慕春和崔平面面相觑,搞到这些玩意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这大宋天子未免太寒酸了。   不送这些来,倒也罢了,如今看着摆在眼前的物件儿,萧慕春二人顿时觉得怒火中烧,赴险卖命便只给如此之物,再想起杨延昭所含受的不白之冤,当即咬着钢牙,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这不过是表明个态度罢了,无须放在心上,而且这些东西还是用得着的,特别是银子,我们身上带的本来就不多了。”   杨延昭手在包裹中拨弄着,短弩和匕首皆是上等精铁打造,闪着幽幽的寒光,穿破一般的铠甲,想来是毫无问题。   取了个瓷瓶儿,打开塞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些暗香,但杨延昭明白,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寻摸了好一会,杨延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小笑意来,见到这情景,萧慕春与崔平忙朝着他的手看去。   修长是手指间是绕成小柱子状的白色锦缎,外面缠着黑色丝线,东西虽然小,但却比匕首之类的东西更吸引人眼球。   几息之间,杨延昭打开了锦缎,稍后却是面色凝重起来,许久才叹了口气,眼中有些不忍之色。   如此,萧慕春与崔平心急了,二人凑着脑袋上前,将锦缎上写的东西瞧得个真切。   里面不过写着寥寥几个字,但瞧见这几个字,他俩的脸色也不禁大变。   “李氏一个不留。”   这是锦缎上所书之字,短短的六个字,苍劲有力,又满含杀气,似乎凝成了数把寒光粼粼的长剑,从锦缎上跃出,取人性命。   “呵……”   半晌,杨延昭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锦缎放在灯火之上,顷刻间,火苗窜起,也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来。   望着手中慢慢化作灰烬的锦缎,杨延昭低低喃语道,“倘若能活着回来,这次,又得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声音虽低,萧慕春和崔平也是听得清楚,两个性情耿直的汉子也因此面露无奈之色,继而低首不语。   “萧大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   听得这句话,萧慕春愣住了,天色渐晚,这番出去,城门也已经关了,自然是出不了城的。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解,杨延昭将手上残余的一小块锦缎丢在灯火上,将用意道了出来,“既然等到了要等的人,这里就不能再待了,否则会有麻烦寻来。”   汴梁城说大,的确是很大,但这只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讲,而那些权贵之人,有个风吹草动便能知晓,更何况还有势力盘根错节,异常骇人的佛宗与儒家。   他进了趟宫,或许消息早已经走漏了出去,想来用不了多久身份便被这些人给知晓,所以这小院也不安全。   至少,眼下杨延昭得按照赵光义的盘算行事,不能暴露了行踪。   三人本就是一路疾行赶路而来,随身所带之物并无多少,因而很快便收拾妥当,背着包裹,崔平率先伸出头在门外看看,见四周无人,正要抬脚往外走去,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好像,他还不知道要去何处。   “教官,那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崔平转首低声问了一句,身后的杨延昭沉思了片刻道,“去城北,那里杂乱,易于藏身。”   稍后,便听得一声清响,小院的木门被关上,三道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快速的朝着城北疾行而去。   待他们离去之后,一辆马车从家客栈内驶了出来,车很普通,寻常可见的双辕乌蓬车,驾车的青衣人双眼耷拉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正在驾车,身子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着,每每险些从马车摔下来时,又奇迹般的坐稳了身形。   车内,挂着几颗夜明的珠儿,清幽明亮的光芒将不算宽敞的车厢照的通透,一缕白雾升起,却是小炉上放着的茶水煮沸了。   “大师说得对,这茶水还得小火泥炉,才能煮出扑鼻的香气啊。”   一句低叹,赵廷美闭着双眼,似乎极其的享受这越发醇厚的香气,此番他身穿白色刺金边袍子,头上戴着镶着金玉珠宝的小冠,整个人看上去温雅贤和,却又雍容华贵,让人不敢有半分的冒犯之心。   “阿弥陀佛,王爷,你今晚可算是大费周章了,如此,贫僧便先行回去了。”   说话之人口气很平淡,平淡到有些清冷,这大宋位高权重的王爷,在他眼中宛若寻常,便同那一草一木一般,没有任何的超然之处。   这傲慢乃至无礼的态度,赵廷美竟没有觉得恼怒,只因他穿着袈裟,头顶九颗香疤,却是汴梁城家喻户晓的,相国寺佛法高僧,悟则禅师。   “大师劳累了,何不稍等片刻,也好见一见这杨璟。”   那布满祥和的年轻脸庞露出了丝许不常见的笑意,继而低下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有佛缘,贫僧自然没有相见的念头。”   说罢,一阵风在车内凭空而起,赵廷美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眼望去,悟则已经不知去处,挂着的麻布车帘轻轻的摆动着,依稀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念诵佛经之声。   “人,太自以为是,也不是好事啊!”   赵廷美将不断冒着白气的茶壶取下,在身前摆着的案几上取下一只杯盏,慢悠悠的倒满,继而轻声道了一句,“去寻杨璟。”   驾车的青衣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目色呆滞,攥着缰绳的手发着白色,额头更有大颗的汗珠落下,听到这句话,这才回过神,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一边驾着马车在黑幕中继续前行。   待赵廷美悠闲的将壶中茶水喝去一半时,将车停在汴梁城北一条小巷口前的青衣人突然低首道,“王爷,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下,便见三道身影从巷子内疾行而来,速度之快,非一般人可比。   来人,自然是杨延昭三人。   或许是看到了挡在巷子口的马车,在前面领路的萧慕春放慢了步子,落后他少许的杨延昭当即折身,要往回退去。   “杨璟,怎么见了本王便就走呢,真是可惜了本王在这等候许久,正想着与你一叙离别之情。”   略带嬉笑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让杨延昭停下了身形,转过头,却见马车里探出一人来,竟是有些日子未曾相见的赵廷美。   顿时心里大为惊讶,任凭杨延昭先前料到会暴露了行踪,但也没想到来人会是赵廷美来。   对方轻装简行,想来是特意来寻他的。   这番情形,杨延昭也是不好再继续弃而不顾的离去,低声与萧慕春、崔平嘱咐了两句,朝着马车走去。   俯身一礼,轻声道,“见过王爷。”   “呵呵,还是跟以前一般的多礼,你我之间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来,上车陪本王聊聊。”   登上马车,在赵廷美的再三要求之下,杨延昭才坐了下来,坐在了先前悟则的位置,待他坐好后,马车又徐徐的行了起来,朝着偏僻之处而去。   原地,翘首而望的崔平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马车,不由得眉头皱起,“萧大哥,你说,教官会不会有危险?”   板着脸,很显然,萧慕春也是极为的担心,毕竟眼下杨延昭身上的罪名还没洗去,仍是人人痛恨的叛徒。   可戏剧性的是这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朝廷叛徒连日来被大宋江山最为尊贵的兄弟二人召见,二人应该都是有求于他,只是前者为君王,即便求也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至于后者的手段,萧慕春着实也猜不到了。   “放心吧,教官能从上京城杀出来,还会怕这两人,我们还是去城门口,在那等教官汇合。”   收回目光,将身上背的包裹紧了紧,萧慕春又继续往前行去,身后的崔平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快速的跟了上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若为王,决不负卿   马车行的很慢,踩着青砖小道上的月华,如一片叶子在夜色的水波中轻轻浮动,漫无目的,在清净的地方走着。   车上,赵廷美一边喝着剩下的壶中茶水,一边与杨延昭说着话来,大抵是他问那北伐云州城的事情,以及杨延昭在上京的经历,而后者则是有问必答,自然,其中不少事情被省去了。   修为一事,自是要隐瞒的,如此,巫教与高怀亮也被隐去了。而陈末儿、琼娥等人杨延昭也只字未说,这些都是他不愿触动的伤心事,而且也没有必要提及出来。   至于如何从上京城逃出来,这就是编瞎话了,说故事的本事杨延昭还是极为擅长的,但就是这些胡乱说的事情,也让赵廷美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   最起码,他明面上是这幅表情。   喝了口茶水,赵廷美的面色上红色依旧未退,极为赞赏的看着杨延昭,“呵呵,当真是惊险啊,杨璟你如此忠勇,确实是我大宋之幸!”   “王爷谬赞了,杨璟此刻不过是个罪人,眼下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闻言,赵廷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脸上的笑意凝结,双眼中精光闪过,盯着杨延昭,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给看穿。   察觉到这丝异样,杨延昭心提了起来,这是要说正事了。   先前的谈笑不过是个开场白,他再怎么不禁人世,也明白堂堂的一个王爷怎会大半夜不在王府欢度良宵,避过无数的眼目,只是来说几句闲话,扯几句家常?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寂之后,赵廷美道出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有功便是有功,你对我大宋的忠心谁都不能抹去,倘若为我大宋杀敌保民的忠义之士都要被诬陷为叛国,那这天还有明净之处么?这样的朝廷还有何用?”   说到这,赵廷美停了下来,瞳孔猛张,脸也不自觉的往前凑了几分,杨延昭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迎面而来呼吸出来的热气。   杨延昭明白话里的意思,也晓得为何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赵廷美在等他的反应。   宫里,富丽辉煌,却是那最肮脏的地方儿,骄奢淫逸,父子相争,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那几丈高台,与一把镶金的椅子。   这些事情,杨延昭早就看了个透,所以赵廷美本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的耳中,倒也不足为奇,所以,脸上哪里会有震惊之色。   甚至连半点异样都没有,这倒是让赵廷美暗自咋舌了,先前准备的那些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得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   可在他的脸上依旧是看不到常人该有的惊恐之色,赵廷美不禁收回了目光,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将杨延昭收入麾下。   这世上,能有几人如此的这番的胆识过人,对他表露出来的夺权没有丝毫的恐慌,单凭这份镇定,足以胜过千万人。   望着亦如先前平静的杨延昭,赵廷美深吸了口气,将他心里的躁动、不安以及欢喜等复杂情绪给压制了下来,努力的想要平静的继续说道。   “他能给的,本王也可以给你,他给不了的,本王照样可以给你。”   很显然,赵廷美的努力没有奏效,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但在这时,谁又会在意这些,说完,他又是盯着杨延昭看去。   自知不能再沉默下去,杨延昭抬起了低着的头,此时,他再不有所表示,车外的那个青衣人必定要出手了。   那才是杨延昭真正的忌惮之处。   可是宫廷争夺之事,绝非他所想触碰的,如今之计,唯有装疯卖傻,走一步是一步。   “王爷,您为皇亲贵胄,自然是能给杨璟很多平日里得不到的好玩意儿,这份厚爱,当真是折杀了小人了。”   听得这话,赵廷美面色上闪过一丝的阴冷,他明白杨延昭懂得他的意思,而眼下不过说着推托之词罢了。   “杨璟,你想着想这几年来他待你如何?收复刘汉,你是功不可没,可惜半分的赏赐都没有;中了状元,却让你去一毛不拔的闽南之地;之后又是缺银子让你建书院;再到如今,杀敌有功的忠臣变成了朝廷的叛徒,或许这些你都能忍了,但是他要将金花郡主下嫁给党项李氏,这你还能忍?”   虽然是压低着声音,赵廷美仍是说得悲愤异常,似乎这些不公平之事都加在了他的身上,心中藏着的不满无处可宣泄。   而杨延昭这时也才发现,好像真的经历过这么多悲催事,哪里的活最难办,最危险便派他前去,待到事后,便被忘记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着兔死狗烹的结局。   可他还是不能应允了赵廷美,因为跟着他谋反,只会死得更快。   记忆中赵廷美便是被赵光义给整的连爵位都丢了,发配远地,不得踏入汴梁城半步。   这些年,虽然赵廷美韬光养晦,藏了不少的实力,或许更是搭上了其他的势力,但要与赵光义叫板,仍没有赢得机会。   同样明知会死,但与云州城舍生就义相比,这件事,杨延昭绝对不会挺身向前。   见他又不吭声,赵廷美倒是有些心急了,又是出声道,“还有何好犹豫的,倘若我为王,决不负卿,必定封你为相,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更好?”   这许诺当真是诱人的很,宰相之位,是多少入朝为官人的毕生追求,而即便是杨延昭,这生怕也难以达到。   但这得需要有命去享受才是。   “王爷,杨璟只是个贪图小乐子的寻常百姓,这相位岂敢有染指之心,更何况小人也担当不起……”   “不,你有才华,有胆识,朝野上下,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又能有几人?所以,杨璟你可以,而且本王还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知王爷所说何物?”   “诏书,我太祖皇兄驾崩前留下的锦帛诏书。”   闻言,杨延昭暗自吃惊,这锦帛诏书赵光义都不曾知晓,这赵廷美又是从何得知的?   看来他身后也有着不简单的人物。   不过这种事关大局的东西杨延昭怎会随便拿出来,吃惊的低呼一声,眼中露出不解之色,看向赵廷美,“王爷,你是说先帝临终前留下过诏书?”   这模样,恰到好处的将他的心中所想给掩饰了过去,那赵廷美在杨延昭身上看不出端倪,遂点了点头道,“不错,皇兄留下过传位诏书,而他登基之后却未拿出来过,所以,也不用本王多说,他这皇位来之不正。如今本王找到诏书,秉承皇兄的遗愿,也当是匡扶了朝纲,振兴我大宋江山。”   人,总是为了自己的贪婪寻找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借口,披上正义的外衣,赵廷美自然也不例外,此刻脸上也满是正义凛然。   “王爷,这事小人从未有所耳闻,但是听王爷这般说,想来其中有着惊天的秘密,这已不是杨璟所能妄言的。”   杨延昭轻轻道了一句,就算是将诏书之事也揭了过去,见赵廷美要出声,他又道,“至于王爷的美意,杨璟甚感惶恐,士为知己者死,只是眼下家小的性命不得不顾,还请王爷恕罪。更何况,此去,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倘若杨璟丢了命,岂不是要坏了王爷的大事。”   闻言,赵廷美沉默了,马车里弥撒开一抹浓重的寂静,耳边,车轮压过砖石粼粼作响,也不知那青衣人车行到了哪里,这一路走来,倒是未曾瞧见巡夜的兵卒。   “他让你去何处?”   半晌,赵廷美打破了沉寂,听后,杨延昭摇了摇头,“杨璟倒不是怕自己因泄露机密丢了命,只是怕会让心中挂念之人陷入险境,所以还请王爷再次宽恕了杨璟。”   “罢了,此事倒也不是你的错,本王府上倒也有些好手,不如让他们与你同行。”   “万万使不得王爷,若是这番,岂不是连累了王爷!”   听了这句话,赵廷美只有打消了念头,二人又是在马车中静坐着,马车轻行,过了好几个弯儿,也许是碰到了硌出来的砖石儿,车身轻轻的晃悠了一下。   “王爷,小人得告辞了,眼下杨璟是不得让人瞧见,王爷也自然不能在外逗留多时,否则,怕是要遭人非议。”   就这样耗着,也不是回事,因而杨延昭出声道别起来,赵廷美让人驾车专走僻静之地,心中自是有着顾忌,因而他在外也不可能待得久,更不能让人知道二人见了面。   “杨璟,你当真不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这时,赵廷美也不再说那些兜圈子的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又问了一遭。   他的话音落下,行的很慢的马车停了下来。   杨延昭脸上生出凝重之色,因为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层薄薄的车帘外,一道杀机将他给锁定了。   手心,冷汗浮出。   “王爷你是要听杨璟的真话么?”   别无他法,只能一搏。   “讲。”   “此刻不宜行事,王爷还需沉下性子,待那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何事才适宜?”   “短则六七载,多则十载,则事半功倍。”   说着,对赵廷美行了一礼,杨延昭躬身下了马车,车外,青衣人低首拽住缰绳,像是寻常的车夫。   可正是他,让杨延昭心里大为惧怕。   一个御气的高手,若是修为尚在定是不怕,可如今,对方一根手指头便能捏死他了。   故作镇定的走着,待到数十丈外,见身后没有反应,杨延昭这才松了口气,背后早已经湿了一片。   拐进前方的小巷,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杨延昭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赵氏兄弟当真是惹不起,全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还容不得他来选择。   歇了好一会,杨延昭抬首望了眼乌云密布,看不到半点星光的夜空,又是往着北处行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骑瘦马的癫狂人   澶州城外,官道一眼望不到头,时不时的有几匹马疾驰而过,卷起漫天的烟尘,也惹来路边摆着茶水铺子的老汉子不满之声。   嘀咕了几句,忙将手中的装满茶水的黑釉壶恭敬的递给不远处的客人,这三人在他铺子里待了有好几天了,清晨打马而来,待天色渐晚后在自行离去,话语不多,只在那安静的喝着茶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知道今日能等到么?   抬首看了看快到正午的太阳,卖茶的老汉心中不由得暗想着,但随即又微微摇头,心中暗自笑着自己来。   所等之人来与不来,跟他这卖茶的都没什么干系,说心里话,他倒是喜欢这三人每日都来这里,至少银钱堪比先前一个月所挣。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耳边又听得低低的响雷声,远处,尘土飞扬,又是有人打马经过了。   老汉没去理会,待马要经过凉茶铺子,那边桌子上的两个黑衣人动了,飞快的冲了出去,各袭一骑马之人。   “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劫你孟爷爷!”   一个粗壮的汉子滚落下马,怒吼之下,便要拔出身后的大斧,可是绳索还未解开,便见一一道身影闪过,继而闪着寒光的匕首架在了他脖颈上。   “呵呵,孟三哥,你这斧头劲道忒大,拿出来小弟可是吃不消啊。”   听到这声音,孟良这才发现来人是崔平,当即吐着嘴里吃进去的尘土,再回头,见到焦赞也是满身草屑泥土,或许是很少见到他这般灰头土脸,遂也忘记了他自己的狼狈样,指着后者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四弟和大哥,哈哈,这跟头摔的值了。”   在焦赞的怒视下,孟良走上前,很是热情的与萧慕春相拥,四人对望了好一会,不禁皆是笑出了声来。   “萧大哥,崔兄弟,让你们别整这一出,惊跑了两位哥哥的马,我们这下该怎么启程?”   四人笑的正欢时,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他们笑声戛然而止,萧慕春与崔平对望了一眼,愣在了原地,确实,这倒是他们所未曾想到的。   而孟良却笑得更欢了,与焦赞大步上前,对于桌边做着的杨延昭抱拳行礼道,“公子,某与焦二哥来了。”   “两位哥哥一路劳苦了。”   杨延昭拿起桌上的杯盏,倒了满了两杯,递上前,“先喝口凉茶歇上一歇吧。”   孟良很是欢喜的端起来大口饮完,而焦赞则是抿了一口,放下问道,“公子,你这是有要事在身?”   “不错,是有些事情得去办,算算日子,估摸着两位哥哥会到汴梁,遂在此处等候着。”   喝完凉茶的孟良听杨延昭这般说,当即两眼放光,用手在沾着水的胡须上抹了抹,很是急切的开口道,“太好了,公子尽管吩咐,某早已经是等不及了。”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稍后再议。”   见杨延昭面色郑重,孟良当即狠狠的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兴奋,而焦赞则是微微的拧起了眉头。   而这时,萧慕春有些歉意的走上前,低声请示道,“公子,我与崔平打算去将两位兄弟马给追回来。”   “哈哈,大哥,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们出手,有二哥在,那马跑不远的。”   孟良笑着道,稍后便见焦赞转身走道路边,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口中,之后便听嘹亮的声音响起。   吹完之后,焦赞便立在那边,萧慕春与崔平面面相觑,而孟良则是朝着二人挤眉弄眼。   “哒哒……”   不多时,马蹄声传来,定睛望去,却是先前受惊跑开的两匹黑马。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也不由得暗自吃惊,听说过有人可以御飞鸟走兽,驱使蛇虫,不过亲眼瞧见,还是觉得很是奇妙。   “焦二哥懂马语?”   在马的鬃毛上抚摸着,听到这句话,焦赞笑着应道,“年少时遇到个游方术士,跟着他学了些旁门左道之物,倒也不是能懂马语,只是会点小伎俩。”   “焦二哥又过谦了,公子,你可不知道,焦二哥对马极有研究,是不是千里马,一眼便能看出,说他是当今伯乐,也不为过啊!”   说着无心,闻者却有意了,杨延昭当即心中一动,有焦赞,日后组建一支骑兵倒也不是难事。   有了马,自是不多待了,丢了几文钱在桌上,一行人扬鞭打马朝着西而去,留下卖茶的老汉怔怔的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背影,小心的将钱收好,抹着桌子感叹着明日怕是没有这般好的买卖了。   相州城,客栈里,灯火撩动。   “砰。”   孟良握紧的拳头砸在了身前的案上,待声响传开,众人望了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很是愤恨的道,“娘的,朝廷竟然诬陷忠良!”   相对于他,焦赞便平静的多了,沉思了片刻轻声道,“公子,这当真是官家的意思?”   知晓这话中所指,杨延昭点了点头,“没错,焦二哥,此事凶险异常,可谓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因而,两位哥哥若是不随杨璟一道,我心里也不会有所怪罪,今后,我等依旧是兄弟。”   “公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焦赞与三弟已效忠与公子,自然不会临阵脱逃,更不会明知公子与大哥、四弟赴身险境而不顾,若是这番,岂不是不忠不义,与那牲畜又有何异?”   “不错,焦二哥所说正是某心中所想的,孟良生来就是一浑人,拿着斧头,做着不要钱的买卖,如今总算能跟着公子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某怎能不愿意?”   孟良吞着吐沫说着,丝毫没有胆怯或者惧怕,反而因兴奋黝黑的脸上生出了红晕,似乎要他现在扛着斧头去杀人,也不会眨一眨眼。   看了眼二人,杨延昭微微颔了颔首,说实话,这也是他所想要的,刺杀党项李氏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需要小心谨慎,更需要帮手,否则也不会在澶州城外等了好几日。   一行人在相州城歇了一夜,翌日,天刚亮,城门初开便又是骑马匆匆离去,只奔着西北出疾行而去。   又过了六天,到了银州城,待出城门之时,萧慕春不由得勒住了缰绳,看了看这两天眼中多了暗淡的杨延昭,吞吐了许久,终究是低声道,“公子,时日还多,不如回一趟代州……”   闻言,杨延昭抬首朝着东北处望去,好一会才回过头,脸上露出个苦笑来,“罢了,萧大哥,还是正事要紧。”   说完,扬鞭绝尘而去,身后的萧慕春与崔平则是叹了口气,而焦赞略有所思的点着头,只有孟良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正欲开口询问,便见萧慕春等人打马前行,只得将话给咽了下去,双腿猛地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这日,太阳西斜,风尘仆仆的杨延昭等人终于看到了前方夏州城的轮廓,此番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大抵是往来行走的商人。   “酒,我要喝酒!”   “哪里来的叫花子,没钱也想喝酒,还不赶紧滚!”   正行着,便听前方传来吵闹声,杨延昭抬首望去,却见前方出现了争执,一辆运酒的马车停在路中央,是被人拦了下来。   拦车之人牵着一匹枯瘦嶙峋的黑马,身上的袍子浆洗的发白,衣衫上还有着几处补丁,似乎极为的穷苦,此刻脸上堆着笑与那不耐烦的掌柜讨着酒喝。   “竟然是千里马,当真是可惜了。”   耳边传来焦赞的叹息声,杨延昭又朝着那低首吃着路边野草的黑马望了望,继而再次打量起那讨酒喝的人来。   气质儒雅,满面浩然正气,只是正满是谄媚之相的央求那掌柜的,即便这番,他的双眼明亮犹如星辰,让人过目而不望。   这人,怕是有些故事。   心中闪出这个念头来,因而待经过时,杨延昭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抛向了气势汹汹的运酒掌柜。   “给这位兄台上点好酒!”   说着,他就离去了,还未骑出几丈远便听得身后争执声再起,那人竟又再那责罚起卖酒的缺斤短两,说得振振有词,当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过了城门,杨延昭便仔细的打量起来,他此行的目标便在这城中,因而必须要熟悉夏州城的布局,如此,才能多几分胜算。   此刻城里人来人往,夏州城再往西,那便是去往西域的道路,所以不少的行脚商人在此歇息,一来二去,倒也是让夏州城繁华不少。   挑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在屋中商议了好一会,但也没得出个头绪来,只能定了吃过晚膳到街道上转转,先打听点消息再寻思计策。   夏州城夜落之后喧嚣也未曾散去,虽不能与汴梁相比,但也实属难得,行走在其中,杨延昭看似在四处闲逛,却是耳听八方,想要从那些吵杂声中寻出他所想要之事。   走了好一段路,也未得到有用的消息,这时杨延昭也才发现他忘记了处好地方,想要打探事情,怎能错过酒馆?   想到这,当即四处寻了起来,正待看到前方有家小酒肆时,却又听得熟悉的央求声传来,不多时,竟见到先前在路边讨酒喝的疯癫人被酒肆的伙计给赶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吃酒   “你这伙计怎么如此的无理,不过是赊个酒吃吃,再说了,我那黑马不已经押给你们了么?”   说着,那疯癫人便要往酒肆里走去,却被身穿麻布的小厮给拦了下来,“去去去,掌柜的说了,你已经欠了好几钱银子了,不能再赊账了,而且你那瘦了不像样子的黑马早就跑的没影了,提到这个,就是一肚子火气。”   “那畜生跑了,也怨不得我不是,你让我进去,好生的与那掌柜说些道理,我想他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圣人也曾说过,独乐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这酒肆是吃饭饮酒之地,理当更应如此才是。”   脸上露出风轻云淡之色,彷佛他现在所为之事也只是践行圣人所言,深藏着功与名。   “难道圣人没有说吃饭要给钱,喝酒得付银子么?”   酒肆的小厮伸手挡住他的去路,怒目瞪眼道了这么一句,顿时将疯癫人的清高之气击的丝毫不剩。   “哎呀,小哥,你就让我进去,进去之后,我自会与掌柜的商量,肯定是不让你为难的。”   “您老是我的克星行了吧,求求你了,能不能换个地儿,这街面上的茶楼酒馆多得数不清,为何老是来我们这小店?”   “我这人恋旧,自然是往这老地方来了,你让我再与掌柜的说说,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的。”   那小厮挥着手,满是不耐烦,“别再说这疯话了,我家掌柜也活了一甲子,论年岁可不比你小,怎会被你抱过,您老还是赶紧走吧,小店还得做买卖。”   说罢,那小厮继续挡着疯癫人的去路,并一挥肩头的白抹布,对着四处走过的行人吆喝道,“哎,各位客官,里面坐坐,好酒好菜准备上了唷!”   这热情的模样让一边的癫疯人看得很是着急,可他移一步,那小厮便立马挡在他身前,可谓是丝毫前进不得。   看了片刻,杨延昭走上前,往那酒肆里走去,顺到丢了一锭碎银,“小二哥,让这位兄台一道进去吧。”   见到货真价实的银子,那小厮哪里还会计较那个癫疯人,笑着脸点头哈腰的领着杨延昭一行人往里走去。   “咦,小哥,我记得你,先前便喝了你的酒,这次又相见,倒是缘分的很啊。”   不知是因为有酒喝,还是因为再次遇到杨延昭,这疯癫人显得极为高兴,说话间多了几分熟络,跟在杨延昭的身后,说着些套近乎的话来。   酒肆不大,正是到了用膳的时辰,里面也算做了不少的人,一个穿着黑色印花长衫矮胖的老者在那指挥着几个伙计做着上菜倒茶之类的事情。   待转过首,见到疯癫人往里走来,圆圆的脸上顿时生出一抹厌恶之色,刚要发火,便见疯癫人指了指杨延昭,“等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是银子的。”   稍后又是摇头低叹,“这小娃子,怎变得这般势利了……”   自然,这呢喃的话语隐没在吵杂的声音中,没有人理会道他在说着什么。   很快,见到杨延昭几人在桌子上坐了开来,他又跟了上去,也不在意萧慕春等人眼中的敌意,挤在杨延昭身旁,与他坐在木桌的一边。   “小哥,这里自酿的‘错认水’很是爽口,我们这里有六个人,想来两坛,不,三坛足以。至于下酒菜嘛,我来想想,酱肘子,焖肉这些都不错,最好吃的是蜜汁鸡,这个得来两只……”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待回过首,发现点菜的小厮还没离去,正盯着杨延昭在看,当即讪讪的笑了笑,“小哥,还是你来点菜,我也是胡言乱语。”   “便照着刚才这位兄台所说的,都上了,另外酒水来五坛。”   杨延昭对那小厮吩咐着,而那疯癫人听他点了五坛酒,当即眼中闪过明亮之色,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浓了。   而另一边萧慕春四人皆是皱着眉头,看着饶有兴趣的与疯癫人说着话的杨延昭,心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好在这小酒肆的伙计还算麻利,很快便上了酒菜,他们便闷声喝着酒,听着杨延昭与那欢快吃酒的疯癫人低声说笑,也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说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们可知道,朝廷已经下了旨意,节度使大人择日便要与金花郡主成亲了。”   喝酒吃菜最少不了的便是说些道听而来,自以为身边他人还不知道的事情,因而也能洋洋得意一番,这也算是升斗小民为数不多证实存在感的途径了。   而这恰恰是杨延昭所需要的。   待听到这句话后,正与疯癫人说着话儿的他顿时扭过头看了看,说话之人此刻正被同伴急切的追问着,肥胖的脸上隐隐约约可见得意的红光,在那卖着关子的端起酒杯又是喝了几口,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这消息绝对可靠,我那幺弟可是李府后院当差。”   说到这,此人又是停了下来,似乎很是享受别人惊叹与钦羡的神色,公主家的女婢,宰相门房,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而夏州城虽然没有公主、宰相的尊贵人物,但李府却是实实在在的显赫门楣,能在李府后院谋个差事,也非寻常人可以有这福分。   很是惬意的端着同伴满上酒的杯子,“那个官家的旨意已经到了,这不,节度使大人已经张罗开了,正忙着给郡主送彩礼呢!”   他的话刚落下,便听有人起哄道,“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郡主可是金枝玉叶,那我夏州城岂不是要热闹非凡了?”   “如此一来,我等可是要瞧上一瞧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啊!”   ……   一时间,七嘴八舌皆是在说着柴清云下嫁夏州李氏的事情,说道尽兴之处,更是吐沫横飞,酒酣时更是笑语纷纷,低声说着王侯事,虽高不可攀,但也足以过过瘾。   “咳咳……”   似乎对周遭人各自说着议论的话很是不满,之前开口的那人用力的咳嗽着,待酒肆里人都将目光聚集来,这才悠悠的喝着杯盏里的酒水,咂了咂嘴,满是得意的道,“你们不知道吧,节度使大人为了让郡主在夏州按下心来,正准备府中修建亭台楼榭,建小桥流水之物,这可都是需要人手,过两日便会发出告示,你们中会些手艺的到时候可得跑个勤快点,这样也能讨点油水吃吃。”   此话一出,引起的反响倒是比先前大了不少,毕竟混在这小酒肆里的都是身份卑微之人,对于他们来说,混酒肉吃吃可强过了无关紧要的热闹,这下,都在暗自盘算起能在李府混个差事,还有趋炎附势者则是想起了这说话之人家中幺弟在李府当差,三三两两的上前给他敬酒,说着套近乎的话,顿时气氛好不热闹。   倒是个好机会。   看着被人包围满脸红光的爆料人,杨延昭心里暗道了一句,端着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水。   “怎么,小哥你似乎对这李家迎娶很感兴趣?”   连喝了数杯,那疯癫人停了下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杨延昭,薄薄的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他这幅表情,哪里还有丝毫疯癫的模样,杨延昭不由得收回了正在盘算的思绪,耸了耸肩道,“平日里走南闯北,最喜欢的便是听些热闹的事儿,看来这夏州城可是少不了一场盛事,若是有闲暇,也想留下来一睹为快。”   “这倒是,世人谁不喜热闹,谁不喜这杯中美酒?”   笑着说道,又是饮了数杯,这豪情,不亚于大智慧之人,可稍后他便径直的用手抓起身前的酱肘子吃了起来,又回到了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来。   这顿饭吃的很晚,应该说疯癫人吃的很慢,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肴,到最后,只剩下杨延昭等人看着他在那边自娱自乐吃的起劲。   许久,那疯癫人才将手中啃着的猪蹄子扔掉,很是惬意的用满是油污的手擦了擦嘴,继而拿过还剩的一坛酒,拍开封泥,对着嘴就是灌了起来。   “嗝……酒足饭饱,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对着杨延昭讪讪的笑了笑,取下腰间别着的小酒葫芦,将还剩下的酒给倒了进去。   结了酒菜的银钱,出了小酒肆,晚风带着微凉,吹在脸上,散去了不少吃酒生出的燥热,让人感觉舒爽不少。   “小哥,今日多谢你的招待了。”   疯癫人伸了个懒腰,与杨延昭道了这么一句,随即往前走去,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马不知何时到了酒肆外,他走上前,口中念念叨叨说了好一会,黑马才伏下身子,后者爬上去,仰卧在马背上,那黑马打了两个响鼻,便抬着蹄子,往着远处慢慢行去。   “公子,你为何要与这疯疯癫癫的人结交?”   一行人往着客栈走去,半路之上,四人之中脾气最为直爽的孟良忍不住了,遂出声问道。   为何要和那疯癫人结交?   说实在的,杨延昭也不清楚,只是莫名的觉得那人身上疯癫的背后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或许是个难得糊涂之人。   而这些也不过是他一时的好奇罢了,也不足与孟良他们说道,遂笑着回应,“也是无心之事,那疯癫人虽然言行举止很是怪异,但也怪可怜的,既然相逢,便是缘分一场。”   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孟良有下意识的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这句话道出了萧慕春三人的心思,因而话音落下,都停下身形望向了杨延昭,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下一步的计划,来除去心中的烦乱与不安。   闻言,杨延昭深叹了口气,“别无他法,且先混进他李府再说。”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夏州李家   “你们几个,到一边去!”   身穿墨绿提花长衫,头戴云巾的白胖之人不耐烦的指着人说着,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青衣小厮,此人便是李府的外院管事。   被指到的几人正说着笑,低声幻想着能赚些银钱与酒食,待听到这句话,顿时脸色变了,满是失落的想要开口哀求,可那些青衣小厮哪里容得了他们出声,纷纷卷着袖子走上前,叫嚣着将人给赶走了。   那白胖的管事又指了指长长的队伍,继而朝着身后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撇了撇嘴,“喏,跟在他们后面。”   “哎,哎,谢谢毛管家。”   为首的汉子满脸胡须,低头哈腰的倒着谢,那毛管事很是享用的轻哼了几声,缩在袖子里的手垫颠了颠几颗碎银子,挺着圆胖的肚子往一边走去。   他的身后,剩下的人回首看了看新来的四人,其中有与被赶走之人相熟的,本是有着敌意,待看到对方满身的凶悍之样,只好吞了吞吐沫,缩着脑袋不再去看,而其余之人则是心中暗自庆幸留了下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低声说笑起来。   恶狠狠的将瞪了瞪盯着他们的人,孟良将大脑袋凑上前,低声问道,“你们说,公子他是去了何处?李府在此处招工匠杂役,公子去别的地方也能混进去?”   萧慕春与焦赞没有吱声,正在打量四周崔平收回了目光,笑着低声应道,“三哥,这就不用你担心了,这天底下怎会有公子摆不平的事情?我们只要按照先前的商议,混进那李府,自然就能遇见公子了。”   听得这话,孟良粗大的手在腮边胡须上摸过,连连点头道,“四弟说得极是,公子那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说罢,孟良也不再出声,与萧慕春等人一道老神在在的半眯着眼,等那李府的管事来领人进府。   而就在这时,夏州城东,粉墙黛瓦琉璃彩褶褶生辉的李府前,杨延昭一身素衣,信步往着朱红大门走去。   “哎,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往我将军府乱闯!”   镶着金色铆钉的大门还在数丈之外,门外守着的四个小厮便怒气冲冲的呵斥了起来,双眼斜着,似乎正努力的将眼珠朝天翻个圈来。   听得这话,杨延昭停了下来,将手中特意买来的纸扇摇开,笑着朗声道,“在下是茅山弟子,下山游历,在此听得将军府中要建亭台楼榭,而在下恰好懂些奇巧工匠之术,遂来自荐于将军大人,还望几位小哥能代为通报。”   这番话说罢,几个门房小厮皆是鄙夷的打量着杨延昭,虽然他们只是最为卑贱的仆役,但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仆役,自然身份不同一般。   更何况这些天没少有人来此卖弄玄乎,大抵是些骗吃骗喝,弄点钱花花,这些人都被二将军给关进了大牢。   自然,他们这些门房少不了的要挨了顿板子。   所以,眼下听到从茅山来的道士,更是没有穿道袍的道士,若不是杨延昭生的风流倜傥,白衣在身,有些仙风道骨之气,怕早就被这些小厮给一顿暴打。   “滚,快滚,将军府又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一声怒吼,那些小厮便不再去看杨延昭,自顾自的蹲在门前,说起话来。   这场面,杨延昭倒也不恼,宰相门房,公主婢女,最为难缠,而李家为夏州豪强,扎根多年,在这西南的地位绝对不亚于前者,其门下的仆役嚣张跋扈也是难免。   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宣纸,在门房厌烦的眼光中走上前,递了过去,“几位小哥,既然不方便,在下就不进府了,只是这纸上的东西或许能解将军之急,我等相识一场,也算是送诸位一些富贵。”   说罢,便摇开纸扇,往着一边走去,那接过宣纸的小厮忙将纸打开,见上面画着精致的亭台楼阁,更有标记着尺寸以及注解着风水之句,当即慌张的冲上前,将杨延昭的去路给拦住。   “高人,切莫离去,小的这就给你通报去。”   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这时候,其余之人也是瞧见了宣纸上所画之物,也是上前,一改先前的傲慢无礼,摆出卑微奉承的模样。   后院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将军为了金花郡主大动土木,只是修建还少真正懂得汴梁风味之人。   如今,眼前这人既然能绘出这样的图谱,自然是巧匠能手,而且对方来自茅山,必定也是风水高人。   这正是将军急需的行家。   望着那匆匆进府去通报的小厮,杨延昭不露声色的与剩下的几人含蓄几句,不多时,便见先前的小厮领着一个老者走了出来。   来人身形消瘦,穿丈青云秀长衫,花白的头发用银簪子束着,双眼中不时的闪出一丝的精光,显然,是个极为干练之人。   “胡管家,便是这人要见将军。”   那小厮点头哈腰的说着,继而从同伴手中接过杨延昭的那张宣纸,老者看了两眼杨延昭,又低首仔细的看着宣纸,好一会才抬首问道,“不知阁下来自何处?”   微微颔首,杨延昭扯皮已经到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笑着合上手中的纸扇,“在下在茅山修道十数载,不过因为机缘之事,未能登堂入室。”   “原来的茅山派入世修行的高人。”   胡管家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几眼,稍后身子让过,对着他伸手做请,“将军此刻不在府中,恰巧二将军在府内歇息,老我这就领你过去。”   进了李府,富贵之气顿时迎面扑来,轩亭阁宇无不是雕楼画栋之物,廊檐水榭莫不是明珠璀璨,当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看在杨延昭眼中,不由得生出即便是王府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怪不得外人要扎破了脑袋挤进这李府。   跟在那胡管家的身后,穿过繁花与大红灯笼点缀的曲折走廊,在一方清水塘前停了下来,塘边上立着一栋小木楼。   胡管家停下了身形,回首低声道,“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   杨延昭笑着颔首道,趁着机会,打量了四周,塘中碧水清浅,游鱼嬉戏,放眼望去,竟是瞧不见水草之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塘边上摆着不少的卵石,清水蔓延,也是交融相映,虽无花草香气幽幽,倒也不输几分宁静雅致。   耳边脚步声传来,杨延昭当即收回了思绪,抬首望去,恰好看到那胡管家朝他走来。   “先生,二将军请你进去。”   再次道了声谢,杨延昭抬步跟在胡管家的身后往着木楼走去,进了木楼,但见桌椅书画之物,却是瞧不见人来。   打量了几眼,杨延昭随着胡管家蹬着梨花木扶梯往着楼上走去,待到了二层,才见到一个月白祥云袍之人。   此人年岁不及弱冠,面色还显些稚嫩,浓眉星目,正在看着杨延昭之前拿出的宣纸,听到了动静,抬首望了过来。   想来这就是胡管家口中的李府二将军了。   不待杨延昭说话,后者已经挥手退去了胡管家,径直的走上前,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少许,扬起手中的宣纸,“这些都是阁下所绘?”   “正是在下。”   回应的不卑不亢,彷佛清高之士,所来,也不是图谋钱财之物,倒也是符合了修行者的身份。   听得这话,少年又是好生的瞧了瞧杨延昭,“我只听说过汴梁城的‘崇文馆’有座水池,怪石可吐清水,先生也有这等本事?”   杨延昭在宣纸上画了做小喷泉,这在当世除了他在‘崇文馆’所建,绝对不会有第二座,而‘崇文馆’喷泉核心部分知道的人不过寥寥,所以喷泉一物虽然独特,但也没有流传开来,即便是汴梁城的王公贵族想要在府中仿造建立,也无成功之人。   所以,他这张宣纸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在此处,其余的庭院楼阁虽说画的工巧,但与喷泉相比,也有些黯然失色。   见少年问起,杨延昭明白对方已经来了兴趣,当即笑着应道,“在下曾去过汴梁,瞧过了那被世人传诵的水池,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也不是难于登天之事,若是二将军愿意,倒是可以为府上建上一座。”   “为何?”   少年沉声问了一句,绕着杨延昭转了几圈,又是继续道,“李继迁很是不明白,先生乃是茅山的高人,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要来我李府?我李氏不过是偏居西北,论富贵,定当比不了汴梁的王侯,先生为何不与他们修建?”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但也无可厚非,杨延昭心中也无准备,不过却是摇了摇纸扇,慢悠悠得到,“在下乃是修行之人,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所求的不过是机缘二字。”   “哦?先生是说与我李氏有机缘?”   “啪……”   纸扇应声合上,杨延昭笑着道,“在下手痒了,想要试一试,而将军又需要人来造些雅致的物儿,这难道不是机缘么?”   话语直扑的出乎了李继迁的预料,他愣了片刻,略显俊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确实是机缘,那便有劳先生费心了,待我兄长回来,便将先生引荐与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光乍泄   ??   待到正午时,李继捧才回府,而杨延昭正立在水塘边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水中嬉戏的游鱼,木屋中收到消息的李继迁带着他到前院花厅之中,此刻,李继捧正刚刚坐定,喝着一杯香气满堂的茶水。   “兄长。”   李继迁低声唤了一句,后者仍旧是低着头,喝那茶水,似乎并未听闻到,直到李继迁又唤了两声,这才轻咳着抬起头来。   “原来是继迁,为兄还以为你回府去了。”   这时杨延昭也才有了机会看到眼前之人的模样,年岁与他相仿,甚至还要小上几分,身形消瘦,方脸浓眉,脸色有些疲倦,一双眼半眯着,眼神有些涣散,只是在盯着李继迁时,稀疏的睫毛抖动,露出少许精光。   “弟弟想着兄长府中琐事繁多,而兄长又有要事在身,因而留在兄长这里,或许能帮衬着些。”   放下手中的青花白菱杯,李继捧笑着道,“确实让继迁费心了,不过为兄府中自由下人打点,也无需继迁这般劳苦。”   说着,转过头,看到一边的杨延昭,李继捧发出一声吃惊的低呼,“继迁,这是哪位风雅名士,看上去竟是如此的风华照人。”   “回兄长,这是茅山派的修行高人丘处机,特地来此助兄长在府邸中修建楼阁之事。”   丘处机是杨延昭胡乱编的名字,先前被李继迁问及姓氏时,不知为何便响起了这三个字,遂脱口而出,反正他也不在乎多当一次剽窃客。   “原来是丘道长。”   那李继捧听后微微颔首道了这么一句,只是语中并无敬重之意,甚至都不再去看杨延昭,权然当他是坑蒙拐骗之徒了。   见到这场景,杨延昭还未开口,那李继迁便走了上前,将手中所拿的宣纸递了上去,“兄长,这是丘道长所绘的草图,其中设计继迁已经找人看过,即便是城中的老工匠也无不拍手称奇,最为难得的是丘道长懂得喷泉所建之法。”   “哦?”   闻言李继捧不由得再次盯着杨延昭看了起来,后者颔首笑着道,“在下本欲往西域游历,待听到将军府中喜事,遂来瞧个热闹。”   话语不卑不亢,脸上笑意和煦,风轻云淡,恰是高人的模样。   “呵呵,当真是让人大为开怀的事情,有丘道长相助,定能建出让本官心满意足的楼阁。”   大笑着,李继捧对着屋外唤道,“胡管家,送丘道长前去歇息。”   那胡管家应声走入,引着杨延昭走到西边的待客的厢房,李府极大,空着的小院也不少,因而杨延昭也暂且得了一间雅致的小院子,这般,他也算是暂且混了进来。   待送来茶水的小厮走后,杨延昭静坐在屋内,想着之前在李府中的见闻,心中不知为何竟是生出隐隐的猜测,这李继捧兄弟二人似乎并不和睦。   或许这之间有机可乘。   只是此刻刚刚进入李府,想要动手还有些难度,赵光义所要的便是一个也不留,倘若做得不彻底,斩草不除根,很有可能春风吹又生,且不说在汴梁的柴清云等人有危险,他杨延昭日后也要遭受难以预测的报复。   事情还是得好生谋划,也不知道萧慕春他们怎么样了?   李府的土木动工是在南侧,那里特地开了一方水潭,引了幽静清水,而所要新建楼阁便是要环水而建,更有一榭立于水中央,这李继捧为了讨好柴清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杨延昭是在一个小厮的领路下大致了看了看周遭之景,心中也有所明白,他这图纸刚好是雪中送炭,而喷泉更是锦上添花,在水榭四周除了芬芳花草之外,若是多上喷泉,那可谓是画龙点睛,平添了数分雅致。   绕着数十亩见方的地方走了几圈,心中有了了解之后,杨延昭借故还需熟悉将要新建的楼阁与整个府中屋舍的搭配以及风格契合等说辞,在李府内转悠了起来,并暗自记下所见之景。   想要有所行动,必须熟悉环境,这样才能抽身而退,这是杨延昭做事向来的惯例。   时值三末四月初,虽然是西北之地,但是李府之中还是栽种着无数的花草树木,经过李氏几代人的经营,宅院可谓是怪石珍玩琳琅满目,印花雕琢华美异常,更有甚者即便是进过辽与宋皇宫的杨延昭都未曾瞧见过。   特意的避开下人,杨延昭快速的打量周边景物,正走着,突然前方走了一列巡视的护卫,忙的拐进了身旁的小园子里。   园子不大,满是鲜艳欲滴的花草,清风吹过,花香满园,沁人心脾。   见那些护卫离去,杨延昭便要往别的地方走去,就在这时,却听得耳边传来低低的喘气声,转首望去,片片花瓣零落在地,花丛之中应该藏着人。   