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卿卿医妃 作者:脑壳有包 起点VIP2019-08-31完结 医妃一笑很倾城,夫君加持财滚滚。 当代圣手倪卿卿,莫名穿越成毁容医女,一枚银针在手,千家子嗣不愁,万金聚于盆中。 本想疯狂追个星,佛系种点草,却不想误入花丛。 太子虽好,却不长寿; 郡王虽雅,却也风流。 世子容颜举世无双,住在隔壁,但邪气兼小气; 皇子沙场勇冠三军,远在天边,但真心又痴心。 哎,可惜百花虽艳,都是别家姑娘的,倪家小医女只能当个看客。 一朝误为妃,年华偶然碎,相思赋予谁。 原文中无277,非缺。 第一章 出门放风 “这是倪卿卿穿越过来的第一百天,脸上的纱布终于拆了,只留下一条扭扭曲曲的丑陋疤痕。在这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大好日子,倪卿卿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顶着脸上的伤疤,出门逛逛。刚把决定宣诸于口,漂亮丫鬟灵丹立刻叉腰驳回。 “姑娘,不可以!”丫鬟杏眼圆瞪,像极了严厉的教导主任。 “不打紧,伤疤虽丑,但可以戴个帷帽,罩个面纱,保证不让我丑陋的容颜,污了万历王朝整洁的市容!”倪卿卿举三根青葱手指发誓。养伤三月有余,足不出户,身上简直要长出蘑菇。 “姑娘啊!”灵丹按下主子发誓的白嫩小手,苦口婆心地教育,“自欺欺人不可取啊!戴个帷帽,罩个面纱,就没人知道您是太医院首席御医倪大仁的孙女了?” “包裹得严严实实都能知道?”初来乍到的倪卿卿虚心请教,暗忖自己又不是遮不住的柳岩,难道万历王朝的人民群众有火眼晶晶不成,隔着面纱都能透视。 “闻香识人知道不?”灵丹叹口气,“出生医学世家,姑娘您泡在草药堆里十几年,一身中药味儿,出门往大街上一站,三岁孩童都知道您的身份。做大夫行医的,或是卖药材的,或是长年的药罐子,身上带有药味儿那是自然。不过那些大都是男子。妙龄女子中,身上带有浓重药味儿的,满上京,除了您还有谁?若要人不知,除非上京所有人都伤风感冒,鼻子失灵。” “香?灵丹你确定?”倪卿卿煞有其事的抬起衣袖,仔细闻了闻,布料上果然有一股中药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没料到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也是同行。不过她上一世是西医,这一世是中医。一古一今,一中一西,也算是融会古今学贯中西,可以笑傲医学界了。 “当然香啦!”灵丹很笃定,“奴婢刚被小姐买来时,也闻不惯,后来时日一长,就习惯啦,不仅不难闻,还香得很呢。” “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罢了!”倪卿卿起身,向着屋外的阳光走去,举起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丝毫没有顾忌形象。再世为人可真是上苍难得的恩赐啊,这一世她才不要活得那么累,活得那么中规中矩。她要活得随心随性,要活得遵从本心。嗯,现在空气质量大大的优,无尘亦无霾,大街上马车也不限号,也没有愁眉苦脸的病患推门看诊,如此良辰美景,不出门猎奇游玩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大好韶光。 “姑娘撞了头,倒把脑子撞开窍了。养伤这些日,上百篇话本倒是没白读,文采都跟着上来了。”灵丹手里拿着披风,赶紧跟了上来,仔细替主子披好,小嘴儿里不停唠叨:“外面风大,小姐伤刚好,可别着了凉。” “灵丹啊,姑娘我是脑子撞坏了,又不是身子撞坏了。姑娘我一身正气,伤风感冒哪敢登门造次!” 倪卿卿随手摘了一朵牡丹,别在腰间,满不在乎的大步往前门走去,右脸上褐色的疤痕,又长又深,在阳光下显得越发丑陋了些,看得一旁的灵丹直想掉眼泪,又生生忍住了。 “姑娘!”灵丹愤愤一跺脚,红着眼伸出双臂,老母鸡般拦在了倪卿卿跟前,“您若真要出门,奴婢便去禀告老太爷,看他老人家,能否同意你顶着脸上这条疤招摇过市,砸了倪家世代御医的招牌!” “砸招牌不假。你还担心我顶着这条疤,嫁不出吧。”倪卿卿无奈望着灵丹。这满地大猪蹄子的古代,嫁与不嫁关系都不大,但显然,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不这么想。若女子超龄未嫁,那是整个人乃至整个家族的奇耻大辱。这样的女子,要么自杀谢罪,要么入庙当姑子,除此之外,别无他路。规矩她倪卿卿懂,等逍遥几年,她来个恶疾假死,隐姓埋名去别处过日子就是,绝不拖累了旁人。 “知道还顶风作案?”灵丹破涕为笑,忍不住打趣道,“小姐您顶着脸上这条疤没去投湖自杀,阖府上下都佩服您厚如城墙的脸皮!”同样的伤疤落在脸上,要换成别的大家闺秀,早就寻死觅活千百回了。即便不寻死觅活,也会愧于见人,把脸捂严实了,不叫第二人瞧见。 “生而为人,还是脸皮厚些才好呀。”倪卿卿笑着感慨,灵丹这丫鬟哭得梨花带雨,可真真叫人怜爱,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既如此,她这做主子的,就退一步吧:“脸上伤疤痊愈,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闷了这许多天,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出门的。大不了我先反复沐浴三次,换了新衣,洒了香粉,换了妆容,戴帷帽,罩面纱。如此遮遮掩掩出门,不知灵丹姑娘,可否准允?” “……” 灵丹刚要开口,倪卿卿就即刻接过了话头:“好了,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话音落下,就径直回屋,安心等待沐浴更衣。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不过为了不引起府中最高掌权者的注意,倪卿卿还是主动选择走了侧门。 倪府的侧门与忠王府的侧门相对,中间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侧门冷清,很少有人走动,倪卿卿健步如飞地走出小胡同,望着宽敞明亮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欣喜地快要引吭高歌。 这就是活人的气息啊!地震救灾中丧生的倪卿卿,见过了遍地死尸,此刻正站在太阳底下,惬意地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人间的烟火气,简直像极了电影中吸人阳气的黑山老妖。 “姑娘,收敛些。”灵丹拍了拍倪卿卿的肩头,提醒她克制自己的情绪。 “收到!”倪卿卿郑重点头,睁开黑亮的眸子,将帷帽拨开了一些,兴致盎然地望来望去。 街道又直又宽,两旁屋舍整齐,做了统一的布置规划。有大的商铺,也有小的摊位,还有走街窜巷高声吆喝的;有卖珠宝首饰的,也有卖古玩字画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的;有酒香,茶香,饭菜香。还有各色天然的美女俊男,供她偷瞄着欣赏。 “灵丹啊,银子带足了吧?”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在荡漾,“走,我们先去上京最好吃的酒楼!” 同样三月未出门的灵丹拍拍钱袋子,舔了舔嘴唇,道:“姑娘可真是开窍了。这次我们不去买药材医书了吗?” “吃好了才有精神专研医术嘛!走,快活去!”倪卿卿大笑一声,爆发户般,踱着四方步,一摇一摆朝珍馐楼迈去。 “形象!”灵丹诧异低呼,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怎么迈出了浪荡纨绔的步伐。 倪卿卿被斥,还来不及收敛,就听见身后胡同口,传来一声嗤笑。莫名回头望去,隔着帷帽,只模模糊糊地望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紫衣公子哥,后面还跟着个小厮。那一主一仆倒未做停留,摇着折扇大步流星地走了。 即便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那对主仆也极为引人注目。 “那是谁?”倪卿卿问。 “姑娘,别理他们!”灵丹柳眉倒竖,恨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相干的畜生而已!” 瞧着灵丹夜叉般的表情,倪卿卿已然确定,适才那声嗤笑,是冲着她来的。不过也无妨,管对方是谁呢,重获新生,一切过往,她都不再追究。“既然是牲口,咱们就不生气了。珍馐在召唤,让我们一路飞奔而去!” 第二章 为偶像狂 “珍馐楼位于东街最繁华的地段,高五层,现在正是饭点,层层爆满。可惜倪卿卿与灵丹都是第一次光临,低估了珍馐楼的火爆,只得叹息,不甘地退出来。原来珍馐楼的吃食,都要提前预订,她们这次来得晚了,只得付了定金,预备两天后的中午,来此大快朵颐。 悻悻出楼,转眼又被琳琅满目的首饰铺子给吸引了去。 十来家首饰铺子扎堆聚集,其中又以仙翡阁的货品,最为齐全阔气。 能到仙翡阁买首饰的妇人小姐,不是家里当官的,就是家里做买卖的。那周身的派头,可非比一般。 倪卿卿很是满意的颔首,不着痕迹的打量起身边那些年轻姑娘。说来也奇怪,这些富家小姐,手拿钗环,眼神却频频往外瞟,不像是来挑首饰,倒像是来等人的。 “灵丹,怎么回事?”倪卿卿不解,又得虚心请教。姑娘家瞧着漂亮首饰不动心,那得多不寻常。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珠宝首饰更让女孩子家着迷的? “嗯……”灵丹欲言又止,拽了倪卿卿的手臂,小声道,“姑娘听话,我们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反正她们身上的这点碎银子,也买不起仙翡阁的东西。 “无妨无妨,”显然有热闹看,倪卿卿可不想错过,“我们就当个旁观者,远远看着,不去凑热闹就是。” “姑娘您说话算话?”灵丹迟疑。虽然自家主子撞了脑子,忘了许多东西,性子也变了不少……“但愿您这次说话算数。”灵丹始终持怀疑态度。 “当然!”倪卿卿就差拍胸脯保证。好歹她也是个现代人,火箭升天的大场面都见识过,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还有什么能让她震惊。除非,来得的是妖怪。 “出来啦!出来啦!” “出来啦!孟公子出来啦!” “不得了,不得了,朱世子也现身啦!” 倪卿卿正说着话,街上突然就大声嚷嚷起来。 首饰铺子的姑娘妇人,纷纷扔了手里的东西,打鸡血似的,涌上大街。 “啧啧啧,肤浅。”倪卿卿不由叹了口气,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好戏。也难怪,各朝各代,脑残粉都是一大堆。 转眼间,也不知从哪些犄角旮旯,冒出数以百计的粉嫩姑娘,将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争先恐后,推推嚷嚷,像急着去投胎似的。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稳重,小家碧玉的娇羞。 “孟二郎!孟二朗!才高八斗孟二郎,要嫁就嫁孟二郎!”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姑娘们竟兴奋地尖声喊起了口号。 “切,俗气。”倪卿卿嗑着瓜子鄙夷。 好戏正在上演,忽然又从远处奔来一群香汗淋漓的姑娘,花红柳绿的一大片,像是要赶着上战场,打头的手举横幅,疯狂大喊:“朱家世子世无双,盛世美颜,永世无双!” “切,更俗气。”倪卿卿简直想翻白眼,不料身旁的灵丹紧接着补了一句:“狗屁。”也不知这声“狗屁”,是骂才高八斗的孟二朗,还是骂盛世美颜的世子,亦或者两者都有。 后来者居上,世子世无双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支持孟二郎的声音。 两拨人马怒目而视,眼看就要动手打架,却又守规矩的左右各站一边,只在街道中间,留出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空隙。 显然那条空隙,是专门为她们口中的孟二郎和朱世子准备的。 翘首以盼,只待两位重要人物登场。 “都安静下来,别再喧哗,休要给孟二公子造成困扰。”一位粉衣女子,娇娇弱弱地出了马车,轻轻柔柔地出了声。果然,支持孟公子那帮姑娘,便悄然安静下来,只是眼神却更为炽热。 “瞧瞧人家的素质,别被比了下去,丢了世子的人!”一位红衣女子,猛地一挥鞭子,果然她带领的那波人,也不再出声,只踮了脚尖伸长脖子往外瞧。 千呼万唤,两位酒足饭饱的公子哥,终于从珍馐楼结伴而来。 惊呼声抽气声连成一片。 万历王朝两位谪仙般的人物,居然并肩走在了一起。那光芒万丈的画面,足够这些未出阁的少女,还有少数少男们,记上好几十年! “不就是个明星嘛。”倪卿卿真是很不能理解这些脑残的少女,“不就是个明星嘛,不就是个……是个……啊啊啊……”倪卿卿忽然尖叫起来! 佛祖!菩萨!圣母玛利亚! 那,那个白衣锦袍的公子,不就是,不就是前世她最最喜爱的那个影视明星吗! 啊啊啊!老天爷啊!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活脱脱是那人的转世啊! 一模一样的面容身高,一模一样的举止气质! 更年轻的容貌,更出尘的气质! 天啊!天啊! 她是遇着神仙啦,还是遇着妖怪啦! 管它呢?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前世她没空去追星,这一世她要好好弥补一下!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倪卿卿拔足就跑,绕过人群,一路高声尖叫,发了疯似的,朝那人奔去。 情况突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戴帷帽的丫头一马当先,冲向了那两位谪仙。 两边领头的姑娘对望一眼,都不知道哪里窜出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货色。 灵丹追上去想要阻止,却被反应过来的人群,推攘出去。让一个不守规矩的小蹄子冲撞了她们的神明,已然是她们的失职,如何还能放过第二个。 “偶像啊,跟我合个影吧!”热血冲脑,倪卿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哪里能注意到身后一双双想活剐了她的眼睛。 白衣的孟二公子见了这莽撞女子,依然笑得温文尔雅。因阳光从他身手照下来,仿佛他自身也带了光。 “不知廉耻,纠缠不休。”那紫袍朱世子蹙了好看的剑眉,身后的小厮忽然跳上前来,尽责的挡在世子跟前。 “倪姑娘脸上的伤怕是还没好吧。”小厮鄙夷地道,“好是回家去,好生养着吧。” “我脸上的伤,干你什么事?”倪卿卿也不理会,用力推了一把,目不斜视,三步并两步,一下来到孟二面前。 满脸的花痴,倪卿卿红着脸,仰着兴奋道:“孟二公子是吧,给我签个名吧!要是有照相机,能合个影,那就是再好不过啦!”要是对方能懂何为照相机,那就是上天明明白白给的缘分啦! “这……姑娘你认错人了吧。”孟家二公子孟由检,略微诧异地望了眼倪卿卿,又略微诧异地望向身旁被忽略的朱铭昭。刚才小厮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这倪家的小医女是摔糊涂了么,怎么忽然间换了追捧的对象。朱世子,朱铭昭,才是她该献殷勤的对象吧。 “是你是你就是你!快快快,给我签个名吧。”能与最喜欢的偶像说上话,倪卿卿欢喜得快要跳起来。 “可我身边没有笔墨。”不用想也知道朱铭昭此刻的脸色,于是孟二公子温润地出了声。 “对啊!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倪卿卿只顾傻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忐忑又幸福地出声,“不然,不然,你亲我一口吧,或者,我亲你一口吧!”亲娘啊,她都要敬佩她自己厚如城墙的脸皮。要是被亲一口,或者亲他一口,她能当场幸福得发疯! 这是当街索吻! 抽气声汇成汪洋,鄙夷声接踵而至,同时隐隐伴着羡慕的味道。 奋力挤进人群里的灵丹,闻言差点气昏过去。 “倪……你这姑娘,倒是好大的……”孟二公子先是错愕,而后好看的唇角慢慢溢出一丝笑容,那丝笑容逐渐扩大,汇成了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倪卿卿看得痴了,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主动探过了头去。长得这么好看,笑得这么灿烂,不是引人犯罪,又是什么?若是能得这世上最勾人的红唇,再死一次,也无遗憾啊…… “疯够了!” 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寒潭。 倪卿卿还来不及喊疼,就被人从身后掐着脖子,狠狠地扔了出去。帷帽落地,散落了一地青丝。 第三章 为你读诗 ““姑娘姑娘!”灵丹见状,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拿身子护住倪卿卿。好在帷帽底下还罩了面纱,脸上那道丑陋疤痕不至于暴露人前。 “好灵丹,姑娘没事。”倪卿卿狼狈地倒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溢满怒气的眸子亮得惊人,恶狠狠地剜着那朱小世子。她亲她的偶像,碍着旁人什么事!就算一时色迷心窍,伤风败俗没考虑后果,那也用不着旁人来坏了她的好事。 好在腿脚没摔断,在地上躺了许久,才缓过劲来。被搀扶起身,倪卿卿学着灵丹先前的样子,有生以来头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冲着地面吐了口水。虽然这世道,世子真的很了不起,但无故推人在地,这又是什么王法道理? “什么狗屁世子?”倪卿卿脸皱成一团,疼痛难忍地揉着腰。刚才这男人,是存了心,要将她摔出个好歹来。 “你算什么东西!”群情激奋,一众女子恶狠狠地要吃人。粉衣一派,恼怒她妄图轻薄孟二,红衣一伙,记恨她出口不逊,辱骂朱家世子。 群情激愤,失态危险。倪卿卿眼珠一转,“哎呦”一声,痛苦倒在灵丹怀里,哀声道:“我的腿,我的腿。灵丹啊,我的腿,怕是摔坏了。快快扶着我,去寻大夫吧。腿若是废了,胆若是破了,也不知该寻谁,来担这场祸事。” 灵丹担忧得掉眼泪,哭着道:“小姐你摔成这样,就不追究了吗?” 朱铭昭冷哼一声,扔下一锭银子,面无愧色地迈着长腿离开。 “姑娘,好自为之吧。”孟由检笑得温和,屈尊将那锭银子拾起,轻轻放在了倪卿卿身边,“再不可如此孟浪。” 人群安静下来,不复先前聒噪。 “保命要紧。”倪卿卿不舍地望着孟由检清瘦挺拔的背影,暗自叹息。想要一亲芳泽,只怕得另寻时机了。眼下还是脱身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惹祸的小蹄子!”那红衣女子生怕牵连到世子,便忍着怒气,指着自家的马车,恨声道,“喏,还不赶紧坐我的马车,医你的狗腿去。” “哼!倒是便宜了她!”粉衣一派很是不服。不过刚才那一摔真是让人心惊胆颤,朱小世子性子暴戾,果然不只是传言。 倪卿卿面目扭曲地道了谢,半爬半被推着上了马车。两世为医,她清楚自己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一口恶气滞留胸口,怕是要多给自己扎几针才能消除。 主角走了,看戏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好容易撑到了家中,倪卿卿依着原主本身的记忆,取出银针动手给自己扎了几下,身上的伤痛顿时好了许多。灵丹偷偷松了口气,自家主子还是自家主子,一身看家本事没摔丢。 “灵丹啊,出门去买几本诗册呗,孟二公子的,全要,全要,我全要!”熟读偶像的著作,那是优质粉丝的基本素养。 “姑娘,你这次爬墙,认真的?”灵丹满眼的疑惑,显然话里有话。 “爬墙?”好大的罪过啊!不过她倪卿卿,前生今世,都只疯狂粉一人。她很专一的,好不好。一脸的义正言辞,倪卿卿掷地有声的道:“之前喜欢谁,那都是过去了,不记得了!此后,从此以后,我倪卿卿只追逐孟由检孟二公子一人,绝无更改。”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灵丹也只能腹诽,不过一朝新人胜旧人,不管了,反正花痴就花痴吧,只要主子开心就好。 不负所望,一个下午的功夫,灵丹带回来十几册不同版本的诗集,哪本都装不下孟二的盖世才华。 爱不释手的捧着书本,倪卿卿如饥似渴的背诵研读。半夜里灵丹转醒过来,还瞧着倪卿卿神采飞扬的誊抄着诗句。那些个诗句可真是句句精彩,结尾处更不乏神来之笔。就文学造诣而言,孟二就如天上星,倪卿卿这个现代人,就是地下尘。始于颜值,终于才华啊!不管前生今世,都是如此。 走火入魔也不过如此,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只不过,痴迷的对象换了人而已。灵丹有时也想不通,天赋异禀的医家之女,怎么偏偏一而再的被男子皮囊所惑。 恶补了整整两天的诗词,倪卿卿顶着黑眼圈,被灵丹拖出门,去珍馐楼吃席去。好在头戴帷帽,二枚夸张的黑眼圈,也不至于被祖父倪大仁发现。 “卿卿,近日在看哪本医书?”倪大仁不过六十来岁,头发胡子却全部花白,长年面无表情,眼袋又重,看起来极为严厉。 “回祖父。”马车走得平稳,倪卿卿坐得端正,“自从孙女转醒过来,时常头昏眼花,并未读得几本医术。”面前的祖父,可是御医院首席,高手中的高手,专家中的专家,她不好在关公面前耍小聪明。虽说她在治疗不孕不育方面,颇有心得,但作为闺阁女,也不好讨论这些隐私话题。 “哼。”倪大仁从怀里掏出一本孟二诗选,很不客气地拍在了倪卿卿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道,“医书看着头昏,熬夜看诗集就不头昏?” 倪卿卿窘迫,讪讪一笑,赶紧抱着倪大仁的手臂,撒娇讨好:“孙女这不是有心上进,特意提高自身文化修养嘛。孟二公子才华横溢,孙女能沾染些他的才气,那不挺好吗?” “孟二风评是不错。”倪大仁忍住欣喜之色,仍板着脸道,“就是门第太高,咱们家高攀不上的。” “孙女知道。”倪卿卿从善如流,“孙女哪能不知道,孟二公子这谪仙般的人物,该是配天上的仙女才行。孙女对他的喜爱倾慕是真的,却也不是非卿不嫁。嗯,他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他要是喜欢了我不喜欢的人,那我肯定是要大声反对的。” “总算是长大了些,如此甚好。”倪大仁眼袋动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板着脸,把诗集扔在了倪卿卿怀里,“这本孟二的诗集,是你宴请祖父的奖励,拿去供着。” “嗯嗯嗯。”倪卿卿点头如捣蒜,小心把诗集捧在手上,翻开扉页要温习温习。哪知刚打开扉页,“孟由检”三字就赫然映在眼底。“啊啊啊!是孟二公子的亲笔签名!”尖叫出声,倪卿卿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小声点,有些闺秀的样子。”倪大仁低呵,努力维持着祖父的威严。 得了默认,倪卿卿幸福得快要晕过去,抱着倪大仁撒了一个好大的娇。心里简直太美了,她的这个祖父,真是太太太好了。这一世,她要好好的,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为自己的偶像保驾护航,为他嘶喊祝福。 第四章 云泥之别 “珍馐楼前,饭香特有的香气,一阵又一阵地扑鼻而来。下得马车,看什么都新鲜的倪卿卿,忍不住张臂吟诗一首:“我有一壶酒,足以慰平生。此生,唯美食与孟二不可辜负也。” “壶酒慰平生?几日不见,姑娘行事倒是越见张狂。”温润的声音略带了笑意,突兀地从身后响起。 倪卿卿回首望去,见孟由检正对着她,谦和有礼地浅笑。 丢脸了,又丢脸了。 倪卿卿红着脸,也不知羞的,还是激动得,赶紧站得规规矩矩,标标准准地福身行礼。 “孟二公子安好。” “滚!” 站在孟二身旁一直被忽略的华服世子,忽然冷哼一声,黑着脸径直往前,狠狠撞了倪卿卿的肩,进了珍馐楼。 “混账东西!”倪大仁瞪了眼,转而又对孟由检拱手行礼道,“小孙女冒失,让孟二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倪姑娘倒是直率可爱得紧。”孟二拱手回礼。 天啊,天啊! 孟二公子夸她了,夸她直率,夸她可爱!倪卿卿哪里还顾得上和那混账世子计较,此刻幸福得简直又要晕过去,黑亮眸子里的精光,透过帷帽的薄纱,统统朝孟二发射过去。 倪大仁看自家孙女那花痴的模样,重重咳了一声,作势要动身往珍馐楼里走,道:“孟二公子,您先请。” “倪太医客气了。”说着话,孟二已迈步前行。倪大仁特意放缓了步子,幸福得发晕的倪卿卿由灵丹扶着,慢慢跟着倪大仁。 倪卿卿一双冒星星的眼啊,一直追随着孟二那梦幻的身影。 “孟二公子,您楼上请。”仪表不俗的堂倌不卑不亢地上前,将孟二引着往楼上去。 倪卿卿眼里没有旁人,傻乎乎的,只追随孟二的身影。见孟二要上楼,也跟着往楼上去。 “客官止步。”楼梯口处,两个健壮的男人,果断又不失礼数地将倪卿卿拦了下来,“您的位置,在这层靠窗处,请跟我来。” “咦,”倪卿卿见孟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不由失望地抱怨道,“为什么孟二公子去得,我就去不得?” “客官见谅。”之前那堂倌从楼上下来,恭敬道,“楼上是贵客,进食不喜人打扰,还请客官见谅。” 倪卿卿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正常了些:“贵客,贵客?说吧,多少银子才能上孟二公子那层楼?”古往今来都差不多,客官与贵客之间,不就是平民玩家和人名币玩家的区别嘛。 “好说好说,”堂倌一面领着倪卿卿往她的席位去,一面不急不缓地解答道,“珍馐楼共五层,这第一层,大都接待平民商贾,每次只需付十两定金;第二层,大都接待富商官眷,每次需付百两定金;第三层接待巨贾大官,每次需付千两定金;第四层,也是接待巨贾高官,每年支付万两白银;而最高的第五层,只接待皇亲贵胄,终身制,费用不便透露。” 灵丹听得直咂舌,多少人一辈子的银钱凑在一起,也只够在第二层付个定金,酒席钱还得另算。 倪卿卿也深吸一口气,难怪她祖父倪大仁说,孟二门第高,高得倪家攀不上。这五层的珍馐楼,就是五层的金字塔啊,而她目前在金字塔的底楼,但她的孟二,却在金字塔的顶端。 云泥之别啊! “客官也莫要叹气。”那堂倌言语中颇带了些自豪,“即便是这第一层的菜品,都是由宫里首席御厨的徒孙掌厨,道道都是人间美味,保证物有所值。” “嗯,那倒是。”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咽了咽口水,表示赞同。 倪卿卿可不关心这一层由谁掌厨,急切道:“那你直说吧,孟二公子那层,倒底什么价?” 堂倌正色,突然压低了声音,弯腰凑到倪卿卿跟前,道:“百两,黄金。” 这么贵!灵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倪卿卿赶紧咽了咽口水,神神秘秘地问:“那堂倌依你看,我有什么法子与孟二公子邻桌吃饭?” 那堂倌直起身子,认真想了想,答道:“姑娘莫怪,依小的看,怕是只有两条路。” “快说,快说。”倪卿卿催问。 “嗯,第一条路,是嫁个皇亲贵胄。” 倪卿卿摇了摇头,这个不现实,就她脸上的这条疤,能否嫁得出去都是问题,更别说嫁个皇亲贵胄。毕竟瞎眼的皇亲贵胄人间少有。 “第二跳路嘛,是重新投次胎。” “呃,这个行!”倪卿卿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她可不就是重新投了次胎嘛。 重新投胎,不就是驾鹤西去嘛,这小医女脑子坏了?堂倌遗憾看了她一眼,礼貌拱了手,又去迎新的客人。 菜上来得很快,倪卿卿终于尝到了两辈子最好吃的饭菜。尤其是那红烧鲶鱼,简直了,甚合她的口味。真是术业有专攻,同样的酱料,大厨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好菜就着好酒,倪大仁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绽开,带着孩童般的哭腔道:“卿卿啊,祖父就只有你啦,你这次醒过来,祖父也不求你继承你爹的遗愿,只求你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你想和孟二同席,来来来,祖父告诉你一个偏门。” “好祖父,快些说,快些说。”倪卿卿收起酒足饭饱的惬意,立马附耳过去,屏气凝神地领悟祖父话里的意思。 原来这珍馐楼背后的老板,姓穆,是宫里首席御厨的儿子。这穆老板十年前建了这珍馐楼,虽日进斗金,但至今却膝下无子。这是想要子承父业,也没有孩子来承啊。穆老板那个愁啊,愁得不到四十,脑袋都愁秃了。换句话说,若是谁能让穆老板得子,那别说在珍馐楼顶层吃饭,就是顿顿让穆老板亲自掌厨,也是可以的。 “原来是不孕不育啊。”倪卿卿闻言,心思立马活泛起来。这不是巧了吗这是,这不是巧了吗这是。真是太巧了,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第五章 飞箭警告 “倪卿卿喜欢从侧门出去,因为离大街近。推开侧门,便是忠王府的侧门。灵丹看不过,总要冲对门淬两口唾沫。 “淬唾沫多没气度。”倪卿卿严肃批评,随即提起罗裙,抬起绣鞋,朝那门口狠狠踹上两脚,然后拉着灵丹,笑呵呵跑开。 狭窄的胡同里,利箭带风,“嗖”的一声,从耳旁呼啸而过。 倪卿卿骇了一大跳,骇得袖中医书掉在了地上。 箭头闪着阴森的银光,锋利得很,稍有偏差就会见血。 背后放冷箭! 这它喵的,就过分了! “谁!存心谋杀吗?”倪卿卿一把扔了头上碍事的帷帽,倏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来人。 朱铭昭手持弓箭,面无表情地走近。身后小厮趾高气昂地捧着箭筒,筒里还有十几支未射出的箭羽。 “会死人的,知道吗?世子伤人就不犯法,就不用坐牢服刑了吗?呵呵呵,我们大历王朝,还有没有王法?”倪卿卿真是气急了,管它什么尊卑贵贱,先骂了出口恶气再说。 “伤人?可曾见了血。”朱铭昭极为不屑地一挑眉,“本世子还以为哪条疯狗,踹了本世子府上的侧门。” 灵丹母鸡护崽似的,紧张护在倪卿卿跟前,从头到脚,一身戒备。 “疯狗?我们俩谁是疯狗,还不一定!”倪卿卿眼睛本来就亮,生起气来,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朱铭昭习惯性的冷哼一声,迎着倪卿卿凶狠的眼光,用弓箭飞快一挑,便挑去了她脸上的面纱。 “既然已经是个丑妇人,就应该消停些。”低头望着那条丑陋的疤痕,朱铭昭绝世无双的容颜上,涌起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不过倪卿卿还是那个倪卿卿,右边眉毛里有颗小小的黑痣。只是这女人近日说话做事狂妄任性,不同以往的阴森狠辣,让他一度怀疑此倪卿卿非彼倪卿卿。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倪卿卿问过灵丹,也就知道自己脸上疤痕的缘由。就算以前的倪卿卿盯他盯得太紧,他也不该生生把她推下假山。无论如何,她曾经也是他未过门的世子妃。 那疤痕实在丑陋,朱铭昭是极不愿看第二眼的,只别开了眼睛。他身后小厮盛贵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道:“世子爷推了你如何,没推你又如何。总之亲事已退,现在你跟世子桥归桥,路归路。收起你幼稚的把戏,装疯卖傻招惹孟二公子。想以此,来引起世子的注意,做梦。强忍着恶心与你说这些废话,是要告诉你,妄图成为世子妃,下一辈子。” “那好呀,即便这一世不可以,”倪卿卿怒极反笑,拽住朱铭昭的袖子,娇声道,“那下一世,世子爷谨记,奴家在下一世等着您,您记得一定要来呀。”真是恶心不死你! “不知羞耻。”朱铭昭长臂一挥,厌恶地将倪卿卿甩开。 “哟,世子爷还害羞呢。”倪卿卿矫揉造作地一眨眼,声音里能掐出水来,“世子爷要记住,要是我俩谁先死,谁就要先在奈何桥上等三年哟。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啊。世子爷,切记,切记呢。” “丑人多做怪,呸呸呸。”一旁小厮恶寒不已,终于忍不住淬了一口。得多厚的脸皮,才能顶着那么长一条疤,做出那么扭捏的姿态。难道她出门没照过镜子,脸上那条疤活像一条蜈蚣趴在脸上,丑得不忍直视。 倪卿卿可不管那么多,拾起地上的面纱帷帽,一一穿戴好,牵着灵丹,娉娉婷婷地走了。她还有正事要忙呢,才不愿多理睬这狗屁世子。 主仆两出了胡同,但医书却被落在了地上。盛贵弯腰捡起来,看清楚了书名——《生子疑难》。 “呵,人都嫁不出去,还想着生孩子。小小年纪就看这些,简直是伤风败俗,不知羞耻。”盛贵一脸讥讽。那么个恶毒的女人,一身香粉味儿刺鼻,即便嫁了出去,也怕是生不出来什么。 朱铭昭瞥了眼医书,折身回府,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才重新从侧门出来。他也习惯走侧门,因为正门太多无所事事的女人候着,极是让人厌烦。 晚膳的时候,忠王爷吩咐人叫朱铭昭过去,一名老御医已经恭候多时,仔仔细细地替朱铭昭把完了脉。 “世子脉象沉稳有力,加之常年习武,身子健壮,将来必定多子多孙,王爷无需担心。” “有劳李御医了。”朱老王爷总算放了心,给了赏银,又吩咐马车,将李御医送回家去。 朱铭昭品了口茶,蹙眉:“爹,这是何故?” “爹是担心你啊。”忠王爷女儿十几个,儿子就这么一个,自然紧张,“听盛贵回报,隔壁倪大仁的孙女,今日在看《生子疑难》。” “是又何如?”朱铭昭不悦看了眼盛贵。盛贵诚惶诚恐地垂下头,职责所在,王爷面前,他不得不实话实说。再者说,生子疑难啊,他本身也有些担忧世子。 “倪卿卿那小女子,虽然善妒,但打小起就围着你转,一本一本医书也是为了你看。听盛贵说她突然看起《生子疑难》,为父担心。如今有李御医给你诊断过,老父就放心了。”家里唯一的香火独苗,要是那方面出点岔子,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父王放心,今早孩儿亲自确认过。”朱铭昭极不愿提起某人的名字,“那女人摔坏了脑子,眼睛里装的也是别人。而后她看什么医书,去害什么人,都不用联系到我身上。” “是吗?”朱王爷怀疑。坚持十几年的事,说改就能改。“莫不是做戏吧?” “不会的,王爷。”盛贵笃定,“那女人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整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变了。真真是摔坏了脑子,或者是毁了容貌变伤了心智,总之是不再巴望着世子。如今看世子这眼神呐,是做不来假的。小的看肯定,那女人是变了心。” 第六章 茶铺看诊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决心要上到珍馐楼的五层,与孟二靠得更近,倪卿卿便从珍馐楼夫妇的不孕不育入手。 “望”容易,打听到穆老板的府邸,倪卿卿便带着灵丹,常常在他府门口转悠。穆老板的妻子,倒是瞧见了好几次,面色发白,气血虚弱,擦身而过的时候,倪卿卿还能嗅到她身上的中药味,显然常年把生子的汤药当饭吃。面上来看,无子的根由大半是出在妻子身上。 但既然倪卿卿出手,务必要一击即中。怀孕这事,双方都有贡献,虽是看过了妻子,做丈夫的,也得观察观察。 穆老板是个大忙人,每日早出晚归,倪卿卿总是见不到人。没法子,倪卿卿只有在珍馐楼边上守株待兔。珍馐楼的安保工作做得极好,重点防着那些追逐名人的疯狂女子,所以如倪卿卿这般,不进楼里吃饭,又徘徊不定的单身女子,一概会被礼貌驱逐于百米之外。 无聊的等在茶馆里,灵丹一面尽责地盯着,一面疑惑出声:“小姐您要相见穆老板,让老太爷直接下张请帖,邀他来府上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这你就不懂了吧,”倪卿卿美美地品了口茶,翻着发黄的医书,惬意道,“凡事谋定而后动。总要看过了病人,才知道有几成把握,把人给治好。在这个年头啊,药品啊器械啊都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神医无药也难治有病之人啊。要是贸贸然把穆老板请到府上,又没法子解决人家疑难,让人家空欢喜一场,那就不好了嘛。” 茶馆掌柜迎客,正好从她们身边走过,听得“穆老板”几字,就留了神,又听得“穆老板的疑难”,立马就想到了不孕不育。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掌柜笑吟吟地拱手,谄媚道:“倪小神医,莫非对生子之事,也有专研?” “倪小神医?掌柜的倒是客套得很,谬赞了,谬赞了。”倪卿卿摸了摸头上的帷帽,是把脸给挡严实了啊,“掌柜是怎么认出我的?” “哦,小神医前些日与倪老御医一道进珍馐楼吃席,老夫恰好瞧见了。”掌柜年过七十,却满面容光,心急地坐在了倪卿卿对面,“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倪小神医或是倪老御医帮衬帮衬。诊金嘛,定然不会亏待神医。倘若一尝所愿,还另有重谢。” 重谢?这个可以有!有了重谢,就可常进珍馐楼,常常观望孟二公子啦!正合她意,正合她意。 “嗯,伸手过来。”倪卿卿收起医书,正襟危坐,不自觉地就恢复到以往给人看诊的状态。如今,她记忆里有传统的中医底子,什么《皇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都是倒背如流,又有现代临床经验,两者融会贯通,在这古代担个“神医”的名号,也是底气十足。 “倪小神医是同意了?” 掌柜的与灵丹一同露出诧异之色。倪家小孙女三岁识百草,四岁认百穴,五岁下针奇准,备受御医院诸位赞誉。只是这冉冉升起的小神医,却清高得很,对外宣布,除忠王府的小世子之外,她不与外人瞧病。 而今这是什么机缘,就这么轻易的,给他一个“外人”老头子瞧病。 掌柜的颇有些感恩戴德,忙不迭地将胖手伸了过去,恬着脸,羞臊道:“实不相瞒,小老头早年丧子,中年贫困,熬到现在才有些薄产,一直还想再生个大胖小子。”不过年岁大了些,有些难以启齿。 倪卿卿认真号了脉,又瞧了瞧掌柜的舌头,又伸手在掌柜腹部几处按了按,看完反应,才正色道:“掌柜的气血充足,精神矍铄,虽年过七旬,有心求子,也不是不可得。需要扎两个月的银针,有几针,会格外疼。” “疼算什么!”掌柜心花怒放,圆脸欢喜得开了花,“小神医金口玉言。只要能成,让我自己生都行!”这些年也补了不少,看了不少大夫,只不过个个都劝他尽人事听天命。如今有个靠谱的大夫,断定他生子有望,他自然是欢喜得紧。 灵丹低着头,脸蛋微红,暗道这世上脸皮厚的还真不少,七十岁的老头儿,还想抱儿子。 掌柜的真是欢喜得发狂,一拍桌子站起身,宏声道:“小神医放心,要是老夫心愿得成,就是您的活招牌!到时候穆老板那里,老夫绑都要把他绑到您府上!对了对了,得开始准备,纳几个能生养的小妾。” “嗯,这个可以有。” 倪卿卿去了内室,仔细给掌柜扎了针,便带了五百两诊金和上好的茶叶,开开心心地去珍馐楼。这次先付百两定金,订明天中午珍馐楼二层的宴席。明日倪大仁轮休,他们祖孙又可以共享美食。 “第一层的饭菜已经很好吃了,不知第二层的席面,是什么滋味?”