杨延昭蹑手蹑脚的上前,凭着他的身手,自然是毫无声响,越往前去,越是听得那沉重的呼吸声,更夹着若有若无的呻吟。   这声音,分明就是白日宣淫。   当下让他愣住了,竟然有人这般的大胆,心里也因此产生了好奇,想要一睹这活春宫图的上演。   打定了注意,杨延昭屏住了呼吸,躲在花丛之中再次向前,不多时,便看到花草深处的假山旁,两道白晃晃的身影在那边忘我的水乳相融。   女子身形娇小,不过体态丰满,正双手撑在假山之上,傲人的玉峰随着身体不断摆动,吃力的娇喘之下,很是享受的半扭过头来,白皙的脸上红霞满布,汗珠染湿了鬓发。   而她的身上,男子正低着头卖力,这背影杨延昭有些眼熟,待二人好一阵肉搏之后,相拥倒在草坪之上时,才看清此人的面目,却是先前见过的李继捧。   这也就难怪了,整个李府,除了他,还有谁敢大白天的做这种事?   这时,再想起李继捧脸上的气虚之色,也有了缘由,这李氏继承人虽未娶妻,但也是沉迷于女色,长久以往,这身子骨也怕是要掏空了不少。   鱼水之欢后,李继捧在那抚摸着女子翘臀,低低的说着调笑的话来,起初,那女子也是笑靥如花,可不知说到了何事,竟是猛地将脸色给冷了下来。   “哼!”   面上挂着冷霜,一声冷哼,将头给扭了过来。   见她生了气,李继捧忙笑着脸贴了上去,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几分,“好姐姐,那金花郡主是朝廷的事情,也由不得弟弟不是,我这心里只是喜欢你的,难不成姐姐还不知我的心意?”   好姐姐?   听得这三个字,杨延昭心里竟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他明白这男女之间‘好姐姐’与‘好哥哥’一般,算不得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的的打量起那女子来。   这一看,当下心惊了,二人的模样似乎有些接近,在看女子的臀部上一颗红色胎记,而李继捧那里也有着红色的点点。   杨延昭还未反应过来,那李继捧哀求的声音又是响起,“好姐姐,你看着我长大,弟弟怎会置你不顾?那金花郡主是朝廷的公主,为了我李氏,弟弟必须得将她娶来,现在府里修建阁楼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她来后,弟弟绝对不会冷落了姐姐。”   待杨延昭从吃惊中回过神来,那女子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正怪笑着用手抓着李继捧的命根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咯咯咯,我的好弟弟,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若是负我,姐姐我可不是吃素的哦。”   在李继捧求饶之下,她才松了手,二人又是抱在了一起,卿卿我我好一会之后,便听得女子叹了口气。   “好弟弟,你本不该接人节度使一职,如今族中大抵都对你有些不满,虎视眈眈以蓄势待发,而你又年未弱冠,手中可用之人不过是些曾经效忠于爹的旧部,算起来,也只是数人,手中兵力仅仅千余人,若是生出异心来,你可是挡不住的。”   听得这话,李继捧面色也是生出些暗淡之色,“那些老家伙只听得闲话,以为我李继捧是个酒囊饭袋,偏偏喜欢李继迁那毛头小子,当真是气人,是弟弟我无能,害的姐姐以身侍贼,才能暂且保住眼下这地位,待有时日,定当让他们加倍奉还。”   说到这里,李继捧半眯的眼突然圆睁,露出凶狠的目光来,双手也紧紧的攥紧,咬牙切齿,满是恨意。   察觉到他的变化,那女子忙伸出手在李继捧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弟弟还需忍耐才是,眼下这番局面,你我能做的的便是忍而不发,等待时机,得到宋国朝廷的支持,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久,李继捧点了点头,“姐姐说得极是,弟弟定当小心行事,总有一日,族中这些异心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着,翻身而起,又骑到那娇媚的**之上,须臾间,又见一阵疾风骤雨排山倒海而来,淫声浪语翻涌在花丛之间。   见他们酣战又起,杨延昭悄悄的退了回去,这次机缘巧合,竟撞破了这**之事,春光乍泄虽说让他心血沸腾,但也抵不上所听的消息来得实在。   看来这李氏也并非铁板钉钉,而这李继捧更是根基不稳,如此一来,倒是有机可乘,正好让他杨延昭来搅一搅这本就浑浊不堪的污水。 第二百四十八章 摧花(补)   过了12点了,真是不好意思,先补上吧,没存稿,事情一多,就有些吃力。   离了那春风傲人的场景,杨延昭出了花园,又是在李府中转了转,府邸虽大,但是人丁却显稀少,仔细想来,倒也释然,李继捧未成亲,自然是无法开枝散叶,而李氏族人大抵是另立府院,门庭清冷,也就说得通了。   趁着眼下的机会,杨延昭算是将李府的主要厅阁院舍给摸了个清楚,这才回了先前的小院子里,只是脑子中不知为尽是那**的香艳画面。   好不容将生出的胡乱心思给压下,脑子里也随即冒出个念头来,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好契机。   当今这世道,民风即便开放,也定当不能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纲常伦理,道义五德,注定了世人容忍不下这**之事。   倘若将此事给散布出去,李氏一族必将大乱,这对杨延昭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机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是毫无头绪的他当即心情愉悦了不少,接下来是该要好生的了解一番李氏的家族纷争,以好一击必中,打断这盘踞西北多年的地头蛇七寸,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按捺住心里翻涌出来的狠辣,杨延昭伸手拿过釉彩纹青壶,倒了些茶水在那方砚上,磨了少许,提起笔架上挂着的小豪,在宣纸上简要的画起了将军府的布置图。   待日落之时,杨延昭吃了小厮送来的膳食,也许还沉醉在温柔乡,李继捧并未寻他去,因而能再得机会,在府内溜达着,顺带将白日还有疑惑之处给仔细的瞧了瞧。   正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吵杂之声,待抬首望去,见到前方略微低矮的屋舍下,数十名汉子正被安排着住下,这些都是李府管家招来善工木的匠人,至于一般的劳力伙夫,则是没有进入李府的待遇,每日自行往返,只能混些低少的银钱。   打量着这些或高或瘦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欢喜与不安,杨延昭猛地双眼睁开,而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群之中的萧慕春亦回首与他对视。   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杨延昭便转身离了去,见到萧慕春四人混了进来,他做起事来便有了帮手,所以得回去想出计划。   只有毁了夏州李氏,他才能离开此处。   而心系汴梁城柴清云、罗氏女等人的杨延昭在这里片刻也待不了下去,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这令他厌恶的任务,脱离赵光义的摆布。   子时将至,夜幕凝厚,晚风凉瑟,萤萤灯火渐渐隐去,整个夏州城都陷入到沉寂之中,将军府也变得越发安静,繁灯依旧闪烁,只是下人们早早地进了床榻之上,唯有护卫的兵丁在偌大的屋院里来回巡视着。   此刻,杨延昭院门半掩,细风吹过,木门轻轻摇曳,小院地处偏僻,所以半晌才有一列兵丁走过,甲胄摩擦的沙拉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等着兵丁融进黑幕之中,瞧不见了踪迹之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身形贴在院墙之上,恍若幽灵一般,恰是那一片树叶被风从敞开的院门间吹进了院子,轻盈的身形眨眼间便进了院子,快速的冲到了油灯还在燃着的屋子前。   来人自然是杨延昭之前所见的萧慕春。   “咚咚咚……”   萧慕春扣着木门,细微的声音之下,门很快便开了,未多言,从那让开的门缝里,钻到了屋子。   “教官。”   萧慕春轻声道了句,对着杨延昭抱拳行礼,后者则是摆了摆手,“萧大哥,你们可是暂且在这李府安了身?”   “按照教官的吩咐,我们四人冒充了木刻的工匠,算是混了进来。”   “这便好。”   杨延昭颔首道着,四人既然能混进来,凭着他们的身份,短时间内也不会暴露了身份,得赶紧执行计划才是。   想到这,杨延昭遂将心中所想给交代了出去,命令萧慕春他们速速打听李氏一脉的恩怨旧事,特别是白天所见与李继捧交欢的那个女子。   对于他的吩咐,萧慕春自不会有二话,此番所处境况不宜多留,当即领命去了。   翌日,将军府热闹喧嚣了起来,一阵做法祷告之后,百十号的人开始动工了起来,挖地基,搭木架,纷纷开始忙活了起来。   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时辰后,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喝着水,说着闲话,休息起来。   都是初进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所说之话当然与将军府脱不去关系,而萧慕春四人也是混在其中,听得身边人说着感慨之话来。   “几位哥哥,你们可是夏州人?”   崔平上前搭讪着,其中一年长者当即出声应道,“那是自然,我等祖上便在夏州,祖祖辈辈下来,也有了数百年了。”   几人各自点头说着,也是崔平他们运气好,眼前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夏州城人,可要如何打探出想要的消息,这又犯了难。   毕竟李氏是西北的土霸王,又有谁敢胡乱议论?   明白其中难处,萧慕春对着焦赞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领会,从腰间解开进府前便带着的酒袋,放在嘴边喝了几口,而他的一旁,孟良很是夸张的咂了咂嘴,将那脸凑了上前,“这位哥哥,你这酒水当真是香的人滴口水,倒不如让兄弟们都沾沾光,解一解口中的乏味如何?”   话一出口,当即引得周边人望来,那窃窃私语的几人也是看着焦赞偷偷的噎着口水,见着模样,崔平也是配合着出声道,“是啊,哥哥切莫小家子气,大伙既然能在一起做事,那便是缘分,酒水待我们吃上一口可好?”   二人这般一说,焦赞则是笑着将酒袋递到孟良的身前,“兄弟说得是,独乐之事不足尽兴,倒不如大家都跟着喝上两口。”   “多谢哥哥。”   很是爽快的喝了几口,加之故意作出的舒服模样,立马将另外几人酒瘾给吊了出来,皆是眼巴巴的盯着孟良鼓起的喉结,看他吞着酒水。   察觉到时机已差不多了,萧慕春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孟良则是摸了摸胡须便的酒渍,很是豪气的将酒袋递给一旁穿着麻布衣的瘦脸汉子。   一番酒喝下来,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崔平甩掉手中把玩的碎石,看着正在与孟良说笑的几人,眼珠转了几圈,将身子给凑了上去。   “诸位哥哥,兄弟我是从同州来的,听说当年夏国公极为了得,在前朝可是几度平乱,这事情委实让人着迷,只是外人说来是非不一,既然各位是地地道道的夏州人,可否为兄弟说道些?”   听得这话,这几人则是欣然点首,将李氏先祖拓跋氏在前朝助唐平乱,乃至赐国姓一一说来,说道尽兴之处,脸上甚至涨的通红,满是兴奋,大有光彩照人之态。   “这般说来,夏州李氏可真是了不得的啊!”   萧慕春恰到时机的感叹了一句,闻言,那几名夏州人脸色生出些尴尬之色,孟良则是大大咧咧的装作好奇之样,再三追问之下,后者才紧张的望了望四周,轻声又是道,“常言说得好,盛极必衰,夏州李氏逃不出这个理,不瞒几位兄弟,如今这将军大人怕是不好做啊,只是占了年岁长的缘故,听说这族里还是比较器重年岁轻他几岁的二将军。”   “哦?还有这等事,老哥你再与我说说,兄弟我平日里最爱这些事情,听一听,权当是消遣来了。”   焦赞眼中满是欣喜之色,见他这样,想着刚才的酒水,几个夏州人又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又是压了压。   “夏州城虽说由将军府说了算,但是随着老将军去世,继任的少将军很快便离世了,而眼下的将军早已经被上面几房给架空了,倘若不然,他那姐姐也不会在数个月前嫁给二房体弱多病的小公子……”   讲到这,说话之人突然收了话语,不敢再做言语,而这时李府的外院的管事吆喝人开始继续劳作,那几个夏州人慌忙拍了拍尘土,小跑着去干活了,生怕慢了半分,被踢了出去,不能留在此处,从而少了赚取银钱的好活计。   崔平三人望向萧慕春,默不作声的后者微微点首,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暗暗的记下了刚才的那些话语。   夜色再次笼罩之时,灯火摇曳,装神弄鬼一日的杨延昭坐在桌边,听着萧慕春将打听的事情道来。   “这般说来,李继捧果然是处在危机之中,怪不得上书求官家封赐,他确实需要朝廷的佑护。”   “属下不是很明白,教官,既然李继捧深陷困境,朝廷还为何让我们以身犯险,倒不如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更好?”   萧慕春低声的问着,他所说之言并不无道理,闻其言,杨延昭笑着摇首,“也不尽然,李氏能延续数百年而不倒,在这西北之境已是盘根错节,想要看其自身自灭,怕是不可能的,而官家又是等不急了……”   “教官,我们该怎么做?”   萧慕春这一声问,杨延昭并未立马回答,跳动的灯火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似乎要将屋中沉寂给击碎。   “萧大哥,对女子你可下得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萧慕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杨延昭脸上的郑重之色,浓眉紧锁了好一会,才嗡声道,“教官,你曾说过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至于是非对错,那是后人考虑的事情。”   闻言,杨延昭深叹了口气,“萧大哥,这次,怕是要做一次摧花的绝情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乱起   红日再度升起,夏州城内却是传出一则惊天秘闻来,将军李继捧竟然与亲生姐姐李明珠私通,这消息不管是从何处传来,也不管是由何人说起,便如巨石入湖,激起了千层浪来。   顿时,满城风雨尽起,盛怒异常的李继捧不得已之下连斩了数人,这才使得夏州百姓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可百姓哪里会真正的忘却了这件事,而李继捧越是严刑处罚,越是激起好奇之心,一时间,流言蜚语更胜先前。   于是乎在外人面前温和的李继捧性情大变,在府中帅砸了不少物件儿,将军府的下人无不提心吊胆,就连那为金花郡主修建楼阁一事也停顿了下来,萧慕春等人只得留在暂且安身的小院中,一边佯装吃喝不愁的欢喜王,一边静候杨延昭的吩咐。   而此刻杨延昭正在因谣言而停下建造的水榭前,立在清水之间的方台上,看着脚下游鱼弄水,剑眉紧锁,似乎在极为用力的想着何事。   这两日消息传了出去,昨夜更是有人来李继捧的府中闹事,虽说家丁仆役被退去,但杨延昭还是打听到来人为李家二房,李鹤年,也就是李继捧的族叔,李明珠的婆家。   随着李继捧父亲离世,长房权势自然是越发不如往昔,所以李明珠才会屈身于曾经不以为意的他房,而李继捧也会一夜之间病倒卧床。   怕是下手不轻啊。   只是为何不下杀手?   想来也是有顾忌的,要是这般,可就达不到杨延昭所想要的。   或许应该再添把火。   沉思中的杨延昭眉头猛的翘起,眼中闪过一丝恨厉,也许是被他杀气给惊到了,本在杨延昭脚下吐着圈儿的小鱼吓得往四处躲去,生起一池的涟漪。   自古红颜多薄命,要怪只能怪这李明珠乱了性子在先,怪李氏成了赵光义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夜,李继捧卧床不起,将军府寂静远比先前,也暗淡了不少,就连那绚烂夺目的花灯之类也无人去点上。   清冷皎洁的月光下,四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了将军府,避开街道上巡视的兵卒,很快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城南,一栋富丽堂皇的府邸里,李明珠正满带着伤痕的躺在一间柴房里,正吃痛的独自垂泪时,本被锁紧的木门不知为何开来,抬起头来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而几条街不远处,李家三房的屋舍里,年纪轻轻的李继迁正在书房灯下静坐着,这两日的传言让他很是头疼,虽说他不是长房,也不必承担世人的诟骂,可是李氏本就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着实没有想到谦和温文的兄长竟然做出了这种苟且之事来,再去做那恼恨,却也是没有丝毫的用处,如今所想的应当是该怎番去消弭这越传越盛的流言。   想了许久,他的手突然握在了一起,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将这有辱门楣一事化解开来,还当用到传言所涉及的二人。   只要二房那边出来声明并无此事,更让李明珠和夫君在外人面前做出恩爱模样,再找出几个替罪羊来,时日久了,这风头想来也能过去。   对,就当这番办,先去找二叔叔好生的说说情。   猛地起了身,李继迁便要往外走去,可正在他打开木门时,一道烟雾扑面而来,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翠春楼’是夏州城中小有名气的酒楼,平日里打尖住宿,喝酒吃饭的人不在少数,因而酒楼中的小厮每日都得早早的起身张罗忙活起来。   作为杂役,张小幺自然也不列外。   好一阵子忙活之下,才将大堂与后院收拾干净,因为他是新来的,又被欺生的派到了马厩去添加草料。   张小幺只得照着去做了,否者那斜眼的顾二狗又得与肥胖的掌柜说他偷懒,那这个月的银钱可就被扣光了。   “呸,一个倚老卖老,一个吝啬鬼。“   口中好生的低骂着,张小幺花了小半个时辰将马厩给打扫好了,这时太阳也露出了半个脸来,更是能听到街道上嬉闹叫卖之声。   擦了擦满是麻子脸上的汗水,又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张小幺走到后院,见其他人已经吃了早膳,当即觉得肚子越发的饿了,赶忙端起凉透的清水稀饭沾着冷馒头吃了起来。   可他还未吃完,便听到耳边传来顾二狗那恼人的声音,“小幺,赶紧的,去打扫房间了,否则客人该不高兴了!”   虽有怨恨,张小幺也没有办法,为了糊口,只得任由他来使唤,忙三两口的将碗中稀饭吃完,陪着笑的往外走去。   ‘翠春楼’每日都会给住宿的房间清扫,清洁的环境,再加上掌柜的布置了些书画花草文竹之类,顿时成了清新雅致的地儿,这也算是它生意能红火的重要缘由。   好不容易收拾了两层,遭了不少的白眼,张小幺撇了撇嘴,这事情吃力不讨好,大清早的,又真有多少人愿意让他进去收拾屋子?   不过如此也好,倒也能省事。   手放在背后锤了捶发酸的背,张小幺继续向前,就剩下最后一间了,做完之后,便能找个地儿偷偷的歇上一歇,不再去听那顾二狗令人生恶的模样。   “客官,小的是店里伙计,你这屋子可要清扫一番?”   一连叫了几声,屋中都没人应声,张小幺正欲打算离去,可是手却下意识的伸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门当即开了下来。   似乎屋中并没有人,或许客人一早已经离去了,这般想着,张小幺便走了进去,可这一进去,当即就吓傻了。   白色的罗曼纱帐卷起,床榻上,睡着两个人来,女子薄沙遮体,光滑如藕的小臂上隐约可见清淤之色,正被一穿着亵衣的男人搂在怀中。   再向前走了两步,张小幺愣住了,即便是夏州城最为卑微的他也识得二人,女子是近日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李家大小姐,而男人面孔还显稚嫩,却是李家三房的掌权人,李继迁。   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张小幺一身冷汗,当即便要拔腿往外走去,可就在这时,那顾二狗几个小厮不知怎么走了进来,恰好与张小幺撞了个满怀。   顾二狗刚要发火,眼光也扫到了床榻之上,当即张着嘴,下意识的道,“娘啊,这是……”   很快,整个‘翠春楼’沸腾了起来,留宿之人与楼下的食客纷纷上来偷瞄两眼,还有什么比这消息还劲爆的,即便李家夏州城独大,这人的好奇心始终是挡不住的。   “滚开!”   不多时,便有人匆匆赶来了,见到来人,本是围着想要一瞧热闹的人当即一哄而散,愤怒的李家任何一房都不是他们能惹的。   更何况眼前这吃了丑的二房。   此刻,李鹤年的脸色涨的通红,手中攥着的马鞭,大步跨进了屋子,紫色菱花长袍上不知从何处沾着灰尘,梳理整齐的花白头发散乱了开来,而他却浑然不知。   李鹤年进了屋子后,门外便有数十名魁梧的汉子守着,酒楼那肥胖的掌柜只得战战兢兢的在楼下翘着脖子张望着,并在心中默默祷告着莫要受到牵连。   似乎有些出奇的寂静,并没有所预料的哭喊打骂之声,很快,便见怒气冲冲的李鹤年再度疾步走了下来,只是他手中的马鞭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染着鲜血的长剑。   一直走到门前,李鹤年才发现手中提着剑,回过神来的他将长剑丢在了酒楼内,回首瞪了一眼已经吓傻的掌柜,一声冷哼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楼上的侍卫扛着一床锦绣被褥离去了,在被褥的下面,一双小巧的女人脚很是明显的摇晃着。   这是杀了人了啊!   这场景让所有人脸色大变,仿若铁索捆绑在身,竟一步都不敢迈动,更是不敢上楼去那屋子中查看究竟。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一蹒跚落魄的身影走了下来,却是那披头散发的李继迁,神色涣散,面色极为憔悴,白色的亵衣上后背已经破烂开来,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将军府,胡管家脸色惨白的跑进了李继捧的卧室,仍躺在床上的后者见他这般慌张,不由的出声道,“出了何事?”   “将军,那……那……”   见老管家这般,李继捧当即心惊了,这胡管家在府中服侍多年,何时有过这般慌张,定是出了大事,遂冷声喝道,“说,到底怎么了!”   “将军,大小姐……大小姐死了,二房将大小姐送了回来,说大小姐在酒楼与二将军私通……”   听得这话,李继捧也顾不得疼痛,一跃从床上起了来,咬着牙,飞速的往外走去。   待到前厅,看着被褥之上已经闭上双眼的李明珠,薄沙罗衫之下尽是血迹斑斑,猩红的双眼瞪得似乎要裂开,李继捧双拳紧握,,一口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来人,替我将张宇,成新等人招来。”   低低的话语犹如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骇人的杀气。 第二百五十章 发了疯的疯子   时日不过正午,在‘翠青楼’发生的事情还未在大街小巷中传开,数营的兵卒从城北的军营破门而出,李继捧丢下身后脸色发青的偏将不管,飞快的冲向城南。   那里,李鹤年正铁青着脸,身体孱弱的幼子怎办求情,只让他觉得心中更加气愤,手在身边桌案上拂过,顿时杯盏落地,茶水四溅。   “哼,你这不孝子,那贱货到底有何种好,竟让你这般的死心塌地,从今以后,不准再提那不知廉耻的贱货!”   李鹤年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灰色的幼子一脸怒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身体孱弱的李家子一脸灰白,双眼空洞无神,只是嘴里呐呐自语道:“明珠死了,明珠死了。”   整个人都麻木起来,就好似一个没有精气神的活死人一般。   李鹤年看着他又是一阵怒火,“仓”的一声拔出身边护卫的佩刀,凌空劈了过去,锐利的刀锋到了头顶时却是停了下来。   虎毒尚且不识字,他李鹤年又怎能真的下得了手?   “哐当”一声,李鹤年将手中的佩刀扔在一边,转过身挥手道:“将这个逆子给我关押在柴房里面,严加看守没有我的手令,谁都不许去见他。”   “是。”旁边身穿铁甲的护卫,从地上托起,已经失神的李继迁,将其带往柴房去。   “唉”想到自己堂堂西夏望族,竟然出现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来,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还如此死心塌地的爱着那个贱人。   李鹤年心里当然愤怒,恨水性杨花的李明珠,更恨懦弱无能的李继捧。   “贱人,我李家的门楣都被你们姐弟两败坏个干净,今日,我就请众宗老出面,废除李继捧那个小畜生的将军之位,再杀了三房的李继迁,这样一来我李鹤年可就是李家的掌权人了。”   想到这里,李鹤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虽然此事有辱门楣,但是只要我李鹤年掌的大权,那就是有辱门楣又如何?儿子可以再生,儿媳妇更是可以在娶。只要我掌握了大权,就是皇帝那又如何?”   心思急转,李鹤年已经想到了种种都是破门灭家的毒计。   “趁此机会先联系众位宗老。”   想罢,李鹤年便高声唤道:“来人啊。”   “老爷,有何吩咐?”旁边自有一个精壮的护卫从阴暗处跃身出来。   李鹤年能够在偌大的李家里面肆无忌惮,凭借的就是手中的实力,这个护卫就是暗中保护自己和体李鹤年处理一些不方便明面处理的事情,像这样的护卫李鹤年身边足足有三百余人。   “你去将,众位宗老请来,就说是我请他们过来商议有关李继捧那畜生的事情。”李鹤年淡淡的吩咐道。   “属下领命。”那护卫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却说此刻李继捧正带着六营兵马往这李鹤年的府上奔去,此刻他已经完全被怒火烧昏了神智。一心只想杀了二房满门,为自家的姐姐报仇。   李继捧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但是不代表这六营中的营将失去理智,只见六位身披明光铠的将军,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之后,一个面相忠厚,颌下三缕长须,手中一对金装锏的将军驱马上前对李继捧道:“少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做何?”   他这却是明知故问了,李继捧和自家姐姐李明珠的事情已经是满城风雨,而且那李明珠更是在酒楼被李鹤年所杀,这个裨将若说不知道李继捧要去做什么那便是作假。   但是他作为下属,有些事也不好开口,只好装傻问道。   “做什么?能去做什么?我是要去杀了该死的李鹤年,杀光他满门,怎么,马将军有异议?”   李继捧此刻双眼通红,面上煞气横生,就连纵横沙场多年的马将军也看的一愣。   “少将军,我们就这么去杀李鹤年满门?”那个马姓裨将苦笑道。   听得这话,李继捧,双眼一瞪道:“家姐被李鹤年那老匹夫无端杀死,作为弟弟的怎么能不思报仇?马将军你可是我父亲留下来辅助我的,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救你,恐怕你已经死在那沙场之上了,现如今家父不在了,难道你就要阻止我为家姐报仇?”   “你和你姐姐的奸情,有谁不知道。若我是李鹤年,我也会杀死那贱人。’那马姓将军对李继捧和其姐姐李明珠的事情,极为不齿。   虽然不齿,但是李继捧的父亲却是对其有恩,只得开口道“少将军,那李鹤年好歹也是朝廷要员,而且府上精兵不少,我们就这去恐怕不合适啊……”   “啪!”   一声清脆之下,那马姓将军脸上多了一道血印,李继捧血红的双眼盯着他,“休得多言,今日大仇必须得报,他李鹤年欺辱我姐弟多时,怎能再让他逍遥下去,难不成你们忘记了对家父的承诺了!”   语中满是杀机,让人极为胆寒,听者无不低头,不再去看那狰狞的脸,几个带兵的裨将皆是暗自叹了口气,继而齐声道,“愿为将军调遣。”   听得这话,李继捧猛再抽了一鞭,胯下的黑马顿时长嘶一声,撒开了蹄子往那城南疾行而去,他身后的几名裨将无奈的对望一眼,带着手下兵卒跟其后。   很快,李鹤年府邸前掀起了腥风血雨,他身边有三百护卫,而红了眼的李继捧则有六营最为精锐的兵卒。   厮杀如潮水涌开,鲜血遍洒,惨叫声连连,白日里就这般变了天,惊得四周百姓无不惶恐万分。   “给我用弓弩射杀!”   见李鹤年带人拼死抵抗,李继捧从身边护卫手中抢过短弩,扣动弓弦,箭矢很是精准的插进了一名大门内的侍从头颅里,溅起一抹鲜红。   “你这孽畜,当真是疯了,胆敢来此造次,不怕宗族的责罚么!”   一列列手持弓弩的兵卒列在门外,李鹤年当即胆颤了,不由得捶胸顿足的骂道,可听得他的话,李继捧却是仰天长笑起来。   好一会才停下了肆无忌惮的笑声,狭长的双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更是往地上唾了一口吐沫,“呸,老匹夫,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老家伙都觉得我李继捧碍眼,你更是三番两次的挑拨离间,今日便取你的狗命,也好给他们提个醒,这西北李氏谁才是掌舵人!”   说罢,又是射出一箭,李鹤年身边护卫应声而到,惊得他面容失色,急往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   “哈哈哈!”   见着情形,李继捧又是狂笑起来,稍后脸色一变,满是戾气的大吼道,“给我杀!”   应声之下,箭雨纷飞,又见鲜血漫天起舞,朱红的木门上瞬间插满了箭矢,而李鹤年的侍卫有躲闪不及者,便丧命于箭下。   几轮箭雨下来,恢弘大气的门庭早已经破败不堪,抵抗的三百护卫也是所剩无几,护着失了魂的李鹤年往府里退去。   刀起刀落,砍翻一名侍卫,李继捧也不抹去脸上的鲜血,咆哮着吼道,“还不追上去!”   “兄长!”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冲了出来,却是换了衣衫的李继迁。   见到他,李继捧不由得想起李明珠,双目怒瞪,染着鲜血的长刀直直的朝他劈去,“好你个李继迁,竟然还敢来找我!”   “兄长,你若是信不过弟弟,尽管杀了我便是!”   长刀呼啸,闪着寒光的刀锋停在李继迁扬起的额头前,鲜红的血液滴在他疲惫憔悴的脸上。   “兄长,弟弟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对明珠阿姐也是不敢有非分之想,此事背后有蹊跷,定是有居心叵测之人作祟啊!”   “哼!”   手腕转过,长刀翻了个身,刀背拍在李继迁的身上,将他击得往后退去,白衣上更是染着一团血红之色。   “李继迁,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给我滚,你我之间的事情,改日再算!”   道完这句,李继捧便率先冲进了李鹤年的府邸,身后已经杀红眼的兵卒立马舞着刀跟了上去,那李继迁还欲说些什么,远处疾行而来的一个身穿甲胄校尉跃马下来,将他给拉住,“二将军,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是赶紧遂属下离去吧!”   黯然失色的回过首,见到来人,李继迁听着耳边的惨叫,不由得低声道,“张浦,李家真的这样蒙难了么?”   来人脸如刀削,寸许长的刀疤尤为明显,“二将军,将军此刻疯癫了,你若是留在夏州城必定极为凶险,不如带着愿意追随你的将士去宥州,以免去这无妄之灾。”   “你知道这事情是谁在背后捣鬼是么?”   没有应声,李继迁却问出个不相干的事情来,那张浦沉默了片刻,苦笑着道,“二将军,其实你应该比属下清楚,西北这块地,迟早会让某人寝食难安的。”   一句话道来,李继迁身体忽然一震,半晌,抬首看着仍在厮杀的府邸,幽幽的叹了口气,“好,我这就回府去做准备,张浦你去营地召集愿意随我的将士。”   “诺。”   听得这句话,张浦当即点首应允,将手中的马让给李继迁,自己则是从李继捧兵卒中夺过一骑来。   翻身上马,李继迁看着满是鲜血的宅院,眼中满是不忍,终究是回过头,一甩马鞭,往前飞驰而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瘦马再现   夏州城,临水街,寂静一片,恰如冰雪过后,再无虫蚁之声那般,瞧不见半个人影来。   近街的小茶肆也无了往日的热闹喧嚣,伙计与掌柜已经不知到了何处,此刻,一张木桌前坐着四人,正自斟自饮,恰是那掌柜先前赶不走的杨延昭几人。   “公子,你这一招可谓不得不恨啊,如今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这党项李氏,我等也能回到汴梁,公子含冤得雪,当真是可喜可贺。”   没有酒水,孟良便径直倒了一杯他很是喝不惯的苦茶,满脸笑意的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杨延昭没有举杯,也无欢喜之色,只得尴尬的扬了扬手中的空了的杯盏,有些气弱的道,“公子,是不是某说错了话了。”   一边,焦赞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这夯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公子为人正气凌然,如今实则无奈使出这见不得人的手段,虽说是对敌,但利用女子性命来达成目的,心里定然是不好受。   只是这种心结,也不是他做属下能够明面指出的。   孟良见杨延昭不出声,焦赞自顾自的饮着茶水,平日里比较投缘,性情大大咧咧的崔平更是低首把玩着杯盏,当即有些慌了,伸手挠着头,不知犯了何种错来。   一时间,小茶肆里竟变得无比寂静,只听得孟良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唉……”   好一会,杨延昭叹了口气,“但愿如此,这是非之地终不能久留,希望经此一乱,李氏能元气大伤,不过上面那位要一个不留,还需你我动手才是。”   闻言,崔平手中的杯盏倾翻,洒了一桌的茶水,而他也没去理会那洒满桌子的茶水,紧紧的盯着杨延昭,“教官,连妇孺也……”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焦赞脸上猛地变了,即便是孟良,也没了先前的自嘲的窘态,皆是变成了凝重之色。   没有出声,杨延昭低着头,三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来,而跟着他时日最久的崔平则是心凉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嘴,又是合了起来。   “吱呀!”   茶肆木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暂且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是那外出打探消息的萧慕春回来了。   “公子。”   走到桌边,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几人,萧慕春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杨延昭轻声道,“萧大哥,外面的情形如何?”   “那李继捧摔人将李家二房满门杀尽,满身是血的疯癫痴笑,或许是杀到了兴处,竟又领着手下兵卒去了李氏各大宗族的府邸,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听得这话,杨延昭一握拳头,这灭门之事,他始终做不出来,否则刚才崔平提及时,他也不会沉声不语,如今有发了疯的李继捧代劳,倒是求之不得。   心里激动了好一会,杨延昭突然每天一皱,“萧大哥,那李家三房呢?”   “三房如今掌舵的是年纪年方十七的李继迁,人称二将军,此子生性敏慧,只是昨夜‘翠春楼’之后似乎也变得疯癫了,所以属下并未去打探。”   ‘翠春楼’一事是杨延昭所策划,所以他自然明晓,李继迁他也见过,的确是个耳聪目明的俊朗少年,此人倘若留着,日后必定成党项一族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才选了李继迁。   现在听到他疯癫了消息,杨延昭眉头紧锁了起来,右手食指又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敲打了起来。   大悲大喜,悔至深处,痛道极致,都可能令人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而越是七窍灵通之人,越是容易受此影响。   只是这种事情也并非决然而论,聪慧之人自由过人之处,这李继迁或许就是这其中之一,若是这种人存在,要找到幕后的指使者,自然不是难事,到时候他杨延昭岂不是遭受无休止的报复?   眉头越来越紧,修长的剑眉甚至要拧成了绳索来,不知为何,杨延昭总觉得这李继迁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威胁,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拼命的回想着,突然间,只觉得心中如闪电划过,惊起无数的惧怕,他记起来了,‘李继迁’三个字是前世曾经见过的。   那是西夏一国得以立国的关键,是这西北之国的开国皇帝,使得宋朝边界百年不得安宁的根源。   “啪!”   拳头砸在了木桌上,杨延昭站了起来,“都跟我走,去李家三房那里,这李继迁留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慕春等人心中一惊,还未弄明白缘由,杨延昭已经大步出了茶肆,他们只得紧跟其后,匆匆的离去。   街巷皆是空旷的很,五人找不到马匹,只得徒步疾行,好一会,才到了那李继迁的府邸,大门紧闭,翻墙进去,里面除了些家仆,其余之人皆见不到踪迹了。   不好,李继迁这是要逃离夏州城,看来他是有所察觉了!   杨延昭心中一凛,当即转身,“快,随我去打探消息,这李继迁切不可放过!”   见他说得这么郑重,萧慕春四人自不敢懈怠,跟着杨延昭快速的出了宅院,往那街道上疾行,好在李继捧是调集兵卒一道离去,才使得他们有机会发现了对方行踪。   去往北城门的方向,数百名兵丁正快速前进,在他们队伍最前方,李继迁一身虎肩甲,本该挺拔的身姿因受了鞭伤,骑在马上背有些佝偻。   他的一侧,是另一年岁小上几分的少年,骑在马背往前走去,稚嫩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显然有着不舍与局促。   这不正是李继迁兄弟二人么?   巷道中,杨延昭眼中露出冰冷清冽的目光,伸出手,从衣角撕下一块布巾来,遮住脸,见他这般,随行的萧慕春等人都照做了起来。   “萧大哥,弩。”   萧慕春忙将怀中的袖珍弩递给杨延昭,转过首,见孟良与焦赞都没有随身带着武器,遂将棱刺递给孟良,而那崔平则是取出棱刺给焦赞。   “呵呵,多谢大哥,不过小弟还是有法宝的。”   没有接萧慕春的棱刺,孟良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这东西他一直带着,萧慕春每次问,都只是笑而不语,见他现在仍在卖关子,便不去理会的将匕首收了回来。   另一边,杨延昭已经将弓弩对准了李继迁的脑袋,即便他带着头盔,这弩的爆发力也足以刺穿他的头颅。   “咻!”   箭矢应声破空而出,划出一道寒光,直扑李继迁而去,似乎下一刻便要掀起一抹妖异的血红色。   可就在这时,李继迁在马背上测过了身子,想要将弟弟李继冲的眼泪抹去,而那箭矢也刚好擦着他面颊飞过,射在了砖石面上,激起无数的火花来。   “保护二将军,有刺客!”   张浦一声怒吼,那几百兵卒顿时将李继迁兄弟二人围住,护佑着往城门方向离去。   一击落空的杨延昭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后的心腹大患这般安然脱身,将弩递给萧慕春,便从小巷子中纵身而出,朝着李继迁杀去。   他这一动,身后的四人自然也是动了。   那孟良更是撒开了脚丫子跑在了杨延昭的身前,看着手持长矛的兵卒冲了过来,随即从腰间取下葫芦,拔开塞子。   “啪啪!”   浓烈的硫磺味下,一大团火焰从葫芦口中喷了出来,有来不及躲闪的兵卒当即被火给燃着了,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这时,杨延昭也才知道孟良这葫芦原来是装的这玩意,或许以后可以让他造些枪炮出来,这念头一闪而过,趁着人群的混乱,操起一杆长矛,便继续往着李继迁杀过去。   孟良的杀手锏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因而杨延昭长矛在手,恰是那游鱼得水,很快便杀到了李继迁的身前。   “二将军小心!”   一边的张浦反应了过来,抽出长刀迎了上来,只听得当啷一声,又是火花溅起,他手中的长刀脱手而出,人更是差点落马栽倒在地。   解决了这最后的碍事之人,杨延昭盯着李继迁,眼中精光闪过,长矛犹如灵蛇出洞,直刺他的面门。   危难之时,这李继迁回过了神,一脚踢了李继冲的马肚子,自个则是半身仰在马背上,夺过了一劫。   可杨延昭的枪法造诣又岂是一击就尽,眨眼间,长矛闪着寒光的朝李继迁刺去,后者已到了别无可躲之处,唯有瞪着大眼,满是惊愕的不知所措。   可异样就在这时发生了,长矛就要碰到李继迁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恍若从心底响起,带有不可抵抗的空灵之意。   这气息好生的强大,强大到杨延昭的长矛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融在了周遭的空间之中,让人瞧不见马在何处。   终于,在杨延昭的身前,一头瘦骨嶙峋的黑马凭空出现,甩着尾巴,打了两个响鼻,绕着李继迁等人身边走着。   抬着蹄子,慢悠悠的走着,若不是那瘪着的肚子,还真以为它是吃饱了在散着步。   就是在那般惬意的走着,可是所到之处,人竟是那般奇迹的消失了,李继迁,李继冲,张浦,那些兵卒,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在杨延昭等人目瞪口呆之时,那黑马又是打了几个响鼻,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黄雀在后   ??   春风吹过,阳光依旧和煦温暖,却抚不平杨延昭心中的震撼。   半晌,萧慕春等人才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要不是散落四处的长矛箭矢,以及风中的还未消褪的硫磺味儿,他们还真难以相信前一刻还在此与人厮杀。   “公子,这……”   孟良抱着葫芦,狠狠的吞了几下口水,话出了嘴边,才发现舌头已经打了结,这曾经舔着刀口过日子的血性汉子也是胆寒了。   刚才那一幕,委实的太过诡异,怎能不让他心生惧怕。   “那是大乘高手,看来这李继迁是杀不了了。”   杨延昭双眼盯着那大黑马消失的方向,脑子中不由得响起那消瘦的身影,讨酒喝时无赖的模样,正如古人所言,大隐隐于市,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大乘高手。   古道瘦马大乘境,杨延昭终于知道卫庄怕的是什么了。   只派出一匹坐骑,便能移物换物,这是何等的境界!   杨延昭震撼时,萧慕春等人同样也是心潮澎湃,他们虽然心法修习还未有所成,但正是这样,才越发的对站在巅峰的高手异常推崇。   大乘的高手,世间能有几人,又有几次机会能让他们给遇见?   “萧大哥,你带着崔兄弟去杀了李继捧,我们在城外等着。”   半晌,杨延昭道了这一句,径直的转身朝着南边走去,大乘者并非他所能对抗的,因而李继迁杀不了。今日的事情之后,党项李氏必定元气大伤,再将李继捧除去,想来也能让赵光义满意了。   萧慕春与崔平领命往着城东行去,孟良和焦赞则是随在杨延昭的身后,本以为难于登天的事情就这般的结束了,四人心里头皆是松了一口气。   李继捧大开杀戒,李继迁带人出城,夏州突然出现这般地动山摇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那城门之处也无了往日的盘查,因而杨延昭三人带着寄放在客栈的马匹出城倒也是容易的很。   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萧慕春与崔平飞奔而来,孟良、焦赞将牵着的马分与二人,杨延昭则是回首望了望与往日并无二样的夏州城,目光复杂,有伤感,有无奈甚至还有丝许的愧疚。   “事情办妥了么?”   萧慕春点首应道,“公子放心,那李继捧确实疯了,为防万一,我与四弟各送他一箭,必定是死了个透。”   深叹了口气,杨延昭跃身上马,“那边好,我们这就走吧!”   皮鞭甩起,杨延昭一马当先的往前疾行,身后萧慕春等人对望了一眼,眉宇间多丝轻松愉快,也是纷纷上马扬鞭,紧跟其后。   或许是都解开了心事,也或许是归心似箭,一行人马不停蹄,从夏州往那银州而去,日落时,已经离银州不过二十里地。   夜色渐洒,前方倦鸟归巢,大片的林野出现在夹道两侧,晚风吹过,繁密的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骏马疾驰而过,破碎一路的寂静。   “簌簌!”   突然间,前方数鸟振翅而出,飞向那浓墨正抹的苍穹,落下几片被腾空撞下的清脆碧绿的树叶。   见到这一幕,杨延昭紧攥缰绳,将马给停了下来,身后的萧慕春四人也是察觉到了,皆是大力的扯住缰绳,停下身形。   有埋伏。   几人皆是身经百战,静林之中有鸟飞兽走,必定有刺客埋伏其中。   马背之上,萧慕春与崔平取出了带着体温的棱刺,焦赞则是不知声的举起铁枪,孟良抓起马背上绑着的大斧,嘟囔了一句,“娘的,平日里这劫道的事情干多了,没想到今天还让自己给遇到了,当真是稀奇的很咧!”   言语间,没有丝毫的惧怕,敢情他根本没把前方的埋伏放在眼里。   “莫要轻敌,这不是一般的对手。”   就在这时,杨延昭回首道了一句,脸色极为凝重,顿时让孟良心沉了下来,并下意识的问道,“公子,你可知前方是何人?”   “不清楚,不过不是善类,敌人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   杨延昭沉着声又是道了一句,密林之内,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灵气波动,竟然有通劲的高手,若是劫匪,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此刻,杨延昭也没有闲暇去猜测幕后主使之人,思绪飞快转动起来,稍后扭头道,“萧大哥,崔兄弟,你二人随我进入林木之中,焦赞、孟良二位哥哥打马疾行,吸引他们注意,记着万万不可恋战。”   见杨延昭脸上露出少有的这般谨慎,四人当即纷纷点首应允,崔平更是将袖珍弩递给了他,以作防身之用。   稍作商议,便见杨延昭带着萧慕春、崔平窜进了密林之内,而孟良与焦赞则是在他们的坐骑上狠狠的抽了一鞭,三匹马吃痛后发了疯的往前疾行,他二人则是紧跟在后面。   “咻咻咻!”   前行不过百丈,漫天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前面跑着的三匹马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栽倒在地,转眼间鲜血淋漓。   焦赞与孟良虽有兵器阻挡,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胯下坐骑很快便中了数箭,跌倒在地,差点将他们摔了出去。   数十道黑影冲了出来,手中长剑闪着渗人的寒光。   “娘的,当真是碰道硬茬子了。”   孟良右手紧紧的攥着大斧,往地上唾了口吐沫,左手则是伸向腰间的葫芦,先前在夏州城用了一次,还未来得及填充,也不知这次能起不起得了作用。   再二人紧张对敌时,那黑衣刺客中或许是不见杨延昭踪迹,当即留下十人来,其余之人皆是进入身后树林之中,开始搜索起来。   “呵呵,看来公子这次是得罪了厉害的角色啊,这般兴师动众,焦二哥,你可要小心了。”   毫无惧怕,孟良竟是笑出了声来,那焦赞没有做声,而是提着铁枪冲了上前,枪花飞舞,直刺对方咽喉要害之处。   “焦二哥,你可忒不地道了,怎能不说话来就动手了!”   于此同时,夜幕下的密林内,可谓是伸手看不见五指,两名刺客正背靠背的搜索杨延昭,正走着,却突然见到迎面寒光袭来,还未喊出声来,便已栽倒在地。   萧慕春和崔平从树上跳了下来,手中夺来的长剑鲜血触目惊心,而他们却无瑕理会,又一次的隐没在林野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轻盈的在林间穿梭着,身形之快,犹如野兽奔行。   “出来吧,别再躲了。”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道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在与人说话,只是四周出了风声,别无其他的声音,因而又像极了自言自语。   “呵,不自量力……”   只见他轻笑了一声,身影又动了起来,飞快的朝着右前方冲去,一掌打在树干上,顿时几十尺合围的巨木摇摇欲坠,一个人也坠了下来。   却是杨延昭。   “终于找到你了,都是你,害的我在此守候了这么多天,还好,今日可以做个了解了。”   语中满是自傲,恍若这一刻将自己当做了高高在上的万物主宰,可以轻松的对论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通劲的高手,对待常人,取其性命不过是弹指间之事。   但他对手是杨延昭。   待黑衣人挥着拳头上前时,杨延昭虽然修为被封印,但至少也是炼气的高手,即便是对方速度再快,他也能反应过来,躲闪到一边。   “看你往哪里跑!”   显然没想到杨延昭会有这等伸手,黑衣人极为愤怒,速度又快了几分,一只手扣住杨延昭的左臂,将他给抓了住。   “终究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手掐住杨延昭的脖颈,看着他的脸变得通红,黑衣人眼中又出现了先前的得意与自喜的神色。   “是么?”   突然间,黑衣人见杨延昭脸上露出个神秘的笑意,正有所不解,便听得耳边传来无数道凌厉的气息,想要躲避,但奈何距离委实太近,当即心窝被箭矢给穿透。   袖珍弩的冲劲让黑衣人往后跌走数步才倒地,睁着大眼,直到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中。   将弩收起来,杨延昭上前摘下她的蒙面黑布,此人方面浓眉,倒是面生的很,解开黑衣,里面也是寻常的黑色武服,正当杨延昭要转身时,却见到他腰间的一块令牌。   这令牌好生的眼熟,竟然与他怀里的那一样,是当初为赵元佐授课在宫中行走方便,赵光义所赐。   白皙的手紧紧握着那令牌,杨延昭双目怒睁。   待他走出去时,萧慕春与崔平已经将对手给解决,孟良与焦赞受了些轻伤,也并无大碍。   夜幕之下,杨延昭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地上的尸首,提起一把长剑,奋力的身边的青葱古木。   一时间,木屑飞溅,萧慕春等人见他发了疯一般,都面露担忧,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劝慰,只是捂着简易包扎的伤口,立在不远处,沉声不语。   “当啷!”   长刀被甩了出去,杨延昭突然仰天长叫,“算你狠,这笔账我会记着,他日定会加倍偿还与你!”   话语中满是愤恨,瞪红的双眼,喘着粗气,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面色狰狞的让人惧怕。   许久,杨延昭才恢复了常态,望向萧慕春他们,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走,我们回汴梁去。”   “万万不可,公子那里太过危险了……”   崔平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挡在杨延昭的身前,他们也发现刺客身上的步兵司的令牌,眼前这事,他们再愚笨,也是明白宫中那位的意图,若是再往汴梁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这发了话,焦赞三人也是纷纷上前,“四弟说得对,公子,此时此刻,确实不能再往汴梁城去。”   