交完定金,昂首挺胸的出楼来,灵丹仰望珍馐楼,已经开始咽口水了。想不到她一个做丫鬟的,这辈子能吃到那么好吃的美味。自家主子转醒后,性子是越来越随和,她这做丫头的,居然能与主子同席,享受香喷喷热腾腾的人间美味,真是少有的荣宠。 “当然好吃得咬掉舌头。”倪卿卿也抬头仰望,珍馐楼,五层啊,五层的金字塔啊,还真高。孟二公子现在是在最高的那处,用午膳吗? 最高处的第五层,可将上京风光尽收眼底。窗棂处,上京城最有名望的两位贵族公子——朱铭昭与孟由检,正并肩而立。一个是开国以来,唯一赐国姓的王爷府世子,一个是当今长公主最宠爱的次子;一个武学奇才,一个诗文流芳,偏偏又生得俊美无双,如何不让上京女子追逐动心。 “铭昭,你昨日特意请李御医为我看诊,究竟何意?”孟二脚下有些踉跄,猛地举杯,一樽佳酿豪饮而尽,素日的谦和不见,散发跣足而歌,似要乘风而去。 朱铭昭垂眸望着街上戴帷帽的女子,浓黑的剑眉微蹙,低骂一句:“阴魂不散。” “孟二公子不需挂心,”盛贵讪讪一笑,赶紧解释道,“我家世子爷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时常醉酒对身体不好,公子还是要节制一些。”他可不敢说,是因为倪卿卿的那本《生子疑难》,从而担心孟大诗人子息艰难。况且李御医也悄悄说了,常年醉酒,必定对寿数有损。 “谬言,谬言!”孟二眼里带了张狂之色,一把拽住盛贵,大笔一挥,便在盛贵身上写起了诗句,边写边吟道:“我有酒一壶,足以慰平生!哈哈哈,好句,好句!此生,唯有诗书与美酒不可辜负,不可辜负啊!” 盛贵听着诗耳熟,脱口道:“咦,这不是那女人的诗句?这诗句也算好,小的都能听明白的诗句,也算好?” “去去去,你这俗物。”孟二一把推开盛贵,又猛地朝朱铭昭扑去,喃喃道,“铭昭你评评理,说说那女子的诗,好与不好?想不到这红尘女子之中,还有我的一知己!妙哉,妙哉。” “知己?何时,你的品味变得如此之低?”朱铭昭闻着孟二的酒气,一把将他推开,又踹了一脚,才关了窗户,独自投壶去。 第七章 丢失秘籍 “背好药箱,倪卿卿又要往茶铺去。拨开门闩的时候,听见对门也刚好有了动静。对门那边,显然也听到了这边倪府的动静。 灵丹朝门缝里淬了一口,却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用眼神询问是否出门。 那边门里的盛贵,有意提高了声音,高声请世子爷移步。 “胡同两家都有份,没道理我们候着,他们先走。”倪卿卿一身正气,倏地推门而出,刚好与对面的朱铭昭遇了个正着。那狗屁世子很高,倪卿卿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但输身高,不输气势,倪卿卿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大步向前。 贵为世子,生来尊贵,如何会跟在一个女人身后。 朱铭昭神情冷漠,无视倪卿卿的存在,亦大步往前。 灵丹跟盛贵大眼瞪小眼的,并排着走。 朱铭昭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倪卿卿满肚子火气,哪甘于人后,面上不动声色,两条腿却跟车轱辘似的,飞快捣腾。 好巧不巧,一团黑色的粪便,安静的躺在倪卿卿那条道上。 “小意思。”倪卿卿护住药箱,屏息一跳,落地时身子往朱铭昭那边偏了一些,又刚好超出了他半个身子。 朱铭昭皱眉侧身挪开,把长腿迈得更快了些。 倪卿卿只好一手提了罗裙,卯足劲儿赶上。 总算并肩来到胡同口,两人也不互看对方一眼,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背对背相互走远了去。 茶铺的掌柜等得急了,他每天开门做生意,但最盼的却是被扎上几针。 将粗长的银针消了毒,放回药箱,倪卿卿吐口气,道:“今晚开始,可以试试了。” 掌柜的眼睛里放出精光,不顾腹部被针扎的痛楚,一面整理衣服,一面连连道:“好叻好叻,小媳妇儿早就备好了,就等小神医一声令下。” 虽然说得隐晦,候在屏风外的灵丹却臊得脸红,毕竟她还是个连猪跑都没见过的黄花闺女。 生为不孕不育的专家,什么没见过听过,有时还好言指导过易孕姿势,倪卿卿早就没多大感觉。“我这里有本画册是友情馈赠,对怀孕有帮助,掌柜的拿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咦,我的画册呢?”那本画册,是她秉着对患者负责任的态度,挑灯亲手所绘的秘籍。秘籍图文结合,讲解详细,又加入了许多现代生育知识,在生子造人方面,很有教育和指导意义。 灵丹转过屏风,急忙问:“是小姐昨夜熬夜画的那本吗?今早出门急,但奴婢明明见您拿手上了啊。” “嗯,是的。”倪卿卿认真回想,“出门时捏在了手里,然后开门遇到那狗屁世子,就胡乱把画册放在了袖兜里,然后见着狗子的粪便,就纵身一跃……” “一定是那个时候!”灵丹跺****婢那时和盛贵那厮,一个瞪左边墙,一个瞪右边墙,余光却扫见盛贵弯腰,在地上捡了什么东西。小姐那本书要不要紧,要紧的话,奴婢去给你讨回来。” “自然是要紧的。”那可是她的独家秘籍,有知识产权的。再者,要是宣扬出去,那是她一个未婚女子所绘,怕是要把某人给羞臊离世。嗯,她倒是无所谓,怕连累自家祖父颜面尽失。 二人辞了掌柜,早早守在了世子府大门。朱铭昭出府常走侧门,回府却习惯走正门。 天快黑的时候,英气逼人的朱铭昭,一身骑装,策马而回。盛贵骑马跟在身后,马背上多了一只受箭伤的梅花鹿。 翻身下马,倪卿卿已经快步冲到他跟前。 “还我。”倪卿卿压低声音。这种事情,不好大肆张扬。 朱铭昭根本不看她。 “还我!”倪卿卿加大了音量。 无视她的存在,朱铭昭任由府上下人牵走爱骑,自己潇洒迈步进府。 “慢着。”倪卿卿追上去,要去拽他的手臂。 “放肆。”朱铭昭脚下一旋,人已经轻飘飘跃身进了大门。 门人拔刀,将倪卿卿拦下。好在灵丹机警,一把抓住了盛贵,恶狠狠地道:“交出来。” 倪卿卿举了针,对准盛贵的脖子,无言威逼。 盛贵一边肩膀扛着梅花鹿,无可奈何,只能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诺,还你。” 倪卿卿心头一喜,接过书一看,是前些日丢的《生子疑难》,药铺里都能买到,不是她所绘的那本。她那本独家秘制,内容隐晦,万万不能流传出去。 “别装傻,今早你捡的那本!”灵丹这丫头颇有几分蛮力,作势要去抢盛贵肩上的梅花鹿,盛贵没法子,红着脸交待,“那本春宫……春宫图啊,孟二公子觉得有趣,便从世子手上要了去。” “孟二公子拿去了?”倪卿卿一听,顿生离世之心,颤抖着道,“那孟二公子,他……他知道是谁画的吗?”上帝老天爷,千万别让孟二知道是她的手笔。否则,她的形象,将荡然无存。 “自然是知道了,孟二公子好奇追问,我们世子当然就如实告之。”盛贵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你的那手字,一板一眼的,笔画全都不会转弯,我都能认出来,难道世子会认不出来。” “谁说我的笔画不会拐弯了?”倪卿卿感觉快要晕厥过去,自掐人中,总算勉强站住。那不是她的笔迹,那是原主的笔迹,她初握毛笔不适应,字迹还未调整过来。她们做医生的,笔画哪里不会拐弯了。看过药方的患者都知道,她们医生那笔画的弯儿能拐得,能拐得自家亲妈都不认识。 “臭混账!”灵丹恨盛贵的幸灾乐祸,一气之下,竟抢过来梅花鹿,一肩扛鹿,一手扶住倪卿卿,气哼哼地回了家。哼!强占她家的书,那她就强拿他家的鹿! 盛贵还要来追,倪卿卿气极了,眼中有悔恨的泪,举起粗长的银针,对着空气上上下下又扎又刺,那发疯模样,生生把盛贵给吓了回去。 她的形象啊!她的形象啊!倪卿卿内心哀嚎,真想找一块豆腐撞上去。 ------题外话 多多收藏,感谢感谢 第八章 掌柜喜讯 “这几日,倪卿卿是羞于见到孟二的,就算是偶然遇见,大概也是要找地缝钻进去的。于是便化悲愤为力量,重新创作了一本生子画册,只不过画册中男子英俊无比,细看之下,竟是与朱铭昭十分相似,那女子也不陌生,用的是盛贵那厮的脸。画册完工,便吩咐灵丹亲自送了过去。 朱铭昭猎得的梅花鹿,灵丹恨屋及乌,建议大卸八块,将身上的鹿肉煎炒烹炸各来一遍。倪卿卿本来也同意,但厨房来人取鹿时,奄奄一息的鹿忽然睁眼,极有灵性的望她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倪卿卿便立即了改主意,救它一条性命。 “嗯,等它伤好了,天天取碗鹿血给祖父喝,也是极好的。”这是倪卿卿一开始的想法。哪知这鹿实在太有灵性,知道倪卿卿是它的救命恩人,就感恩戴德得很,时时刻刻不离倪卿卿身边,就连倪卿卿洗澡沐浴都要在旁边守着,否则就撂蹄子乱叫,极为焦躁不安。 “哎,可怜的鹿儿啊,”倪卿卿搂着鹿脖子,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闭着眼睛道,“怕是被隔壁那混账世子吓破胆了。” 灵丹在旁做着女红,有一下没一下地接着话:“可不是。亏得姑娘医术好,才救下这条快死的梅花鹿。再过个把月,我们就可以喝上新鲜的鹿血了吧。” “鹿鹿这么可爱,怎么能喝鹿血呢?天哪,灵丹,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冤枉冤枉,”灵丹乐了,“姑娘哪里话,这话不是您给鹿儿上药时,亲口说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倪卿卿拿手里的青草喂鹿儿,鹿儿惬意地蹲在地上,一边吃草一边晒太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它喜欢我,我喜欢它。等它背上的箭伤全好了,就送它回归自然吧。嗯,爱它,就放它自由。” 灵丹抬头看了看那梅花鹿,好笑道:“这鹿儿粘您得很,怕到时是送不走的。” “送不走也无妨,就当个狗儿猫儿养着呗。”倪卿卿在太阳底下翻了个身,毫无形象的趴在软榻上,睡意朦胧的道,“反正府里也大,养条鹿绰绰有余。” 春光好,晒得后背暖洋洋的,倪卿卿美美睡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被灵丹唤醒了。 “姑娘,大喜事大喜事,怀上了,怀上了。” “什么怀上了?” “茶铺掌柜的小妾啊,三个小妾,有两个都怀上啦!”灵丹喜不自胜,“掌柜的备了厚礼,到府上来道谢。老太爷传话来让您去前厅,听说穆老板和他夫人,都一同来了呢!” 倪卿卿盼这天,也盼得够久了。急忙遮好面纱,快步去了前厅。梅花鹿一骨碌起身,屁颠屁颠地跟着,一同到了前厅。 倪大仁捋着胡须,颇为欣慰地望着自家孙女。总算不负天资,有些出息了。 茶铺掌柜感激得要跪下磕头,被倪大仁扶了起来。这边扶起身,那边穆老板和他夫人却噗通一声跪下了,天晓得,他们夫妻二人,是多希望有个孩子。如今七十岁老儿都当了爹,他们的心愿,怕是也能达成。 “倪姑娘,务必圆我夫妇二人夙愿。”穆老板眼中含泪,“若我夫妻得子,凡力之所及,必不推辞。” “使不得使不得,穆伯父快起身,小侄女必当尽力。”倪卿卿去扶这对中年夫妇。倪大仁与宫里的御厨首席是老相识,都在皇宫里当差,一个御医首席,一个御厨首席。御医每日记录皇上吃食,御医御厨时时打交道,因而倪穆两家多少有些交情。 “小侄女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没少折腾,我夫妻二人也是遭罪不少。”悲从中来,穆老板始终不起。这些年来,自家做御厨的老父亲自拉下脸面,求宫里的御医偷偷瞧过,但却仍没有结果。 “总要起身先号过脉才是。”倪卿卿继续劝说。当年许多病人慕名而来,跪了她许多次,偶尔倪卿卿也在想,或许是因此折的寿。 闻得此言,夫妻二人方才起身。 将二人引进客房,倪卿卿分别给二人看了诊,倪大仁也不避讳在旁观摩。每个大夫各有所长,于夫妻受孕生子一事,他并未过深钻研。如今见自家孙女动作娴熟的诊脉下针,自然极为自豪。他倪家世代医术传承,总算不会断了。 “可……可有指望?”穆老板边系裤腰带,边着急问,像极了等诊断书的病患。 “穆伯父每日睡得极很少吧?”倪卿卿神色有些凝重。 “嗯,侄女你也知道,珍馐楼每日事忙,顶楼又由我亲自掌勺。为了一锅上好的菜品,彻夜不眠也是寻常的。” 倪卿卿叹口气:“想要有孕,每天必须睡足三个时辰,可能办到?” 穆老板思量片刻,咬牙一握拳:“为了孩子,就算喝安眠汤,也是要睡足三个时辰的。也是时候,把独门手艺传给几个徒儿了。” “那就好,每天保证足够的睡眠。”听话肯配合的患者,她自然喜欢,“稍后我会重新给您和伯母开方子,每天熬水喝净。再者就需要扎针,最多半年,就会有消息。但偶尔几针,会很特别疼,倒底有多疼,您可以找茶铺掌柜了解一下。” “只要能成,哪管什么疼不疼。”穆老板夫妇感激涕零,又要跪下,幸好这次倪家祖孙手疾眼快,才没有折倪卿卿的寿。 梅花鹿见倪卿卿忙活完,赶紧依偎过来,舔倪卿卿的手。 穆老板夫妇见状,又瞧见了梅花鹿背上未痊愈的伤疤,不由笑起来,直夸倪卿卿妙手仁心,连鹿儿这种走兽都万般亲近。 倪卿卿汗颜,总不好告诉人家,她救鹿的初衷,是为了圈养起来,取鹿血孝敬老祖父。 因着茶铺掌柜给她的谢礼,她很是能在珍馐楼逍遥数月。又因着穆老板的嘱咐,楼里的堂倌伙计们对她,简直周到得不能再周到。每次她去,都远远的出门来迎接,弄得她倒不好意思。不过如今茶铺掌柜播种成功,她总算可以理直气壮的出现在孟二跟前,向他解释那本画册的事情。 孟二公子,她的男神!总算一步一步,又离得近了些。 ------题外话 多多收藏! 第九章 香姑平姑 “趁着小鹿睡着,倪卿卿和灵丹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活像做贼似的。很好,对门没动静,不用碰着对门的狗屁世子。 每年夏至那天,揽月楼都会举办诗会。这一年一度的诗会,是整个上京城的盛事,全城青年才俊云集,尤其今年孟二公子也会出席。此消息一出,上京城里的姑娘哪里还能安心待在闺阁。天色还早,揽月楼外面,却已经聚集了大批妙龄女子。 卖胭脂卖水粉卖翡翠卖珠钗的小贩也赶过来凑热闹,整条街人流如织,比旅游景点都热闹。 “嘿嘿,那香姑,快过来!” “嘿嘿嘿,那香姑,耳朵是聋了吗,叫你过来!” 倪卿卿认真听了两次,确认对方唤的是自己,才施施然穿过人潮,来到街对面。 “多谢小姐上次的马车,但‘香姑’,是在叫我?”倪卿卿笑得牵强,她的名字,什么时候与菌类挂钩了。 “本小姐不关心你的名字。”红衣姑娘捏着马鞭,轻蔑道,“身上洒那么多香粉,叫你香姑,你就受着。对了,你喜欢孟二是吧?” “嗯。”帷帽下的倪卿卿,眉目含春,万般陶醉道,“孟二公子面如冠玉,温润中透着不羁,无邪中又带了张狂,诗篇时而柔情百转,时而恣意洒脱,愁时使人愁,悲时涕泪流,总让人感同身受。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会对这样的才子心生爱慕?” 红衣姑娘翻了翻个白眼,不耐烦地道:“老娘不认得几个字,管它什么狗屁诗文,本姑娘从来都只看脸。对了,今天叫你过来,是郑重警告你,不要出现在世子爷面前,碍了世子爷的眼睛。” “放心,”肺腑之言,倪卿卿说得恳切,“世子爷不是我那盘菜,平时也忙,才不会去污了他的眼睛。” “世子爷天上地下无双,还由得你来挑剔。”红衣女子嗤之以鼻,“香姑,好心给你个消息,孟二昨晚醉倒在铅华阁,今天怕是来不了。你难道没发现,柳悠静那伙人,一个都没出现吗?” “铅华阁,什么地方?”倪卿卿有点反应不过来。 “呵,装什么良家女子?”红衣女子抱起双臂,眉毛挑得老高,“让我柳悠宁来告诉你。铅华阁,咱上京城最有名的歌舞坊,装什么没听过。” 歌舞坊? 好吧,自古名人雅士多风流。听听曲儿,赏赏舞,也是必要的精神食粮。 好在只是歌舞坊,纯粹听曲儿赏舞的地方。 “多谢柳小姐告知,香姑告辞。”倪卿卿急着要转移阵地。 “小姐,铅华阁那种地方,您真要去啊?”灵丹甚觉不妥。名声什么的,虽然已经臭了,但能保住的,好歹也要尽量保住的。 “你家香姑执意要丢人,你这做丫鬟的平姑,多什么嘴?”柳悠宁轻嗤一声,孔雀般的离开了。 “平姑?什么平姑?” 灵丹低头往自己平坦的地方看了看,终于反应过来,又羞又急地跺了脚,转过身就要找柳悠宁理论。 倪卿卿赶忙拽住了她,拍了拍灵丹的胸,一脸严肃地道:“平姑放心,你这里,包你家香姑身上,每天扎几针,不出一年,保证让你玲珑有致。” “这……这都可以?”灵丹羞臊又激动,边走边问。 “这算什么。”倪卿卿胸有成足地道,“你是没法子想象。要是你家小姐愿意,把你的满月脸,变成瓜子脸都行。”深谙现代的理论知识,如今手上又有针灸的真功夫,来个面部微调,并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灵丹跃跃欲试,“好小姐,不如我们回府就试试吧。” 倪卿卿摇头,不赞同:“满面的灵气,多好看多难得,动什么针。” “小姐啊,”灵丹苦恼道,“脸圆显胖,每回照镜子,奴婢都想脸蛋瘦一点。脸蛋瘦一点,就会更漂亮点。” “你才多大,婴儿肥挺正常。况且各种脸型,各有各的美。”倪卿卿伸手捏了捏灵丹肉嘟嘟的脸蛋,“等你二十岁吧。到时你若还是张满月脸,小姐保证把你变成瓜子脸。” “真的?”灵丹眼睛里放出光彩,有机会变得更美,哪个女孩子会不动心,便由衷称赞道,“小姐您手上有法术吗?不仅有送子的法术,还有把人变美的法术。还有什么法术,是婢子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可多啦,”倪卿卿故意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仙人的本事,岂是尔等凡人能探知的?”若是换个时空,那些整容的同行,个个都是仙人。只不过这时代,动刀理论上可行,但风险太大,若有感染,就是一条人命。 二人边走边聊,边聊边笑,抄近路走进了一个胡同。晨光投进这条胡同里,倒是暖和。但还没走几步,肩膀就被人给撞了。 来人撞了灵丹,灵丹身子不稳,撞到了倪卿卿肩膀。 “谁啊,没长眼睛吗?”灵丹不满高呼。就是着急奔丧,也得讲点礼数告知一声吧,怎么能随便撞人抢道。 “让一让,让一让,嘿,那对仙人主仆,让一让。”盛贵一脸讥笑地前面开路,朱铭昭迈着大长腿,目不斜视地走着。 还真是冤家路窄! 倪卿卿揉着发疼的肩膀,恨恨瞪朱铭昭那可恶的背影。灵丹朝嬉皮笑脸的盛贵淬了一口。 那对主仆倒是高傲得很,只顾前行,撞了人也不说声抱歉,根本不理倪卿卿二人。 “他们就是故意的。”灵丹气得跺脚,狠狠踩地上盛贵的影子。仿佛那影子就是盛贵本人,而且灵丹追上去,只专注地踩影子的头部。 “狗屁世子,惹不起咱躲得起。”好吧,不与眼高于顶的狗屁世子计较,牢记红衣柳悠宁的吩咐,不去碍她家世子爷的眼。倪卿卿决定,这一次,下一次,下下一次,都不与狗屁世子争个前后。 这小胡同也路窄,就让世子爷先走,她踩着狗屁世子的影子,殿后就是了。谁让她大度呢,是吧。俗话说得好,好女不跟恶男斗。 ------题外话 多多收藏,多谢 第十章 街上救人 “不曾想,朱铭昭也是往铅华阁去的,而且是特意去抗醉酒的孟二。 倪卿卿与一大票粉衣姑娘候在门口,因为没穿粉色的外衫,显得有些突兀。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铅华阁里驶出来,想也知道谁在里面。姑娘们激动得立刻尖叫起来,欢天喜地的尾随了一路。 车帘掀开,露出孟二酡红的脸,天真无辜又醉意迷蒙。粉色衣衫里,一袭水蓝衣衫戴帷帽的女子,吸引了孟二目光,引得他痴痴一笑。这痴痴一笑,让倪卿卿心跳顿时慢了半拍。待倪卿卿回过神来,才听见人群里的惊乎声。 “有人晕倒啦,有人晕倒啦!” 这次是真的有人晕倒了,足以见醉酒孟二那一笑的夺魄勾魂。 出于医者的本能,倪卿卿立刻冲上前去,实施急救。 小丫鬟拉着倪卿卿的手臂,哭得呼天抢地:“求您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自幼心脏不好,她偏不听劝,非要来这里,来这里看孟二公子……” 心脏有疾?这玩笑可开不得! “退后,所有人退到三步以外!”倪卿卿高喝,急忙解开姑娘脖颈过紧的衣扣,将姑娘放平,蹲下身,扔了头上的帷帽,扯了脸上面纱,替病人做起了心肺复苏。 面纱一扯,脸上的疤痕自然就藏不住,但情急之下,倪卿卿根本没考虑太多。 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 如此丑陋的疤痕,如此醒目地横在一个女子脸上,这女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勇敢的活在这世上。 更有人凭另一边完好的脸,认出了倪卿卿的身份,惊呼道:“原来是倪卿卿啊!” “哪个倪卿卿?” “就是那个被朱世子退婚的倪卿卿!” “原来是她呀,上京城里臭名昭著的妒妇。听说暗地里下毒,把世子爷的红粉知己给毁了容。”提到倪卿卿这个人,人群里又响起了讥讽之声。 “真的是她,好可怕啊。”女子们吓得不轻,嘴里却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原来是倪家的神童小医女!抛开种种成见,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丫鬟,也不再质疑倪卿卿怪异的救人举动,半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朱铭昭下马车过来时,倪卿卿正捏着姑娘的鼻子,嘴对嘴渡气。罪魁祸首孟二,踉踉跄跄赶了过来,扶着朱铭昭的肩,傻乎乎乐呵呵地,直呼有趣。 倪卿卿神色凝重,反复按压渡气,半盏茶的功夫,双目紧闭的姑娘,总算幽幽转醒。 “醒啦,醒啦!”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慷慨的掌声。 倪卿卿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姑娘小心扶气来,交给哭断肠的小丫鬟,道:“阎王殿里走一遭,以后可莫要把大夫的嘱咐当耳旁风。回家多绣花多弹琴,安心修养,陶冶情操吧。” 那姑娘好生感激,对倪卿卿拜了又拜,由丫鬟搀扶着,缓缓离开了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就又集中在了倪卿卿脸上,脸上那道伤疤上。有嘲讽,有惋惜,还有同情。 “看什么看!”灵丹替自家主子难受,赶紧弯腰去捡地上的帷帽。 有人却快她一步,抢先抓了帷帽,莽撞地罩在了倪卿卿头上。 “还是这样顺眼些。”孟二俯身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离得那么近,热乎乎的酒气,直直扑到倪卿卿脸上。 “是……是吗?”倪卿卿呆立着不动,闻着那暖烘烘的酒气,觉得自己也醉了,双腿发软,像是踩在了云朵里。 四目相对,倪卿卿屏住了呼吸,能把孟二每根长长的睫毛都看清。 “姑娘,你的眼睛真漂亮。”孟二忽然又改了主意,将那碍事的帷帽又远远地扔了出去。 “是……是吗?”倪卿卿咽了咽口水。觉得孟二的一双丹凤眼,还要更好看些。 “那么姑娘,不然我亲你眼睛一口,或者,你的眼睛亲我一口。” “好……好呀。”脑袋发晕,倪卿卿完全失了刚才的镇定冷静。周围的嫉妒和惊呼声,充耳不闻。 “够了,成何体统。”朱铭昭一把拽住孟二,将这醉鬼蛮横扯开。 “一起走!”几乎同时,孟二拽住了倪卿卿。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朱铭昭拽了孟二,孟二拽了倪卿卿,三人一同上了马车。马车里,还坐着铅华阁的头牌舞姬,烟水。 两男两女挤在马车里。烟水与孟二并排而坐,倪卿卿只得与朱铭昭坐在一起。灵丹担忧地跟着马车,盛贵在旁幸灾乐祸。 那烟水身为铅华阁的头牌舞姬,水蛇般的身段,当真妖娆惹火,尤其脸蛋也不俗,单论容貌气质,倒是有几分资格,与孟二并排而坐。 说实话,倪卿卿是有些眼热的。 气氛略显尴尬,尤其孟二已经靠在烟水肩头,梦会周公去了。 “奴家烟水,见过倪小神医。”烟水一身粉衣,吐气如兰,将孟二身上的狐狸毛毯轻轻往上拉了拉。举止亲昵,很明显的,带有挑衅意味。 “谬赞,谬赞。烟水姑娘舞姿曼妙,名动上京,哪日得闲,定去铅华阁捧你的场。”倪卿卿突然觉得有个漂亮脸蛋真好,这样与谪仙般的孟二也比较般配。嗯,脸上伤疤得上心了,得向祖父好好讨教,让它快些消失。 “烟水定然敬候。”烟水握主孟二的手,浅笑,眼角一点泪痣,带着无限妩媚。 “好啊,烟水姑娘既然赞我一声神医,那我就在这里多嘴几句,”倪卿卿也笑,笑得万分真诚,“姑娘切不可为了身段,再节食伤身了。近几年还只是葵水紊乱,再过几年,怕是连受孕都困难了。”没法子,身为专业人士,第一眼都喜欢看对方的生育能力。她这番话,绝对是身为医者的善意提醒。 “谢……谢神医提醒。但好歹世子爷同在马车里,神医说话,还是顾及一些。”烟水顿时收起了妩媚,勉强笑了笑。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且当他不存在。”倪卿卿倒是热情得很,“要是烟水姑娘愿意,我立刻给你把把脉,开几幅方子都行。” 烟水动了心,略微抬了抬手臂,望了眼闭目养神的朱铭昭,又赶紧把手收了回去。“不劳烦神医了,奴家身子好得很,无须神医挂心。”反正世上又不止一个大夫,她又何必在此坐了实,在世子面前丢人现眼。 “那好那好,烟水姑娘你好自为之。”倪卿卿笑得十分惬意。 第十一章 入会粉衣 “外面喧闹得厉害,但马车里却出奇的安静。 朱铭昭假寐养神,孟二醉酒酣睡,烟水很是尴尬,倒是倪卿卿,用手帕遮了脸上伤疤,直愣愣地望着孟二勾魂的睡颜,真是一瞬也不想挪开。 烟水见倪卿卿的憨痴样儿,本想打趣几句,但又怕倪卿卿再次口无遮拦,只得生生忍住。 “真好看啊。”倪卿卿心脏噗噗直跳,真想一下扑过去,吧唧一口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心里这么想,身子也诚实得很,臀部慢慢离了长凳,慢慢朝孟二倾身过去,压根就忽略了身边另两人的存在。 烟水惊得美目大睁,对方好歹也是正五品医家的孙女,怎么行为举止如此孟浪,比之她们这些贱籍女子,还要开放许多。侧目望向朱铭昭,烟水总算是明了,为何这倪家姑娘不入世子爷法眼,给退掉了亲事。 “世子爷,您也不管管。”烟水很是忧心,牢牢拽孟二的胳膊,生怕身旁这醉酒的美男子,被非礼了去。 “还嫌不够丢人。”一直闭目养神的朱铭昭,忽然睁开眼,一抬脚,将倪卿卿给踹了出去。 灵丹正与盛贵吵着嘴,忽然就见一团水蓝色的东西带着香风,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待听清楚哀嚎声,灵丹才反应过来,拔足朝倪卿卿飞奔去。 倪卿卿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狼狈无比。 粉衣堆里也起了慌乱,柳悠静与灵丹,一起将倪卿卿扶了起来。 “卿卿姑娘没摔坏吧,”柳悠静轻轻柔柔的出声,因着刚才救人一事,对倪卿卿多了几分看重,“也别往心里去。朱世子脾气生来暴躁,我们这些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哪里比得上我们的孟二公子,谦和有礼,永远都是那么亲切迷人。” “那狗屁玩意儿,连孟二公子的半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手掌擦伤,两膝盖也摔得淤青,倪卿卿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她的孟二公子,要与朱铭昭那厮称兄道弟。 “就是就是!”马车走得远了,粉衣堆里一阵大胆的附和。虽然朱世子生得极好看,但脾气太差,简直是个活阎王。 “卿卿姑娘医术了得。”柳悠静拿出丝绢,一边小心替倪卿卿擦拭伤口,一边柔声地邀约,“我们队伍里正好缺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如卿卿姑娘以后跟我们一起追随孟二公子,顺便一展所长,帮忙处理一下突发病情,如何?” “来嘛,来嘛。”周围粉衣女子热情相邀,全然忘记了,不久前是怎样以嫉妒的眼刀,去飞砍倪卿卿的。孟二公子实在太勾魂了,保不齐什么时候,晕倒的就是她们自己。再说了,这倪卿卿毁了容貌,没有什么威胁。心性高洁的孟二公子,也只是醉了酒,眼神不清,才与她戏言一两句。想要登孟二的堂,入孟二的室,就倪卿卿,就算脸好了,也顶多是个妾室。 “这个……这个我平日,也不是太得闲。”倪卿卿婉拒,她可不想成为随行医护人员,这样就没多少时间,近距离欣赏孟二的容颜。 “我明白的,无官一身轻嘛。”柳悠静极为耐心的劝说,“但加入我们,可好处多多哟。你看我们这支队伍里,有专门打探孟二公子行踪的。” 话音落下,粉衣堆里出来一个女子,骄傲地出声:“我哥哥是巡城小吏,无论孟二公子秘密出现在哪个犄角旮旯,但凡瞧见了,总是要差人来通知我们的。当然,我们也会拨出些银两,给他们适当的回报。” “果然好眼线。”倪卿卿佩服,似狗仔队一般的存在。 “还有呢。”柳悠静纤手一指。 又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愈发骄傲地说:“我家堂哥在孟二公子的书房伺候。公子每天用哪家笔墨纸砚,读哪几本大家名著,写哪些佳篇诗句,我们这么人,都是第一时间知晓,第一时间效仿的。不求似公子般才高八斗,只求与公子有一丁点的共通。若是哪日公子即兴赋诗一首,谁能成功附和上一两句,定是要得公子另眼相待的。” “果然好志向。”倪卿卿咂舌。相较而言,她倪卿卿做得还很不够。 “还有呢。”柳悠静拍拍手,自家丫鬟从随身的包袱里,捧出了一件衣衫来。 灵丹皱了皱眉,那件衣衫眼熟,好像是盛贵那厮穿过的,白送给她都不要,偏偏还有人宝贝一样的供着。 “看见没有,”柳悠静无比自豪的捧起那衣衫,高傲得像只最美丽的孔雀,“这衣衫上面,是孟二公子的墨宝。前几天,公子在珍馐楼五层醉酒时,亲笔所题。这可是我得了消息,花大价钱买来的。要是卿卿姑娘你没有事先得到消息,即便是再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倪卿卿不得不感慨组织的好处,便不再犹豫,道:“如此,我便加入了。不过事先说好,我也有我的正事要忙,不是每次得了消息,都有时间追随大部队。但头儿,您放心,只要我在场,姐妹们放心晕倒,总不会让你们一睡不醒的。” “好!好!好!欢迎倪小神医入我粉衣帮。”如此再被孟二公子迷晕,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新得一位得力干将,柳悠静极为高兴,将队伍里的骨干人物,都请出来,与倪卿卿相互见了面。 适才倪卿卿飞出马车,摔伤了膝盖,柳悠静吹响玉笛,随行的轿夫,便抬来软轿,将倪卿卿抬了起来。大部队追赶马车,浩浩荡荡的往揽月楼而去。 “组织还真是考虑得周到啊!”软轿里的倪卿卿,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感叹。灵丹一脸得意的跟在一旁。 这软轿,专门为受伤的骨干所备,一般的小喽啰,还没资格上轿呢。软轿四周,大堆粉衣女子护着,倪卿卿被软轿颠得有些发困,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星宿老仙那老爷子。要是再敲点锣鼓,喊点口号,那就更像了。 第十二章 太子驾到 “揽月楼外已经守候了一大批人。 尖叫的女人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带刀的官兵分列两旁,站成人墙,个个严阵以待。 红衣一团聚集在右侧,粉衣一团聚集在左侧,占据了离大门口最近的位置,人人都恨不得从门口挤进楼去,与青年才子们饮酒对诗。另外一群青衣女子十分惹眼,虽然规模比不上红粉两大阵营,但也不容忽视。听柳悠静介绍,这是一股新势力,是今年新科状元黄继呈的追随者。 倪卿卿从软轿下来,忍着膝盖上的伤,倚着灵丹,观摩万历王朝一年一度的文坛盛事。 现场气氛真是热闹极了,置身其中,不知不觉就被感染,连膝盖上的伤痛都好了许多。 三辆马车来到楼前,新科状元与探花榜眼一齐,春风得意地掀帘下来。 红粉两大阵营很有默契地静了声,青衣女子团和一些没有组织的博爱女子,放肆地尖叫起来。新科状元郎年不过二十,生得又俊,至今单身未娶,自然引得闺阁女们竞相追逐。 “新科状元黄继呈,总体也还不错,就是比起孟二公子差远了。”柳悠静又高傲又挑剔地评价。 “就是就是。”粉衣堆立刻出声附和,不过眼睛里欣赏的光芒,还是掩盖不住的。若是能嫁给新科状元为妻,也是不错的。 “灵丹,灵丹。”倪卿卿推了推激动不已的灵丹。 “在呢,姑娘。”灵丹收回激动的目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怎么,认识?”少见啊,倪卿卿还是第一次见灵丹发花痴。没道理啊,三人行,探花榜眼都是陪衬,就状元黄继呈称得上才貌双全,但论才学比不上孟二,论相貌比不上狗屁世子。没道理灵丹这丫头,对孟二和狗屁世子平静如波,对状元郎到花痴得紧。 “嗯。”灵丹小声的道,“这状元郎与奴婢是同乡,幼时奴婢的娘,还与他娘一起,给大户人家浆洗过衣服呢。” 看灵丹这丫头的神情,绝对有故事!倪卿卿拉了灵丹在一旁,好奇的追问:“原来你们两家是旧相识啊,那你与你的黄继呈哥哥,有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说来听听嘛。” “哪里有什么。”灵丹脸羞得通红,“那时我还小,有一次望见他躲在树上,拿着书本在读。他自幼生得好看,又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小神童,当时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他呢。想不到他果然不负众望,成了新科状元郎。” “只是小时候喜欢啊,长大了还喜欢不?”倪卿卿打趣地问。 “姑娘胡说什么呢!”灵丹羞恼地嘟起嘴,“状元郎是什么身份,奴婢又是什么身份,他若还能记得奴婢姓什么叫什么,奴婢祖上都要烧高香了。” “想想嘛,想想又不犯王法。”倪卿卿搂着委屈巴巴的灵丹,好言安慰,“灵丹不哭,天之骄子虽然是难以高攀。但夫君嘛,最紧要的是疼人,身份容貌什么的,倒是其次。” “姑娘说得有理。”灵丹忍住眼泪,反过来搂着倪卿卿安慰,“姑娘也是,心里喜欢便罢,切莫再要做出些糊涂事。依奴婢看,孟二公子……” “孟二公子来啦!” “孟二公子与朱世子一齐来啦!” “朱世子来啦!” 红粉两团即刻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尖叫起来。口号也在柳悠宁柳悠静的带领下,震天响的喊了起来。 朱铭昭与孟由检各自又换了衣衫,从马车里一同下来,现场气氛立刻被推到顶点。倪卿卿也顾不得膝盖的伤,奋勇地冲到前排,亲眼目睹孟二那灼人风采。 孟二谦和有礼地挥扇致意,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想是才醒酒的缘故。朱铭昭目不斜视的往前,对女子们的尖叫声充耳不闻。 粉衣堆里,孟二一眼就望见了水蓝衣衫的倪卿卿,也不知是不是醉酒脑袋发晕的缘故,孟二突然就转了向,径直朝倪卿卿走去。呆若木鸡的粉衣女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孟二已经抓了倪卿卿的手,从护卫身后,将倪卿卿拽了出来。 “走,一起。”众目睽睽之下,孟二再一次笑着邀约。 被孟二牵着手臂,倪卿卿脑袋都不会思考了,哪里还会出言拒绝。 粉衣堆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还有几只绣花鞋,恨恨地朝倪卿卿丢了出去。 好在孟二手疾眼快,用折扇一一挡下了。这样一来,倪卿卿更是感动得两眼冒泡泡,让臭鞋子来得更猛烈些,她都愿意。 朱铭昭回头望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往楼里走去。 终于,抛下潮水般地议论声,倪卿卿与孟二的背影,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好些粉衣女子哭天抢地,就连红衣青衣团里,都有哭红了眼的。 气氛哀怨之际,几顶小轿停了下来。 众女子忍住悲伤和议论,齐刷刷往停轿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下,又立马换了心绪。 从轿子里下来的,居然是上京城里真正的名门闺秀。李皇后的亲妹子,柳宰相的嫡女,廖太师家最受宠的幺女,还有毅王府的齐小郡主。天啦,上京城最金贵的四个未婚女子,怎么齐齐出现在了这里? 莫非?难道? 众女子一时心慌慌,纷纷替自家偶像担忧起来,纷纷祷告上苍,莫要让自家唐僧肉,落在这四个女妖怪手里。 四位名门贵女真真是光彩夺目,下轿来相互福身行礼,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由自家丫鬟扶着,聘聘婷婷地进了楼去。 “不是高傲得紧吗,怎么柳悠钰也来了?”柳悠宁气恼地挥动鞭子,以眼神与对面的柳悠静交流。 “我哪里知道,莫非……”柳悠静忽然眼睛一亮,用口型传达两个字,“太——子!”她们家这位嫡女,从小目标就很明确,从来奔的就是太子妃的位置。 “什么,太子?!”柳悠宁惊呼出声。 “啊,太子!今年诗会,是太子亲临吗?”周围人一听,即刻大嚷起来。也对,除了太子,谁还能让上京城这几位贵女齐聚。前皇后过世三年有余,太子至今未纳正妃。正妃,也只会是刚才四女子之一。 之前的悲伤一扫而空,众人的热情,全被太子莅临的消息,给鼓舞起来。 在场的,无论红粉青绿,都齐刷刷地高声呼唤着太子。传闻太子过目不忘,聪慧不似凡人。国有此储君,实乃国之大幸。 果然半盏茶的功夫,御林军先行开道,众女子跪地低头行礼,半分不敢喧哗。太子轿撵由一众宫女太监护着,直接驶进了揽月楼里。 . 第十三章 诗会插曲 “太子亲临,必然让今年的诗会格外增彩。受邀的女子们得拿出十二分的娴静端庄,若能得太子青眼,那成为正妃就指日可待。青年才俊们更是内心激荡,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今日能得太子看重,那将来封妻荫子必不自说,封王拜相也是有可能。就比如,朱世子的老爹,原也只是家中庶子,皆因屡次救驾有功,直接被封王,还赐了国姓,真是无限荣光。 只有倪卿卿,这个不通文墨的大夫,没什么野心,偷偷喝着佳酿,顺便守着孟二,偷偷多看几眼即可。 太子高坐,吩咐众人不必拘谨,但好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本尊,如何能不拘谨守礼。 “如此,今年诗会,便由铭昭打头吧。” 朱铭昭坐在太子下首,依言起身,不卑不亢地念出一首诗来。 “好!好!朱世子果然文武全才!” 在座的立刻拍手称赞起来,只有倪卿卿低头吃着鱼,悄悄翻了个白眼。狗屁世子做的诗,即便被夸上天,也是臭的。 “嗯,也还不错。”太子颔首。 第一首诗出来,总算打破了僵局,青年才俊们争相起身,纷纷吟诵起来。或慷概激昂,或思乡悲怆,尤其是状元郎的一首借思慕佳人,传达渴望贤主的诗,更是让人在座的佳人都出言称赞。 倪卿卿太概也听懂了些,毕竟是灵丹那丫头的梦中情人,便忍不住多瞧了状元郎几眼。 忽地,孟由检站起身来,手持一樽酒,放声吟诵起来。洋洋洒洒上百字的诗篇,竟然不加思索,张口就来。 很有一些词句,倪卿卿是不解其意的,但见众人那陶醉惊羡之色,便知道真真是极好的。 太子大悦,赏赐随身玉佩,直言孟二才思敏捷,无人可及,乃千年难遇的大文豪。 偶像被当朝太子称赞,当真比她自己被称赞都开心,若是没有旁人,倪卿卿肯定是要兴奋得手舞足蹈的。 齐小郡主站起身来,对孟二狠狠夸赞一番,然后话锋一转,直指倪卿卿,笑吟吟地道:“姑娘罩着面巾,我倒是认不得的,不过有资格坐在孟二身边,想必也是哪方才女了。不如当即赋诗一首,让我等参详参详。” 众人眼光纷纷望向倪卿卿,没法子,倪卿卿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尽量显得落落大方。 “珠玉在前,我怎好献丑。不如我自罚三杯,可好?”倪卿卿哪会作诗,当场剽窃几句也不是不行,就怕剽窃到了众所周知的名句。 “不好。”齐小郡主咄咄逼人,“你不必自谦。这是诗会,若无点真本事,孟二如何会邀你到场?孟二你说呢。” “好说好说,”孟二笑得十分温和,吐出的话却不尽然,“小郡主也莫见怪,我身边这女子当然是厉害的,不开口作诗,是不想把你给比了下去。”齐小郡主的诗,诗如其人,平白直率得很,勉强能算得上诗。 承蒙偶像谬赞,倪卿卿乖乖坐下,不再言语。 “孟二!”齐小郡主愤愤一拍桌子,扭头看向其她名三女子,求助。 “这姑娘眼睛生得极美,我倒是认得的。”李皇后的亲妹妹出言道,“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年给忠王爷拜寿,这妹妹便也在场,好像是倪御医家的小孙女,叫倪卿卿是吧。” 倪卿卿?那个被世子退婚的医女! 昔日对世子死缠烂打,怎么今日会坐到孟二身边。 众人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打转儿,意味深长。 “原来是你啊,难怪蒙着脸,遮遮掩掩的了。”齐小郡主朗声笑了起来,指着倪卿卿讥讽道:“脸上的伤疤好了吗,就敢出来勾三搭四。” “小郡主。”太子不悦出声。 齐小郡主被斥,嘟着小嘴儿坐下。 “有些人空有名门贵女的名头,却依旧很上不得台面。”孟二给倪卿卿斟了酒,笑着说道。 “孟二!”齐小郡主又要发作,却被太子唤人,给请离了诗会。 孟二也受了责罚,罚酒二十杯。孟二欣然领罚,倒是倪卿卿好生过意不去,酒喝多了多伤身,身为医者,她最清楚不过。好在这酒她尝过,也不是什么烈酒,多饮一些也无妨。 酒半酣,女子们稍微有了些醉意。 “这就有意思了。”李皇后妹妹李茜菱,拉着柳相嫡女柳悠钰的手,疑惑出声,“当年卿卿姑娘眼里尽是朱世子,如今卿卿姑娘眼里,倒尽是孟二公子了。怎么我朝的两大美男,都被一介小小医女给染指了,不公平啊。悠钰你眼睛毒,依你看,那小医女主动亲近孟二,是不是故意给世子爷难堪的?” “妹妹想是醉了。”柳悠钰得体地拂开李茜菱的手,轻声吩咐丫鬟,把人给扶走了。 这酒还真是好喝,入口甘甜,唇齿留香,倪卿卿饮得畅快,不知不觉酒气地就上了头。 脑袋发晕的女子守着自己的爱慕者,也别期望她有什么理智,倪卿卿以手支额,歪着头见孟二的脸生得好看,便忍不住要往上凑。 本来要离席的李茜菱瞥见这一幕,哪里还能淡定,转过身就要来拦。在侧门偷偷观望的齐小郡主,也是火冒三丈,不顾婢子的阻拦,冲出来就要当护花使者,保卫孟二不受侵犯。 这两位女子身份尊贵,青年才俊们不敢置喙,只得僵坐原处。 太子瞥了眼朱铭昭,似乎也没阻拦的意思。 倒是柳悠钰廖茵茵两位贵女起身,吩咐身边丫鬟,把这两位莽撞的女子给拦下。 场面总算被控制住, “孟二你一脸狐媚相,在外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保护好自己!”齐小郡主再次被拖下去的时候,恨恨丢下此话。她虽才学有限,但也挡不住她鄙视孟二的心。朱世子不要的女人,他倒是眼巴巴的往上凑,还真是下贱。 要不是家里执意让她攀上太子,她早就加入红衣阵营,做头头去了。太子虽好,但也太聪明了些,每次在太子面前,都显得她像个白痴。还是世子更配她一些,即便每次看他冷着脸装深沉,也是桩乐事。 . 第十五章 英勇救鹿 “下马车的时候,灵丹只觉得倪卿卿的腿更瘸了,扶着倪卿卿刚进院子,那梅花鹿便迫不及待的奔来过来。 “天啊!”灵丹惊呼一声,望着满院子的狼藉,气得说不出话来。 倪卿卿也惊呼一声,她的阿花阿草,这些日子她幸幸苦苦种的,统统都毁在了眼前这头梅花鹿手里。偏偏那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亲昵地舔着倪卿卿的手。 “看你这么惊人的破坏力,想来箭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倪卿卿无奈道,“明天,明天,一定送你回归大自然去。” 回屋子给膝盖上了药,沉沉睡了一宿,灵丹已经雇好马车,将主子和鹿扶了上去。 相处这么些日子,感情还是有的。 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正适合放生,马车里的倪卿卿朝鹿儿挥了挥手,便狠下心离开。山林才是走兽的家,但愿这鹿儿能平安到老,再也别落到猎人手里。鹿儿不舍地追了一段路,但被小厮驱赶着,似乎也明白了一些,终于停在原地,“呦呦”鸣叫数声,转身往丛林深处跑去。 “姑娘你膝盖的伤还没好呢,何故折腾这么一番?”灵丹很是小心地替倪卿卿上药。 “嗯,乐意。”去了一桩心事,倪卿卿很是开怀,“咱先不回府,先去珍馐楼吃顿席去。”太子赏的那锭金子,权当是付的知识产权费。 “对了,姑娘。”灵丹开心地道,“昨晚管家把置办好的地契送了过来,等吃完席,就交给您看。” “管家能干,等会儿进了城,吩咐人去请管家,让他去珍馐楼,陪我们一起用膳。” “姑娘宽厚,是下人们的福气。”灵丹脸上的笑意扩大,“姑娘本事大,能攒钱,下人们的腰包都跟着鼓起来了呢。” 随行小厮欢喜点头,纷纷称是。他们运气真不错,跟了个慷概的主子。 “姑娘有大肉吃,自然给你们鲜汤喝。”倪卿卿笑着道,“只要你们衷心,保证让你们吃香喝辣,不会亏待了你们。” “谢小姐!”众小厮齐声,精神抖擞地拜谢。 马车在珍馐楼前停下,倪卿卿与灵丹先进了楼点菜。祝管家匆匆赶来,沾了小主人的光,管家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在珍馐楼大快朵颐了一番,而且还三生有幸地,品尝到了珍馐楼大老板的厨艺。 不尝则已,一尝就是顶峰的滋味。那饭菜的美味,简直够他回味炫耀一辈子。 “小姐慢些。”回府的途中,祝管家待倪卿卿分外周到殷勤。难得小姐看重,对他寄予厚望,他定好好办事,替小主人打理好个人财物。 倪卿卿领了他的好意,由灵丹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屋养伤去。 连着几天疾风骤雨,倪卿卿躺在被窝里,或是翻翻医书,或是把那日诗会上孟二的文章拿出来诵读。晦涩难懂的地方,就请教祖父,总算把整篇文章给背诵出来。夜深了,还有些细雨未收,人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就听见有东西狠狠踹门。 灵丹心里发怵,就唤了护院,一同打开侧门,去看究竟。 倪府的侧门打开,忠王府的侧门正要关上。两家相邻,且忠王府的守卫更是森严,哪里能忽略这不寻常的动静。 灵丹睁大眼瞧得清楚,一头梅花鹿正惶恐叫着,被王府家丁强行给抬了进去。一头活蹦乱跳的梅花鹿,比下人都值钱,家丁们生擒梅花鹿,喜气洋洋地要去邀赏。 “姑娘姑娘,”不敢贸然跟王府抢,灵丹推醒倪卿卿,担忧道,“鹿儿回来寻您,却被隔壁王府给抢走了。” 我可怜的鹿啊,落在那狗屁世子手里还能好! 倪卿卿赶紧披上外衣,披散着长发,拍响了侧门,带着一众护院,进王府去讨要梅花鹿。侧门离世子的院子近,最好在惊动朱铭昭之前,把鹿要回来,实在不行,用钱赎回来也行。 “这鹿是我们王府下人抓的,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吗?”盛贵一脸的得理不饶人。 “你看它答应不答应。”灵丹拍拍手,大叫一声,“鹿儿过来。” 那鹿儿果然激动得很,望着倪卿卿,兴奋地蹬着四只蹄子。王府几个家丁使劲按住鹿儿,才没让它逃脱。 “怎样,它应了吧。”灵丹一招手,身后的护院就要上去夺鹿。虽然忠王府让人畏惧,但小姐待他们极厚道,此刻不表现,更待何时。 “大胆,竟敢在世子院子放肆!”盛贵发怒,高声道,“这鹿还是世子爷猎来的,怎么就是你家的了?” “那还是我家小姐把它救活的呢!”灵丹也怒,“你家付医药费了吗,你家喂它半根草了吗,强抢我家的东西,你还有脸了?” “强抢?是你强抢,还是我强抢。”王府人多势众,盛贵底气十足,是打定主意不让鹿儿再被抢了去。 倪卿卿往前一步,沉声道:“这只鹿我买了,多少钱,开个价吧。” “不好意思倪姑娘,这鹿儿本来就是世子要孝敬王爷的,多少钱啊,都不卖!”盛贵抱起双臂,笑得猖狂。他们忠王府还缺钱吗,笑话。 倪卿卿默默握了拳,道:“抢!” 一声令下,倪府护院便冲了上去,世子院里的护卫也不甘示弱,奋勇上前。 男人们争斗在一起。灵丹也不闲着,凭着几分蛮力,去揍盛贵那厮,倪卿卿也不置身事外,掏出银针助阵。 场面混乱得厉害,哀嚎声不断。 “成何体统。” 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极具威严,惊得众人即刻停止了扭打。 王府下人骇然,纷纷垂首退下。 倪府护院见长身玉立的世子,也顿生惧意,悄悄退到了倪卿卿身后。连那鹿儿也是,见到当日射伤它的人,止不住瑟瑟发抖。 朱铭昭望着青丝凌乱的倪卿卿,皱眉道:“还是这般没规矩,滚回自家去。” “滚可以,鹿还给我。”倪卿卿大步经过朱铭昭身边,要去领被扣住的鹿儿。目不斜视,仿佛将朱铭昭当空气。 压住鹿儿的家丁用眼神请示,是否交出鹿儿。 朱铭昭一扬手:“将这畜生送去后厨。” “你敢!”倪卿卿即刻瞪向朱铭昭,柳眉倒竖。 “送下去。”朱铭昭吩咐一声,转身往自己寝屋走去。 倪卿卿那个恨啊,追着朱铭昭就跑,真想一拳揍到他后背上去。心里这么想,手上就已经捏了拳。 朱铭昭背着手,刚准备迈过门槛,倪卿卿的拳头就到了。又是一个灵巧转身,朱铭昭飞身挪开,倪卿卿来不及稳住身形,就身不由己地扑进了朱铭昭的寝屋里。 灵丹惊呼一声,欲要冲上去护主,却被盛贵那厮给拦下。 “你们小姐主动扑进世子爷的寝屋,真是好知道羞耻。”盛贵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闭嘴!”屋里的倪卿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随手抓了个茶盏,转身就朝盛贵丢了去。主子是狗屁,仆人也是个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 第十四章 太子好意 “诗会散去,众人也纷纷离场。倪卿卿喝了些醒酒汤,纵然舍不得,也是要离席的。灵丹见自家主子一瘸一拐地地从楼里走出来,总算是放下心来。 天色已晚,腿脚又不方便,正打算叫辆马车,哪知一个宫廷打扮的侍卫,就牵着马车来到了倪卿卿面前。 这是几个意思? “倪姑娘勿慌,太子见姑娘腿脚不便,便特意吩咐卑职,送姑娘回府。” “好大的面子啊。”倪卿卿与灵丹对视一眼,太子给的脸面,可千万得兜着,便不再推脱。 侍卫抬手将帘子掀开,朱铭昭那尊黑脸大神,刚好在马车里端坐。 “嗯,侍卫大哥,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吗?”倪卿卿往后退了一大步。这狗屁世子动不动就踹人,她现在膝盖还两团淤青,可不想再被踹飞一次。 “怕是不行。”侍卫大哥笑得十分得体,拦住倪卿卿,道,“世子与姑娘您比邻,太子爷特意吩咐,要将您二位一齐送回府上。”“一齐”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太子爷的恶趣味是捉弄人吗?倪卿卿腹诽,心一横,硬着头皮上了马车,坐得离朱铭昭远远的。 帘子放下,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黄昏的大街上。 朱铭昭也没看倪卿卿,只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丢在了倪卿卿怀里,又掏出一锭金子,一并扔了过去,冷着脸道:“书是太子吩咐转交的,金子是太子赏的。” “怎么还有金子?”所谓无功不受禄,虽然金子她喜欢,但直觉的有些烫手。急忙忙翻开那书本子一看,不由一愣,这不是她自创的那本生子秘籍吗。配图相差无几,但上面的字却不是她的笔迹,明显比她那不会拐弯的字好多了。 “这是什么情况?”倪卿卿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还出了精装版。 “太子看过你的册子,甚觉有用,已经命人复刻排版,装订成册。” 换句话说,这生子秘籍,已经成书,在皇亲贵胄中广为流传了。 倪卿卿扶额,感觉血压有些高了,颤声问:“谁……谁把册子给太子的?是……是不是你!”本来太子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为什么要印成书,将其发扬光大啊。小范围丢人就行了,没必要丢出方圆十里。 朱铭昭并不否认。 “你!”倪卿卿手指着朱铭昭,手在发抖,“你何故如此?”虽然她画册子的初衷,是助茶铺掌柜生子,是隐秘的,是要求茶铺掌柜为她保密的。 这么个不开放的年代,要是被众人知道一个女子画那种图,怕是要把倪大仁羞愧得跳河。 “我猎的鹿,你养了起来,倒养得很顺手。”朱铭昭难得扬起唇角,却邪气得厉害。 报复!红果果地报复! 倪卿卿真想用最长最粗的针,在对方最痛的穴位上,狠狠扎上百十来次。抱起手臂,倪卿卿傲气一昂头,故作轻松地一口咬定:“反正打死不承认,那册子不是我画的,我只是代笔。其实都是我祖父倪大仁的专研成果,我只是记录者。”没法子,这锅只能让老祖父来背。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朱铭昭又开始了闭目眼神,抱着双臂,只平静无波地道,“你手上那本册子,太子还特意拿给御医院推敲过,倪御医等人,还对此书甚是推崇。” “祖父也知道了。”倪卿卿快要暴走,但转瞬又道,“他没认出我的字迹?没道理啊。”自家孙女的字迹,哪有认不出的。 “你应该感谢太子。”朱铭昭闭着眼,似不愿多看倪卿卿一眼,“太子向来仁慈周虑,给太医院过目的,是你手上那版,不是你的原作。” 倪卿卿总算松了口气,合手对空气一拜再拜,祈祷太子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福寿绵长,顺带在心里诅咒马车里这人,百事不顺,万事不如意。 朱铭昭听着倪卿卿嘴里的碎碎念,不由一声冷嗤。 “你得意什么?”倪卿卿一挑眉,得意的道,“你以为,那生子秘籍就两版?”还有一版呢,画得栩栩如生,主角也是俊美得很呢。要是这狗屁世子再惹她,她就把那本也刻印出版,大肆宣扬出去。以朱铭昭的名气,想必那本一出,必当会被一抢而空。 “是这版?”朱铭昭直起身,从怀里又掏出一本书来,危险眯起眼睛。 倪卿卿一瞧,这不是她差人送给茶铺老板的那本吗,怎么会落在了这男人手里。 真是气煞倪卿卿。 “还我!”倪卿卿忽地起身,就要去抢。 也是凑了巧,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倪卿卿站立不稳,不受控制地就往朱铭昭身上扑。 朱铭昭倒是淡然,任凭倪卿卿撞过来,自己的身子轻巧一挪,就坐到了对面。 倪卿卿可没有这么利落的身手,只能由着身子往前扑,最后脸撞上了马车壁,膝盖磕到了凳子上。 “适才有个孩子闯了出来,马车骤然停,二位贵人没事吧?”侍卫关心询问。孩子还在马车外哭哭啼啼,赶来的父母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哈腰道歉,得了准予,才急匆匆地走了。 “姑娘没事吧?”灵丹也关心地问。 “无碍,继续赶车。”朱铭昭平静出声。 结痂的膝盖再次受创,倪卿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咒骂朱铭昭千百遍,缓缓卷起裤管一看,果然是鲜血直流,还真是凄惨。 她就知道,与这狗屁世子同行,一定没什么好事。太子也真是,好端端地,把她和他,两个退婚的男女,硬生生凑一起做什么。 前未婚妻与前未婚夫坐马车同行,得多尴尬。太子难道还有捉弄人的特殊喜好? “还是女人么?”朱铭昭飞快看一眼那莹白纤细的小腿,厌恶出声。也对,能画出那些图画的女人,能知什么廉耻。 “我看我的伤,你把眼睛闭上就是。”倪卿卿低吼,她一个外来者,露小腿算什么。更何况,在她心里,根本不把朱铭昭当人看。 . 第十六章 又见拆家 “寝屋里,倪卿卿气得胸口疼,朱铭昭却坐在了桌边,悠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说吧,怎样才能把鹿还我?”一把从男人手上夺过茶水,倪卿卿仰头一饮而尽。 朱铭昭也不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才道:“本世子不希望因你成为坊间谈资,以后行事知耻守礼,不可再招惹孟二,不可在人前披头散发撩衣掀裙。” “人前保守些嘛,这个好办。”黑亮的眼睛映着烛光,倪卿卿气哼哼地道,“不招惹孟二,恕难从命。孟二公子要是火,我就甘愿做只飞蛾!” “把鹿宰了,立刻。”朱铭昭吩咐。 “你敢!你要是敢宰我的鹿,我就敢当众亲孟二一口,不,两口,不,是一百口!丢尽你这前未婚夫的颜面!”倪卿卿蹭蹭蹭奔出寝屋,捏针对向抬鹿儿的那几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真是不知羞耻。”朱铭昭淡淡地威胁,“你敢亲一口,我就射那鹿一箭,亲一百口,我就射它一百个窟窿。” 真是好狠!倪卿卿怒声妥协:“好了,应承你,不当众非礼孟二就是。”只要不喝醉,她还是有些理智的。 “记住你的允诺。”朱铭昭踱步出来,示意家丁将鹿放下。 鹿得了自由,立刻挨紧倪卿卿,又蹭又舔,那小眼神儿可怜得哟,都滴出了一汪清泉来。倪卿卿亲它一口,便护着它,离了忠王府,回到自己院子。 盛贵捂着被抓伤的脸走进来,尽责地提醒:“那女人污了桌上这套茶具,小的这就去换套新的来。” 朱铭昭点了头。 回府关上侧门,倪卿卿牵着鹿儿,镇定出声:“今夜出力的护院都有赏,受伤较重的无人,另有恩赏,通知管家,从我的账目里出。” 护院们个个欢喜,尽管身上挂着彩,脸上却笑得灿烂之极。 天刚亮又雇了马车,倪府的人又出城了。 “鹿儿乖呀,可千万别回来啦。”荒郊野岭,倪卿卿用额头蹭了蹭鹿儿的额头,再一次上演离别戏码。说来也奇怪,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她竟然会为了它,去隔壁府上大闹一场。但这鹿儿那湿漉漉的眼神,像极了她曾经养了十年的狗子,不自觉地就移了情。 这次场面比上次还依依不舍,好在最终成功放生。 回城的路上下了一场雨,破庙避雨的时候,倪卿卿正掰着干粮垫肚子,一只浑身是伤的小灰狗,从佛像后怯生生地探出了脑袋。 “哎呦,我的小可怜。”本来就喜欢狗的倪卿卿,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将干粮揉碎,一点点扔过去,给那小狗吃了。 “姑娘,这狗儿脏得很,我们就别把它带回去了。万一有疯病,更是麻烦了。”幼时被狗咬过,灵丹是有些怕狗的。 “无妨无妨。”得了狗儿的初步信任,倪卿卿又在干粮里加了些迷药,将狗子给药倒,然后用衣衫裹了狗子,亲自抱回府去。 把狗子拴在院子里观察了半月,确认狗子无疯病,才解了绳子,让它在院子里自由跑动。 倪卿卿很有动物缘,救治过的动物,大抵都会成为她的跟屁虫。 “蛋壳,蛋壳,以后你也叫蛋壳了。”倪卿卿抱起蛋壳,开心地道。不过半月,蛋壳身上的伤好了,毛发也亮了,个头也长大了不少。 “姑娘怎么说‘也’字,还有什么狗,也叫蛋壳吗?”灵丹站得远远地问。 倪卿卿顿了顿,才道:“姑娘我老早就有考虑,以后养的狗,统统都叫蛋壳。这是蛋壳一号,以后有缘的话,没准会多出蛋壳二号,蛋壳三号……” “姑娘可别再说了。”一想到满院子的狗,灵丹就忍不住发怵,“有蛋壳一号就够了,可千万别多出什么蛋壳二号三号。” 蛋壳汪汪叫了两声,表示不满。倪卿卿用食指去挠它的下巴,逗得狗子直摇尾巴。 狗子虽乖,但实在是太黏人了。片刻不见倪卿卿,就要不安大叫,能从用完午膳吠到太阳落山,且屡教不改。 扰人清静,倪大仁说了几次,要把狗子给扔出府去。倪卿卿护住不让,撒娇卖乖好几次,才把狗子保了下来。 有次替珍馐楼的穆老板施完针回府,倒是难得没听见狗吠。倪卿卿正纳闷,推开房门一看,屋子里的医书话本散了一地,就连孟二亲笔签名的那本诗集,都被狗子从枕头下翻出来,扯了个稀巴烂。 倪卿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但那狗子似乎还没意识到错误,见倪卿卿突然出现在眼前,便立刻吐出嘴里的鞋子,摇着尾巴奔了过来。 “给,小姐!”灵丹双手奉上鸡毛掸子。 “谢了!”倪卿卿一手举起鸡毛掸子,一手捡起被咬碎的亲笔签名,将狗子好一顿胖揍,边揍边教训,“蛋壳,你看你做的好事!叫你咬我鞋子!叫咬我医书!叫咬我诗册!” 狗子吃痛又不敢反抗,被倪卿卿揍得满屋子蹿,偏偏灵丹还默默将门给关上了。逃窜无门,刚好窗户还开着,它从窗户跳进屋子来撒欢,现在正好从窗户跳出去,暂保小命。 纵身一跃,蛋壳从窗户成功逃脱。 “小样儿,逃命倒蹦得老高。”怎么不去当军犬啊!倪卿卿看着气势汹汹,但也没下狠手,不过狗子幼时调皮,依她过往的养狗经验,不打是教不好的。 暂时出了口恶气,倪卿卿与灵丹几个丫鬟,一起弯腰收拾残局,望着一篇篇碎纸,一本本破书,忍不住又想揍那狗子一顿。 整个下午,倪卿卿都没拿正眼瞧狗子,狗子躲在角落里,偷偷拿眼瞧倪卿卿。 这些天真是太热了。 用完晚膳,倪大仁与倪卿卿两祖孙,躺在大树下乘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倪卿卿望着漫天星辰,说茶铺掌柜的三个小妾,两个小妾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第三个小妾的肚子近日也有了动静,还说穆老板连续扎了几个月的针,快要见成效了。 倪大仁躺在凉榻上,老眼里有泪光,喃喃道倪卿卿有出息,又吩咐她也多关心自己,多注意自己脸上的伤。 倪卿卿迷迷糊糊地称是,又感谢倪大仁的秘制药膏,效果好还不伤皮肤。 凉风起,树上的叶子忽然有些异常的响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猛地落到倪卿卿怀里,冰冰凉的,还在蠕动。 . 第十七章 英勇救主 “倪卿卿吓得魂不附体,深更半夜里,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 蛇! 蛇啊! 掉下来的那玩意儿,居然是条吐着信子的大黑蛇! 无比恶心,无比恐怖! 倪卿卿真希望自己能当场晕过去,如此就不必生受此时的恐惧。 学医那会儿,倪卿卿对着遗体都能安之若素,但唯独是这蛇,软绵绵的,总是让人毛骨悚然。偏偏这会儿有条长蛇,还在她的腹部缓缓爬动着。 简直堪比凌迟。 尖叫着把蛇扔出去,但那蛇却不配合,又缠上了倪卿卿的身体。 “祖父救我啊……”倪卿卿吓得眼泪直流,死鱼般躺在凉榻上,连动都不敢动了。 “卿卿不怕啊,那蛇没毒的,不会有性命之忧……”倪大仁还算冷静,但也不敢有大动作,毕竟怕惹怒那蛇,伤害到倪卿卿。只得一边紧盯着,一边高声呼唤下人。 那蛇长长的信子快舔到倪卿卿的脸,骇得倪卿卿冷汗直流。若是此时有谁来救她,她一定给救命恩人立长生牌,早晚三炷香供奉。 千钧一发之际,蛋壳从暗处跳了出来,蹦起身就去咬那蛇的脑袋。 黑蛇察觉到危险,立刻调转脑袋,朝蛋壳袭去。 蛋壳与黑蛇转眼缠斗在一起。 倪卿卿脱身,双脚发软,被倪大仁拖着,退远了些。 蛋壳勇猛,找准时机,狠狠咬了那蛇几口。但那蛇也不好惹,猛地一口咬在蛋壳脖子上,痛得蛋壳汪汪直叫。 被惊醒的灵丹,披着衣服先到,值夜的护院举着火把,也匆忙赶到。 狗与蛇互咬着不放,蛇更是把蛋壳缠了个结实。倪卿卿好不担忧,护院拿了长竿去打那蛇,那蛇虽吃痛,却死命咬着蛋壳不放。本来赶走一条蛇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有条狗在,投鼠忌器,反而让护院束手束脚。 双方坚持不下。倪大仁提议,索性撒把药,将那蛇给结果了,反正他们倪家缺什么,都不会缺药。把几味药材混在一起,就成了毒药,毒死一条牛都不在话下。 倪卿卿否决,怕误伤了蛋壳。 “我来!我爹生前就是捕蛇的,一条蛇嘛,有……有什么好怕的!”灵丹挽起衣袖,夺过婆子递上来的菜刀,就准备去解救蛋壳。 “别胡来,你看你手抖得。”倪卿卿按下灵丹,虽然心疼蛋壳,但也不想灵丹冒险,手指了个身手不错的家丁,将菜刀递给他,沉声道:“大哥,你来。” “小姐抬举了。”那家丁接过菜刀,将刀绑在了竿子上,就往那蛇身上招呼去。 但刀来时,蛋壳也害怕,它一动位置,身上的蛇也跟着挪了位置。护院连着砍了几刀,都落了空。 片刻之间,蛋壳与蛇又互咬了几口。望着蛋壳身上的血水,倪卿卿心疼坏了。乘凉的时候,身边没带银针,否则就让护院用尖针招呼这蛇。 正束手无策之际,一只箭羽从空中射下,正中那蛇七寸的位置。 黑蛇毙命,蛋壳得救,甩开缠在身上的蛇,对着它又吠又咬,要一雪前耻。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朱世子,鬼魅般立在屋顶,又鬼魅般纵身离去。穿越以来,倪卿卿第一次见活人飞来飞去,不禁感叹,这时空,还真有飞来飞去的高人。 盛贵光着胳膊,气喘吁吁地跑来,左顾右盼,不满地嚷嚷道:“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呢,是遇见鬼了,还是遇到采花贼了?世子爷呢,世子爷在哪里?” “你家世子在这里呢!”灵丹趁盛贵不注意,弯腰捡起地上的死蛇,一把朝盛贵扔了过去。她们倪府又不是菜市口,对门盛贵这厮,凭什么想进就进。 盛贵吓得脸色发青,骂了灵丹好几句,又见了蛇身上的箭,知道世子来过,才转身离去。 “蛋壳,我的好狗子。”倪卿卿抱起受伤的蛋壳回屋,仔仔细细地替蛋壳上药。蛋壳哼哼唧唧的依偎在倪卿卿身边,先前犯的大罪,总算一笔勾销。重新得到主子恩宠,真是好不开心。 因为蛋壳英勇护主,倪大仁松了口,同意将蛋壳养在府里。灵丹也对蛋壳另眼相待,有了大肉骨头,也总是想着带回给蛋壳啃。 不过几天功夫,蛋壳又活蹦乱跳起来。 得了消息,孟二要去柳丞相府赴宴,倪卿卿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一番,想要去瞧上偶像一眼,哪怕不能露脸,哪怕远远的,也行。 一想到待会儿能见到孟二,连炽热的日头,都没有那么厌恶了。 蛋壳一见倪卿卿梳妆打扮,就知道她要出门,便不停地摇着尾巴,求带。 “姑娘你看,蛋壳这家伙眼力见长呢,好些天没出门了,要不把它带上吧?”灵丹大着胆子,摸了摸蛋壳毛茸茸的尾巴。这条狗没白养。 “天热,狗子容易中暑。”倪卿卿不赞同。再说人多,喜欢狗的不喜欢狗的都有。若带一只狗去,惊了那些怕狗的小姑娘不大好。 狗子立刻倒在倪卿卿脚边,露出脆弱的肚子,咧着嘴讨好卖乖。 “那好吧,我们早些回来就是。”倪卿卿点头,算是对它救主的额外恩赏。 蛋壳那狗子好似听懂了,翻身起来,撒腿就跑开,转眼就用嘴叼来了它的专属狗绳。 “这狗成精了!”灵丹惊呼。 “嗯,那是。”倪卿卿颇为骄傲,套好狗绳,背了药箱,牵着它踏出院子。 灵丹上前去开侧门,刚好对门也有动静。 “要开门吗?”灵丹用眼神询问,开了门,就刚好和对面的世子碰上。虽然狗屁世子救过蛋壳狗命,但主子脸上疤痕至今还在,旧仇太深,实在不能相抵。 倪卿卿抿唇,蛋壳着急出门,不耐烦地叫了几声,摇着尾巴催促。 “世子,那边也正好出门呢。”盛贵很是不屑地出声。用死蛇来吓人,真是恩将仇报的家伙。 “算了,不走侧门了。”倪卿卿牵着蛋壳,转身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吩咐人把侧门封了,我们以后都从正门出府去。” . 第十八章 平姑不平 ““灵丹快来快来,把蛋壳牵着,我要尖叫,我要尖叫啦!” 灵丹刚接过狗绳,倪卿卿便背着药箱往人群里冲,一边往前冲,一边拖长了声音大喊:“一,二,三,尖叫声!”那疯魔劲儿,简直让灵丹叹为观止。 “孟二公子看这里!孟二公子,快看这里!快看这里!” 人群在尖叫,孟二坐在马车里,时而掀开帘子,挥扇致意。 倪卿卿在人群里,蹦了又蹦,恨不得自己身高两米八,这样就能鹤立鸡群,轻易地就看到孟二,也能让孟二轻易看到自己。 众女子尖叫着,一路护送孟二的马车到了丞相府。 柳悠静是丞相府庶出,刻意精心打扮了,早早便等在了府门口,见孟二从马车下来,又激动又腼腆地迎了上去。她母亲是丞相府的侧室,也默许了她的举动。 “高门大户的女儿就是好,哪怕是庶出,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近孟二公子。”热情的粉衣团,被丞相府的家丁拦在了百米之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柳悠静,与孟二一同进了府。 “也不见得。”另一个女子悄声道,“我听说前几日,柳悠静差点被蛇咬呢,衙门里还专门备了案。” 也被蛇咬?倪卿卿在旁听得真切,也不顾被挤掉的鞋子,故作疑惑地问:“夏天蛇虫出没是常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倪大夫,你消息也太闭塞了吧。”又有几个女孩儿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道,“我还听说,铅华阁的头牌,就是那烟水姑娘,是真被咬了,脚肿得老高。舞虽不能跳了,但那些男人啊,各种补品药材流水一般的送,简直要把铅华阁的门槛都踏破了。” “就是就是。”又一个女子连忙点头附和,“我哥哥也偷偷送了关怀,结果被我怀孕的嫂嫂赶到了大街上睡,该!” 倪卿卿小心肝有些发颤,道:“如此说来,这几条蛇就不是巧合了。那查出来了吗,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 “还没呢。”有个女孩的兄长,刚好在上京衙门里办事,“听我家兄长说,这背后之人,能把蛇放到丞相府里,来头肯定不小。就是查到了,大抵也不会公之于众的。” “真是没天理。”倪卿卿愤愤出声,“难道喜欢孟二公子,是罪过么?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这么胆大妄为。” “喜欢孟二公子不是罪过,但……”一个高个子姑娘,振振有词地道,“但被孟二公子喜欢,就是罪过。孟二公子是我们所有人的,不是任何女子能占有的。” “是是是,就是。”好些人点头附和。谁独占孟二公子,谁就是她们的仇敌。 这是什么逻辑?倪卿卿腹诽,难道就只许别人喜欢孟二,就不许孟二喜欢别人。 “这样怕是不妥,”倪卿卿表示反对,“照你们这样想,不许孟二公子喜欢别人,那孟二公子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孟二公子孤独终老,难道是你们希望的?” “胡说胡说。”女人们立刻否认,有个微胖女子咬着唇,酡红着双颊,呐呐道,“反正我嫁人之前,孟二公子不许有喜欢的人。”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女人们狠狠点头。 “你们好严格。”倪卿卿蹙眉。 “那倪大夫,你是怎么想的?”女人们在树荫下围成团,兴致勃勃地讨论。 “那我是这样想的。”倪卿卿搂着奔过来的蛋壳,斟酌着,说出自己的观点,“孟二公子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若对方是个好女子,我也喜欢的,我就不反对了。若对方是个我看不顺眼的,那必定是要出声反对的。不过放蛇扔死耗子那等下作手段,是绝对绝对不会用的。” “好像也对。”有些女子开始反思。 “反正我不管,”微胖女子抹一把额头细汗,自卑胆小的她,得了孟二给的勇气,掷地有声地道,“在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孟二公子!反正在我出嫁之前,看哪个女子都不顺眼,哪个女子我都要出声反对。即便是上京四贵女,我也会反对。” “是是是!”女人们头如捣蒜。 高个女子瞥了眼倪卿卿,忽然冷冷地道:“放蛇扔死耗子你不会,但下毒毁容,你倒擅长得很。” “我吗?”倪卿卿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说!”灵丹跳了出来,像炸毛的猫,“我家小姐才没下毒毁容!那花魁娘子是自作自受,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毒,摆明陷害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最多是袖手旁观罢了。” “哼,谁会信你一个下人的说辞!” 灵丹抬头挺胸,下巴冲着那高个女子,高声道:“我下人怎么了?下人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咦?”好几个女子睁大眼,羡慕地望向灵丹的胸部。高个女子也注意到了,她记得当初这丫头和她一般,都是平平坦坦。 “这里,这里怎么回事?大,大了这么多?”终于有人红着,悄悄问出声。 灵丹的圆脸“腾”一下通红,勾着腰,慢慢挪到了倪卿卿身后。 众人望向倪卿卿,又疑惑又渴望地道:“莫非,莫非是倪神医你……” “哈,哈,哈,好说好说。”倪卿卿不否认。不枉她每天晚上替灵丹扎针,效果显著。“不过嘛,也不是越大越好,适合自己身量的,才是最好的。” 高个子姑娘忽然拉住了倪卿卿的手,心里激动得像见了老乡,面上却含羞带臊:“倪神医,人家也想要……” 倪卿卿忍住肉麻,笑着道:“好说好说,不过独家手艺,收费可不低。” “只要能有灵丹一半的效果,我把这些年攒的私房钱,都孝敬给您!”高个子姑娘激动得声音发颤,全然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我也是。” “我也是。” 几个姑娘跟着附和。 微胖姑娘忽然推开面前几个纤细丫头,一把握住了倪卿卿双手,流着幸福的眼泪道:“倪神医,您有本事将那里变大,那有本事,把那里缩小么?” 众人纷纷望向微胖姑娘那壮观的胸部,好生羡慕,真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愿花重金,把那里缩小。 但倪卿卿明白她的烦恼,反握住胖姑娘的手,郑重点了头。 . 第十九章 那人真美 “这几日不时有女眷登门,倪大仁碰见了,有些不解,唤来祝管家询问。 管家拱手,欢喜回道:“是上门求医的。老爷您也知道,女子病症,好些是不方便男大夫看诊的。如今小姐声名渐起,患者频频登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老爷您看,这些是新置办好的田产地契,等小姐得空,我就给小姐送去。” “那就怪了,老夫眼瞧那些个女子,身体好得很,也无什么大碍。”倪大仁饮了口酒,看了看那些地契田产,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只要卿卿乐意,就由着她去吧。” 晚上总算得了空,管家果然把田产地契送过来,倪卿卿一一瞧过,白日的幸苦一扫而空。她得攒钱,得做两手准备,到时即便是花钱买,也得在珍馐楼五层买个一席之地。还得再接再厉,才能付得起价钱啊。 管家笑盈盈地走了,蛋壳摇着尾巴,卧在倪卿卿脚边,求安抚。 倪卿卿泡着脚,手摸着蛋壳脑袋,背靠着木椅,就要昏昏沉沉睡去。这些日从早忙到晚,实在太累了些。 二更天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侧门。 蛋壳机警,跑出屋子,汪汪叫起来。 “小声点,小声点。”门外女子跺着脚,低声抱怨。 “蛋壳安静。”灵丹披着衣服出来,隔着门问:“是谁在外面?” “是我柳悠静,快把门打开。”柳悠静贴着门缝,往里瞧。 “原来是柳小姐啊,”灵丹凑过脑袋,从门缝里瞧了出去,又把嘴对着门缝,压低了声音道,“柳小姐见谅,这侧门前些日被封上了,您若求医,怕是得从正门进来。” “那可如何是好?”柳悠静转回身,轻声问身后穿斗篷的女子。 斗篷女子对柳悠静耳语几句,柳悠静又转过身来,对着门缝,神神秘秘地道:“那你们把这侧门后的木条拆开,明晚这个时候,我们再来。切记不要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户女子脸皮薄,天黑才敢从侧门求医,灵丹很是明白,很是明白。 有大生意上门,灵丹很是开心,天亮等倪卿卿睡醒,就第一时间报告了此事。 求医的女子越来越多,为了以防万一,倪卿卿特意拟出一份价目表,又拟出契据,白字黑字立下了规矩。凡登门求医者,先看过价目表,如若接受,再签契据。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接受不了价格,或是不愿签契据,各自安好便是。 半夜倪卿卿眯眼打了会儿盹,果然门响了。 灵丹贴着侧门,细着嗓子道:“一张大圆饼,” 门那边也按着事先约定好的,细着嗓子回:“对啃成三人。” 门打开,放那几人进院。灵丹恭敬递出价目表,柳悠静接过,皱眉大致看了看,转而又双手交给身后穿斗篷的女子。那女子只看了最贵的那一栏,便道:“若真如悠静所言,付你家小姐双倍诊金也是成的。” “姑娘爽快。”灵丹大乐,又接着递出一份契据。 “怎么这么麻烦,倪卿卿何时这么多规矩了?”柳悠静有些不满。 “两位贵人见谅。”灵丹奉上上好的茶水,照着倪卿卿的意思,不卑不亢地道,“小姐常说,医者与被医者关系复杂,她见得多了。白字黑字签了字据,双方都不吃亏。若能帮助贵人得偿所愿,那是皆大欢喜。若有不可抗因素,没能得偿所愿,全额退还所付诊金,那贵人也没什么损失。” “你家小姐考虑倒是周详。”两人看了看灵丹。平姑不再是平姑,灵丹如今就是倪卿卿的活招牌。 那斗篷女子细细看了契据,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部,勾选了第三种针灸方案。 “此事结束后,这些契据得要烧毁。”斗篷女子出声。 “好的,没问题。贵人考虑更是周详。”灵丹称赞,一口答应。 斗篷女子又付了千两定金,按完手印画了押,才被灵丹引入内室。 倪卿卿与斗篷女子对望一眼,皆认出了彼此,但又在旁人面前,装作互不认识。 “倪小神医,我这位朋友,就拜托给你了。”柳悠静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有孟二公子的消息,我必定派人第一个通知你。” “好说好说。”倪卿卿笑着应承,戴好布罩挥了挥手,其余人就识趣的退了下去。 那斗篷女子也不扭捏,从容解开衣衫,躺在了软榻上。 屋子里灯火通明,倪卿卿焚了香,净了手,俯身过去,开始熟练施针。 半个时辰后,施针完毕。 “柳小姐,可以起身了。”倪卿卿捶了捶后腰,开始整理银针。 那女子起身穿好衣衫,望着倪卿卿的脸,隐隐还能看到她面纱下的疤痕,便开口道:“多谢卿卿姑娘。” “柳小姐客气,那日在揽月楼,还要多谢您吩咐人,拦下李齐两位姑娘。” “应当的。”柳丞相府嫡女柳悠钰,金尊玉贵的养大,满腹诗文,又生得极美,一举手一投足,皆美成一幅画。听闻,每日去丞相府后门,求佳人墨宝的公子哥,多如过江之鲫。 女子美如斯,怪不得迷倒诸多男子。 倪卿卿望着如玉的美人儿,是打心眼里欣赏的,就好像欣赏一幅绝美的名画。“柳小姐国色天香,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天下女子中,怕是没有人比得过柳姑娘。”暂时收起大夫的身份,倪卿卿忍不住说出肺腑之言。有貌有才有气质,真是羡煞旁人啊。 “哪里。”被真诚夸赞美貌,即便傲如幽兰的柳悠钰,也不禁扬了唇角。这一扬唇角,就更是美得赏心悦目。“倪大夫说笑了。你看朱世子,何等俊美。” “狗……朱铭昭么,他是个大男人,关他什么事?” “朱世子酷似其母。”柳悠钰眸子闪了闪,淡淡一笑,简直让人目眩神迷,“世子的母亲,乃是当年上京第一美人儿。你虽失忆不记得旧人往事,但忠王妃飒爽英姿,灿若朝霞,倾世容颜始终印在悠钰的脑海里,此生都是难以忘怀的了。” . 第二十章 喜讯来报 “倪卿卿做了个美梦。梦里下着软软的棉花糖,孟二一袭白衣御风而来,落在了巧克力铺成的屋顶上。倪卿卿轻笑,旋身而起,落在屋顶,与孟二并肩而立。而后孟二掏出了银针弯成的戒指,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道:“卿卿,为我扎针,可好?” “什么?”梦里太美,倪卿卿有些没听清。 “我说,为我扎……” “姑娘姑娘,快醒醒,快醒醒!”灵丹兴奋推着床上的倪卿卿,蛋壳欢喜拖着倪卿卿的被子。 “什么事啊?”倪卿卿还没听清孟二说的话,紧闭双眼,梦那么美,她舍不得醒来。 “穆老板来啦!”灵丹心花怒放地比划,“带着两大马车宝贝,登门谢礼来啦!” “穆老板……什么,穆老板!”倪卿卿即刻翻身而起。