这点道理,杨延昭又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所牵挂的一切都在那里,虽说先前让排风联系何钰,可是事情办成与否尚且未知,因而无论如何汴梁城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如何回去,还需考虑,杨延昭当然不会傻到送给赵光义宰割,思索了片刻,为今之计,只有暗中潜入,再进行反击。   打定了注意,杨延昭的脸上再现沉着之色,“诸位兄弟,属实杨璟不是,将你们引入到了危境,可汴梁城我是非去不可的,自然不是去送死的,今日这种事,必定是要讨回个公道。”   讨回公道?   与大宋天子讨公道?孟良和焦赞面面相觑,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听人将大逆不道之言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铿锵有力,更为重要的是竟让人有相信的冲动。   唯有萧慕春与崔平双手紧握成拳,当即点头道,“公子这般说,定是能做到的,我等愿与公子一道前行。”   “愿与公子同行!”   孟良与焦赞也是随口说道,话出了口,二人才暗自惊愕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这种事情可是要杀头的,可为何就压不住心底那冲动。   “善,诸位兄弟,待他日富贵,绝不负卿!”   说罢,杨延昭大步往前走去,那萧慕春四人则是相视一笑,紧随其后。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流言蜚语   汴梁城高大的城墙巍峨挺立,气势恢宏,宛如一头野兽伏地而卧,睁着阴厉的双目,盯着周遭,让身前之人无不心生敬畏与胆寒。   天还未大亮,城门前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满是忙碌之景,乔装打扮的杨延昭几人也是混在其中。   那日遇袭之后,他行事变得小心谨慎,一路潜行,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夏州回到了汴梁,更是在宋州待了两日,仔仔细细的打探了一番消息。   李家的消息还未传散过来,柴清云仍是被禁足着,或许是赵光义放心不下,罗氏女等人也被继续看守在小院内,闲杂之人根本无法靠近。   在宋州城中的小客栈内,杨延昭足不出户,闭门思索了两日,在萧慕春等人担忧之时,推门而出,继而一干人趁夜往着汴梁疾驰而来,也就有了天未亮与众多进城贩卖物件儿的走卒贩夫一道进城的情形。   想来赵光义还没知道他派出去的杀手已经全军覆没,更是没有料到杨延昭会赴险而来,因而即便有先前辽朝一事,也未对他贴出通缉,自然进城就顺利多了。   城中恰是早市,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杨延昭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从外地来这繁华多姿的城池,只是他清楚的记得每当他来这汴梁,处境都是极为的凄楚潦倒。   或是成了质子与当初的北汉;或是成了叛国贼;又或是眼下被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派人追杀。   似乎从来到这世界,他就没有多少安稳的日子。   感慨了稍许,寻了一偏僻的小巷,租赁了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暂且算是有了藏身之所,只有留在汴梁城,才有反击的机会。   与焦赞嘱咐了几句,后者点首领命离去,孟良虽也想跟着出去,瞧一瞧这热闹的都城,可奈何眼下情况特殊,只得压下心里的躁动,与萧慕春、崔平一道收拾起院子来。   小院不大,三个汉子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收拾妥当,而此刻杨延昭正坐在砖石台阶上,低首锁眉,似乎在看着脚边砖头缝中生出了缕缕青色。   孟良大眼转动着,最后望向了萧慕春,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去,三人走到一边的角落。   “大哥,公子这又是在想事情了?”   压着声音,孟良低低的问着,崔平则是应声道,“有先前那事情,公子能不费心么,一身忠胆,谁能想到会有这般的光景……”   语中满是唏嘘之意,何尝不是对自己所遇之事的沮丧,他们与杨延昭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朝廷出生入死,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在背后迎来最为信任的效忠之人暗剑。   萧慕春深叹了口气,在崔平的肩头拍了拍,“四弟,何须这般垂头丧气,既然公子来此汴梁城,在心中便有了计较,不然,我等今日理应还在宋州城。”   “大哥,小弟悲叹的不是生死,而是这身凌然正气被污垢,心里头憋得慌。”   听得这话,孟良上前一搂崔平的肩头,“四弟,这不是还未见到真章么,某跟着公子时日不多,但夏州一事着实的痛快,那土霸王都能被公子翻手之间给摆平,先前那事,或许是出于误会,当不得真,想来也能解决的。”   三人回首,看着依旧坐在台阶上纹丝不动的杨延昭,眼中皆是流露出丝许的担忧。   正午时分,焦赞回到了小院,跟着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材略显雍胖的少年郎。   见到此人,守在门边的萧慕春愣了片刻,后者却是率先叫出了声来,“萧大哥,崔大哥。”   闻声,崔平也探出了身来,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竟然好些日子没见的何钰。   “何兄弟,你不是在闽南么?”   有些惊愕,崔平不由得低声问道,那何钰从门缝中进了进来,满脸的焦急之色,“崔大哥,这些事情稍后在慢慢说,我兄长在哪里,可安好?”   正说着,何钰便已经看到杨延昭,当即口中呼着兄长,疾步上前,后者自然也是听到了动响,见到是何钰,忙起身迎了上来。   “兄长!”   何钰结实的给了杨延昭一个熊抱,许久,才稳住了起伏的情绪,“兄长,眼下该如何是好?”   未出声,杨延昭打量着这与他不是兄弟,却无疑胜是兄弟的何钰,虽然还是有些肥态,较比先前,可是消瘦了不少,曾经白皙的肌肤上也多了麦黄色,使得他看起来越发的精干了,此刻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眉宇间也是散不开的浓愁与担忧。   “今夕,你又瘦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比秋白风流倜傥了。”   笑着轻声道了一句,听得何钰愣住了,也使得他眉头的忧愁消散大半,扬起圆胖的脸,很是得意的模样,“兄长,何今夕本来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哪里是秋白能比的,你可不知道,我在泉州可是人人称赞的美男子。”   二人这无厘头的对话让孟良很是咂舌,萧慕春与崔平则是偷笑起来,焦赞也是咬牙抿着,将笑意给强憋了下去。   玩笑过罢,何钰正色低声道,“兄长,小弟收到你上次留给我伙计的口信,便日夜兼程的赶来了,虽说已经有了安排,可是要离开着汴梁,怕是很难。”   郡主府与罗氏女等人所待的小院皆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不惊动这些禁军,暗度陈仓把人带走,又怎会那么简单。   而且何钰还有着其他的担忧,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离了汴梁又能去哪里,难不成兄长他们要流离他乡,去那异地他国的高丽?   “唉……”   杨延昭叹了口气,坐在那砖石上,半晌才幽幽道,“今夕,恍然间,我竟然与天下人成了仇敌,造化也太弄人了。”   “兄长,你怎么会背叛朝廷,倘若真的如传言那般,做了辽朝的驸马,又怎么舍弃那荣华富贵,不远万里再回汴梁,只要等朝廷调查清楚,定会还兄长一个公道。”   看来他还不知道杨延昭已经见过了赵光义,并且又一次赴身险境完成了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   苦笑了片刻,杨延昭小声将经过与何钰说了出来,后者听得,脸色一片惨白,口中不住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突然间,疾步上前,拉住杨延昭的衣袖,“不行,兄长,你不能待在这汴梁城中,趁着还没被发现,往闽南去,小弟给你安排去毗舍耶,那里少阳大哥传道,这一年来信徒众多,藏身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少阳师兄果然厉害的紧,在那里传承道家香火,只是不到最后,我还不想就这样离去,有些事情,还需算上一算才是。”   这句话一出,何钰脸色更加白了,抓着杨延昭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兄长,你这是要做什么,可不能去做那傻事,你若是出个三长两短,让郡主她们如何是好,让我与秋白以及诸位兄弟怎办是好?”   “这个我自有计较,只是危急时刻,还需今夕帮衬一把。”   何钰惨白的脸上多了丝异样的红色,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兄长放心,即便是掉脑袋,小弟也会站在你这边,任由兄长差遣。”   “好兄弟!”   杨延昭很是感激的道了一句,继而将前两日的打算说了出来,“今夕,我需要你安排从北边来的商旅将我在辽朝的事情说出来,不管怎么样,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给传散开来。”   “兄长放心,小弟定当办妥此事。”   二人又是说道了好一会,杨延昭让何钰准备些货物,若是要真的逃离汴梁,唯有借助于商队出城。   仔细的谋划着,待到日头西移之时,何钰才起身离去,接下来的两日,杨延昭不屈抗争的事迹在汴梁城传了开来,一时间,大街小巷,即便是妇孺老叟都在谈论此事。   似乎已经忘记曾经深恶痛绝的背叛朝廷贼子,更有认识杨延昭之人对着左右很是大声的说道,“我就知道小杨大人不是那种人,他可是大宋堂堂的状元公,去做那辽人的驸马为何!”   可是他这话一出口,便立马被嘲笑声给湮没,“你这厮,净做这事后诸葛,当初怎么没见你为小杨大人说半句话来?”   这般,前者面红耳赤,不吭声来。   如此,在何钰的策划之下,流言蜚语漫天而来,虽有人满是不信,但架不住街头巷尾的交口相诵。   无形之中,百姓也产生了个念头来,威武不屈,力战辽人,斩杀了辽朝于越,替手下将士报得大仇的小杨大人去了何处?   于是乎,沸沸扬扬之下,有心人开始考虑起杨延昭的下落人,更有耳目聪慧之人认为他是担心朝廷治罪而不敢进京,在众多士林学子带动下,一群人聚在应天府前要为杨延昭平冤,请求朝廷下诏书,赦免先前所定治罪,并加官进爵,以示对忠臣义士褒奖。   一波浪潮起,蛰伏在小院中的杨延昭自然是静观风云变幻,利用百姓舆论力量使得赵光义就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为君王,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现在人尽皆知他杨延昭为大英雄,再要下杀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任杨延昭想不到的大麻烦也因此而来,这天,他正在小院中闭目冥思,却听得匆匆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便见外出打探消息的萧慕春脸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当即心中一惊,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否则几经生死的萧慕春怎会有这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不安,随即脱口而出的问道,“萧大哥,是出了何事?”   “公子,不好了,李至兄弟被抓进了大牢,性命堪忧!”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夜白头   李至被抓了?   杨延昭嗡的一声炸响了开来,脸色顿时一片白,当初相识的志同道合之人,如今也就剩下李至与张谦对他不离不弃,这下听闻李至身陷牢狱,更有性命之忧,不由得乱了思绪。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步上前抓着萧慕春的衣袖,满是急切的道,“萧大哥,到底是发了什么事情?”   “公子,我也是刚刚在市集上听来的,据说是犯了谋反之罪,然后属下又到他们吃酒的酒肆打探,塞了不少的银子,那小伙计才支支吾吾的说着是因为李至兄弟他们说了谋反之言,吃酒时,不知那个书生说起了先帝有遗照在世,接而就胡乱的说道了公子身上。接着便有酒疯之人叫嚣着要以性命去将此事昭告与天下人知晓,说官家乃是昏君,应当退位让贤,封赏公子等忠义之士,再后来便是胆小怕事的掌柜报了官,李兄弟等人被抓进了开封府大牢。”   先帝遗照,杨延昭听得这四个字,当即面色阴沉了下来,有人在背后搞鬼,读书人皆是清高的舍我其谁之辈,意气风发之时甚至可以连性命都可以丢了,自然容易被人给利用。   而李至则是读书人替杨延昭喊冤的发起人,首当其冲的受到牵连也在所难免,只是何人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知为何,杨延昭心中隐隐约约浮出一个人来,秦王赵廷美,那夜马车中的对话依旧历历在目,他终究是没听自己的劝言,也未能隐忍下去,开始出手了。   可你若是要争夺皇位,闹得个天翻地覆,与他杨延昭都没有干系,毕竟天下是你赵家的,龙椅争来争去,也是自家的事情,为何要将他给牵扯进来?   这种被算计的滋味,杨延昭当真是厌恶的很,双拳紧握,目露凶光,沉重的喘气下,胸口此起彼伏。   李至是因他而身陷囹圄,杨延昭又怎能看着他白白受死?   只是这作乱的罪名又怎是那般容易洗去的?   在眼下的世道,唯有杀错,没有放对之人,所以李至可谓是朝廷重犯,即便是杨延昭,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搭救。   毕竟他见不得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想到这,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不甘心,杨延昭很是不甘心。   必须要救出李至,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将这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给救出来。   努力的将思绪给平复了开来,杨延昭咬着牙,正欲想搭救之策来,却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待守在外面的崔平开了门,便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   却是数日不见的排风,而她的身后则是满脸汗珠的何钰。   “公子!”   排风一声惊呼,便冲到了杨延昭的身前,她的手中攥着‘青鸾’鞭,青丝长发散乱不堪,白裙之上更有斑斑污迹。   最为重要的是小脸上满是泪水,扑进杨延昭的怀里便一直在抽泣着,哽咽的话也说不出来。   “兄长,大事不好了!”   落在排风身后的何钰匆匆走了过来,气喘吁吁他来不及歇一歇,便径直的说道,“兄长,大事不好了,罗姑娘和八妹被抓起来了!”   听闻这消息,还未将怒火压下去的杨延昭顿时如遭重锤一击,当即脸色惨白,跌撞着往后退去,眼看着便要栽倒在地。   “公子!”   心急手快的萧慕春一个箭步将他给扶住,那排风也是死死的抓住杨延昭的臂膀,泪汪汪的大眼中满是凄楚之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之下,杨延昭才缓缓开口问了一句,排风听后又是泪水涟涟的说不出话来,何钰这时也算是喘过了气来,当即出声应道,“自从兄长出事之后,我便一直派人守在罗姑娘她们的院子外,先前那些多日未离去的兵卒突然进了院子,将罗姑娘、鱼儿给抓了去,就连祝力兄弟也未能幸免,我那心腹上前打听,只闻得是犯了造反的罪,当即吓得回来禀报。待弟弟前去时,唯有排风趁他们不注意,逃了出来,被我给看到了,所以匆忙带到兄长这里。”   何钰说着,圆胖的脸上急的满是潮红,双眼盯着杨延昭,很是焦急的道,“兄长,这下可如何是好!”   待他说完这些,脸色白的极为吓人,身形也变得摇晃起来,萧慕春再要去搀扶,却被他给摇手拒绝了。   “不要慌乱,我进屋去想办法。”   说着,将手臂从排风的怀中抽了出来,蹒跚着,往那屋中走去,他的身后,何钰等人眼中不由得闪出担忧之色。   木门吱呀一声给关上了,便再也听不到声响,排风拉着何钰的衣角,楚楚可怜的含泪问道,“何大哥,公子会不会有事?罗姐姐她们会平安归来么?”   这两声问使得何钰心大为寒冷,恍若跌入道了冰窖之中,说实话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即便杨延昭在他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这次却与往昔不同。   想要将人救出来,则是需要大宋天子下诏书赦免,金口玉言,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因而这可谓是难于登天。   一边,萧慕春等人也是沉默不语,即便那心性粗犷的孟良也是浓眉紧锁,蹲在在石阶前,无了往日谈笑逗趣的心情。   这般,众人便在院子里候着,不敢出声,盯着那毫无动静的屋子,不知不觉中,漆黑之夜落下帷幕,骤起的四月晚风虽温和,却吹得人心里发凉。   “唉……”   一声长叹响起,打破了这一院的沉寂,众人回首,却是孟良耷拉着脑袋,或许是察觉到望来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不再吱声。   “何大哥,我们要不要进屋去瞧瞧?”   排风低低的声音响起,夜色已深,而杨延昭自从进了屋便没有再出来,甚至连油灯都未点亮。   安静的让人有些心慌。   何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遂转首望向萧慕春,后者叹了口气,却听得一边焦赞说道,“都安心的等待吧,公子既然能力敌千军,便是知晓轻重之人,决计不会做出让我等担忧之事,如今不出来,只怕是在想着应对之策,还是不要前去打扰才好。”   听他的话,其他人有只得将心里的不安给压制下去,在院中侯着,时不时的抬首望向那木门紧闭的屋子。   在这危急时刻,只要杨延昭依旧在,即便是再多的困难险阻,他们也能视而一笑,毫不为意。   风越发的急了几分,将天边的浓浓黑雾给吹散了开来,露出丝丝缕缕的金色,染红了整个云彩。   原来又是一日到来了。   揉着红肿的双眼,何钰抬首往着天际,想起了在牢狱中的罗氏女等人,心中猛然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惧怕。   新的一日来了,可他们还能看到么?   一阵凄凉由心底发出,何钰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似乎这样才能舒服些,而他发出的这响声自然是引来了萧慕春等人的目光,随即又是各自低下了头,这时候,他们的心情都与何钰一般,苦闷压抑。   下意识般,几人回头望向那小屋,就在这时,那紧紧闭合的木门打了开来,一道身影走了出来,似乎精神极为的憔悴,竟伸出手来去遮挡那微微亮的晨光。   却是众人担忧了一夜的杨延昭走了出来。   一行人正欲上前,可脚步还未跨动,都停了下来,眼中满是震骇之色,只因眼前之人满头华发。   不过是一夜的光景,竟然霜雪染满了那三千青丝,晨风吹过,披散在身后的华发漫天飞舞,犹如白雪飘零。   “兄长!”   “公子!”   好一会,一行人才反应过来,往前疾行了过去,何钰与排风早已经泣不成声,即便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子萧慕春等人也是泪花在眼中打着转来。   双眼浮肿,惨白的脸上满是疲惫,杨延昭伸手在飘动的白发上抚过,继而是深叹了口气,“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兄长,你出去不得,若是被发现了,可就……”   何钰率先出声来反对,排风则是惊慌的上前抓住杨延昭的衣袖,咬着嘴唇,含泪摇着小脑袋。   将排风的眼泪擦了擦,杨延昭对着众人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萧大哥你随我出去。”   见劝阻不了他,何钰便不再劝说,只是盯着杨延昭,生怕脸色憔悴的他会突然晕倒了过去。   察觉到这担忧,杨延昭伸出手在何钰的肩头拍了拍,“今夕,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一切都会过去,也都会好的。”   轻声的喃语着,似乎与在安慰着何钰,也似乎在与众人说道,更似在说给他自己来听,说着,杨延昭抬首望向天边。   那里,金光透云而出,洒下万丈光芒,又道是一个艳阳天,当真是无限好。   如此,他杨延昭怎会弃之而不顾?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个了结,即便是居高位者,又能如何?   别人的生死你可随意论断,但对他杨延昭却不行,对他的亲眷好友也不行,倘若你要强而为之,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突然间,一丝戾气从杨延昭的双眼中迸出,身后如雪长发再次漫天飞舞。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助你登基   街道上,人接踵而行,商贩走卒争相吆喝,汴梁城依旧是繁花似锦,这种喧嚣热闹,从未因任何事情而改变过。   带着斗笠,杨延昭一身白衣,穿行于其中。   许久,进了家小酒肆,而萧慕春却是匆匆离去,再进人海之中,见不到了身影。   要了间靠里的小隔屋,随意的点了一壶茶水与几盘点心,他便静坐在案前,连斗笠都未拿下,看的那酒肆的小伙计大为好奇。   哪有人吃茶还带着斗笠的,难不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声嘟囔着,却被那廋矮的掌柜给听到了,当即给了他几巴掌,横眉冷眼的蹬到,“你个吃饱了撑着的,管人家做何,还不赶紧去端茶倒水!”   杨延昭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茶水早已经凉了头,那小厮倒也是勤快,走来往去的换了好几壶。   终于,在他再次将温热的茶水放好时,一穿着宝蓝袍子之人走来进来,此人脸色有些发白,身形消瘦,似乎有病在身,可他那目中气势凌厉,无形中竟让人产生丝丝畏惧,惊得那小厮不敢去细看。   “你且出去,若没人唤你,就不要进来。”   那小厮惊得连连应允,忙往外走去,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那如铜铃般大小的虎目望了过来,吓得他不敢迟疑,小跑的躲开了。   酒肆的伙计离去之后,守在门外的萧慕春关上了身后的那扇木门,继而屏气凝神,睁眼竖耳,很是小心的警惕起来。   屋内,向敏中望着眼前遮面做着的杨延昭,眼中不由得闪过丝许歉意与不忍稍后,用拳头挡在嘴前,好一阵的咳嗽。   “常之,你的身体还是那般虚弱。”   轻声道了一句,杨延昭将斗笠取下,而正在咳嗽的后者见他到满头白发,当即惊得失了神。   半晌,才回过神来,往前疾走了两步,很是难以置信的道,“延昭兄,你这是……”   摇了摇头,杨延昭轻声道,“白发三千丈,愁绪几繁多,常之兄,我开门见山的来说,今日寻你来,是为了元沛兄和清儿她们。”   闻得此言,向敏中眼中再露出异样之色,或许要咳嗽,但是被他给硬生生的逼住了,因而惨白的脸上生出了一抹潮红。   好一会,他坐在了杨延昭的对面,凝色低声道,“延昭兄,事情并非你想得那般,此事乃是秦王府中的一妖言惑众的食客私下为之,秦王知道后已经将他给杖杀了。”   闻言,杨延昭笑了,果然,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把酒言欢,莫逆相交的时刻了,听到昔日挚友身陷囹圄,首先想到不是他的安危,而是为了主子开脱,向敏中也是变了。   “常之兄,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元沛兄?”   向敏中脸上再露尴尬与困窘之色,低首不言,杨延昭见此,也不再去谈及此事,而是直奔主题,“常之兄,我知道秦王在想什么,你作为他的心腹,肯定也是明白的,今日我既然找你来,用意也很是清楚,我的条件需要他答应。”   说罢,杨延昭带上了斗笠,只身往外出去,与着萧慕春一道,很快便出了酒肆,不见于人声鼎沸的汴梁城中。   郡王府,一个挑着担子的大汉突然走了过来,手中提着食盒,见他越来越往前,守门的护卫突然将手中长剑拔出,对着来人厉声吼道,“王府重地,还不速速离去!”   “众位军爷息怒,小的是潘将军府中的家丁,今日家中做了些大公子较为喜欢的菜肴,老夫人便让小人给送了过来。”   潘家大公子确实在王府中。   听得这话,护卫收了长剑,一人走上前,打开那朱红色木盒,但见里面装着一盘油炸的鸟儿之物,看上去极为的香酥嫩口。   “几位军爷,老夫人嘱咐一定要送到公子手中,小的也明白王府规矩森严,为了不让几位难做,小的这就不就去了,还劳烦多多担待。”   说着此人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笑着脸又道,“这是老夫人特地交代的,让几位当值的大哥买些酒吃吃。”   有银子,再加之是王爷身边红人潘集家人,自然就好办事了,守门的侍卫当即应允了下来,提着食盒往里走去。   那大汉道了谢,转身离去,不多时,便见王府护卫领事乔鹏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却哪里还见他的身影,只得恼怒的将那些守门侍卫一阵骂,又转身疾行,往府内走去。   水榭亭台之内,潘集与赵德昭看着食盒内取出的精致小碟,皆是眉头紧锁,待听到乔鹏回报来人已经不见踪影,那赵德昭不由得出声道,“奇了怪了,文凤,既然这不是你所喜爱之物,又会是谁送来的,难不成是要故意加害与本王?”   说话间,已有侍女取来了银针,赵德昭接过,插入菜肴之中,但见银针并无变色,心里越发的不解了。   “王爷,或许这只是个暗号,盘中之物应该是幺雀儿,而这食盒分明是‘彭月楼’的东西,而‘彭月楼’正有一雅间为‘雀阁’,寓意雏凤吉祥,看来有人想约王爷在那里见面。”   听潘集沉声道着,赵德昭当即觉得很有道理,但稍后又皱起眉来,“又会谁要约我?文凤你可知道的,昨日先皇遗照一事已经弄得满城风雨,我也是成了众矢之的,自然是不能随意走动,否则惹了他,这日子就苦的很了。”   “我倒是觉得王爷还是去一番为好,此人既然在这时刻约见王爷,定是有着要紧之事,若是文凤猜得不错,怕是与这遗照相关。”   闻言,赵德昭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继而用手抓起碟中的油炸雀子吃了起来,顿时香气飘散,引人食欲。   “这玩意还真是不错,看来王府的菜我也是吃了腻了,是该换上一环,好好品尝这‘彭月楼’的招牌菜了。”   夜色悄然而至,汴梁城热闹不减,形形色色的欢声笑语撩动了多少人的那悸动不安的心?   彭悦楼一如往常客满拥挤,十多个跑堂的伙计忙的大汗淋漓,却还是耐不住食客众多的忙活。   “客官,对不住了,本店客满了。”   守在酒楼外的小童子很好的做着掌柜吩咐之事,听得这话,来人倒也不恼,指了指身后一青袍面黄之人道,“我是‘雀阁’那位家管事,我家公子在此宴请贵了,觉得酒水不好,遂让我送来府中佳酿。”   听的这话,小童依稀记了起来,雀阁里面有一个带着斗笠脾气看似很古怪的人,既然是找人,他便不再挡道,侧身让与一侧。   进了酒楼,二人径直的往着楼上走去,雀阁寓意雏凤,因而在三楼最里面。   待到了‘雀阁’这雅间前,那在前行的管事见四下无人,忙接过后者手中的酒瓮,低声道,“王爷,我们到了。”   后者摇了摇头,笑着应声道,“无妨,文凤,我倒要是看看何人让我这番辛苦,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便上前抠门,不多时,门应声而开,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露出了脸来,见得赵德昭与潘集都愣住了。   此人他们何曾见识过?   “见过王爷。”   但听此人这番说,赵德昭才明了他并没走错,微微颔首,便与潘集一道进了屋子。   待他们进了去,见到桌边所坐的杨延昭,当即愣在了原地。   白衣白发,还是那当初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么?   赵德昭愣住了,那时候,他很是希望杨延昭的助力,可后来,北伐去了,他死里逃生,回到汴梁,便无了杨延昭的消息。   再后来,便听闻杨延昭变节的消息,赵德昭便死了这条心思,虽说这两日满城风雨,说着杨延昭为忠义之士,但是这事情的主角不出现,赵德昭也未去往他身上去想。   此刻,再见到杨延昭,赵德昭彻底懵了,   “延昭兄,你这是怎么了?”   许久,却是潘集回过了神来,往前走了几步,语中满是惊讶,稍后赵德昭也是疾步上前,盯着杨延昭又是看了几眼,“延昭兄,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见过王爷。”   起身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杨延昭又是与潘集含笑示意,“有些事情,委实太过造化弄人,杨璟经不住这些事儿,自然就要受点苦头的。”   拿起赵德昭放在桌上的好酒,排开封泥,连倒了三杯,取其中一递给赵德昭,继而又道,“王爷,眼下时局,你我都清楚,今日杨璟请王爷过来,其实是有件事儿要与王爷商议。”   闻言,赵德昭心中大为凛然,杨延昭的处境他当然知晓,现在找他来,所谈之事怕是极为要紧。   狗急尚且会跳墙,更何况这不断让人一次又一次震惊的杨延昭,所以,在心里,赵德昭相信他会有所举动。   甚至可能是逆天的冒险之举,或许与那深宫之人相关,猛然间,赵德昭发现他的心跳止不住的加速起来,只是他的脸上易了容,察觉不出神色变化而已。   接过那递来的酒杯,赵德昭努力用平静的话语应道,“延昭兄请说。”   端着酒杯,杨延昭面色无常,慢慢的道出了一句话来,“我欲助你登基,不知王爷可愿?”   话音落下,酒杯砸落,酒水遍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时局   夜色寂寥,长殿戚戚。   紫宸殿外,瘦弱而又倔强的身影跪立着,不远处,众多的内侍宫女皆是满目慌张与担忧,但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   “求父王开恩。”   赵元佐俯身叩首,语中哀求着道,自从听到八妹等人被抓进牢狱之后,他便来此请求赵光义开恩。   这一跪,便已经是一日。   即便是早朝,他也未曾离去。   可是殿中的那位大宋天子竟是没了声音,连紫宸殿都没有踏出一步,甚至将早朝都给取消了。   这对父子,一个跪在殿外,苦苦哀求;一个在殿内,默不作声,而其余之人,有谁能在这大宋朝最为显耀的二人之间插上话来?   “求父王开恩……”   又一遍的叩首哀求,赵元佐目光涣散,脸色忧伤憔悴的让人心疼,不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形越过越过宫女太监,小跑着上前。   却是穿着月白金丝蛟龙服的赵恒。   只见他冲上前去,身后的伺候的掌宫太监想要阻拦,被那赵元僖给止住了,“且由他去吧。”   这般说来,本就内心惶惶不安的太监当即不再上前,只是伸着手臂,张着口低声喃语着,不知是在祈祷还是说这恕罪之言。   听得这些话儿,赵元僖眯着眼,圆胖的脸上看不出欢喜之色,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粗短的手缩在衣袖中,握紧成拳。   “太子哥哥。”   赵恒冲到赵元佐的身前,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衣袖,想要将他给扶起,可是后者却摇了摇头,继而又是俯身叩首。   见赵元佐这般,那赵恒也是急了,看了看灯火幽暗的紫宸殿,又是甩了甩衣袖,跪在了赵元佐的身旁。   许久,只见的王继恩面带不忍的走了出来,看着赵元佐兄弟二人,请叹了口气,“太子殿下,韩王,无需这般,切莫为了琐碎之事惹恼了官家才是。”   说完这句话,一甩手中的拂尘,“官家口谕!”   周围之人闻言无不跪伏在地,王继恩的尖锐声音则是再起,“官家有旨,所有人等一律回宫,不得有误,违者送入宗亲府!”   宗亲府。   听得这几个字,赵恒脸色惨白,那些太监宫女则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元佐却依旧在那里未动。   “太子哥哥,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再做商议可好?”   赵恒拉扯着赵元佐的衣袖,好一会,后者终于慢慢起了身来,跪得时辰久了,身体竟有些摇晃,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当心,太子哥哥!”   在一旁的赵恒赶紧扶住了他,好生劝慰着,才拉着赵元佐慢慢的往着临华宫走去,身后的宫女太监自然是各自相随,大气不敢出。   而那赵元僖则是短粗的眉头微蹙,盯着他二人,不知在想着何事,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对着王继恩笑着道,“父皇劳累,还望公公多多费心。”   王继恩则是微微颔首,轻声应道,“郡王也无需挂心了,早日回府歇息吧。”   赵元僖笑着点了点头离去,望着他的背影,王继恩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继而叹了口气,又是回紫宸殿内候着。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赵光义看着桌案前的一张宣纸,最终双眼精光闪过,一丝狠厉之气迸了出来。   果然,他没死。   昨夜听汴梁城中起那谣言,赵光义便开始料想杨延昭没有死,当真是个心头大患,否则怎又让那些书生说出遗照之事。   当年那一幕,赵光义仍是记忆犹新,兄弟二人之间恩仇情怨,时常深夜入梦来,而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道。   脚步传来细微的声音,赵光义抬起头,看着弯腰进来的王继恩,终于,轻咳了一声,“当年,是不是真的有遗照存世?”   低着头的王继恩身子一颤,这两日,听得那谣言,他也是惊慌的很,似乎,当初确实听闻此事,只是后来没了踪影,后来就忘了过去。   如今,再听赵光义提及,当即吓得魂不守舍,头又低了几分,“回官家,此事小人却未有所听闻,当初先帝驾崩,小人便照着先帝的旨意,去请了官家前来。”   这番话,说得王继恩说得很是小心,那一夜,风雪之中,他不过是在先帝寝宫外遇见了神色慌张的赵光义。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只需稍微提及便可。   高台之上,赵光义沉声不语,那沉重的呼吸声刺的王继恩冷汗直流。   “将卫庄招来。”   道完这一句,他闭目靠在了龙椅之上,王继恩则是领命,再次躬身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   亲王府,书房密室之内,赵廷美眼中一丝惊喜闪过,对着立在不远处的向敏中问道,“常之,你是说杨璟有这个意思?”   向敏中的脸色依旧白的让人心里发慌,   轻咳了几声,他深吸了几口气,“臣若是猜测的不错,他是想要救回狱中的亲眷。”   听后,赵廷美沉思不语,密室中顿时变得寂静开来,突然间,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密室中踱着步子。   来回走了好多圈,赵廷美停下了步子,“常之,依你来看,这事可真?”   又是问了一句来,丝毫没有察觉先前已经问过了此事,只是这番问却有着别样的用意,向敏中这聪慧之人也是知晓的。   眉目翘了翘,向敏中弯身微微作礼,“王爷,他既然这么说,自是手中有着依仗,很有可能是王爷之前说过的遗照。”   “老臣也是这般觉得。”   坐在一侧的卢多逊捋着胡须,慢慢点首应道。   其余几人衣袍各不一,有文亦有武,皆是附声赞同。   遗照?   闻言,赵廷美瞳孔猛张,心跳也快了几分,遗照的存在也是数年前从宫中一老太监口中得知,后来几经寻找,皆是徒劳无功。   再后来,佛宗猜测在柴清云处,于是才有了曾经相国寺刺杀以及种种的杀手,只是依旧毫无收获。   病急乱投医,上次,赵廷美才在马车中用诏书试探杨延昭,并没有发现异常,密谋之下,正欲死造出遗照来,如今还没出手,却听得杨璟前来说此事,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来。   顿时,赵廷美心跳快速的跳动了起来,喘气也剧烈了几分。   难不成事情已经成熟了?   心里悸动不安,再次勃然而出,赵廷美努力的压抑着那欢喜,扭过头对着众人道,“诸位大人,眼下可有良计?”   这些人都是心腹,跟随赵廷美多年,早已经暗知他心中夙愿,虽说是为了此事谋划多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突然就这样来临,不由得懵了下来。   “咳咳……”   还是坐在首位的卢多逊轻咳声,开了口来,“常之,杨璟可是说了何时将诏书给拿出啦?”   向敏中摇了摇头,“遗照事关重大,怕是不会轻易出现。”   “如此,你又怎知晓他所说的不过是莫须有之言,若是……”   “绝不会有此事!”   一向温文尔雅的向敏中突然提高了声调,罕见的打断了别人的话来,白色的脸上生出潮红之色,剧烈的咳嗽之下,胸口起伏着,消瘦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而被他打断之人则是略显尴尬的闭上了嘴,眼中虽有恨意,奈何对方是王爷所器重的心腹,只得将愤恨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向敏中略显歉意的与他做了礼,而那赵廷美则是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来。   “好了,都是自己人,无需心存怨恨与不满之意,常之,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向敏中深叹了口气,并没有说出那长篇大论来,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因为他重情义,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亲眷赴死,为此,甚至可以颠覆了天下……”   朱雀大街,赵府,灯火较往常相比,暗淡了不少,或许说自从赵太保被贬之后重新入朝后赵府便不再有曾经的辉煌通明。   书房中,赵普正与他得意的门生上官云手谈着,棋局上,厮杀正是激烈时,二人招招露出杀机,倒是一时难得分出胜负来。   良久,只见上官云举起欲攻入赵普大营时,却听得耳边一阵轻笑,再回首仔细看了看,不由得讪讪的丢下了棋子。   “恩师,您棋艺高超,开白不敌。”   笑着拿起一边汗巾擦了擦手,赵普笑着道,“开白自谦了,你的棋艺精进的厉害,再过些时日怕是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   笑着端了杯茶水递上前,上官云低声道,“恩师说笑了,开白哪有那等本事。”   赵普也是笑了,抿了几口茶水,盯着那棋局又是看了好几久,才悠然开口道,“杀机,往往是藏在最不提防之处,这次,帝都风云不知会何时突起?”   说罢,伸出手来,将棋子移动,吃了上官云的大龙。   “开白,去准备一番,随时听老夫的吩咐行事。”   话语说的很是郑重,上官云闻言忙点首应下,转身往外走去。   出来赵府,抬首看了看汴梁城万里的万里晴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的感慨来,不知这次,又会生出多少的变故来?   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恩师还要吃多少的苦头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风雨前夕   太平兴国五年,阳春四月,恰也是多时之春。   前有状元公变节,再有书生谋反,扰乱朝纲,大宋天子,龙颜大怒朝野上下为之惊恐,而较两者利害干系,显然后者更犯圣威。   数十个读书人皆被关进了死牢,而与其相关的上到爹娘,教学夫子,下到孩童,无一幸免,全被抓进了开封府大牢内。   不知何时,汴梁城内变得风起云涌,暗流如潮,更有甚者隐约间察觉出了刀光剑影之象,不由得退而保全身,不与事事。   可就在这时,秦王赵廷美却突然上奏朝廷,求官家网开一面,这反常之举,群臣哗然,天子亦震怒。   可是秦王却丝毫不以为,大殿之上,不仅为关入死牢的书生辩解,更是石破惊天的要为先前的叛变大宋的杨延昭平反。   铿锵之言,字字犹如斧钺,砸在了宽阔高殿之内,也砸的所有人心惊胆寒。   天子拂袖离去,群臣面面相觑,可是秦王却寸步不让,移步跟在了赵光义身后,跪在了紫宸殿外。   这一日,依旧是殿外跪着一人,殿内坐着一人,只是殿外之人换成了秦王赵廷美,而殿内之人则是没有寂静无声,不断的砸着物件儿,发出剧烈的响声。   候在殿外的王继恩缩成了一团,眼睛瞄了瞄殿内,又看了看跪在白玉阶上的赵廷美,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叹最近是怎么了,都兴上跪谏了,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也就罢了,这秦王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天子一怒,可是血流成河啊!   心惊怕的揪在一起,王继恩又往着殿前的柱子前退去,想要躲在那里,避开争斗的漩涡,免得那招来无端祸事。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秦王才起身离去,王继恩这才敢松了口气,身后的衣衫早已经湿了一片,只是紫宸殿内满是寂静,让他慌得不敢往里走去。   最终,王继恩壮着胆子,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时,却见一道身影由远及近,白衣白发,见到此人,当即停下了步子,而后者则是微微颔首,也不待他通报,径直的进了紫宸殿去。   殿内杯盏碎了一地,错金镶银的油灯散落四处,唯有高台之上,几盏仍在散着微弱橘黄的灯光来。   “可有什么消息?”   高台之上,威严的声音冰冷,板着个脸,很显然,有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闻言,卫庄弯身行了一礼,“却是未曾瞧见,汴梁城中,可藏身之处众多,‘流沙’所善之处并非寻人踪迹,还请官家饶恕。”   “哼!”   赵光亮一声冷哼,可卫庄脸色依旧,立在那边,无惊也无怕。   “罢了,这件事我会让‘罗网’去查,这两日,你需给我盯住秦王。”   今日所发生之事,赵光义很是不解,一向低调潜行的秦王竟然这般与他作对,这架势,大有取而代之。   倘若不是时机未到,又怎会容你这般放肆。   眼中一丝杀机迸发而出,或许是察觉到了卫庄还未离去,赵光义轻咳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去,稍后又是道,“燕王那边也好生的盯着,不可有差错。”   待卫庄离去之后,赵光义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龙椅扶手之上,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怒瞪,几欲喷出火来。   叛臣逆子,罪当诛杀,既然你不出来,那朕便将你揪出来!   咬牙切齿的道出这么一句来,赵光义唤进了忐忑不安的王继恩,沉声说道,“传朕口谕,马步司速速缉拿妖言惑众之辈,待三日后午时三刻,一并斩了去!”   心猛然一惊,王继恩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那场景,不由得心里一阵后怕,看来官家是真的动怒了,这次,即便是秦王,也要遭得大难了。   汴梁城又要乱了。   暗自感叹着,王继恩领命躬身退了出去,又是快马加鞭的将圣谕传了出去,这般,寂静的夜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王爷今日不应那般去做。”   密室内,卢多逊摇首说道着,为那些书生说情,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才是,赵廷美竟然在朝会上那般去说,更是跪在紫宸殿外逼迫官家,这岂不是将先前的努力给付之东流了?   怎会做出这般无脑之事?   一旁,向敏中低首不言,平心而论,他也不赞成赵廷美白日里所为,虽说那样可以收买天下读书人,但何尝不是置身于险境之中。   王爷还是太心急了。   不知为何,向敏中突然觉得赵廷美没了当初的那般睿智与城府,这些天来,似乎变了个人,隐忍了数年,竟不断的被扰乱心境。   只可惜已经到了一条船上,否则,他铁定会早早收拾行囊,一走了之,也省得遭受灭顶之灾。   “卢大人说得是,本王最近也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来,惹出了这些事情来,后来想想,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闻得此言,赵廷美满是担忧的说着,见无人应声,不由得起身作礼,“是本王拖累了大家,不过此事已经发生,宫中那位性子想来诸位都是知晓的,还望各位大人能不计前嫌,继续助本王成就大业。”   以金贵之躯,说出这番赔罪之言,在座的,何人还欲计较?   “王爷,既然如此,倒不如谋就大事。”   其中一人低声应道,他这话一出,其他之人皆是面色凝重,齐齐的望向了赵廷美。   “老臣也这般觉得。”   卢多逊附和着道了一句,犹如定心丸,让脸上本是惊愕的赵廷美恢复了常态。   “时机成熟了?”   心里想了千万遍,可事到临头了,赵廷美却有点胆怯了,毕竟自己的兄长赵光义文治武功都是少有的雄才大略,自己这些年虽然积累了不少实力,但是和其比起来能够占据优势的也就是杨延昭的手里的那份密诏。   那先帝遗照,据传言由他代领皇位的遗照。   至于佛宗,赵廷美从未将它当作底牌,狼子野心之众,都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而他能给的赵光义自然能给,因而临阵倒戈,也不无可能。   “王爷,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后悔的机会吗?再说王爷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难道我们就要这样放弃,即使我们放弃了,那赵光义未必会放过我们。再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其中一身穿武服的汉子有些急了,看到赵廷美这幅样子,于是开口劝慰道。   他们都已经和赵廷美成了那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也是为了求一场富贵,眼看即在眼前,赵廷美这番犹豫不决,看在眼中,自然是极为不适。   “王爷,成大事者,须当机立断,更何况今日之事,那赵光义定是怀恨在心的,或许此刻已经有所行动。”   又是一人怕赵廷美临阵退缩,不由得出声劝道。   于是乎,众人皆是开口,赵廷美却沉声不语,目光闪烁,最终抬起首,盯着一直不吭声的向敏中。   “常之,你觉得呢?”   这一问,自然是所有人都望向了向敏中,后者径直道出心中所想,“兵贵神速。”   听得如此的话,赵廷美双眼中生出一抹明亮,“常之细细说来。”   闻言,向敏中点首道,“王爷,诸位大人说得极有道理。今日之事,官家定然会心怀芥蒂,王爷数年来的韬光养晦极有可能暴露了出来。退一步说,过不了多久,官家必定会对王爷你下手,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只有坐以待毙。”   一番话说得赵廷美神色凛然,其余诸人皆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在生死攸关之时,谁还能为那点争强好胜的面子来置生死于不顾?   许久,只见他叹了口气,“如此,只得好生谋划一番了。”   说罢,只得听密室里群策群力,法子倒也是来得快,调兵杀进皇城,说得如此简单,其实委实不然,但如果真的做到,再加上先帝遗照在手,大宋江山还不易主?   又是相商了好一阵子,众人才面带喜色的离去,密室中仅剩下了赵廷美与卢多逊,二人吃着茶水,前者的脸上还有着潮红之色。   “王爷,你这步棋走得有些凶险了,这帮人唯利是图,这番聚集起来行大事,怕是有些不妥。”   “呵呵,卢大人多虑了,或许之前他们还有所犹豫,但过了今日,便不会再有变化了,图利,本王便给他们利便是,赵光义置他们于不顾,而本王却给了这些人所想要的,岂能不感恩戴德?”   “呵呵,王爷说的也是,不过听闻宫中高手众多,王爷还需多加准备才是。”   放下杯盏,赵廷美连连点首道,“卢大人说得是,不过本王也是有所准备的,佛宗的人漫天要价,当然需要做出些事情来,而去这些年本王手下也招揽了不少能人志士,运用得当,胜券必然在握。”   “如此,老臣却是要恭贺王爷了。”   卢多逊笑着道了一句,继而又是轻声问道,“不知王爷要何时动手?”   闻言,赵廷美嘴角扬起,“卢大人,你我都明白,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过,本王收到消息,宫里的那位要在三日后斩杀了那些书生,自然有人比本王心急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劝反   小院,灯火不明,人心惶惶。   杨延昭拳头紧握,他的脚下,是一团木屑碎片,先前还完好无损的桌子被他一拳给砸裂了。   一旁,萧慕春几人脸色一片惨白,皆是担忧的望向他。   “兄长,该如何是好?”   何钰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问出这句话了,只是这次,他比以往多了哽咽之声。   花了不少银子,何钰才在宫里有了打探消息的人,三日后,朝廷要斩杀罗姑娘她们,这可是晴天霹雳,若不是想着前来报信,他早就摊到在地了。   “是啊,延昭兄,赶紧拿出个办法来,否则……”   张谦也是紧张的很,李至那日被抓他刚好家中老母生了病,再加上上次因为碧月的事情,搬出了小院,没有再回去,因而并未牵连,今日在街市恰好遇见何钰,这才知道杨延昭回了来,六神无主的他当即也跟了来。   “公子……”   排风更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苍白小脸泪水涟涟,几欲昏死了过去。   杨延昭脸色阴沉的吓人,双眼怒睁,布满了血红色,萧慕春明白,他是动了杀机。   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他相信杨延昭无所不能,在这情形下,又怎能奋起而杀之?   “劫狱吧,公子,娘的,这皇帝老儿当真是让人愤恨,不如我等杀进大牢,把人救出来,远走高飞。”   孟良翁声说着,脸上生出潮红之色,铜牛大眼中满是杀机。   劫狱?   在重兵把守的大宋都城劫狱,这听起来似乎是痴人说笑,就算杀进了死牢,可是又怎能插翅飞过汴梁城?   一句话听得张谦心中满是惧怕,而何钰有过心理准备,倒还算镇静,“我来安排出城,商队已经在汴梁集积了,到时候跟着商队出城,想来应该能混出去。”   “干了吧,公子!”   萧慕春等人齐声道,一并望向了杨延昭。   后者放下了扬着的拳头,环视着众人,“我已经有了其他计较,这大宋朝若是不变天,怕是没有我得藏身之处了。”   一句话,听得众人心惊胆寒,先前所说的劫狱便是犯了死罪,但这大可一走了之,纵使朝廷通缉,也可以浪迹天涯,总有一处安身之地。   而杨延昭这句话,分明是要弑帝,这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小院静谧,唯有晚风拂动。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定当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下眉头。”   萧慕春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低声道,跟着杨延昭多年,几经生死,他们之间亦主仆亦兄弟,情谊早就密不可分,如今这境遇,自然不会弃这情而不顾。   士为知己者死,他萧慕春这条命便是为了杨延昭而活着。