穆老板真的来啦,她幸苦数月,终于见成了效! 果然果然,梦是有预示的,她的美梦就要成真了。 匆忙梳洗好,倪卿卿快步奔向前厅。蛋壳似乎比主人还兴奋,吐着舌头,激动地跑在倪卿卿前头。 “卿卿小侄女,大恩大德永世难忘,穆伯父来道谢啦。”穆老板紧紧握着倪卿卿那双神乎其技的手,满脸的喜气,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一二十岁。 “穆伯父也别太客气,刚好擅长而已。”倪卿卿也很激动,忙招呼穆老板坐下。灵丹封上茶水,茶铺老板赠给她们顶好的茶。 穆老板激动万分,吩咐随从把两大马车的物件给卸了下来,然后又从身上掏出两张地契,欢喜道:“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这是城外两个庄子的地契,小侄女你先收着。你伯母怀孕不易,若中途有个不适,还请侄女照顾一二。”这上京的大夫,于女子内症方面,还有谁能比倪卿卿更为精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倪卿卿坐直身,也不伸手接地契。 “怎么,侄女是嫌少了?” “哪里哪里。”倪卿卿赶紧摆手,只难为情地开口道,“侄女也是有事相求,但求穆伯父答应。” “侄女你说,但凡能办到的,必不推辞。” “我想去珍馐楼的五层。”若是能与孟二公子同席,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个……这个怕是不行。”穆老板脸色变了变,很是为难。 灵丹皱了眉:“如何不行,整个珍馐楼不都是穆伯父您的么?” “小侄女有所不知。”穆老板一脸神秘,屏退众人,连灵丹也退下了,才在倪卿卿耳边,小声告知。 原来这穆老板,只是珍馐楼明面的老板,背后真正的东家,却是皇室。而珍馐楼的五层,是专为皇亲贵胄服务,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富人拿钱也上不了的。 “出双倍也不行吗?”倪卿卿恳求,虽然她现在也出不起。 “若珍馐楼由伯父全权做主,伯父立刻就允了。”穆老板叹口气,道,“但伯父只是个做菜,管理日常运作的。珍馐楼的五层,从来不是我能做主的,是由身份地位和钱财决定的。再者,珍馐楼五层,出入皆是皇室宗亲,侄女你还只是个民间医女,若上楼冲撞了贵人,追究起来,你我都是没好果子吃的。” “还有这么个内情。”一盆冷水浇下来,倪卿卿颇为沮丧,“就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穆老板连连叹气,道,“若侄女你能嫁入皇室贵胄,再加上夫家慷慨开明,倒是也行。不过啊,侄女你脸上的伤……哎,我也问过你祖父了……皇家贵胄自恃身份,哪肯接纳容貌有损的女子。若是你没退婚,倒是也有可能的。” “这个我也明白,何止是皇家,就是稍有脸面的人家,都不会瞧上我。”不过倪卿卿都已经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这事儿也伤不到她,“只是穆伯父,侄女真的想上五楼啊,您能不能替我向幕后老板求求情。” “侄女也莫为难伯父。”穆老板一摇头,把两张地契强塞到倪卿卿手里,惭愧道,“是伯父食言了。晚些时候,伯父再送你两个庄子,五楼的事,侄女就莫要提了。” 倪卿卿也只好打住,沮丧地收下地契。身份不够,赚够了钱也是白搭。这一世重来,又累得半死半活,何苦来哉。等替柳悠钰扎完针,她就金盆洗针,不再轻易替外人扎针。 “侄女啊,你为什么非要上五楼。”穆老板很是过意不去,出声安慰道,“你要是想吃美食,每次过来,伯父亲自替你做便是。你若还想吃更好吃的,你来我府上,我请求老爹,让皇宫里的首席御医,亲自替你做御膳都行。” “实不相瞒,我是想与孟二公子同席。”美梦落空,倪卿卿像颗霜打的茄子。她稀罕五楼的美食,但她更稀罕五楼的孟二。 “孟二啊。来侄女,我再透露些内幕给你,但千万别外传。”穆老板偷偷凑了过来,分外神秘地道,“他是幕后东家之一。朱世子,也是幕后东家之一。但这珍馐楼最大的东家,却是太子。要是你能得到太子赏识,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或许上五楼,也是有些指望的。” “太子?太子居然是幕后大老板,他也缺钱花么?”倪卿卿重新燃起了斗志。好吧曲线救国,想要接近孟二,先要接近太子。 “太子哪能缺钱。”一提起太子,穆老板不禁肃然起敬。当年边关时常战乱,国库空虚,穷人交不出税,富人捂紧荷包不肯交税。为了让富人心甘情愿掏荷包,太子便向皇上提议,扩张皇家产业,设皇家赌坊青楼,设皇家古玩店珠宝店,建皇家酒楼歌舞坊。 如今上京城最有名气的几家店,皆是皇家产业。那时,朱孟二人还是太子侍读,他也准备进宫,成为御厨。但朱孟二人替太子出马,找到他,出资建了珍馐楼,他也自然成了珍馐楼明面上的掌柜。而今他能挣下这偌大家业,多亏太子慧眼识珠,选中了他。 . 第二十一章 墙头望君 “既然钱多也上不了五层,倪卿卿也不那么热衷挣钱。 婉拒了不少闺秀,倪卿卿终于得了些清闲。秋高气爽,倪卿卿躬身在院子里种起了草药,灵丹在一旁帮忙,蛋壳那狗子嘛,在抛开的土里跑来又跑去,不帮倒忙就已经烧香了。 “灵丹,等会儿记得通知管家,在最近的庄子里,空出五亩地来,也来种上采药。”倪卿卿临时起了意。 “奴婢记下了。”灵丹将药苗放进土坑里,掩上土道,“姑娘是要开草药铺子吗,要种五亩地?” “这些日收入不菲,现在咱也不成小地主富婆了嘛。喜欢花的,栽花;喜欢鱼的,养鱼;我偏巧喜欢药草,种上百十种,来研究摆弄,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只要姑娘开心,凡是姑娘的决定,都是好的。” “那是,我的人生我做主嘛,说闭门谢诊,就闭门谢诊。再不闭门谢诊,你家小姐的腰就要废了。”倪卿卿刨坑刨得累了,便坐在凳子上休息片刻,仰头喝完一口茶,道,“不过你家姑娘也不是真清高,要是有人肯用万金砸我,我还是会欣然让她更前凸后翘的。” “万金?”灵丹咋舌,“为了争青楼花魁,人傻钱多的男人们,倒愿意一掷千金。但哪几家女子能如此豪气,能支出万金,只为那几两肉。上京嘛,有是有几家,但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而且人家愿不愿意花那笔钱,还难说呢。” “所以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反正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管她上不上钩呢。”倪卿卿起身扛起锄头,四下一望,不见了蛋壳的身影。“狗子去哪儿了?”倪卿卿问。 灵丹四下望了望,摇头道:“没注意,刚才还在这儿呢。” “算了,随它去吧。狗大不由娘,蛋壳这家伙也大了,外面勾搭勾搭,累了就知道回来了。” 午膳过后,蛋壳那家伙果然回来了,不过是被人从门外扔进院子里的。 倪卿卿和灵丹听了动静,赶紧出了房门,只见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大狗头,踉踉跄跄朝这边奔了过来。 大概是只狗子。 脑袋看起来像狼又似狗,脖子以下的毛发,全都被剃了个精光,显得头格外大,身子特别小,那画面,又诡异又滑稽。 “蛋壳,是蛋壳!”灵丹惊呼,“怎么还一身酒气?这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事!” 倪卿卿搂住委屈巴巴的狗子,不住安慰狗子,不住安慰自己。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家狗子做错事在先,才被戏弄至此。怀里的哪里还像是只狗,分明是一颗剥了壳的粉红鸡蛋。 “哈,灵丹姑娘,胡乱骂人混账之前,最好先看看你家这混账东西做的好事!”盛贵大摇大摆进了院子。由于倪府侧门上了门栓,他是由两个会武功的侍卫一左一右夹着,飞身越墙落的地。 灵丹一见盛贵那厮,火气就蹭蹭往上蹿,叉腰道:“你说你说,说说我家狗子做的好事。” “这狗子跑到后厨偷吃螃蟹,差点毁了世子的赏菊宴,没一刀砍下它的狗头,都是孟二公子仁慈,只当众罚它几杯热酒而已。” “那这毛怎么回事?”灵丹质问。 “等等!”倪卿卿一抬手,划重点,划重点,有孟二公子,有孟二公子,隔壁有孟二公子!“你的意思是,孟二公子此刻在世子的院子?” “那是自然。”盛贵斜着眼,实在很瞧不上倪卿卿这幅突然而来的花痴样子。 孟二,我来啦!倪卿卿欢呼,提裙就要往隔壁奔,却被盛贵身后两侍卫拦下。 盛贵抱起双臂,抖着腿,趾高气昂地道:“我们忠王府,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 “盛贵,你给我记着。”倪卿卿左右突围不得,又恨自己不会飞身越墙的本事,只得唤人取来长梯,倚着自家的墙,蹭蹭地往上爬了去。 为看一眼偶像,就算恐高的毛病,也能立刻克服。就算不能近距离相处,趴在自家墙头远远看上几眼,也是知足的。菊花美,几个贵家子中,她的孟二更俊。 “丢人现眼,丢人现眼。真是蛋壳改不了吃屎。”盛贵抬头望着趴在墙头的倪卿卿,满脸讥讽。倪卿卿却恍若未闻,此刻她骑坐在墙头,远远望着一身白衣的孟二,深深沉醉其中,哪里还能听见其它声音。 “你再说一遍!”灵丹哪能忍盛贵出声侮辱主子,一把抓过盛贵的前襟,举起拳头要揍。 盛贵要骂,不料低头一看,看见了灵丹颇为壮观的胸部,心里正纳闷儿,灵丹的拳头,就加大力火力过来。 “看什么看,臭流氓!”灵丹圆脸通红,也不知气的,还是羞的,指着光溜溜的蛋壳,高声道,“你倒说说,蛋壳身上的毛怎么回事?” 盛贵捂着被揍的面颊,一脸凶相地大吼:“还能怎么样?白天叫,晚上叫,整天叫叫叫,扰人清静,只剃了它的毛,算是仁慈了!” “胡诌胡诌!”灵丹双眼冒火光,“我家蛋壳初来时爱叫,最近乖得很,见了你这混账都只摇尾巴,哪里叫了?” “还说见生人啦!”盛贵怒气高涨,“也不知你们主仆在弄什么勾当!每天迎来送往,女人们来了走,走了来!本来冷冷清清的胡同,我家世子走得好好的,却被一些叽叽喳喳地女子占了道!如今世子出府,都得绕路走正门,都是你们害的!” “这就怪了。”灵丹冷笑,“这胡同你走得,我走得,大家都走得,怎么就成了你家世子专属的?嗯,要是我们愿意,放百只臭虫也走得。” 蛋壳为灵丹助阵,汪汪汪冲着盛贵直叫。 盛贵恼怒,朝蛋壳扔一块石头,灵丹不服输,朝盛贵扔了两块。 倪府的家丁摩拳擦掌,准备参战。 “一府泼皮!”盛贵恨恨咒骂,又望了望墙头快摇起尾巴的倪卿卿,又补了句,“外加一个花痴!”然后就被两个王府侍卫,一左一右夹着,飞身跃墙出了倪府去。 . 第二十二章 骑墙望才子 “看着自己仰慕的偶像,真是连天气都变好了呢。倪卿卿从来没想过,自己正经了小半辈子,竟然还能在另一个时空,对着同一张脸,尽情花痴。 上天待她不薄呀!要是能去隔壁世子府,坐在孟二身边,细细观看,那就更妙了。 秀色如此可餐,如何不让人垂涎三尺。 也别指责她花痴无状。要是她老妈见了刘德华,她老爸见了林志玲,她妹见了蔡徐坤,她闺蜜见了朱一龙,她侄女见了三小只,指不定比她还要丢人呢。 更何况,她粉的这位翩翩公子,貌比潘安,才比苏轼,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总之,她是要一粉到底的。 “喏喏,世子爷您往那边瞧。”盛贵挪到朱铭昭身边,挤了挤眼,小声道,“有个花痴,正在看这边。”虽然是在对朱铭昭禀告,但在场之人,个个都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 朱铭昭看了过去,蓝天白云墙头上,一个薄纱遮面的女子,正捧着脸,傻笑着窥视他的院子。真是傻得可以,不知道面纱下面是不是流了口水,当真让人厌恶至极。 “卿卿姑娘,墙上风景如何?”孟二也望见了倪卿卿,微笑着,举扇向她打招呼。 “啊啊啊!孟二公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倪卿卿骑在墙头,放声尖叫,猛烈挥动双臂,表示回应。要是有根荧光棒,或者有块灯牌,那就更给力了。他是电,他是光,他光芒万丈,他是唯一的神话! “丢人现眼。”朱铭昭不愿再多看一眼,两指夹了一锭银子,就朝倪卿卿掷了去。 银锭带风,呼啸而至。 倪卿卿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上身不稳,摇摇晃晃地朝后面倒去。 墙头颇高,好在有护院在墙下,联手将倪卿卿接住,才没让倪卿卿摔出个四脚朝天。 惊魂甫定,倪卿卿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白晃晃的东西,才看清那是锭银子。这辈子头一次,倪卿卿被明晃晃的银子砸到,但感觉并不美妙,反而是糟糕透顶。 谁说被银子砸是件美事? “狗屁世子!狗屁世子!”倪卿卿把银子狠狠砸了出去,又被蛋壳屁颠屁颠地叼了回来。 “姑娘,那狗屁世子太凶残,我们这就上门说理去!”灵丹义愤填膺。 “算了,对面院子里都是些大人物,你老乡黄继呈也在,惹不起的。”倪卿卿手捂着肩膀,呲牙道,“我们好女子,不与暴力狂计较。下次见他,一定有多远,离多远。一见他就流血受伤,真是瘟神转世。” 灵丹再同意不过,愤愤朝隔壁淬了两口唾沫,才扶倪卿卿回屋敷药去。 盛贵又过来了,被一左一右夹着,飞身进来的。一进来,就抱着手,阴阳怪气地道:“倪姑娘慢着,太子有请。” “没见我家姑娘受伤了吗?”灵丹没好气地开口。 “受伤又怎样。太子让你过去,就是胳膊断了,也得立刻过去。”盛贵高高扬起下巴。 “你……” 灵丹瞪眼,还想回怼几句,但被倪卿卿拦了下来。 “侧门被封死了,我们走正门绕过去。”肩膀虽疼,倪卿卿勉强站直身子。嗯,见太子,就等于要见孟二了,一定得拿出最好的状态。走正门,既能缓缓胳膊的疼痛,又能显出大家闺秀的端庄涵养。 “不必。” 盛贵一扬手,脚踩梯子,潇洒地翻墙走了。两个侍卫上前,拱手道声“得罪了”,便一左一右抬着倪卿卿的胳膊,飞身而起,将倪卿卿空运到隔壁世子府去。 倪卿卿恐高,海盗船都不敢坐。一路闭眼尖叫,什么端庄涵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灵丹好不担忧,赶紧踩着梯子翻墙出去,然后从王府侧门进去,奔向世子院子。 惊险落地,倪卿卿勉强忍住呕吐感,恍惚看到孟二的笑脸,身子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脚步便踉踉跄跄,不由自主地朝他迈去。 太子等人围坐在圆桌旁。圆桌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精美坚硬。 朱铭昭目无表情地坐着,面无表情地望着扑来的倪卿卿。他自然是清楚,倪卿卿的目标,是他身后的孟二。 眉宇间生起厌恶之色,已决定旋身避开,但盛贵却已经悄悄伸出了腿,预备绊倒倪卿卿,让她当面出丑。 倪卿卿像刚从过山车下来,脑袋晕得厉害,哪里注意到盛贵的心思。脚下被绊,便猛地向前扑了过去,而且猛地向前扑了好几步,眼看就要撞上大理石桌子。 大理石桌子! 盛贵这才察觉要出大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太子脸色微变,孟二匆忙中起身去拦。 大难临头,倪卿卿脑子虽然清醒过来,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只能闭上眼,与大理石桌硬碰硬。 罢了,朱铭昭暗忖,终归是太子看上的摇钱树,还是要救一救的。便停在了原地,淡然伸出手臂,准备挡上一挡。 一声闷哼。 倪卿卿终于撞了上去。 脑袋有些发晕,倪卿卿下意识伸手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有血迹,但好在小命还在。谢天谢地,老天佛祖显灵,保下了她的小命。 “世子!”盛贵惊呼,赶紧跑向站立不稳的朱铭昭。 “铭昭!”孟二扶朱铭昭坐下,朱铭昭手捂着腹部,血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太子爷起身,来到朱铭昭身边,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无妨,死不了。”朱铭昭额头已经出了冷汗,沉声道,“今日之事,不准泄露半句。”沉下黑眸,却无奈暗叹,若不是刚才孟二慌乱中撞他一下,他如何肯用刚结痂的腹部相迎。 “是。”院子下人惶恐跪地。 “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盛贵跪在地上,自扇耳光,愧疚不已。 “姑娘!”灵丹正好赶到,赶紧扶起跌倒在地的倪卿卿。 倪卿卿这才发觉,额头上的血不是自己的,而是对面朱铭昭的。总算朱世子良心未泯,倪卿卿取出随身银针,飞快下针,封住朱铭昭身上几处大穴,这才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 第二十三章 讹与被讹 “堂堂世子,腹部竟有如此重的伤,还是刀伤,倪卿卿不是不讶异的。但倪卿卿也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见阎王越快,所以她聪明地选择缄默不言。本来嘛,朝廷有许多私密事,是不必她们这些小老百姓知道的。 无偿给朱铭昭上完药,倪卿卿又秉着做大夫的操守,尽责叮嘱数句,才收好银针,准备离开。 脸肿成猪头的盛贵,却拦住了她,要求她负责倒底。 “要是你家主子不厌弃,我是没意见的。”倪卿卿答应,毕竟是救命之恩,负责到伤口愈合,那是理所当然的。 盛贵唤人堵在门口,接着道:“还有,你狮子大开口,对外宣称万金才动针。世子爷的伤势因你加重,你这女人,休要因此讹人。” “放心,绊人的是你,撞人的是我,论起来,你我责任各占一半。你家世子好歹救我一命,他既不讹我,我也不会讹你。” 提到“讹人”的话题,面色苍白的朱铭昭轻咳一声,闭目开始养神。 倪卿卿歉意回府,在盛贵的要求下,重新拆去封闭侧门的木板,以便世子那边随时传唤。 房间里,灵丹抱着光溜溜的蛋壳,撅嘴道:“隔壁那位世子,弄这出是为哪般?难道他以为,救过蛋壳一命,救过小姐一命,就能把往事一比勾销了!那天,奴婢可是亲眼看到,他将您推下假山的。只为了一个花魁,就不顾小姐你的死活,活该他肚子烂穿。” “过去就去过了。”倪卿卿是真不介意过去,“他往日推我一把,今日拦我一下,伤我又救我,算是扯平了。” “小姐啊,你可千万别因此对他改观。我看他今天救人也一脸死相,说不定也不是出于真心。”对于过去的事,亲眼目睹的灵丹,始终耿耿于怀。 “嗯,这个我清楚。”倪卿卿除去外衫,看着青紫的肩膀,叹息道,“哪个真心待你的人,会毫不怜惜的用银锭伤你。不过情急之下,抛开恩怨救人性命,也是常有的。今天若撞石桌的是朱铭昭,我大概也会第一时间挺身相护的。” “那是姑娘仁慈。”灵丹轻哼一声,把醉酒酣睡的蛋壳,抱进了它的狗窝里。“若撞桌子的是盛贵那厮,我还会拍手叫好呢。十个盛贵,也抵不过我们家一个蛋壳。” “嗯,蛋壳表示同意,感恩灵丹姑娘的抬举。”倪卿卿对着铜镜,先给自己脸上的伤疤抹药膏,再给淤青的肩膀抹了些,最后又给两个结痂的膝盖涂上。 三个地方,三种不同的药膏,都是拜同一个人所赐,那朱铭昭还真是灾星转世。等朱铭昭腹部的伤好了,就再把侧门封上,各自珍重,不相往来。 隔天天未亮,盛贵就派人来催,说是世子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要倪卿卿立即过去处理。 倪卿卿认命起床,灵丹满肚牢骚的背上药箱,倒是蛋壳活蹦乱跳,对着盛贵大声叫了几声,又屁颠屁颠地跟着到了世子卧房。 “小题大做。”灵丹低骂。她们就在世子府的隔壁,匆忙赶到时,伤口的血就已经止住了,真是好严重的情况。 朱铭昭阖眼而卧,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倒看不出什么不妥。 既然来了,倪卿卿还是尽责地替他换了药。心想当世子爷也不容易,面上风光,背地里也可能干些出生入死的勾当。 “之前伤及内脏,能活下都算你命大。你先好好躺着,这几日尽量少动,我回家去,再给你配些药膏。”倪卿卿小心替他盖好被子,见他睡了,背上药箱准备离开。 “慢着!”盛贵又跳了出来,急忙道,“世子伤势加重,还不是因为你!你这罪人,这几天就留在这里,寸步都别离开,那药膏要哪些草药,我吩咐人去取来就是。” “我们还没洗脸呢!”灵丹坚决反对,“况且男女同处一室,那还了得。再者说了,这好大夫多的是,又不是非得我家小姐。” 盛贵这次占理,理直气壮地道:“要是这事能大肆宣扬,那早就把你家老太爷请来了。况且以往我家世子练功破了点皮,你家小姐都恨不得彻夜守着,名声什么的,早就那样啦。再者说了,撞伤世子是多大的罪过,没让你家小姐吃牢饭,没让你家小姐赔得倾家荡产,都是太子和世子开恩了。” 灵丹词穷,但还是一脸不服。 “好了灵丹,在哪里都是睡。”倪卿卿忍住困倦摆了摆手,左右是要把朱铭昭医好了,她才心安,便指了指一旁的小榻,让人抱了被褥来,就钻进去补觉了。不就是当护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灵丹暗叹自家主子心大,跺跺脚,嘱咐蛋壳原地护驾,自己先回府去,准备一些日常用具。倪卿卿被退婚之前,常借故赖在世子院子,灵丹准备那些东西,已然是轻车熟路。 朱铭昭昏睡醒来,蓦地睁眼,警惕四下一望,是在自己的寝殿,这才放心下来。嘴唇发干,出声欲唤人端茶,就瞥见脸蒙面纱的倪卿卿,正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用手指沾了茶水,一笔一画地,写着“孟由检”三字。 一笔又一画,不断地重复着,倒是极为认真。 变心比变脸还快。朱铭昭冷嗤,轻捶了床榻,算是通知人他醒了。 站着睡着的盛贵,立刻清醒过来,得了眼神示意,立马倒了杯温茶。倪卿卿也被惊动,按下盛贵,只倒了杯温水递了出去,认真道:“身上有伤,还是多喝热水,喝热水好。” “是吗?”盛贵质疑,还是把手里的热茶换成热水,双手捧给了朱铭昭。 朱铭昭润了润喉,声线嘶哑地道:“你在药膏里加了什么东西?”刚才那一觉,睡得实在太沉了,人若死了,怕就是那种沉睡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惊。 “镇……镇痛安眠的。”倪卿卿小心肝儿一颤,好不心惊。朱铭昭刚才的声音,低沉磁性,自带混响效果,简直蛊惑人心。若是换一个时空,他不是红透全球的男模,就是征服万千少女的魔力声优。 “两者都不必,只要能治愈伤口的。”朱铭昭本来面无表情,忽然又扬起唇角,带了几分邪气道,“本世子闻着瞧着,你抹脸上的药膏很不错,祛疤的时候,就姑且用同一种吧。” 倪卿卿立刻捂紧腰间药膏,倒吸口凉气,连连摆手道:“这可是我祖父特意为我调配的,祛疤不伤肤,但成本却是高得吓人。你一个大男人,又伤在腹部,留点疤不打紧的,哈哈,不打紧的。” “哦,成本高?有多高?” “小小的一瓶,大概就够珍馐楼四层的定金吧。”倪卿卿暗想,你肚子上那么大条疤,还不知要用多少瓶药膏。 “那你的命,抵多少瓶药膏?”朱铭昭忍着腹部的伤痛,越笑越邪气,“本世子的救命之恩,又抵多少瓶药膏?” “朱铭昭,你……你是想讹死我吗?”倪卿卿暴走,“你是想要我倾家荡产吗?”枉费她对他,还生了那么一丁点感激之情。 “不至于。”朱铭昭又饮了一口热水,才缓缓道,“只是想让你陆陆续续帮几个忙而已。” “若是我不答应呢?”倪卿卿强压怒气,反正针握在她手上,她施针不施针都是她的自由。 “嗯。”朱铭昭整好以暇地道,“是太子看上了你。你若想多吃些苦,尽可折腾去。” . 第二十四章 被讹看诊 “倪卿卿被讹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铅华阁的烟水看诊。本来嘛,就是孟二一句话的事。只要孟二交代一句,她倪卿卿必当使出浑身本事,用心救治。 可是朱铭昭横插一杠,让她治病救人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同样一件事,主动去做,与被迫去做,完全是两码事。 铅华阁的烟水,前些日被蛇咬伤,也请大夫瞧过,但她本人却出人意料的坚贞,只肯喝药敷药,不肯去袜让男大夫扎针,七老八十的也不行。 蛇的毒性不大,原本以为敷几次药就好了,但偏偏烟水平日节食过度,把身子底子弄差了,结果伤口久久不结痂,反而还越来越严重。 所以,倪卿卿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水肿,面色黄白,发丝不多的烟水。就是那引以为傲的水蛇腰,也因为蛇咬的缘故,粗了一大圈。 烟水别过脸去,大概是不想以这副尊容,出现在人前。 “有劳卿卿姑娘了。”孟二小心捧起烟水的脚,轻轻送到倪卿卿手上。佳人的玉腿,一条肿成了两条粗,好不让人心疼。 “明白明白,必当尽力。”受宠若惊,倪卿卿点头不迭。偶像亲自拜托的事,哪有不使出浑身本事邀功的。 况且从穆老板透露的讯息来看,这烟水虽得孟二另眼相待,但多半是因着太子的缘故。因而,在倪卿卿眼里,烟水不一定是孟二的红粉知己,但一定是太子的摇钱树。 现在这棵摇钱树病了,需要大夫医治,而且需要女大夫医治,而她刚好赶上了。若能治好烟水,既宽了孟二的心,又能给太子留个好映像,何乐而不为。 麻利地清理了发炎的伤口,敷上药,又在伤口附近扎了针,一切处理完毕,也不过片刻功夫。 “这么省事么?”这次看诊速度也太快了些,伺候烟水的丫鬟满脸疑问。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大夫!”灵丹立刻怼了回去,她是容不得别人质疑自家主子的医术。自家主子的医术有多好,看她现在的身材,就知道。 倪卿卿望着孟二,耐心解释道:“伤口本身不是大碍。烟水姑娘此般情形,是她本身身子太弱。别说是蛇毒了,就算是一点伤风感冒,也得拖上一两个月才痊愈。目前最需要做的,是把身子养好。饭要吃,油要沾,鸡鸭鱼肉还得适当补充,别整天吃青菜叶。” 伺候烟水的丫鬟张了张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她家姑娘平日吃得比庵里的姑子还素,比她们下人都不如。 “烟水,你可记着了?”孟二颔首,表示认同。 烟水默默噙泪,凄声道:“要是吃胖了,舞起来就不够轻盈。药可以多喝几幅,但米饭和油还是不吃了罢。” “就你目前的情形,伤风感冒都能让你一命呜呼。”倪卿卿板起脸来,生为医者,绝不允许病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问你一句,命重要,还是舞重要!” 烟水沉默了半响,坚定给出了答案:“舞重要。” 灵丹和那丫鬟诧异看她。孟二收起折扇,眼中不禁浮现一抹赞叹之色。 “你……命没了,还跳什么舞?”鬼步舞么!倪卿卿叹口气,想狠狠骂上几句,但转念又想到人各有志,罢了罢了,终归是别人的意志,她也不好多言。 “所以啊,”烟水拖长语调,努力恢复平时的媚态,效果嘛却有点一言难尽,“还请倪小神医,好好替我调理身子。银两嘛,万金虽然给不出,但三千金,烟水还是给得起的。” “你这狐媚子,真想送你一首诗。”倪卿卿很是无奈,用手按了按烟水浮肿的面颊,狠狠扎了一针下去。话说回来,对于有理想有追求的有志之人,她向来是佩服的。 “还请倪神医赐下。”烟水脸上扎着针,眼神却愈发妩媚,效果嘛,就愈发瘆人。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飞舞故,二者皆可抛。”嘴里念着诗,下手却又稳又准,一盏茶的功夫,烟水脸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银针,活像满身刺的仙人球。 针越来越多,烟水老实下来,不敢发声。 孟二以扇击掌,赞道:“我没看错人。卿卿姑娘你出口成章,看来那日在揽月楼的诗会上,是有意藏拙了。” “胡乱诌的罢了,哪里能算诗。”适才还一脸严肃的倪卿卿,立刻面生红霞,垂着眉眼,轻声道,“若孟二公子觉得妥当,以后就不要在‘卿卿’后面加‘姑娘’二字,直接唤我卿卿就好了。”若是她的名字,能从偶像嘴里,轻轻柔柔真真切切的喊出来!我的天,就是当场跳鬼步舞,她也是愿意的。 “当然妥当。”孟二从善如流,立即道,“不过这是首次唤姑娘名字,不好随意,卿卿姑娘稍等,等我酝酿酝酿。” “嗯,好的。”倪卿卿屏息以待。 “呵……卿卿?” “哎……”倪卿卿正想应声,忽然发觉声音有些不对,“谁在喊我?” “是我啊!”盛贵翻着白眼走了进来。 烟水赶紧扯毯子,紧张盖住了自己的脚踝。 灵丹几步过去,虚踹了盛贵一脚,又赶紧退回到倪卿卿身后。自家主子的名字,从那么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真是糟践了。 “你家世子昨日已能下床走动,这会儿又怎么了?”坏她的期待,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手里正好捏着几根银针,倪卿卿面色一沉,忽然扬手,嘴里呵道:“看我飞针!” 盛贵大惊失色,忙掩面躲避,他知道倪卿卿没暗器功底,但没功底的扔起飞针来才可怕,不知分寸,扎错了地方,那就毁啦。 “瞧这怂样儿。”灵丹搂着蛋壳,笑得直发颤。 没感觉到疼痛,又听了笑声,盛贵才缓缓露出脸来,睁眼一瞧,那几根针还好好地捏在倪卿卿手里。 虚惊一场!盛贵抹一把冷汗,但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说吧,又过来找什么茬?”倪卿卿转身,把那几根银针,一一扎在了烟水唇边。 . 第二十五章 孟二被讹 ““我家世子说,既然伤口已结痂,那你抹脸上的膏药,该派上用场了。”盛贵勉强站定,恭敬给孟二行了礼,补充抱怨道,“好好的,又把侧门封上做什么,害我又得翻墙进来。”实话说,每次被侍卫一左一右夹着飞身跃墙,还是有些丢男人的脸面。 “自然是防恶犬的。”灵丹抱起墙角睡觉的蛋壳,作势要把蛋壳扔过去。蛋壳光溜溜的身子,总算长出了点毛,但头大身子小,看上去依旧滑稽。 烟水望了眼蛋壳,努力憋住笑意,脸上的银针微颤。身边的丫鬟,更是笑出声来,真是好丑的狗子。 “去转告你家世子,膏药最多五瓶,再多一瓶,那就一瓶也别想了。”倪卿卿态度坚决。她又不是罪魁祸首,没道理为了朱铭昭倾家荡产。 “就五瓶……”盛贵不满这数目,要往上加价。 倪卿卿飞一根针过去,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足以表明态度,盛贵不吃眼前亏,立马转身走了,传话的同时,顺便多带几个护卫过来。 趁这功夫,倪卿卿替烟水收了针。取下了针,面颊的浮肿顿时消了不少,见了铜镜里的模样,烟水极是欣喜,妖妖娆娆地道了别,就被丫鬟扶着上了软轿。 孟二没打算离去,准备留下来看场好戏。 盛贵又过来了,带的侍卫加了倍。人躲在侍卫身后,神气十足地道:“我家世子说,他不跟你这小女子多计较,药材钱他出,你只管配药就好了。” “真的?”倪卿卿面色变了变,“算你家世子良心未泯。我就在这里,祝你家世子早日龙精虎猛,龙马精神。” “承你吉言。”盛贵敷衍道谢,转而恭敬地对孟二道,“我家世子得知孟二公子在此,特邀公子过去,饮一杯酒。” “既有美酒,那就该过去看看了。”孟二一口答应,在倪卿卿不舍的目光中,徒手翻墙出了倪府,再悠然走到隔壁府内。 朱铭昭只穿了素白的寝衣,正坐在桌旁晒着太阳,手里握着一杯温水。 “朱兄,你这杯茶倒是清淡得很啊。”孟二大大方方地坐下,伸手取过朱铭昭手里的茶杯,低头看了看,竟连一丝茶叶都没见着,疑惑道,“这杯茶无色无味,是什么新奇喝法?” “就是一杯热水而已。有人说喝热水,对伤口最好。”话锋一转,朱铭昭悠然转着茶杯,笑着道,“那药膏的药材钱,就由你出吧。” “什么?”孟二眼皮一跳,“你在讹我吧?” “我讹你?”朱铭昭悠哉游哉地品一口清水,但神态,却仿佛在品世间最好的茶,“你之前是见过我的伤势。若你当时注意些,不在背后撞我一下,我会撞裂了伤口?” “铭昭,铭昭世子,你就饶了我吧。”孟二一把抓住朱铭昭的手臂,放声哀嚎,“前日为了捧凌波姑娘的场,又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块铜板。你可怜可怜兄弟我吧,等年底分了红,再来搜刮我。” 朱铭昭推开孟二,面无表情地道:“不过几幅字画的事儿。” “最近没灵感,动不了笔。”孟二颇为委屈。 “我这儿有酒。”朱铭昭瞧了眼盛贵,盛贵会意,立马去酒窖里拿酒。 “但卿卿说,醉酒伤身,我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孟二言辞恳切。毕竟有烟水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伤了身子,一点伤风感冒就嗝屁离世。人生还长,还有许多美景美人待赏。 “青青?”朱铭昭蹙了眉,“我倒不知道这号人物,又是哪家花魁舞魁?” “铭昭,你病糊涂了吧,”孟二笑着道,“还有哪个卿卿,自然是你家隔壁的那个小可爱卿卿,倪卿卿啊。” 朱铭昭眉头蹙得更紧了,厌恶道:“以后别这么叫,太恶心。” “哪里恶心了?”孟二不已为然,叫得顺溜。卿卿这名字本来就好听,卿卿这人,时而正经百八,时而眉眼含羞,真是妙得很。 “名字恶心,叫着恶心,听你叫着,更加恶心。”朱铭昭捏紧了茶杯,严肃道,“以后别在我面前叫出这名字,否则把你扔出这院子。” 孟二乖乖闭了嘴,毕竟依他的了解,若是再叫一声,朱铭昭一定会把扔出府去。 盛贵气喘吁吁,抱着一大坛陈年美酒小跑过来。 孟二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拒绝:“不喝不喝,卿……倪小大夫说了,醉酒伤身,我不喝。” 朱铭昭扬起唇角,吩咐盛贵拍掉了封泥,揭开了酒坛盖子。 毕竟是二十年的佳酿。 才开封,一股酒香就铺面而来,直钻孟二的心肺。 孟二哪里还能忍得住,扔了折扇,抢过酒坛,举起来就豪饮,瞬间将倪大夫的劝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酒好酒!铭昭啊,我真想住进你家就酒窖,天天顿顿与美酒相伴。” “不要你的新宠凌波了?”朱铭昭问。 “那就让凌波一起,住进你家酒窖。对了,还要叫上烟水,晴茗,墨研,对了还要把最最好看的蔓儿叫上。” “她脸蛋毁了,还在休养。”见时机成熟,朱铭昭喝着热水,淡淡吩咐。“去取文房四宝来。” 盛贵笑着应下,撒腿就奔向书房,取来文房四宝,一一摆到孟二跟前。一坛美酒换佳句,佳句换真金白银,还真是划算,大大的划算。 孟二醉酒,提笔挥毫。 嗯,这东西倒素净!孟二踉跄一转,转到朱铭昭身后,狂草写道:“生命诚可贵,美人价更高。若为美酒故,二者皆可抛!” 盛贵暗想,若是放出消息,这字是孟二写的,这寝衣是世子穿的,会不会被红粉两边抢破了头。 “这次写的什么?”朱铭昭脸色很不好看。 盛贵盯着朱铭昭后背,一一念出来,觉得有些熟悉,才忽然想起来,是刚才倪卿卿作的那首。 朱铭昭沉声:“这不是孟二的风格。” “是啊,世子爷。”盛贵拧着眉毛道,“这是隔壁倪卿卿随口作的,孟二公子挪用了。” . 第二十六章 采花大盗 “没过多久,烟水脚上的伤好了,水肿也消了,胭脂多涂点,气色也好了,就是心情不怎么好。 铅华阁这么大的舞坊,总得有人撑着场面。烟水养伤这段日子,一个叫凌波的姑娘被推了出来。凌波这姑娘,舞技虽然不如烟水,但比烟水年轻,比烟水清纯,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澄澈,无邪得好似鹿儿的眼睛。 男人图新鲜,扎堆去捧凌波的场,就连孟二公子,也大把大把给凌波砸钱。 天刚黑,烟水水蛇一般扭到了倪卿卿面前,魅声道:“倪大夫,小女子听说您这里有提胸的独门秘方,今夜可否给小女子试一试,嗯?” 倪卿卿忍不住一个寒颤,她很是害怕蛇这种软体动物,不由后退一步,笑着道:“有的呢。不过价格可不便宜哦,独门手艺,万金才动针呢。” 烟水紧随而上,嗲声道:“倪大夫,看在过往的交情,便宜点嘛。” “不行的呢,规矩不能破呢。”倪卿卿颇为苦恼地抚额,“要是破了规矩降了价,我又要忙得脚不沾地呢。” “真的不行吗?”转眼间,烟水已经换上了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倪卿卿态度坚决,要吩咐灵丹送客。毕竟她与烟水,也算不上太深的交情,某种程度上,还算情敌呢。 “那好吧!”烟水又换了一副慷慨就义的脸孔,从怀里掏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恨声道,“给你!这可是我卖了最喜欢的珠钗首饰攒的,你一定得让我更玲珑有致才行。” “放心,包你满意。”倪卿卿接过银两,递了字据给烟水,烟水看也不看,直接按了手印。 “不看看吗?”倪卿卿提醒,当初柳悠钰可是一字一句,看得仔仔细细。 “倪大夫的医术,我这当过病人的,难道还不明白。”烟水主动倒在了特制的榻上,笑得妩媚极了,“再说了,我又认不得字,看了也是装装样子。倪大夫,要脱么,要脱干净么?” “嗯,是的……”好个分裂的舞魁娘子。倪卿卿顿了顿,焚香净手,抽出了银针。 烟水脖长腰细身挺,要是那里在凸出一些,那绝对惹火百倍。 灵丹在旁举着灯,好不羡慕。 忽然,躺在外屋的蛋壳,对着屋顶汪汪大叫起来。 “蛋壳,你叫什么?”灵丹仰头望屋顶。 倪卿卿觉得不大寻常,抓过刚褪下的外衫,一把替烟水盖上。 “不会又是蛇吧?”烟水对蛇有了阴影,立刻披着外衫起身,瑟瑟发抖地躲在倪卿卿身后。才被蛇咬,她可不想再被蛇咬一次。 “汪汪!汪汪汪!”蛋壳越叫越大声。 倪卿卿睁大眼仔细瞧着,总算发现木榻的正上方,有个拇指大的小孔。因为天黑的关系,那个小孔并不容易发现。但烟水也发现了小孔,又羞又气,忍不住尖叫道:“贼啊,采花……” “不要名声啦。”倪卿卿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着,接着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小贼进府偷东西了!” 烟水飞快穿好衣服,尽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倪卿卿赞许看她一眼,然后就拉着她一起跑到院子里,叫护院捉贼。 “好像蹿到房顶了。”倪卿卿指着屋顶。 正说着话,房顶突然飞出一个蒙面黑衣人来,众护卫忙提着刀棍去追。 倪卿卿在后面大喊:“捉住贼人有重赏,大家快去!” 众护卫追得更加卖力,那贼人轻功极好,几个起落,已经飞出了倪府院墙。话说回来,若轻功不好,也做不来采花贼这么危险的行当。 隔壁王府听到动静,得了朱铭昭示意,飞身追去。 王府侍卫,岂是倪府护院能比的,后发先至,已经抢在了众护院前面。 众护院累得气喘吁吁,只能眼睁睁看那黑衣贼人飞远,两盏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把贼人提进了王府。 眼红啊!那两个侍卫提的哪里是贼人,简直是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到了隔壁,众护院不禁扼腕叹息。 “走,过去看一看。”倪卿卿气愤,这采花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她家屋顶窥视,坏了姑娘的名节不说,还要坏了她的生意。要是传扬开去,哪个女子还敢来她府上求医。把她逼急了,她就把蛋壳栓屋顶,天天用来放哨。 “我还是不去了,我还是去死罢。”烟水掩面,羞愧欲死。 “干什么要死要活的。前些日遇蛇,今日又是采花贼,我看八成是冲着你来的。”倪卿卿板起脸,“再说了,你平时穿舞衣跳舞,露得也不少。” 烟水跺脚,哭着道:“那……那不一样。灵丹你放开,被抱我,我是真的想死。” 灵丹卯足力气,死死抱住烟水的腰:“真想死的话,那就更不能放了。”也亏得烟水瘦得惊人,纵然一心寻死,却挣脱不开灵丹的双臂。 “死死死,生命就一条,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倪卿卿高喝,“真想死吗?你死了,孟二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那……怎么行。”烟水哽咽,停止了挣扎。 倪卿卿正色,拉过她的手,认真道,“左右是露点肉,有什么大不了。再者说了,该死的人又不是你,而是刚刚那个混账。刚刚那个混账,必定是个惯犯,不知祸害了多少清白姑娘,连男人都不算,连蛋壳都算不上。走,我们这就过去,把他弄成太监。” “太……太监。”烟水眼角挂着泪,一脸错愕。 “对,太监。”灵丹立刻补充道,“被一个太监看了算什么,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包着毯子侍寝,被太监看光了都没什么的。比起来,烟水姑娘你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是么?”烟水还是没能忍住,又哭得泪如雨下。 “是的是的,走,跟我过去。”说着话,倪卿卿已经强拉了她,去隔壁府上。像采花贼之类的社会败类,她向来主张化学阉割的。 . 第二十七章 遭罪大盗 “倪卿卿刚踏进朱铭昭的院子,那边王府侍卫已经拖了个黑衣男人出来。那黑衣男人三十来岁,满嘴满脸的血,十根手指断了七根,面目狰狞,情状凄惨。 烟水骇了一大跳,别过脸,连哭都忘了。 “正好,世子吩咐,把人带来给你们瞧上一眼,然后就送上京衙门。”盛贵言语里透着喜色。 “身份审清楚了?”倪卿卿问。 “清楚了,朝廷重金悬赏的采花大盗。少说也祸害了四十几个姑娘,羞愧上吊的就有十一个,还有投井投河的,还有吞金撞柱的。敢在王府隔壁犯事,真是自寻死路。我这就把人交给朝廷领赏。” “哪里是在隔壁犯事,忠王爷的闺女,个个都那么水灵,分明是在忠王府作案未遂。”倪卿卿正色,一口咬定。 “对对对,就是。”灵丹立刻附和,暗赞主子聪明。反正采花大盗都逮着了,为了烟水的名声,在哪里逮着的并不重要。 “这是事实嘛,该怎样就怎样,我可做不得主。”盛贵回得很敷衍。 烟水哽咽一声,打算泪洒忠王府。 “如你做不得主,先把人留下,我待会儿跟你家主子商量去。”倪卿卿上前三步,狠狠一巴掌,就扇到了那采花大盗脸上,打得采花大盗摇摇欲坠的门牙,落下两颗来。“有专门的场所不去,非要寻刺激,祸害那么多良家女子。你娘真应该把你重新塞回肚里去!”倪卿卿大骂。 盛贵暗叹倪卿卿这女人手狠。哪知倪卿卿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他到死难忘,从此后,再也没敢在倪卿卿跟前说个“不”字。 只见倪卿卿扯下了那人裤头,几根银针下去,那采花大盗后半生再也采不了花,与皇宫里太监无异。 原本那采花大盗嘴也颇紧,硬是挺到第七根手指被掰断,才哼唧出声。但倪卿卿这几针下去,愣是让神情木然的大盗瞪大了眼,然后奔溃哀嚎一声,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烟水灵丹早就羞红了脸,惊叫着背过身去,怎么也不肯转过脸来。彪悍如斯,烟水觉得倪卿卿不是女子。 押着大盗的两侍卫,眼睛发直,手背冒出青筋,手心直冒冷汗。 盛贵惊得连退三步,闭拢双腿,腿肚子直打颤,心里一阵哭嚎,这女人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倪卿卿很是淡定,一根一根收回针,然后把污了的针用手帕包裹着,扔到了墙角,不紧不慢地道:“身为专治不孕不育的大夫,我既然知道怎么让人子嗣兴旺,当然就知道怎么让人断子绝孙。好了,现在可以把他押去衙门领赏了。” “什么时候,你专治不孕不育了?”朱铭昭手抚着腹部,独自走了出来,只是腹部伤势未愈,步子有些缓慢。 “失忆后,新定的目标。”倪卿卿立在原地,用手抽出了灵丹腰间的手帕,擦着手道,“刚才我们的话,世子也听到了。说采花大盗在王府里抓到的,世子深明大义,会应允吧?”要是采花贼在她的府上被抓,烟水那妮子怕是要人后寻死。 朱铭昭看了看双目红肿的烟水,点头应允,吩咐道:“到了衙门,就照她说的,去吧。” 盛贵领命,侍卫拖着昏死的采花大盗,行礼离开。只是经过倪卿卿身边时,盛贵眼都没敢抬,脚子迈得飞快,像是在逃命。 “谢世子深明大义。”倪卿卿很是恭敬地行礼拜谢。 “谢世子大恩大德。”烟水跪地哭谢。 “起身吧,无事就好。”朱铭昭面无表情道。 “谢世子。”烟水这才被灵丹扶着,柔柔弱弱地站起身来。 “对了,这是用您前日送的药材,新配制的膏药,请世子过目。”倪卿卿恭敬行完礼,然后就要把药膏从怀里掏出来。 朱铭昭剑眉深蹙,厌恶道:“用另一只手!” 倪卿卿微愣,立刻反应过来,收回刚扎完针的右手,用左手伸进怀里,将三个小药瓶掏了出来,一一交给一旁服侍的下人,吩咐道:“这药膏虽少,但都是精华,每日睡前,只需抹薄薄一层在世子伤疤处即可。若药膏用完,提前三日,把药材送过来便是。” “小的记下了。”十来岁的小厮,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白净的两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千金重的小药瓶,有些紧张地出声,“敢问倪大夫,薄薄一层,倒底是多薄一层?”这药的成本实在惊人,百斤名贵药材,才炼出二两药膏。小小一瓶,就能在老家买一个大宅子。他哪里敢多抹一些,或是少抹一些。多抹浪费,少抹又怕效果不佳。 “依目前的伤疤来看,”倪卿卿略微思索,“就抹黄豆粒那么大小的一团吧。” “多大的黄豆?”年轻小厮实在惶恐,赶紧追问,“是新鲜黄豆那么大,还是晒干后那么大?” “咦……”这倒把倪卿卿问住了,有区别吗,反正都是个大概。 灵丹捂住嘴,竭力忍住笑意,难得还遇到个这么啰嗦仔细的愣头青。 “够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朱铭昭拿过小厮手里的药瓶,厌烦道,“今后不要出现在我屋子里,这么爱问话,就去马厩跟马谈心吧。” “谢……谢世子!”小厮惶恐跪地磕头,哆嗦着,颤颤兢兢地退下。 “天色已晚,我们也告辞了,拜别世子。”倪卿卿后退半步,很是规矩地福身行礼,准备离去。 “慢着。”朱铭昭唇角隐隐又现了邪气,道,“伸手过来。”妄图礼貌着疏远,他偏不让她如愿。 倪卿卿打定主意,要与隔壁这位“和睦”相处,便依言伸出了手去。 “不是这只,伸左手出来。”朱铭昭纠正。 好吧。倪卿卿认命,面上带笑,伸出左手。 朱铭昭将三只药瓶,交还道倪卿卿手上,正色道:“诚如你所言,这药膏难得,下人掌握不好用量。你是大夫,又是祸首,敷药除疤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倪卿卿努力端着仪态,缓缓将药瓶放回了怀里,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 第二十八章 流鼻血了 “倪卿卿在软榻四周都围上了厚纱帐,这样即便有再人在屋顶偷看,也只能模糊的看个人影。也难怪她这里被采花贼盯上,不说之前几多美人儿来访,单一个烟水出没,就足以招来一打狂蜂浪蝶。 但这几日,烟水却忧心得厉害。脚伤虽痊愈,但风头却全被凌波那后起之秀抢去了。铅华阁里,夜夜都有男人为女人大把大把砸钱,但砸钱的对象却不是她。 尤其她今早吃燕窝的时候,隐隐听见了“过气”两字。 “倪大夫,我可怎么哟?”预感要过气的烟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抓着倪卿卿施针的手,哭得又像遇了采花贼似的,“有没有法子让那里一下子大起来,一定要比凌波的大,我真的真的已经等不及了。再拖下去,怕是连燕窝也喝不上。” “姑娘你悠着点,我正给你扎针呢。”倪卿卿皱眉道,“你情绪稳定些,一个弄不好,一边大一边小,到时有你哭的。舞魁娘子,听话好吗,重拾一下你高不可攀的人设。” 烟水“哦”了一声,瞬间收起了哭腔,神情呆滞地道:“都怪我往日太高傲,遇了憋屈事儿,才发觉铅华阁里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今晚能在倪大夫这里哭一场,心里总算痛快了些。瞧着吧,十天后就是孟二公子的生日,按惯例他会在铅华阁设宴,到时我伤愈后首秀,一定要在晚宴上一舞惊人。” “孟二公子生辰?”倪卿卿捏着针,眼睛发亮。 “是啊,孟二公子生辰,到时我艳惊四座,看凌波那小蹄子还敢在我面前嚣张。”神情呆滞的烟水,狠狠咬了后槽牙。 一针下去,倪卿卿笑容可掬地问:“烟水姑娘,宴会上可不可以给我留个位置?” “这怕是不行。”烟水神情呆滞地回复,“到时孟二公子会包场,去的都是孟二公子的朋友,上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倪大夫你一个小女子,既不是哪家亲眷,又不是我们铅华阁的,怕是进不去。除非你找到孟二公子,让他对铅华阁提前打声招呼。” “白日里要为隔壁世子炼药,晚上替你扎针,再过会儿,还要去世子府复查伤口。”倪卿卿颇为感概,“这些日连大门都没迈出去,更何谈见着孟二。就是见着了,人山人海的,也挤不进去。” “我家孟二,自然是千人想,万人念的。”烟水露出得意之色,“男子中他是诗魁,女子中我是舞魁,放眼上京城,也就我还能勉强配得上。” “怎么就是你家的了?”倪卿卿不服,高高举起针,“照你这么说,女子中我也算医魁,与他也是相配。” 烟水紧盯那高举的长针,不敢反驳,连连称是。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倪卿卿对付采花贼的手段,生怕倪卿卿恼怒之下,做出些什么胆战心惊的事情来。 “这就是了嘛。”倪卿卿笑得一脸温和,继续替烟水扎针。 烟水不敢再多言,乖乖躺在帷帐里,生等了倪卿卿收完最后一根针,她才破口高声道:“论才貌,还是我更配一些。” 倪卿卿不与她多做口舌之争,净了手,她还要赶去隔壁院,为朱世子抹药。虽然这差事,柳悠宁红衣之辈梦寐以求,但倪卿卿却避之不及。因为朱铭昭那厮,无论脸蛋身材还是声线,都过太撩人。倪卿卿担忧,再这么与朱铭昭这么相处下去,她会变节,单纯粉上朱铭昭的颜值。 总之,守住初心,坚决拥护孟二公子! “二更了,我先过去。”倪卿卿背着药箱,仰头对屋顶道,“灵丹你抱好蛋壳,下来吧。” “你们说话哪会儿,我们已经下来了。”房顶放哨的灵丹进了屋,蛋壳冲到倪卿卿脚边,咧嘴侧卧着求抚摸。 倪卿卿抬脚去揉狗肚子,左手拿了药瓶,右手拿了一只锦盒,递给已穿好衣服的烟水道:“这是送给你的,你看看。” “来你这儿看诊,还有礼物收吗?”烟水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忽然尖声叫了起来,“啊,这不是我最贵的那支珠钗吗?好几千两银子呢,倪大夫,谢谢你帮我赎回来。真是太感谢了!”拿起珠钗,就往头上戴。 灵丹道:“这不是你最爱的那支吗?” “是最爱的那支,也是最贵的那支。”烟水举起铜镜,美美地道,“这是去年一个盐商送的,主要是那人我不喜欢,不然我也不会舍得把这么好的宝贝儿当了。” “你喜欢就好。”倪卿卿把药瓶揣怀里,边走边道,“这是那日的精神赔偿费,你好生收着。时间不早了,我先过去了。” “收着,收着,一定好好收着。”烟水戴好珠钗,兴奋得踮起脚尖,扬袖美美地转了一圈,忽地又旋转到倪卿卿跟前,风情万种的抛来一个带笑媚眼。 倪卿卿对上那双媚眼,一阵恶寒,但也霎时明白了上京男子,为何大把大把地往烟水身上砸钱。 跳起舞来的烟水,实在太过动人,那情态,比起柳悠钰来,也丝毫不逊色。 “烟水姑娘,你别挡着道。”灵丹去拖烟水的手臂,蛋壳去咬烟水的裤管,“我家姑娘再不过,隔壁世子爷又该找茬了。” 烟水被拖开,倪卿卿快步往隔壁府去了。那边小厮正提着灯笼过来催,两人碰了面,一起去了朱铭昭的寝屋。 寝屋很是宽敞,摆放了些古董字画,倪卿卿也欣赏不来。但挂在墙头那几把明晃晃的宝剑,还是颇有震慑力。 “终于舍得过来了。”朱铭昭慵懒出声,单手支着头,随意侧卧在榻上,只着了寝衣,被褥搭在腿上,盖住了修长有力的一双大长腿。 “嗯。”倪卿卿淡淡应着,右手掏出药膏,径直往床榻走去,忽然就想起了刚才求抚摸的蛋壳,也是这般侧卧的姿态。掀开朱铭照腹部的寝衣,瞥见了几小块腹肌,以及那醒目的疤痕。如此凶险的伤势,也不知道他如何捡回的性命。 用小木勺舀了一小勺药膏,倪卿卿用左手食指沾了,轻轻揉在朱铭昭腹部的伤疤上。 倪卿卿十指纤细白皙,是难得的一双美手。尤其刚从外头进屋,指尖还带着深秋夜里的凉气。 朱铭昭心里微动,垂着眼,特意去瞧了倪卿卿面纱下的神情,却没瞧见半分羞臊或是慌张之色。 对于倪卿卿平静无波的表现,朱铭昭有些不满意。 这世间当真有女人,能在他面前做出无动于衷的模样?朱铭昭微扬了唇,他不信。 “我胸前也留了疤。”朱铭昭蛊惑出声,缓缓脱去寝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也终于露出了全部八块腹肌,“你以后,也帮我一同抹了吧。” 倪卿卿淡淡看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又用小木勺舀了一勺药膏,用左手食指沾了,轻轻揉在朱铭昭左边胸上。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倪卿卿的食指,能明显感觉到朱铭昭有力但平稳的心跳。 “世子,我也有事与你商量。”倪卿卿淡淡出声。 “何事?”朱铭昭耐着性子观察。 “十日后,孟二公子在铅华阁包场设宴,您可否带我同去?” “哦,以什么身份?”朱铭昭问。 “就扮作男子,与世子爷同去。只要世子爷前头带路,想必铅华阁的门人也不会拦我。”倪卿卿淡淡说着,只是觉得鼻子有些痒。 “若你此后都如此听话乖巧,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朱铭昭紧盯着倪卿卿波澜不惊的脸,突然发觉这曾经厌恶的女人,除了眼睛生得亮,肌肤也被调理得格外细腻。若不是面纱下的疤痕丑陋,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比起柳悠钰廖茵茵,还是差得远了。 “必当乖巧听话。”倪卿卿低垂着头,张口答应,语气了带了些欢喜。 “为了孟二,你倒是很能屈能……哈,这是什么?”朱铭昭皱眉,刚想再说两句,就见倪卿卿面上的薄纱下,钻出来两道殷红的印子。 “什么?”倪卿卿不明所以,但也直觉伸出右手去摸了摸鼻子。 红色的,是鼻血,面纱也染了一些。倪卿卿依然很淡定,若无其事地道:“这时节天干物燥,流了点鼻血,让世子见笑了。无妨,回去喝些燕窝滋养滋养就好。” “这时节,果然是燥得厉害。”朱铭昭得胜,捂着腹部,忍不住笑出声来。 倪卿卿低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 第二十九章 另类舞姿 “隔天傍晚,烟水又来了,哭丧着一张俏脸。问清缘由,原来是凌波专门为孟二排了新舞,又刚好被烟水窥见。烟水倍感压力,她虽自恃舞技无人可比,但短短几日,她如何能排出新鲜的舞蹈来,在宴会上一鸣惊人。 “这可怎么办呀,最近一连窜糟心事,先是被蛇咬,后来又是采花贼,而今舞魁的位置也要保不住,要是不拿出点新鲜东西,以后怕是真的连燕窝也吃不起了。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好苦啊。”烟水哭得肝肠寸断,今夜来不是为了扎针,而是为了倒苦水。最近这几日压力大,得找个地方宣泄,。 灵丹叉着腰,抱怨道:“这也不怨我家小姐呀,况且也赔了你一根几千两银子的珠钗,烟水姑娘你要哭,也换个地呀。”在别人家里做戏抹泪,多晦气。 “在铅华阁哭,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嘛。”烟水收起眼泪,哽咽着道,“你等我哭上一两个时辰,哭痛快了,我也就好了。” “先别哭。”倪卿卿伸手勾起烟水的小脸,正色道,“我这里,倒有个成型的舞曲。”嗯,要不是为了给孟二庆生,她可不会毛遂自荐。 “是么?怎么得来的?”烟水迟疑,如今当大夫的,也要抢她们舞姬的活吗。 “翻古籍,无意中翻到的。我先演练演练,你再加工加工。” “那,那好吧。”烟水迟疑。 屋子不如隔壁屋子宽敞,倪卿卿领着烟水来到院里,又吩咐护院远离,不准往院里偷瞧。 “弄得这么神秘?”烟水黯然立在院中央,总归死马当马医,先瞧着,得些灵感也是好的。 “曲儿你先听着。”倪卿卿轻咳一声,开始哼起了调子。 调子一出,轻快又大气,烟水眼睛立刻发了亮,仿佛看救命菩萨一般,仰望着倪卿卿。 “这调子真好听,姑娘您竟还会哼歌,前些日那些话本,果然没白看。”灵丹好生惊喜。 倪卿卿厚着脸皮应下,一本正经地道:“没事多看些书,总归是好的。” “好卿卿,你把调子再哼一遍。” 烟水恳求,倪卿卿便又哼唱起来,烟水摆好姿势,忍不住跟着调子,恣意舞蹈起来。 月上柳梢,丽人月下起舞,当真是赏心悦目。 灵丹搂着蠢蠢欲动的蛋壳,看得有些痴了,心想要是自己是男儿身,就把烟水给娶回家,让她天天跳舞给自己看。这么好看的舞姿,一辈子都是看不厌的。 “这曲儿真不错,叫什么名字?”一舞作罢,烟水微喘着问。 倪卿卿看得也有些醉了,脱口道:“《丽人行》。” “丽人行么?怎么个行法,还请卿卿姑娘赐教。”烟水踌躇满志,自信张扬,艳得惊人。 “这舞说的是盛世美人结伴出行,美不胜收,慵懒中透着大气。”倪卿卿硬着头皮上前,四肢不协调的她,颇有点关公门前甩大刀的羞耻感,“嗯,前几个动作是这样的,你且看着。” 后仰,挺胸,摆手踏步。 亏得烟水领悟力强,同样的舞蹈动作,倪卿卿做出来似抽风,烟水倒是和原版十成十的像。 盛贵得了朱铭昭吩咐,提着燕窝粥进院子,正好撞见这一幕,忍得万般辛苦,才忍住笑声,忙对身边侍卫低声吩咐,要他赶紧去请世子过来,说这边有好戏看,有二傻子在夜里跳大神。 朱铭昭过来时,倪卿卿正在教学,撅着臀,小嘴里念念有词地道:“这里要娇俏掩面,撅起臀部,飞快地左右抖两下。对的对的,动作要快,幅度要小。”她肢体动作难堪,即便专门为此报了个舞蹈班,好像也没见什么成效。 好在倪卿卿的讲解能力不错,连比带划,能把一支舞曲传授个七七八八。 朱铭昭也强忍了笑意,这里果然有二傻子在蹦郏以谘趟某耐邢拢咔淝涞奈枳耍蛑贝舭宓没9婺咔淝涞奈瑁窦怂淖郑崩粗比ィ恢胀洹? “这里这里。”倪卿卿教得认真,没注意到外人旁观,哼着调子,转身,“这里要缓缓褪去外裳,有破茧成蝶的寓意,也有褪去束缚,自由自在的意味儿。” 灵丹觉得极有意思,跟着学了起来。反正有自家主子垫底,她虽没学过舞蹈,但也不会太丢人。 教完最后一个动作,倪卿卿算是松了口气,学生能力太强,一教就会,她好不汗颜。 烟水越舞越兴奋,也不顾疲累,拽着倪卿卿,要倪卿卿在旁哼曲儿,她自己从头到尾来演练一遍。 倪卿卿点了头,欢快哼唱起来。 烟水天赋惊人,零零碎碎学了个大概,就能融会贯通,随曲而舞动起来。灵丹又被迷住了,情不自禁地跟着烟水舞起来,虽然舞得极不到位。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就完全记下了!”烟水舞得兴起,双颊飞霞,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倪卿卿自然是乐意的,边哼着曲儿,边厚着脸皮,跟着烟水舞了起来。虽然四肢极度不协调,舞得十分难看,但倪卿卿却舞得开心极了,就算与灵丹相互踩了脚,都是笑意不改的。 蛋壳欢喜得在旁跑来跑去,也跟着舞曲又蹦又跳,凑着热闹。 曲终,舞停。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是风流的。要是天天能看见这么美丽的舞姿,就是折寿十年也是愿意的。”盛贵提着燕窝粥的手松了,燕窝流了一地,眼神直勾勾望着烟水,口水也留了下来,魂不守舍地鼓了掌。 “世子,见过世子。”闻声回首,烟水妖娆行礼,脸上红霞犹在。 “见过世子。”倪卿卿收起笑意,赶紧行礼。心里有些恼意,也有些庆幸。恼的是适才丢了人,庆幸的是,来人是朱铭照,不是孟二。灵丹瞪了眼双眼发直的盛贵,暗骂一声下流胚子。 “起身吧。”朱铭昭笑着道,“这时节天干物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燕窝粥给倪大夫送来。未曾想,倪大夫医术惊人,舞姿更是让人大开眼界。有意思得很,哈哈,有意思得很。” . 第三十章 摔碎贺礼 “倪卿卿尽职伺候,总算换得了朱铭昭恩准,得了去铅华阁的机会。 在伤疤上抹了厚厚一层粉,又放下一缕头发挡住,装扮成男子,倪卿卿跟着朱铭昭,去铅华阁参加孟二的生辰晚宴。 到门口的时候,门房因着眼生,又跟在世子身旁,所以特意多看了倪卿卿几眼。 倪卿卿学着孟二,一挥扇,极为潇洒地道:“怎么,没见过这么俊的女扮男装?”掩盖性别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这些门房面前。不过是大概装扮一下,远看上去是个男子,在男人堆里不惹眼罢了。 “不是不是,”门房赶紧躬身道,“只是今日女扮男装的不止姑娘一人,特意留意一下,以免待会儿宴会上怠慢了。” “你们倒是想得周到。” 倪卿卿正说着,突然从柱子后跌出个人来,分明是男子装扮,但听那娇娆的“哎呦”声,是个女娇娥无疑了。 那女娇娥生得倒是明艳,正好横在了路中间,缓缓抬起纤纤素手,美眸放光,很是期待地仰望着朱铭昭。 倪卿卿倒是记得这姑娘,红衣团里的积极分子,听说是尚书家美貌妾室所生,好像叫李青妍。只不过演技实在太差,目的也太过明显。 平心而论,眼前这姑娘的脸蛋身段,撑起半座花楼也是绰绰有余的,如此容貌,想来也足以勾起朱铭昭怜香惜玉的心思。对了,据说这姑娘的娘,当年就撑起了整座花楼。 “世子,适才奴家不小心……” “搔首弄姿,丢人现眼。”朱铭昭不悦,“扔出去。” 两个门房惶恐,几个大步上来,一个抬肩,一个抬脚,二话不说,将男装女子抬出铅华阁,毫不怜惜地扔到街对面。 倪卿卿怜悯望去,正好对上了那女子怨毒的双目。那怨毒的目光,分明是针对倪卿卿的。倪卿卿皱眉,暗想何苦来哉,反正她对朱铭昭没什么非分之想。便不再理会那女子,跟着朱铭昭,往楼里去。 楼里高三层,层层都有美人儿,极为热闹。因着孟二生辰的关系,今晚又布置得格外喜气。 大厅已有暖场的歌舞表演,客人们大都落座,见了朱铭昭,纷纷起身行礼,朱铭昭点了头,由铅华阁的管事妈妈,引向了中间的高位。倪卿卿默不作声的跟着,她自然是想紧跟在朱铭昭身旁,到时候就能近距离地见着孟二。 “这位小公子倒是生得俊俏,这边请。”一位年轻姑娘快步走了过来,很是客气地拦下了倪卿卿。如此盛大的晚宴,贵客都有专门的位置,像倪卿卿之类,不在正式邀请名单里的,也有备用席位。 “朱……世子。”倪卿卿赶紧向朱铭昭求救。好不容易到场,她可不愿意被发配到角落。而且,她还特意为孟二带了生辰礼物,若是离得远了,礼物还如何送得出去。打定主意,她今晚一定要紧跟朱铭昭,寸步不离。 朱铭昭仿佛没听见,阔步向前。 倪卿卿几步追上去,牵起朱铭昭袖袍,满目恳求。 朱铭昭低头看了自己的袖袍,厌恶道:“用左手。” “哦,好的。”倪卿卿从善如流,赶紧撤下右手,换了左手,拉住朱铭昭的衣袖,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言辞恳切地切:“我也想上座。” 管事妈妈认出倪卿卿的女子身份,又见了倪卿卿冒失的举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朱世子素来不喜人碰,就连铅华阁的烟水凌波,都不敢对他拉拉扯扯。 “什么身份?”朱铭昭面无表情地问。 倪卿卿思索了片刻:“嗯,贴身……大夫。” “不够格,安分些。”朱铭昭拂开倪卿卿,抬步又要离去。 “真的不可以吗?”倪卿卿委屈问。 “不行。”朱铭昭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为了偶像,需要忍气吞声!倪卿卿暗自打气,取出怀中的锦盒,郑重交到了朱铭昭手里,激动又欣喜叮嘱道:“这是我特意给孟二公子准备的礼物,待会儿还请世子代为转交,拜托了。” “什么东西?”朱铭昭把玩着锦盒,挑着眉问。 “没什么,一支笔而已。”倪卿卿装作很淡然,才不只是一支笔,而是她满满的心意。 “是吗?这分量似乎有些不对。”也不知怎的,朱铭昭似乎手滑了一下,那锦盒哐当一声就落了地,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做什么!”倪卿卿惊呼,赶紧弯腰捡起锦盒,急忙扯开系在盒上的红绸,揭开盖子一看,一支美玉雕成的笔,从中间位置断成了两节。 她的老天爷啊! 这玉料是穆老板送的,是她亲自选的,亲自设计的图案,亲自交给仙翡阁的玉雕师傅,花了好些时间雕成的。成品出来的时候,玉雕师傅本人都赞叹不已,说是他本人手里前三的得意之作。倪卿卿也是十分满意的,得了笔,亲自装进锦盒系了红绸,准备当面送给孟二做生辰礼物。 但如今,她的心意断成了两节,全部付诸东流。 妙笔偶得。千金万金,也难赔她的这番心思。 “倒是一支好笔,不过也太不经摔。”朱铭昭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愧疚之意。 倪卿卿红了眼睛,低吼:“别以为我眼瞎,你刚才分明用了暗劲儿!”好个朱铭昭,原以为是真心带她来参加晚宴,却不想是在这里报复她。 果然她是眼瞎了,瞎得厉害。 “是又如何?”朱铭昭很是坦然。 “你……”倪卿卿气极,狠狠瞪着朱铭昭,忽然举起左掌,分开了五根白嫩的手指头。 “哟,小公子住手,快快住手,世子可打不得。”管事妈妈赶紧出声阻止,生怕倪卿卿这巴掌给打出去。当众殴打世子,怕是不想活了。再者如此场面,这一巴掌下去,岂不是砸了她的场子。 “放心,我不打人。”倪卿卿怒极反笑,当着朱铭昭的面,把左手手指,一根一根放进嘴里,用自己的唾沫,慢慢地满满都给抹了。 . 第三十一章 脚支郡主 “好些人都瞧见了倪卿卿莫名其妙的举动,心想这小公子怕是得了疯病,大庭广众之下舔自己的手指,算是怎么回事。只有朱铭昭明白,厌恶皱了眉,吩咐人把倪卿卿给扔出去。 “别碰,我自己走!”倪卿卿满脸怒容,不要人扔,她主动出去就是。 “卿卿公子且慢。”孟二从雅间出来,笑吟吟来到倪卿卿跟前。 原本怒不可遏的倪卿卿,顿时没了怒火,只是面色窘迫,心情忐忑,暗忖刚才那粗鄙的一幕,怕是给自己偶像给瞧去了,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克制一下,不用口水糊手指了。 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啊,怎么能在偶像面前丢人。 倒是孟二从容大方,温和地问:“这锦盒里装的,是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倪卿卿紧了紧手里的盒子,无奈又心酸地道:“原本是的,但摔碎了。” “无妨,给我看看。”孟二伸手取过盒子,拿起半截笔头,对着光亮,仔细瞧了瞧,忍不住赞道,“好巧的心思,是卿卿你设计的吗?” 倪卿卿点头,再巧的心思又如何,玉器碎了差不多就废了,碎了的玉器如何送出手。 “我倒是喜欢得紧,这礼物我收下了。”孟二笑得谦和。 倪卿卿好生感激,孟二公子实在贴心,两相对比,那什么狗屁世子实在差得十万八千里。 “都断成两截了,一文不值,孟二你还说喜欢,真是虚伪得很。”男装的齐小郡主站到朱铭昭身旁,鄙夷出声。 “瞧齐小郡主这话说的,”与孟二比肩而立的李家姑娘,也是一身男装,俏生生地道,“我们孟二公子看重的是心意,这礼物虽是断成两截,但诚意十足,谁能不喜欢呢?” “虚伪虚伪,一个比一个虚伪。世子哥哥,你说是不是?”齐小郡主转过脸,试图去挽朱铭昭的胳膊,朱铭昭一个转身,将孟二给推了过去。 齐小郡主捞到了孟二的胳膊,跺了脚,嫌弃地丢开。 孟二将两截断笔握在了手里,忽然笑着道:“这么好的玉料,碎了实在可惜。不如这样,我将这两截断笔交到巧匠手里,让他们稍加雕琢,笔头这截雕成玉钗,另一截雕成玉簪,玉钗归你,玉簪归我,卿卿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孟二你好聪明,小女子翘首以盼。”倪卿卿眼睛发亮,点头不迭,她家孟二实在太聪明了。如此一来,礼物没白费,而且她有一半,他也有一半。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哟哟哟,”齐小郡主冲着李家姑娘,幸灾乐祸的道,“你看看,一支玉笔分半,你一半,我一半,郎有情,妾有意,孟二这是在送定情信物呢。李姐姐,亏你刚才还替某人打圆场呢。” “定情信物……是吗?”倪卿卿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美得冒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那副花痴样儿,又多生了几分厌恶。 “这可又是齐小郡主多想了。”李茜菱很是镇定,孟二的风流多情,她是再清楚不过,“去年生辰,孟二公子得了两颗东海夜明珠,还不是赠了你一颗吗?要是赠了礼物就是定情信物,那齐小郡主你早就名花有主了。” “你怎么知道!”齐小郡主偷瞧了眼朱铭昭,小脸微红。去年那夜明珠,不是孟二送的,是孟二惹了她,她一怒之下,抢走的。如今旧事重提,被朱铭昭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毕竟抢夜明珠的时候,孟二这个浪荡子,偷亲了她手背一口。 “自然是孟二公子告诉我的。”李茜菱如何不知道,那两颗珠子是当皇后的姐姐赏给她的,她又赠给孟二作生辰礼物的。原本期望孟二能好生保管,但哪知,他那么轻易的,就让其中一颗被人给夺走了。她也生气,气得失了态,就要回了另外一颗,并气得扔了孟二一把土。 “孟二你!”齐小郡主怒气腾腾瞪向孟二,忍不住抬脚就踹。 倪卿卿本打算隔岸观火,但看人脚踹偶像,哪里还能镇定,立刻挺身而出,双臂伸出,一把捧住了齐小郡主抬高的腿。 齐小郡主单脚站立,一脚又被捧着,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就要倒地。 原本离她最近的是孟二,只要孟二伸手一扶,也能将她扶住。但她慌乱中瞥见了朱铭昭,眼珠子一转,跌跌撞撞地,就要往朱铭昭那里倒。 倪卿卿看出了齐小郡主的意图,暗道同样的把戏今天怕是要遇到两次,赶紧松了手,任凭齐小郡主去寻情郎。 朱铭昭皱了眉头,眼见着齐小郡主倒下,却背着手,倒退了一步。 齐小郡主还不知朱铭昭的举动,还闭着眼,美滋滋地往下倒,想着待会儿就能倒在朱铭昭怀里。 “完蛋了!”倪卿卿暗骂朱铭昭怪胎,有美人儿投怀也不接,赶紧自告奋勇,奔上去挽救。齐小郡主金尊玉贵,擦破点皮,都能讹得倪卿卿倾家荡产。 “无需惊忧,让我来。”孟二笑着,扶住朱铭昭站稳,忽然抬起了腿,用脚抵在齐小郡主后背,及时止住了她的下坠之势。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脚支美人儿。画面定格,略带滑稽。 李茜菱丝绢掩了唇,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座的宾客,好些也转过身去,偷偷地笑。敢用脚去接齐小郡主,在场的,除了孟二就是朱世子,但肯用脚去接的,就只有孟二公子了。 齐小郡主后仰着定在半空,片刻后终于察觉到不妥,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孟二那厮,正低头望着她,笑得一脸谦和。 当众出丑,齐小郡主尖叫,伸手就要掌掴孟二,但被李茜菱及时阻止,拉了她的手,帮她站起身来。众人脸上笑意犹在,齐小郡主环视一周,只有大厅暖场的歌舞依旧,又羞又恼,无处发泄,见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倪卿卿,箭步冲上去,就要把耳光赏给倪卿卿。 “小郡主息怒。”倪卿卿也不任人宰割,赶紧挪步,躲到了孟二身后。本来嘛,她见义勇为,为的是孟二,如今让孟二替她挡上一挡,也是理所当然的。 . 第三十二章 佳人斗舞 “歌舞仍在继续,只是齐小郡主被请离了晚宴。这正好空出一个位置,倪卿卿因为救护寿星有功,寿星特邀,就理直气壮地坐了上去。唯一不好的一点,这位置夹在世子与孟二之间,一想到旁边坐的是朱铭昭那厮,倪卿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宾客到齐,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风流才子赋诗祝贺,孟二举杯豪饮致谢。倪卿卿投去不赞同的担忧目光,孟二不以为意,反而举杯,敬了倪卿卿一杯。 倪卿卿哭笑不得,但也不在此时煞风景,还举起杯,笑着回敬了寿星公一杯。“祝孟二公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这是倪卿卿最希望的,在她看来,什么都没健康长寿来得重要。 “哈哈哈,谢过大夫吉言。但若无美酒相伴,长寿也无味。”孟二面上带了些酒气,仰头欲一饮而尽。 “待会儿还有歌舞要赏呢,孟二你可别先醉了。”李茜菱起身,很是自然地夺过孟二手上的酒杯,拉着孟二坐了下来。 “你们这些女子,就爱管东管西,好不麻烦。”孟二不满,伸手要去取回酒杯,但李茜菱却把酒杯扔在了背后。孟二望着滚远的酒杯,很是不悦地瞪了眼李茜菱,而后又大笑起来,抓起自己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就饮了起来。 李茜菱又气又笑。倪卿卿叹一口气,索性把自己酒桌上的酒全都倒在了地上,免得待会儿孟二来抢。李茜菱瞧见倪卿卿的举动,颇为赞同,也依葫芦画瓢,默默将自己酒壶里的酒也倒掉。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望了眼醉醺醺的孟二,均是一阵苦笑。 孟二喝完自己壶里的酒,晕乎乎地,嚷嚷着,就要四处寻酒。 底下宾客见状,笑作一团,有的还故意举起杯,遥敬上座酒仙。 “酒呢?我的酒呢?来人来人,上酒。”孟二拍着桌嚷。 “酒都被你喝完啦。”倪卿卿举起空酒壶使劲摇了摇,“你看,没骗你吧。” “咦,是吗?我酒喝得不少,你可别骗我哟。”孟二单手撑着酡红的面颊,凝望着倪卿卿,无邪又无辜地道。 “哪里会骗你。”李茜菱趁着孟二酒醉,扯着他的耳朵,将他的脸扯了过来,煞有介事地道,“是你太贪杯,把我的也喝了。今晚没酒了,酒都被你这寿星公喝尽了。” “不对,你酒杯里不是还剩着些吗?”孟二面上一喜,拿起李茜菱桌上的酒杯,对着嘴就喝了下去。 李茜菱看着自己用过的酒杯,脸蛋霎时绯红,也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如此亲昵?宾客中有识得男装李茜菱的,相互递了眼神,心里明了,暗羡孟二的艳福,竟悄无声息地,就把皇后的亲妹子收入囊中。 “酒呢?酒呢?”孟二犹不自知,还在嚷嚷。 李茜菱一面好言安抚孟二,一面递了眼神,不许下人上酒。 孟二双眼迷蒙,忽然似小狗儿求助般,眼巴巴望向了倪卿卿。倪卿卿这次不为美色所迷,狠下心,坚决不给酒。 “铭昭——”孟二露出两排白牙,又笑吟吟地望向朱铭昭。 朱铭昭头也没抬,袖袍一甩,就将自己桌上的酒壶抛了过去,不辨喜怒地道:“但愿这次你酒醒后,还能笑出来。” 倪卿卿很是不满朱铭昭投酒,但也忍住,没去发作。反正朱世子什么的,她是再也不想与其有瓜葛,连多看一眼都觉厌恶。 “怎么不能笑了?”得了美酒,孟二心情大好,抱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还冲着朱铭昭笑得一脸灿烂。 忽然鼓乐声大作,寿宴的重头戏,正式拉开帷幕。 今晚,铅华阁新旧两位舞魁斗艳,前舞魁烟水要一挽狂澜,新舞魁凌波立志要碾压前者。今晚赴宴宾客,大都是为了给孟二祝寿,但最最期盼的,却是斗舞这场大戏。 新旧舞魁台下抽了签,凌波先上,烟水压轴。等比试完,由在座宾客投票决定,票多者胜,成为铅华阁名副其实的舞魁。 一声清丽笛音入耳,烟雾起,朦朦胧胧之中,一众身姿曼妙的女子手持绿荷,缓缓步入舞台中央。中央一朵红莲缓缓绽开,凌波挥动霓裳,踏烟波而来,旋入红莲之内,翩然起舞。 莲花清丽,不如凌波舞姿清丽。 花与清丽美人两相交映,舞姿曼妙无比,好一幅不染尘俗的清雅画卷。 “雅,雅致极了!”孟二展颜,当即赋诗一首,词句俱佳,为清丽舞曲更添几分诗意。 凌波得了孟二称赞,舞得愈发尽兴。舞到动人之处,宾客频频鼓掌称赞。 待一舞作罢,铅华阁里更是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凌波!凌波!凌波!”男人们不约而同,激动呐喊起来。 凌波含情脉脉望向孟二,在高昂的欢呼声中,骄傲欢喜地退了下去。 紧接着,轻快大气的鼓声响起,很快掩盖住了男人们的欢呼声。 烟水一袭华服现身,领着二十来位妆容艳丽的女子,慵懒步上台来。 好美的一群佳人掩笑而来! 台下立刻无声,随着欢快新颖的曲调,专心赏起舞来。 鼓声渐稀,琴音加入,将曲调推入了最高潮。 台上舞姬展臂而舞,灵动无比,媚而娇俏,雍容而华丽,好一曲《丽人行》,好一支舞《丽人行》。 倪卿卿跟着节奏,用木筷敲击着空酒杯,呆望着领舞的烟水,忍不住一阵骄傲和欣慰。烟水不愧是天生的舞者,舞出了这支舞的灵魂和精髓,真是出彩极了。 孟二连酒也忘了饮,目不转睛,瞧着那舞,竟是痴了。在场之人,亦是如痴如醉,也不知是醉在酒里,还是醉在舞里。 舞停了良久,赏舞之人似乎还未醒来,均不舍地回味。 铅华阁静悄悄的,烟水傲然立在舞台中央,步摇犹在轻颤,一时之间,竟美得找不到言语形容。 静默之中,一人卸下金盔银甲,率先鼓起了掌来,宏声道:“前朝盛世仿佛再现,如今窥得一二,好不让人神往。一别三年,上京众位故人,可曾安好?” . 第三十三章 四皇子出场 ““是皇子,是四皇子啊!”众人闻声望去,激动大喊,“是我们万历王朝的战神回来了啊!四皇子快,快请上座!” “四皇子!好久不见!” “四皇子!阔别三年,四皇子愈发稳重神勇!” “咦,不能再叫四皇子啦!”群情激奋,纷纷攘攘道,“这次边关大捷,四皇子凯旋而归,怕是不日就要封王了吧!” “是啊,过不了几日,就该改口,称四王爷啦!”众宾客纷纷起身,将来人团团围住,不住作揖道贺。 “四皇子,四皇子快上座!”烟水满眼倾佩,领着身后舞姬蜂拥而来,很有默契地替四皇子朱允棣开出一条道。 朱铭昭与孟二起身相迎,相互熊抱问好,全场气氛又到了另一个高潮,空气都快沸腾起来。 “四哥,你怎么提前回来啦?”孟二拉了朱允棣坐主位,他与朱铭昭各坐其左右。李茜菱坐在孟二旁边位子,倪卿卿被朱铭昭踹开,强抢了位置,只能干站着。好在众人目光全聚集在朱允棣身上,暂时没人注意到她。有些尴尬,倪卿卿默默退到柱子后面。似乎这王公贵族堆里,原本也没有她一个小医女的位置。 “还不是因着你的生辰,四哥撇了三军,连夜赶路回来,总算赶上了。” 朱允棣拍着孟二肩膀大笑,烟水上前,柔若无骨地替朱允棣斟了一杯酒,接着又为朱铭昭孟二斟了酒。 “敬四哥。”孟二喜不自胜。 “敬允棣兄。”朱铭昭含笑举杯,柱子后的倪卿卿,还是头一次瞥见朱铭昭真情流露。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朱铭昭那厮,是个不会笑的怪人。 “敬四皇子!”众人齐齐举杯祝贺。万历王朝,有运筹帷幄的太子已是福气,又有勇冠三军的四皇子,更是大兴之兆。 “也敬我们的寿星公。”朱允棣仰头一饮尽。 “敬四皇子,敬寿星公!”众人高呼,一齐饮尽。 宾客纷纷落座,按照流程,凌波领着她的伴舞,强颜欢笑地上了台,烟水蛇腰一扭,娉娉婷婷地去往台中央,等待宾客们投票,选出今晚的舞魁。 “适才两支舞蹈,四哥可瞧见了?”孟二打了个酒嗝,抱着酒壶问。 “瞧见了,一支赏心悦目,一支让人心驰神往,不枉我连夜策马而归。”朱允棣瞧着盛装的烟水,赞许地点了头。 “那今晚的舞魁,就由四哥决定吧。”孟二高兴道。 “好好好,就由四皇子说了算。”众人连连附和。胜负早分,后面的,只不过是过场。 “那本皇子就不客气了。”朱允棣起身,抓过金盘里事先准备好的青色牡丹,插入了烟水的发髻之间,朗声道,“姑娘才貌双全,一舞惊人,舞出盛世光景。我辈男儿,定当拼死杀敌,收复失地,再现前朝盛世。今晚舞魁,姑娘你当仁不让。” 烟水好不激动,柔声道谢。一旁凌波,脸上笑着,眼里却有了泪珠。 “四皇子威武!” “四皇子威武!” 又是一阵群情激昂的高呼,朱允棣爽朗大笑,转身回席,目光瞥见柱子后男装的倪卿卿,只觉眼熟,但一时间也没认出她的身份。倒是烟水,也瞥见了柱子后的倪卿卿,忍不住欢喜,朝倪卿卿抛了一个感激的媚眼过去。 凌波以为烟水在朝孟二抛媚眼,气得掉了眼泪出来。 “好凌波,你怎么哭了?”孟二见不得美人落泪,踉跄着,就要起身去安慰几句。 “孟二,你怕真是醉了。”朱允棣把孟二拽回座上,对烟水道,“舞魁娘子,还不过来给寿星斟酒。” 