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公子,跟着你果然是不再寂寞了,这日子过得有趣的很哩!”   崔平吞了吞口水,眼中生出一丝的明亮,脸上也有了兴奋之色,多年前,他不过是代州城混吃混喝的小兵卒,是杨延昭改变了他一生,也让他做了曾经不敢想的事情。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真好。   萧慕春和崔平这一表态,孟良与焦赞互望了一眼,他二人当初跟着杨延昭,便是想着能杀敌报国,干出一番功绩来。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光宗耀祖。   世上最为风险与富贵的事情无疑是弑君夺位,败了,便是丢了身价性命,可若是成功了,那便是从龙之功,可谓一步登天。   赌一把,赢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对这两无依无靠的汉子来说,似乎并不亏。   满是汗的手心在袍子上擦了擦,孟良憨笑着道,“某与孟二哥本就是过着舔刀口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异议,若是能因此换来一仁君,对内勤勉于政,对外刀戈所指,万国臣服,某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   “三弟说的极是,而且我这人也喜欢凑个热闹,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能参加,也不是长了脸,日后提及,可是风光的很。”   焦赞也是露出个笑意来,这番打趣的说了出来,倒也是缓和了气氛来。   “多谢诸位兄弟了。”   杨延昭抱拳道了句谢,继而转首对张谦道,“秋白,你就不要趟这团浑水了,带着碧月与张婶去宋州城,暂且安身在‘水云间’待事情完了,再回汴梁来。”   白皙的脸上汗珠仍在往下滴着,张谦眼中惊怕之色还未散去,听得这句话,当即身形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许久,才仰起头,盯着杨延昭,“那一年,竹节巷,你为了就排风,一杆长枪杀得秋风亦退让三分,那时,我便觉得延昭兄并非常人。后来你中了状元,去了闽南,修建书院,做着无数极为厉害的事情,声名远播,越发显赫,但你从未离弃我张秋白,此刻,你与元沛兄都身居险境,我怎能安心离去?”   面容戚戚,张谦瘦弱的肩头抖动着,这是,杨延昭也发现,他似乎许久未与这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交心长谈过了,也许久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何事。   “秋白……”   刚要开口,张谦便打断了他,“延昭兄,你勿多言,我是不会走的,留下来帮衬你,哪怕是丁点大的小事,也可以。”   胸口一阵翻涌,杨延昭上前拍了拍张谦的肩头,没有多说,只是道了一句,“好兄弟……”   是夜,小院中好生的商议了一番,到最后,众人看着杨延昭孤身一人出门而去。   随即,萧慕春也是融入到了夜色中,朝着郡王府的方向前行。   秦王府,密室。   赵廷美听心腹前来禀报,说有人前来拜见,当即笑着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还未离去的卢多逊道,“这不,刚说着,他便到了。”   “既然王爷要会客,老臣便先行离去了。”   摇了摇手,赵廷美笑着道,“无妨,卢大人是自己人,何须这般的见外。杨璟这番前来,定是为了那等事情,卢大人留在这里也好一道商议。”   不多时,杨延昭便被人引进了密室之中,赵廷美迎上前,声带急切的道,“延昭,怎的深夜前来,是不是有要紧之事?”   “见过王爷。”   取下斗笠,杨延昭弯身一礼,抬起头,恰好见到卢多逊,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   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赵廷美在早朝的事情他也听说,这便是个表态,他愿意与自己合作,如今卢多逊在这里,大抵是在商议着计策。   与那卢多逊做了一礼,杨延昭转过头,也不与赵廷美兜圈子,直接言明来意道,“王爷,我需要你救人。”   闻言,赵廷美面色变得凝重开来,叹了口气道,“延昭,你也看到了,并非本王不愿,只是这事情委实太过棘手,今日本王可是与官家争吵了起来,更是在紫宸殿外跪了一日,可是官家并不得本王的,还惹得龙颜大怒,唉……”   又是叹了口,赵廷美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见到这幅模样,杨延昭明白,今夜不再是那马车之上,赵廷美无需花心思来招揽于他。   如今,罗氏女等人性命攸关,杨延昭已经没了谈条件的价码,唯有放下身段,来乞求赵廷美。   求他造反,去当皇帝!   “王爷,不知当初所说之事可算的了数?”   听得这句话,赵廷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稍后又是皱起眉来,满是苦闷的模样,“当然算的了数,只是后来本王好生的考虑你的话,觉得还是时机不适,应当听你之言,再做图谋。”   “王爷,杨璟有先帝遗照。”   杨延昭也不知赵廷美会绕圈子绕到何时,径直道出了他手中唯一能让对方心动的东西。   果然,这句话说出,赵廷美转过身来,抓着杨延昭的衣袖,“你说的可是当真?”   “字字属实,做不得假。”   “遗照在哪里?”   “此刻并不在我身上。”   赵廷美猛然的松开了手,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大胆,杨璟,你是在戏耍本王么?”   “下臣不敢,王爷,遗照乃是在金花郡主之处,杨璟先前曾目睹了一次,只是担心此事牵扯太多,所以王爷上次问及时,并未敢如实相告。”   遗照还真是在金花郡主那边。   赵廷美与卢多逊对望了一眼,不由得对佛宗又是刮目相看了几分,这等机密而又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赵廷美坐回到位置上,盯着杨延昭,“遗照上说了何事?”   “遗照乃是先帝有关大统继位的安排,让王爷执掌江山,待日后西去,再交由太祖后人。”   这里,杨延昭故意将遗照中让赵光义与赵廷美先后做皇帝给抹了去,也将五年之期给忽略,而这些正是赵廷美所需要的。   逼宫夺位,若是没名没分,恰如师出无名,自是要受世人诟骂,但若是有先帝遗照,那可就是平乱匡扶赵氏江山,这可就是正道之事。   “我要见到遗照,否则本王怎知你是不是欺骗与我?”   “王爷,倘若诏书不是这番,杨璟寻你作何,至于诏书,郡主见不到杨璟想来也不会拿出来,而在没有王爷应允之前,杨璟也不会去寻她的。”   诏书是杨延昭最大的依仗,若是不能用此将赵廷美拉上船,那又有何用?   “本王要见到诏书,若当真如此,本王岂能坐视不理,赔上性命也得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逆局   汴梁城,风浪再起。   朝廷一道抓捕反贼的旨意下,又是百人被抓入大牢之中,他们无非是与先前入狱之人有着关联,甚至连李至小院邻里左右,乃至他常去的巷口酒馆掌柜伙计一并被抓了。   这时候官家正在气头之上,自然不能跑掉一个落网之鱼,更何况每抓一个人,便有五钱银子,这下还不是挣破头的去胡乱抓捕。   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百姓人人自危,惊慌的与反贼撇清干系,哪怕是书院的夫子,也一脸正气的与自己最为喜爱的弟子作了一刀两断,更是写出‘恶行十书’,罗列出十大罪来,以彰显他的正气。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条消息传散了开来,先帝有遗诏在世,皇位之上当然再生端倪,有好事之人不禁联想起满城兵卒搜捕反贼之事,这本觉得捕风作影之事便显得越发的真实来。   人便是这样,风声越紧,却越是容易相信。   于是乎,这消息犹如疾风吹劲草,很快便在汴梁城大街小巷传散了开来,这样的局面任谁都想不到,即便是幕后的主使之人杨延昭也未能料及。   这一日,大宋天子未上早朝,满朝百官心知肚明,却无人敢应声,在朝殿上惹怒官家的秦王也不见了踪迹,只是他在王府中足不出户,让人也不好去做非议之言。   朝臣散去,紫宸殿内,官家怒气大作,只听得乒乒乓乓的作响之声,让守在殿外的王继恩吓得汗流浃背。   不断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珠,王继恩抬首看着云色浓厚的天际,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天当真是阴了下来了。   殿内,赵光义一脚将宝座前的紫檀木桌案踢翻,穿着粗气指着殿下沉声不言的卫庄怒道,“这满城流言乱语,你竟然找不出凶手来,这番无能,朕要你等作何!”   “圣上明鉴,此谣言一夜而起,不过是几息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这等事,并非寻常人所能为之,朝中文武之臣,我等皆以排查过,皆无可能,而要是彻底清查汴梁城,这已非流沙所能为,因而还请圣上调派罗网来为此事。”   盯着卫庄,赵光义眼中凶光毕现,杀机暴涨,可是他终究是放下了握紧的拳头,又是厉声道,“你是说此事与他二人无关?”   二人,自然是指燕王和秦王了,遗诏之事传的满城皆是,其中最为关键之人便是先帝遗脉,燕王赵德昭,可是赵光义心中总是觉得或许是赵廷美在其后推波助澜,遂开口便将两人一道问了出来。   “此二人皆是在府中半步不出,毫无异常之举。”   听得这句话,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的疑惑,若不是这两人,又会是谁传播遗诏消息来。   又会有谁知道遗诏的存世?   当年的往事在他脑中飞快闪过,即便是他,常进入皇宫,深得母后疼爱,也未曾听闻有遗诏这一说。   难不成是那人的一干旧部又出来捣乱了?   这些该死的,难道朕还没有将你们给杀个透么!   想到这,赵光义身上涌现出无数的暴戾之气,一甩衣袖,脸色阴沉如同寒冬冰霜一般,冷得让人心惊胆寒。   只是卫庄依旧立在那边,面无变化,在等着赵光义的下一句话来。   “可有乱臣贼子的踪迹?”   听得这四个字,卫庄细长的眉头耸动了少许,睁着的双眼眯了一下,又是睁了开来,“臣领圣上旨意,这些年,截杀图谋而反的逆贼,大江南北皆是走了个遍,早已经瞧不见他们的踪迹,即便有后人存世,也不敢再踏入汴梁城一步,因而臣可以保证不是这些人所为。”   “杨璟又在何处?”   “这个,圣上不是交由给罗网的人去办了么?大宋开朝之际,便立下朝纲,流沙与罗网不得相互干涉,是否寻到杨璟,圣上还是召国公大人前来问上一问,或许他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听得这话,赵光义眉头蹙起,嘴角抽动着,双手再次握紧成拳,最终深了口气,“你且退去,速速将那些妖言惑众之辈给缉拿,若是反抗,便当场格杀勿论。”   卫庄领命退去,大殿之内,只听得粗重的呼吸之声,赵光义满面杀机,好久才平息了下来。   “你说,他是不是留不得了?”   像是与人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传开,推开一层静谧的波浪来。   “圣上若是留不得他,那便是留不得。”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却是个面如刀削,浓眉直眼的中年人,就那般的双脚悬浮在半空之中,就算是对着赵光义,也没有半点惊恐。   而一向将君臣之礼当作大忌的后者也没有因此而生出恼怒,望向别处,好一会才沉着声道,“流沙是一柄利器,但是桀骜不驯,却也使得人生恶,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暂且不去理会,对了,事情查的怎样了?”   “有些难度,大乘之境虽能感悟天地,但是寻常人灵气波动却很难察觉,圣上若是要查找杨璟那小儿的下落,还需加派人手才是。”   “先生辛苦了。”   “能为圣上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说罢,中年人便消失不见,只剩下赵光义坐在高台之上,将身子骨缩在龙椅内,双眼等着大殿之外露出来的丝丝光亮,不知在想着何事来。   夜色如期而至,汴梁城之中喧嚣也罢,充满着提醒吊胆也罢,一切总归在这夜幕下沉淀下来。   小院内,张谦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的身边是无数写满字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堆成了堆来。   许久,张谦将手中的小豪放了下来,手臂酸麻的已经没了知觉,但他已经顾不上了,看着桌案上是块黄刺绣飞龙腾空的罗缎,而罗缎上写的字竟是他写出来的,想到这,又是一阵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他的身边,排风放下了正在磨着的墨块,凑着脑袋上前看了看,大眼中闪过一丝的明亮。   “张大哥,成了。”   小心翼翼的吹着黄罗缎上的墨迹,排风将真正的遗诏放在了怀中,继而将张谦临摹的那份折了起来,出门送到了一直在守候的崔平手中。   “崔大哥,交给你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崔平难得的满脸凝重之色,将手心的汗给擦了擦,接过黄色罗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哥,你说这样成不?”   孟良低声问着一边的萧慕春,后者沉声不语,直到现在,他的脑子也有的眩晕。   若不是晚风带着凉意,清新的空气吸进脑子,让萧慕春有了几分知觉,否则他铁定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   不过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公子计划的发展,当真是件好事情。   秦王府,侧门,本是杂役所把守,今日却被管事调到了别处,因而门辕四周并无人影。   暮色之下,只见一道身影轻盈的从数丈高的院墙翻了进来,来人却是崔平。   进了王府,崔平丝毫不敢懈怠,快速的冲进一边的花丛之中,屏气凝神,正在查探四周情形时,便见一道身影从正倚在不远处的红木柱旁。   晚风之中,衣袂飘飘,满头白雪舞动。   “公子。”   见到杨延昭,崔平当即现出身来,疾步上前。   听到声响,后者睁开闭着的双眼,“崔兄弟,可是成了?”   点着头,崔平忙成怀中拿出那黄罗缎,“公子,萧大哥从燕王府中寻来了这宫中才有的黄龙绸缎,张兄弟花了整整的一日,才将公子所要的东西写了出来。”   听得这话,杨延昭心中大喜,忙接过打开一看,果然,银钩铁划,大气磅礴,恰是那赵匡胤的笔记。   虽然细细看上去,仍有稍许的不足之处,但足以能够糊弄赵廷美,也是难为张谦了,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已经吓得虚脱了?   将这伪造的遗诏收入怀里,杨延昭又是与崔平嘱咐了几句,便转身望着一边院落走去。   很快,密室之内,赵廷美看着手中的黄色罗缎,一遍又是一遍的抚摸着,最后竟是泪流满面。   “皇兄,你我一别,竟是数载,这些年,皇弟我很是想念你,如今赵炅竟做出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事,皇弟定当将这逆贼给擒下,重整我大宋河山!”   说着,赵廷美将遗诏双手捧起,密室中的群臣则是纷纷下跪行礼,齐声诵道,“任凭王爷调遣!”   杨延昭自然也是随着众人一般,看着先前还垂泪的赵廷美变得喜笑颜开,心里的那丝歉意也化作了虚无。   即便没有他,这痴心于皇位之人也会走上谋反的道路,而眼下所为,不过是稍稍的推动一把。   这一夜,注定是难免。   有遗诏在手,赵廷美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入宫城,将皇位上的赵光义给拉下,一屁股坐在那镶金的龙椅之上。   想到这里,便觉得身下的红木椅坐着格外的难受。   “诸位大人,明夜可是好时机?”   “恰是如此,明日蔡将军麾下的营卫把守城门,而皇城西门亦是由蒲将军的部下当值。”   卢多逊捋着胡须道,他的对面,坐着上将军蒲安礼,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这桀骜不驯的蒲安礼是怎番被赵廷美给拉拢到了身边。   这样倒也是不错,有这等助力在,他的计划离成功又进了稍许。   “恩,确实。”   蒲安礼嗡声道,眼皮都不抬一下,可就算他这般无力,密室也也无人去计较,只因逼宫需要兵力,而他蒲安礼恰是手握数万精兵的悍将。   “善!”   闻言,赵廷美面露出欢喜之色,“既然如此,我等便商量着如何杀进皇宫中去。”   一阵商议下来,倒也是将计划给细化了下来,夺下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在兵分三路杀向皇宫,其中东、北两面为诱敌之策,真正目标是蒲安礼所把守的西城门。   武将冲锋陷阵,文臣则是接管中书省、枢密院等核心之处,并召集其他朝臣,汇集到大殿,等待赵廷美宣读先帝遗诏。   如此一来,也算是完美之计,只要速度够快,即便城中有十多万精兵,也不济于事。   只要赵廷美登了基,这些兵卒自会效忠与他。   “王爷,是不是将宫中高手给遗漏了?”   向敏中低声问了一句,说完朝着杨延昭看了一眼,自打后者进了秦王府,他心里便有些愉悦,二人再度联手,必将所向披靡。   而道出这话,他自然是要看一看杨延昭,想要弄明白,为何这般简单的问题,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提及,连一向聪慧异常的杨延昭都没有想到?   “高手?”   赵廷美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似有似无的朝着低首的蒲安礼望去,继而低声道,“高手,再多,那也是顺我者昌,逆我则亡!” 第二百六十章 出尔反尔   夜风习习,撩动寂静。   时值四月天,夜风吹在人身上自是柔软了许多,汴梁城内,繁华褪去,灯火阑珊。   城门处,当值的兵丁双目囧人有神,正时刻戒着,子时将至,困倦不由人得袭来,带兵的校尉揉了揉发红的双眼,看着一眼难以望尽的夜色,想来又是一个夜要这般干枯的熬过去了。   突然间,一阵疾行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待他回过神,便见一队队兵卒正朝着城头而来,看起来,似乎是步兵司的人。   这校尉不敢怠慢,忙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等乃是步兵司,神虎卫,有刺客进宫行刺,特地奉命来增加城头守卫,以防刺客逃窜!”   竟然是有人进宫行刺!   闻言,校尉心惊了起来,忙迎上去,对方是个穿锁子甲的偏将,身份自然是在他之上。   抱拳行礼,低声问道,“将军,宫中情况如何了?”   新来的兵卒快速涌上城头,可须臾竟是拔出刀剑来,顷刻间,惨叫连连,那校尉还未回过神来,便眼前一黑,被砍翻在地。   紫宸殿,赵光义正在看着白日里送来的密折,突然间,一道身影凭空而现,却是先前出现的大乘高手。   “他们杀过来了。”   声音淡然,慢慢的道了一句。   闻言,赵光义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竟然有人朝着皇宫杀来,这是何等大的事情,即便这些年,他时刻提防着,可未曾料想会真有人起兵谋反。   当即,脸阴沉的下人,这等大事,还需要皇宫守护尊者来指点,说明‘流沙’与‘罗网’已经不听命于他了。   心中无限杀意涌起。   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在耽搁,若非生死存亡之时,尊者是不会出手,因而他道完这句换便没了踪迹,赵光义则是急急忙忙的往殿外走去。   “来人,给我调来十万羽林军,速速前往宫门之处,剿杀逆贼,另外让‘承佑’出动,斩杀一切可疑之人!”   ‘承佑’,乃是赵光义未登基之前便训练出的刺客死士,皆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之后因为‘流沙’与‘罗网’的存在,倒也少了用武之地。   其实,它何尝不是一张底牌?   在殿外守着的王继恩见到赵光义这般气急败坏的出来,当即便心里发慌,待听到这句话后,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也不敢有所懈怠,忙小跑着传命去了。   待他走后,赵光义便阴沉着脸,立在紫宸殿前,盯着远处,似乎看到无尽的黑幕之下,那厮杀连天之景。   骤然而起的晚风吹在他身上,龙腾祥云的玄黑帝王衮服发出猎猎作响之声,似乎在一瞬间,整个皇宫都满是风雨欲来来的压迫感。   远处,零碎的灯火夹杂着散乱的脚步声而来,一直静立不言的赵光义脸色猛然一变。   他着实没想到对方可以杀进皇宫来。   不知是赵廷美还是他的遗脉赵德昭,此下,赵光义所能想到的便是这二人。   很快,便有了答案,一身金甲,手持双锏的赵廷美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甲胄染血,双锏半红。   “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怒极反笑,玉阶之上,赵光义竟是放声笑了起来,身上气势迫人心弦,这一刻,他仍是傲然而立的大宋天子。   滴血的双锏扬起,赵廷美指着那道桀骜不驯的身影,怒吼着道,“赵炅,你假传先帝遗诏,登基为帝,篡得我大宋江山,你这逆臣贼子,当是人人得而诛之!”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黄罗缎来,赵廷美环视着四周,以天下之间舍我其谁的气势朗声道,“先帝遗诏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伏!”   这等时刻,最为难办的便是宫女太监,以及那些前来救驾的宫中侍卫,毕竟先帝与当今圣上,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惶恐之下,皆是惊慌地不知所措,更有甚者,竟双股战战,便是要跪伏下来。   “哼!”   就在这时,一道冷哼响起,便见那赵光义怒目甩袖,脸上生出冷笑之色,“先帝遗诏?呵呵,好伎俩,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已经到了剑拔弩张撕破脸皮的时候,赵廷美自然不会否认,顺带着将传播遗诏消息的事情给担当了下来,“赵炅,本王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份上,本王饶你性命,让你在宫中颐养天年。”   “哈哈……”   大笑声在黑夜中响起,似乎要将那紫宸殿给震的坍塌了去,风吹动着赵光义身上的龙袍,蜷曲的金龙也随之张开了身躯,似乎正仰天长笑,破空而去。   见到这副光景,立在赵廷美身后的杨延昭不觉得心中生出些许异样,大敌当前,这番豪情,纵使有帝王气概也不足以如此,唯一可能,他有着绝对可以扳倒局势的底牌。   正暗思着,便听耳边又是厉声传来,“既然你手持遗诏,那遗诏上又是怎番个说法?”   赵廷美单手握双锏,直指赵光义,并将那诏书打开,“赵炅,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先帝遗诏,由本王继承皇位,得我大宋正统江山!”   闻言,笑声再起。   “当真是好笑,赵廷美,你莫不是伪造了先帝遗诏,来此谋朝篡位!”   赵光义脸色阴沉的下人,双目寒光迸出,盯着赵廷美又是道,“当年在陈桥,先帝亲口承诺待百年之后将大宋交给朕,那年,在寝宫之中,又是当着母后与诸位大臣的面,再次提及将大位传给朕。朕登基,可谓是顺应天命,如今你拿着先帝的遗诏,前来说先帝本欲将皇位传给你,当着是可笑之极,无异于痴人说梦!”   “本王有先帝亲笔诏书!”   像是被击中了要害,赵廷美脸涨得通红,将黄罗缎在手中扬了扬,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见他这模样,赵光义冷笑道,“你以为你胜券在握?”   说着,拍了拍手,顿时,甲胄哗哗声响无数黑影从四周八方涌了出来,手中皆是拿着弓弩,泛着幽幽寒光。   宫中守卫,羽林军,三千可平江山万里。   而如今,紫宸殿外,密密麻麻,一眼忘不到尽头,全都是黑压压的羽林军,只怕不下于三万之众。   “哼,你觉得这番做就能让本王的正义之师畏惧么!”   这羽林军竟然没有在各宫城守卫,如今被包围,当即又是朗声道了一句,只是话语中多了丝颤抖。   说完这句话,赵廷美朝着四周望去,却看不到他最大的依仗,蒲安礼,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往后退了好几步。   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到了,向敏中本就病态苍白的脸越发的白了,汗滴划下额头,滴落在脚下被杀机笼罩的白玉砖石上。   杨延昭心中也是一片忐忑不安,蒲安礼临阵不见,再加这数不尽的羽林军,再傻,他也明白,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今夜血溅宫闱,否则过了今夜,便将是罗氏女等人的死期!   心里快速盘算着,突然间,一声佛颂传来,恍若从天际传来,飘渺若无,却又似从众人心底而生。   荡涤了尘世间纷纷扰扰,恩恩怨怨,无欲无求。   佛颂之下,两方兵卒皆愣在了远处,手中虽然握着刀剑弓弩,但却毫无挥动之意。   不多时,便见悟行一身袈裟御空而来,不多时,便到了赵光义的身边。   见到悟行出现,赵廷美当即脸色白的吓人,指着悟行,手不断的抖着,即便他再笨,也明白这曾经最为重要的盟友已经弃他而去。   悟行出现之后,那蒲安礼也是带兵出现了,“臣救驾来此,还望官家恕罪!”   这洪亮的声音震荡了黑夜,也击溃了赵廷美心中的最后信心,惊得他往后退了数十步,幸好身后护卫搀扶着,否则必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阿弥陀佛。”   悟行立在石阶之上,衣衫飘飘,身上涌出淡淡的光晕,仿若大罗金仙落到凡尘来,让人望而生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诸位施主,还望三思。”   “悟行,你个出尔反尔嗯畜生,竟然敢戏弄本王!”   赵廷美怒吼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竟是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听得耳边的咆哮,杨延昭手伸向长剑,眼前这景象,着实让他意外,佛宗竟然用赵廷美的死来换取赵光义的信任。   自然,赵廷美便成了可悲的牺牲品。   似乎在一瞬间,他所有的谋划都化为了虚有,顿时觉得胸口郁结的厉害,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抓着剑柄得双手满是汗珠。   不行,必须要杀了赵光义!   双眼紧紧的盯着那身穿衮服的赵光义,长剑一尺一尺慢慢出鞘,即便有修为被封,佛宗高手在不远处,他也要将赵光义给诛杀。   “替朕诛杀了这些宵小!”   阴冷的声音响起,混在了晚风之中,瞬间席卷了整个紫宸殿外的广场,那些本因悟行佛音而放下兵戈的士卒又一次将手中兵器给举起。   寒光冷冽,刺人肌骨,皆是指向了杨延昭等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满城尽是杀声一片   “既然是大宋朝廷的事情,你一出家人在这是不是所有僭越,悟行大师?”   黑夜之中,苍老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便见祁国公王薄一身青色长袍,越众而出。   他的身边,跟着白发白衣的卫庄。   “王薄,卫庄,你二人是要与这些逆贼为伍?”   见到这两人,赵光义的怒火又腾起,二人手中有着最为隐秘的人马,乃是他治理天下的利刃。   可是如今,这两把刀指向了他。   如何让赵光义忍得下这口气来,当即大袖挥过,怒吼一句道,“来人,将这两个反贼拿下!”   话音落下,那便的羽林军便要上前,王薄却毫无惊怕之色,笑着望了下卫庄,低声道了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与小主共事,当真是老臣的福分。”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加之羽林军扑向前的甲胄摩擦之声,倒也没有人可以听到,不过一旁的卫庄倒是挺得真真切切,一向平静无波无澜的脸上生出了些许的异样。   没有应声,也没有点首,卫庄衣衫突然无风自动,那还未靠上来的兵卒当即犹如被重锤所击,纷纷惨叫着往一边飞去。   不去看四周惊怕的的目光,卫庄往前走了数步,白皙的手中拿着一面刻道泛着寒光的匕首,另一面是巨龙腾空的金色令牌。   只是这令牌似乎只有一半。   待他拿出这令牌,王薄也从怀中拿出一面相似的来,只是他的金牌上密网犹如盾牌一半,背面则是相同的飞舞巨龙。   两块金牌合二为一,双龙傲天而啸间,匕首落在密网之上,恰似‘流沙’、‘罗网’为刃为盾。   “先帝遗诏,‘流沙’与‘罗网’不可同日而出,倘若二者齐现,尔等当知该如何处之。”   冷声之下,在众人还不知所以时,羽林军中阵型再变,数不清的人开始朝着卫庄与王薄身后战去,即便是蒲安礼带来的步兵司也亦是如此。   见到这情形,赵光义脸色大变,他委实没有想到,这被他掌握数年的器物竟能反咬了他。   更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对部下提防万分的赵光义竟然在拱卫皇宫的兵卒中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甚至将这些人交付到外人手中。   看来,还是技不如人,输了一步。   心中虽然如跌入冰窖那般严寒,但赵光义怎会就这般低首称臣,他是大宋的帝王,即便是当年的赵匡胤,没有他,也登不了大位。   所以没有能比他更适合做大宋的主人。   没有人。   愤怒之下,赵光义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不过是些乱臣贼子,就让朕今日斩杀了你们!”   卫庄和王薄出现,时局又发生了变化,只是赵廷美手中并无兵马,自然不再是先前万人关注的对象来,在一帮亲卫的保卫下,往着不远处的宫殿躲去。   可是赵光义哪里会放过他,舞着长剑,便朝着赵廷美杀了过去,这时候,哪里还会有兄弟手足之情?   这般厮杀之下,杨延昭却是没有动,手持长剑,除了刺死杀向他的兵卒,便不再下杀手,而是盯着赵光义兄弟二人望去。   倘若是这二人都死在了这里,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所以,杨延昭在等待着时机,至于佛宗悟行,已有卫庄对付,正自身难保,其余的混乱杀伐,又与他何干?   皇宫之内,刀斧相向,宫城之外,刀光剑影。   赵元僖一身蛟龙服立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数百王府兵将,而不远处,立着另外的百来人,皆是黑衣蒙面,杀气腾腾。   这便是‘承佑’。   大宋另一支隐秘的组织,建于赵光义,如今由赵元僖掌管。   夜幕之下,长街空旷,马蹄声也格外的清脆可闻。   “报王爷,宫中羽林军已将叛贼给包围了,想来很快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兵卒前来时,恰好见到的是赵光义胜券在握,因而这番一说,赵元僖细狭的双眼中闪出一丝阴冷。   秦王叔,怎就这般的无能,倘若与宫中那位两败俱伤,那该多好!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有机可乘,只要杀了那遗子与临华殿的那位,他照样可以当皇帝。   思念至此,赵元僖圆胖的脸上闪出狠厉之气,呼出身边一亲信来,那人待听到他的吩咐后,虽有惊怕之色,但还是领着王府兵将匆匆往着皇城继续而去。   是该去杀了那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家伙了。   手猛地一拉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往着燕王府疾行而去,正待走了几条街,却见几道身影正急匆匆的往前走着。   “王爷,那似乎是杨璟的手下。”   ‘承佑’之中,一人轻声道了一句,他曾近监视过杨延昭,倒也认识萧慕春,遂轻声道了句。   闻言,赵元僖翘起嘴角,露出一丝嗜血之色,杨璟乃是叛贼,他的部下自然也是余孽,更何况他们现在正朝着燕王府而去,正是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当真是愉悦的很。   没有多说,赵元僖冷哼一声,径直吐出一个字来,“杀!”   话音刚落,便见十来名黑衣人策马追了上去,马蹄声哒哒,震得夜色簌簌发抖,在前面疾行的萧慕春等人也是察觉到了。   “三弟四弟,你们带着排风先走,务必要将东西交到王爷手中!”   萧慕春低声吼了一句,从怀中拿出棱刺来,那焦赞则是抓紧了铁枪,双腿透力,傲立在街石之上。   “大哥,二哥,你们保重,切勿恋战!”   崔平拉着想要留下杀敌的孟良,二人拥着排风,又是超前飞奔而去。   先一批的黑衣人已经与萧慕春、焦赞交上了手,赵元僖见排风三人离去,当即挥了挥手,“再去两队!”   早已按耐不住的黑衣人打马上前,即便萧慕春与焦赞想要阻拦,但身前交手的黑衣人皆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辈,岂是那番容易摆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看这几十骑追着排风他们而去。   “四弟,你且带着风丫头先去,三哥我来挡着!”   孟良折过身子,拔起腰间的葫芦,很快,浓烈的硫磺味下,一团绚丽的火焰升起,受惊的马到处乱跑,暂且是将黑衣人的攻势给化了去。   趁着这机会,孟良拔下身后的大斧,咆哮着朝着黑衣人杀了过去,一时间,大斧所到之处,竟是血肉模糊。   “废物!”   马背上,赵元僖手拍在马鞍之上,他着实没想到单单的这么几个人竟是如此的难缠,小眼怒瞪,“全都给本王上,杀了他们!”   轰隆的马蹄声再响起,百名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向了萧慕春等人,即便是崔平和排风,也抵不过快速奔腾的骏马,很快便被包围了起来。   萧慕春等人虽然是身手不凡,但面对同样精于厮杀之术的‘承佑’,显然是占不了多少的上风,更何况对方数量远在他们之上。   越拖下去,只能越危险。   这等时刻,生死对他们来说,早已经度之身外了,唯一担心的便是怕误了大事。   吃力的阻挡十来人的进攻,萧慕春回首看了一眼,其他人皆是自顾不暇,当即从怀中摸出了短弩。   “咻咻咻!”   十来根铁矢瞬间飞了出来,挡在萧慕春身前的黑衣人躲闪不及,惨叫着倒地而亡,借着这功夫,他快速的朝着排风那边靠去。   “必须保护排风逃出去!”   一声低吼,焦赞与孟良皆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一边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一边艰难的朝着排风移动身形。   “啪!”   青鸾在空中回旋着,刁钻的朝着敌人攻去,排风虽然有着练气的修为,但奈何黑衣人深谙厮杀之术,如同跗骨之蛆般,将她给牢牢的围住。   “给某死开!”   孟良一声怒吼,大斧将挡在身前的黑衣人给砍翻下马,那战马受惊的往前跑去,恰好到了萧慕春的身前,只见他一个匕首逼退来敌,一跃上马,将匕首扎在了马背上。   “嘶!”   吃痛的马发了疯的跑着,将前方挡路的黑衣人悉数撞飞,萧慕春对着排风怒吼道,“上马!”   丝毫不敢懈怠,排风挥出青鸾,缠着萧慕春的手臂,飞身上马。   “离开这里!”   将缰绳交给排风,萧慕春跳下马,朝着身后的黑衣人扑去。   明白情况危急,排风也顾不得多想,双腿夹紧马肚子,青鸾抽打马背,想要快速离开这里。   “给我抓住那个小丫头!”   萧慕春等人尽力帮着排风离去,在一旁观战的赵元僖自然也是看的明白了,这其中肯定有着玄机。   道完这句话,便见他飞身而上,脚尖点地,快速的朝着排风而去。   他竟然是个御气的高手!   “给本王留下!”   伸手抓住排风甩来的青鸾,赵元僖缠在了手臂上,又是一用劲,将排风给拉飞了起来。   “死去!”   膝盖顶过排风的小腹,继而又是一脚狠狠的踢了上去。   境界上的差距,排风自然无法躲过,只能吐着血,瘦小的身子骨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跌落在冰冷的青石道上。   “排风!”   “风丫头!”   见到排风倒地没了动静,萧慕春几人无不是虎目怒睁,杀气陡涨,可奈何黑人委实过多,不但不能替排风报仇,更是危机连连。   “郡王是不是太过逼人太甚了!”   突然间,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街道四周再次涌现出无数甲士来,为首者,一身青色长衫,却是赵普门生,上官云。 第三百六十二章 新帝   夜幕越发的静谧,浓郁密布,遮星盖月,皇宫内院,却是喊杀声一片。   “太子殿下,不好了,秦王带人杀进宫中来了!”   临华宫,赵元佐在灯下愁眉苦脸,正想着该怎番去说服赵光义,饶了八妹等人的性命。   突然间,便听到这句话传来,当即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待回首,却见夏雨失魂落魄的冲了进来,全无平日里的礼仪。   听得他的话,赵元佐哪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忙走上前,拉着夏雨衣襟道,“你这奴才,说得什么话来!”   赵元佐平日待下人极为温和,从未说过打骂过,更无‘奴才、贱婢’之言,如今这番,可见他是真的心乱了。   这也难怪,平日里秦王为人极为风雅,处事也颇为低调,赵元佐私下里与他有些亲近。   此刻,听到赵廷美率兵攻打皇宫,他怎能不惊?   “太子殿下……小人刚去膳房,看到紫宸殿外密密麻麻全是兵马,真的是……真的是秦王谋反了,还望太子殿下速速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夏雨何事见过赵元佐这般怒色,当即口齿结更结巴了,吞吞吐吐才将话说了明白。   “哼,你这腌货,怎这般说话的,孤为当朝太子,怎能临阵逃脱,来人,随孤前去救驾!”   将这夏雨扔到一边,赵元佐便吼着宫中侍卫往外走去,任凭那夏雨怎么呼唤,都不回头一步,后者只得踱着脚步,看着四周不知所措的小太监怒叱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喊人来救驾,唉!”   说罢,又移步匆匆忙忙的跟着赵元佐身后去了。   “太子哥哥!”   那赵元佐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得耳边传来呼唤之声,转过头,却见赵恒正从远处疾跑而来,小脸上满是惧怕之色,看来他已经听到了消息。   喘着气,赵恒抓住赵元佐的衣袖,语中已带了哭腔,“太子哥哥,这是怎么了,秦王叔怎就成了反贼了……”   此刻,赵元佐心中也是慌乱不已,见赵恒这番,只得深吸了口气,在他头上摸了摸,柔声道,“没事的,你且先待在临华宫,皇兄我这就去瞧一瞧。”   说着,也不管赵恒是否愿意,让小跑而来的夏雨带着他往临华宫而去,自身则是握了握手中那镶金饰明珠的宝剑,又是连吸了几口气,压下那不安,又是带人往紫宸殿狂奔而去。   很快,赵元佐便到了御花园,紫宸殿已经在不远之处,震天的喊杀声让他震耳欲聋。   见到这场景,赵元佐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王叔果然反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他只得拼命的往前跑,虽然六神无主,但赵元佐只想着能到紫宸殿前,或许能阻止这场发了疯的厮杀。   正走着,突然间,御花园中闪出众多的黑影来,皆是穿着甲胄,黑夜之下,倒也看不出是哪个营旅的。   “大胆,竟然敢挡孤的路!”   “等的就是你,太子殿下,秦王让末将来送你归去!”   说罢,百十人亮出了手中长刀,全都涌了过来,赵元佐这虽有侍卫,但也不过十多人,哪里会是敌手,转眼间便被杀了大半。   “太子殿下快走!”   剩下不多的侍卫飞蛾扑火般冲向了来人,可几息的功夫便有倒地不起,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只留下了赵元佐一人。   “孤是大宋的太子,是不容蔑视的皇族!”   低喝着一声,便持剑冲了上去,不过他又岂能敌得过见过血的兵卒,很快便支撑不下去,长剑脱手而去,那泛着冷冷寒光的长刀也插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休得伤我太子哥哥!”   这时,听得一声稚嫩的怒吼,便见众多身影从不远处而来,那领兵之人当即拔出单刀,带人飞快离去。   所来之人正是放心不下,领着两个宫殿太监婢女的赵恒。   见到赵元佐受伤倒地,那赵恒当下急了,“快去找御医,快去!”   “王爷,这时候宫中大乱,小人又到哪里去寻御医?”   那夏雨也已经吓掉了半条命,恍惚的道了这么一句,那赵恒正要发怒,却被搂在怀中的赵元佐拉住了衣袖,“鱼儿,鱼儿……”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将罗姑娘和鱼儿请来!”   “可是她们已经被官家打入了大牢,明日便要行刑……”   听得这句话,赵恒小脸色阴沉,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出了事情,本王担着,你若在敢多嘴,我就要你的脑袋!”   罗氏女医术超群,赵恒也是知晓,至于八妹杨延琪则是赵元佐倾心之人,此时即便是要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了二女。   宫里宫外这番杀机重重,紫宸殿外皆是不知晓,仍是杀的火热,赵光义正拿着长剑追杀这赵廷美。后者散发狂笑着,在众人之间不断躲闪,“赵炅,你若是俯首称臣,朕便饶你性命!”   说完,又是扬天狂笑着,脸上满是张扬之色,恰是个疯癫痴人一般。   那赵光义哪会会理会,提着剑,直扑向他杀去,二人所到之处,兵卒则是纷纷退让,毕竟无人敢伤到这大宋最为富贵的两人。   杨延昭依旧是那番立着,手中长剑滴着浓稠的血液,那是持刀扑向他之人的血。   此番,他立在白玉阶两边的石栏下,冷眼看着周边的厮杀之景,看着赵氏兄弟的手足残杀,也看着紫宸殿顶上交手的悟行与卫庄。   那里的战斗胜负已经明了,悟行不过是练气之境,而卫庄周身流彩连连,每一招都带有引天惊天之势。   这分明就是大乘之象,丝毫不亚于耶律明。   “砰!”   一声巨响下,悟行快速的往后飞去,很快便瞧不见了踪影,卫庄飘然而下,便要朝着厮杀在一起的赵氏兄弟飞去。   “够了,你。”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很快便见卫庄像是装在某物上,疾速的往后退去,半晌,才见空中飘浮出一黑衣人来。   “都住手!”   这句话道出来,殿前所有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手中的兵器哪里还拿得稳,即便是杨延昭也觉得一阵心慌,好在他咬住舌尖,这才守住了心神。   黑衣人朝他看了眼,稍后又是转过了首,“我与赵氏有约在先,佑护大宋百年,尔等不可在宫闱中大动兵戈。”   见到黑衣人出现,赵光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朕有大乘境的高手助阵,你们这群叛臣贼子便等着受死吧!”   说着,扭过头,满脸狰狞的盯着黑衣人道,“给朕杀了他们,全都杀光!”   疯狂的叫嚣着,顿时让杨延昭心头沉了下来,大乘的高手,举手投足之间毁天灭地,要想杀光几万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是那黑衣人却未理会与他,淡淡的又是道了一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圣上,你大势已去,还是退去吧。”   说完这一句,黑衣人竟是消失不见,见他如此,赵光义却是慌了,对着半空舞动着长剑,“你给朕回来,回来!”   那寂静的夜空中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希望燃气,却又这般的离去,赵光义竟又是放声大笑起来。   稍后冷眼睥睨着众人,扬起手中的剑,“尔等反贼,朕一人平之,足以!”   “哗哗哗!”   又是密密麻麻的兵卒从外涌了过来,甲胄摩擦的声音震人耳膜,赵光义不禁又笑了起来,“哈哈,朕的勤王之师来了,天下是朕的,你们谁都夺不走!”   “先帝遗诏,我等奉诏前来,清君侧,恭请新帝登基!”   铿锵有力的声音将赵光义还挂在嘴边的笑声给打了回去,不多时,便见蒲安礼一身虎肩甲护卫着赵德昭越众而出。   双手捧着黄罗缎,赵德昭缓缓上前,他的身后跟着赵普、沈伦甚至还有卢多逊。   这一场景出现,赵光义与赵廷美皆是心中明了了,这些年来,最不显山不露水,忍气吞声之人却是笑道最后之人。   “卢多逊,蒲安礼,尔等敢欺本王!”   接着又是转首盯着杨延昭,“杨璟小儿,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伪造诏书来算计本王!”   道完这一句,便见赵廷美口吐鲜血,竟是硬生生的气急攻心,倒地不醒人事。   “传御医!”   赵德昭淡淡的道了一句,却已显示上位之人的仁者之风。   那边,赵普接过遗诏,朗声道,“朕戎马一生,缔大宋江山,位列九五,乃千古之风流。只可叹,人有旦夕祸福,而今子嗣年幼,难握大统,遂留此锦帛,倘若他日有变,便由晋王弟光义代为监国五载,后与王弟廷美理国事,待十载,扶德昭登基执掌玺印,以兴我大宋社稷。”   可怜的赵廷美,若是能早读出这诏书,也不会这般撒手离去,这般倒是省了不少人的麻烦。   “赵炅,先帝遗诏在此,你还不退位让贤!”   蒲安礼一声低吼,让众人再次望向了赵光义,后者却像是未听闻道,独自在那痴痴的笑着。   “王叔,下诏退位吧,之前的事情本王便既往不咎了,并让你今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赵德昭的话音刚落,那赵光义便勃然而大怒,“你这黄口小儿懂得何事什么,大宋江山是朕亲手平定的边疆,论天下,谁还能比朕有资格做那皇位!”   “大胆!”   蒲安礼一声怒吼,便挥手要让手下兵卒上前,可赵光义双目怒瞪似血溢出,怒吼着,“谁敢伤朕!”   这等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前行。   怒吼之下,无人靠近,赵光义提剑环视四周,先前为他而战的兵卒皆放下了刀剑,低首而立,当即明白大势已去,心中不由得暗生凄楚。   也就在这时,惊怕的声音传来,“父王,不好了,太子哥哥被刺客重伤昏迷了!”   恰是听不到喊杀声,以为乱事平定的赵恒。   “德昭小儿,好生卑鄙!”   听得这话,赵光义大吼一句,舞着剑便朝着赵德昭扑去。   “保护官家!”   蒲安礼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寒光泛起,割出一抹妖艳的红色。   穿着衮服的身影慢慢倒下,小跑而来的赵恒恰好见到这场景,当下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不去看死去的赵光义,蒲安礼走到赵德昭身旁,赵普则是对着众人朗声道,“先帝遗诏已出,燕王登基为帝,尔等还不速速跪伏!”   道完这句,他率先跪了下来,如此一来,众人纷纷跪下,杨延昭也不列外,此番他的心终于松了口气,跟着他人一起喊着万岁之言。   浓烈的血腥味之下,数万人的喊叫声震人耳膜,震得皇城簌簌发抖,也传进了汴梁城内。   那些早就入梦的百姓殊不知,一夜之内,宫中血流成河,也在一夜之间,皇位更迭,辞旧迎新,大宋江山易进他人之手。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文武侯   紫宸殿内,赵德昭一身衮服,望着底下朝拜的臣子,心中波澜起伏,宽大的袖袍里,双手紧握。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将整个大宋江山踩在脚下,这种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思绪万千,只待听到耳边呼唤声传来,赵德昭才回过神,让众人免礼,轻咳几声,想要说些话来,可直到这时,他突然脑子中一片空白。   这些年,赵德昭一直想着重新夺回那属于他的荣耀,可幸福来得委实太过突然,突然到他完全没有准备。   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王爷,当年也跟着赵匡胤南北战争过,很快便回过了身来。   “今日朕领先帝遗愿,登基为帝,当以天下为己任,壮我大宋河山!”   这话一出,群臣自然是跪拜叩首,齐声呼道,“官家圣明!”   杨延昭立在百官之后,甚至还在诸郎、博士称内朝官后,此番他仍是戴罪之身,没有官职,只能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不过白发的他很是吸引人眼球,天下之大,未老却华发满头,除了卫庄之外,便剩下杨延昭了,可见这是稀奇之事,因而即便他立在最后,早就被所有人看到了眼里。   曾经,杨延昭风华绝代,自是不少人识得他面容,心里很是惊讶,投奔辽国的他怎又到了大殿之上,可稍后想起今夜宫闱变故,皇位更迭,倒也就不再去关心这震撼力远不及的事情了。   此刻,杨延昭也与众人一道跪拜,说着恭贺登基的吉祥话,心里却在等着那一句最想要的话来。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朕当勤勉朝事,察百姓之苦疾,施仁义之政,扬我大宋万里不可挡之国威!”   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赵德昭说的是热血越发的沸腾起来,眼扫过台下高声齐呼的百官,终于道出了杨延昭最为期盼的话来。   “照古制,免各地今岁赋税,赦牢狱囹困之人!”   道完这句话,赵德昭双眼紧盯着一直低着首的杨延昭,待看到后者双肩一震时,嘴角翘起,露出个笑意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今夜之事,别人或许不甚明白,但是赵德昭却清楚的知晓杨延昭的所为。   若是没有杨延昭,这江山也不会回到他的手中。   待群臣呼喊声罢,赵德昭免不了大肆分封,唯有这般,才能除去赵光义留下的余威,建立起属于他的真正朝廷。   尖锐的声音在不断的朗读着,这是由赵德昭与赵普等人短暂商议后起草的一份封赏,那灰袍的小太监彭雁则是自幼跟在赵德昭身边,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虽然心中极力的掩饰着,但话音中仍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这些,谁又会去在意?   在山南西道的赵德芳被召回入京,授予惠王,领开封府之事。   这第一道旨意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二人皆是太祖骨肉,关系很是紧密,这些年,碍于太宗之势,不得相见,作为兄长的赵德昭继位,带着赵德芳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无可厚非。   赵普、沈伦、卢多逊等本就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大员是无法再提拔,便皆赐了侯位,而其余一干人等皆做了提拔,吕蒙正由此一跃成了三品大员,做了大理寺卿。   顿时,大殿上,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曾经落进下石,对赵德昭打压再三之人皆是心中戚戚然,不敢抬首直视,生怕下一刻高台上会念出他们的名字,再由殿外候着人高马大的禁军给拖了出去。   可待那长长的黄绫缎念完之后,并无听到责罚之事,这些人才偷偷的喘了几口气,赶忙的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   那彭雁几乎是一口气将圣旨给念完了,正欲稍稍歇歇时,又见赵德昭拿出块玄白色印金边的锦帛来。   这块锦帛他倒是见过,是赵德昭还是燕王的时候所写下的,当年,恰是那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谈笑间夺得蟾桂枝。   那是,还是彭雁立在一边磨墨,也曾看到了一两眼,这是官家写下的情义书,只是那风干的笔墨旁,不知在何时又添了几行小字。   