烟水轻应一声,扭着水蛇腰,妖妖娆娆地坐到孟二身侧。 孟二一见烟水,转瞬就把凌波忘在了脑后,嗅着她发髻上的青牡丹,迷醉道:“烟水适才一舞,惊为天人,真想日日与你相伴,独赏你迷人舞姿。” 烟水斟酒的手一抖,激动得酒水洒了出来,娇声道:“贱婢自然是愿意舞给公子看的。“一生一世! “这有何难。”朱允棣瞧着烟水的激动模样,笑着道,“烟水,本皇子问你,做孟二妾室,你可愿意?” “奴家何德何能,当然是愿……”烟水抬头仰望朱允棣,感激不已。 哪里来的四皇子,乱点什么鸳鸯谱!倪卿卿气愤,手指猛挠柱子。为他人作嫁衣裳,为他人作嫁衣裳啊!她好后悔,好后悔,教烟水那支舞!孟二该是属于所有人的,不该专属哪一个姑娘。 “我不愿意!”李茜菱忽地站起身,打断了烟水的话头。 众人又纷纷望向李茜菱。虽说是穿了男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美貌女子。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即便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从她坐的位置,也知道她来头不小。 柱子后的倪卿卿暗自欢喜,赞李茜菱威武。她和她,都反对这门婚事。 “哦,李……你有什么话要说?”朱允棣问。 李茜菱勉强恢复常态,笑着道:“孟二公子还未娶妻,就纳妾室,似乎对未来正室不敬。再者说,烟水出身不高,长公主怕是不愿意有这样的女子入府。依我看,四皇子还是暂收月老的差事,孟二现在醉得有些糊涂,一切还是等孟二醒了酒再说。” 就是就是!倪卿卿连连点头,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又少了李茜菱的大胆。 朱允棣略有些疑惑地望向李茜菱,见她偷偷揉着丝绢,眼神紧张急切,忽然明了,大笑道:“我家孟二还真是好本事,居然把……”居然把太子的追随者,给抢了过来。“哈哈哈,就依你,一切等孟二转醒过来再说。” 倪卿卿暗道声“漂亮”,忍不住低声欢呼。朱允棣拿余光瞟了瞟,又瞥见朱铭昭皱起的眉头,总算想起了倪卿卿是哪号人物。 倪卿卿,原来是倪卿卿。世子的未婚妻,却躲在暗处,为孟二的事情欢欣雀跃!朱允棣落座,暗道今晚这宴席实在精彩诡异,看来他离京三年,错过了不少好戏。 . 第三十四章 闷棍来袭 “晚宴虽热闹,终有散时。宾客坐上自家马车,哼着宴会上的曲调,陆陆续续离开。只有倪卿卿形只影单,孤零零走在回府的路上。 来时与朱铭昭同乘马车,宴会上闹翻,倪卿卿如何能忍气吞声,再与朱铭昭同行。好在月色甚明,脚下的路也看得清楚,步行回府,就当是醒酒了。 今晚又近距离见着孟二,倪卿卿心中欢喜,单脚跳着,跳过路上躺着的一片树叶儿。心里那个美呀,简直像在珍馐楼吃撑了美食。要是孟二亲口对自己说,要天天月月年年看着自己,那就更美啦。 “若是自己舞得有烟水一半好看,我就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倪卿卿边蹦郏吆咦拧独鋈诵小返牡髯樱咦晕姨兆淼南胱拧? 一个黑影,忽然从胡同里转了出来。 那黑影来得好快,又没声响。 倪卿卿盯着石板路上的黑影,心中“咯噔”一下,猛地转回身去,就见一个手绢蒙面的男子,正举棍来向她袭来。倪卿卿大惊,忙抬左臂去挡,右手向那人眼睛一抓,同时猛地抬腿向那人腿间一踢。 一踢之下,才发现那蒙面之人,原来是个女子。 两人都受了伤。倪卿卿伤在左臂,那蒙面女子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痛得蹲下了身子。 “你做什么!”倪卿卿夺过木棍,忍住伤痛,高声质问。 那女子勉强挣扎起身,想是做贼心虚,不答话就要逃开。 倪卿卿记得这身装扮,分明就是宴会开始前,被朱铭昭扔出去的那个女子,李尚书家的庶女李青妍。 “打人闷棍,就这么跑了!”倪卿卿追出几步,高声道,“我记下你了,这次不会张扬出去,但会告知家里人。下次我要出什么事,统统全算你头上。”打人闷棍多可恶,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人打傻了,那就完蛋了。“还有,你们家狗屁世子我不稀罕,你找错目标了!顺便也帮我转告你们红衣帮的人!” “你!”遮面的丝绢都掉了,李青妍面色难看的回头,想回骂几句,但又怕待会儿有人路过,作了证人。就躬着身子,狼狈地往胡同里跑去。 灵丹带着蛋壳,还有两个护院,来接迟迟不归的倪卿卿,正好远远望见这幕。蛋壳一狗当先,冲在了众人前面,追着李青妍进了胡同。 倪卿卿还没反应过来,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就听见黑咕隆咚的胡同里,传来狗叫声和李青妍凄惨的尖叫声。 “蛋壳,出来!”倪卿卿赶紧唤蛋壳住嘴,护院喘着粗气赶过来,提着灯笼照进去,就见李青妍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裤管被蛋壳撕得稀烂,但却不见任何伤口。 倪卿卿肩扛木棍,黑着脸走进胡同里,蛋壳归位,立刻讨好卖乖地跟在自家主人脚边。 “记住,我不是好惹的,以后也别来惹我。”倪卿卿的脸隐在夜色里,晦暗不明,凉风撩起她半边头发,露出一条丑陋长疤,狰狞得可怖。身后的灵丹与护院很是配合,抱起手臂冷笑,露出阴森森地白牙。 李青妍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点了头,不住道:”不敢了,再也敢了。“哆嗦着逃离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脚,撞了头流了血。蛋壳冲她后背又叫了几声,差点吓得她差点尿流。 逃命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马车看到,第二天上京城就传出了,倪卿卿妒妇重出江湖,为朱世子棒打烂桃花的消息。 听到到传闻的时候,府里的小厮正在封侧门,倪卿卿喷出一口茶来,当即命小厮,再拿些木板,把侧门封得一丝风都不漏。 为狗屁世子棒打桃花?真是好笑,她倪卿卿要棒打桃花,也是棒打孟二的桃花。世子?她真是不愿意多瞧一眼的。 见主子面色不佳,灵丹凑了过来,要说些好消息:“主子啊,你不知道,现在那《丽人行》可火了。我听出门买菜的丫头说,街上人们传得最多的,除了四皇子归朝,就是《丽人行》啦。都在说,《丽人行》如何如何好看,烟水姑娘如何如何舞技惊人,如何如何艳惊四座。” “这是好消息吗?”倪卿卿手里捣着药,更不开心了,这分明是为烟水做了嫁衣裳。她生气都来不及。 “这都不算好消息啊,姑娘你教的徒弟啊,你不骄傲吗?”见倪卿卿不笑反怒,灵丹转而又道,“听说那李青妍回去就病了,也没请大夫看,还被她老子李尚书罚了跪。还听说连她生母姨娘,都被一并罚了。” “李家的家风倒是严谨,也无怪他家出了个皇后。”倪卿卿重重捣着药。 “姑娘,你下手轻些,药钵都要被你捣碎了。”灵丹抱走药钵。 无药可捣,倪卿卿就转着药杵,闷闷不乐地玩着。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啊?”灵丹说着话,又把蛋壳抱到倪卿卿怀里。蛋壳这家伙,惯会讨人喜欢的。 倪卿卿抱着蛋壳,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昨晚李茜菱的话,她躲在柱子后,字字听得清楚。这会儿,估计孟二也醒酒了,烟水是否能如愿成为孟二的侧室,就在孟二的一句话了。 哎,清醒的时候,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莫可奈何。 烟水出身贱籍,能否进孟家,除了孟二答应,还得过长公主那关。烟水是什么身份,如何能过得了长公主那关。 她倪卿卿的身份,虽比烟水高些,但又能高到哪里去。明明是大活人一个,宴会之上,却只能躲在背光的柱子后面,连声反调都不敢高唱。 那王公贵族的席面,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与孟二,明明就离得那么近,为什么也会隔得那么远呢。 哎哎哎!倪卿卿连叹三声,总算知道祖父倪大仁之前的告诫,孟府家门楣太高,她倪家高攀不上。 “罢了罢了。”倪卿卿长吁一口气,面露笑意,自我安慰道,“反正他是苍穹最闪亮的一颗星,远远望着就好了。” . 第三十五章 家门口被堵 “烟水那边迟迟不传出消息,倒底能不能进孟府啊,倪卿卿想得个准信,如此就不必整日这么心绪不宁的等了。反正她已与朱铭昭决裂,不用累得半死替他制药,也不用冒着寒风替他涂药。一时没事可做,胡思乱想就更让人心烦了。 她想要准信,她想要知道,烟水倒底能不能进孟府,想得抓耳挠腮。 “对了!”倪卿卿终于想到一件事,能让自己分心,“郊外庄子里的十亩地,已经种上药草了吧。待在府里心烦,正好去郊外查看查看。””好啊!“灵丹立刻表示赞同。这几日主子茶饭不思,坐下来的时候,就握着笔在纸上鬼画符,扭扭曲曲的,不知道写的什么。 蛋壳也欢喜,等灵丹收拾好行头,就蹦跳着,率先钻进了马车。 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夫耐心地等着。 “这狗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再学点《三字经》,怕是能考秀才了。”灵丹扶着倪卿卿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考秀才算什么本事?”倪卿卿抱起蛋壳,掂了掂它的分量。这狗子似乎又胖了些,皆因它前几日护主得力,灵丹给它的伙食又升了级。 “那考什么才算本事?”灵丹笑着问。 “当然是状元啊,考状元才算本事。” “小姐!”灵丹跺了脚,“您别胡说。他……他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人。前两日,听说他去丞相府提了亲,不过过柳丞相没答应。” “哦?”倪卿卿来了兴致,赶紧追问,“他相中的对象,是丞相府哪个姑娘?”是才色双绝的柳悠钰,还是泼辣直爽的柳悠宁,又或者是娇娇柔柔的柳悠静。”你说还有谁,当然是每个男人都梦寐……“ 话刚说到一半,马车外就传来一个怒气腾腾地声音:“倪卿卿,你下来,让我来告诉你呀!” 倪卿卿听这声音耳熟,还没有所动作,车帘便被一条软鞭撩开,红衣柳悠宁与粉衣柳悠静,直挺挺地立在马车外。灵丹探出头去,发现马车四周,已经被红粉两团女子给层层包围了。 这是在家门口堵她啊! “这样围着,平白让人笑话。”倪卿卿挺起身板,下了马车,对柳家两位姑娘邀请道,“不如进我府里,我们喝杯热茶,慢慢聊上一聊。” “不行,你把青妍害得一病不起,我们就要在这里要个说法。”红衣女子们咄咄逼人。 “好吧,你们说。”倪卿卿抱紧呲牙的蛋壳,让它稍安勿躁。灵丹全身紧绷,护在倪卿卿身前。倪府的护院得了信儿,在祝管家的吆喝声里,纷纷举了棍棒刀枪,赶了出来。 两方对峙,场面颇为紧张。 “我先问你,你究竟是哪一派的?”柳悠宁双手扯着鞭子,恶狠狠地问。 “当然是粉衣一派的。”倪卿卿不做思考,迅速站队,站到柳悠静身旁。 柳悠静赞许看她一眼,柔柔道:“很好,初衷没变。” “那我又问你,你恐吓威胁李青妍是怎么回事?李青妍是我的人,她说你为了朱铭昭,放狗咬了她?” “才不是!”灵丹立刻反驳,“明明是她阴险,半夜打我家小姐闷棍,我家小姐左边胳膊,现在还有一大团淤青!李青妍贼喊捉贼,哭惨还诬陷人。若真放狗咬她,那她可曾给你们看过伤口,她身上的牙齿印儿?””这倒没有。“红衣女子团气势稍减。”诬陷人也不下点本钱。“管家冷嗤,”怎么也该在身上,弄出几个牙齿印来啊,猪狗的齿印都行。“ “卿卿,你又受伤啦。”粉衣女子围过来,挡住男人们的视线,柳悠宁小心掀开倪卿卿的衣袖,果然倪卿卿白皙的左臂上,有碗大的淤青。如此,证实灵丹所言非虚,而且淤青醒目,显然李青妍那一棍,是下了狠手。 “倪小神医,您身上皮肤真白啊,用的什么法子,我也想学,可否教授一二。放心,我攒了银子。”红衣团里,一个高个女子羡慕出声。 “咳咳。”红衣柳悠宁咳嗽一声,将内容拉入正题,“那我又要问了,李青妍为何要背后打你闷棍,你又为何放狗咬她,难道不是为了我们朱世子?据可靠消息,孟二生日宴上,你女扮男装,与朱世子一同赴的会。” “那你们也该得到消息,你们的朱世子,当众摔碎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和他已经当场翻脸了。”倪卿卿冷着脸,握着拳,恨恨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带我去,故意摔我的礼物,就是存了心,故意报复我的。” 柳悠宁很满意这个答案,红衣团终于让开了道,同意倪卿卿离开。 “谢了。”倪卿卿拱手道谢,话说开了,总算能从围堵里脱身。 “卿卿且慢。”柳悠静拽住倪卿卿,望向庶姐柳悠宁,柔柔弱弱地道,“你们红衣团的人,打我们粉衣团闷棍。若是如此放过,那我们粉衣团的姑娘,岂不是日夜难安。况且上次放蛇的事,多半也是你们粉衣团所为,悠宁,你今天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就是。”粉衣团立刻附和。红衣团的那帮人,果然随了朱世子的性情,暴戾凶狠。要是看谁不顺眼了,就在背后来一棍,那还得了。 红衣团理亏,又恨李青妍哭惨煽动,便纷纷出声道:“开除李青妍,开除李青妍!””好了,开除她就是。“柳悠宁鞭子在空中一扬,算是定了下来。 红粉两团暂时和解,倪卿卿这次终于脱身成功,与柳悠静道了别,就抱着蛋壳往马车里去。 秋风萧瑟,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了蛋壳身上。枯叶上,还沾着白色的鸟粪。 倪卿卿把枯叶拂去,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刚在马车里坐稳,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大喊。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巡城小吏狂奔而来,边奔边喊,“圣上赐婚,孟二公子与皇后妹子要成亲啦!孟二与李茜菱,要奉旨成婚啦!” . 第三十六章 泪淹上京 “孟二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不是自己! 消息传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个个粉衣佳人,骤闻噩耗,一个个如同被雷劈中。 明明没有下雨,脚下的路却被泪水浸湿。”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孟二怎么可能成亲?孟二怎么会成亲?孟二这样的天子骄子,本就无人可匹及,本就该孤身一辈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我的老天爷啊!月老是不是老糊涂啦!“ 粉衣女子多希望月老醉了忘了,永远别给孟二牵红线!”为什么不是我啊!“ 马车在哀嚎声里缓缓前行,倪卿卿脑子一片空白,坐在马车里哭得不能自已。蛋壳见主人哭泣,“呜呜呜”地不知如何是好,灵丹拧着打湿的手绢,拧干了,又给倪卿卿送上去。”姑娘别哭了,“灵丹心疼,”您的眼泪,快赶上蛋壳的口水啦。灵丹,你就让我哭吧。“倪卿卿哀嚎,”为什么要英年早婚啊!“ “这是怎么了?这么长的队伍跟着马车,是在送葬吗?”路人不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么大的阵势,究竟是谁死啦?” “是我们,是我们的心,是我们的心死啦,永远永远,都不会活过来啦!”女子们又放声恸哭。 灵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不悦道:“我们去城外庄子,柳家两位姑娘跟着我们做什么?”几百号女子哭哭啼啼地跟着,而且队伍越来越长,不像送葬,又像什么? 柳悠静哭得失魂落魄,无神的目光四下望了望,终于回魂过来,嚎哭着道:“这是哪里啊?我在哪里啊?哦,孟二公子要成亲了,孟二公子要成亲了!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啊!” 话音一落,粉衣女子们又卯足力气,再次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所措,无处可去,她们就行尸走肉地跟着马车走了一两里地。 灵丹叹口气,又问抹着眼泪的柳悠宁:“悠宁小姐,被赐婚的是孟二公子,不是朱世子,你们红衣帮又哭什么啊?” 柳悠宁把长鞭缠在脖子上,泫然若泣:“兔死狐悲知不知道!兔死狐悲知不知道!世子与孟二同年,孟二被赐了婚,世子的婚期也不远了!被赐婚的,都是高门嫡女,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 红衣团一听,抱住周围的人,又哭做了一团。她们这些人,要么是小门小户,要们是高门大户的庶女,能有什么指望,最多最多,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不该同饮一杯酒的,那日孟二公子,不该与李茜凌同饮一杯酒的。”柳悠静泪如雨下的喃喃自语,“如此,便不会被李茜菱找到请旨的借口,如此,便不会又这桩婚事。” 马车里的倪卿卿听了此言,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总算明白了宴会上,朱铭昭不辨喜怒的那句——但愿你这次酒醒后,还能笑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倪卿卿又哭又笑,多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共用酒杯,那无疑是默认了与女子的亲密关系。更何况,李茜菱是谁啊,是当今皇后最疼爱的亲妹子,不是普通的名门闺秀。只要她有理有据,别说是孟二,就算是太子,也能被赐为她的夫婿。 为什么在场的朱铭昭,一眼就看明白了,而她却是后知后觉。 “小姐,没事吧?”祝管家听那哭笑声古怪,赶紧掀开帘子看了看。 “没事,没事……”倪卿卿双眼通红,努力摆了摆手,竭力收住哭泣。上京城她是待不下去了,她才不要眼睁睁看孟二成亲。她要远离,远远的逃离,否则她会活活哭死。深呼吸平复了心绪,倪卿卿强撑着自己,道:“柳家两位姑娘,木已成舟,你们回家,叫她们也散了吧。” “胡乱走了半晌,是该散了。”柳悠宁还算坚强,扶着已哭晕的柳悠静,吹笛唤来了软轿,而后又对红粉两帮女子高声道,“圣旨都下来了,孟二的亲事,没有回转余地。又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哭也哭够了,你们也散了吧。” 女子们哼哼唧唧,浑浑噩噩停下脚步,泪眼模糊地目送马车离开。 “孟二公子,是孟二公子要成亲了吗?”街边二楼窗户旁,忽然出现一个身子单薄的深闺女子,面容憔悴,枯槁的手里正握着一本孟二诗集。 粉衣女子团哭哭啼啼地出声印证。 “我的孟公子啊,永别了——” “彭”地一声,几乎没有迟疑,那深闺女子纵身一跃,竟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了下来。 太骇人了! 红粉女子团望着地上那不断抽搐的身子,吓得放声尖叫。那深闺女子的家人闻声跑了出来,围着只有半条命的女子,哭得呼天抢地。 “倪大夫还没走远!还没走远!倪大夫救命啊!”众人乱糟糟地大喊。 倪卿卿正躲在马车里哭,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喊。 “怎么回事?”灵丹急忙问。 祝管家皱着眉头道:“好像有人喊救命,估计又有女子哭晕了。小姐你坚强些,别自己先哭晕了。” 倪卿卿点头擦着眼泪,又听见了大喊声:“倪大夫,有人跳楼啦,要出人命啦!你快回来!”多亏红粉两家女子平时训练有素,这次喊得齐,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 “跳楼?人命?哪家傻姑娘哟?”祝管家啧啧叹息。 “是傻得可以!”倪卿卿赶紧擦干眼泪,催促马车往回赶。生命多么宝贵,就算再迷恋孟二,也不用跳楼啊!虽然她也仰慕孟二,但她更惜命,就算孟二结婚一百次,她都要留着性命,好好过这一生。 “倪大夫来了,倪大夫来了!” 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倪卿卿抱着药箱,匆忙赶到。赶到之时,那女子已经不动弹了。手指放在鼻端一探,还有一口热气在,赶紧扎了一针,留住一缕幽魂。幸而因着朱铭昭练武常受伤,之前的倪卿卿,对跌打损伤深有研究,面对此等情况,她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 第三十七章 痴人坠楼 “倪卿卿正忙着止血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个老大夫,火急火燎地赶到。 “一边去,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那男子粗鲁推翻倪卿卿,把老大夫放下地,急切道,“老神医,快救救我家小妹!” “你讲不讲道理!”灵丹要发作,粉衣女子也愤愤不平,倪卿卿站起身来,按住灵丹,安抚道:“别添乱,救人要紧。”术业有专攻,这种情况,还是交给更有经验的人。 那老大夫凑近一看,连脉都没把,就叹口气道:“伤势太重,准备后事吧。” “什么!”跳楼女子家人慌成一团,对着老大夫又跪又拜,哭求道:“老神医,我费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您是知道的呀,您妙手回春,您大慈大悲,一定得救救她呀。” “又不是单纯摔断了骨头,内脏都摔破了,还怎么救?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准备后事吧。”老大夫又重重叹口气,不顾女子家人的阻拦,拂袖欲走。 “这……还老神医呢,怎么能见死不救。”女子们嗤之以鼻,议论不停。 “去去去,你们这些小妮子懂什么,大夫也只能救可救之人,还真当这世上有神仙啊!”老大夫淬了一口痰,大步流星地走开。 费家人一阵哀嚎,那费老父亲泪眼中瞥见了倪卿卿,慌忙跪行到倪卿卿跟前,磕头道:“求小姑娘救命啊,求小姑娘救命啊!” “爹你糊涂了,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那女子哥哥红着眼嘶吼。这个小姑娘,看着比自家妹子还小,即便有点本事,也是皮毛。 “费高鑫,你这双眼睛只会看珠钗吗?我们家倪小神医懂得可多啦!”粉衣女子团抱不平。 那费家老母亲已经抱住了倪卿卿的双腿,哭号道:“求小姑娘继续救命啊!就死马当活马医吧,生死无论!生死不论!” “既然生死不论,那我就试试吧。”倪卿卿即刻上前,一面扎针,一面镇定吩咐,“府里下人,快去准备木板,把姑娘抬进屋里。灵丹,你去马车里,把我那套别打造的刀具拿来,对了,还有镇痛止血的药粉。” “小姐,那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都说没救了,我们还是……”灵丹出声,想要阻止。毕竟那女子能不能救活,都是问题。即便救活了,也是残废。何必呢? 倪卿卿瞪灵丹一眼:“人命最大,总归要试一试。事后要死要活,再由她自己决定。” “那好吧,生死无论,在场的都是见证!”灵丹跺了一脚,无奈取了刀具,跑进了府里。 “对对对,我们是见证。”红粉女子团连连点头,因着想看结果,好些人硬是忍着肚饿,在府外等了足足四个时辰。 傍晚时分,倪卿卿由灵丹扶着,疲惫踏出府门,费高鑫感恩戴德地跟在一旁。 “救活了吗?”女人们齐齐围上来问。 灵丹护住倪卿卿,骄傲点头:“当然啦。我家小姐是谁,当然是救活啦。” “太厉害啦,太厉害啦,倪小神医简直太厉害啦!”女人们欢呼。 “哪里哪里,碰巧而已。”倪卿卿疲累回应,真的是碰巧,碰巧二楼还不算太高,碰巧这身体的原主,对伤筋动骨研究得透彻,碰巧她又比这个时代的大夫懂得多一些。她的专长,还是治不孕不育。 “倪小神医客气啦,”费高鑫满脸倾佩,道,“倪小神医小小年纪,就懂得这许多。适才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小神医,还请姑娘见谅。这些是诊金和赔罪的礼物,还请倪大夫笑纳。”费高鑫将一盒金银首饰,双手递向倪卿卿,感激道:“倪神医大恩大德,费家没齿难忘。我费家是仙翡阁的东家之一,别的不多,时新的珠宝首饰倒是不缺。这些先请倪姑娘收下,而后舍妹的伤势,还请姑娘费心了。” 灵丹接过盒子,很是满意,总算她家主子,没冒险赌这一次。 “只要能挺过这几日,就无性命之忧了。”倪卿卿实在困得厉害,也不管衣裳上染的血迹,倒在灵丹身上,疲倦道,“这几日,我早晚过来替令妹换药。不过救命容易,救心难,令妹若再寻一次短见,我也无能无力。” “倪神医还真是不拘小节,谢谢神医提醒,我与家人定当注意。”费高鑫拱手道谢,终于识趣地放倪卿卿离开。 倪卿卿上了马车,就闭上眼呼呼睡去。今天真是太累了,累得都没空再为孟二的婚事哭泣。姑且就等上几日,等费家姑娘脱离了危险,她再去城外庄子。 灵丹美滋滋地打开首饰盒,欢喜地取出珠钗,小心翼翼替倪卿卿试戴。 “嗯,这支好看,这支也好看。”灵丹挑花了眼,给熟睡的倪卿卿戴了,又给自己戴,然后又放了一支在蛋壳头上,可惜蛋壳一晃脑袋,那支珠钗便落了下来。“不领情就算了。”灵丹被逗得大乐,也不再理蛋壳,反正没人瞧见,就臭美着,不知不觉间,就把那些珠钗插了满满一脑袋。 “咦,状元郎的府邸,竟然在这条街上。”祝管家挨着车夫,小声嘀咕,“什么时候赐下的这宅子,我倒是没注意。” “状元郎么?”灵丹心中一动,忙撩开马车壁上的小帘子,心急望了出去。 说来也巧,状元郎黄继呈提亲被拒,正要去醉梦居借酒浇愁,就刚好望见了灵丹,见灵丹满头的珠钗,甚是滑稽,不由得就看得久了一些,连日的愁容上竟也显出了一丝笑意。 灵丹也望着黄继呈,看他目不转睛对自己笑,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便不由得面颊绯红,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马车前行,灵丹还没鼓足勇气,对状元郎打声招呼,马车就载着她走远了,而黄继呈也已翻身上马,准备离府。 他急着离开,是在避嫌吗? “慢着!”灵丹一咬牙,鼓足勇气,跳下了马车,抬腿去追黄继呈,但黄继呈已经骑着骏马,策马离去。 . 第三十八章 盛贵的隐藏属性 ““就今天,七个女子为孟二公子殉情,四个跳楼,三个上吊,只救活了两个。哎,孟二公子造的什么孽哟,圣……造的什么孽哟。”去醉梦居的路上,盛贵叹着气向朱铭昭回禀。真不知道自家主子成亲时,又有多少跳楼上吊的。只会比多,不会比孟二的少。 “自作孽。”朱铭昭淡淡应了声,不惜自己性命的人,又何必他人同情。 望着朱铭昭的脸色,盛贵斟酌着道:“还有,守门的侍卫报告,半个时辰前,隔壁府的倪姑娘,被粗使婆子背进了倪府,昏睡不醒,身上还有血迹,不知是又被人打了闷棍,还是想不开自残了。爷您看,这事儿需不需要向太子禀告。” “又是个不省心的。”朱铭昭冷着脸道,“查实,再禀。” “已经吩咐下去,等赴完孟二公子的宴,回府就能得到确切消息。”盛贵恭敬出声。 醉梦居是上京最大的花楼,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孟二等得焦灼,一见朱铭昭踏进雅间,就拽了他的手,愁苦道:“铭昭,我要逃婚,一定得逃婚,你快帮我筹谋。” 闻言,盛贵眼皮一跳,赶紧退出去,尽责守在门口把风。难怪来的路上,世子说“又”是一个不省心的。 “你说什么?”朱铭昭冷着脸问。 “我说我要逃婚,要逃婚!我求过母亲了,求过四哥了,求过太子了,求过皇上舅舅了,求过皇祖母了,求过李家皇后了,能求的人都求了,甚至都给李茜菱下跪磕头了。可是李茜菱一哭,太子就说那下跪磕头就当夫妻对拜,皇上挥笔就降旨赐了婚!悔不该,悔不该不听卿卿劝,饮了那许多酒哟。铭昭你那么厉害,帮我筹谋吧。若脱身成功,我今后一定把酒戒了!” “圣上赐婚,怎么筹谋?用我忠王府几百号人的性命,为你筹谋?我再厉害,也是听命于圣上的。”朱铭昭拂开孟二的爪子,从容落了座。“恕难从命。” “铭昭兄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若被赐婚的是你,你会坐以待毙?”孟二急得猛扇扇子。 “总归要娶妻生子,你又没有非娶不可的人。”朱铭昭面无表情地道,“况且,李家姑娘出身高贵,待你也是真心。” “就是出身高贵才可怖,就是真心待我才可怕啊!”孟二满屋急走,哀嚎道,“管东又管西,今天不准我喝酒,明天不准我进花楼,天啊,想想成亲后的日子,就觉得可恐怖。偏偏那女子,你还休不掉,骂不出口。红尘中寻不到我的洛神,我宁愿终身不娶。若是非要娶个妻在屋里摆着,我宁愿娶个身份低的,纵着我的,就烟水吧,我看烟水当妻子,就很不错。” “胡闹。”朱铭昭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掷,不悦道,“打消逃婚的念头,好好做你的新郎官。我会通知长公主,让他对你严加看管。” “看管得已经够严了。”孟二哭丧着脸,“这隔壁两间屋子,都是我母亲的人。” “长公主英明。”朱铭昭将茶杯举到唇边,垂眸道。 “是,我母上英名。”孟二内心焦急,紧盯朱铭昭手里的茶杯。 朱铭昭闻着茶水,忽然扬起了唇,露出一丝笑意:“今天,这醉梦居的茶水,倒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了,不就是与寻常的一样。”孟二心里怦怦直跳。 “哦?”朱铭昭扬起唇,倏然起身,反手扣住孟二下颌,强迫他张了嘴,将茶水统统给灌了进去,“长本事了,竟算计到我头上。这茶水,加了最上等的迷药,你就先请了吧。” “朱铭昭,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孟二呛得俊脸通红,拼命想把茶水吐出去,无奈茶水已经入腹,想吐都吐不出来。老天爷啊,为了放倒朱铭昭,他还特意加重了分量。 “想迷倒我,然后再换了我的衣服,遮住脸离开?天真。”朱铭昭退开半步,慢慢地数:“一,二,三。” “三”字数完,孟二果然应声倒了下去,倒在朱铭昭肩上。 “进来吧。”朱铭昭吩咐。盛贵正打算推门而入,忽然从隔壁两间屋子,窜出来四个武功不俗的侍卫,齐齐跃到了朱铭昭跟前。 “公子花样百出,谢世子帮忙。”侍卫拱手道谢。 “看好你家公子。”朱铭昭将孟二推了出去,冷冷道,“成亲之前,最好五花大绑。” “记下了,有今天这一出,想必长公主也会同意。”侍卫再次拱手道谢,扛着孟二,直接从窗户飞身跃下。 “这孟二公子哟,果然不省心。”盛贵闻着那壶加了料的茶水,不住摇着头,“为了药倒爷,竟也舍得下本。迷药千金难求,小的把这壶茶带回去,吩咐药部反复提炼,能放倒好几头大象呢。对了,这是上等迷药,常人是闻不出来的,爷是怎么发现的?” “孟二心思简单,向来藏不住。”朱铭昭捡起孟二掉落的折扇,细细看了扇面上的花纹。 盛贵凑过去一看,道:“这花纹新奇得很,倒是十分好看。孟二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哪里得来的?”朱铭昭抬手,手中多出一根碧玉发簪,是刚才从孟二头上发髻取下来的。 “咦,这发簪精致,与扇面上的花纹倒是相像。世子爷,让小的闻闻。”盛贵恭敬取过发簪,放在鼻下,使劲嗅了嗅,“七天之内,最少有五个人碰过这玉簪。嗯,有残留的药儿。这药儿,很是熟悉。对了,隔壁倪卿卿身上的药儿。难道,这簪子是倪姑娘送给孟二公子的?” “算是吧。”朱铭昭垂着眼,又取出一根碧玉发钗来,这根玉钗是孟二藏在怀里,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东西。 一根碧簪,一根碧钗,刚好凑成了一对儿。 “世子,这两件东西,要怎么处理?”盛贵恭敬地问。 “毁了。”朱铭昭将玉钗扔给盛贵,冷冷道,“成了亲,就不必勾三搭四。” . 第三十九章 太子召见 “晌午替费家姑娘换药,勉强撑到倪府门口,倪卿卿就再也忍不住,将怀里的狗子扔给灵丹,捂着脸哽咽道:“你把蛋壳看好,我先回屋哭两个时辰。” “倪姑娘且慢些哭。”太子身边的侍卫穿着便服,驾了马车,从忠王府门口匆匆赶过来。 “您是?”倪卿卿收住哽咽,含泪相问。 “在下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姓高,名溱,上次揽月楼诗会见过的。”难得这女子的眼睛,与太子的眼睛相似,都明亮得惊人。此刻明眸含泪,分外美丽,高溱望着那双眼睛,略有些失神,但很快又遮掩过去。 “高侍卫有礼了。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把眼泪擦干,倪卿卿竭力稳住情绪… “太子有请,还请倪姑娘跟在下走一趟。”高溱恭敬道。 “去哪儿啊?”灵丹有些紧张。 “珍馐楼。” “几层啊?”灵丹有些兴奋。 高溱含笑:“以太子爷的身份,自然是五层。” “五层啊!”灵丹高举蛋壳,原地转了几圈,高兴得心花怒放。 “五层啊……”倪卿卿抽噎一声,立刻泪如雨下。五层啊,她曾经千万百计都想上去的五层,而今终于有机会上去了,却失去了上去的初衷。她的孟二公子啊,怎么就要娶别的姑娘了啊。她的孟二公子啊,以后再也不能肖想了。 “倪姑娘冷静些,听说穆老板都亲自为你下厨了,五层的席面你也尝到了滋味,不至于激动成这样。”高侍卫无奈摇头。 倪卿卿捂脸,恸哭了三声,然后又转瞬止住了嚎啕,道:“好了。”然后抬头,挺胸,傲然掀开马车帘子。 朱铭昭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一脸冰冷地望着倪卿卿。 “怎么又是你?”倪卿卿后退半步,毅然放下马车帘子,然后对高溱道:“我家有马车,我坐自家马车过去。” “这……好吧。”反正太子爷只吩咐把人一并带到,也没吩咐一定要乘同一辆马车。 侍卫高溱表示不反对。而后两辆马车,就并驾行驶在大街上,去往了珍馐楼。 珍馐楼五层,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墙上随便一幅字画,都能买下十个倪府。托太子的福,倪卿卿终于得以踏足,但孟二快为人夫,她宁愿不托这福。灵丹亦步亦趋地跟在主子身后,托主子的福,她小小一个婢女,也能开开眼界。 “世子,倪姑娘,这边请。”高溱将二人引进雅间,灵丹则识趣地候在了门口。 太子已然高坐,下手还坐着一个拘谨的粉衣女子。倪卿卿低头进去时,认出了粉衣的柳悠静,还瞥见太子左手边有二十来本批好的奏折。奏折累得整整齐齐,也太过整齐了些,像是用尺子比对过。 “见过太子。”朱铭昭拱手行礼。 “见过太子。”倪卿卿也赶紧屈膝行礼。 “也见过世子。”柳悠静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面色憔悴,整个人竟瘦了一大圈。 “宫外不必拘礼,坐吧。”太子温润出声。 一张圆桌只配了四张太师椅,太子左手边摆放了奏折。朱铭昭从容坐在了太子右手边,柳悠静远远地坐在太子对面,倪卿卿很不情愿,只能坐在朱铭昭和柳悠静之间。 太子看了眼倪卿卿,温润笑了笑。 倪卿卿上次诗会也见过太子,但没敢细瞧。如今同席而坐,总算能瞧得更清楚一些。太子俊朗,温和爱笑,笑起来眼角略有些细纹,想是操劳国事的缘故。太子与孟二面容相似,笑起来就更像了,只是太子的笑容里,温润中透着睿智,孟二的笑容里,温润中则多了几分张狂。 哎,倪卿卿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要是太子再这么操劳下去,子嗣怕是就难以昌盛了。 “人已到齐,本宫就开门见山了。”太子笑道,“今日本宫私下召见三位,是为了孟二的婚事。孟二婚事,于上京闺阁女子而言,无异于一场大灾。灾后重建工作,三位可有谏言?这样吧,铭昭,你先说。” “太子也不必过于忧心。”朱铭昭道,“今日自戕人数已然减少,想必各家父母已有防备。再者,伤心断肠也只是暂时的,时间流逝,嫁人生子,总归会淡忘的。” “铭昭说得也不无道理。”太子敛去笑容,自责道,“孟二婚事,本宫亦有一份助力,虽有预估,但难免心生愧意。柳家三姑娘,孟二的支持者以你为首,如今闺阁女子大都以泪洗面,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嘛,我嘛……”柳悠静局促起身,低着头,慌慌张张地道,“逝者已矣,若要弥补,也只能多发些银两,安抚那些家人了。” “我不赞同。”朱铭昭蹙眉道,“男婚女嫁,本就是伦常。孟二无错,太子亦无错。既无错,何谈安抚,又何来补偿。” “铭昭倒是语出不凡。”太子面容稍霁,转而对倪卿卿道:“倪家姑娘,依你高见呢?” “太子谬言,我一个小医女,只懂抓药看诊,哪来的什么高见。”倪卿卿低头出声。 “不见得。”太子笑道,“本宫猜想,烟水那支《丽人行》,是你教的吧。” “哦?太子英名。”朱铭昭虚心求教,“太子如何得知?”储君思维之缜密,他向来钦佩。 “那日孟二晚宴,本宫就在二楼雅间。”太子揭开茶盖,抿一口茶,接着道,“烟水舞技虽好,但平日不读诗书,断然悟不出雍容大气的《丽人行》,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而舞到妙处,倪家姑娘击杯而歌,定然早就熟悉那支舞曲。” “如此,也不能说明,是倪家这位传授的这支舞曲。”朱铭昭出声,“倪家这位,肢体呆板如其字,没有半点舞蹈底子。试问,一个不会舞的,如何教授一个极会舞的。” “对呀!”柳悠静也好奇,紧张搅着手帕,柔柔道,“从来都是老夫子教小孩童,还从未听闻,小孩童反过来当夫子的。” “自然,本宫起先也有疑惑。”太子望着朱铭昭,笑容很是温和,“但本宫在宴会上,又看见铭昭你的神情。” “我的神情?”朱铭昭蹙眉,“太子目力向来惊人,敢问我的神情有什么特别。” “全场被烟水舞姿所迷,神色皆向往迷醉。唯独铭昭你,频频展露欢颜,中途又打量倪家姑娘三次。若本宫猜想不错,倪家姑娘授舞时,你正好撞见了吧。” “太子见微知著,铭昭佩服。”朱铭昭心悦诚服。不过他宴会上哪里是展露欢颜,分明是呲之以鼻。 “太子心思缜密,国之大幸。”倪卿卿拱手,发自肺腑。 “太子……悠静佩服。”柳悠静细弱蚊蝇地开口。 “如此,”太子盖上茶杯,正色道,“倪家高人,于孟二一事,有何高见?” . 第四十章 五层美食 ““高见谈不上,依民女这些日的感想而言,”倪卿卿转了转红肿的双目,站起身来回道,“诸多轻生女子,莫不是深锁闺阁,无事可做,无情可托。若让她们有事可做,有情可托,最好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哭都没时间,就更没时间琢磨自戕了。”她自己就是,每天四五个时辰都守着费家姑娘,连哭都没能哭个痛快。 “有道理,继续说下去。”太子含笑鼓励。 “那民女就斗胆了。”医者不但要治人身上的病,还得要救人心病。“简而言之,那些轻生者,大都是闲的。若能把她们组织起来,齐心为孟二做一两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让她们暂且有了寄托慰藉,渡过这段伤情期,那以后的事就交给时间了。” “甚好,”太子展颜,“倪姑娘既有此言,想必心中已有沟壑,说说你想为孟二做的。” “不如跳支舞吧。”倪卿卿建议。 “什么舞?什么舞合适?”柳悠静细声问。 “就生日晚宴上那支《丽人行》,大气也喜气,孟二公子喜欢,婚事上也应景。”倪卿卿突然又生出了感伤,道,“把女子们召集起来,到时候跟在迎亲队伍后面,齐跳祝贺,就算是我们粉衣团,送给孟二公子的新婚厚礼。” “此法甚妙。”太子颔首,“虽前所未有,倒也不妨一试。到时千人齐跳《丽人行》,既彰显我王朝盛景,又断了女子们的痴望。孟二婚期在即,这事儿就交与柳姑娘你负责吧。” “我……我吗?”突然被当朝太子点名,小庶女柳悠静诚惶诚恐地起身,“这么大的事情,小女子一人怕是不行。” “无妨,你只须负责召集人员,维持秩序,鼓舞好气势。授舞方面,本宫会通知铅华阁从旁协助,尤其是烟水,注意把她捎上。” “谢……谢太子抬爱。”