恭敬的接过锦帛,彭雁看了眼远处低首的白发身影,又是继续念诵道,“杨氏璟,朕相识于开宝年间,其人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才可胜古之先贤,更是忠义无双,孤身于辽国之境,手刃仇敌,杀得那耶律休哥,可谓是真猛士也!”   这些便是墨迹赞新的字迹,彭雁读完这几句,又是往下看去,“我大宋礼仪之邦,千秋华夏之社稷,当需此等贤良才能之士,上与朝廷平四野,下理民情安定一方……”   又是一段话,连绵不绝的在殿中响起,听得这些话,低首的朝臣无不暗自望向杨延昭,纷纷心中猜测杨延昭在今夜之事中扮演了何其重的角色,也在想着他能得到怎样的封赏。   即便昨日是叛国逆贼,可今日却成了从龙功臣,这等幸运,怕是普天之下都没有人可以占有。   “今封杨璟……”   尖锐的声音停了下来,却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这一停,使得朝堂上那些暗自揣测之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封杨璟为枢密院副使,加同平章事,赐文武侯!”   赵德昭的话突然凭空响起,听得这些,满殿朝臣无不震惊,即便是赵普与卢多逊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之前在内殿相商时,明明是封杨璟为吏部侍郎,官家怎就变了主意,这般有违古制的封赏?   枢密院副使乃是从二品大员,同平章事虽说乃是虚职,但亦可享受宰相的殊荣,最为重要的却是文武侯的爵位。   放眼千年,古往今来,有谁能在弱冠之年封侯?   而文武二字,其中之一若是放在封爵或者谥号,便是风光无限,如今官家封文武侯,这是要让杨璟领文武百官。   越是想,赵普等人便越是心惊,只是城府极深,并未多言,而其余之人则是纷纷出列位,道着此举的不适之处。   “臣有异议,杨璟不足以服众。”   蒲安礼第一个囔出声来,手中握着数万精兵悍将,并假意臣服赵廷美,换来这情报,倘若没有没有他,赵德昭又怎能轻易上位?   而他不过是封了个忠勇伯,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凭什么轻而易举的做了枢密院副使,更是得文武侯之爵?   可他这一出口,便被对面站着的沈伦阴沉着脸瞟了一眼,虽不解其中之意,蒲安礼还是吞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而他之后,又是诸多朝臣开始说着反对的话来。   “官家,万万不可,杨璟尚且年少自是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官家三思才好。”   “杨大人文韬武略着实惊人,只是此刻大宋江山社稷正是兴盛之时,诸事繁多,臣恐怕杨大人难当此重任,还望官家收回成名才是。”   ……   顿时,整个大殿都热闹了起来,更有老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祖宗规矩不可逾越,赵德昭的一道圣旨,又是将杨延昭逼成了众矢之的。   冷眼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直接无视那些要杀人的目光,杨延昭便是在那立着,似乎这所起争议之事与他毫无干系。   曾经,他是想着步步高升,做个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安闲官老爷,可被赵光义那般玩弄于鼓掌之间,几经生死,待遇到这千古难遇的喜事时,却有些不知所以的感觉。   是那种说不出悲与喜的感觉,心里头便是那般莫名的安静着。   “够了!”   高台之上,赵德昭从龙椅上立起,甩着衮服宽大的衣袖,脸色冷峻,面带寒霜。   “年少又何妨,古有甘罗十二岁便做上卿,他之功不过取数城归秦,而杨璟何曾逊色与他!治闽南,建书院,哪个不是有有功于社稷之事?”   说着,冷哼一声又是道,“去岁攻辽,若不是杨璟,云、朔、应、寰四州的百姓又岂能重归我大宋国土?若不是杨璟,谁能在辽国上京击杀那耶律休哥?若不是杨璟,那耶律贤又怎会重疾在身,朝事都不能料理?”   一席话说得群臣语塞开来,那蒲安礼更是觉得冰冷的目光刺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正是说给他听的一般。   即便勇武过人,更是身后有了不起的儒家,蒲安礼也是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心里竟生出些许莫名的畏惧。   这便是帝王之怒,真龙紫气?   心中有些忐忑的蒲安礼不敢多言,大殿中再度安静下来,只是多了让人不安的惊恐之气。   “官家圣明,杨璟文才武略,着实是我大宋之福。”   赵普出声道了一句,身后的卢多逊等人皆是应声,杨延昭则是叩首道,“臣杨璟叩谢官家圣恩。”   这番,大宋最为年轻的侯爷便由此而生了。   宫外,街道上,四处可见兵卒匆匆而行,缉拿可疑之人,但是有两道身影却无人敢上前盘查。   一人白衣白发,一人白须青衫。   “少主,你可真想好了?”   白须青衫的却是王薄,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了句。   “王太保,当年的事,早已经成为过往,又何须强求,万里江山于我又有何干系?若是我真的在乎荣华,又怎会做这隐于世人的流沙卫庄?”   卫庄淡然的道了一句,二人似乎在闲聊着,可所说之话却是惊天动地的隐秘。   说着,卫庄理了理被晚风吹散的白发,转过首,望向王薄,“太保你不是道家的人么,为何要一直理会我这背负上天惩罚的人?”   上天惩罚?   听得这几个字,王薄不禁想起当年烽烟四起的岁月,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只是当初英明神武如他的人,为何要将皇位给那义子?   只是因为莫须有的‘郭家江山,不及二世?’   深吸了口气,王薄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去开口。   “罢了,王太保,你不应该如此的念及旧情,否则误了宗门之事可就不好了,那柴荣我也有了些线索,似乎,应该还活着。”   道完这一句,卫庄飘然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王薄轻叹一声,即便知晓他活着又何妨,以你的性子,又怎会下得了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泪语话重逢   待朝议结束后,天却才微微亮,晨曦一如既往,破开天地间的浓郁夜幕,将缕缕金光落下凡尘。   新帝登基,便这番完成了,不管有人愿意与否,结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就是各回各的府衙,各做各人之事,私下里虽有言论,想必也不会生出风浪来。   不过一夜的光景,富贵势衰却已经截然不同,这之间,仍是一身白衣的杨延昭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往殿外走去时,那些心知大宋变了天,而没来得及表忠心,善于见风使得之人纷纷慢下来身形,赵普、卢多逊他们做朝中大员已久,官威深厚,这些人不敢上前奉承,自然全都朝着杨延昭去了。   “恭喜侯爷……”   人便是这样,得势之时,风光无限,恰如现的杨延昭,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一侧的沈伦、吕蒙正等人对望了一眼,便不作声的离去了。   可是杨延昭却没有那般的洋洋得意,甚至连一丝的欢喜都瞧不见,很是平静的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谢过诸位大人,杨璟还有要事在身,待过些时日,再与各位好生叙上一叙。”   道完这句,便匆匆的往着偏殿而去,留下身后面色不一的朝臣,有人暗自腹诽,有人满是羡慕,皆是看到了他如今的荣光万丈,却不曾知道这背后的几经生死。   而故将身形落在众人之后的赵普将这些喜怒场景看得个真真切切,不由得捋着胡须,微微摇首,“小小朝堂,却也是人世百态。”   一旁的上官云笑着点首道,“庙堂之上,生死不过几句话间,恩师你多愁善感了。”   这次,赵德昭登基,赵普功不可没,上官云亦是因杀退赵元僖,带着诏书与赵德昭而受了封赏,一跃成为翰林院侍讲,虽说离真正的显赫之位差距甚远,在从龙之功的诸多臣子中,赏赐最低,但上官云已是心满意足。   赵普闻他所说,愣了少许,后笑了出来,“开白说的极是,倒是为师多虑了,如今大事已成,先帝之命曾经让老夫惴惴不安,现在终于能安然退居田园了。”   听得这话,上官云当即失声低呼,待回过神来,赵普早已经走下了白玉石阶,沐浴着朝起晨光,步履沉稳,安然自若。   心中不由暗叹,这些年,恩师确实遭受了太多的苦楚。   这些,杨延昭自然都不会知晓,而且现在的他也无心去理会,此刻,只想着见赵德昭,去讨一道旨意来。   虽然先前朝殿上,已经大赦天下,但是要放出罗氏女等人,又不知得道何时,一刻也等不了的杨延昭需要赵德昭的手谕,去将遭受苦难的至亲接回家中去。   还未到偏殿,便见彭雁小跑而来,身上的衣袍也已经换成了绿色刺金边的蟒蛇袍,赵德昭登基,他自然是鸡犬升天,如今接替王继恩执掌宫中内务,一时间,也是风头无量。   “侯爷!”   脸上堆着笑,却是寻他杨延昭而来的。   “彭公公。”   停下疾行的步子,杨延昭很是客气的颔首示意,对于这等天子近侍,正是得势之时,即便是不愿结交,但也不会去得罪。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这是杨延昭一向以来的行事作风,因而无论先前与哪位宫中内侍打交道,他都是颇为客气。   而这正是这种以礼相待,才使得洪筹、李和乃至是王继恩对他生出亲近之意,宫中的事,也照拂不少。   此刻,他对彭雁这番,后者也是双眼生出笑意,他虽说是高升直上,但是跟着赵德昭多年,深知杨延昭圣恩独厚,也是不敢轻视,忙走上前道,“恭喜侯爷,咱家还未来得及与侯爷道喜咧!”   “公公说笑了,都是为官家办事,得官家赏赐,日后还需与公公多加亲近才好。”   听得杨延昭这话,彭雁笑的越发欢喜了,就差拉着他的衣袖好生轮到一番,只是杨延昭心中藏着事,遂又是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道,“不知公公寻杨璟是为了何事?”   闻此言,彭雁当即收了笑,脸色颇为凝重,看得杨延昭一阵心乱,莫不是又出了大事?   只听得彭雁一声叹气,“官家登基,可谓是普天同庆,可此番仍有头疼之事,这晋王之子……”   晋王,便是赵光义未登基前的封号,如今他被定罪为篡改太祖诏书,自是不能再以官家唤其,而且先前在大殿上,也确定了其葬礼行王公之礼,看来日后的史书,也不会有这短暂枭雄的浓重一笔。   而这赵元佐兄弟确实是头疼的事情,赵德昭先虽说是名正言顺做了皇帝,但毕竟从赵光义手中夺来,心里自然对他的遗脉存有戒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刀杀了。   可赵德昭心中明显有着顾忌,所以,才派彭雁试探杨延昭的计较,怕是丢了名声,毕竟赵光义在位时也没有敢明面上对他兄弟二人下杀手。   而且新帝登基,当彰显仁义,所以,赵德昭左右为难,便有着将难题踢给杨延昭的意图。   沉思了片刻,想起赵元佐兄弟,杨延昭当即动了恻隐之心,当初他深陷万人所指的境地,赵元佐身为东宫太子,仍是毫无怨言的相信与他,并为了罗氏女等人四处奔走。   这等情谊,是要偿还的。   打定了主意,杨延昭开口道,“官家生性仁爱,定是不愿妄动杀机,更何况这喜庆之时也不宜见血光之色,倒不如将他二人送于汴梁之外,边郊荒芜之所皆可以。”   停顿了,片刻,又是继续道,“至于这选地,北方辽人虎视眈眈,送过去,显然有陷害之意,不太合宜,倒不如选在闽南之境,那里苦寒贫瘠,想来也不会生出事端。”   听杨延昭说后,彭雁双眼冒光,显然这让他棘手的问题被杨延昭给解决了,怎会不舒心?   只是稍后突然兰花指一伸,像是想起了何事来,“哎哟,瞧我这性子,差点忘记与侯爷说了,罗姑娘她们已经在临华宫了,那楚王被叛贼所伤,性命堪忧,而罗姑娘她们正在那医治。”   闻此言,杨延昭猛然震惊了,清儿与八妹她们竟然出来,虽然不清楚她们怎么到了临华宫,但是心里哪里还能保持着镇静,而彭雁也想着回去复命,遂二人又是道了两句,便各自离去。   宫内,杨延昭已很是熟悉,当下三步并两步的往临华宫走去,途中所遇的宫女太监无不低首退让,对这大宋新侯爷敬重万分。   临华宫外,重兵执刃,一片森严之象,见到杨延昭,则是退居一侧,后者心中牵挂着事情,自然是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正殿,便见的面色灰土的赵恒在那哭得双眼红肿,这也难怪,一夜之间,父死兄伤,家不成家,这心性未熟的孩童怎能不伤心难过?   垂泪的赵恒听到动响,抬起头,见到是杨延昭,忙扑了过来,泣不成声的道,“杨师,我父王死了,太子哥哥也受了伤,杨师你赶紧救救他!”   哭声越发的凄楚,当初杨延昭在宫中教授赵元佐时,他也时常来听课,听那些有趣的故事儿。   他不过是个纯善的孩子,可是宫闱之事本就这番残酷,又能怪得了谁来?   暗自叹了口气,杨延昭着实寻不出话来安慰赵恒,而哭声更是惊动了殿内,之间匆匆的脚步声走来,却是祝力与鱼儿。   “六哥!”   泪花泛着晶莹,八妹比之前更加瘦弱了,本是合身的襦裙也越发的宽大了,憔悴的脸庞惨白的让人心疼。   小跑着过来,扑进杨延昭的怀里,与赵恒一般,痛哭流涕。   半年的光景,再见八妹,杨延昭只觉得鼻子酸的很,伸手将那不胜凉风柔弱的八妹搂进怀中。   还好当初梦境的事情没有发生,八妹安然无事,再抬首,罗氏女也已经立在了屏风的边上,手上沾满血迹,显然是在给赵元佐医治时,听到了八妹的呼声。   罗氏女也是喜消瘦了,满含秋水的双目深陷着下去,眉宇间满是疲惫憔悴之色,很显然,受了太多的苦难。   此刻,正大滴的落着泪花,往前小跑了几步,这时才回过神,杨延昭的怀中已经有了八妹和赵恒,而她手中也是染着鲜血,才硬生生的将步子停了下来。   “六郎,你回来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就剩下了这句话来。   “回来了,清儿……”   杨延昭双眼朦胧,泪流满面,嘴角想翘起,露出个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来。   “哎呀,不好了,又出血了!”   相逢的场景被一声惊呼打断,须臾便见披头散发的夏雨慌张的跑了出来,听得这句话,罗氏女忙转身往殿内走去。   作为医者,她即便心中有着万千波澜,但是人命攸关之时,仍会毫不犹豫的医治伤者。   “太子哥哥!”   赵恒大叫着,往内殿走去,而杨延昭怀中正哭着的八妹抬起了头,抽泣着,拉住他往内殿里走去。   薄纱帐,绫罗榻,赵元佐的锦缎太子服已经被脱了去,白色的亵衣上满是鲜红色,腹部伤口触目惊心。   这场景,杨延昭不禁想起了当初他被学宗静玉一剑穿心,那时候,也是这般,在鬼门关徘徊着。   不知这命运可悲的赵元佐能否挺住。   此刻,罗氏女正飞快的扎着银针,可是那殷红的鲜血仍在流着,他手中,八妹的小手越抓越紧,小嘴也紧紧的咬着,很是担忧的往着闭目躺着赵元佐。   见她这样,杨延昭明白,人非草木,想来八妹已经动了情,只是他现在修为尽丧,帮不了忙来,只得大步的走到殿外,低声喝道,“去将御医全都请到此处!”   那禁军小校犹豫了一番,但还是领命去了,而祝力则是很安静的守着殿门口,在他眼中,即便有禁军把守,但也不一定的安全的地方。   约莫了一盏茶的功夫,罗氏女总算是将赵元佐的伤势给稳定了下来,只是他的脉象依旧很微弱,似乎下一刻便要与世长辞。   擦了擦汗,罗氏女也顾不得与杨延昭一叙别情,很是紧张的继续给赵元佐活络筋脉。   “给本宫让开!”   怒叱声响起,却是让杨延昭等人一震,不多时,绿色的身影冲了进来,却是满脸泪水的柴清云。   “六郎!”   一声惊呼,便扑了过来,这时,她哪里还在乎别人的说道,想要将心中的苦楚全都发泄了出来。   再见伊人,杨延昭心中刚压抑下的歉意和戚戚之意再次泛滥开来,正欲安慰于她,却哪知柴清云哽咽着道出另一番话来。   “六郎,排风……”   排风?   那诏书一直放在排风身上,昨夜是让萧慕春等人护着排风送诏书给赵德昭的,此刻应该在燕王府才是。   因而柴清云提及排风,杨延昭不由得愣了,“排风怎么了?”   “排风……她走了……”   排风走了?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一时反应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不由得推开柴清云,脸色煞白,身子往后退了数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玉儿,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说……排风她……” 第三百六十五章 那不多言的女孩儿   一时间,杨延昭犹如五雷轰顶,整个脑子都成了空白,甚至都听不见罗氏女等人的抽泣之声。   排风死了?   杨延昭还记得两天前的夜里,在小院中,排风陪在他身边,不说话儿,也不离去,只是那般的陪着。   那时候,小女孩儿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也灵动的不容被忽视。   排风怎么会死呢?   心疼的如刀割一般,杨延昭只觉得胸口闷的慌,连喘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在柴清云的搀扶下做在一边,脸色阴沉的吓人。   此刻,在他的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他与排风相识的种种过往。   那一年,杨延昭初至代州,与排风相识,她不过是每日端些吃食的沉默女孩儿,从不多言,乖巧可人。   后来因为八妹的关系,杨延昭对她也很是喜爱,不亚于亲生兄妹那般。   在心里,杨延昭早就就排风当做了亲妹妹那般,莫不是如此,又怎会有那一夜府州城竹节巷长枪挑动整个夜幕的血色?   也正是如此,在那被逐出家门,孤苦无依的时刻,这年岁尚轻的女孩儿才会愿意无怨无悔的跟着杨延昭,从府州至汴梁,再到闽南,甚至是孤身前往辽朝寻他踪迹。   一直以来,排风都是那般不多言语,默默的随在他的左右,杨延昭也习惯了这种情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排风离去会怎样。   待到这时,杨延昭才发现,这小丫头虽被他当做了妹妹,却也是关心最少,最为忽视之人。   他没有去了解过排风喜欢何物,没去在意她心中想着何事,只是自以为是的觉得排风喜欢他所安排的一切。   “啪!”   拳头砸在了檀木桌上,一道裂缝也随之出现,铁拳也顿时青肿了一块来。   无限的悔恨在胸中翻涌,使得杨延昭体内精气大乱,脸色越发的白了,丝丝血迹也从七窍中流了出来。   “六郎!”   柴清云一声低呼,那罗氏女也是反应了过来,正欲上前,却被杨延昭伸手止住,“不要过来!”   杨延昭也不知为何,正悲伤之极时,体内的封印竟然有松动迹象,那些识不得的古老文字快速的变幻着,或明或暗,绕着那丹田处的青莲转动着。   见这情形,他立马咬住舌尖,努力的不再让自己去想排风的事情,此刻若是心神不稳,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甚至筋脉俱断。   疼痛从舌尖传来,杨延昭又是默念起佛宗的‘妙法莲华经’,这才使得灵台清明了下来。   此刻,丹田处的封印转的越发迅速,甚至只能见的残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又是运气了‘魁衍经’与‘天辰诀’。   怀中,一道幽幽绿光亮起,直接飞入杨延昭的丹田之处,那是玉虚有了动静。   汗混着鲜血滴落了下来,终于,在罗氏女等人万分担忧时,只见杨延昭白发根根冲天倒立,一股强大的气势将她们逼得喘不过气来。   稍后,见他从座椅上起了来,柴清云等人方知事情已经过去,忙扑上前,用手绢替他擦拭着脸色上骇人的鲜血。   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他平安无事,杨延昭这时的心情可谓是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了,排风离世,万分悲痛之下,却将这封印给误打误撞的解除了,而且刚才那动静,或许已经惊动了那些高手,看来以后还需小心谨慎。   与几女说道了几句,杨延昭便转身往外走去,罗氏女不由得出声问道,“六郎,你这是去往何处?”   “去看看排风。”   话音说得很是凄楚,让人不忍听闻。   八妹则是走上前,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的道,“六哥,鱼儿随你一道去,我也想见排风……”   说着又是哽咽了起来,杨延昭用手在抹去她那止不住的泪花,轻声劝慰了几句,二人一起往着宫外走去。   秦王府,因赵德昭的登基而一片忙碌,即便是那些下人仆役都是喜笑颜开,自家主子做了大宋江山的主人,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的老人怎会有所亏待?   王府门前的守卫已经散了去,应该是进宫接管禁军去了,而去如今秦王府哪里需要守卫?   即便秦王府空无一人,整个汴梁之内,也无人胆敢在秦王府生事。   两个青衣袍子的门房正说笑着憧憬日后的美好生活,其中一人抹着嘴,很是欢喜的道着去求官家赏个县令老爷做做,却立马招来同伴的鄙夷,大字不识,又哪里有治理一方的本事,这样去做,岂不是丢了官家的脸面。   这一说,前者自是尴尬的笑了笑,又说起别的事来,大抵是离不开赵德昭登基,他们能混个什么行当来,正说着,但见一白发之人走来,他的一边,是个垂泪的病弱女孩儿。   这时候,竟然有人来官家先前所待的府邸,更为重要的是大喜的日子里,那小娘子却是哭哭啼啼,好生的晦气。   于是乎,两个门房小厮自然要上前喝骂一番,哪知后者看不看他们一眼,仍是径直的往前走去。   这还得了!   两个小厮张牙舞爪的便要冲上去,可是那白发人回首瞪了他二人一眼,顿时觉得泰山压顶而来,心中万分惊怕,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来人啊,有人生事了!”   扯开的嗓子的喊声带着恐慌在四下传了开来,须臾间,便见的无数人从王府内涌了出来,秦王入主皇宫,还有人胆敢来捣乱,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府中虽没有兵卒,但是仆役杂众也是颇多,一时间,竟不下五十余人将杨延昭与排风给围了起来。   虎视眈眈的模样似乎要将二人给生吞活剥了,有官家做主,谁会来追究于他们?   “咱家倒是要看看何人这般的大胆,竟然在此撒野!”   尖锐的声音响起,稍后便见彭雁越众而出,满脸的傲慢的模样,待他看清来人是杨延昭时,当即变了脸一般,堆着笑的疾步上前,“原来是侯爷,你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下,下人们眼拙,哪里能认识侯爷。”   杨延昭也未想到彭雁会这番快的出现在秦王府,有他在,倒也方便了些,否则硬闯王府,传出去,总是有几分不好。   “彭公公,我家妹子可是在王府?”   妹子?   彭雁有些吃惊了,王府里是有个小丫头受了重伤,御医束手无策,昨夜之时便撒手离去,而官家下了死令,仍将御医留在府中,再做医治。   貌似就是那女孩儿送来了诏书。   竟还是杨延昭的妹子,这倒是让彭雁有些吃惊。   “都围在这何,难不成咱家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还不动作麻溜点,咱家稍后还要与皇后娘娘回宫复命!”   转过首,怒吼着,将那些仆役喝退,彭雁面露出哀伤之色,“侯爷,你还需节哀才是。”   面无表情之色,杨延昭轻道了一句,“还请公公引路。”   叹了口气,彭雁点了点头,在前方带起路来,走过王府,楼亭阁楼依旧琉璃多彩,假山流水不减当年风情。   四月里,也是花开正盛时。   “延昭兄!”   正走着,一声唤传来,却见潘集兄弟从不远处走来,他们的身边是一身紫色宫装的潘影,头戴金冠,富贵非常。   “见过皇后娘娘,两位大人。”   那彭雁忙上前行礼,赵德昭册封皇后的诏书还未下,但是凭借二人感情,是决计错不了的,善于奉承的彭雁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潘氏兄弟,文武分职而就,潘集做了户部侍郎,潘颌则是领了骁骑将之衔,在宫中领着一万精兵,也算是极其显赫。   “见过娘娘。”   杨延昭弯身一礼,八妹自是跟着他作礼,好一会,却不见潘影发话,似乎有些异常之象。   “呵呵,延昭兄,不,侯爷怎就这般的多礼,快快,起来”,潘集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与潘影道,“榛儿,还不说话……”   “免了,文武侯。”   声音有些生冷,不过这些都与杨延昭毫无干系,因心系着排风,便径直的开口道,“臣舍妹在王府,得前去探望,娘娘恕罪。”   说着便又是一礼,不待潘影发话,便往前走去。   那彭雁看了看杨延昭,又看了看潘影,正是为难之时,还是潘集为他解了围,“公公去为侯爷指个路吧。”   听得这话,他才如卸重担,行了礼,匆匆的跟了上去。   “榛儿,你这是怎么了?不久之后,你便是皇后,母仪天下,怎能还这般女孩儿家的脾气,那些事情,你可是要忘得个干干净净才是。”   看着目露出阴狠之色的潘影,潘集不由得低声道,后者许久才轻声道,“榛儿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看她这模样,一边抱着剑的潘颌嗡声道了句,“这情字真是害人不浅。”   “六哥,娘娘她……”   八妹正欲说话,又听到身后唤声传来,却是彭雁追了过来,忙将话给咽了下去。   这担忧,杨延昭也是明白,连八妹都能看出潘影的恨意,他怎能又会不明白?   只是此事已成过往,赵德昭对潘影疼爱有加,甚至不娶妾室,如今更是一朝成了枝头凤凰,她怎还记恨于心?   烦心事太多,杨延昭也只能压下,此刻,他最为想见的还是排风,那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他的命我要了   “侯爷,到了,咱家还有些事,便先行离去了。”   这是王府西北处的一个小院前,彭雁折身离去,杨延昭大步跨了进去,还未走几步,便看到半裸着上身的焦赞与孟良,肩头裹着布巾来遮住伤口,白色的布巾上甚至可以见到隐隐的血迹。   “公子。”   见到杨延昭走了进来,当即明白事情成了,本欲迎了过来,可还未走出两步,又是停了下来,二人脸上皆满是懊恼与悔恨。   “公子……”   焦赞痛楚的又是唤了一句,孟良更是一脚踢在身边的枣树上,顿时几片青色树叶摇曳着落了下来。   沉着脸,杨延昭没有说话,径直的往前走去,只是待到门前,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拉着他手的八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本是宽大有力的手变得凉人肌骨。   隐约间,甚至看到他眼角泛出的泪花,八妹不由得心随之痛了开来,大颗泪滴翻滚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襦裙之上。   终于,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将那木门打了开,屋内,几名愁眉苦脸的白须老者正唉声叹气着。   见到杨延昭兄妹二人走了进来,皆是抬起了首,御医门眼中有些惊讶,显然是不曾见过。   “几位大人,有劳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进屋,杨延昭便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排风,当即心中猛然痛了起来,强压着泪水,轻轻的开口道。   听得这话,那几个御医相互望了一眼,虽不知杨延昭的身份,但是能随意进入天子旧府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当即作了揖,往外走去,心里的重担也随着卸了大半。   如今,他们也只能祈祷官家不会因此而生怒。   屋中,杨延昭反手将门给关了上,蹒跚着上前,走到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排风,颤抖的伸出双手,在她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抚摸着起来。   一旁,八妹早已是泣不成声,伏在床前,拉着排风的手,口中念叨着两人的过往,说着二人约好的日后事情。   这番的话,更让杨延昭心如刀割,压制的泪水夺眶而出,低低的出声,唤着排风的名字。   良久,杨延昭抹去了泪水,将排风的衣衫整好,将床头的青鸾递给八妹,自己则是轻轻拥她入怀。   这时,杨延昭才真正的发现,这平日里跟随左右,做着端茶倒水的小女孩儿是那般的轻,那般的单薄。   当即,心中又是一番悔恨。   或许是怕搁着了排风,将手臂往下低了低,杨延昭很是轻柔的道,“丫头儿,我带你回家去。”   说罢,迈开步子往外走去,那一直候着的焦赞与孟良见杨延昭走了出来,忙胡乱的披上了那破损不堪的袍子,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扎了两个结,便匆匆的跟在后面。   白发随风飘动,怀中,女孩儿闭目沉睡,身边,低低抽泣声,泪雨如珠。   这等场面,是何等的悲凉,恰逢盛事的王府却无人敢上前过问。   只因这白发是官家最为恩宠之人,即便是王府老人,谁又敢保证在官家眼中,地位会高于他?   更何况那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或许还未让官家知晓,便被二人给了结了,思前想后,却是皆是退避三舍,像是没有见到杨延昭等人一般。   王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听着,待看到杨延昭出来,那守在马车前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上前,说这是彭雁安排好的,给他来代步用的。   “谢了。”   面无表情的杨延昭吐出这两个字,便登上了马车,“去泗州街,遇和巷。”   孟良则是将巨斧扔在了车辕处,接过了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拽缰绳,调动马头,这时才发现他并不知晓怎么去走,当即苦瓜着脸,正欲开口询问杨延昭时,却被焦赞拉住他伸向车帘的手。   后者摇了摇头,继而又是唤住那还未离去的小厮,在他的引路下,马车哒哒的朝着城西而去。   马车之上,杨延昭依旧怀中抱着排风,任由马车轻摇,而他却半点不动,低首望着嘴唇泛着紫色的排风,双眼紧闭的她亦如往常那般安静,安静的让杨延昭觉得如同曾经的过往一般。   车在遇和巷前停了下来,那里满是焦急的何钰与张谦正匆忙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孟良一声惊呼,便是迎了上来。   “孟兄弟,我兄长可在车中?”   新帝登基,满城皆知,但是还未见到杨延昭,何钰、张谦二人坐立难安,特地回到小院中一探究竟,见家中无人,正欲往皇城去,打探写消息。   孟良点了点头,可见他神色凝重,那何钰心中大惊,匆忙的爬上车去,还未掀开车帘,却见杨延昭探出了身子来。   “兄长,你可安好……”   可是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何钰看到了杨延昭怀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排风,当即一个踉跄,差点跌落下车。   所幸有身后的张谦扶了一把,但即便如此,腿上还是被着实狠狠的磕到了,顿时见殷红血迹渗了出来。   可是何钰却丝毫不知,伸着圆胖的手,颤颤巍巍的往前伸去,想要抓住排风的衣角,“兄长,排风,这是,这是……”   身后的张谦这时也是看的清楚了,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与排风相识更在何钰之前,那时候,府州的小宅中,这个羞涩不多言的小女孩儿为了做出可口的菜肴,鼓足了勇气敲开了他家的门。   从那以后,张谦便很是疼爱这年纪尚幼的女孩儿,甚至视其为亲生妹子,可是着实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情。   “今夕,秋白,此处非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让排风先回家。”   杨延昭低低的道一句,抱着排风,一跃而下,如同落叶那般,悠然落地。   这一幕,看在焦赞与孟良眼中,二人不由得惊奇万分,虽说是轻轻的一跃,但这平波不起风浪的风劲却是极为的了得。   可这惊讶也只能藏在了心里,将马车丢到一边的客栈里,二人便追着杨延昭往那小院去了。   小院的钥匙张谦一直留着,因而也是径直开了锁便进去了,大半载未回到这里,一切都没有多少变化。   正如杨延昭在辽国时所绘的画那般,院中花草散着淡淡香气,古树越发的繁茂,枝叶之下,落着片片绿意。   似乎真的一切如旧。   只是可惜怀中的女孩儿再也不会醒来,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那舞动着的青色鞭花。   胸口郁结的很,杨延昭将排风放回她的屋子,小心的盖好被衾,看着八妹悲痛垂泪,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屋外,焦赞与孟良则是立马迎了过来。   “二位哥哥,究竟是谁下的杀手?”   也不作细讲,焦赞径直开口道,“是广平郡王赵元僖。”   既然是他!   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见过几次面,满是忠厚老实模样的赵元僖。   “公子,此人武功甚高,就是他,两招伤了排风,手下更是有一批实力不亚于我等的死士。昨夜我等被救了下来,到王府后,大哥与四弟便出去寻赵元僖的踪迹,此刻也不知在何处。”   孟良嗡声道了一句,将赵元僖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也将萧慕春与崔平的不在去意道出。   听罢,杨延昭双眼满是杀机,嘴角边生出冷笑之意,“任他是何方神圣,这笔血债,我杨璟必定让他偿还!”   声音冷冽,满是杀机,让人胆寒万分。   道完这句,杨延昭唤出了何钰,让他将手中的所有伙计停下手中的买卖,全城去搜查赵元僖的踪迹,毕竟这大宋郡王,京城之中的人还是认识的,而且从昨夜起,城门便大关,赵元僖肯定还未出城。   一直到了日落之时,院外才有动静传来,屋中的杨延昭小心的放下排风那冰冷的手,只身往外走去。   屋子中,八妹与闻讯而来的张婶、碧月仍是低低抽泣,满是让人心疼的落着泪花。   “公子。”   却是萧慕春与崔平,二人此刻身上狼狈不堪,双目也是红肿的吓人,眉宇间很是疲惫。   见到杨延昭,他们立马走了上前,脸上生出愧疚之色,“公子,属下等无能……”   “莫说这些话了,萧大哥,崔兄弟,可是有那赵元僖的下落?”   点了点头,眼中冒出凶光,萧慕春低声道,“属下与四弟探寻了一夜,终于在城北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匆匆回来与公子禀报。”   正说完,便见何钰匆匆跑了进来,手中罕见的拿着一柄长剑,“兄长,我找到那杀害排风的赵元僖了!”   或许是因为跑动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略显臃肿的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又很快的爬了起来,手中长剑拔开,咬牙切齿的道,“待我杀了那个畜生!”   回过首,杨延昭望了眼哭声传来的屋子,双拳紧握,低沉着道,“他的命,今日我便取了!”   冰寒之意,恰是那冷窖,萧慕春等人只觉得周身寒凉的厉害。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鞭染血   夜色初起,华灯以上,这一日,满城风雨,无非是论着新帝登基之事,一番遮遮掩掩的说道之后,大抵也是从茶肆酒楼中各回各家去了。   朝廷的事,对他们来说,也只有无事话几句闲聊,升斗小民,柴米油盐,这些不变,日子照旧过下去,江山谁主沉浮,又有何种干系?   灯火之下,沈伦正品着香气萦绕的茶水,一边,蒲安礼却是坐立难安,好一会的瞪目之后,便见吕蒙正匆匆的走了进来。   伸手打断后者的行礼,蒲安礼抢声道,“圣功,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吕蒙正抬首看了眼仍是悠然吃茶的沈伦,继而开口道,“弟子打探到赵元僖的下落了,只是此刻杨璟也已经带人前去了。”   听得这句话,蒲安礼立刻出声道,“师兄,这还得了,若是让那杨璟抢了先,赵元僖可就非死不可了。”   “怎么,安礼师弟,你这是要去救他?”   放下杯盏,沈伦轻声道了一句,话语显得很是随意,聊聊几字,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至少吕蒙正是听得明白了。   只是蒲安礼仍觉得不死心,又是问道,“师兄,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赵德昭登基,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出了大力气,到最后来,却让那姓杨的小子得了大功劳,即便是赵普老儿都是风光远胜你我,我宗门日后在朝廷岂不是要势微?倘若是将这赵元僖暗中留下,或许还有着大用处。”   这倒是个不错的盘算,吕蒙正心中暗道了一句,只是沈伦却没有应声,许久才轻声道,“安礼师弟,你这心中满是功名利禄,可怎番才好?赵元僖心机甚重,还是不加理会才好,否则养虎为患,岂不是自毁我宗门多年来的努力?这等事还是不要插手了,万千双眼睛正盯着,还是随他去吧,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缘,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圣功提拔成执宰,力压那杨璟,而不是给赵氏江山带来动荡。”   这番说来,蒲安礼不再发话了,只得低头称是,毕竟二人混迹官场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   另一边,赵府之内,自从散了超后,大宋的宰相赵普便悠然的在府中,并未出去,更是让老管家将登门造访的人给一一回绝。   此刻,他正一边听着府中乐师弹奏曲子,一边提笔在书案上写着,笔墨生花,镌刻在小小的奏折之上,却倒是写着请辞的话来。   一侧,立着的上官云丝毫不敢多言,只是趁着赵普酒水喝完,拿起酒壶给他满上,纵使耳边音乐之声糜糜,也不能扫去他心中的不安与感慨。   目光朝外看去,恰好见一个灰袍人到了门口,正张望着,见到他,上官云明白是有消息了,忙悄悄往外走去。   待上官云再回来时,赵普笔下的奏折也写好了,放下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继而摇晃着脑袋,端起酒杯,抿着酒水,“怎么,开白,有事情?”   “恩师,找到赵元僖了。”   似乎并未惊讶,赵普仍是吃着就,手轻轻的在半空中晃着,“知道了,杨璟那小子肯定也找到了。”   “可是,恩师,便由他这番去?”   很是惬意的放下酒杯,赵普将桌上奏折合上,递到上官云的手中,“开白,老夫已经不算是朝中人,也无需再理会这些事情了,你也无需费心了,这件事,若是没有人在留些血,宫中的那位怕也是不安心啊。”   道完这句,他又是举杯听起丝竹之声,留上官云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知该如何才好,唯有轻叹了口气。   皇城之内,灯火齐耀,赵光义兄弟二人的后事皆以王爷的礼节,因而宫中倒也未挂上服丧之物。   这些,是彭雁自作主张之举,当然赵德昭是知晓的,或许是后来觉得有些不妥,才在赵光义寝宫内添了白绫与香烛,也让一代帝王死的不是很凄楚。   此刻,赵德昭正在紫宸殿,与入了宫的潘影说着感慨的话来,后者眉宇间虽有喜色,但双目中却是疲惫之色,似乎这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母仪天下并未让她容颜盛开。   “怎么了,榛儿,你是有不适之处?”   将白皙柔软的手从赵德昭手中抽出,潘影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臣妾却无心理准备,便觉得有些劳累。”   闻言,赵德昭点了点,“倒是朕疏忽了,我这就派人送榛儿你回宫去。”   说话间,便见彭雁在殿门出探出了身子来,似乎有事要禀报,赵德昭见后,忙将他召入内。   “你这憨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彭雁卑躬屈膝的陪笑道,“官家恕罪,只是刚才宫外来报,说是发现了那逆贼赵元僖了。”   如今赵元佐昏迷不醒,赵恒年岁尚幼,而且两人都已被杨延昭一句话给解了围,唯独这赵元僖还下落不明。   正是他杀了排风,赵德昭也是未曾想到那小侍女竟然是杨延昭的至关重要之人。   更有甚者,他被打压多年,心中的怨气怎能那般轻易散去,不杀赵元佐与赵恒,一时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二来可以留下英明。   如今听到寻出了那赵元僖踪迹,当年双目猛睁,一道杀气从他眼中迸了出来,一边的潘影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杀了他。”   这股杀气,着实让潘影心惊了,美目望向赵德昭,似乎这一刻,他变得很是陌生。   那彭雁更是低着头,双股战战发抖,“官家,那侯爷已经过去了。”   闻言,赵德昭胸中的怒焰卸去不少,点首应声道,“杨璟恨他入骨,这事确实还是由他来做何事,只是赵元僖的身份较为特殊,你去开封府传朕口谕,让他们机灵点,元芳还未到汴梁,得将残局收拾的干净些,别给元芳为难。”   “奴才领旨。”   这一切,杨延昭自是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马车之上,不出声,只是抚摸着那青鸾鞭。   长鞭依旧,只是再也见不着那沉默不多言的女孩儿了。   车内,何钰紧紧的抓着长剑,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拿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柴刀,而孟良、焦赞与排风相识不久,但皆是沉着脸,用还能动的臂膀提着各自的兵器。   马车行得很快,甚至有些颠簸,可是无人在理会这个,皆是沉默不语,眼中凶光毕现。   “吁……”   行了好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不待驾车的萧慕春与崔平发话,杨延昭率先出了马车,脚尖点地,便飘然离去。   “你们就不用来了。”   一句话在想要紧跟上前的何钰等人耳边响起,他们之中,仍有想要上前的,却被张谦给拉了住。   “便遂延昭兄去吧。”   手中的柴刀点地,他抬首看着头顶,又是月黑风高之夜,不知为何,张谦想起了三年前府州城的竹节巷。   那时候,也是为了排风,杨延昭一根长枪血洗了小巷,而今夜,又是一阵血雨,可惜却见不到那乖巧小女孩儿。   一声长叹,张谦蹲在了马车旁,目光迷离,不知在想着何事,不多时,竟双眼泛出晶莹的泪花来。   见他这般,何钰等人也是忧伤满面,看着巷子出口,不再说话,恰是融入这黑夜之中。   巷子深处,一家大院内,木门紧闭,其内灯火通亮,无处可逃的赵元僖便是在这院子里。   “王爷,城门守卫众多,你我怕是出不去。”   一黑衣人轻声说道着,赵光义死了,他们这‘承佑’便属于无主之人,只能跟着赵元僖一路走下去。   等下,赵元僖仍是紫色莽纹长袍,白胖的脸阴沉着,他委实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便宜了赵德昭,让那个并无可取之处的人登基做了皇帝。   此刻,赵元僖很想杀入皇宫,将他揪下皇位,可是大局已定,又岂是他手中不足百人的人马所能做到的?   所以出城再做从长之计,才是他赵元僖的最佳盘算。留在汴梁城内,只会提心吊胆,最终逃不掉身陷囹圄,甚至是丢掉性命的极刑。   想来许久,赵元僖抓起桌上的长剑,“时日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既然如此,今夜便杀出城门去。”   可还未出屋子,便听得惨叫声传来,当即心中一紧,出门望去,只见月色下,一条长鞭如银蛇乱舞,所到之处,必定是血光一片。   白衣白发,似那杀神一般,承佑的死士沾鞭即死。   竟然是杨璟。   赵元僖心里满是惧怕,这强大的气势他也感觉到了,远在御气修为之上,使得他再无半点抵抗的念头。   身形纵出,想要翻墙离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凌厉的风声,还未来得及拔剑,便被长鞭给抽飞。   这一鞭使得赵元僖气血翻涌,疼痛难耐,可是要保命的他哪里在乎,即便走不了路,便在地上爬着。   “你要逃到哪里去?”   那道身影落在身前,赵元僖只觉得一片恐惧,支吾着还未说出话来,便被无数道鞭影抽在了身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眨眼睛便断了气。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往人来   晚风徐徐,带着丝丝血腥之气。   巷口,蹲在地上的张谦猛然的站了起来,不远处,一道人影蹒跚而来,手中的长鞭未收,滴滴血色滴落。   这场景让张谦不由得恍惚了起来,当年,也是这番,杨延昭提着滴血的长枪,从小巷中走来,手里牵着排风,二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回去煮面加几个鸡蛋。   可是如今,情形依旧,却不见那让人疼惜的女孩儿,想到这,张谦的眼圈有酸楚了起来。   “走吧。”   没有多言,杨延昭登上了马车,其余之人也是重新回了马车,就这番,再次往回走去。   待他们离去之后,一群衙役捕快冲了过来,领头的方脸穿着件绯色官袍,抓过一随从低声问道,“你确定侯爷已经走了?”   那人连连点头,双腿不断的打着颤,先前杨延昭杀赵元僖之时,他便在一旁盯着,对方离去时,回首瞪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让他到现在胆寒万分。   “没用东西。”   将这捕快丢到一边,来人当即招呼着手下清理起场地来,那曾经尊贵万分的赵元僖则是被胡乱的扔到了一辆马车上,往着城外疾行而去,最终不知会寻哪个突破给埋葬了。   便这样,一夜内,汴梁城内的权贵老少皆知晓了大宋侯爷的手段,那些有异议者,自此皆是噤若寒蝉,不再多言。   又是一日早朝,却是听闻得惊天消息传来,新帝最为器重的老臣,大宋宰相,赵普请辞。   这可是比赵元僖身死更加撼动人心,毕竟赵元僖是落了势的皇子,早已是无人奉承,而赵普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宰,竟然在权势如日中天之时卸甲归田,这是何等的让人不解。   当然,官家是不愿接受这请辞,好生的挽留了一番,可是耐不住赵普的执意而为,只能应允了下来。   如此一来,中书令却是空了下来,赵德昭别无他法,只能在赵普临行之前派人求教,后者也是洒脱,大笑着,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李昉’二字。   赵普离去之时,家仆不过三四人,几辆乌蓬马车,与他的宅院富丽堂皇之气截然不同。   似乎,那一切都不过虚无之物。   城外,北地十里,长亭古道柳色凄凄,赵普饮尽杯中酒,大笑几声,便转身走向马车。   上官云看着要蹬车离去的他,不由得面色不舍,出言再次挽留道,“恩师,留在汴梁不好么?由弟子服侍左右,也能添茶倒水,做些孝道之事。”   “呵呵,开白,这些年,为师有你不离不弃,着实少了很多的烦忧。”   笑着捋着胡须,回首看了看在马车边的二子,赵普又继续道,“官场险恶,而你又心底纯善,日后还需多加小心才是,为师旧友繁多,交心之人却是寥寥无几,你也是明了的,有了困境,再去求助于他们。”   说着,又望向另一边有些愁眉苦脸的温仲舒与韩国华,此次临别,除了先前的赵德昭派来的彭雁,与如同父子的上官云,就只剩下他二人前来了。   此二人当初是他拉拢而来,显然因这突如其来的请辞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宫变一事,他们也未受到提拔,倒也是委屈了。   想到这,赵普又是笑了,“秉阳,光弼,你二人皆是有才之士,在朝廷之中,当会所有建树,倘若让老夫指一条明路,恰是我前些日子与开白所说一般,与杨璟交好,毕竟你二人曾经与他相识,而杨璟最重的便是情义。”   闻言,温仲舒与韩国华不由得对望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苦涩之味,当初的诀别而去,再到今日的相求荣华,这是何等的凄楚?   见二人这模样,赵普又是笑了,在官场混迹多年,他深知脸面不过是浮云之物,若是看不透,又有何用?   大笑着,便要上车,却听闻远处马蹄哒哒而来。   “少保大人!”   漫天扬尘之下,一骑飞驰而来,白发舞动,恰是雪花自九天落下,飘零于半空之间。   见到这身影,赵普的嘴角边笑意又浓了几分,而温仲舒与韩国华则是脸色一变,低首不敢再看去。   “吁……”   一声低吼,杨延昭勒住了缰绳,跳了下来,也不管那马,径直的往前走去,作揖行礼,“杨璟见过少保大人。”   “呵呵,侯爷,你这是折煞了老夫了。”   赵普笑着道了一句,赶忙上前扶住杨延昭,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叹了口起道,“没想到,短短数年的时日,你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侯爷,确实是我大宋之幸啊!”   “少保大人谬赞了,杨璟说到底仍是顽石,还需少保大人的指点。”   摇了摇头,赵普在杨延昭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这江山万里,终究是需要新的气候,延昭,你才学心性皆是极佳,老夫很是看好你。”   道完这句,赵普便上了马车,不再回首,待他的帘布落下,驾车的仆人甩了甩皮鞭。   几辆普通而又寻常的马车缓缓前行,载着这几度改变大宋江山的老人走向了这繁华一生的都城。   待再也看不到了马车,上官云眨了眨泛红的双目,移步上前,“多谢侯爷。”   这句谢意,杨延昭大致能明白,赵普人走茶凉,来送行的屈指可数,上官云谢的便是他的前来。   “上官大人使不得。”   上前扶住上官云,就算他如今官位显赫,但上对方曾经是他科举的考官,也是半个师徒。   二人说道了几句,杨延昭转过首,看着目光闪烁不安的温仲舒与韩国华,“秉阳兄,光弼兄。”   或许是没有料到杨延昭与他们打招呼,二人愣了片刻,这才作礼道,“见过侯爷。”   “不可,秉阳兄,光弼兄。”   杨延昭的话语中仍带着往日的温和,这使得温仲舒与韩国华更加的歉疚不已,当初二人为了荣华与富贵弃众人而不顾,甚至连李至深陷牢狱都没有出手相救。   一时间,心潮翻涌,竟不知说什么话来好。   杨延昭笑着在二人肩上锤了锤,“有时间,你我在好生的叙一叙,我且先行,家中排风的事情还需料理。”   说罢,骑上马,与上官云作了礼,又是匆匆离去。   ‘文武侯’府是先前尚书郎的宅院,经过工部几日的改建,终于成了侯府的级别,如今,满是白色丧礼之物。   这便是为排风所布置的,本来赵德昭是想让杨延昭在以前的小院中进行此事,也不毁了侯府的喜庆,但奈何不住他的坚持,所幸又是将排风以柴清云义妹的身份,册封了英云郡主。   如此殊荣,倒也算是小姑娘的补偿吧。   正是赵德昭这圣旨,侯府也是热闹了不少,那些平日里从未见过面的,都派人甚至亲自来吊唁,哀伤满面,似乎排风为其至亲那般。   今日彭雁前来吊唁,杨延昭也是从他口中得知赵普离去,当即跑马追了出去,对于这曾经想方设法拉拢他的宰相,杨延昭心中还是存着不少的敬佩。   一代权相,为了报知遇之恩,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待心愿达成之后,急流勇退,不带走分毫,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免不了感叹嘘唏,一路回了城,下了马,正欲进府,却见张谦陪着向敏中走了出来。   数日不见,向敏中看上去病态更胜从前,气若游丝,不断咳嗽着,似乎走路间便要跌倒在地。   听到马蹄之声,正与张谦道别的向敏中抬起头,见到跃马而下的杨延昭,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侯爷。”   “常之兄,你这身体……”   杨延昭走上前,看着剧烈咳嗽的向敏中,不由得心生出不忍,赵廷美一死,跟着他的向敏中自然是要追责,好在杨延昭出面,才保了下来。   “没事的,都是老毛病了,侯爷,向常之是前来道别的,先前你不在,还和秋白说道了,如今侯爷回来了,正好可以当面说一句。”   说着,向敏中对着杨延昭弯身一礼,“多谢侯爷的搭救,向常之大恩不言谢,这汴梁京师我也看得个透了,此番离去,再回书院,做个闲散的读书人。”   向敏中也要走了?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唯有暗自叹了口,官场角逐,胜王败寇,失意之下,黯然离去,自古不缺。   而且他这身子骨,确实不宜在混迹官场之中,勾心斗角,只会徒增苦心劳累,倒不如退隐山林,好生休养。   不知为何,杨延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只得道了声保重,继而看着向敏中缓缓的走向一边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唉,不知不觉中,尽都离去了。”   想起当初六人初入汴梁,豪情万丈,可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杨延昭不由得叹了口气。   闻言,张谦深叹了口气,“延昭兄说得是,就连元沛兄也无了功名之心,想要请辞还乡去。”   李至也要走?   杨延昭心中猛然一惊,当即拔腿便往府里疾行而去,待到花园里,看到李至正对着满院灿烂静坐着,脸上满是呆滞的神色。   “元沛兄。”   走上前,低声唤了一句,后者回过神,见是杨延昭,又转首看着身前的花丛。   坐在李至的一边,杨延昭轻声又道,“听说你也要走了?”   点了点头,李至好一会才开口应道,“延昭兄,这次牢狱之灾,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李元沛根本不适合这官场,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口无遮拦的读书人,当不得做官的劳心劳累。”   杨延昭沉默了,确实,李至的性子洒脱无忧,毫无心机,朝堂这犹如酱缸的地方,不适合于他。   这次与鬼门关擦肩而过,大抵是让他看清了些事来,或许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了片刻,杨延昭抬首往着晴空碗里的天际,“元沛兄有何打算?”   伸手理了理夹杂着丝丝花白的头发,李至悠悠道,“我已经和今夕说好了,他替我接双亲至闽南,日后,我想在那里,见着今夕说的潮起潮落,听着那民歌渔号。”   是去闽南,这还好,杨延昭放下了心来,凭借着李至的才华,去了闽南自是有用武之地。   毕竟,那里是他杨延昭的地方。   只是一时间,听闻着旧友纷纷离去,这心情还是极为不好受的,强忍住那抑郁的感觉,杨延昭不再说话来。   与此同时,汴梁城前,兵甲戒备森严,惊得百姓不敢行走,惊慌万分,在不知其所以然。   终于,哄哄的马蹄声传来,便见数百骑扬尘而来,待到跟前,才看清楚来者玉面金冠,一身紫色华服,却是惠王赵德芳进京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恩科   赵德芳进京,杨延昭是在第二日早朝上才看到。   依旧是风采照人,温文尔雅,立在朝臣之首,说不出的荣华富贵。   这也确实,赵德昭登基,手足情深的他自是权势滔天,由远任他乡的落难皇子成了执掌权柄的笑傲王爷。   有着太多让人钦羡之处。   只是这等钦羡之后的凶险与凄楚又是几人能知晓?至少面带笑意的赵德芳不会找人去说,那些曾经打压与他兄弟二人的人也皆不存在了。   暗潮汹涌的惊天骇浪之后,便是剩下风轻云淡。   朝会并无寻常之处,无非是说着各地民生之事,大抵说着新帝喜欢的话,何处又是祥瑞现身之类。   末了,皆以为散朝之时,赵德昭却又提出话来,竟是要开恩科,这等事情,着实的出人意料,细细想来,却又是情理之中。   新帝登基,恩泽天下,开科取士,纳有才之士为天子门生,这是巩固基础最为有效的方法之一。   因而待听到这句话,面露震惊之色的无非是那些城府尚轻的臣子,毕竟春闱殿试刚刚结束,再行科举之士,似乎从未有过,但看得各部堂主管都未出言,也只得将话给吞到了肚子里去了。   毕竟开科取士,又能影响到他们多少?   如此,开兴年伊始的科举便又开始了,各州府但凡有举人身份之人皆可赴京参加六月的恩科。   “如此,大宋江山又多新锐之士,乃是我大宋之福,可喜可贺啊!”   见无人反对,赵德昭也因这自己想出这主张而沾沾自喜,欢喜之下,望向面带笑意的赵德芳,“这恩科之士,便交由给惠王操办,文武侯协助,此事关系我江山社稷,你二人可不得有误。”   听得这话,一直低首闭目养神的杨延昭微微的抬了抬头,恰好看到身前卢多逊等人回首望来的目光。   似乎带着意味深长之味。   这眼光,杨延昭明白,他得为进京而来的惠王增添名望,扬名与士林之中,虽有不情愿,但也无法选择。   “臣谨遵官家旨意。”   俯身行礼,杨璟低声道了一句。   之后,自然是君臣同乐的场面,散了早朝,杨延昭正欲离去,却听得后面有人唤他,回过首,便见赵德芳更从远处快步走来。   “见过王爷。”   止住脚步,杨延昭弯身行了一礼,那赵德芳则是疾步上前,搀扶住了他,“延昭怎是这番多礼了,本王能有今日,还是多亏有延昭相助,细细想来,延昭还真是官家与本王的福星啊!”   感慨着,赵德芳不由得想起当年小巷中与杨延昭的初识,那时候,若不是对方的出手相救,岂能有他的活命在?   而今日能衣锦还京,这其中的缘由,赵德芳也听说了几分,自是知晓杨延昭的功劳,只是这几天在京师琐事较多,或者就是杨延昭家中丧事没了,不能上朝,因而未能与他好生的叙上一叙。   今天早朝见到杨延昭,赵德芳当然要唤住他,说上些话,也好增进些情谊。   “延昭,本王回京这些时日,倒也没有抽出空来去你府上,确实有所不周,排风的事情本王也听说了,巾帼英雄,少年英杰,只是可惜了……”   听赵德芳说及排风,杨延昭不禁面色有些动容,心里再生凄楚,后者或许也是察觉到了,忙笑着将话给岔了开,“官家此次开恩科,而本王却惶恐而不能胜任,一切还需依仗延昭,望你能多多帮衬才是。”   话语越发的温和,却是让人觉得越发的疏远,这莫非就是在其位,而做其人?   究其到底,杨延昭不喜欢这样的赵德芳,若是可以选择,他倒是愿意与当年那个拿着纸扇,爱笑的落难皇子相交。   至少那样可以交心。   暗自感慨了少许,杨延昭面露出笑意,连连摇头道,“王爷说得是哪里话,杨璟何德何能,受官家恩泽,得王爷信任,自当是竭尽所能,助王爷将恩科一事办好,以兴我大宋社稷。”   “有延昭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以你在士林中的声望,想来不久便能引来无数的才俊。”   赵德芳笑眯着眼,说出的话却是让杨延昭胆战心惊,此刻他二人仍在紫宸殿外,离早朝之地不过数丈之远,左右四下也皆是有着内侍宫卫,这句话岂不是要让他杨延昭坐上莫须有的罪名?   惊怕之下,杨延昭忙弯身行礼,“王爷使不得,切莫这般说,杨璟哪里担得起,官家招贤纳士,王爷运筹帷幄,必定能揽尽有学之人,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听得这话,赵德芳又是笑了,“延昭,你总是这番的谦逊,这确实让人佩服的紧。”   既然不是坦诚相对,二人之间的谈话自然说不到深处,又是轮到了几句对恩科的安排打算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与赵德芳分别之后,杨延昭往着宫中北地走去,那里是偏殿旧阁,赵元佐身受重伤,不能去往别处,但临华宫又是皇储所待宫殿,因而赵德昭便让人将他送到了那里,派着两眼聋耳花的老御医守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在柴清云心中有着不忍,带着罗氏女每日进宫,替赵元佐查看伤势,换些汤药,否则,这苦命的皇家遗脉便是要命丧深宫旧院了。   ‘风清殿’,矮小的殿阁如名字那般,清冷的很,殿外也有着几个禁军侍卫,不过是看管赵元佐兄弟二人。   杨延昭时常来,再加之如今身份显贵,这些兵卒自是不敢阻拦,待他进了宫殿,便闻得一股刺鼻而来的药草味儿。   “侯爷。”   正在殿前小院内煮着汤药的夏雨慌忙着要行礼,却被他给伸手止住了,后者面容憔悴,双眼泛红,几欲要流出泪来。   宫中做下人的,都是跟着主子一荣俱荣,如今赵元佐失势,他这贴身伺候的太监也是随之一落千丈。   人走茶凉,世态炎凉的之景,唯独只有杨延昭仍与他们亲近,因而夏雨心里感激,自是泪水难忍。   “公公无须这般,靖南王他可好些?”   靖南王,是赵德昭接受了杨延昭的建议,将赵元佐派遣为福建路节度使,并封他为靖南王,而赵恒则是广平郡王。   二人都是做了徒有虚名的王爷。   “先前罗姑娘与郡主来过了,王爷的伤势渐好,罗姑娘说了,说不定这两三日便能醒来。”   “这便好。”   点了点头,杨延昭往殿内走去,前殿,两个白发老御医正坐在矮凳上,洒着漏尽屋中的阳光,头点地的打着盹,即便是他走进去,也未能察觉。   这般的老态龙钟。   暗自叹了口气,杨延昭又往殿内走去,守在床榻上的赵恒听到动响,回过头,见是他来了,红肿的双眼中露出一丝的明亮。   “杨师。”   语中满是憔悴之色,与他的尚幼的年岁不相符合,这几日,赵恒也彻底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如今的他只剩下在床榻昏迷不醒的赵元佐,还有给他最大依靠的杨延昭了。   很显然,他还不知道杨延昭跟宫变之间的干系。   若是可以,倒是希望他永远可以不知道。   杨延昭心中默默想着,走上前,查看了一番赵元佐的伤势,发现的气息脉象较前日更加平稳,当即明白先前夏雨所说没错,要不了几日,便能醒来了。   又是与赵恒叮嘱了几句,杨延昭这才离去,赵氏兄弟的是非,他本不想过问,只是人总有跨不去的要害软肋,他杨延昭便是最不能撇去那真心相对的情谊。   当初,这二人贵为皇子,为他那般的奔走,甚至险遭牢狱之苦,如今,落难成刀下之人,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纷乱的朝堂,当真是惹人恼的很,只是他如今已是局中人,想要离开,又怎那般的简单?   如今,身为大宋最为年轻的侯爷,可是居高位者自有其忧,杨延昭没发行事皆是思虑再三,不敢有所差错,以免落了把柄口舌与别人。   当真是慌的很。   苦闷之下,杨延昭上了宫外的马车,在那等候的萧慕春放下帘布,拉着缰绳,便要往侯府赶去。   马车内,杨延昭掀开窗帘,看着远处街道别,那青衫持书笑脸而谈的少年郎,不由得颇为羡慕的叹了口气。   “当真是少年好时节啊!”   听得这声叹,正欲挥鞭的萧慕春只觉得满是疼惜,手停在半空中,抬首望去,那读书人也是弱冠之年,当比杨延昭见长。   公子这是心里藏着苦啊!   细细想来,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无不是生死攸关,险些将性命给丢了,若不是这番,公子也当如这些读书人,整日里把酒言欢,笑谈风月,那是何等的快活?   如今,官是越做越大了,却再无了往日的欢笑颜色,这是悲还是喜,萧慕春当真分不清楚。   唉……   哀叹着,萧慕春手中的鞭子怎么也落不下去了,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   “萧大哥,去‘崇文馆’。”   良久,杨延昭道了这么一句,萧慕春迟疑了片刻,嗡声应了一句,挥着马鞭往着那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而去。 第三百七十章 寇平仲   ‘崇文馆’外,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这书院虽建成不过一载,却早已名声在外,成为读书人的心中不可亵渎的存在。   而一手打造它的人,却在这一年里数次经历生死,这才有机会立在此处,想到这,不仅是杨延昭,就连驾车的萧慕春也唏嘘万分。   因赵光义体恤天下读书人,因而‘崇文馆’对身有功名的人开放,而此刻春闱不过结束月余,无论是题名还是落榜之人,或因等候吏部派遣,或是路途遥远,皆还未散去,因而‘崇文馆’便成了个好去处。   换了放在马车上的便服,杨延昭下了车,想来是白发的缘由,惹来了不少的目光,只是识得他的人不多,再加之花甲之年未中科举者屡不鲜见,倒也是见怪不怪,遂也未对杨延昭太多的关心,仍是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儿。   从他们之间走过,大抵也听得所谈之事,想不到消息竟是传的这般快,官家早朝刚提及开恩科,此刻便已经在读书人中传了开来。   跨过石阶,进了馆内,四月春芳季节,花草繁茂,草坪之上,不少人席地而坐,手持经卷,摇头而读,依然惬意。   喷泉边上,初来之人正在叹为观止,看着这巧夺天工之物,而一旁的旧人儿则是摸不着门边的说着喷泉构造,胡乱编诌一段,也让不明真理之人听得连连赞服。   对此,杨延昭只是摇首一笑,心里也莫名的轻松了不少,似乎,许久没有这番感觉了。   沿着阁楼边上盘旋楼梯往上,看着各个藏书阁中有着众多埋首苦读之人,他便又是一笑离去了。   这场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出现过,如今看来,让他有种久违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正走着,却听耳边传来低声细语,“我们得将这好消息告知于平仲兄,这样,他才会不必这番着了魔一般的在馆中研读经卷。”   “就是啊,凭借着平仲兄的才学,金榜题名理当不是难事才是。”   说话间,便见几个布衣学子匆匆走去,想来是要将听来的开恩科一事告诉于他人。   只是这平仲不知是谁,像是极有学识之人。   正当杨延昭想跟着前去一瞧究竟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你这厮,好生不懂规矩,立在着门口作甚!”   抬起头,却见迎面走来一绿袍馆役,而杨延昭此刻恰好立在门口处,不过一丈宽的门口足以让熟人并行,而他偏偏是停在了那里,很是不满的呵斥了开来。   听闻这句话,杨延昭的眉头皱了起来,身后的萧慕春则是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给提了起来。   “大胆……”   “把他嘴堵上!”   那馆役还未说出话来,便被萧慕春的大手给捂住了,只能吱呀着舞着手脚,只是声响已经传来,自然是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这些馆役平日里作威作福,虽不敢欺凌读书人,但是气焰极高,尽显刁难,让人好生的受气,因而见有人出手惩治,他们倒也乐得瞧见。   只是对方毕竟是在朝廷当差,这番动静马上就得惊动了馆中的守卫,这白发之人怕是要少不了一顿无妄之灾了。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些读书人透过纸窗,有些同情的看着背朝他们的杨延昭。   不多时,便听着响声传来,很快,一列甲士涌了过来,似乎许久没有见到生事之人,个个摩拳擦掌,扬刀竖矛,想要好生的凑凑热闹,也好好杀杀这些只会动嘴皮子,整日里清高傲气的读书人威风。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等地方胡闹!”   一声低喝,中气十足,使得窥望的书生纷纷低首,带头的小校不由得心中一阵暗爽,终日里在这书呆子中,早就憋得慌了,可是朝廷重视这里,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窝在此处。   因而今日听得这等事,还不马上来了兴致,将手中玩着的撒子扔到一边,提着佩剑便来了。   “就是他们!”   那馆役被萧慕春扔到一边,见到有人来了,顿时指着他与杨延昭叫嚣着。   闻此言,那校尉想要上前,却见萧慕春犹如铁塔一般,浑身杀气凌然,当即明白是碰到了硬茬子,不由得吞了吞吐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来。   京城之地,藏龙卧虎,大富大贵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眼前这人定是杀过不少人。   “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一绯色袍子的老者从远处走来,他是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后生,显然是他们不忍看到杨延昭被欺负,将这‘崇文馆’说得上话的人给请来了。   遇到这些事情,着实不是他杨延昭所希望见到的,将这宁和的氛围给毁去了,有些厌恶的瞪了那开始变得耀武扬威的馆役,“你不用来此处了。”   道完这句便要径直的离去,那馆役愣了片刻,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你这白发翁,以为自己是何人,竟然这般的张狂,我乃是九品……”   “侯爷,见过侯爷!”   下面的话他倒是说不下去,因为前来的编撰可是比他级别大了多,更为重要的是他称那白发人为侯爷。   大宋朝,只有一人能有这等称号。   文武侯,未同副相的小杨大人。   那馆役脸色惨白一片,瘫坐在地,领兵而来的校尉则是庆幸没有生事,赶忙与杨延昭行礼,并呼着手下之人将那馆役给拖了出去。   这时,杨延昭也认出了唤他的来人,不正是他在翰林院时,在藏书阁的老编撰,拍卖会之时还曾二十两三文卖了那失传‘尚书’誊抄本与他。   “老大人,近来可好?”   遇见熟人,杨延昭自然不能一走了之,走上前与他熟络的说起话来,吓得那老编撰连连弯身,好在一阵劝后,才少了拘谨之色。   二人往着屋外廊道走去,而杨延昭的身份已是传开,无数的读书人涌了出来,想要一睹他的容貌。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成了了不得的传说。   既然这般,他是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话来,无非是感谢官家圣明,朝廷取贤纳士,恩科在即,尔等多多努力。   虽说是不见亮点的话语,但在杨延昭口来说来,便觉得有一番其他风味,一时间,更显平易近人,也使得众多书生心潮澎湃,欲要再一展抱负,夺那恩科鳌头。   好一会,才散了去,杨延昭恰又见到先前说话的那几个人,满脸的踌躇满志的豪情,不由得想起他们先前所说之人,不由得低声与身边的老编撰问道,“老大人,你可知道谁唤作平仲?”   闻言老编撰深叹了口气,“回侯爷,这寇平仲名寇准,乃是华州下邽人氏,破有才华,却是性子刚烈,前不久落了榜,便在这‘崇文馆’扎下了根,每日开馆即来,闭馆而还,埋头苦读。”   竟然是寇准!   听得这个名字,杨延昭暗暗咂舌起来,竟将未卜先知的优势给忘记了,那些才学之士他可是记得不少,当一一拉拢与麾下才是。   想到这,不免有些埋怨,没有早些下手,看来这时他也忘记自己一直以来疲于奔波保命,哪里有闲暇来交好日后名垂千古的风流名士。   心中有些喜不胜收,杨延昭打断了那老编撰的话,“既是才学之人,倒是想见上一见,还得劳烦老大人为我引路。”   前行好一会,恰是在一间休息室边停下了步子,还未走近,便听得惋惜声传来,“平仲,你怎的又不去看看,那可是文武侯,了不得的杨大家,你不是一直很是推崇的么?”   “是极,是极,平仲你可没看到,侯爷为人好生亲切,丝毫不见得逼人的架子气,委实难得啊。”   ……   七七八八带着欢喜未定的话后,却听得一平静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位就别在这不得安生了,侯爷自是了得,但若是我等不思进取,只在此处赞叹不已,而忘了努力,该到何时才能与侯爷说上话来。”   说着,又听他一声轻笑,“所以说,还是趁着时光尚早,多看上几卷书来,趁着官家恩泽,再一展那龙虎榜。”   很理智,也很豪情,怪不得是一人杰。   抬步上前,杨延昭走进那屋子中,只见三人围在一木桌前,其中二人立着,脸上带着笑意,另一消瘦之人坐在那边。   此人年岁与他相仿,身穿灰布长衫,一手拿着经卷,一手执笔,身旁堆着书卷书籍与一方破了口的砚台,砚台不远处则是几块炊饼与一水袋。   显然,这里已经成了他久待之地了。   “侯爷!”   那立着的两人刚才见到过杨延昭,当即呼出声来,或许是太过紧张,竟是愣在了那里。   “草民见过侯爷。”   倒是那寇准心性极佳,惊愕了少许之后,慌忙起身,与杨延昭俯身作礼。   “无需这般多礼。”   杨延昭笑着做了个虚托,“‘崇文馆’建成之后,忙于他事,今日有了闲余,便过是来看看,恰好经过,听得你那番话,便忍不住走了进来。”   这本是打趣之言,但是听到寇准耳中,他却是脸色大变,忙又是作礼道,“草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侯爷当不得真,还望侯爷勿怪才是。”   见他这样,杨延昭又是笑了,一代名相在这时候也不过是个未入仕途初出茅庐的牛犊,倒也是让人有些感慨。   本想好生结交,但是想着如今身份,再加之参与不久之后的恩科一事,倒也是有着不便之处。   为了不让寇准感到惊慌,杨延昭便笑着摇首往外走去,“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望诸君多加勤勉。”   说罢,留下满脸郑重之色的三人,步履轻移的离去了。   ?? 第三百七十一章 痴者方为奇   见到了寇准这流芳百世的人物,杨延昭心情好上了许多,虽说是莫名的欢喜,但也让他感到好一阵子的愉悦。   没有再惊动谁,便这样避开读书人与‘崇文馆’的馆事,他带着萧慕春悄然离去。   上了马车,杨延昭掀开车帘,看了眼书院前往来不绝的长衫书生,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些人中,又将有多少人会进入庙堂,食得朝廷俸禄?   也或许当他们当了官,才会发现做官并非他们所想那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有些事情,终究由不得自己的。   不知为何,杨延昭想起了向敏中与李至,二人皆是才华横溢之辈,只可惜宫变一事让两人心灰意冷,再度做起了逍遥快活的读书郎。   若是可以,他倒也愿意这番。   叹了口气,杨璟正欲放下车帘,与萧慕春说回府,却听得耳边传来了呵斥之声,抬首望去,便见一皂色长衫身形略显高大的汉子被‘崇文馆’兵卒给轰了出来。   “岂有此理,我乃是石州城举人,也是有功名在身,为何不让我在‘崇文馆’中研习?”   对他的话,兵卒不过是哈哈一笑,并不作理睬,见到这一幕,杨延昭的眉头皱了皱眉,拉着缰绳要驾车离去的萧慕春也停了下来,回首朝他望来。   莫非又是先前那情形,这些兵卒仗势欺人?   萧慕春心中暗想着,刚要询问时,便觉得身后一阵清风吹起,再回首,只见的帘幕空荡,杨延昭已经出了好几丈远去。   “为何不让他进馆?”   听得这话,几个转身离去的兵卒回过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做那多管闲事之人。   待看清来人,当即慌了,‘崇文馆’内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跟着校尉寻杨延昭的麻烦,但是刚刚在亭子里,那校尉后怕万分的说着事情经历,有些脑子的当然知晓身前这白发人便是大宋极为显赫的侯爷。   胆战心惊之下,忙俯身行礼,却听得耳边再有厉声传来,“为何不让他进馆?竟然有违天子之意,当真是胆大包天!”   话语中已经带着怒气,加之杨延昭上位者的威严,更是冰冷犹如箭矢,满含着刺骨杀机。   “侯爷饶命,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馆事大人发现他寻日里只会看那些丹药杂书,已经到了痴迷之处,兴起之时,更会拿出硫磺等物即兴而为,若不是察觉的早,‘崇文馆’可就要损于大火之中。馆事大人爱惜其才华,不愿报官,遂让小人等严加禁戒,不让他再进馆。可哪知这人鬼主意多的很,总是能溜了进去,这才有侯爷先前所见的误会。”   “你胡说,我哪有!”   那皂色长衫的汉子想要辩解,但是语气却明显弱了几分,待见到杨延昭回首望向他,忙低首俯身行礼道,“侯爷。”   丹药,硫磺,难不成是道家子弟?   杨延昭打量着来人,自然不能出口询问对方身份,便笑着轻声问道,“可是方术之士?”   “季常生与石州书香世家,又怎会是那方术之人。”   “那怎会醉心于丹药之物?”   后者迟疑了片刻,这才轻声应道,“草民自幼喜欢拨弄周遭之事,待后来,听闻辽人时常欺我百姓,常心中愤然,但又奈何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提刀杀敌,苦闷之下看到了一方外之人写的奇志,丹炉炸裂,至数名丹童丢了性命,当即让常很是欢喜,若是我能发现其中奥秘,用于我大宋军营之内,到时候,谁还敢凌我河山!”   或许是说到了心中抱负,那季常不知不觉中挺直了腰板来,北方汉子体型略显高大,比杨延昭还要高上少许,此刻脸色满是豪情,似乎便要一显身手,来杀得辽人有来无回。   “这莫非与孟三弟的葫芦有异曲同工之处?”   萧慕春低声道了一句,而另一边,杨延昭却是惊住了,此人说得哪里是孟良那会喷火的葫芦那般简单,这分明就是要研制炸药!   怎的就将这给忘记了,刀剑再为厉害,又能快得过枪炮?   武功修为再高,火炮齐发,也能将他给活生生的轰死!   杨延昭比谁更能明火炮可以完胜冷兵器。   眼前这家伙,可是了不得的人才,他没有想过去搞这些,毕竟杨延昭以前没有接触过,也未在脑子中记下一堆的方法来。   没想到,天意如此,让他遇见了这季常。   心中翻涌起来,这欢喜之感竟胜过先前见寇准时的感觉,盯着他,好一会见后者满脸不安,额头生出汗珠,杨延昭才反应过来,抛出了诱饵来。   “我欣赏这想法,你可跟我走,我予你在枢密院当值,不过职位大小便看你能造出何物来,若是不愿,便暂且放下这念头,好生的准备一番,恩科在即,即便你有为民造福之心,也当先登科及第才是。”   说着,杨延昭又是对那几个兵卒道,“‘崇文馆’为天下读书人的书馆,自是有容乃大,绝然不能再有今日之事了。”   道完了这些,杨延昭转身往马车走去,待上了车,还见季常立在原处,顿时心中满是惋惜,果真,大宋朝什么都比不上龙虎榜前的唱名登科。   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这诱惑力可比杨延昭给的多多的。   “公子,这便是回府了么?”   萧慕春嗡声问了一句,闻言,杨延昭轻叹了一声,将车帘放下,他不愿强人所难,待日后在寻机会,将这季常给弄到手中来。   毕竟,火器可以改变一个时代。   马车调头行去,却听得呼声传来,“侯爷留步!”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忙让萧慕春停下马车,掀开车帘,却见季常小跑而来,因有了计较,脸上也多了喜笑之色。   “侯爷,草民愿追随侯爷。”   “错了,你追随的可是大宋官家,报效的也是大宋江山,善,明日早朝我便于官家奏议此事,到时候派人来寻你。”   “季常谢过侯爷!”   如此,杨延昭心情又是好上了几分,与季常又是说道了些话儿,这才让萧慕春起驾,打道回府去了。   偌大的侯府,也不见几个下人,再加上排风丧事未尽,本该极其显贵的地方倒是冷清的很。   张谦置办了自己的宅院,因而便与张婶、碧月一道住在了外面,整个侯府也就杨延昭、罗氏女、八妹以及萧慕春四兄弟与祝力,为数不多的家仆还是柴清云从府中调来的。   此刻,他走了一遭,也不见罗氏女等人,想来是进宫为赵元佐医治去了,不自觉中,又是走进到留在排风的屋子中。   落叶归根,虽说排风被封为郡主,但是杨延昭还是让崔平、孟良、焦赞三人将她给送回到了故里,毕竟代州城才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独自静坐着,不知多久,罗氏女与柴清云推门而入,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忍的坐在了杨延昭的身边。   “鱼儿呢?”   良久,杨延昭轻声问了句,那柴清云低声应道,“鱼儿留在了宫中,稍后我将她接来。”   罗氏女则是为杨延昭轻轻的捏着肩头,面上生出点笑意,“先前你不在的时候,鱼儿就不理睬那靖南王,可如今,倒是黏糊的紧,整个都不要我与柴姐姐了。”   “鱼儿心肠最软了,哪里真的是那般无情。”   柴清云接声道,虽然后来她被赵光义禁足在郡主府,不得出行半步,但是赵元佐痴情之事也是有所耳闻。   玉手在耳边垂下的青丝前理过,她又是笑着继续道,“等靖南王身体安康了,倒是可以为鱼儿商定终身大事了,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到这,却突然不言语了八妹的亲事虽说是长兄为父,但是代州杨家依旧在的,最终还需杨业夫妇应允,这与被逐出家门的杨延昭相遇。   想来是怕先前的话触动,柴清云美目中带着丝许的歉意,望向杨延昭,一时间屋子变得沉寂开来,就连罗氏女也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这是应该的,当初,我也不曾想过让鱼儿嫁给靖南王,宫中深闱,她这性子过去,还不吃尽苦头。如今,朝廷发生了变化,靖南王虽然要去闽南,但对他何尝不是件好事情,毕竟,宫里的事情太乱,元佐心性纯善,继续留在临华宫,也只会被人所害。”   说着,杨延昭叹了口气,将二女拥入怀中,“只是可惜,排风去了,不然此番,我们也该成亲了,这小丫头,就是没有这福气。”   语中又是多了黯然伤神之色,确实,历经了诸多磨难,本该是姻缘美满之时,却再次耽搁了下来。   罗氏女又是轻轻的捏了起来,柔声道了句,“六郎不必这番说,奴家与柴姐姐能和你在一起,便已经足够,其他的,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清儿妹妹说得极是,都会好起来的。”   柴清云轻声道着,与罗氏女一般,将头靠在了杨延昭的怀中,顿时让他怀中满是温暖。   伸手在二女的肩头搂过,杨延昭叹了口气,只希望这舒心的感觉不会再离去。   翌日,朝会之上,杨延昭自然提及了用火药来做兵器的主张,作为副枢密使,论及兵战之物倒也是寻常,只是用火药来制作的的兵器能毁城裂石,这让许多人不能相信。   更有人觉得杨延昭只是天方夜谭,碍于他文武侯的身份,而不敢出言反驳,一时间,竟让他有种耍猴的感觉来。   而他,就是那被人看着生笑的猴儿。   一番谈论之后,赵德芳轻咳了声,越众而出道,“官家,文武侯所说有些离经叛道,但细细想来,或许还是有可能,倘若是真的做了出来,岂不是我大宋更添利器,足可以御敌与万里之外。”   赵德芳这一说,使得大殿中的非议之声低了下去,惠王开口,自是有着需要揣摩的意思。   “老臣亦是觉得侯爷极为了得。”   沈伦越位而出,弯身一礼,又是继续道,“硝石,硫磺这些之物老臣也有所耳闻,可做烟花爆竹之物,若是不小心,便能伤了人,侯爷若是用此来做兵器,可是要万分小心才是。”   这番话哪里是赞同之意,好在杨延昭也练就成了面色不改,波澜不惊的心境,点首应声道,“这个自然,若是官家准许,杨璟自然会好生研制,必当做出些成效来。”   “善,那我就放心了。”   道完这句,沈伦又是行礼道,“老臣还有一事欲启禀圣听。”   一直未出声的赵德昭挥了挥手宽大的衣袖,沉声道,“爱卿但说无妨。”   “官家登基,举朝同庆,老臣本不该言此事,不过想着国之事无细事,遂欲禀明官家。户部存银已告急,余银不过十数万两。”   没钱了,听得这话,朝堂众人不禁纷纷惊愕万分,先前所说的恩科,火器,等等诸事皆可以一听而过,面不改色,唯独沈伦这句话让他们心中猛然一惊。   户部要是没有银子,他们去哪里领俸禄?   龙椅上的赵德昭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开口急声问道,“怎这般就没了银子?”   沈伦无奈的叹了口气,“去岁北伐已将国库掏空,剩余不多的银钱勉强支撑着,若是今年赋税收上来,也可以缓上一缓,可是官家登基,大赦天下,免税各地……”   说道这,赵德昭顿时脸色一白,没想到他当初收拢民心之举却砸了自己的脚来。   大殿中一片安静,杨延昭着实没有想到他提议之事会引来这么大的问题,这等事情,自然不能再取财于百姓,否则岂不是失了官家脸面?   如今之计,只能勒紧裤腰带忍着了,无非是削减开支,朝臣俸禄之类。   只是这样的话他杨延昭不能提出来,否则还不成了众矢之的?   “官家无需担忧,我大宋得天之恩泽,自然不会被这小小银钱所难住,臣弟即日起便减少府中开支,不领朝廷俸禄,直到渡此难关。”   赵德芳一表态,群臣自是纷纷这番说道,只是这从未有过的祥和下藏着弥散不去的心疼。   “好,好,好!”   赵德昭连喊了三声好,“朕能有尔等勾股之臣,必定兴我大宋社稷!”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解了难题,赵德昭也欢喜了不少,又是说了些话,便退了朝。   跟着众人给一道,杨延昭也是走了出来,不过是眉头紧锁,满是苦闷的模样。   火器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可如今国库无银,整个朝廷都在开源节流,又怎么会拨出银子来与他研发火器?   看来得自己花银子暗中进行了,只是这样一来,那季常会不会觉得委屈了?   杨延昭委实有些头疼,他可是许了让季常进枢密院的条件,若非这般,又怎能让这奇才全心全意制造惊世骇俗的火器。   一边走,一边思索,正走到人迹较少的蜿蜒廊道,听得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杨延昭忙收了思绪,转过身,见卢多逊面露笑意朝他走来。   “卢大人。”   杨延昭弯身作揖,卢多逊则是捻这颌下胡须,轻笑出声,“使不得了,你如今可是文武侯,可不比当初了。”   说话间,语中带有感慨之意,不过是几载的光景,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如大宋江山换了天子,亦比如眼前杨延昭历经生死磨难,年岁尚轻,却已经满头华发。   虽说直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曾与赵廷美交好卢多逊没有受到半点牵连反而更受器重的缘由,闻言,杨延昭也不免心中大为唏嘘,自进京以来,卢多逊对他颇为照顾,遂讪讪的笑着应道,“卢大人是要折煞延昭了,延昭是后学末生,与卢大人行礼,那是理所应当的。”   看了眼满脸敬意的杨延昭,又是捋了捋胡须,卢多逊微微颔首,边走边细声道,“延昭你总是这番谦虚,不过既然如此,有些话,老夫也就直接说了,省得拐弯抹角,弄得个劳神心累。”   慢步跟在卢多逊的身后,杨延昭心下意识的盘算开了,且不说卢多逊为何寻他,但凭对方位极人臣多年,有些话,听一听,总不会是坏事。   念及至此,忙开口道,“还请卢大人指点。”   “今日早朝,延昭提出火器之事,委实巧妙,毕竟唐朝末年,可是有火药箭之类的物件出现,倘若能造出你口中所说火炮以及火枪之物,那可谓是了极为厉害之物,即便是有再多能工巧匠,怕也是没有想到此处。”   说着,卢多逊意味深长的看了杨延昭一眼,继而是止步,望向天际,早朝散去,正是霞光万丈之时,眼前的楼阁殿宇无不是琉璃光彩。   捉摸不清卢多逊话中何意,杨延昭遂不开口的立在一旁,一道看着再度恢复寂静中的宫殿,仿若前些天夜里的厮杀没了踪影,全然是没有发生那般,像那天上卷舒的白色云团,与往日有丝毫的不同之处。   “延昭,你可知道淮阴侯?”   好一会,卢多逊开口道了句这莫名其妙的话来,杨延昭起初有些不解,可随即脸色大变,惊骇之下,再度与卢多逊弯身作礼,“请大人相救。”   淮阴侯,正是汉初名臣韩信,韬略与兵法无不是举世无双,替刘氏打下了半壁江山,可却落了个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这便是历朝历代最为让人忌讳的功高震主。   如今,大宋江山易主,新皇赵德昭登基,虽说对他大肆封赏,何尝又不是将杨延昭给推到了风口浪尖,最为重要的是圣心难测,即便赵德芳,也无了当初落难时的交心,更何况这做了帝王的赵德昭。   越想,越是冷汗淋漓。   “有所为,有所不为。”   刚才还说直言直语,怎么又打起了哑语来?   杨延昭心里虽叫苦,但也明白,有些话,只能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全都摊开来了将,那便会使得说话人无趣,听话人不觉得在乎。   在杨延昭皱眉思索之时,卢多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脚要往前走去,待走出几步远后,又是转过身道,“延昭,有件事,你或许忘记了。”   “还请大人明言。”   这次卢多逊没有卖关子,指了指紫宸殿,“宫中的那位可不是以前的那位了,你这‘延昭’二字怕也是叫不得了。”   说完这句,卢多逊便径直的离去,杨延昭则是恍然大悟,口中道了句谢,又是俯身做了一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卢多逊提点,杨延昭又怎会明白他已经犯了大忌,此刻,赵德昭没有发难,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日后问罪与他的缘由?   “延昭,杨延昭……”   口中低声默念着自己的名号,杨延昭不禁苦笑连连,这什么世道,竟然连自己的名号都叫不得了。   ‘昭’是必须要改的,否则必定会遭人口舌与是非,可这字是他来到这一世便有的,突入其故的换一个顺口的字,竟是让杨延昭觉得有些为难。   也不知当初‘延昭’二字是怎般取出来的?   脑子中闪过那张冷峻的脸庞,杨延昭心里多了几分沉重,哪怕他已经贵为文武侯,风光无限,可是那里,终究是他回不去的过往。   不知不觉间,想起了那随他一道离开代州城的孤小身影,杨延昭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深叹了口气,“小丫头,你要是还在,那该多好……”   黯然伤神间,杨延昭又一次的自言自语,“既然‘延昭’唤不得了,今后,便改为‘延风’吧,希望人世相隔的你能够明白我的思念。”   低声喃语着,杨延昭敝履有些蹒跚的宫外走去,走过天街,走到与寻常人家相似的乌蓬马车前,与依靠在车辕上百无聊赖晒太阳的萧慕春笑了笑,“萧大哥,可是等的厌烦了?”   憨厚的挠了挠头,萧慕春连连摇头,“公子说得哪里话,春光无限好,出来走走,见识见识鸟语花香的景物,属下又怎觉得厌烦?”   见萧慕春变得文绉绉起来,杨延昭咧嘴一笑,登上了马车,“走,回家!”   “公子今个不去枢密院了?”   坐在车内,杨延昭头靠在车上,手指在身下棉锦长凳上轻轻敲着,“不去了,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去做该做的事情。”   拽着缰绳,萧慕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口中下意识的低声道,“该做的事情?”   “不错,先要找到今夕与秋白他们,我换了个字,总得让大家知道知道,当然,还有件头疼的事情,也不知那季常对功名热衷与否,若是心在功名之上,怕就不好办了。”   说罢,叹了口气。   车外,萧慕春听得杨延昭这番话,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不过见车中再无声响传来,遂也不做做声,扬起手中的皮鞭甩了两下,驾着马车驶进熙熙攘攘渐显热闹的汴梁街市。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谋定而后动   紫宸殿,赵德昭正低首在宣纸上写着字儿,寂静无声之下,只听染满墨汁的狼毫翠玉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江山万里,朕主何方!   八个字似乎是一挥而就,字迹圆润,笔劲柔绵,但收笔与入笔之间却是筋骨有力,暗藏锐利锋芒。   将狼毫翠玉笔放在手边精雕日出山河的黄花梨笔架上,赵德昭双手拿起宣纸,目中精光闪烁,很是仔细的盯着宣纸上写出的八个字。   幽幽的清香从墨迹中传来,这是赵德昭最为喜欢的‘狻猊’研磨出的味道,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了往日心神俱爽的快感。   未登大位之前,可谓是日思夜盼,极力想着入主这本就该属于他的巍巍宫阁,可如今真的坐上了皇位,又是多了让他窒息难安的苦恼。   直到那一夜,赵德昭才明白王薄与卫庄的可怕之处,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左右了大半的羽林军,更为重要的是宫中与他朝夕相伴的宫女侍卫也有他们的手下,这样,作为帝王,怎能不寝食难安?   倘若有朝一日,此等局面再现,那被拖下皇位身首异处的又会是谁?   想到这里,赵德昭狭长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的凶狠,气息在下意识间变得粗重起来,将手中的宣纸给揉成了团,很是用力的甩向一边。   皱成团的纸球顺着台阶滚下了大殿,落在了数丈之远,最终停在了躬身疾步进来的彭雁脚下。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纸球,彭雁心中起初着实是惊到了,止住身子,抬首瞧了眼高处冷着脸的赵德昭,见他正怒目看来,当即背后如针芒刺过,惊慌之下,又是将头给低下,待在原处,不敢前行,亦不敢出声。   好一会,殿上传来冷哼,“你这奴才,进来作何!”   闻言,低首躬身的彭雁这才想起进殿是有要事通报,只是被刚才赵德昭冷怒的模样给惊住了,将话给憋在了心里,没敢道出来而已,此刻听赵德昭问起,忙行礼轻声道,“官家,奴才有事禀奏。”   “说,再与朕磨蹭,便一刀要你的狗命!”   身子一哆嗦,彭雁舌头打着颤,“回禀官家……官家……宫中的那些人都跑了……”   “什么!”   赵德昭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那些人,是指‘罗网’与‘流沙’暗插在宫中内侍宫女,因心里一直有着忌讳,所以从登基以来,他虽然未对‘罗网’与‘流沙’作出反应,也未对王薄与卫庄采取行动,但在私下里,他早已经派出心腹调查,只待时机成熟,或是使他们效忠于自己,或是一网打尽。   任凭赵德昭怎么盘算,终究是没有想到这些潜伏在他身边的人在不声不响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城禁地,来去自如。   还将他这大宋江山的帝王放在眼中了么!   白皙的手砸在了桌案上,砚台中浓墨溅出,在摊开未书写的宣纸上落下数个大小不一的圆点。   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之后,赵德昭瞥了一眼彭雁,“可找到那卫庄?”   听得这话,那彭雁额头上冷汗溢出,“回官家,卫庄行踪诡异,奴才已经加派人手,相信很快便有了消息……”   “废物!”   宽大的袖袍甩过,划过半空,发出‘哗啦’的一声脆响,彭雁闻声,双腿一曲,跪伏在地,口中不断念叨着求饶之言。   许久,赵德昭气息渐渐平复,卫庄神秘万分,赵光义都不曾降服,定是有着过人之处,稳住起伏的胸口,将那沾了墨汁的宣纸掀开,操起狼毫翠玉笔,在新的宣纸上写出一个‘忍’字来。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谋定而后动,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这个‘忍’字,赵德昭不知已经写了多少遍,早已经将横钩竖笔展现的炉火纯青,见了‘忍’字,又是深吸了口气,继而将手中的笔给慢慢的放了下来。   “摆驾去祁国公。”   既然寻不到卫庄,那便从王薄处下手,不能惩,那大可亲近施恩与他,但有一日,那‘罗网’与‘流沙’会如大宋江山一般,纳入手中。   念及此处,赵德昭双手似乎抓牢了何物,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圣上有令,彭雁自是拔腿去张罗去,待往后退了几步,恰又记起了事情来,又是略带惧怕的道,“官家,奴才听人来报,文武侯改了字号。”   “哦?”   赵德昭轻声一声,并未抬首,依旧盯着宣纸上那个‘忍’字,停顿了少许,这才开口,“改成了什么?”   “杨延风。”   说完这句,偷偷瞄了眼殿上的赵德昭,见他面色似乎有所缓解,彭雁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这是个好消息。   “你这奴才,怎的还不出去!”   一声低喝在耳边响起,虽是怒骂,但跟随赵德昭多年的彭雁明白,官家的火气已经有所消减,忙应声躬着身子急速退了出去。   皇城外十里,不及富贵风光的朱雀桥,甚至连最为繁花的闹市街区都相距甚远,就是这般寻常清冷的小巷,坐落着历经五朝而依旧显赫万分的祁国公府。   青瓦粉墙岁月斑驳,灯笼数只随风摇曳。   两座石狮立在门前,朱门紧闭,不见当值门仆,亦不见刀戈侍卫,气派竟不如富绅商贾之户。   看到如此情形,彭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祁国公府,曾经,赵德昭落难,虽说乃是皇亲贵族,但身份哪里能和坐拥高位的王薄相比。   可是,着实也未想到祁国公府邸竟是这般普通,乃至让看惯了楼殿宫阁的彭雁心生出了‘寒酸’二字。   “嗒嗒嗒。”   不待舆中赵德昭发话,彭雁小跑着上前敲着门间所挂的兽环,只是许久都不听得门内有响声,顿时觉得颇为焦急,又是抬首准备再度敲门并要扯开嗓子来唤人。   “不得无礼。”   身后,赵德昭已经下了华舆,他这一发话,彭雁哪里还敢有所举动,忙放下手,唯唯诺诺的立在一边。   就这样,春光三月里,一间寻常却不普通的院子前,立着大宋最为权贵的天子;巷子里,布满了衣甲光亮,杀气腾腾的兵甲。   “吱呀。”   终于,门被打了开来,一个面向敦厚的中年男人探出了身子来,见到赵德昭一行人,眼里闪过丝许疑惑,随即才惊慌的向其行礼。   丝毫没有愠色与不快,赵德昭免了来人所行之礼,随即阻止了他进院通报,大笑着在前率先而行。   穿过不宽敞但四周种满艳丽花草的廊道,眼前变得略显开阔,却是到了一处假山细水前,小巧的亭台里,王溥一身素袍,对着涓涓流水安然品茶。   “王师可在!”   爽朗的笑声下,赵德昭快步走了上去,而闻声的王溥显然是未曾料到官家突然造访,当即慌张的起了身,匆匆走来行礼,“老臣见过官家。”   “王师无需多礼,朕在这宫中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到了国公府,可是打扰了王师的清净?”   “官家切莫这般,老臣哪里担当起。”   王溥连连行礼,疾呼使不得,赵德昭却是摇了摇手,“无妨,王师也曾为朕授业解惑,自然是当得起。”   赵匡胤在位时,王溥曾任太子少保,而那时候的太子,正是赵德昭,因而这声王师,倒也是称呼的得。   见赵德昭执意,王溥也不好再做推辞,令人重新送来茶水,二人就坐在亭子里,说起了话来。   不过,大抵是赵德昭在谈论着往事,一边说道,一边唏嘘不已。   “王师,朕自从登基之后,便寝食难安,有些话儿,憋在心里,不敢与外人道也。可藏了久了,只觉得难受的很。”   赵德昭叹了口气,端起茶水,抿了口,“你说,朕可以当好这皇帝么?”   对面,王溥脸色一变,起身作礼道,“官家天资聪慧,勤政爱民,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我大宋江山又怎能不兴盛?”   闻言,赵德昭似乎得到了安慰,放下手中青花盏,点头轻笑着道,“王师说得对,朕还年轻……”   稍后,赵德昭语锋一转,又是说了些旧话,王溥则是再次静静的听着,待他说累了歇息之时,这才出言道,“老臣有一事本打算待早朝再与官家提出,恰巧今日圣驾摆到老臣寒舍,便想着趁此机会将它给说道出来,还望官家恩准。”   “王师但说无妨。”   “谢官家。”   王溥起身行了一礼,礼毕这才继续道,“老臣深受先皇嘱托,终日惴惴难安,恐怕有所懈怠,只是这些年,老臣人孤力薄,有辱了先皇之命。好在先皇在冥冥中相助,使得官家登基,大宋江山不再落入旁人之手,实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似乎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待手绢从嘴边拿开后,雪白的绢布上,一抹红艳别样引人注目。   王溥全然没有在意这些,他面上多了丝许潮红,好一会在缓和了情绪,却是深叹了口气。   “只可惜光阴不等人,蹉跎间,老臣已经年近花甲,身子骨也染病过多,再无往日精气。”   “王师可是身体不舒适?“   赵德昭急忙道了一句,稍后双目满是关切的盯着王溥,“朕这就传御医来,为王师好生调养。”   谢过赵德昭,王溥又是继续道,“老臣的病时日已久,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是无力回天了,如今官家主掌江山,老臣也能安心回并州了。”   “王师这是要告老还乡!”   赵德昭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知晓王溥是并州祁人,眼下这番话,自然是要请辞。   王溥点了点头,“老臣行将朽木,才学亦是无见长之处,居高位,则心中戚戚有愧,请官家恩准。”   说罢,王溥弯腿跪拜,白袍之下消瘦的身子因咳嗽而颤动起来,一阵暖风吹过,撩起他披在身后的根根银丝。   “唉……”   赵德昭叹了口气,上前搀扶王溥,“王师快快请起,朕依了你便是。”   也许是王溥请辞,让赵德昭多了离愁别绪,话语间明显多了失落与感伤,因而又是待了片刻,就带人回宫去了。   “大人,喝些茶水漱漱口吧。”   先前开门的中年人端着一杯清茶,悄无声息间,立在了王溥的身旁,而后者俨然已经习惯了这等情形,接过杯盏,嘴中和着茶水,继而吐了出来。   水落在砖石上,带着丝许的红色。   擦了擦嘴边水渍,王溥笑着道,“鸿雁,多亏了你机灵,在手绢中加了个夹层,内含鸡血,才让老夫躲过一劫。”   “大人,那我们眼下该……”   将手里血迹斑斑的手绢丢在石桌上,王溥捋了捋胡须,“老夫确实时日不多了,我今日请辞,也算是能保住‘罗网’。该做的与不该做的,都做了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归故里了。”   说着,王溥看着自假山落下的细流,深深长叹,似要道尽一生过往与荣辱。 第三百七十四章 王爷说媒   “闪开,闪开!”   汴梁繁华的街道里,气势汹汹的兵卒旁若无人横冲直撞,而那些被惊吓的百姓无不是低首退到街边。   只因来人是大宋的官家。   金丝飞龙玄黑舆内,赵德昭看了眼四周唯唯诺诺视他为神祗的百姓,心里竟是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此行,他本想令王溥效忠于他,哪知后者却提出了请辞,如此,虽不能将‘罗网’纳入手中,但起码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   至此,王溥将不再过问‘罗网’之事,而他赵德昭则是饶‘罗网’部众的性命。   心腹大患终于解除了一个,不过,料理残局还是需要些时日,这些,都无关紧要,毕竟,他赵德昭还年轻……   所以,‘流沙’,也必定不在话下。   半路上,心情大好的赵德昭便想着移驾慈元宫,潘影身怀龙子,一日里,不瞧上几次,他哪里能安的下心。   可刚进了宫门,那彭雁就凑到了舆车的帘布前低声道,“官家,惠王与文武侯在文德殿等候圣驾。”   “德芳来了?”   舆车中,赵德昭轻声道了句,语中有些意外,稍后又是继续道,“去文德殿。”   而此间,文德殿偏殿内,杨璟看着一边悠闲饮茶的赵德芳,心里委实弄不清他为何要将自己给拉到了宫里来。   自前两日与卢多逊交谈后,低调潜行可谓是杨璟所为之事,除了早朝之外,再无进宫。而季常也被他说服,暂且将功名给放了下来,在城外的山间老林里做着火器的发明。   相比较暗潮涌动的朝堂,杨璟颇为喜欢安逸的富家翁生活,所以这些天,在偷偷溜进山查看季常的进展后,其余的时间大抵是与何钰商讨着怎样将买卖给做大。   闽南市舶司乃是赵光义与杨璟密谋所设,因而一般人不会知晓,而朝廷派去的洪筹也是个明白人,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是留在闽南享福,不会再回京师。   如此一来,凭着杨璟在闽南的威望,整个市舶司便如落到了他手中。何钰的商队可以将大宋的瓷器丝绸卖到海外,趁着这个机会,得要大捞一笔,否则,装备支火器军的银子从何处取?   只是何钰负责海外经商已经略显吃力,大宋朝内的买卖难以顾及,杨璟一时又难以挑出有规模且可以信任的商会,这也成了困扰他的难题。   正在思量间,杨璟瞥了眼正在喝茶的惠王赵德芳,脑子里猛地闪出个主意,怎么把兰桂斋给忘记?   那年,他与柴清云相识,后者便是依托兰桂斋潜入进了代州城,后来兰桂斋越做越大,当然,这幕后是有着赵德昭兄弟的支持。   如今,赵德昭登基,赵氏兄弟二人富贵无限,或许并不在稀罕兰桂斋的买卖,即便是在意,凭着柴清云的身份,也可以借兰桂斋的商会帮着走些货物,岂不是省事了?   在杨璟思绪翩翩之时,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见彭雁小跑着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奴才见过王爷与侯爷,官家适才出宫体察民情,得知王爷与侯爷进宫,就不作歇息的赶回了宫中。”   放下手中杯盏,赵德芳悠悠起了身,“官家爱民如子,委实是我大宋幸事,走,延风,我们面圣去。”   语中竟是有几分喜悦。   察觉到杨璟有些不解,赵德芳放声笑了出来,却故意卖起了关子,“你且随本王去,必定是好事一件。”   二人在彭雁的领路下,到了紫宸殿,见了赵德昭,免不了要一番行礼,后者则是笑着挥袖免礼。   “皇弟,延昭,你二人进宫所为何事?”   赵德昭一边吩咐彭雁赐座,一边笑着问道,而杨璟听得这句话,心里一惊,俯身再度行礼,“官家恕罪!”   “哦?”   赵德昭哼了一声,继而语带疑惑,“这是何罪之有?”   