柳悠静红着脸,不敢高抬眉眼,细声道,“悠静……悠静必当尽心竭力。” “烟水不是才夺了舞魁,她又怎么了?”烟水最近祸事一连串,倪卿卿还真有些不放心。 柳悠静低声道:“传言滴水未进,都快要羽化登仙了。” “是吗?烟水这姑娘,也真是个可怜人儿。”倪卿卿叹息。摇钱树快要倒了,难怪太子特意嘱咐。 “确是可怜,”柳悠静红着脸出声,“本以为能做孟二公子枕边人呢,却等来了孟二的婚事。”相较而言,她和倪卿卿还算是坚强的,至少没落到绝食轻生的地步。 “太子久候了。”穆老板满面春风,亲自上的菜。见了倪卿卿,想到自家快要出世的孩子,更是笑得灿烂。 太子在场,即便饭菜再美,倪卿卿与柳悠静也吃得很矜持。倪卿卿还好,虽然只能夹面前的饭菜,虽然动作幅度小,但速度却快,嘴里嚼得也快。柳悠静就展现了名门闺女的良好教养,忍着口水,缓缓夹着菜,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太子浅笑,借口国务繁忙,先行离席,又吩咐高溱留在此处,等候柳悠静差遣。朱铭昭紧随,却被太子出声阻止,让他顺路送倪卿卿回府。 “喏。”朱铭昭面无表情应下,落回原座。 终于走了! 倪卿卿松一口气,就扯下面纱,放开手脚,大快朵颐起来。柳悠静也终于抬起了低垂的脑袋,举着长筷,双眼放光,去染指最中间的那道大菜。 若不是沾了太子的光,这辈子怕是都吃不到这么精美的佳肴。 趁着热气,两女子闷声大吃,朱铭昭皱着眉,根本没动筷。 一个没注意,两双筷子拌在了一块儿。 “我的,我先夹到的。”刚啃了野味儿,倪卿卿嘴边还残留了油水。这时代也不错,野味儿遍地,不打杀还担忧它们下山伤人,所以吃它们吃得心安理得。 “四个熊爪子你啃了三个,剩下这一个是我的。”柳悠静牢牢夹住另一边不放。 “那好吧,反正我也可以让穆老板再做。”倪卿卿愉快松了筷子,又转战另一道大菜。 “你倒是不争。”朱铭昭拉开椅子,坐得远远地出声。 “争那么多做什么,累得慌。”倪卿卿见世子离席,正好,咽下一口菜,出声让灵丹和高溱进屋,对着他二人道,“菜多也吃不完,珍馐楼五层的手艺啊,值价,快坐下尝一尝。” “可以吗?” 高溱咽着口水,询问朱铭昭。灵丹却迫不及待,与倪卿卿挤在一张椅子上,抓过太子没用过的碗筷,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见朱铭昭没反对,高溱也没忍住,就站在桌前,直接用手抓了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咦,高侍卫,这么不讲究?”倪卿卿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口齿不清地质问。 “好吃,垂涎已久,但一年也吃不上两回,忍不住。”高溱端起盘子,往嘴里倒了半盘鹦鹉舌头,乐呵呵地道,再说了,“我与几位姑娘,彼此彼此。” 四人相视而笑,又默不作声,争抢着吃了起来。 这桌上的饭菜,越是争抢,就越是好吃。 “这老虎骨头留着,给蛋壳带回去。”倪卿卿夹起没啃干净的骨头,堆在了旁边,等会儿用布袋装了,回去犒劳自家狗子。 朱铭昭很是看不惯这饿狗抢食的画面,起身出了雅间。珍馐楼五层,不对庶民开放,不是没有道理。 齐心协力,总算把一桌饭菜消灭了大半,四个人打着嗝儿,腆着肚子,心满意足地从特别出口,来到一个大院子里。 两辆马车已经候在了院子里。 “倪姑娘,我先送柳姑娘去铅华阁,先告辞了。”高溱直挺挺地作个揖,吃得太饱,连弯腰都有些困难。 “吃得太饱,不如我给你们先扎几针,消消食儿。”倪卿卿掏出银针,先给自己来了两针,灵丹眼巴巴地凑过去,主动挨了两针。这两针下去,果然肚子里就好受了许多。 “倪小神医,也救救我吧。”柳悠静捂着肚子,难耐道。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能吃。吃时欢快,吃撑了才觉难受,都快撑到嗓子眼儿了。 倪卿卿点头,扎了两针下去。 “不收钱吧。”高溱捂紧了钱袋,他那点俸禄,可受不起这一针。 “放心,友情赠送。”倪卿卿笑着道,黑亮的眸子格外动人,竟也能让人暂时忽略她面纱下的疤痕。 高溱这才放心受了两针,两针下去,直呼了声舒坦,对倪卿卿不由心生几分敬佩。 “走吧,别怠慢了太子的吩咐。”柳悠静催促,高溱便也不再耽搁,驾着马车走了。 倪卿卿望着自家马车,却迟迟不肯上去,皆因鸠占鹊巢,里面坐着朱铭昭那厮。 “你先送世子回去,我们吃得太撑,先去街上逛逛消食。”嗯,这理由不错,太子也没法反驳。 “但太子的随从吩咐,指明要小的,把姑娘和世子一起送回府。”倪府的车夫很是为难。太子的意思,他哪里敢违拗,说要一起送回府,就要一起送回府。“这是太子的意思,小姐你就不要为难小的,坐上马车一起走吧。”车夫哀求。 “做和事佬,是太子的特殊癖好吗?”倪卿卿腹诽,一起回府可以,但完全不必同坐一辆马车。“太子吩咐一起回府,就一起回府吧。车上颠得慌,你且送世子前面走着,我在后面步行,消食。” “那……那好吧。”车夫想了想,便也只能同意。 于是马车缓缓前面走,倪卿卿装作若无事地,毫无关系地跟在了其后。街上人多,马车也不少,所以这一路,也不大惹人注意。 . 第四十一章 千人齐舞 “长公主次子孟由检,封渭南郡王,于本月底迎娶皇后亲妹李茜菱。 天之骄子与天之骄女结合,本是件大喜事,但上京城却被悲伤笼罩。 离孟二大婚不足半月,但柳悠静还是没劝动烟水,不得已请来倪卿卿同劝。好说歹说,倪卿卿说让烟水领舞,再整一个大鼓,让她在鼓上起舞,给她绝对的主位,让全城人都看到,让孟二看到迷醉,让李茜菱看到眼红。 让李茜菱眼红嫉妒!因着这原因,这才让烟水勉强动了心。 瘦得皮包骨的烟水,身子虚弱得骇人,需要特别看护,这差事自然就落在了倪卿卿身上。 这些日铅华阁的姑娘很忙。 白日里,忙于在各处授舞。有的在高门大院里,有的在河边湖畔,有的在巷尾街头,总之上京各处,随处可见妙龄女子们还不成形的舞蹈。 晚上,铅华阁还要正常开门迎客,好些人都慕名而来,点名要赏《丽人行》。只可惜烟水对外声称身体抱恙,就由凌波顶上,倒让她的人气又高涨了一番。 倪卿卿奔波于费府与铅华阁之间,伤感也没空来袭。果然只要足够忙,就没时间悲伤。 孟二大婚那日,没有高照的艳阳,倒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 烟雨朦胧,一城的细碎烟雨。 一身红装的孟二,骑着高头大马,披雨缓缓而行。那谪仙般的容颜,没有笑容,似乎也染了细雨般的朦胧和愁绪。 唢呐在吹,吹的不是寻常的曲子,而是大气雍容的丽人行。 三千丽人,冒雨齐舞。 雨湿额头花钿,她们却努力展露欢颜。日夜不停的练习,就只为今日这几条街的绽放。 为了谪仙般的孟二,累日的幸苦,她们咽下了,心甘情愿。 这是对孟二的送行,也是对她们少女情怀的送行。 柳悠静也舞得畅快,多美的梦啊,虽舍不得,但终要醒来,而且已经醒来。 倪卿卿立在城头,远远望着大鼓上轻盈如烟的女子,望着大鼓前僵若木偶的孟二,缓缓挥手道别。 “走吧,去庄子里守着药草,渡过这一个漫漫寒冬。”倪卿卿红着眼,转过身去,伤感下了城楼。还没等她靠得更近,那人就已经走远了。今日心碎人的太多,不只她一个。 愿她的孟二,一生被岁月宠爱,多喜乐,长安宁,永远都是那个轻狂不羁的少年郎。 灵丹抱着蛋壳,默不做声的跟在身后。 进城瞧热闹的,争相往城里赶,只有倪家这几辆马车,背道而行,载着忧愁与祝福,缓缓驶离了城门口。 “这中原繁华,倒是一如既往。好壮观的大场面,不枉我们听了传闻,策马加鞭赶到。”异族打扮的一群人,出现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很是突兀,但人们沉浸在大气的舞姿里,没多去注意。 “主子您瞧,那鼓上的女子舞得好生漂亮,那柔柔软软的身段,难不成真的是水做的?我看中原女子,都是水做的。刚才进城时,城楼上哭哭啼啼的蒙面女子,也是水做的。” “来到中原,才明白女子的万般风情。打听一下,今晚我们就去会会这水蛇般的女子。”那被唤为‘主子’的年轻男子,身子颇壮,肤色黝黑,但一口牙齿,却白得发亮。 “要是大皇子喜欢,禀告了中原皇帝,多拿几匹骏马换了,直接带回我们女真去。” 大皇子铁木珪一拍那下人肩膀,拍得下人脚下一个趔趄,露齿笑道:“极好!” 三千丽人护着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尚书府门前。 尚书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倒是一片喜气洋洋。 孟二不愿下马,但被几个贵家公子,给强行拖了下来:“渭南郡王,认命吧,多好的李家姑娘,我们想娶还娶不到呢。你不要脸不要紧,但李家姑娘若没了脸,是活不下去的。乖一些,别任性。” 媒婆说着吉祥话,背着新娘子进了花轿。 身着凤冠霞帔的李茜菱,坐在花轿里,紧张又兴奋,忍不住掀开盖头一角,美目含羞,偷偷望一眼自家俊美无边的新郎。 “哟,这个新娘子,好漂亮!”手下黑鹰一脸吃惊样儿。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是天上仙女娘娘下凡了吗?” 大皇子铁木珪瞳孔一缩,大步往前一迈,振臂高呼:“这新娘子漂亮,本皇子看上了!”他身边随从得了召唤,握紧双拳,一脸神气地站了出来。在他们女真,只要够胆气,与可汗成亲的女子,都是抢得的。 李茜菱吓得不轻,赶紧放下了门帘,躲进了花轿。 街边路人议论纷纷。 “哪里来的野蛮人?”几位贵公子斥怒,招呼皇家带刀侍卫,就想把这些个捣乱的人弄走。皇后妹子成亲,如何能闹出这等笑话。 病怏怏的孟二,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挺直病躯,拦在花轿前,哑声道:“我天朝如花似玉的女子,怎能给你这女真鞑虏子糟践了。” 花轿里的新娘,闻言不由生出欣喜,她的夫君,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哟,这新郎官倒生得比新娘子还漂亮,不如换你来,被我们糟践。”敢骂他们是鞑虏子,黑鹰气得鼻孔放大。在他们女真人眼里,中原这帮人,何尝不是鞑虏子。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了众怒。她们谪仙一般的孟二公子,如何能受这等侮辱。 “野蛮人!鞑虏子!茹毛饮血,不通教化!扰我边境,无恶不作!让你们口不择言!让你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围人一阵一阵骂着,扔出能扔的东西,纷纷朝那十几个女真人扔了出去。 “你们中原人,好不讲理!新娘子好看,怎么,还不准人抢了!”一只臭鞋砸了他的脸,铁木珪大怒。 随从把铁木珪护在中间,举着手臂阻挡那些凶器,出手的大都是女人,他们没法子还手。但铁木珪却不愿被护着,纵身出去,猎豹一般,就来到孟二跟前,提起铁拳,就要往孟二那张张俊脸砸去。 . 第四十二章 有人抢亲 “孟二俊脸遇险,千钧一发之际,高溱挺身出来,用双臂硬挡下铁木珪这一拳。 女真人生来勇猛,铁木珪更是其中翘楚,这一拳差点把高溱的骨头砸断。 高溱闷哼一声,痛得差点惨叫起来,还好忍住了,没太丢人。 “高侍卫!”女人们惊呼,咬碎银牙,就要冲出来挠人打架。这大半个月,高溱带着一众手下,又是维持秩序,又是发水发粮发舞衣,任劳又任怨,极得女子们的青睐。 皇家侍卫也是一脸怒气,举起刀就将那十几个女真人团团围住。 “你们敢动刀,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黑鹰高嚷,“我们是女真使者,这位英伟不凡犹如天神下凡的,更是我们女真大皇子!要是你们敢伤我们半根毫毛,我们女真定与你们中原死磕到底!”女真虽然打了败仗,伤了元气,但若真不顾一切反扑,也够中原皇帝哭天抢地。 “管你们是谁,抢我们皇家的婚,活该挨几刀!”几位贵公子不怕事大,义愤填膺地嚷嚷。女真蛮子,祸害边境百姓,人人得而诛之。再说了,打了败仗还那么嚣张,不过是来递降书的,怎么就揍不得了。 “那好啊!”铁木珪一把撕碎上衣,露出铜打的胸膛,狂笑道,“不怕死的,就举刀过来呀!” 黑鹰等人见敌众我寡,略有些怯场。不过见自家主子勇猛,不由热血上涌,撕了衣袍,准备大干一场。他女真男儿,从来都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众女子羞红了脸,纷纷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偷偷瞧着。这些女真蛮子,哪里还像个人,分明是一头头狂暴的野熊。 “那好啊,那就打一架啊,手下败将,还敢嚣张!看来我家四哥还没把你们揍老实!”孟二掏出折扇,悠然退到人群里,轿夫抬着花轿,也退后十来步,留出斗殴的场地。“刀剑无眼,我们中原向来是礼仪之邦,不占你便宜。今天只动拳头,不动刀剑。”瞧对方来头,十有八九是女真大皇子。若是砍去女真皇子半条命,再挑起两国征战,太子也许会活剥了他的皮。太子是个笑面虎,他谁都不怕,从来只怕人人称道的太子爷。 “郡王所言甚是,我堂堂天朝男儿,还怕了这些鞑虏子不成。”十来个皇家侍卫扔了手中长刀,摘下头盔,卸下身上盔甲,活动着周身筋骨,踱步来到人群中间,一字排开,拉开了架势。 孟二心中欢喜,面色却是一片凝重。 “郡王,我们还是走吧,耽搁下去,会误了吉时。”媒婆尽责地在一旁提醒。 “天子脚下,女真鞑子竟也嚣张至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非得分出个输赢。”孟二挺直脊梁,义正言辞。 女子们立刻出声响应,觉得此时的孟二无限伟岸,更添几分崇敬。 “我数一二三,你们一对一开打,各不相帮。”孟二举扇高呼。 “数什么一二三,兄弟们,上啊!”铁木珪添一口嘴唇,猱身就扑了上去。 三十来个大男人缠斗在一起,场面又乱又激烈。女子们睁大了眼睛,尖叫着为侍卫们呐喊助威。 唢呐锣鼓吹打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子进京了呢。看戏的人挨人,人挤人,就算面对面,都要大喊着,才能听清楚彼此的话。 李尚书身为朝廷大员,很知道深浅,一时怕侍卫输了丢脸,一时又怕女真皇子受伤,还怕耽误了小妹出嫁,想上前劝架,又进不了打斗的圈子,急得满头大汗。 “看好新郎官。”一声一声锣鼓,像是敲在新娘子心上,越来越不安,李茜菱从轿帘里伸出手来,拽紧了媒婆后背衣襟。 “啊?新娘子,你说什么?”媒婆一脸热血,把脑袋钻进花轿,高声问新娘。 “我说,看好新郎官!”李茜菱在媒婆耳边大喊。 震天的锣鼓声里,媒婆总算听清了,连连点头称是,待站直身躯四下一望,哪里还有红衣孟二的身影。 “我的天呐,新郎官去哪里了!”媒婆脸色骤变,双手一拍双腿,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千防万防,没想到新郎官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多缺心眼的新郎啊,这么美的新娘子,也舍得抛下不管!是吃错了哪门子药! 众人没听清媒婆在吼些什么,但见媒婆这呼天抢地的模样,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唢呐锣鼓停了下来,女人们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主角不知何时,已经跑了。 “逃婚啦,孟二公子逃婚啦!” “太好啦,孟二公子逃婚成功啦!”女子们兴奋大嚷,又想把《丽人行》跳起来,大肆庆祝一番。 扭打中的侍卫率先停了手,心里一沉,不顾身上挂的彩,就要去把逃婚的郡王抓回来。 “应该没走远,寻得郡王者,赏千金!”李尚书跳着脚,他预感向来准,这不省心的郡王,果然还是逃了。要是别家小子逃婚,他大可以抓回来,打断两条腿再说。但孟二逃婚,即便抓回来,还得哄着供着,请让他再成一次亲。 高溱领着一半侍卫去寻孟二,又留了一半侍卫,来护迎亲队伍。 “走了正好。”铁木珪舔着嘴角的血迹,捏拳道,“新娘子就是我的了!” “休想!做梦!”女子们纷纷反对,即便是孟二不要的,也轮不到一个女真人来领走。 铁木珪不管那么多,径直往花轿走去。 侍卫举刀,将花轿团团围住。 铁木珪还是不罢休,仆人开道,他就在刀剑阵里,往花轿逼近。侍卫瞻前顾后,不敢真砍,于是便给了铁木珪可乘之机。 李尚书慌忙凑近花轿,对里面的李茜菱道:“茜菱,外面太乱,不如先回府暂避,等孟二回来,婚事再继续。” “不,迟则生变,今天这婚事一定得成。”李茜菱也慌,但还算镇定,高声道,“该砍就砍,砍伤了我替你们求情。轿夫起轿,郡王府,一定得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为了孟二放下应有的矜持,一定要得到她应得的东西。 . 第四十三章 庄子闹事 ““大皇子,他们动真格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黑鹰看了眼受伤的膀子,继续出声相劝,“反正您这趟来,就是找个称心的中原娘们,让中原皇帝赐婚就成,不必白遭这罪。”双拳难敌四手,中原人没什么可骄傲的,就数人多。卑鄙! 十几个随从手臂腿上都被刀砍伤,铁木珪吐出一口血水,瞪着远去的花轿,没出声,算是作了罢。 无妨,先且放这小娘子一马,来日方长嘛,这小娘子迟早是他的。 锣鼓声继续,送亲队伍继续前行。 花轿停在御赐的郡王府前。郡王逃婚,新娘子形单影只,手握红绸一端,独自迈步进了大堂。 长公主夫妇已知孟二逃婚,又气又怒,不过对这新皇后的妹子,她们也并不是十分满意。耍手段又善妒,强进他孟家门,谁能喜欢,但圣上有心抬举新皇后,他孟家也只能勉强收着。 李茜菱独自拜了天地父母,但夫妻对拜的时候,红绸那头却没有人。 新人不对拜,就算不得真正夫妻。碍于新娘子的尊贵身份,宾客们神情古怪,却也不敢出声议论。 “郡王与我,已经在圣上面前叩拜行礼,太子四皇子皆在场,均可作证。”盖头下的李茜菱,双手握紧红绸,镇定出声。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是太子亲口说的‘夫妻对拜’。”有宾客立即附和,其余人不知真假,但也不妨碍他们出言附和。 “好孩子,今日受了委屈,你这个媳妇儿我们认了。”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长公主,身上自有一派皇家贵气,即便面上带笑,也很难让人亲近。“好儿媳,以后这偌大郡王府,就交给你打理了。” “谢母亲。” 李茜菱跪地敬了茶,接了长公主赠的一对玉镯,又给孟父行礼敬茶,得了一对玉如意,而后就被媒婆扶着进了新房。 虽然新郎官不在,但婚宴仍在热热闹闹地继续,仿佛新郎官在场,没逃婚似的。 外面的宴席热闹了,又冷清下去。 李茜菱独守空房,守到东方天明,也没等来孟二,终于熬不住,抱着喜枕无声哭了出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倒底是个十七岁的女子,不是不知道旁人的议论嘲讽,不是没察觉出长公主的冷漠轻视,若不是为了孟二,她又何必丢脸至此。 该打板子的孟二,倒底躲到了哪个狐朋狗友家里? 这问题李茜菱不知道,上京城的人也不知道,在城外庄子守着药草的倪卿卿,甚至连孟二逃婚的消息,都还没收到。 庄子是穆老板送的,良田沃土,池沼桑竹,每年收入的银两以万计。 这初冬时节,只有竹子还带着绿,只剩药田里还长着草,其余地方都是光秃秃的。 “庄子太大了,冷冷清清,怪吓人的。”灵丹摆弄着屋子里的炭火,不由出声感叹。庄户们一个个都是新面孔,粗胳膊粗腿,幸亏她们这次从倪府带的仆人多,不然还真怕被这庄子给吞了去。 倪卿卿立在窗前,在凉凉细雨里,打量她的十亩药田,怀里还抱着蛋壳取暖。天气转冷,好些不耐寒的药草,怕是挺不过这寒冬。 祝管家走了过来,恭敬递上了这庄子里的人员名单,担忧道:“就怕恶仆欺新主。” 倪卿卿大概看了一眼,这庄里的庄户,比她们倪府的下人还多。“祝管家,这庄子的事也要劳烦你费心了。我只有一条,今后每年的收入,不能比往年少。若是少了,我便撤了你和庄里的管事。另外从府里寻几个得力的,放进庄子里,也帮忙看着。” “姑娘放心,这几个月都在费心接管呢,庄头我也见过,是穆老板的亲戚,堪用。”祝管家拍胸脯保证。 “我信管家你,也信你的眼光,你放手去办就是。”倪卿卿忽然又指了药田,道,“挨着水塘那片枯肠草,喜潮喜温,管家你吩咐下去,在那边草药周围插了木桩,搭好棚子,晚间再点些柴火升温。找两个憨厚的庄户过来,我要特地嘱咐,教他们如何掌握控好棚子里的温度。” “费钱又费力,而且这法子,也不一定能行得通。”祝管家怀疑,各种成本加起来,比这片药草都高。身为一个精明的管家,他有必要为自家主子精打细算。 “祝管家,我们姑娘还差那点钱嘛。再说了,只要我们姑娘乐意,就算把整片药田都罩起来,也是可以的。”灵丹笑着道,不管小主子什么决定,她都是一律支持的。 “灵丹说得对。”倪卿卿刮了下灵丹的小俏鼻,道,“这本就是我的试验田。若是这法子能行,能在上京地界儿种活枯肠草,到时候有得我们赚呢。” “小姐说能赚,就一定能赚!我这就去唤两个庄户来。”药材方面祝管家不懂,但他家小主子,却是行家。小姐说有钱可赚,那就没跑了。 管家披着蓑衣去寻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到来了,却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官兵。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官兵大喝。 管家得了消息,匆忙赶到这边,拱手笑道:“不知诸位爷冒雨至此,有何贵干?屋外冷,不如先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休要罗唣!不是你这老头。”领头将领,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把祝管家往旁一推,歪着头,嚣张道,“倪家那小医女,知道你躲在这里,快给爷滚出来。” 指名道姓,来者不善!倪卿卿戴好面纱,从屋里走了出来。灵丹牵好蛋壳,周身防备地跟在身后。 “你就是倪卿卿?”那将领很是不屑的出声。 “是的。敢问这位官爷贵姓,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倪卿卿客气询问。 “你今天晌午出的城?”那将领砸了祝掌柜递的热茶,开门见山地问。他姓齐,齐王府的齐,齐王爷的侄子,齐小郡主的堂兄弟。 “是。”倪卿卿回应。 “那就是了。”齐昊一挥手,“给我搜!” . 第四十四章 又来一波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伙官兵不是来搜人的,倒像是来报仇的。好好的药田,硬是被那些官兵借搜人为名,拿刀砍翻了大半。 倪卿卿心在滴血,不断告诫自己,那姓齐的,不过是讨好齐霄玟的狗腿子,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何必跟一条狗计较。 灵丹手里牵着蛋壳,恨得想放狗咬人。那齐昊悠哉悠哉喝着茶,上上下下把灵丹打量一番,抛个飞眼过来,赞道:“好个俊丫鬟,不如来跟了爷。” 灵丹心里暗骂登徒子,悄悄松了绳子。蛋壳冲了上去,却被齐昊猛地一脚踹飞。 “不知死活的东西!”齐昊嘴里骂着,脸却冲着倪卿卿,道,“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身份!” 那齐昊虽然纨绔,但也有些功夫。蛋壳被踹得老远,缩成一团呜呜直叫。 “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仗了齐王府的势!”倪卿卿怒不可遏,毁她药田,又伤她家蛋壳。悠然理了理颊边碎发,倪卿卿浅笑道:“你知道我倪家是干什么的吧?救人杀人,不过是一抬手的事。” “你说什么!”齐昊大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盏,吓得赶紧又砸了茶碗,颤声道,“你敢在茶里下毒!” “谁说的下毒,齐统领可别冤枉好人。”倪卿卿回得倒是风轻云淡。 “老子杀了你!”齐昊欺身上来,手掐住了倪卿卿纤秀的脖子,面色狰狞。 周围人大惊失色,纷纷涌上前。蛋壳又忍痛冲了上来,死死咬住齐昊裤管。 倪卿卿笑容不减:“这么多人瞧着,不怕丢官职下大狱,就下手啊。” 齐昊思索片刻,忽然就松了手,笑道:“当面杀你,我是不敢。但同样的,这么多人瞧着,你也不敢下药杀我。卑鄙的小医女,居然唬小爷,来日方长,我们且走着瞧。” 倪卿卿抚着脖子,难受咳嗽几声,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脖子上多了两手指印。这世道,恶人都这么嚣张吗?王法真的是,管得有些窄了。 齐昊歪着脖子,高声对外喊:“兄弟们,郡王藏得严实,你们再仔细找找。” “得嘞!”那些官兵得了言语暗示,更加卖力气的砍那些药草。偌大的庄子,主子却是个小医女,他们大可放开手脚糟践。 十亩药田被糟蹋了个遍,除了寻到几窝田鼠,什么也没找到。 “晦气晦气,白忙活一场。”官兵们心满意足地走出药田,嘴里却忿忿不平地嘟囔。 齐昊拍着衣服上的花生壳,伸着懒腰起身,掏出孟二的画像,对召集起来的庄户,趾高气昂地道:“瞧仔细了,这位是名扬天下的孟二公子,也是今天逃婚的渭南郡王。要是有了他的消息,即刻来衙门回报领赏。” 众庄户传递着画像,一一瞧过了,那上面赏银高得惊人,着实让人动心。 倪卿卿觉得那画像画得真差劲,根本没画出孟二公子,万分之一的风采。 收回画像,齐昊瞪了一眼倪卿卿,又色迷迷的瞟了眼灵丹,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一片毁坏怠尽的药田。 倪卿卿等人披了蓑衣,快步到了田间。 “造孽哟。”祝管家捡起地上的断枝,心疼道,“小姐,枯肠草也遭了殃,那棚子还搭吗?” 倪卿卿蹲下身翻看了那些药草,虽然断的断,倒的倒,但万幸,根还好端端的埋在土里。“搭!庄子里冷,现在就开始搭!叫上庄户,把残枝收拾了,将那些不耐寒的药草,都搭上棚子,生上炭火。”她倒要试验试验,倒底哪些药草,能挺过上京的严寒。说来,齐昊那厮一帮忙做了一丁点好事,省了冬日修剪枝叶的工序。 庄户披了蓑衣,开始在药田里忙活起来,无精打采地。本来这时节,就该是他们休息的时节。偏偏这新主子,非要种什么药草,白白多出这些活计来。 这些个家伙!祝管家与庄头脸色微变。 倪卿卿看在眼里,瞧着几个干得特别卖力气的,便把这几个会来事的,叫到了身边。 一一问了他们名字,倪卿卿便道:“我不在庄子的时候,这十亩药田,就归你们负责了。” 旁人竖着耳朵听,这是变相升官了!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是后悔。 “你们先拿着,办好了还有赏。”倪卿卿掏出五十两银子,每人给了十两。那几人接过银子,放在手上掂了掂,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们幸苦一年,也未必赚到这么多银两。 旁人小声议论着金额,眼红后悔得快落泪,想不到这个新主子出手如此阔绰大方。 “这算什么?”灵丹抱着蛋壳,很是得意。她家蛋壳都有金项圈呢,不过主子低调,向来不准蛋壳戴着出门晃悠。 “你们各自负责两亩药田,每天记录它们的长势,什么时候发了芽,多久开了花,又过多久结的果,有没有招虫,招的是什么虫,总之越仔细越好。”倪卿卿认真吩咐。 “是是是,主子放心,小的们一定办得妥当。”几个庄户开心得要飞起,小心收好银两,各自奔回自己领地,招呼了熟识的,卖力气干活。要是把差事办好了,重赏还在后头呢! 冷雨淅淅,夜色笼罩,药田里点起了熊熊火把,倪卿卿望着药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很是满意。 一阵冷风吹过,冻得倪卿卿一个寒噤,刚想转身回屋,又望见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向她奔了过来。 蛋壳夹起尾巴,又汪汪汪地大叫起来。 “还有完没完!”灵丹忍不住抱怨。就因为她们出城门的时候,刚好赶上孟二逃婚,所以搜查的人,就要一波接一波的来吗?“倒底十来搜人,还是借搜人为名,耍狠讹钱!” “走吧,又去会一会。”倪卿卿叹一口气,也不知孟二是否能逃婚成功。作为崇拜者的她,一时间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黑衣人气势汹汹地来,倪卿卿带笑迎上去。 待双方离得近了,举起火把一照,蛋壳早就夹着尾巴,藏到了倪卿卿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原来是老熟人啊! “雨夜至此,有何贵干?”倪卿卿板起脸问。看对面这群人疲惫发青的眼睛,想是连续奔波了好些日。不知道眼前这位,又去干了什么不要命的勾当。难怪,孟二的迎亲队伍里,都没见他的身影。 “怎么是你?”领头那男子,脸上蒙着黑布,嘶哑出声。 “穆老板送的。”面罩白纱的倪卿卿,冷声回复。灵丹以为他们也是来搜人的,便板起脸,逐客道:“孟二公子不在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不急。”领头男子挑了眉,“也好,你在这里,抬上来。” 闻言,两个蒙面男子快步上前,将身上重伤不醒的同伴,背到屋子里,平放了下来。 . 第四十五章 郊外相逢 “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两层楼的木房子,伤员躺在灵丹屋里,黑衣人三三两两,占了其余空屋子,只剩倪卿卿这间主人的屋子还空着。 但庄头早就见怪不怪,很自觉地吩咐人去做了几大锅热菜,又分别送到了各个房间里。这群人,之前的穆老板特意有过嘱咐,别去打听,只需做好热饭热菜招呼就是,待他们休整好自会离开。庄头记得清楚,每次都尽责办事。 屋子里只剩倪卿卿和领头男子,床上还并排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重伤员。 “再耽搁久一些,华佗都无能为力。为什么你的队伍里,不带两个随行大夫?”总算从阎王殿里抢回了人,倪卿卿一面收拾血布条,一面问。一个俊生生的世子,把自己作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精忠报国了。作为一个小百姓,她还是挺敬重的。 “带了,死了。”领头男子平静出声,面巾已经摘下,戾气犹在,仿佛随时都能拔剑杀人。倪卿卿不愿细看他的脸,只瞧见他的下颌长出了青色胡茬。 半夜的冷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倪卿卿忍不住一个寒噤。虽然看多了生死,但却做不到朱铭昭死人般的平静无波。有的时候,倪卿卿真觉得朱铭昭是个死人,没有感情没有喜怒。 朱铭昭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只喝了口热汤,便倒在窄小的木榻上,抱着利刃,闭目修养起来。 倪卿卿头一次见着这样的朱铭昭,终于知道这个人,当初为什么拒绝镇痛安神的伤药。时常出生入死的人,连熟睡都是一种奢侈。收拾好血布条,倪卿卿端着血水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准备出去。 “你过来。”朱铭昭闭着眼出声。 倪卿卿愣了一下,不敢违逆此时的朱铭昭,将血水盆交给守在屋外的灵丹,又放轻脚步,走到了朱铭昭跟前。 朱铭昭将长剑放在了一旁,闭着眼睛,哑声道:“我头有些疼,你帮我按一按。” “哦,好。”倪卿卿轻声回答。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倪卿卿低头望着朱铭昭疲倦的面庞,和他被冷雨湿透的头发,还有一身湿透的黑衣,不赞同地道:“你要是再这样,别说头疼了,以后周身都会痛。庄头晓事,热水烧得足,不如你去隔壁屋子,先洗个澡。我这做大夫的,在这里守着。” 朱铭昭“嗯”了一声,倪卿卿便吩咐了下去。 终于肯走了!倪卿卿暗自松了一口气,屋子的气氛太压抑,不知这趟任务,朱铭昭手下的亡魂有几人。 朱铭昭闭目片刻,听到隔壁的水响声,忽地翻身而起,提剑去了隔壁屋子。倪卿卿内心欢送,希望他最好一直待在隔壁,别在过来。她不想和一个刽子手同室相处。 隔壁是倪卿卿的屋子。 朱铭昭飞快环视一周,发现这屋布置虽简单,医书倒是有几十本,看来屋子的主人,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有几本翻旧的孟二诗集,放在了梳妆台上。 孟二,到处欠下风流帐的孟二。因为孟二成亲,心灰意冷,所以打算在这里过半隐居的生活?朱铭昭冷嗤,转过屏风,来到浴桶旁。 浴桶是新的,是特意为倪卿卿备下的,有些偏小,但看着那热腾腾的水汽,他也就不计较太多。朱铭昭褪去染血的黑衣,踏进了浴桶里。热水漫过胸口疤痕,洗去了些许血腥味,朱铭昭忽又想到孟二那不省心的家伙,不知此时躲在了哪里,不知是不是也如他一般狼狈。 管家守在屋外,时刻听候朱铭昭吩咐。 灵丹推门进了自己屋子,见倪卿卿正坐在桌子旁,一口一口地吃着桂花糕,桌上的饭菜,倒是一点没碰。 “子时都过了,下人腾出了一间屋子,姑娘您过去歇着吧。”灵丹提了灯笼,有些心疼。 “灵丹你先去歇着。”倪卿卿指了指床上的伤患,道,“这里离不得大夫,每隔半个时辰得查查体温,我得守着。” “何苦呢?为了费姑娘,您熬夜守在床榻,那是收了费家报酬。但这两个……”灵丹不乐意。那狗屁世子的人,救他们是情分,不救他们,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他们两家,本来就没什么情分。那狗屁世子坏得很,也不知道带着这帮见不得光的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总不能见死不救,总得对得起自己良心,谁让我是个还算有灵心的医者。”倪卿卿打断灵丹的话,推着她出门,“好了,灵丹你先去歇着,明天白天我补觉,你还要起早,为我打理庄里的事。这两人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得很,等熬过了今晚,就万事大吉。” “好吧,姑娘你抽空也眯一会儿”灵丹撅了撅小嘴,无奈走了。下楼时,还朝着隔壁屋沐浴的朱铭昭,暗骂了一句:害人精,总给她家小姐找麻烦。 朱铭昭沐浴完毕,穿了寝衣,散着头发坐在了床榻边。寝衣是穆老板管理庄子时,特意吩咐人准备好的,还有十几套崭新没穿的。 “过来。”半夜三更,这屋子又不隔音,刚才那对主仆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何事?”倪卿卿在木墙那边问,不晓得她得守着伤患吗?重任在身,她如何能随便离场。 “替本世子揩头发。” “祝管家在。”倪卿卿忍住白眼,对木墙那边道,“若是你不喜欢,还可以去找几个年轻干净的庄户过来。再说了,我是大夫,不是你的使唤丫鬟。” “过来,”久在上位的朱铭昭,只是略微加重了语气,就有不容抗拒的威严,“同样话,不想再说第三遍。” 听那语气,若是说到第三遍,怕是要见血。 “姑娘,世子惹不得,我先替您守一会儿。”管家赶紧推门进来,把倪卿卿推了出去,还在她耳边小声道,“财多惹眼,今后还少不了世子爷这尊大佛庇佑。” 为了自家钱财!倪卿卿自我安慰,勉强笑着,进到自己的屋里去。 . 第四十六章 平等交易 “刮掉青胡茬的朱铭昭,又恢复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明目张胆地占据了她的软榻,长手长脚地侧卧养神,只把一头长发挂在了床沿。长发黑亮,还在滴水。 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倒比刚才那个青胡茬的朱铭昭,让人觉得舒服。 倪卿卿从柜子里取了一条干帕子,又端了根独凳,挨着床头坐下,无奈做起了下人的差事。这情形有些不对,这屋子,倒底谁是主,谁是客啊。 “不嫌我手脏了吗?”重重地揉着湿发,倪卿卿忍不住问。 “还好,心还算干净。”朱铭昭闭着眼,含糊道,“更脏的,也见过不少。” 倪卿卿擦着湿发,无意中瞥见朱铭昭绝美的侧面轮廓,心中一动,又赶紧别开眼去。一个大男人,生这么好看做什么,简直是惹人犯罪。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厉害,隐隐能听见朱铭昭平稳的呼吸声,倪卿卿不由得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早擦干,早离开。 “你脖子上的淤青,怎么回事?”朱铭昭卧姿不变,忽然出了声。 倪卿卿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被吓着了。她还以为朱铭昭这厮,已经睡熟了。“被一个混账男人弄的。”想起齐昊那厮,倪卿卿就忍不住怨念。 “不知检点。”毫无征兆,朱铭昭突然一挥手臂,将倪卿卿推下了凳子。 倪卿卿没料到他又突然发作,臀部着了地,疼得厉害。“又怎么啦?”狼狈站起身来,把擦头发的湿帕子扔到朱铭昭脸上,倪卿卿愤愤道:“怎么又得罪你啦?被一个混账男人掐了脖子,关你什么事!” “是吗?”朱铭昭翻身过来,伸手比划上倪卿卿细滑的脖子。果然,是两根指头留下的指印。倪卿卿肌肤白嫩,但凡受点小伤都能显出来。“谁干的?”朱铭昭盘膝而人问。 “齐昊,齐霄玟的狗腿子堂兄,你应该认得。话说回来,狗腿子上门找茬,还不是你害的。”倪卿卿把朱铭昭爪子从脖子上拂开,又举起一旁的铜镜,转动脖子照了照。脖子上的两个指头印,果然十分醒目。“今天我救你两个手下,你把齐昊这厮打发掉,就算是报酬了。” 朱铭昭望着白皙脖颈上那醒目的指头印,眸子沉了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左右有铜镜在手,倪卿卿便毫不避讳的摘下了面纱,从妆台的柜子里取了小药瓶,挖了一小勺,抹在了自己脸上的伤疤上。到庄子的第一天就没得清闲,忙到现在,她才有机会抹药。 “要不要给你也抹些?”倪卿卿转过脸来问。毕竟要请他解决麻烦,还是要对人家好些。朱铭昭的无礼推攘,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必,丑得碍眼。”朱铭昭闭上眼,将擦头发的湿布巾扔到倪卿卿脑袋上,又倒头睡了下去,“你可以走了。” 倪卿卿揭下布巾,对着他后背吐了舌头,戴好面纱,又从容推门出去。她还不愿意伺候呢。 烛火燃尽,终于熬到天亮,重伤员总算转危为安。灵丹进来接了倪卿卿的班,倪卿卿便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空了,床上的被褥也换了新的,朱铭昭不知去了哪里,他那帮手下也不知了去向。倪卿卿不想探究那么多,倒头就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还是自己的床躺着舒服。 倪卿卿又做了美梦,梦到孟二成亲的场面,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倪卿卿本人。李家姑娘领着三千人,在大太阳底下,泪如雨下的跳着《丽人行》。这个梦实在太美了,倪卿卿梦里都忍不住笑出声,但忽然鼓乐声骤停,从天上落下一个满脸胡茬的雷公来,举着两把银晃晃的铁锤,大叫着要抢亲。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会跟你这雷公脸走的!”梦里的倪卿卿,被那个黑脸雷公抓住了胳膊。 孟二跺脚大哭,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抢她。 “哈哈哈,你这个丑夜叉,还是跟洒家走吧,我们两丑到一块儿去了,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哈。”雷公忽然伸出腿,将孟二踹飞。 这一踹,把孟二踹得好远好远,好像是踹到了天边,孟二一边在天上飞,还一边大喊:“我还会回来的……” “孟二公子,我的孟二公子……”倪卿卿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姑娘姑娘,别做美梦了,快醒醒!”