已经坐在木椅上的赵德芳接声笑道,“官家,你就别再难为杨璟了,他如今改了字,得唤他延风。”   “延风?”   赵德昭眼中闪出一丝惊讶,“怎么突然改成了这个,与你相识久了,还是觉得‘延昭’二字顺口,若是为了朕,大可不必,朕立马便可下旨,将‘昭’字赐予你。”   话很是真诚,可杨璟却没有丝毫的感动。   ‘延风’二字,在他可以安排下,早已经传了出去,连惠王赵德芳都已经知晓,耳目众多的赵德昭又岂能不知?   只是君王有奴人之道,做臣子的不能看得太过透彻,即便心中不喜赵德昭佯装出来的关切,杨璟仍是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很是惊慌的连连摇首,“使不得,官家,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作为臣下,万万不可为那大逆不道之事。”   赵德昭还欲说些什么,一边的赵德芳又是爽朗的笑了起来,“官家,随他去吧,‘延风’也是朗朗上口,想来过些时日,也能觉得顺口。”   闻言,赵德昭不再提及此事,唤那彭雁送来茶水,待吃了口茶,又是笑着与望向二人道,“皇弟,延风,你们怎的一起进宫,可是有要事来寻朕?”   “臣弟确实有事与官家禀奏,而延风是我从府中给强拉来的。”   赵德芳将手中的琉璃盏放到身旁内侍搬来的秀团上,看了眼杨璟,“恩科一事,臣弟与延风以及吏部商讨过了,打算下个月的初五举办,不知官家何意?”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恩科之事的确不该拖得太久,眼下已经是四月,下个月初五,倒也是不错,此事便交予皇弟与延风了。”   赵德昭点了点头,算是将这时间给定了下来,随即又是与二人嘱咐万万不得疏忽,赵德芳与杨璟自然是应允,保证不会有半点闪失。   “官家,臣弟仍有一事需奏明。”   赵德芳饮了口茶水,再度望向杨璟,眉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让后者心莫名的提了起来。   难不成是刚才在偏殿中说及的‘好事’?   在杨璟满腹疑惑时,那赵德芳缓缓的开了口,“官家,我们识得延风已有数载,当年他一身胆气,只身闯进汴梁,更是误打误撞救了官家与臣弟的性命,没想到,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   虽不知赵德芳话中何意,但至少惹得赵德昭忆起了过往,遂出声附和,“皇弟说得不错,光阴最是不等人,春秋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感觉出赵德昭的感慨,赵德芳又是笑了出来,“官家莫伤春惜时,臣弟道这句话,并无深意,只是想说说延风。”   “不知王爷语中所指……”   被赵德芳给绕糊涂了,杨璟不禁出声问了句。   “哈哈,延风,难不成你忘记了自己今岁何年了?”   赵德芳一开口,那赵德昭拍了拍额头,“还是臣弟心细,不错,延风,成家立业,你是我大宋的文武侯,功业已建,这亲也该是成了。竹儿与朕情同兄妹,你当不能委屈了她才是!”   闻言,杨璟才恍然大悟,原来赵德芳口中的好事竟是为了撮合他与柴清云,由大宋王爷说媒,想来自古往今,也是极为罕见的了。   柴清云不顾郡主金贵之躯,与他赴险闽南,其后杨璟深陷辽国后,更是苦苦等待,最美的年华都给了他,从未道过一句心酸。   若是按照宋人的说法,早已经过了出阁的年纪,倘若放在民间,必定是成为人人指点的老姑娘。   而这些,柴清云没有任何怨言。   同样如此的,还有一直跟随在他身旁的罗氏女。   其实,赵德芳今日不提出来,杨璟也在酝酿着请求赵德昭赐婚,只是他不想委屈了罗氏女,因而迟迟未提出来。   柴清云为郡主,罗氏女只是寻常的百姓之女,若是同时迎娶,又怎可能?   因而,待赵德芳提出亲事后,杨璟欢喜之后,不免多了丝为难之色,自然,这被赵德昭瞧在了眼里。   “延风,你似乎有些不悦,难道是不愿这门亲事?”   赵德昭此言一出,正在犹豫纠结的杨璟忙摇了摇头,“下臣不敢,官家与王爷如此厚爱,下臣岂能不感恩戴德,只是杨璟身边还有一女子,并曾经许诺待有朝一日,一道迎娶郡主与她过门……”   “延风,你!”   赵德芳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杨璟口中的女子他是知晓的,出生寻常人家,又怎能和身为郡主的柴清云相提并论。   更何况赵德芳自幼与柴清云相好,在被赵光义提防与嫌弃之时,他们情谊越发的深厚,多年前,赵德芳便暗自发誓,定要柴清云风光出嫁。   所以,听闻杨璟这句话,又岂能不心生怒气。   见赵德芳发怒,杨璟也明白他所提之事不合常理,也有碍朝廷体统,但想到罗氏女跟着他吃尽了辛苦,于是心一横,跪在了紫宸殿上,“下臣自知有罪,还望官家成全。”   高殿上,赵德昭却不见愠色,沉默了少许,咂了咂嘴,“延风重情重义,确实难得,朕又怎能断人姻缘……”   话还未说完,那赵德芳抢声道,“可是官家,竹儿是我大宋郡主,怎能与平民同嫁!”   赵德昭摆了摆手,“无妨,听说那女子医术高超,心底善良,想来祁国公很是愿意收下这个义女,待恩科结束后,就将你们亲事给办了。”   听到这里,杨璟自然是欢喜异常,“多谢官家成全!”   又是说了些话儿,杨璟退了出去,赵德芳留在了殿中,见左右无人,略带不满的与赵德昭道,“王兄,竹儿自幼与我们一道长大,如今你让她与身份低微的平民同嫁,难道王兄不觉得委屈了竹儿么?”   “唉……”   赵德昭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半晌才出声应道,“皇弟,眼下朕需要杨璟来稳定江山……”   “可是祁国公收她为义女,官家不怕杨璟更加得势?”   “哼!”   赵德昭冷哼一声,“朕能让他风光无限,也能让他人头落地,只是眼下安抚士林还需借助杨璟的名声,至于祁国公,那是你多虑了。”   不明白赵德昭与王溥有何种协议,赵德芳脸上涌出了挣扎之色,许久,亦是叹了口气,“臣弟知晓了,竹儿的亲事,臣弟会好生操办,定要风风光光的让她出嫁。” 第三百七十五章 鸡犬升天   皇宫内,一道身影快速行进,脚下踩的飞快,似乎在与人竞走一般。   却是满脸抑制不住喜悦的杨璟。   赵德芳说媒,着实让杨璟吃惊,或许他有着别的打算,又或许单单只是拉拢的手段,以便杨璟在稍后的恩科中尽心尽力。   不过赵德昭能应允罗氏女一道嫁给他,更让杨璟难以置信,本以要多番苦苦哀求,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容易。   如此也好,大宋官家赐婚,也能消除罗氏女内心深处潜藏着的自卑与担忧,让她风风光光的坐上花轿。   终于没有辜负柴清云二女对他多年来的真情,握了握拳头,此刻,杨璟恨不得能多出一对翅膀,顷刻间回到府中,将这好消息与众人分享。   “广平郡王,你且先回去,奴才做事,自然是有分寸的,这夯货将官家特意吩咐送与皇后娘娘滋补身体的雪莲银耳汤给打碎了,若是不加以惩处,宫中的规矩又到了何处?”   “彭雁,你莫血口喷人,本王明明瞧见是你指使人撞了王公公!”   杨璟正走着,听闻到前方有争执声,待抬首望去,见彭雁带着几个内侍挡在了不远处的廊道内,他们的前方,是面色有些憔悴的赵恒与少了刺金莽服与雍和气度的王继恩。   地上,数块瓷片和还未干却的汤汁。   见到这情形,杨璟心中当即明白了,墙倒众人推,赵德昭登基后,跟随在后的内侍宦官无不是鸡犬得道,即便是赵元佐兄弟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赵元佐兄弟毕竟姓赵,他们不敢多有得罪,但王继恩这等跟着赵光义的旧人,委实要受着折磨。   想到这里,杨璟不禁叹了口气,当初,他每每见到王继恩,后者无不是气度从容,甚至还有着上位者的威严,没想到如今是虎入平阳,被这曾经不入流的小角色给欺负凌辱。   “哼,广平郡王,你可想清楚了,皇后娘娘身怀龙种,而这是官家特意寻来的滋补良方,被这狗奴才给打翻了,要是被官家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彭雁一声冷哼,语中满是冷笑,他的话一出口,其余跟随的内侍皆是幸灾乐祸的放声笑了起来,而赵恒则是眼中闪出挣扎之色,稍后,一甩衣袖,欲冲上前踢打但被王继恩给拉住了身形。   “彭公公,是奴才的惹的祸,还望公公莫与奴才一般见识。”   说着,略显佝偻的身子深深俯下,对着彭雁等人行了一礼,哄堂大笑间,王继恩消瘦的身骨有些颤抖,低着的投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满头凌乱花白的头发随着吹过的风微微飘动。   “饶了你倒是可以,但你必须要将地上的汤给喝干净,这毕竟是官家特意为皇后娘娘准备的,洒在了地上,怪可惜的,就便宜你这奴才了。”   彭雁放肆的笑了起来,似乎王继恩的懦弱让他心里大快,遂又是得意的指了指地上砖石间还未渗去的汤汁说道。   “王公公!”   赵恒伸手拽住王继恩的衣角,不让他蹲下身子,后者却是笑着将他的手给掰开,缓缓的跪在地上,张开嘴舔着混着尘土的汤汁。   “快舔,舔干净!”   叫嚣的笑声有刺耳,大概是见这般容易就让王继恩跪地舔食,彭雁快感过后,又觉得颇为没劲,遂一脚踩在王继恩的头上,“老东西,你这脑袋是存在身子上的,给咱家长长记性,要不然哪天惹了官家不高兴,咱家也帮不了你!”   说罢,与赵恒随意的行了一礼,带着一众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地上,王继恩伸手抓着一块瓷片,狠狠的握着,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快速的往下滴落。   “王公公,你这是作何!”   一旁盯着彭雁背影怒目相向的赵恒回过首,见到这一幕,当即扑上前,将王继恩从地上扶了起来,将他手中的瓷片给扔掉,或许是过为惊慌,看着鲜血汩汩流出的手掌显得无从下手。   “咔!”   耳边传来衣布撕裂的声音,待赵恒抬首,却见杨璟递来衣角撕开的布块,朝他走了来。   “杨师!”   见到杨璟,赵恒眉宇间浮现出了欢喜之色,正要将王继恩之事道来,而已经见到事情经过的杨璟则打断了他,“先止血要紧。”   蹲下身子,杨璟按了王继恩的血海穴,将血给止住,仔细的看了看伤口,想来是捏的太过用力,掌心有着数枚细小的碎片,遂轻声道,“王公公,你忍着点。”   将细小的碎片给擦去,杨璟又是从衣角撕了条布块,替王继恩将手给包扎了,而后者自始至终都是抿着嘴,不出半点言语,眼角却是涌出一抹浊泪。   “杨师,救救王公公吧,跟着父王的老人剩下的不多了,王公公没少受他们这帮畜生的折磨。”   赵恒有些不忍,毕竟失势之后,才更明白人世间的冷暖,见到服侍赵光义一生的王继恩受人百般欺凌,而他却不能阻止,心里怎能不自责。   “小主千万不要为了老奴自责,这都是老奴应该得的。”   说着,王继恩将眼角的泪水给擦了擦,盯着杨璟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又是微微开口道,“多谢侯爷。”   那晚,杨璟参与宫变,王继恩自然是知晓的,因而,这声叹气,所含的是怨恨,还是今非昔比,二人身份地位落差的感叹,杨璟也无从知晓。   平心而论,杨璟是不愿与王继恩等人扯上关系,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光义已经死了,照拂赵元佐兄弟是当初他欠了二人的情分,这个是要还回去,而其余与赵光义有关之人,杨璟必定是要敬而远之。   否则招来赵德昭的猜忌,岂不是引火烧身?   “杨师,求你救救王公公……”   看着赵恒满是哀求的目光,杨璟心里颇为犯难,正欲狠下心来拒绝,却听的王继恩道,“小主,你也别难为侯爷了。”   “侯爷,老奴在宫中多年,生生死死也看透了,若是哪天死了,还且侯爷见在老奴曾经的情分上,将我这一身贱骨头送回平州老家。”   说完这些,王继恩与杨璟二人行了一礼,“御膳房的炉灶还需人照料,老奴这就去了。”   待王继恩离去,杨璟又是劝慰了赵恒几句,应允他尽力保下王继恩,稍后问及赵元佐,得知伤势渐渐康复,心里放下不少,但想着回府告知柴清云二女喜讯,遂道了别离了去。   疾步行着,很快,出了宫门,行过御街,等上了马车时,杨璟脑中突然灵光闪过,猛地一怕马车,惊得要甩鞭的萧慕春从车上跃了下来,“公子,发生何事!”   “没事,萧大哥,只是我想起了件事来。”   车内,杨璟哑然而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什么叶落归根,这王继恩明明是想暗示他知晓宫中很多秘密之事,更指明了用诈死之计。   不过这确实是件诱人的事情,王继恩在宫中多年,或许真的知道些有价值的消息,倒是可以为之。   打定了主意,杨璟命萧慕春打道回府,毕竟,再大的事情,与官家赐婚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暗度陈仓   马车飞奔,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很快,停在了侯府前,已经从杨璟口中得知赐婚的萧慕春飞快地从马车上跃下,大步上前将门给敲了开。   这等喜事,萧慕春本想扯着嗓子在府中叫唤出来,但回首见到杨璟焦急的模样,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憨憨的笑了笑,驾着马车到后院马厩喂草去了。   偌大的侯府有些清冷,多亏了柴清云从郡主府调来了些丫鬟与下人,否则整个府邸就杨璟他们三四人,说个话,都能听见回音,更不用说做事诸多不便。   飞步在走廊行过,这个时候,罗氏女没有去宫中,那必定是在后花园中研究草药,而闲来无事的柴清云也必定在这里相陪,正好可以将好消息一道告知二女。   后花园中,繁花锦簇,红绿相拥间的水榭凉亭里,白衫襦群的罗氏女与柴清云低首说着话儿,不时拨弄着身前石桌上摆着的草药之物,继而细长秀美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遇着了些想不通的事情。   “清儿,竹儿。”   杨璟笑着走了过去,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花茶,一口气喝完,“怎么未瞧见鱼儿?”   “鱼儿得知柴姐姐稍后要进宫,便去熬药了,好让柴姐姐给靖南王给带上。”   罗氏女笑吟吟的为杨璟添上茶水,一旁,柴清云亦是杏目含笑,盯着杨璟仔细打量了片刻,“今日这般的高兴,六郎莫非有什么喜事不成?”   “当然是喜事,还是个天大的喜事。”   见二女都很是好奇的朝他看来,杨璟故意卖了关子,不与她们说道。   “当真不说?”   柴清云依旧是眉间带笑,满目风情,可是一双芊芊玉手已经伸向了杨璟腰间,做着捏动之势。   这招一出,杨璟当即是冷汗溢出,瞬间是投了降,“官家给我赐婚了,待恩科之后,我便能迎娶你们两位美娇娘。”   柴清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而罗氏女更是手中莫名的一阵慌乱,将桌上的青瓷壶给打翻在地。   “哗!”   瓷片乱舞,茶水四散。   罗氏女赶忙要蹲下收拾,却被杨璟给拉了住,“莫去管它,清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不觉得欢喜么?”   这时,柴清云也算是回过了神,脸颊上带着丝许的红晕之色,见罗氏女这异常之举,不禁出声道,“是啊,清儿妹妹,官家赐婚你我与六郎,当是喜事一件,怎么变得心神不宁了?”   再三追问之下,罗氏女目光躲闪的轻声道,“奴家出身卑微,而六郎是大宋的侯爷,六郎若是一道娶了奴家与柴姐姐,岂不是要丢了你们的颜面。”   这傻丫头,竟然是在担心这些。   自然,杨璟免不了佯装厉声训斥了罗氏女几句,随即将赵德昭有意令祁国公收她为义女说了出来,并又是道出打算接罗氏女亲生父亲来汴梁,这才逐渐使得罗氏女喜笑颜开起来。   毕竟这一天,她也期盼了许久。   “清儿妹妹,你我情同姐妹,日后共侍一夫,若是六郎有薄情寡义之时,我们可绝不能轻饶了他。”   柴清云故作恨色的与杨璟斜了斜眼,话语虽有寒意,美目中却是化不开的迷离风情。   杨璟装作不敢缩了缩脖子,连连求饶,接着却是嘴角浮出一丝坏笑,“既然竹儿你也说了,你与清儿情同姐妹,既然都要服侍我这个夫君,倒不如我们大被同眠可好?”   说未说完,柴清云绣拳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而罗氏女则是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了朝霞,红艳欲滴,看得杨璟心神荡漾。   与二女嬉闹了一番,熬好药的八妹来到后花园,待得知官家赐婚,免不了要好生开心的摇着杨璟的胳膊,说着开心的话来。   这一日,杨璟就在府中陪着三女,柴清云本想多逗留些时辰,但奈不住八妹的催促,只得起了身,往宫中行去,当然,她少不得打趣了八妹几句,惹得后者小脸通红,羞涩可人。   见到这一幕,杨璟不禁心中暗自庆幸保住了赵元佐,待局势稳定,让他与八妹将亲事给办了。   翌日,天色还是漆黑一片,要早朝的杨璟已经出了府邸,不为官,不知为官之苦,世人都钦羡入殿为臣,瞧见那朝臣的风光显赫,却未曾明白每日四更天不到便要进宫上朝的辛苦。   坐在马车上,习武的杨璟自然没有哈欠连天的劳累模样,晨曦未至,风中带着些许凉意,也许是时间尚早,萧慕春驾驶的马车有些稳慢,车轮粼粼,压过青砖石道。   掀开车帘,杨璟再度打量起四周之景,此时此刻汴梁城内褪去了白日里的繁华喧闹,放眼望去,一片寂静,宛若娴静的处子静坐在夜色之下,让人心神俱怡。   看了好一会,杨璟放下了手中的帘布,一路行来,马车软轿越发的多了,免不得要与人打声招呼,而多数为些平日里不相熟之人,见风使舵,危则落进下石,荣则笑脸而来,遂眼不见心不烦,权当做没瞧见,省得跟这些人打交道。   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中,摸了摸那里藏着的一个小瓷瓶,这是罗氏女亲手配置的假死药,只要服下去,半个时辰内,必定是口吐白沫而亡。   药效持续三个时辰,因而,杨璟必须在这时间内将王继恩的‘尸首’接下,要不然被人发现,假死就变成了真死。   这招暗度陈仓能否成功,杨璟也没有把握,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一切都看王继恩的造化,若是命硬,便能借此逃过一劫。   很快,下了马车,杨璟面中带笑,且不说真心与否,对着身边的同僚一一作了问候,继而在宣德门打开之后,一行人收了言笑,自觉有序的朝着皇城内走去。   “侯爷,听说官家给你赐婚了,恭喜了。”   人群前方,李昉轻声道了句,平常不喜行于色的他竟是眼中带着丝许的笑意。行在他身后的杨璟忙出言想谢,李昉这句话让他有些意外,先前在翰林院,二人也有过接触,但前者大抵是公事公办,未与他表露出过多的亲好之意。   而如今,在赵普的力荐之下,李昉已经位居中书门下平章事,行宰相之权,现在这句道喜却显然有着友善之意。   莫不成只是因为杨璟从那不入流的翰林小官变成了文武侯?   当然,杨璟是不愿做这些猜测,在他心里,李昉有着先贤风雅,身怀读书人的高风亮节,或许他这句话,只不过是对后生晚辈的寻常关怀罢了。   李昉话音落下,其余朝官当即纷纷与杨璟道贺,赵德芳也似乎忘记了昨日的不快,面做笑意,时不时的与杨璟打趣两句,一时间,竟是气氛颇为热闹,看得那巡视的禁军兵卒已经路过的宫女内侍无不是面面相觑,弄不清发生了何事,竟使得百官个个欢快异常,想要止步偷听一二,又怕惊扰了诸位大人,只得带着满腹的好奇,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将耳朵给竖起。   因与众人一道,杨璟脱不了身去寻找王继恩,此事也急不得,索性还是等早朝之后,再做打算。   四更天后,文武百官齐聚在紫宸殿,灯火通明中,有序排列,待彭雁那一声‘官家到’尖锐的之音下,众人皆是下意识的理了理朝服与长翅帽,躬身颔首,等着赵德昭登上宝座。   这时,杨璟才发现,直到此时,身前本该王溥的位置还空着。   或许是老大人身体不适,所以才未来上朝,心中暗自思量着,杨璟与其他朝臣一道弯身行礼,口中呼着万岁。   赵德昭坐稳之后,与往常一样,开口询问了些朝事,这才轻咳了一声,道出了句让杨璟震惊的话。   “诸位爱卿,祁国公年事已高,昨日与朕请辞,朕不应允,可耐不住王师的委实身体每况越下……”   话里带着惋惜与无奈,朝臣之内也有低低的惊讶之音,而杨璟则是低下了头,不露痕迹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来了。   王溥几经多朝,威望颇高,更何况手里还握着‘罗网’这神秘的组织,杨璟明白,赵德昭还是下手了。   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戚戚的伤感与一丝的不安。   今日,帝王可与你执手说笑;明日,说不定便要取了你的性命,伴君确实如伴虎,生死富贵,全凭君王的一句话而已。   思绪有着乱,杨璟安静的立在那里,没有去参加惠王赵德芳提议的给王溥赐封赏之类的话。   “杨璟,你怎么看?”   没想到,赵德昭朝着他问了起来。   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杨璟出列行了一礼,其实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将刚才赵德芳所说之事再度提出,“回官家,国公大人为官清贫,此番回归故里,当不能太过清寒才是,理应让地方给予照拂。”   赵德昭点了点头,“杨爱卿与惠王所说有理,王师为我大宋操劳诸多,朕若是不好好善待,岂不是要被世人说诟?”   道了这句后,赵德昭犹豫了片刻,“王师不喜钱财,倒不如送他宫中珍藏的字画,并传令平州,以朕之恩师礼好生照顾王师。”   “官家圣明。”   杨璟行礼退了回去,可还未入列,耳边又是传来了赵德昭的声音,却又是一件让他吃惊之事。   “诸位爱卿,太祖立朝之时,为了能让我大宋军中儿郎不泯杀敌雄心壮志,定下了军队换防的祖策,以便各个营队能有机会在沙场厮杀,从而保住我大宋儿郎性子中的血性。”   此言一出,杨璟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赵德昭是要动禁军了,看来,这些‘罗网’与‘流沙’不除,这大宋官家是寝食难安了。   这才是真正的暗度陈仓! 第三百七十七章 深宫中的隐秘   调出禁军!   大宋天子这简单的话语却有着惊炸了整个朝堂的气势,群臣皆是满脸震惊,相互之间低语询问刚才是否生出了错觉。   大宋皇城禁军三万,乃是最为精锐的兵卒,太祖虽有换兵布防之计,但多年来禁军从未调动。   “官家,此事万万不可!”   身负言官之责的御史大夫急急出列劝阻,他这一出面,御史台的其他御史也纷纷出列,极力劝言禁军不出动之言。   看着脸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的御史言官,杨璟不出声的立在原地,这些言官想来是不知那夜的情形,数万被当作心腹利刃的兵卒突然间倒戈相向,如此情形,唤作是谁,都心有余悸。   而‘罗网’渗透隐秘,想要全都找出来,无疑要颇费周章,更会引来非议,所以,调出禁军,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赵德昭势在必行之举。   杨璟也没有料到,赵德昭会这般迅速的出招,王溥告老还乡还未离开汴梁,就开始着手调动禁军,将‘罗网’给彻底拔除在眼前。   耳边仍是那些言官苦劝之语,见赵德昭未出声,越说越是起劲,更有甚者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搬着古律与祖宗之法,道着调禁军前往另处实在不可。   他们委实不知官家心中所想,但知晓赵德昭所说之事是不可为之事,自然是咬紧牙劝谏,即便是责罚关进大牢,也要将敢死进谏的美名留下来。   “够了!”   赵德昭猛地一拍金椅上的龙纹手柄,怒目而来,身上竟有几分让人透不过气的威严。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即便是想着博得个铮铮铁骨敢言纳谏的名声,这些言官皆是收了声,不敢多语,若是真的触恼了官家,可是要人头落地。   命都没了,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待,那些美名要了又有何用。   “调宋州城虎卫旅,曹州平山旅,郑州飞沙旅以及应天城山风旅进京,现有禁军则是分部调遣与四城,并派出一万人前往北地,抵御辽人,守卫大宋边疆,薛爱卿,此事便交由你负责了。”   薛居正,枢密使,同平章事,年已过花甲,是后唐的进士,其资历甚至在王溥之上。   此人,是杨璟的直系上司,可是如今战事未起,杨璟在办公的堂屋也难得遇见,即便是当值时能瞧见这老态龙钟的老大人,也不过是说一两句寒暄的话语,所以与他没有接触过多。   但是杨璟从未没有敢小看这走路都有些晃悠不稳的老人,能历经乱世并仍处在高位之上,又怎会与外表那般苍老衰落,最不惹人注意的人,往往有着过人之处。   听得赵德昭这句话,在朝堂上不多言的薛居正睁开了眼,似乎从打盹中回过了神,顿了顿领命道,“官家所言老臣自当尽心尽力办好,只是老臣年纪已高,还需侯爷与宋大人相助。”   “老大人只需开口,下官自然是鼎力为之。”   事已至此,禁军调出的已经成了不可改变,杨璟当然也不想当众违逆赵德昭的意愿,遂在薛居正话音落下,便应允了下来,而另一边,兵部尚书宋琪亦是出声应下。   见朝臣之中再无人反对,赵德昭的火气消减了下来,又是说了些其他的事情,那守在一边的彭雁见他无了再议朝政的兴致,在得到示意后,往前跨出了一步,尖声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就这样,散了朝事,杨璟惦记着王继恩的事情,正想着出了大殿去寻他,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唤之声。   “侯爷。”   转过身,见薛居正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行礼,“老大人。”   “侯爷,调防之事繁杂,老夫年事已高,精力疲顿,怕还要多仰仗侯爷。”   薛居正话语谦和,双目含笑的望着杨璟,这时倒是瞧不出大宋宰相的威严,仿若街边邻家老者,与你说着吃食衣着等家常之事。   看来居高位者,都懂得气势收放自如,将坚韧之劲内藏,露人圆润如玉的外表。   单凭论修性,杨璟还是差上许多。   与薛居正继续说了些话,杨璟借故落后一步,慢步走在宫殿中,眉头皱起,看似在思索重要事情,所以,即便有宫女侍卫经过,也不敢有人打扰他,纷纷提前的绕道一边。   终于,前方廊道上出现杨璟正在等待的身影,左右瞧了瞧,发现四周并无他人,于是加快脚步上前。   将袖中的小瓷瓶拿了出来,塞进了王继恩的手中,“药效只有三个时辰,我会派人在宫外守着。”   “多谢侯爷。”   交谈不过这寥寥两句,二人很是平常的擦肩而过,见过了王继恩之后,杨璟也不作逗留,匆匆的出了宫门。   天街外,杨璟上了马车,萧慕春驾车将他送至了枢密院,其后,并未像往常一般,留在院外等候,而是径直的驾车离去了。   因调防之事,整个枢密院都为之忙碌了起来,即便是宋琪这兵部尚书,也暂且留在了此处。   其实,将宋州等四城的兵卒调往汴梁,与禁军想换,倒也不难,难得是赵德昭口中那派往北疆的一万禁军。   前往北疆,那无疑是将高高在上的禁军打入冷宫,谁都明白,一旦去了北地,有生之年还能否回到汴梁,谁都不知晓。   所以,若是能揣摩出赵德昭的心意,那被派往北疆的无疑是‘罗网’部众。这一点,杨璟心里清楚,可是要分辨出禁军中哪些是‘罗网’的人,他也办不到。   诸多事情压来,让杨璟忙得有些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却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丢下手头上的名册,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双眼,杨璟让隔壁仍在忙碌的堂官与小吏回了家,稍后吹灭了油灯,与那些在枢密院中当值的兵卒嘱咐了几句,这才与平日里无异的走了出去。   马车不在,萧慕春还没有回来,难不成出了意外?   眉头下意识的锁了起来,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略有繁华之地,丢下银子,与酒楼的活计租借了一匹黑马,朝着城西急行而去。   西山,那里有一处乱葬岗,宫中但凡有宫女内侍被处死或者病死,大多会随意的丢弃在那里。   避开眼目,杨璟打马接近了西山,想来是作了多年的乱葬岗,杂乱的林木野草繁茂而生,月色隐晦无光,四周更时不时传来野兽低鸣声更显阴森之气。   正走着,见路边翻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黑马摊到在地,已经是死去多时。   正是萧慕春驾的马车!   勒住马,杨璟赶忙下去检查,在车厢的下面,发现了昏厥的萧慕春,一番检查后,发现他受伤不重,忙运气给他疗伤。   “公子……”   睁开眼的萧慕春见身前是杨璟,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公子,那王继恩被人给抓走了,往乱葬岗的方向,公子快去……”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知晓了王继恩假死,如此说来,这王继恩必定掌握着重要讯息。   想到这里,杨璟让萧慕春在远处调息,再度骑上马,飞快的朝着乱葬岗疾驰而去。   “啊!”   一声惨叫,凄惨绝厉,在这乱葬岗上传出,惊得几只怪鸟拍着翅膀从腐烂恶臭的尸首上飞出。   王继恩就在前方!   道路变得崎岖,杨璟跳下马,纵身朝着那低矮却遍地尸首的乱葬岗急扑了过去。   终于,在尸首堆中,寻到了伤痕累累的王继恩。   “王公公!”   将王继恩扶起,杨璟查探了片刻,才发现他脚筋手筋俱断,身上衣衫被刀剑割裂,血流如注。   “侯爷……咱家怕是活不……福宁殿有……有……”   口中,不断突出鲜血,王继恩猛地抓住杨璟的手臂,最终也没能将话说完,扭过头没了呼吸。   一代权贵,几欲权势滔天的大宦官就死在了这乱葬岗之中。   叹了口气,刘希不忍见王继恩暴死荒野,以掌为刀,挖出个浅坑,将他给埋葬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出乱葬岗之时,杨璟满脑子只有‘福宁殿’三个字,那是太祖赵匡胤的寝殿,但在太祖离世后,便一直空了出来。   难不成‘福宁殿’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又是谁劫了王继恩,先前那番逼问,即便王继恩有着铁一般的意志,也定是说了出来。   看来,不久这汴梁城又要再起风云了。   抬首看了眼乌云遮月的夜空,杨璟深叹了口气。 第三百七十八章 禁军出乱   王继恩的死,并没有引起丝毫的波动,这得势多年,一度显赫耀人的大太监便无声息的死在了荒野之上,仿若黎明再现后,黑夜悄无声息的褪去那般,寻常到难以引人注意。   萧慕春受了些伤,却不是致命伤,在罗氏女的照料下,稍作调养,大体恢复如初,这也让杨璟放下了悬着的心。   早朝之后,依旧为了调防的事情忙碌着,只不过脑子中一直闪着王继恩临死前所说的话。   “福宁殿……”   将手中看得头昏脑涨的名册放下,杨璟低声念了一句,委实想不明白这太祖寝宫里藏着怎样的隐秘。   不过能从王继恩嘴中说出,怕是绝非小事,极有可能与大宋的江山社稷相关,想到这里,杨璟心里不禁再起挣扎。   好奇已经在他脑中扎了根,或许下次进宫,便会鬼使神差的往那福宁殿走一趟,解开这谜题。   但是杨璟却又不愿这番去做,很明显,福宁殿里藏着的事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惹,此刻,他被封为文武侯已经遭来无数人的记恨与妒忌,或许,即便是赵德昭,也暗自对他倍加防范,若是陷进这等扯不清道不明却又关系身家性命之事,岂不是自讨苦吃。   谜团越来越多,杨璟也查不出昨夜对王继恩下杀手的神秘人,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好像是从人间蒸发,又似乎从未出现。   可正是这样,却让杨璟很是不安。   赵德昭忙于坐稳龙椅,神秘人铁定不是他所派,而时刻盯着王继恩,又知晓他藏着秘密,来头怕也是不简单。   或许是修炼中人。   身为道家子弟,杨璟不由自主的朝着佛家与儒家想去,毕竟儒家的吕蒙正在朝中围观,而宫变那夜,佛宗弟子也在宫中现身,并替赵光义行事,说不准,杀王继恩便是他们之中有人所为。   思绪至此,杨璟眼中闪过一丝的冷光,若真是他们,那可就是出了大麻烦,眼下局势虽平安无奇,但何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旦消息泄露,那或许便是对方行动之时。   朝野少不得又是一番动荡。   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杨璟下定了决心,遂取来半张宣纸,提笔将此事也书写了下来,稍后起身出了堂屋,寻了在枢密院外等候的萧慕春,让他将这宣纸交付给汴梁东城一家小酒肆的伙计。   那里是道家的联络点,杨璟自从被封文武侯后,盯着他的眼线也多了,因而调查王继恩被杀一事多有不便,倒不如让道家隐藏在汴梁的弟子代劳,想来会比他有收获。   “本将不服,有本事杀了某!”   转身进入枢密院,耳边传来这怒吼之声,自从官家下令调防之后,每日都会义愤填膺的禁军将领前来理论,大抵是觉得枢密使薛居正生性温和,因而到这里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很快,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怒气的汉子从宋琪临时所待的堂屋里横冲直撞的走了出来。   很显然,薛居正年老身子骨不适的毛病在这几日很合宜的犯了,而禁军将领大都是有些来头,更有甚者,连兵部尚书宋琪都不曾放在眼里。   对于这些人,杨璟也不愿打交道,调防汴梁周边四城的营旅他可以定夺,但调遣至北疆的兵卒皆是从宫中送来的名册,那些,想来也就是‘罗网’的人了。   而眼前这虎头肩甲的汉子,他亦不识得,所以调往何处,杨璟倒也不知。但从汴梁风光无限的禁军派遣至其他州城,这无疑是粉碎了禁军多年以来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恼怒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有赵德昭在上面顶着,又有谁不敢听令?   这般想,杨璟也不去看那壮汉,自顾自的往堂屋走去,哪知后者见他所行方向,当即暴怒了起来,“就是你这个侯爷要将某的‘龙捷马军’旅调到曹州那鸟不拉死之地!”   闻言,杨璟大致明白了,他拿赵德昭来做顶缸,而别人却又拿了他来做顶缸,当真是逃不过这官场上的推脱之术。   止住脚步,看了眼喘着粗气的壮汉,杨璟淡淡的道了句,“调防一事乃是官家下命,本官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行事?分明就是你这厮自以为是,不知使了什么诡计谄媚圣听,将某等忠良调离汴梁,以作大逆不道之图!”   “大胆!”   听得这些污蔑之言,杨璟不禁怒吼了一句。   哪知那壮汉一声冷哼,竟是拔剑冲了上来,“吃了败仗,做了辽人走狗,又怎会安得好心,某今日便冒死也清君侧,还我大宋朗朗乾坤!”   寒铁打造的精钢剑带着冷光朝着杨璟刺来,一边,枢密院值守的侍卫见到这一幕早已经惊呆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却来不及上前阻拦。   “当啷!”   清脆的响声将他们从震惊中惊醒,可随机又是瞪大了双眼,只因瘦弱如抚柳书生的侯爷竟是有双指夹断了那上等宝剑,更是飞身一脚,将膀大腰圆的殿前司都将给踢飞。   竟是如此的厉害!   “将他给拿下,关进开封府的大牢,告诉那陈府尹,没有本侯的允许,谁赌不能放了这抗旨不尊之徒!”   候在一边的兵卒回过了神,当即有三四人走了上前,将那瘫倒在地,面色红肿弓缩一团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的壮汉给架了出去。   解决了这嚣张跋扈的都将,杨璟继续往他的堂屋走去,正欲踏进屋中时,转首见宋琪正站在屋外,与他笑着微微颔首。   回到桌案前,杨璟再次为调防忙碌起来,数万的禁军,让他又一次陷入头疼之中。   “侯爷,不好了!”   一名身穿皂色衣裳捕快打扮的小卒在枢密院守院当值的兵丁带领下冲了进来,面色焦急,似乎是出了大事。   放下手中的名册,杨璟沉声道,“莫惊慌,究竟发生了何事?”   “侯爷,他们要放人……”   “谁?”   “龙捷马军,还有虎捷步军、控鹤步军、铁骑马军的人马。”   “大胆!”   杨璟右手猛地拍在了桌案上,面色阴沉了下来,龙捷马军、虎捷步军、控鹤步军、铁骑马军本是后周四大精锐,乃是殿前司上四军,地位超然,并非一般营旅所能比拟,如今赵德昭欲将禁军外调,早已经自恃过高的他们又怎会忍得住?   而这也是杨璟一直所担心之事,本有些头疼不知如何去理会那些禁军生事,或许该杀一儆百,正在犹豫之时,先前那来闹市的龙捷马军都将坚定了杨璟的决心,即便这些禁军有着各种家世,至少他杨璟的奉旨办事,只要拿捏有度,自会有人帮他将结局收拾干净。   所以,杨璟才想着将那龙捷马军的都将给关进开封府大牢。   等得便是这等情形。   令人取来快马,出了枢密院,打马朝着开封府府衙行去,还有数里的距离时,本该人来人往的街道却是显得颇为冷清。   又是行了片刻,街道上尽是衣甲光鲜的兵卒,拿着剑矛刀戈,齐齐朝前行去,越往前,人数越多,似乎要将整个街道给封堵了。   开封府衙门前,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立在最前方,手中长剑半出鞘,满是厉色的盯着大门紧闭的府衙。   “徐大哥,无需再等了,直接砸了这衙门,将谭兄给救出来!”   一脸色黝黑的汉子说道,另一虬须汉子立马点首附和,“何兄弟说得对,徐大哥,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我等祖辈随着太祖开国,却不想轮得个发配北疆的结局,是时候让官家知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要不然,就当论我等擅闯衙门之罪,也不过是被贬苦寒之地,并无其他不同之处。”   想来是被这句话给下定了决心,一直未出声的方脸汉子锵的一声将半出鞘的长剑给拔了出来,与他身后不满需要宣泄的兵卒下令道,“给我冲进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杀一儆百   “谁敢!”   正在禁军要冲撞开封府衙门之时,一道身影由远及近,骑马飞速的冲了过来,一跃而下,落在朱红的大门前,而那狂奔的骏马则是冲进了禁军之中,将做了冲锋阵型的兵卒冲散。   “是你!”   脸色黝黑的汉子跨了一步上前,盯着赶来的杨璟虎目含怒的道,“文武侯,你蛊惑官家,使得我等兄弟发配给地,这笔账正要与你算一算,没想到你又将我谭大哥给抓了,新帐旧账加在一起,正好在今日好生的做个了结!”   说罢,猛地将腰间的佩剑给拔了出来,他这一出手,身后数百人随其拔剑,动作干净利索,颇有气势。   “不错,别以为你是什么文武侯,某手下的弟兄们就会怕了你,呸,当爹的是叛徒,做儿子的也是,要不然怎么会成了辽狗,不过是官家一时糊涂,被你得了势,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算计我们为朝廷忠心耿耿的禁军!”   虬须满面的汉子语中有些不屑,亦是拔出了长剑,他所带来的兵卒当即随之而动,一时间,府衙前尽是明晃晃刺人眼球的刀光剑影。   望着两名禁军将领,气势咄咄逼人,而那方脸汉子虽未开口,很显然,若是要动杨璟动手,他手下的兵必定会冲上来。   毕竟,他们手中的兵器早就出了鞘。   昨日还并未有异样,今日怎的皆针对起了杨璟,从他们的话中听来,似乎有人在故意为之,将这调防之事推到他的身上来。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首先需要将这些目中无人的禁军给料理了,天子脚下胆敢私自集兵并冲撞衙门,已属死罪。   既然是死罪,那何须再做过多说词?   所以,杨璟不给那两人反应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皮肤黝黑汉子的长剑,一剑割了他的喉咙,继而转身,随手将箭插向那虬须汉子的胸口。   染血的长剑相似不受阻碍一番,轻而易举的刺破虎肩甲,将那正要往后躲闪的虬须汉子给刺得个透心凉。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将这二人给斩杀,所有的兵卒都惊住了,那方脸的汉子也是愣在远处。   谁也没有想到杨璟会突然下杀手,毕竟,那两个汉子可都是统领一支上禁军的都指挥,就这样呼吸间成了不会说话的尸首。   此时此刻,本是满肚子怒火的禁军兵丁皆是哑然失色,才知晓这两日的传言并非属实,这本该读书人的文武侯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因而纷纷转过头不敢朝着杨璟望去,将目光投向了那方脸汉子。   “皇城内,胆敢率军攻打开封府衙门,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杨璟厉声道了一句,不算洪亮,但却有着让人胆寒的冷瑟之意,响在了每个的耳边。   闻言,那方脸汉子身子随之一颤,他之所以来这里,无非是心中不满,欲借此事来让官家改变主意,继续留在汴梁城中,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可是两个同伴就这样被人给杀了,之前认为官家必定不会要他们性命的想法也顿时消散无踪。   没有了最后的底牌,当然是慌了神,待听得杨璟故意将闯衙门说成了攻打衙门,更加沉不住气了,忙将手中长剑收入鞘中,“侯爷,这必定是误会了,末将等听有人禀报,说是开封府无故将谭指挥给抓进了大牢,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这才擅作主张,带着弟兄们前来讨人。”   “既然知晓有错,还不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   听得杨璟这句不作追究的话,那方脸汉子当即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想着带人离去,但看着身后一帮望着他,待他拿定主意的兵卒,不禁又犯难了,若是就这般的离去,日后还怎能统领一军。   迟疑了片刻,那方脸汉子压低了声音,“侯爷,能否进一步说话?”   闻言,杨璟明白对方有话要与他单独言明,或许是有事相求,也好,可以趁此机会查明究竟在禁军中散着怎样的谣言。   说不定能揪出幕后煽动之人。   敲开府衙大门,那战战兢兢的捕快见到杨璟,自然是急忙行礼,匆匆赶来的开封府府尹陈元光正打算行礼,但见到跟随杨璟身旁的方脸汉子,不禁愣住了,“侯爷,这是……”   “陈大人,与你无关,你且去忙吧。”   杨璟轻声道了句,并让陈元光将手下给撤走,后者闻言,当即照着吩咐去做,府衙外没了吵闹之音,杨璟又是出现在这里,禁军生乱想来是起不了风浪,陈元光懂得事情已经与他无关了。   “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待所有人离去后,杨璟径直的与那方脸汉子道。   方脸汉子抱拳行了一礼,“末将徐彬见过侯爷。禁军调防,众兄弟们心中有所不满,还望侯爷能饶恕了我等。”   皱了皱眉,杨璟故作为难的道,“徐将军,尔等所为之事实乃大逆不道,京师之内,竟然率兵攻打开封府衙门,莫不成是想……”   听得这句话,徐彬脸色大变,“末将不敢,末将不敢……侯爷,这些都是误会……”   “误会?”   察觉到杨璟口中的疑惑,徐彬顿时觉得机会来了,忙开口将缘由道了出来,“没错,侯爷,本来营中只是少许的不满,毕竟,对于官家的旨意,谁都不敢违抗,可不知何时起,营中流出了别的消息,说是这些主意都是……”   说到这里,徐彬停了下来,看了眼杨璟,似乎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都是什么?”   深吸了口气,徐彬又是道,“谣言说是侯爷蛊惑了官家,才有的这样的事情,并且传出了侯爷在北伐之时,投靠了辽人,就连朔州四城的百姓平安撤离,以及耶律休哥佯装被你所杀,甚至侯爷脱身回到汴梁都是精心设计,为的就是篡夺我大宋江山……”   徐彬的声音越来越小,见到杨璟的脸色变得阴沉,很是知趣的将话给咽了回去。   一时间,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许久,在徐彬战战兢兢时,杨璟摆了摆手,“原来如此,我都知晓了,徐将军带着你的人离开吧,官家那边,我会解释的。”   “多谢侯爷!”   徐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很快,便听得甲胄摩擦的哗哗声渐渐远去,想来是那些禁军都退了去。   果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不过敌在暗,想要揪出来没那么容易,万万不能因为愤怒而失了分寸,想到这里,杨璟连吸了几口暖洋洋的春风,出了开封府府衙,往着枢密院而去。   皇宫,紫宸殿,赵德昭正在忙着批阅奏折,突然间,听到了脚步之声,抬起头,却见肚子隆起的潘影正朝他走来。   丢下奏折,赵德昭忙迎了上去,“榛儿,你怎么来了,行动不方便,应该在寝宫歇着才是。”   潘影伸手在腹部轻轻揉了揉,嘴角含着笑意,“整日在寝宫带着,身子骨都懒了,念及官家,便出来走一走,也让小家伙见见父皇,否者可是要一直踢着臣妾呢!”   将潘影扶到彭雁搬来的棉锦木椅上,赵德昭满是疼爱之色的道,“可是让榛儿劳累了。”   说着,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潘影的腹部,语带欢喜的又是道“皇儿,你要早点出来,好让朕见见你这小捣蛋鬼。”   “官家又在说笑了。”   潘影柔声说着,白皙的手放在赵德昭的头上,帮他理了理头发,像似说着家常话一般,随意开这口道,“对了,官家,刚才在来紫宸殿的途中,臣妾听闻开封府衙抓了龙捷马军的都指挥,更有荒谬的事情,说是那文武侯杀了上四军的两名都指挥。” 第三百八十章 鸟尽弓藏   汴梁的夜市热闹喧哗,望来行人络绎不绝,货郎吆喝,小娘嬉笑,更有弹唱的曲儿不断飞入耳中。   似乎有些日子没带着几女逛逛这夜市了。   马车上,杨璟放下车帘,低声道了句,从宫变之后,鲜有空闲之时,火器制造尚且还未成功,又是遇到了禁军调防,使他忙得不可开交。   白日里,斩杀了禁军的两名都指挥,杨璟便一直等着赵德昭的传令,却没想到直到这戌时,才收到宫中的传旨。   看来,赵德昭开始沉得住气了。   “公子,到了。”   车外,萧慕春轻声道了句,将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   夜色漆黑,繁星璀璨,与万家灯火连成一片,仿若神来之笔的山水画入了凡尘间,让人流连忘返。   最美不过寻常景,最好不过寻常时。   皇宫,杨璟已经行走了多次,一边与对他行礼的宫女侍卫回应,一面轻车熟路的朝着紫宸殿走去。   行走之间,杨璟朝着皇宫东南处,那里,有着废弃多日的‘福宁殿’,突然间,想起来王继恩临死之前的话语,一时间,竟是心中好奇翻涌,大有前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只是如今有令在身,还是不做它想为好,打消了前去‘福宁殿’的念头,杨璟再度往前走去。   既然是赵德昭召见,这时候,他该是在议事的朝殿。   紫宸殿外,沿着汉白玉台阶而上,待到了殿前,抬首便能瞧见大殿里灯火通明,正是得宠的彭雁守在殿门外,不时的探首张望。   “哎哟,侯爷,你总算来了,官家可是一直在等着你。”   见到杨璟,那彭雁小碎步匆匆上前,抓着他的衣袖就要往着殿内拽去,似乎亟不可待的想将杨璟这大活人立马给赵德昭拖过去。   不好挣脱,杨璟遂跟在彭雁身后走着,但仍是明知故问的压低声音小声道,“彭公公,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听得这话,彭雁止住了步子,左右看了看之后,这才朝着殿内挤了挤眼,将脸凑上前,细语与杨璟道,“侯爷,这还不是你白天里做的事情,那上四军的指挥使虽然有诸多不是,侯爷抓他们进大牢便是,一连斩杀了两名指挥使,要知道,他们祖上可都是跟着先皇打江山的,眼下不禁在府中颐养天年的老将军们成群的前来与官家哭诉,更有御史接连上书,这架势是非得逼着官家拿侯爷问罪啊!”   这彭雁一开口,如同竹筒倒豆子,吐沫横飞间,杨璟也算是听得个明白了,当即也不再装糊涂,道了声谢,便大步跨进了紫宸殿。   这杀人之事,是好是坏,谁都不能断言,唯独赵德昭能定夺。   并非早朝时,紫宸殿内显得有些空旷,溜进殿来的晚风颇为调皮的舞弄着铜盏里跳动的火苗儿。   高殿上,赵德昭正在灯下埋头于桌案上的的众多奏折,聚精会神,全然不知杨璟已经进了大殿。   “臣见过官家。”   杨璟弯身行礼后,那赵德昭才回过神,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揉了揉眼角,“是延风来了,你可是把朕给害惨了,喏,这些都是弹劾你的折子,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可就要把朕的书案给堆满了。”   说着,赵德昭在身前桌案上堆满的奏折上拍了拍,怒眼瞪了瞪杨璟,“你这厮,平日里那般谨慎,怎么做出这种鲁莽的事情来?”   嘴角带着笑意,显然,并没有龙颜大怒。   如此,杨璟心中大定,但面上仍是做出惊慌之状,“官家恕罪,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捉拿龙捷马军的都指挥,是因为他藐视官家的旨意,更在枢密院生事,臣别无他法,只能将其暂且关进开封府衙,以免起了冲突。至于后来的杀人,臣亦是有着苦衷,几名都指挥不顾朝廷律令,率兵攻打衙门乃是犯上作乱的死罪,若是臣有所退步,不仅官家调防的旨意难以进行,也使得天下人笑话我大宋朝廷。”   道完这些,杨璟继续双膝弯曲,俯身在地,“臣有罪,愿听从官家发落。”   杀人之事,从进殿后见到赵德昭,杨璟就明白他不会深究,但为了抚平言官老臣的怒火,终究会要有所惩处。   因而,以退为进,能起到怎样的效果,杨璟也不甚清楚,便看赵德昭怎番盘算了。   “唉,延风,朕明白,你说得朕都明白……”   赵德昭轻声道了一句,从龙椅上起了身,往下慢慢走来,“朕吃了多年的苦头,才有了今日,而且眼下根基尚未平稳,即便是有着诸多的事情,也难以安心为之。”   走到杨璟身边,将他扶起,赵德昭面露失落之色,“以前,朕是担忧身家性命,终日里惶惶不安,可现在登上了皇位,却依然是这番,难以睡上一个安稳觉。”   知晓赵氏兄弟先前的状况,再加之参与了宫变时亲眼目睹了禁军的倒戈,杨璟明白赵德昭的担忧之处。   确实,虽然有着先帝遗诏,但毕竟赵光义在位多年,朝野之中多数为他扶植的朝臣,赵德昭想要全部替换,也不敢随意动手,只得寻机而动,想来这已经成了他背上的针芒,不想留,却也拔不得。   但这至少可以从长计议。   最为让赵德昭寝食难安的怕就是这不知是否该信任的禁军,所以,不得已之下,宁愿错罚也不愿放过,下令将数万禁军调防。   坐上皇位容易,要坐稳,可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官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江山万里,还需官家来治理。”   杨璟低声劝慰一句,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的赵德昭转过头,“延风所言不错,是朕太心急了,朕还年轻,何愁不能治理大宋江山,只是日后还要延风为朕多多分忧才好。”   “臣万死不辞。”   “哈哈,那是极好!”   赵德昭竟是放声的笑了出来,继而一甩宽大的袖袍,拾阶而上,坐回龙椅,随手拿起几本奏折,对着杨璟扬了扬,“不过还得委屈延风一下,毕竟你杀的二人祖上是跟着先帝一道打江山的老臣子,他们虽然是犯了死罪,但延风不该不经律令就斩杀了他们,若是朕不出声,这日子怕是没得消停了。”   “臣明白,任凭官家发落。”   高殿上,赵德昭沉思许久,“暂且免去你的枢密副使之位,待风平浪静后,再授予与你。”   闻言,杨璟心中一惊,当即明白过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太祖赵匡胤谈笑间杯酒释兵权,而如今,这赵德昭以封他为侯赢取天下读书人赞誉,转眼之间,又将他枢密副使的官职给拿了回去。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况且,杨璟怒杀上四军两名都指挥,禁军之中,必定再无异声,调防也无后顾之忧。   纵有不满,杨璟依旧没有半点表露,弯身作了一礼,“臣领旨。”   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赵德昭无非是说了些安抚他的话,允诺了日后的封赏,只是这些,在杨璟听来,也不过是信不得的胡言乱语。   又是过了片刻,杨璟便退出了大殿,与那候在殿外的彭雁道了几句闲话,便径直的下了白玉石阶。   走出数丈远,回过首,紫宸殿内灯火如之前那般明亮,或许,此刻,他是在欢喜万分了吧?   想来大宋官家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知为何,杨璟想起了那夜,赵德昭与他下跪的场景,那时候,诚恳万分,许下了共享荣华之言。   斗转星移,夜还是那漆黑的夜,人却是变了,共患难者不可共富贵,古人曾不起。 第三百八十一章 自家人   枢密院堂屋的红木椅还未坐热,杨璟就被罢免了,虽然一直想着做个富家翁,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心里总有些不适。   只是这不快是不能让别人知晓,所以,早朝上,待赵德昭宣布罢免他的枢密副使时,杨璟并为表现出多少的失落。   但对于其他朝臣,却是颇为的震惊,至少,这件事传递出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前些日子颇受恩宠的文武侯得罪了官家。   至于是何种缘由,他们心里各自有着猜测,所推断出的理由形形色色众多,这些大抵是不重要了,最为关键的是众人都明白文武侯失势了。   无视四周投来的闪烁目光,杨璟低首不语,整个早朝没有再出声,待朝事之后,相较于曾经三三五五朝臣上前笑着搭讪,今日显得颇为冷清,朝臣皆是三五成群,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偷瞟向他。   世事如此,得势,众人趋之若鹜;失势,敬而远之,更有甚者落进下石。   未去理会,杨璟匆匆的出了宫,心中的失落过去之后,反而是多了轻松之感,闲来无事,过着富家翁的日子,逍遥快活也不错。   不过眼下,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去做。   登上马车,与萧慕春道了一句,马车便直扑祁国公府,今日,是祁国公出城   的日子,起初杨璟也不知晓,只是昨夜与赵德昭说话时,对方无意中道出来的。既然听到了,那怎能不去送别?   与王溥相遇之时,杨璟是在翰林当值,职位低微,后来,杨璟几经生死,与王溥接触较少,只到宫变的那夜,他才明白,这温雅的老人是‘罗网’掌控者。   若是没有王溥与卫庄,就不可能有赵德昭的登基,也不会有杨璟的置死地而后生。   当然,杨璟没有想明白王溥与卫庄为何要暴露了多年经营的暗线,紧紧是为了辅助赵德昭登基?   赵光义做了皇帝多年,王溥都能将‘罗网’紧紧抓在手里,必定有着过人之处,赵德昭的手段又怎能与赵光义相提并论,而王溥又为何要心甘情愿的放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真正让杨璟与王溥相联系,却是因赵德昭的一句话,王溥是罗氏女的义父。   马车似游鱼在已显热闹集市的人潮中灵活地穿梭,在国公府前的巷子口前,萧慕春将马车停了下来,只因前方几道纤细的丽影正在那翘首而立,正是罗氏女、柴清云以及八妹。   “萧大哥,是六郎来了么?”   见到萧慕春,久候多时的罗氏女牵着八妹迎了上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车里,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杨璟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四更时,罗氏女起床与他做早膳时,不过是寻常的衣衫,而此刻如丝乌发绾成了天鸾髻,一抹秀发绕过洁白的额头,玉耳各垂青丝一缕,发髻间斜插三翅莺羽珠钗。身上的衣衫也变作不同,一席绿水边缀莲花的长裙,肩头套着挑银丝的褙子,脚踩绣花攒珠鞋。   就那番,立在那里,似那幽谷中的一湾细水,清雅脱俗,当真是美丽动人,让杨璟竟是看得呆住了。   “六哥!”   在在出神之时,杨璟被八妹给拽了回来,小丫头晃着他的衣袖,大眼中闪出调皮之色,“六哥,莫不成你没见过罗姐姐?”   “他怎么会没见过清儿妹妹,不过是被见着了漂亮的小娘子,腿脚有些走不动罢了。”   柴清云嘴角含笑,玉步款款的走了过来。   “哪里有漂亮的小娘子,柴姐姐,鱼儿怎的就未瞧见?”   八妹与柴清云这一唱一和的打趣,杨璟不觉得有何羞涩,那罗氏女却是霞飞双颊,白皙的脸上宛若抹了厚厚的胭脂,娇艳欲滴。   看得他心神荡漾。   又是一番说笑,几人一道朝着巷子里走去,国公府藏在深巷之中,若不是有柴清云曾经前来过,怕要是一阵子好找。   叩门之时,杨璟明显感觉到身旁罗氏女的局促不安,低着头,细葱十指搅在一起,绣花鞋上的珠蝶因身子的颤动而不断抖着双翅。   知晓她心中紧张,杨璟不禁抓起了罗氏女的手轻声道,“清儿,没事的,老大人为人和善,更是你的义父,这便是见家人,哪里用得着慌张。”   “六郎说得不错,清儿妹妹,王大人极好相处,而且清儿妹妹也是端庄淑柔,王大人见了定是欢喜。”   柴清云在一旁又是劝慰了几句,如此,才让罗氏女情绪大为缓和,不多时,听到府内传来声响,将手从杨璟手里抽了出来。   “嘎吱……”   朱门开了条缝隙,黑色袍子的中年人探出了身子,见到此人,不禁想起当年的疑惑,那时,他曾困惑过,这么一个高手为何甘做王溥的仆人。眼下,却是有了答案,王溥手握‘罗网’,麾下有着化气的高手,也不足为奇了。   来人见到杨璟与几女,也稍稍愣住了,继而才从门后走了出来,弯身作礼道,“见过郡主,见过侯爷。”   “莫要多礼。”   杨璟忙扶住了他,论地位,他身为大宋侯爷;论修为,他亦是在化气之上,受中年人一礼,倒也是无妨,但是对方搁下身段,甘愿为仆照料王溥,必定是个忠义之士。   既是有情有义之人,皆是当受人敬重,何须拘束这些繁文缛节的虚礼?   扶起那中年人,杨璟语带伤感的沉声道,“听闻老大人要离京了,杨璟特来与老大人道个别。”   闻言,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的感激,“多谢侯爷了。”   说完,将杨璟几人给引进了府中,府院并不算大,但是下人不多,便显得稍许空旷。   跟在中年人身后,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立在台阶上的王溥,靛青长衫,玉簪束着根根白发,双目盯着前方的假山流水,任凭春风吹动衣衫,仿若在出神的想着事儿。   “大人。”   中年人上前轻声道了句,王溥才慢慢的回过神,见到杨璟一行,当即笑出了声,便要弯身作礼。   “老大人,这可使不得!”   杨璟哪里能受他的礼,急忙的退让到一边,柴清云亦是躲闪往别处。   想来是要告老还乡,王溥倒也不太过拘礼,遂不再作礼,让那中年人准备茶水,又笑着与杨璟道,“侯爷,怎么有空来此处了?”   “听闻老大人今日离京,杨璟特地来送送老大人。”   闻言,王溥捋着白须,轻叹了口气,“奔波了数十载,辗转流连多处,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人啊,越是年长,便是越发的思念幼年的光景。”   落叶当需归根,乡情,最为恼人。   想到这里,杨璟心里不免有些凄楚,倘若他日,亦如王溥这般白发苍苍,可是有家可归?   那在深夜里侵蚀他内心的酸涩不禁涌了出来,不知觉间,双眼竟是泛出了红色。   这一幕,被王溥看在眼里,后者不禁笑了,“在北边那么久,生死都该看透了,怎么还如此的多情?”   “多情自古伤离别。”   也不去做辩解,杨璟挤了挤眼,憨厚的笑了笑,“世间上看透生死不计其数,可谁又能真正的放下情感,做个冷血无情之人?”   王溥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你若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们也不会那番去做了。”   话中似乎有话。   可是未待杨璟反应过来,王溥转身指了指罗氏女,“这小娘子可是罗清?”   “正是。”   杨璟笑着应了句,见罗氏女再度不安起来,走了过去,牵着他到王溥身前。   细细端详了少许,王溥笑着颔首,“不错,果然是蕙质兰心的小娘子,老夫能得此义女,也算上天送来的福分。”   听到这里,罗氏女哪里还会犹豫,忙弯身作福,“清儿见过义父。”   这声义父叫出,王溥当即笑出声了来,随即手在怀中掏出个物件来,“既然是初次见面,义父也别无他物,便将此物送与你,或许日后清儿还能用得上。”   手中所拿之物乃是一面金牌,金牌上密网犹如盾牌一半,恰是杨璟在宫变那夜所见,能与卫庄金牌合二为一,更能号令‘罗网’部众的金牌。   王溥虽说是将金牌递给罗氏女,但却笑望着杨璟,其寓意,已经无需多说,自然是给他杨璟的。   只是眼下赵德昭退隐朝堂,‘罗网’在赵德昭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必定会不复存在,这金牌还有何种意义?   不过王溥递出来,总不会是无端之举,想来是有着某种用意。   金牌递在罗氏女身前,她面露犹豫之色,不知是否该伸手,见杨璟与柴清云都未开口阻拦,便将金牌收入手中,“清儿多谢义父。”   “哈哈,这也你我之间的缘分,可惜,我即将离京,倒是看不到清儿上花轿的模样了。”   一边说着,王溥走下了台阶,杨璟紧跟其后,罗氏女与柴清云则是对视了一眼,随着那中年人进了客厅喝茶稍作歇息。   凉亭中,王溥负手而立,正是在这里,那日,他与赵德昭达成了协议,此刻,再此站在这凉亭,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着英雄迟暮的丝许苍凉之感。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老夫为何要将‘罗网’至尊令交予给你?”   闻言,杨璟未出声,算作是默认他确实有着这想法。   “官家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头,因而极度缺乏安全感,对‘罗网’下手,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在外人看来‘罗网’分崩离析,很快就要不存于世,其实不然。‘罗网’乃是网罗天下,又怎会轻而易举的伤筋动骨?”   王溥瘦弱的身体中猛然爆发出一股自信的气势,犹如指点江山那般,天地间舍我其谁。   而杨璟则是内心无比震惊,不过震惊之后,却是更多的疑惑,倘若‘罗网’真的密布于天下间,又怎么交予他手中?   或许是看出了杨璟的困惑,王溥捋着胡须笑着道出让他怎番都想不到的一句话来。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第三百八十二章 林中秘事   杨璟做梦也未曾想到王溥竟然是道家的人,其辈分更是在耿元符之上,乃是他的师祖一辈。   当年,本是天资聪慧的王溥因病失了修为,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山门,再因机缘巧合,中了后汉的进士,从此,在宦海沉浮了几十载,也一手缔造了威名赫赫的‘罗网’。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道家的暗地里的相助。   除此之外,王溥还道出了另一个让杨璟难以置信之事,原来,那也宫变,是他与卫庄求得情,从而调用了在宫中与禁军里蛰伏多时的‘罗网’与‘流沙’。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杨璟的性命。   “延风,你有着大机缘,老夫这番做,为了你,也是为了道家。”   惊愕之下,杨璟自然是应下了王溥所托,日后必定照拂道家。待道完了这些,王溥竟是有雅兴的与杨璟谈论起诗词歌赋来,更是铺纸磨墨,比较起了书法。   随意吃了个便饭,王溥午睡了片刻,打点妥当的中年人与几名老仆架着两辆马车,载着这历经数朝,风光多年的大宋国公悄然的离开了汴梁城。   “六郎,这个还是放你身边吧。”   登上萧慕春驾的马车,还未坐稳,罗氏女便将那可以号令‘罗网’的至尊令交给了杨璟,生性聪慧的她当然明白,王溥将这令牌作为见面礼,其实不过是借自己的手,转交给杨璟而已。   接过令牌,杨璟好生的端详了片刻,随即将它放在了怀中,‘罗网’遍布天下,有这令牌在手,今后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被免去了枢密副使,杨璟日子顿时变得轻松开来,私下里总会潜进山林之中,与季常一起研究火器之物。   “砰!”   寂静的林间,草木繁茂,绿叶盎然,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几只在枝头晒着暖阳的雀儿大为惊吓,胡乱地拍着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黑影,眨眼间飞的无影无踪。   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下,季常将怀中类似遮面巾的物件带在了脸上,当即觉得气味好上许多,不禁对身边的杨璟笑道,“还是侯爷厉害,做出的这面罩,竟然能隔离这硫磺的气味,早些天时平成可没少受这些苦。”   拍了拍季常的肩头,杨璟亦是笑着开口道,“平成受累了,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平成你可是做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若是真的能制造出火器,那可要史册留名,继而流芳百世,当不能与你相比较才是。”   闻言,季常自然是连连说着不敢,杨璟与他打趣几句,便走上前,查看究竟。   地上,是个数丈宽的大坑,四周的林木被炸裂的铁块撞击的伤痕累累,看来,火炮又失败了。   “又得重新调配弹药了,侯爷,我们这弹药配方应该没有问题,是不是引信没有考虑周全……”   皱着眉,季常沉声说道着,这些天,他在山中全心研制火炮,由纸上谈兵到一步步转化为实际之物,还是颇有成就感。   当然,季常对杨璟也越发的崇拜,每当试验难以进展时,皆是杨璟的一语点醒了他。   官家果然慧眼识人,文武侯,文武双全,才德皆备。   所以,这一次,遇见了难题,季常再度望向了杨璟,希望能听得解决炸膛的方法。   默不作声,杨璟仔细看着大坑,约莫有两丈见圆,深亦是近约一丈,炮弹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确实如季常所说,配方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引信,杨璟所能记下的信息并不多,只得参照‘崇文院’里一卷炼金古书上所记载的一段文字,难不成是这炼金古卷记载有误?   这时,杨璟也颇为的懊恼,早知道会有这番离奇际遇,应当多记下些东西否则也不会变的这番抓耳挠头,也得不出其中奥妙。   拿来另外的炮弹,好生的检查了一遍,“平成,问题应该不在引信这里。”   那正在端详炮弹的季常亦是点了点头,“侯爷说得不错,引信材料、长度以及在炮弹里的分路都是经过多次试验,平成也觉得这不是症结关键之处。”   “会不会是铁筒不够结实?”   萧慕春沉声道了句,看到火炮威力之后,他已经从前几日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心里反而多了按捺不住的兴奋。   公子果然是厉害,总是能做出惊世骇俗的物件,倘若这火炮成功了,日后再与辽人作战,岂不是所向披靡!   听得萧慕春这句话,杨璟跳下大坑,拿起铁筒的碎片残肢,上面的温度有些烫手,但细细观察,也没有到变形的地步。   所以也不该是铁筒的结实出了问题。要知道这铁筒铸造的材料中可是加了精铁,其强度早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生铁。   会是哪里不对呢?   站在坑里,杨璟剑眉拧成了团,抬首朝着天,脑子中不断闪出曾经记忆中的火炮模样。   百年后,火炮作为厉害的杀伤性武器,一颗炮弹下去,足以地动山摇,攻城克池,无所不能。   第一个制造出火炮之人想来也会遇到这般棘手问题,他又是怎样处理?   抬首望着天空,杨璟的思绪有些飘忽不定,蓦然间,一道光亮在他眼中闪过,是角度不对!   他的印象中,火炮无论是架在车辕上,还是浇筑在城头,炮筒无不是往上抬起,而他们实验时,炮筒是平直向前。   或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见杨璟面色舒展开来,跟随他多年的萧慕春明白有了解决之法,不禁欢喜起来,忙出口问道,“公子可是寻到了办法?”   闻言,季常亦是双目放光,盯着杨璟,“侯爷,还请速速为平成解惑才是。”   “平成,将火炮的铁筒上扬一些试试。”   没有道缘由,杨璟径直的道了这句,见季常张口仍要求个究竟,他忙借着去准备再做试验躲了过去,毕竟这也是他的推测,总不能与季常费一番口舌来解释摩擦力等概念。   “公子,一切妥当了。”   手中拿着火把,萧慕春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满是虬须的脸上亦是多了别样的光彩,似乎已经认定稍后他火把点下去,火炮必定会如愿将炮弹射出去。   “好,萧大哥,你且当心。”   待得到杨璟的应允后,萧慕春大步走到了十丈开外用石块支撑的炮筒前,用火把将引信点燃,随即又急忙退了回去。   “呲呲……”   引信发着扣人心弦的声响,三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火炮,季常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连耳朵都忘记了去捂住。   “砰!”   沉闷的声音下,继而便见炮弹拖着燃着的引信飞了出去,很快,如同炸雷的声响在远处传来,当即只觉得周边山林猛地颤动起来,整个人险些晃倒在地。   成功了!   杨璟内心狂喜无比,率先扑了出去,冲进还未散去的硫磺味儿中,飞速的到了远处的林木残败山石齑粉无数的大坑前。   “哈哈,侯爷,我们成功了!”   身后,季常放声大笑,身子瘦弱的他竟跑在了萧慕春的身前,立在那大坑前,手舞足蹈,欢喜万分。   见季常这疯癫的模样,杨璟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一旁,萧慕春则是狠狠地舞了舞手中火把。   待一阵高兴之后,杨璟又是有了新的难题,这火炮射程似乎有些缺陷,约莫只有百米,如以一来,可是大大限制了火炮的攻击。   思念片刻,杨璟本打算与季常再做商议,哪知后者因先前忘记捂了耳朵暂时听觉有些不灵敏,因而只得作罢。   随即,杨璟将东西做了些掩藏,莫让别人给发现,带着萧慕春与季常回了侯府,让罗氏女替季常做一番医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心有志,却不在仕   接下来的几日,杨璟索性称病,连早朝都不去了,朝堂中的事情,有张谦与他说道,也能知晓个清楚。   每天,杨璟大多是在书房度过,与季常谈论着火炮改进之事,更时有秉烛夜谈,酣畅痛快,全然不觉得困乏。   罗氏女与鱼儿明白杨璟所做之事不能被打扰,因而也没去过问,每日做好吃食后,二女就研究草药之物,并为赵元佐熬些汤药,交由柴清云送往宫中去,过得清闲倒也安逸。   暖软的晨曦从半开的纸窗间洒进了屋子,杨璟揉了揉肿胀的双眼,将桌案前的油灯给吹灭。   放下炭块,看着宣纸上画着的火筒结构图,这就是他几天来与季常商讨的结果,微微的伸了个懒腰,将脚下数个废弃的纸团丢进纸篓内,杨璟见不远处季常正俯身在桌上歇息,不禁心生出愧疚之意。   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杨璟不过是提出一个想法,其中大多是由季常的心血,也不得不说,季常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   只是当初许他进枢密院,这才使得季常甘愿放下功名,潜身在深山野林中研制火炮。眼下火炮已初步成型,想来用不了多久,火铳也会问世,这些都是跨时代的发明,但是季常却是无人知晓。   或许,当初不拉拢季常,他极有可能正在埋头苦读,为了数日后的恩科用尽心思。   亦或许,能荣登皇榜,继而一朝成名天下知,风光无限。想到这里,杨璟更显自责,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细微的响声下,睡眠甚浅的季常闻声而起,面色有些憔悴,与杨璟讪讪的笑了笑,“侯爷。”   “不必拘礼,平成,这些天,你受累了,在书房待了一夜,有些闷得慌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书房外,一口铜盆盛着泠泠清水,边上摆着两幅牙具,几日住在侯府,季常倒也习惯了这与众不同却又很是新奇的方式。   接触越久,季常发现他对文武侯了解的越少,看来,以后还有着更多的别样经历。   想一想,都觉得别样滋味。   笑着摇了摇头,季常颇为熟悉的在牙刷上抹了些盐膏,与杨璟立在一道,来回的刷起牙来。   洗漱完后,杨璟与季常朝着外走去,侯府内,花草幽香,转过几道清幽,弯弯细水处,八妹与萧慕春在做着晨练,萧慕春拳走柔绵,正是练着从杨璟处学来的太极;八妹则是细手粘枪,‘朝云’金光闪闪,行云流水间,拨开道道朝霞。   没有打扰二人,杨璟与季常绕道走往一边,轻烟袅袅之下,晨风吹来了阵阵香气,正走着,见罗氏女端着早点从炤房处走来。   见到杨璟,罗氏女温婉的笑了笑,“六郎,醒来了?赶紧来吃些早点,今个可是做了你最喜欢的麻油酥饼。”   闻言,杨璟伸手在罗氏女端着的红木飞花托盘中拿了个黄酥饼,“清儿,你与鱼儿他们吃吧,我和平成出去走走。”   说着,杨璟咬了一口酥饼,继而与季常道,“平成,这麻油酥饼很是可口,你也来尝一尝。”   看着杨璟三两下吃完手中酥饼,又是从罗氏女处取了一块,开始往外走去,季常不禁咧嘴笑了。   圣人有约,食不语,寝不言,这被士林视为圣贤转世的侯爷竟是边走边吃,这般随心而为。   不过倒也是合了季常的性子,若是整日拘谨,活着可是痛楚的很,此刻,他不禁庆幸当初没有犹豫,跟着那马车之后来到了侯府。   笑着与罗氏女道了声谢,季常也取了块酥饼,一边吃着,一边跟在杨璟身后,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门房老仆是柴清云从郡主府派来的,也许是习惯了战战兢兢,因而无论杨璟与他如何温和的打招呼,他总是畏畏缩缩的行礼,亦如现在,慌张的行礼后,忙将朱门给打了开。   府外,没有兵丁把守,而侯府又在非富即贵之地,因而此刻放眼望去,宽阔的青砖道上,并无行人,反而有些清冷。   晨风迎面吹来,带着些许暖意,杨璟在前随意的走着,漫无目的,并未开口,季常也不询问,便是跟在他的身后,享受着徐徐而来的春风在轻抚在脸庞。   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如此安闲的漫步。   寂静许久,突然多了喧闹之声,原来在不经意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一条小巷,前方,人影众多,竟是些青衫方巾的读书人。   却是到了汴梁城中一只卖书籍字画的巷子。   脚步匆匆,有人在与同伴说着经卷,有人在埋头看着从巷子里淘来的书籍,都是在为着即将到来的恩科做着准备。   “平成,你会怨我么?”   正走着,耳边传来这一句话,季常才明白他们并不是胡乱的走着,怕是杨璟故意将他引来了这里。   初闻这句话,季常有些愣住了,随即心里澎湃出了无限的感动,当即弯身作礼,“侯爷,季平成能与侯爷相识乃是三生有幸,又怎么有会心存怨恨之说?”   “世人都想着科举登榜,金銮殿外把名唱,待他日封侯拜相,飞黄腾达。眼下官家开恩科,我却将你唤来研制火器,让你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就连当初许诺你的官职也因不在枢密院当官而兑现不了,难道平成真的不恨我么?”   季常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侯爷,季平成不过是个寻常寒家子弟,参加科举,只是为了光宗耀祖,却着实想不到能与侯爷相遇。且不说侯爷身份金贵,乃是高高在上,单凭侯爷诗词歌赋上的造诣,能照拂季平成,便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顿了顿,季常没有给杨璟说话的机会,再度开口道,“更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侯爷对季平成醉心于旁门左道大为赞赏,更在遇见难处是每每点播一二,一扫我的困恼,既然能跟着侯爷作出火器,保佑我大宋疆土与百姓,更能在史书上留名,那可是比状元郎风光百倍的事情。”   听得这话,杨璟亦是笑了,“平成果真是这般想的?”   “那是自然,侯爷无须为平成心有遗憾,我心中有志,却不在仕。”   “既然如此,我也能安心了,走,平成,我们去走一遭,这里铺子虽小,但也有着不少名家之作。”   说罢,杨璟脚步轻盈很是熟络的往着左手边的一家书画铺走过去,身后,季常自顾自的笑了笑,“侯爷知遇之恩,当比山重,季平成唯有肝脑涂地,又怎会为浮名利禄而患得患失?”   道完这句,季常追上杨璟,二人夹在面色匆匆的书生中,很是悠闲的徜徉在名画经卷,颇为逍遥自在。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南北之争   不知何时,汴梁城中整日便见甲胄光鲜的兵卒来来往往,起初百姓还有些惧怕,见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兵卒之中,进京的则无不是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而出京之人,则是黯然失色与心存不甘,与梨花带雨的亲眷说着离别之言。   在满城铁甲渐渐消失,那些哭泣不舍之音停摆后,禁军调防也就完成了,至于哪支营旅去了何处,本该负责此事的杨璟却毫不知情,当然,除了那些被筛选出来,重组城‘震疆旅’。   那些必定是‘罗网’的人了。   不过也有让杨璟意外的之事,从张谦口中得知,当初与他们一道中进士,被赵匡胤颇为赞赏的张齐贤也去了北方。   是做的‘震疆旅’监官。   这是让去历练一番,以后好生提拔,还是终此就发配在了北地,杨璟也想不明白,但心里却偏向前者,毕竟,赵德昭可是赵匡胤之子,其父赏识的人,在眼下他无人可用诸多猜忌之时,张齐贤怕他最愿意重用之人了。   调防之后,汴梁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可这平静很快就因恩科躁动不安,又因皇榜发放而沸腾开来。   大街小巷间,尽是发了狂的读书人,其中有人因榜上有名,欢喜难以自拔,甚至喜极而泣;也有人寒窗苦读多年,仍是名落孙山,悲怆之下,泪流满面,直呼苍天无眼。   边走边看,杨璟竟是觉得人间百态,尽显淋漓,不禁心中暗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读书人花费一生,便是为的‘做官’二字。   穿上官服,堂前一座拍案木,几句话来断人生死,的确有着让人执迷不悟魔力,乃至发须皆白者亦是不能自拔。   “这些读书人,当真让人不明白,一辈子为了当官,到头来,也不过是枉然白活了一世。”   见着眼前的悲喜之景,萧慕春嘀咕了一句,作为武夫,他确实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些读书人要将毕生心血花在了考取功名上,从而白白的浪费了光阴,懵懵懂懂的来到这世上,又稀里糊涂的化作一培黄土。   一边,从北方跑商回来的何钰则是笑着将手中纸扇给檀木扇给摇开,这一趟,借着‘兰桂斋’的势力,买卖做得很是顺利,因而此刻心情大好,听得萧慕春这句话,曾经也苦读经卷的他不禁接过话来道,“萧大哥,你有所不知,做了官,可是要啥有啥,要不然这天下读书人为何挤破脑袋往那朝堂插一脚。不信,你问问……”   何钰笑着看了看杨璟,随即是憨憨的笑了笑,继而转向季常,“我兄长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状元郎对他不过是信手拈来之物,想来是不知道这常人的感觉,萧大哥可以问问平成。”   研制火炮的器材都是何钰暗地里送到山中去的,再加之其为人热情,与季常倒也是有了不错的交情。   季常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还好没有参加恩科,否则,季平成就是这些黯然伤心人中之一了,哪像此刻,能跟侯爷在一起,有那常人得不到的福运。”   “是极,科试不易,进入朝堂后更不易,世人都被繁花给眯了眼,却见不着群芳之所以争艳乃是历经了漫漫的苦寒与孤寂。”   张谦略有失落的说了一句,当年,科试前,他意气风发,与杨璟五人一道,豪情满志,扬名与汴梁之内,风光在士林之间。   后来,几人不出所望,皆是榜上有名,骑马游街,入朝为官,造就一段风流佳话。   可惜,坚贞的友情最终也敌不过朝堂这个大染缸,六人各为其主,不过是两年的光景,温仲舒与韩国华被冷落在清水衙门;向敏中回了故居,做起了闲散的读书人;李至则是看破了朝争,心灰意冷的去了闽南;而他,也是因为杨璟的关系,才能在吏部做一个七品的员外郎。   那些眼下喜笑颜开,结伴而行,道着上了皇榜的喜悦,可是数载之后,又会有几人还会想好如初?   看到张谦面色感伤,正嬉笑着的何钰将手中胡乱摇动的镂空雕花的木扇给收了回去,胖胖的脸上也浮出了少许的哀伤,转头看了眼杨璟,见他亦是眉宇间生出落寞之色,遂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因张谦的开口,一行人的兴致猛然消失不见,季常自然也是瞧出了异常之处,耳目聪慧的他曾经也有所听闻,大致明白是为了何事,不过众人不悦,他也不去做其他说词,便是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看这街中之景。   “岂有此理,朝廷这不是欺负人么!”   突然间,前方传来一声满是怨气的声音,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没错,进士六十余人,竟然有四十六人为北方人,不说前三甲,就连十名之内更无我南方士子!”   “这定是有人在徇私舞弊,欺我南方的读书人!”   义愤填膺的话语瞬间在落榜的人群中传了开来,犹如火星落入枯木野草之间也,须臾间,就将人群中的怒火给点燃了。   当然,也有众多的讥笑之音。   “不学无术便在此胡乱猜忌,当真是笑人,难道不知自古北地多英杰,我朝太祖更是在政事堂外设石碣,上书‘南人不得坐吾此堂’,尔等难道不知?”   “是极,是极,南地不过是蛮夷之地,教化未开,官家能允许尔等参加恩科便是莫大的恩德,怎能还死皮赖脸的与我北地相提并论!”   “不错,我朝开国至此,朝中能人哪个不是北人,赵太保,祁老国公,卢尚书,皆是我北人。即便官家器重的文武侯,那也是代州人氏,你等蛮夷,又怎能懂得其中道理!”   听到这里,杨璟脸色一变,士子之间,南北之争,早就存在,赵匡胤与赵光义在位时,便有意为之,乃至纵容万分。   当初他参加科试时,也曾亲历过,只是并没有像眼下这般的严重。   皇榜不过六十余人,竟只取了南方人两成。   而这消息他权然不知,赵德昭虽然让他与赵德芳一道主持恩科,那赵德芳先前也有请杨璟多多费心。   可待枢密副使之职被罢免后,杨璟便潜心研制火器,而赵德芳亦未唤他商讨恩科,所以,眼下这情况,他是毫不知情。   前方,争吵越发的激烈,北地的士子大抵是因为中了进士,意气风发,说起来也是伶牙俐齿,更是搬出了太祖与朝中位极人臣之人来做驳论,遂使得南人一时气短,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禽兽无争!”   脸色涨的通红之下,刚才率先开口的墨绿长衫的读书人猛地道出了这么一句来。   听得这句,南人似乎抓住了反击的理由,“为人者,为仁者,禽兽不争也!侯爷圣明,乃是我读书人楷模,又怎会有门户之见,你且莫羞辱侯爷!”   “哼,侯爷德才兼备,我等又怎会所有不敬,休要污蔑于我们。难不成你们这些南蛮四书五经学不会,倒是将栽赃嫁祸给学得个炉火纯青!”   “含血喷人!”   那墨绿长衫的读书人伸手指着说话人,气急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一甩衣袖,“且让你这禽兽嚣张,我这就去告御状去!”   “你说谁是禽兽!”   “就是尔等得寸进尺,目中无人的鼠辈!”   话语越发的激烈,转眼间,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是在一起厮打了起来,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兄长……”   何钰想来是被这斯文人打架给惊住了,错愕之下,忙转首望向了杨璟,张谦等人也是这般,这等情况举世罕见,他们自然是没有解决之法。   “正是荒谬。”   杨璟道了一句,忙疾步上前,他今日在此,必定会有人瞧见,若是不上前劝阻,免不了会被人所不齿。   更何况世人皆知恩科由他与惠王赵德昭负责,若是不出面,这等蹊跷的皇榜岂不是要毁他声誉于一旦?   “住手!”   气沉丹田,杨璟吼了一句,可是厮打正酣的双方哪里能听得进去,别无他法,杨璟与萧慕春点了点头,后者当即会意的冲进人群之中。   蛮横的冲撞加手中未出鞘的长剑,很快,就将读书人给分了开,毕竟他们身体柔弱,哪吃得起这些痛楚。   分不清缘由的人,嘴里不禁骂声连连,哪里还有半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模样,听得这声音,萧慕春虎目怒睁,杀气外放,手中长剑当啷出鞘,“放肆,侯爷在此!”   惊吓之余,众人才发现杨璟在一旁,忙胡乱的整了整衣冠,齐齐朝他行礼,“见过侯爷。”   未说话,杨璟往前走了几步,目中带怒,在他们身上扫过,“现在知道礼仪二字了?”   随即,语中一重,杨璟又是道,“你们让本侯很是失望!”   “侯爷,是他们先动手的……”   出乎意料,南北双方皆是言对方先出手,顿时,情绪再度愤怒起来,若不是杨璟在场,怕是又要大打出手。   “哼!”   杨璟怒哼了一声,双方这才收了声,但仍是怒眼相向,大有扑上前,再度厮打的架势。   见无人开口,杨璟这才继续道,“圣人有云,君子者,内秀于身,外和于人,无小人之为,无贼匪之行,而你们,就是这般去读的圣贤书!”   话音落下,一部分闹事的读书人低下了头。   “今官家开恩科,乃是我读书人之幸,取的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是通晓礼数的读书人,不是骂街的泼妇!”   更多的人低下头来,不敢瞧杨璟一眼。   “侯爷,学生不服。”   一道声音响起,杨璟望过去,是刚才那墨绿长衫的读书人,年纪与他相仿,身形修长,方脸浓眉,此时眼中的挣扎之色还未褪去,想来这句开口让他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侯爷,学生马亮,乃是庐州人氏,恩科已及第。不服乃是为了我南方士子,他们之中,有着诸多人才华满腹,却名落孙山。所以学生暗自以为是有人从中作梗,这般,可是寒了我南地儿郎的心啊,求侯爷做主!”   说着,马亮双膝朝地跪了下去,见他这般,身后的南人无不是下跪并齐声喊道,“求侯爷做主!”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进谏   紫宸殿外,彭雁小心翼翼的候着,以待殿中官家的传召,正竖耳倾听,怕错过殿中的声响,误了官家的传唤。   却是听不到丝豪的动静。   想来官家又是在为国家大事操劳了。   彭雁暗自道了句,余光瞥过前方的白玉石阶时,见得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步而来,再定睛望去,这才瞧出了来人。   抬起脚,彭雁碎步匆匆的迎了上去,“侯爷,有几日未瞧见您了,听说侯爷身体欠佳,咱家一直想出宫去侯府看望,奈何诸事缠身,难以脱身,今日见到侯爷,知晓侯爷身体已经安康,这心也能放下来了。”   有些人越是热情,却越是虚情假意。   自然,杨璟也不会点破,如今彭雁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得罪了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杨璟不过感染了些风寒,谢过彭公公挂念。”   彭雁一甩手中拂尘,伸出拈花指,很是熟络的拉着杨璟衣袖,“无事就好,见不着侯爷,官家心里亦是极为不适,每日早朝前都要吩咐咱家去偏殿瞧一瞧侯爷来了与否,只是朝事繁忙,不然官家定会摆驾侯府,探望侯爷一番。”   望着那脸上贴了花一般的彭雁,再听得这些漂亮的话儿,杨璟不禁有些厌恶,若是官家真的心有念叨,怎么连个御医都未曾派遣?   但有时候,有些假话,听着了,也得当做真心话。   温和的笑了笑,杨璟轻声道,“官家恩情,杨璟感恩戴德,不知官家眼下可是繁忙,倘若有闲暇,能否劳烦彭公公同传一声?”   “这个理所应当,官家要是得知侯爷来了,必定是欢喜万分。”   说着,彭雁躬身蹑脚往殿中行去,少许,退了出来,与杨璟挤了挤眼,“侯爷,官家宣你进殿。”   “有劳彭公公了。”   进入紫宸殿,杨璟抬首望去,高殿上,赵德昭一身玄黑金丝飞龙袍,正在那里,执笔写着不知何物,聚精会神间,宛然不知他已经走了进来。   “臣杨璟见过官家。”   杨璟低首行了一礼,那赵德昭闻声这才回过神来,大笑着放下笔,仿若为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欣喜。   “免礼,延风,你身子好了?这些天没见着延风,可是让朕颇为念想,本打算去你府邸瞧一瞧,奈何诸多事情需要朕来定夺,便一直耽搁下来了。如今见你无事,也就放心了。”   虚假的说辞总是这般大同小异,当然,因出自不同人之口,这意思也就变了样。   彭雁说这些话,是为了护住;而赵德昭如此,则是为了显示他的虚假情谊,两人之言,都是信不得。   心中与明镜一般,杨璟谢过赵德昭之后,便将谈话朝着所行目的上引去,“官家,臣方才进宫时,见到市集上颇为热闹,待细细望去,却是恩科已经放榜了,臣在此贺喜官家喜得良才,我大宋江山又多了社稷之臣。”   闻言,赵德昭笑了,似乎在为他作出恩科这个决定而高兴,又或许是想到有了新登科及第的天子门生,可以一洗赵光义的旧臣,从而将朝堂牢牢抓在手中。   总之,他是眉开眼笑。   “延风你身子不适,朕便让惠王不要去打扰你,朕也是刚刚瞧见礼部送来的名册,延风可是要看一看?”   说着,赵德昭扬起案前的红色宣纸,那候在一旁的彭雁则是双手小心接过,下了石阶,送到杨璟手中。   与彭雁颔首致谢,杨璟打开横幅般的宣纸,这进士名册,杨璟也是第一次看,上面字迹端正的写着中榜之人的姓氏籍贯,扫了一眼,约莫有三十多人,与他在市集听来相同。   仔细看去,果然,莫说前十甲,就连二十名之内,也无一个南人,直到二十一名,才出现了马亮的名字。   至于杨璟有些关心的寇准,也在三甲之外,位居第七。而前三甲,竟是他闻所未闻。   要知道,凭借着杨璟在士林的威望,倘若他都没有听闻过夺魁之人,要么是这些人委实过于低调,不喜出风头;要么就正如马亮所说,恩科有人在暗箱操作。   这名册果然有些问题。   眉头慢慢拧紧,杨璟暗地里想着该怎番与赵德昭开口,要说着名册赵德昭不知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历年来,科举前十甲都是有帝王钦点,而这恩科是赵德昭登为了彰显仁义与培植心腹所用,必定是亲力亲为,否则也不会录取这番多的进士。   要知道,唐朝盛世之时,一科进士也不过上二十人左右,赵匡胤与赵光义在位,一科只有十余人。   看来赵德昭是用人心切,怕是这三十多人中多数人是由他所定。   在杨璟思量之间,赵德昭发现了他的异常之举,收了笑意,开口出声问道,“延风,可是有何不妥?”   “臣不敢,臣只是见恩科取士三十余人,说明我大宋人才济济,臣是为官家高兴。”   “哦?”   赵德昭再度嘴角带笑,很显然,杨璟这句奉承让他很是舒坦。   “只是……”   听得这句转折,赵德昭下意识的开口接道,“只是什么,延风你有话但说无妨。”   “臣觉得不知是不是巧合,这进士之中,大抵是北方人氏,因而臣心里有些疑惑。”   “哈哈,原来延风是在为这个不解,这大可不必,北地受我中原影响较早,所以民智已开,教化也蔚然成风,而南人地处偏野,蛮夷之多,民愚不堪,二者自然是不可相提并论,就连先帝也曾说过,南人不得坐吾此堂。”   赵德昭还是继承了赵匡胤的观点。如此下去,南北之争愈演愈烈,可是大宋所悲哀之事。   “先帝之言,臣也曾耳闻,南蛮之地,人性多糟,先帝以此言诫示官家,实乃是怕南人入朝,以坏我大宋社稷,这份良苦用心,委实不易。”   见赵德昭点头,杨璟明白至少他这句话没有让对方抵触,于是又接着道,“如今官家登基,欲开我大宋盛世,理当更应取贤士而清朝政,开恩科,乃是我朝幸事,亦是读书人之幸事,可是臣眼下却有一担忧之事。”   杨璟正说到了赵德昭的心坎里去了,可突然这话锋陡转,顿时让后者心中一惊,“有何担忧,延风你快快道来。”   “官家勤朝政,纳贤才,皆是为民,可是一代明君之所为。清明盛世,君无不是广爱天下人,视百姓为己出,既是如此,又怎能分南北,宠一方之人,而寒一处之心?”   此时,赵德昭自然是听出了杨璟所指何意,“延风,你是说朕不该偏袒北人?”   “臣不敢。”   杨璟行了一礼,“官家,南人无知,也有能人胸怀旷世之才,圣人曾有言,授业当有教无类,此言,可谓是不朽之真言,受万人景仰,得千年流传。臣以为,官家取士亦当如此,有取无类,但凡有真才学识者,皆为我大宋所用,如此,我朝必定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道完这些,杨璟不再开口,他虽然答应了南方的那些士子,可是能做得,也都做了,毕竟,这江山姓赵,最后的定夺还在赵德昭之处。   此刻,赵德昭脸上阴晴不定,那立在一边的彭雁更是脸色吓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杨璟进宫是为了让官家打破先帝立下的规矩。   许久,赵德昭开口道,“若是那番,朕眼下当如何为之?”   皇榜一出,自然是不好改动,所以,赵德昭即便想要改变,也不知该如何为之。   “官家圣明,皇榜只是道出一个进士名册,而状元等头衔还是得殿试才能确定,还望官家能宣这些中榜之人全都上殿,待殿试时,一视同仁待之,如此,定能得可用之才。清查礼部,若是有徇私舞弊,便予以惩罚,若是没有,也算是给读书人一个交代。”   清查礼部,乃是给赵德昭寻一个待罪羔羊。   听得这些话,赵德昭又是沉默不言,最终,深吸了口,“善,便依了延风。” 第三百八十六章 殿前试   “官家,为何要彻查礼部?”   眼下虽是灯火通明之时,紫宸殿内,却是灯火通明,立在石阶上的彭雁战战兢兢,低下头不去看脸色焦急的赵德芳,也不敢开口发出些许的动向。   白日里,就是在这殿中,文武侯与官家进言,以除恩科不公之事,而此刻,惠王赵德芳亦是来为了这件事。   只是二人显然所为并非相同的目的。   文武侯杨璟是主张破而再取,破先帝以北地士子为优之章法;惠王赵德芳则是立挺先帝推行之举。   若不然,恩科皇榜中也不会有那般多的北地士子。   在彭雁思量时,那赵德芳见赵德昭未开口,涨红了脸又是往前走了几步,“皇兄,弟弟以为礼部并无过错,何来徇私舞弊之说?”   皇兄,这个词,待赵德昭登基后,赵德芳便不曾用过,今日道出来,显然,是心中觉得很是气恼,遂忘了平日里一直提醒他自己所要守着的礼制。   毕竟这恩科是由赵德芳全权负责,官家发出旨意严查礼部,岂不是让天下人笑他这大宋王爷办事不利?   “德芳,你且稍安勿躁。”   赵德昭缓缓开了口,继而与身旁的彭雁挥了挥手,后者自觉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从龙椅上起了身,赵德昭缓缓走下台阶,“朕知晓你的委屈,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有何为难之处,先帝在世,便曾说过南方多蛮夷之辈,况且,历来我大宋录取进士,亦是偏袒与北地,皇兄你彻查礼部,岂不是昭告天下臣弟办事不利?”   气急的赵德芳面色涨的通红,双肩抖动着,“难不成在皇兄眼中,臣弟连那外人都比不上!”   外人,自然是杨璟了。   知晓赵德芳受了委屈,赵德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唉……都是朕考虑的不周到。当初,想着借杨璟的在读书人中的名头让德芳你能被人推崇,虽知竟是弄巧成拙,让你受了牵连。”   说着,赵德昭又是叹了口气,“德芳,你没有错,所选的进士也都有朕亲自过目,他们之中,皆是朝中忠心追随先帝旧臣一系,我们都想着用这些人来培植亲信,并能借用那还未消失的旧臣势力,但却真的是百密一疏,思量众多,却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闻言,恼怒的赵德芳不禁皱起了眉头,双目中露出了不解之色,“官家说的是?”   双手负在身后,赵德昭笑了笑,却是将话题给岔了开,“德芳,你还得记得那年在这殿里,先帝让我们手抄了百遍的一句话么?”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   微微愣了愣,但赵德芳还是下意识的道出了这句,继而又是道,“怎么会不记得,正是那句话,让臣弟没了晚膳,还是官家夜里遣人送来了些果酥。”   语中满是抹不开的回忆。   “当年,不解其中味,即便赵师也曾不尽其烦的与我们解释过,但不在其位,始终是未能通透理会,再后来……”   赵德昭眉宇间闪出一丝的痛楚,赵德芳也随着黯然失色几分,再后来,便是他兄弟二人最为受苦的日子,先帝莫名驾崩,赵光义登基,被凌辱与压迫了十数年。   “一切都好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赵德昭再次拍了拍赵德芳的肩头,“此刻,朕做了大宋的皇帝,虽然是显赫无比,却不敢有丝毫的过错,生怕异端又生,你我兄弟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   顿了少许,赵德昭踱着步子,往高台上走去,“所以,朕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下令清查礼部,杨璟虽然是外人,但有时候他确实眼光极为独到。自古,得民心才能得天下,既然如此,朕就不该再让南北泾渭分明,否则让读书人生了间隙,错过了治世之能臣,可就是愧对先帝。”   说着,赵德昭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沉重之色,盯着赵德芳,“德芳,我们吃了太多了苦,比谁都知道眼下所来皆是不易,当真是输不起了。”   沉默之下,赵德昭抿了抿嘴,最终弯身一礼,“臣弟明白,日后自当小心行事,以皇兄所命行事。”   出了宫后,惠王赵德芳便就此沉寂了,那火急火燎的礼部尚书多次登门求见,都吃了个闭门羹,只得又匆匆折身朝着宫中去,可依旧见不着官家。   急火攻心之下,不过是两日的光景,竟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朝殿上,群臣悄然而立,大抵在用余光看了礼部尚书,彻查礼部之事已经传了开来,想来很快,朝堂中又要再起风浪。   随着彭雁一声叫唤,赵德昭出现在了大殿之中,朝臣自然是跪拜,杨璟也不例外。   今日,殿试,他哪里会错过。   见过礼后,赵德昭道了些朝事,之后,竟是话锋一转,接连说了礼部数条罪行。   盛怒之下,礼部尚书罚了一年俸禄,两个员外郎成了真正替罪羔羊,被罢免了官职。   这些,杨璟都默默的看着,未道一句求情之言。   与他一样,惠王赵德芳亦是沉默不语。   挥手让那些求情的大臣止了声,赵德昭令彭雁宣中榜进士入殿。   随机,只见一群长衫士子小心翼翼的进了大殿,步履极为拘谨,更有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参见官家!”   自然又是一阵行礼,赵德昭说了几句勉励之言,接着又是语出惊人,“恩科取士,乃是广取天下有才之人,而今因有人徇私舞弊,乃至明珠蒙尘,实乃我大宋之不幸。”   说着,赵德昭在众位士子身上扫过,“所以,你们的才华,朕也是分不清楚,既然如此,便在这大殿上重新做一番考校,想要做状元,便看尔等本事了。”   在赵德昭的话音落下之时,彭雁则是吩咐内侍将笔墨低案之物派到士子身前,拿到试题的他们神色也是各不相同,榜上夺魁之人脸色大变,脸色生出让人一目了然的惊慌,也有其余之人颇为欢喜,想要借着机会,搏上一搏,鲤鱼跃龙门,争得那状元郎,获官家万千恩宠。   马亮便是其中一人。   当然,知晓这一切能够发生的缘由,马亮感激的朝着左前方看了眼,那里,杨璟正颔首而立,似乎未曾注意到他。   压着心里的欢喜,马亮打开宣纸,开始埋头苦思,却浑然不知先前瞧向杨璟的那一眼已经被高殿上的赵德昭尽收眼底。 不是结局的结局   恩科,殿试,不出杨璟所料,寇准获得了状元,而才华不逊与他的马亮则是位居末尾。   自然,从此寇准风光无限,与吕蒙正等人也相交甚好,杨璟越发觉得他所为与历史所说大相庭径。   无意之中,再次遇上了郁郁不得志的马亮,遂与他把酒言欢,后者对杨璟赞服不绝。   恩科之后,杨璟大婚,大宋官家钦赐,惠王主婚,整个汴梁随之沸腾。杨璟未食言,让萧慕春等人护送来了罗氏女父亲,罗郎中。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折赛花带着一众嫂嫂千里迢迢的赶来,数年不见,母子再遇,泪水涟涟,八妹更是哭成了个泪人。   大婚之后,赵德昭总是似有似无的打压着杨璟,大力扶植吕蒙正等人,杨璟送走折赛花一赶人,索性一直称病不出。   再一次进宫中,心中怨恨未散,又见杨璟娶了两个美娇娘,潘影设计陷害与他,污蔑杨璟淫-乱后宫,幸好赵恒无意中经过,将中了迷香的杨璟给搭救。   可是杨璟还是中了道,儒家宫中卧底给潘影喝了红花,使得潘影流产,如此,赵德昭大怒,杨璟处境颇为危险。   情急之下,恰好蜀地生乱,先前因禁军调动的曹彬等老将故意使坏,让杨璟入蜀。   如此,保的周全后,杨璟带着罗氏女与柴清云以及马亮踏上了入蜀之行。八妹则是交给了何钰与祝力,让他在道家与罗网的帮助下,安全的护送八妹以及身体无碍出任闽南的赵元佐兄弟南下。   杨璟走后,张谦自知处境有危,遂用何钰丢下的银子四处活动,终于得了个靠近闽南的官职,带着张婶与碧月也一道前往了闽南。   镇压蜀乱,并清明吏治,兴修水利,鼓励耕种,推行教化。马亮则是如鱼得水,两年后,初见成效,使得蜀中一改旧样,百姓安居乐业,异族相处融合。   可随即变数再生,汴梁飞鸽传来,潘集遇险,原来潘集乃是前朝周氏遗孤,而福宁殿里的秘密竟是里面关着前朝帝王周柴荣!   得知消息后,为了柴清云,杨璟前往汴梁与儒家、佛家以及赵德昭周旋,最后,潘美自杀谢罪,潘影被逼疯,柴荣见到了柴清云与潘集一眼后,身心俱疲的他与卫庄独自一番交谈后,竟也自刎于剑下。   卫庄将流沙丢给了杨璟,孤身离去,当年的事,成了谁也不知晓的过去。   赵德昭封了新后,却是儒家当年刺了杨璟一剑的净玉。这番,杨璟在朝中处境更加岌岌可危,就连久经朝堂的卢多逊也被罢免了。   好在北方告急,却是张齐贤引敌,辽人与蓄意报仇的李继迁联合南下,‘震疆旅’被杀大半,数日里连克三城,朝廷大骇。   赵德昭无奈之下,令杨璟挂旗出征。   杨璟到了北地,将道家、罗网、流沙以及何钰商会乃至云烟阁的密探全都用了上,调度兵将,在杨家其他几子相助下,打败辽军,击杀李继迁。   再次见到萧太后,耶律贤死后,其母子孤苦,契丹内部权势矛盾日益突出。助萧太后渡过危机,二国终于联手,历时近大半年,将吐蕃打的元气大伤,数百年内再无作乱之势。杨璟也趁机将还未崛起的女真一族给摸去。   吐蕃之战,宋辽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联手,交战到了后期,萧太后与杨璟便各显神通,各自使着绊子。在势力分割上,唇枪舌剑,乃至刀剑相加,好在没有破坏联手。   蜀地,王鸬鹚起义率兵攻打邛、蜀等地。且黄河决堤,濮,曹,济诸州,流民四起,萧后契丹奸细因此生事,发生小规模动乱。在此时,契丹二十万大军蜂拥而来,连克城池,剑锋直指汴梁。   危急时刻,杨璟再度挂帅,兵分五路,驻守吐蕃的高琼领一支往西,打入契丹身后。   利州路,成都府路,秦凤路三路调兵,走德顺,由石守信之子,石宝兴率军十万。   荆湖北路,京西南路,永兴军路三路调兵,由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率领走银州,解代州之急。   河东路,京西路调兵增援太原,由大郎坐镇。   河北东西两路,京东东西两路,由皇帝赵德昭亲自率领,迎着契丹而去。   期间,因为萧后与杨璟的存在,火器运用频繁,远远的超过这个时代本该有的水平。   此时,道家与儒家暂且联手,挫败了佛家,局势很快便朝着北宋倾斜。   大军齐进,甚至打到了契丹上京城。   最后萧后请求谈判,契丹愿向北宋称臣,赵德昭同意了,而杨璟暗中派人击杀了耶律一脉。   回京之后,杨璟从净玉处得了玉箫,而赵德昭因他功高震主,联合吕蒙正等人要陷害与他。   无奈之下,杨璟传书蜀地与闽南,顿时,各路人马纷纷朝着汴梁而来,不过是十数天,汴梁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德昭脸色大变。   杀了以丧心病狂的赵德昭与赵德芳,杨璟扶赵元佐为帝,正与除去吕蒙正等人时,他们已经逃去。   北疆交由大郎等人镇守,给赵元佐推荐了马亮为相后,杨璟替赵元佐与八妹完婚后,便带着罗氏女等人前往闽南定居。   其中,萧慕春与打理云烟阁的窅娘成了亲。   闽南之后,杨璟遇见了得到了郭淮,二人结伴去了山门,那里,杨璟才知道玉虚、禅叶再加上儒家的文帝萧,有着穿越时空的功效。   无意之中,触动了三者形成的结界,一阵白光之后,杨璟眼前再无物景,浑浑噩噩之后,失去了知觉。   待他再醒来,只觉得腹部尿急的很,急忙忙的起了身,才发现卧室凌乱不堪,身上裤衩汗衫,掀开窗帘,阳光刺眼,屋外,车水马龙,吵闹异常。   这时,杨璟愣住了,竟有些不知所措,待无意回收,发现枕边有一只发着莹莹绿光的玉瓶,瓶口几片先翠欲滴的绿叶,并斜插着一只缩小了多倍的玉箫,仿若是瓶中的杨柳枝。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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