灵丹用力推醒倪卿卿。 倪卿卿眼角还有泪,迷糊道:“灵丹,又是什么事啊?” “那,那齐昊又来啦!”灵丹恨恨道。 “果然,果然啊,又来作孽了!”倪卿卿不再回味梦境,翻身起来,罩好面纱,就噔噔噔地下了楼,边走边吩咐,“敲锣,把庄户都召集起来,大不了打一架,再把这伙强盗告上公堂。”朱铭昭那厮,正需要他的时候,偏偏又不在了。 “有何贵干啊?”倪卿卿立在楼梯转角处,很不客气地问。房门紧闭,屋子里就只剩齐昊,还有她和灵丹。两方都不动,恨恨望着彼此。 那齐昊捂住脸,死死瞪着倪卿卿,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又“嗖”地一下,站直了身,很不情愿地连说三句:“倪姑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倪姑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倪姑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灵丹错愕,昨日还傲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今天就这么一副窝囊样儿,这是见鬼了么?倪卿卿心里倒是明白了七八分,暗赞朱铭昭那厮,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真的知错才好,谁上边还没几个人呢。”倪卿卿得意挥挥手,又沉下脸道,“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你走吧,别在踏进我庄子一步。” 齐昊又狠狠瞪了眼倪卿卿,然后撑着后腰,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他还不是君子呢,别让他逮着机会。 几个心腹官兵穿了常服,把齐昊扶进了马车,驾着马车灰溜溜地走了。 灵丹朝地上淬了一口,蛋壳跟着马车跑了百来步,“汪汪汪”地吠得很欢。 . 第四十七章 灵丹心事 “庄子里冷,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也不知上京城里下雪没有?也不知孟二是否回了郡王府,安心将李姑娘娶回家?”倪卿卿将医书抵住下颌,幽幽出声。 “姑娘要是想知道,我们启程回去便是。”灵丹一面纳着鞋底,一面道,“在庄里住了大半月,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难不成姑娘你真想留在这里当姑子,那可不成,老太爷会想您的。就是老太爷不想您,上京城那些盼着变美的姑娘,也在巴巴想着您。” “这里多好啊,无人打扰,无人罗唣,每天睡到自然醒。我还想着,过几年把祖父也接过来,闲来无事种几颗,钓几尾鱼。”倪卿卿走到窗边,伸出手去接窗外的雪花。雪花轻轻飘落在掌心,又慢慢地化去,像极了上京女子逝去的爱慕之情。“烟火,全都是美丽的烟火。” “姑娘,你今天怎么这么伤感啊?”灵丹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问。倪卿卿没受伤的那边脸,正好静静对着她,衬着窗外白雪,甚至比雪还白,仿佛入了画。灵丹使劲儿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家主子,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这么美了? 怎么回事,难道主子背着她,每晚偷偷给自己脸上扎了针?一定是了,主子说过,她拥有把圆脸变尖的魔法。 “主子,我也要。”灵丹喃喃地羡慕出声。 “要什么?”倪卿卿一时疑惑。 “要尖尖的下巴,像您那样的尖下巴,小姐你给我扎针吧,再疼我都不怕的。”灵丹摸着自己的圆脸,颇为苦恼。要是变得更漂亮些,那状元郎就会看她更久一些吧。 “我下巴变尖了吗?”倪卿卿怀疑地摸摸自己的面颊,果然因为孟二成亲,她胃口大减,清瘦了不少。“脸上的肉是少了些,但不是因为扎针,而是因为吃得少。一来是因为孟二,二来是,尝过穆老板的手艺,便觉得世间其它东西,都只是果腹之物罢了。” “这个奴婢也赞同。”灵丹握着鞋底子,巴巴凑到倪卿卿跟前,眨着熬出血丝的杏眼儿,可怜兮兮地道,“但奴婢真的好想好想有个尖下巴,姑娘您既赐了我一对那什么,就再赐我一个尖下巴吧。这辈子奴婢报答不完,下辈子再接着报答。”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二十岁以后嘛。”倪卿卿瞥了眼那偏大的鞋底子,一本正经地道,“而且以绝大部分人的审美来看,你现在的模样,也是顶美的。”难得生了张富贵脸,把下巴磨尖了,倒是糟蹋了。 “不行啊,我等不及了。”灵丹急得眼眶发红。 “怎么就等不及了,你告诉我原因。”倪卿卿捏着她软乎乎的脸颊问,“是因为这鞋底子的主人吗?” “我……我,小姐您明明知道的。而且,他认出我了。”灵丹脸蛋羞得通红。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倪卿卿洗耳恭听。 灵丹脸红得仿佛要滴血,慢吞吞地将那日经过状元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爱情嘛,总是容易让人冲昏头脑。认真听完了故事,倪卿卿质疑出声:“既然黄继呈都认出你了,为何不当场与你相认?” “应该是为了避嫌吧,毕竟是大街上。”灵丹越发羞臊。状元郎顾及她的名节,好不暖心。 “灵丹你听我说。”倪卿卿掰过灵丹的肩,望进她的双眼,认真道,“黄继呈即便认出了你,即便也喜欢你,但也不可能娶你做正妻。你再喜欢他,也只能做他的妾。做他的妾,你甘愿吗?” 灵丹把脑袋垂了下去,越垂越低,细若蚊蝇地出声:“愿意的。” “我……!”倪卿卿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世道,灵丹比她这个外来人,更清楚做妾的难处,但灵丹这丫头,居然回答愿意!“灵丹啊,这上京城好男人虽然不多,但依你的脸蛋身段还有钱财,找个靠谱的男人,去当他的正妻,还是不难的。” “可我就是喜欢他嘛,一见他就心里怦怦跳,我有什么办法。”灵丹委屈得哭了出来。 “但他不一定喜欢你啊。他去柳府提过亲,不用想,也知道他看上了谁。柳悠钰啊,多有仙气的一人,要是哪个男人被她迷住,这辈子都难脱身的。”倪卿卿恨铁不成钢。依她倪卿卿的性子,即便再喜欢孟二,也不会给他做妾。况且,她对孟二,仰慕之情多于男女之情。要她做妾,除非那人嫌命长。 “所以我才要变得更漂亮啊,变漂亮了,他就喜欢了,世间哪个男子,不喜欢漂亮女子。”灵丹扑到倪卿卿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她一个丫鬟出身,还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变漂亮,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她比不了柳家嫡女的才气,至少相貌上,可以追上一截吧。” 倪卿卿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一直安慰。“好了好了,知道你想他想得苦。左右两个重伤员已能下地走路,今天时辰晚了些,明天,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府。拦下黄继呈,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清楚。” “姑娘,您真是这世上最通情达理的姑娘。”灵丹哭了又笑,笑出了一个鼻涕泡。 倪卿卿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一个傻姑娘啊,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是苦是甜,都是她自己选的路,都要自己尝。 细雪还在密密麻麻地飞,蛋壳汪汪汪地在楼下叫了起来。这些日子它满庄子跑,庄户见了它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玩得可痛快了,不到天黑是不回屋的。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倪卿卿从窗户探身出去,望见了雪地上又蹦又叫的狗子,狗子使劲摇着尾巴,嘴里还含着一条染血的衣襟。 “又有人受伤啦。”灵丹探出身来,也瞧见了染血的衣襟。 “我这个劳苦命啊。”倪卿卿感叹一句,又噔噔噔跑下楼。 蛋壳含着血布在前面跑,倪卿卿背着药箱在后面赶。管家灵丹还有好些个下人,披了蓑衣举了伞,也跟着跑出了屋子。 . 第四十八章 果然失忆 “倪卿卿这回救下的是个受重伤男人,而且头部也受了重创。 “头部重伤,我猜,这人会失忆,就跟姑娘你一样。”灵丹很认真地作出假设。 倪卿卿不置可否,铺开带血的丝帕,叹气道:“灵丹你看这张女子的丝帕,是这黑衣高手贴身带的。若是真应了你的乌鸦嘴,那他的心上人可就惨了。” “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是高手?”灵丹虚心求教。 “失血这么多也还剩半口气。右手虎口茧子很厚,朱铭昭虎口也是这般。再瞧瞧这身匀称的肌肉,啧啧啧,别的不说,一定是个用剑高手。”倪卿卿弯腰,把丝帕重新塞进了病患衣襟里,“就是不知道,救下的是行侠仗义的侠客,还是杀人如麻的魔头。等他醒了,我们就启程回去。” 灵丹点了头,苦等了一天一夜,那人终于醒了过来。 “这位好汉,你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来,打算到哪里去?”倪卿卿喂了他一点清水,轻声问。很不错,她又救活了一个,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她救人的本事见长。 “我是谁?这是哪里?”那人神情恍惚,望着倪卿卿,挣扎着想坐起来,道,“你救的我?” “果然。”倪卿卿无奈与灵丹对视了一眼,连开场白都算准了。按下那人,倪卿卿轻声安抚道,“这里是上京城外的一个庄子,你受伤失忆,且在这里养着。伤好了,就出庄子,去寻你的记忆…” “姑娘,我们走吧,其他人都等好久了。”灵丹已经挎好了包袱,拖着倪卿卿着急离开。不料那男子不顾身上的伤,猛地坐起来,抓住倪卿卿的胳膊,虚弱道:“带着我。” 蛋壳汪汪汪地叫,不准那人碰倪卿卿。 那人虽虚弱,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倪卿卿挣脱不开,见这人可怜,着实可怜,便只能暂且答应带上。 马车里挤了三个人和一条狗,因着要照顾伤患,马车走得格外慢。从下午走到傍晚,又从傍晚走到月上中天。在城门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等清晨开了城门,才又缓缓驶进倪府。 倪大仁欢喜地打量倪卿卿,见她只是清减了一些,其余并无不妥,也就放下了心来。孟二这一个坎儿,他还真担心自家孙女迈不过去,还好还好。 “祖父,这男子是我在庄子里救下的。脑袋被外力震伤,失了忆,你老人家神通广大,有没有法子,帮他恢复。”倪卿卿吩咐人,将马车里的黑衣男子抬到了倪大仁身边。 “头部构造复杂,不能随意动针。再说了,若真那么容易,祖父早把你的失忆治好了。”倪大仁上前检查一番,捋了捋胡须道,“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记忆嘛,也许哪一天突然就记起来了,也许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好坏随缘吧。”而且,多半是忆不起了。 那男子满脸失落,倪卿卿再叹一口气,又吩咐人将他抬进屋,好生照料着。 即便是现代医术,对于失忆,也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所谓神医,也只是某一两方面的专家而已,哪有行行都精通的。 “要把他留下?”倪大仁问。 “他武功高。”倪卿卿握着倪大仁的手,小小撒着娇,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里话一口气说了出来,“上次差点被打了闷棍,从那时起,我就思量着,要寻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只是苦于没有门道。即便有了门道,也怕他们不够忠心。听说隔壁那些高手,都是打小培养训练的。如今有个白纸一样的高手送上门,求之不得呢。再说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救他一命,总不会恩将仇报。我给过他离开的机会了,是他自己不走,求我把他留下来的。而且名字我都想好了呢,大冷天里血都快流光了,还没死,就叫他冷不死,谐音过来,就叫冷步司,简称步司。怎么样,这名字还行吧?” “你小算盘倒打得响。”倪大仁眼中带笑,被劝说得动了心,但仍状若不满地吹了胡须。 “但是!”倪卿卿忽然又加重了语气。 “但是什么?”倪大仁追问。 “但是他终究来历不明,又是被仇家打落山崖,是个危险分子。等他伤好了,还是给些银子,让他自行离开吧。”虽然舍不得,但再三权衡,倪卿卿更不想惹麻烦。若是只狗或者猫,就毫无顾忌留下了。 倪大仁瞪大了眼:“随你,随你,你救的人,都随你安排。对了,我赶着要去皇宫里当值。外面有些乱,你刚回来,今天先待在屋里好生休息。” 倪卿卿点头,亲自把倪大仁送上马车。刚往回走,灵丹便捧着一件水蓝色的狐毛大氅,巴巴的凑了上来。 “好姑娘,我心里没底,您陪我一起去吧。”灵丹特意换了一身新装,描了弯眉,涂了胭脂,俏生生地站在倪卿卿跟前。 倪卿卿将大氅披好,转着圈,很是骄傲地把灵丹打量一番,不住夸道:“很好很好,我家灵丹,人如其名,越来越有灵气啦。就是便宜了黄继呈那小子,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姑娘。”灵丹俏脸一红,拽着倪卿卿的胳膊,一路低着头,疾步往状元府走。 路边还有薄薄一层积雪,或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路上行人并不是太多,尤其不见太多的女子。倪卿卿突然就记得了祖父的提醒—-外面有些不太平。 “哟,这低头赶路的姑娘是谁啊?” 路过忠王府的时候,朱铭昭也刚好从正门出来。盛贵闻出了灵丹的味道,却是一脸调侃,暗道倪卿卿这主子实在太宠自家婢女,让小小一个婢女穿得如主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姐妹。 灵丹略微抬了头,朝盛贵淬了一口。 “咦?”盛贵面露惊奇,这女子真是灵丹,今天也太好看了些。这幅惹眼的打扮,难道,难道是要去会情郎? 倪卿卿的小脸匆匆带笑,被毛氅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只一双黑亮的眸子露在外面,十分惹眼。“见过世子。”略微屈膝,匆匆向朱铭昭行了礼,倪卿卿又牵了灵丹,匆匆离去。再耽搁下去,怕是遇不上黄继呈了。 “赶着去投胎吗?”盛贵抿了抿嘴,对朱铭昭拱手道,“世子爷,这对主仆神神秘秘的,莫不是与郡王的行踪有关,小的想跟去看看。” 小厮正牵着两匹骏马过来。 “也好,跟上去看看。”朱铭昭示意让小厮退下,待倪卿卿二人转过街角,才闲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 第四十九章 皇子拦道 “铁木珪从醉梦居出来,领着一帮人,餍足往回走。 “快走快走,隔壁街有美人儿。”也不知是谁,压低了嗓子,在胡同里嚷嚷。 “嘿,又有美人儿可瞧。既然有人特意让我们去瞧,那我们就领了他的好意,赶过去瞧瞧。”铁木珪打完哈欠,立马来了精神,一招手就领着一帮人往隔壁街奔去。醉梦居的美人儿,能入眼的都玩遍了,但哪一个都不如那日的新娘子。嗯,等把上京城的花楼都逛完了,再启程回女真也不迟。临走的时候,再把那独守空房的新娘子带上。对了,那铅华阁的烟水凌波,也一起带上。 倪卿卿正牵着灵丹,疾步前行,迎面就来了一群身强体壮的异族人。 来人个个面露淫光,有的还在大冬天露着胳膊大腿,一看就是下流角色。 倪卿卿扯了扯灵丹的手,让她暂停了脚步。一直埋头赶路的灵丹,不明所以,只看见十几双腿不安分地拦在道上,刚想抬头望一望,就被倪卿卿按下了脑袋。 “嘿,好俏的两个丫头。”铁木珪舔了舔嘴唇。中原就数人多,美人儿也多。 “大爷饶命,小女子生得一般,不敢,不敢污了……”倪卿卿遮住脸,故作紧张后退几步,慌乱中面纱掉了下来,露出半边带疤的脸。 “咦,好丑!白瞎了这对白嫩嫩的小手。”铁木珪立刻收回刚才的话,晦气皱了脸,指着倪卿卿身边的灵丹问,“这妮子,你把头抬起来,给本皇子瞅瞅。” “回……回皇子,我家妹妹病得厉害,正急着要带她去看大夫。”倪卿卿掐了掐灵丹,灵丹会意,立刻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 “难怪一直低头不敢见人,肯定也是个丑八怪!”铁木珪等人觉得实在晦气,骂了几句异族话,折回身走了。 倪卿卿有意发抖了好一阵,暗道一声“好险”,才捡起面纱戴在脸上,牵着灵丹,继续往状元府赶路。 朱铭昭从街角转身出来。盛贵跟在他身旁,轻轻为倪卿卿鼓了掌。 “姑娘啊,我们还是回去吧。”事到临头,灵丹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都到门口了,总该让他知道有你灵丹这个人吧。”倪卿卿盯紧了状元府的大门,小厮正牵马在门前候着,看来她们要等的人,还没离开。 等了片刻,年轻的状元郎果然从府里迈步出来。 灵丹心跳如雷,被倪卿卿硬拽着,往前走。待走近时,倪卿卿又一把将灵丹推了出去。 “去吧。”倪卿卿无声对灵丹做了口型。 灵丹回头看了倪卿卿一眼,捏紧粉拳,又松开了,咬着红唇,一小步一小步,向黄继呈走去。 “黄家哥哥……” “姑娘你是?”黄继呈已经翻身上了马,一手执了缰绳,一手叉腰,高高在上的问。 灵丹周身一怔,几乎立刻失了勇,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我是……”手足无措,灵丹慌得快要哭出来。原来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多可笑,又多可悲。 “她是灵丹啊,”倪卿卿走了上来,握紧灵丹轻颤的手,仰头对马上的黄继呈道,“你的老乡,你隔壁家的小妹子。” “原来是倪小大夫,失敬失敬,我们上次在世子院子见过。”黄继呈又望向灵丹,沉吟片刻,终于回想了起来,笑着道,“十几年没见,灵丹小丫头倒是变漂亮了许多。不过我急着要去上朝,就先别过了,等下次再叙。” 黄继呈策马刚要离开,忽而又从门里,追出来一个妖娆女子。那女子溜了一缕头发在额前,分明是勾栏院的样式。 “黄郎慢些,天冷,把手炉带上吧。”那女子斜瞟了倪卿卿二人,扭着纤腰来到了黄继呈身边,指甲尖尖,双手递上手炉,殷切道,“天气冷,骑马也要骑得慢些。” “她是……”灵丹脸色大变。 “她是我的侍妾,羽娘。”黄继呈倒不避讳。 “羽娘见过两位姑娘。”那侍妾妖妖娆娆地行了礼,“黄郎啊,这两位是……” “碰巧路过,见了老乡高中,前来沾沾喜气。”倪卿卿大方道,这羽娘媚则媚矣,长得还不如灵丹呢,不过下颌轮廓,倒与柳悠钰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黄郎老乡啊,要不要进府坐坐。”羽娘牵过灵丹的手,热络邀请。一个妾室而已,竟也拿出主母的款儿来了。 “不需麻烦,下次吧。”倪卿卿打着哈哈,把羽娘的手拿开,准备牵了灵丹的手离去。灵丹这妮子,遭受接连打击,面如死灰,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黄继呈不想看这些虚情假意的画面,策马走了,留下羽娘与倪卿卿,在府门前假模假样的做戏。 待黄继呈走远,那羽娘立刻吊起了眉毛,冲着灵丹,尖酸道:“要赶着进府来做妾,与我这醉梦居的红人儿互称姐妹,来啊,欢迎之至。” 灵丹再也忍不住,抱着倪卿卿大哭起来。 “咦,我的心肝小羽娘,原来你还有这副脸孔。你们中原女子都是这么能做戏吗?”铁木珪看完了好戏,领着一众人,大摇大摆地靠近。边走边不怀好意地瞪着倪卿卿。什么丑八怪?什么病痨鬼?一个个女戏子,都是骗人的。 “哟,大爷你怎么来啦?”羽娘抛一个媚眼过去,但人却已经闪身进了门里,她在这女真蛮子手里吃过苦,当真是怕了。如今她攀了状元郎这根高枝儿,就牢牢抱紧了,不要让人再占了便宜去。 “销魂难忘,自然是来看你呀。不过,刚好逮着两个小骗子,这就有意思了。”铁木珪也没看羽娘,嘴里含着一根茅草,踱步到倪卿卿身边。身后的人围上来,将倪卿卿二人团团围住。 灵丹害怕得周身发抖,还是顶着一张哭得乌七八糟的脸,护在了倪卿卿跟前。想伤害她家主子,除非从她身上踏过去。 “倒胃口!”铁木珪一把将灵丹推开,忽地一扬手臂,抓下了倪卿卿脸上的面纱,还伸出五根手指,在那伤疤上认真扣了两下。“伤疤是真的,丑八怪倒是不假。”脸上带了失望之色,铁木珪忍不住大骂,“白瞎了这张白嫩面皮,到底是谁辣手摧的花!” . 第五十章 摆脱纠缠 “倪卿卿牵着灵丹疾步走,铁木珪等人把她们包围成了圈,随着她们一起走,还时不时笑哈哈调戏几句。 所谓吃饱了撑的,大概就是如此。好在这帮男人,虽然轻浮,但并不动手。 巡城的官兵闻讯而来,倪卿卿赶紧求救。 “女真皇子,还请自重。”巡城官吏恭敬出声。这些个女真蛮子,害得好几家青楼都关门歇了业,却犹不知足,天天在上京城里乱转,回回在街头闹事。弄得上京城的女子,都不敢出门上街,胭脂铺珠宝铺的生意,都跟着萧条了下去。 “我们也没动手啊,你哪知眼睛看到本皇子动手啦。”铁木珪抱起双臂大笑,周围随从也跟着乐呵呵大笑。“动动嘴,也不犯你们上京城的法吧。” 有友军支援,倪卿卿拉了灵丹,想从包围圈里出去。但那些个女真人,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默不作声地,就把她们的去路给堵了。 巡城官吏看在眼里,只能压着火气,继续交涉:“敢问女真皇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自然是送两位佳人回府,她们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闲来无事,捞个护花使者当当。”铁木珪大笑。 “佳人?”巡城官吏可不敢苟同,“女真皇子,贵国的审美,倒是特别。还是放她们走吧,上京城里勾栏院遍地,佳人多的是。” “别看现在丑,把脸洗洗,就是出水芙蓉啦。”黑鹰色迷迷地望了眼灵丹。 “官爷,天子脚下,一定要护小女子周全啊。”倪卿卿示弱求救。她被摸两下倒是无所谓,要是灵丹那丫头被摸了脸蛋,估计得哭死过去。 “一定一定,我们也一起送二位姑娘回府。”女真蛮子,人人得而诛之,但因着大局,上面有令,只能对这群女真狗以礼相待。若能真刀真枪拼一场,倒是解气。 巡城官吏也围了上来,与女真人交错站着,一齐护送倪卿卿二人回府。 倪卿卿护住灵丹,抬着步子继续往前走,故意多绕了三条街,而那铁木珪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小戏子,你府上到底在哪里啊?”铁木珪笑着问,不是不知道这鬼丫头在绕路,但他十分乐意奉陪。 灵丹心里直跳,深怕被这群人占了便宜去。变得漂亮了,也未必全是好事。 “转过这条街就是。”倪卿卿平静出声。 而后这一大群包围圈,又浩浩荡荡地朝另一条街挪去。 巡城官吏暗道倪卿卿老实,老实巴交地,就把人带到了自家门前,那以后还能有安稳日子过。瞧那郡王府新进门的郡王妃,还有铅华阁的烟水,每天都会被骚扰一回。 哪知倪卿卿经过倪府大门时,并未停留,又往前,径直走到了忠王府的门前。 “谢官爷一路护送,我们到了。” 巡城官吏很自觉地,把女真人往外挤了挤,为倪卿卿开出一条道来。倪卿卿护住灵丹,赶紧往门口走。 “你家住这里?”铁木珪抬头望了望大门上的朱红牌匾,牌匾上是御笔亲题的“忠王府”三字。 倪卿卿没去答他的话,快步到了门口。“我是给你家世子送药的,快放我们进去。” 那王府门卫是认得倪卿卿的,见她被女真人为难,有心相助,便也没阻拦,放了倪卿卿进去。 “还真是这府里的人。”黑鹰瞪了瞪眼,问身边的巡城官兵道,“她们是王府里的什么人?” “忠王爷那么多闺女,我们哪里知道她们是王爷的哪个千金。”巡城官兵打着哈哈,护送任务完成,拱手作揖,他们也就功成身退了。 “大皇子,朱铭昭是个狠角色,我们还是走吧。”黑鹰凑到铁木珪身边,小声道。 铁木珪抱起了手臂,吐出嘴里的杂草,笑道:“小戏子,又在骗我。” “骗?”黑鹰面露诧异,“大皇子何出此言?” “那女人若真是朱铭昭的妹子,看门的守卫为何不行礼问安?”铁木珪大笑,“反正时辰还早,我们先暂且退下,躲在暗处观察,看这只狡猾的小戏子,会不会露出头来。” “大皇子慧眼如炬,黑鹰佩服!”黑鹰大赞。铁木珪一扬手,十几人又大摇大摆地离开。 倪卿卿被人领着,往朱铭昭的院子里去。这忠王府实在大得离谱,难怪朱铭昭习惯从侧门上街。依倪卿卿的路痴属性,独行时怕是要迷路。 “站住。”几个手执团扇的小姑娘,在花丛里叽叽喳喳地开口,“她们这是谁啊?这条道通往世子哥哥的院子,她们是世子哥哥新买的奴婢吗?” “见过几位小姐。”下人恭敬开口,“这是隔壁倪府的倪小大夫,是特意来为世子送药的。” “隔壁的倪小神医,遮着脸差点没认出来!且慢,且慢,小嫂嫂请慢,来陪我们喝杯茶吧。”几个小姑娘眼睛亮了亮,迅速上来,把倪卿卿围住。听说倪小神医有独门手艺,可让美人儿更美。她们虽然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但也得未雨绸缪啊。 “好说好说,但你家哥哥早就同我退婚,‘小嫂嫂’是叫不得的。你们哥哥是活阎王,他吩咐的事可耽搁不得。下次有时间,我再过来,我再过来。”倪卿卿赶紧推脱。这些个小姑娘小鸡似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耳根子真是难受。要是十几个姑娘聚在一起,那脑袋都会被吵晕。 她都有些同情忠王爷了。忠王府的这十几个闺女,都是一两年的时间里,一下子冒出来的。传闻是有一年,忠王爷与忠王妃赌气,一下子纳了十来个侍妾,辛苦耕作,一下生出了十几个女儿来。 好说歹说,终于脱了身,倪卿卿逃也似的,奔进了世子院子。朱铭昭正坐在红梅下,悠然看着兵书,身边还有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 “世子有礼。”倪卿卿有些错愕,赶紧行了礼,“你不是已经出门了吗?” “适才又回来了。”朱铭昭放下兵书,笑了笑道,“对了,你不是特意来送药的吗,本阎王的药呢?” . 第五十一章 商量除恶 “倪卿卿暗道不能背地里说人,赶紧又行了个礼道歉。灵丹哭花了妆容,闷在一旁,始终不敢抬头。 “这副鬼样子,可别惊着世子,还不跟我下去洗一洗。”盛贵小声说着,要把灵丹领下去,要将将这方院子特意留给了自家主子和倪卿卿。 灵丹此刻本来就像鬼,吐长舌头,做了一个恐怖鬼脸,让盛贵滚一边去。她再丑,也还是要守着自家主子的。 倪卿卿给了灵丹一张小铜镜,灵丹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终于同意下去把脸洗干净。 “你过来。”朱铭昭出声,也没看倪卿卿,闲适地擦着手中宝剑。 倪卿卿识趣地走了过去,恭敬道:“齐昊那家伙已经跪地道了歉,多谢世子出手整治。” “外面那群女真人也嚣张得厉害,不如我也替你出手整治整治?”朱铭昭随意转动手腕,舞出几个剑花来。 “可以吗?世子你这么热心肠?”倪卿卿眼里放着光,赶紧举起茶壶,小心替朱铭昭身前的茶杯添了茶,“最好一个也别落下。”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实在可恶。好在她脸上有疤,灵丹又哭花了脸,才逃过一劫。 “身为女子,你也算是个狠角色了。”朱铭昭斜着看她一眼,“这次报酬是什么?” “不如……两瓶药膏。”果然,这世子不会如此好心肠。两瓶药膏可值不少银两,为了为民除害,她也算是花了大价钱。 “五瓶。”朱铭昭眼也没抬。 “那……好吧。”倪卿卿咬了牙,左右她还出得起,“先给你两瓶做定金,后面三瓶,女真皇子遭罪了,再给你。” 朱铭昭摊开手掌,倪卿卿恭敬将两瓶药膏送了上去。 “你这次打算怎么做?”倪卿卿来了兴致,她又是雇主,赶紧坐了下来,心急询问。 朱铭昭收好药瓶,笑着道:“太子吩咐,要他们不能在上京城随意走动,寒冬过后,又要让他们完好无缺地出上京城门。”铁木珪等人,看似在上京城瞎转,实则勘探地形,又让上京城买卖萧条,着实该好好收拾一番。 “等等!”倪卿卿皱了眉头,“如此说来,整治那群登徒子,是太子的意思。” “无可否认。”朱铭昭答得坦然。 倪卿卿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感情她那五瓶药膏,是平白送出去的。“你是在讹我吗?你原本就是要整治那伙人的。”倪卿卿怒嗔。 “算是吧。”朱铭昭斟了一杯热茶,搁到倪卿卿身边,好言道,“但你转念一想,你也出了财力,是不是好受一些。” 这杯茶好贵啊!倪卿卿气得发笑:“后面那三瓶药没有了!” “无妨,反正本世子也白赚了两瓶。” “你!”倪卿卿气得想暴走,但终于忍住,板着脸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嗯,他们也是你的仇人,本世子想听听你的高见。” 一杯热茶下肚,倪卿卿稍微冷静了一些,咬着牙道:“打闷棍容易留下口实,不如下毒吧。下毒省力又省心。” “哪种毒?”朱铭昭洗耳恭听。 “只要不让他们好过,哪种都行。”倪卿卿想了想,“什么软筋散呐,什么奇痒粉呐,什么笑断肠呐,都行。把几种药一起下,更行。” “这些不好,这些都有现成解药,他们那群人里,也有懂药的大夫。本世子估摸着,最好能伪装成水土不服的模样。” 倪卿卿食指点了腮,又想了片刻,忽然道:“不如就用我带回来的草药吧。前些天,我庄子里的人拾捡那些断枝时,把几种药草混在了一起,身上生了红疹。我去把这几种草药混在一起磨了粉,再给你。这个你放心,我试过,没味道,银针也验不出来毒性。这毒方妙手偶得,即便大方能配出解药,也得花上一些时间。” “不会闹出人命?”朱铭昭得事先确认。毕竟目前的局势,不宜闹出人命。 “这个你更要放心,虽然我能配置很多种毒药,但我还没胆子害人。虽然女真那群人,很让人有掐死的冲动。”倪卿卿拍胸脯保证。 “这倒不假,你有杀人的法子,却没杀人的胆子。”朱铭昭颔首,让她放心去配药。 灵丹洗干净脸,没等他们商量完,就小跑着过来。盛贵紧跟在她后面,打趣道:“放心吧,我家世子不是豺狼,不是虎豹,不吃人,不会把你家姑娘吃掉。” 这倪卿卿可不同意,他家世子你豺狼还狡猾,比虎豹更残忍,简直就是披人皮的虎豹豺狼,真要吃起人来,怕是连骨头都不吐。 “回家吧,姑娘。”灵丹扶起倪卿卿,生怕再晚一会儿,朱铭昭把自家主子给吞了。 倪卿卿点了头,对朱铭昭行了礼,就想从侧门出去。 “这恐怕不行。”盛贵笑着拦下,对倪卿卿恭敬道,“王府侧门,有铁木珪的人守着,专门堵你俩呢。既然有心要躲,那就用了午膳晚膳,等人走了再回府,也不迟。” “那怎么办?”灵丹忧心,总不能一直待在这虎狼窝吧。她看越觉得这狗屁世子贼,迟早把她家主子讹得倾家荡产。 “狗洞有人守着吗?”倪卿卿问。 “这倒没有。”盛贵应声,张了张嘴,诧异道,“难道你们想从狗洞出去?”毕竟是管家小姐,怎么能做这么有失体面你的事。 倪卿卿握了拳头,慷概出声:“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何况我这区区小女子。为了早日惩治恶徒,我先钻狗洞出去。灵丹你若不愿,先留在这里。” “那怎么行。”灵丹握紧了倪卿卿,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钻个狗洞算什么。“我陪姑娘一起。” 盛贵不由摇头感叹一句:“好一对能屈能伸的主仆,真是被蛋壳带上了歪路。” “过奖了。”语罢,主仆二人便走了蛋壳的道,从世子院子的狗洞钻出去,又悄悄的,从自家院子的狗洞,钻进了自家院子。自家院子虽小,但果然比隔壁的大院子舒适。 . 第五十二章 抗人出院 “这几日盛传,女真大皇子因水土不服,遍生红疹,只能待在四方馆里修身养性。上京百姓连日不见铁木珪,很是开心,有的还偷偷放了鞭炮庆祝。 年轻女子们终于敢踏出房门,说说笑笑地到街上走动,才又让上京城热闹起来。 倪卿卿救回来的冷步司,终于也能行动自如。 “拿着这些银两,去寻你的心上人吧。”倪卿卿开口逐客。救命不求回报,还反而给了银子,她自认仁至义尽了。但愿她救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嗜血狂魔。 步司头上还缠着布条,手捏着丝绢,坚定摇了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的丝绢,也不能让他想起任何事情,他哪儿也不去。 “走吧。”灵丹打开了房门,迎着灌进屋里的雪风,催促道,“万一你的仇家寻上门,我们可就遭殃啦。走吧,走吧,天大地大,拿这些银去找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一定还等着你呢。” 步司不语,直挺挺站在那里,紧盯倪卿卿,还是摇了头。 灵丹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竟一点也没推动,无奈只能唤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强行把人给抗出了倪府。 总算又了结了一桩事,关上房门,倪卿卿翻开了医书,认真看了起来。中医博大精深,越是钻研,越是觉得有趣。 这些日,雪纷纷扬扬地洒,窗外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景致。倪卿卿认真翻看医书,也没多去留意。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灵丹在屋子里点起了火盆,把一切与黄继呈有关的东西,都丢进去,烧了个一干二净。“做妾?与青楼女子互称姐妹?我呸!”偷偷哭了好些天,灵丹默默地骂,骂自己贱,也骂黄继呈恶心。从今往后,那黄继呈与她桥归桥路归路,即便见了面,也当不认识。 雪越积越厚,把院里的枯枝都压断了。 灵丹见倪卿卿埋头在医书里,一看就是两个时辰,便出声提议,去院里堆雪人儿。倪卿卿正读到不解处,摆手不肯去。 “姑娘啊,我还头一次瞧见看医书看得废寝忘食的。”灵丹强拽了倪卿卿起身,笑着抱怨道,“而且久坐伤身,这还是您说的。太子就是前车之鉴呐。” “偶尔嘛,不妨事。”说着话,倪卿卿已被拽到了院子里,心中暗道灵丹这丫头天生蛮力,简直了。 一滴雪水从屋檐滴落下来,正好滴到倪卿卿面颊,冰冰的,凉凉的,很是舒服。 “茶铺老板的儿子,该满月了吧。”倪卿卿来回扭动着腰,坐得太久,腰都坐得酸了。 “是啊。”灵丹团着地上的雪,笑着道,“孩子出生那日,我们正在庄子里住着。听说有个小妾,还生了龙凤胎呢。茶铺老板又送了许多茶叶,给姑娘您道谢呢。” “这样说来,穆老板的孩子,也快落地了。”倪卿卿伸了个懒腰,感叹道,“这日子过得也真快啊,都快要一年啦。”她到这里,已经快一年了。情场算是不期待了,以后的日子,她就这样,安安稳稳闲闲散散地过。“美得很呐,美得很呐。此时此刻,我真想放声高歌一曲。” “唱吧,我听着。”灵丹鼓掌支持。 “如此就献丑了。下面请欣赏,由鄙人带来的女高音独唱。”倪卿卿咳嗽一声,欢快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盛世?哪有那么容易的盛世?”雪停之后,天地格外安静,朱铭昭耳目极佳,将倪卿卿欢脱的歌声,尽数收进了耳里。 “爷,你说在什么?”盛贵见自家主子突然自言自语,便问他缘由。朱铭昭只笑了笑,下令对地牢里新抓的西凉细作,再用一遍重刑。 “四方馆里的那些人,可还安分?”朱铭昭擦着带血的宝剑问。 “倪姑娘的药不错,既毒不死人,又让人起疹子遭罪。”盛贵笑得畅快,“那群女真蛮子,还以为是在勾栏院里染上的花柳病。太子特意吩咐御医去看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水土不服,将养几月,也就好了。” “好生看着,莫让西凉人钻了空子。”朱铭昭吩咐。 “属下知道。”盛贵沉下脸来,恨声道,“西凉国虽小,胆子倒不小。想再次挑起我们和女真的战事,它才能夹缝中求生。所以太子嘱咐,铁木珪这女真蛮子,可以死,但一定不能死在我们中原地界儿。” “女真?”朱铭昭手指用力一捏,竟将桌上茶盏捏得粉碎。女真便如这茶盏,迟早得灭。万历朝的盛世,有生之年,一定得与太子一同见证。 隔壁院子,倪卿卿的歌声已停,蹲下身与灵丹一起团起雪团。 “堆个什么东西好呢?”灵丹问。 “嗯,雪这么厚,堆个珍馐楼吧。”倪卿卿很是想念五层的美食。何时才能再去一回,大快朵颐。 “啊,工程好大呀,不如再多叫几个人来。”灵丹建议。 “堆个小小的就行,不用太壮观,来吧,一起动手。堆好珍馐楼,吃喝都不愁。” 话音落下,主仆俩就认真堆了起来,无奈两个都没有天分,忙活一番,堆出来的东西,又歪又斜,勉强看出来,是一栋房子。 “好丑。”灵丹望着成品,颇为嫌弃。 “没事儿,刻上‘珍馐楼’三字,就知道它是珍馐楼啦。” 这珍馐楼摇摇欲坠,倪卿卿取下头上发簪,小心翼翼刻起字来。眼看要刻完最后一个字,蛋壳欢欢喜喜地冲了过来,后腿猛地一蹬,把那歪歪斜斜的珍馐楼,蹬碎了一地。 “蛋壳!”灵丹大吼,抓起一把雪,就朝那狗子扔去。 倪卿卿也怒了,两手各抓了雪,满院子追着蛋壳扔,边扔边笑着教训道:“恃宠而骄,越来越放肆!抓了你炖狗肉火锅!臭狗子!”蛋壳欢喜跑着,还趁倪卿卿不备,折回去朝珍馐楼又蹬了一腿。 “姑娘,狗肉我是不再吃了,火锅是什么东西?”灵丹一边朝蛋壳扔雪团,一边问。 “火上支个锅,麻辣香鲜的调料都放在里面熬,熬上一两个时辰,再把自己想吃的肉和菜都扔进去。大冷天与火锅,简直绝配!”倪卿卿忽然咽了咽口水,太久没吃了,还真想念火锅的味道。“馋虫都勾出来了,赶紧找两个泥瓦匠来,在院子里垒个灶,晚些时候就把火锅给涮起来。” . 第五十三章 冬天里的一大锅 ““你们家小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寻常闺秀都是在院子里搭秋千的,你家倒好,非要垒个灶台,还要四四方方,又能当桌子,又能烧柴火,不伦不类。又不是没有厨房,非把灶台垒门前,也不怕熏得慌。”工匠抱怨归抱怨,看了看图纸,又在雪地里忙碌起来。 护院倒颇为自豪,出言辩解道:“我们家小姐想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但跟着小姐走,总归是吃香喝辣,一定是错不了的。” 倪卿卿正在屋子里磨秘制香料,真的是香得让人咽唾沫,隔壁院子的盛贵在地牢里都闻到气味儿,但却闻不出究竟是哪些配料。对未知的味道,盛贵总是好奇。心痒难耐,他丢了刑具,要出去一探究竟。 香飘小院,香气笼罩整个倪府。 “好香啊。”灵丹又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垂涎道,“姑娘,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看的书多,自然就懂得多啦。”倪卿卿也舔了舔嘴唇,很是得意道,“常见的香料里,我又加了几味药草,香味果然倍增。” “姑娘,我觉得我们光靠卖这香料,又能狠狠赚一笔啦。”灵丹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点在嘴里,顿时双眼发亮,连连点头。 倪卿卿眼一眨:“不妨试试。” 倪府的侧门仍旧封着,盛贵迫不及待地翻墙过来,有些困惑地望了望院中刚垒好的灶台,而后又十分有礼的敲响了房门。 “倪姑娘,你屋子里香得很,在磨什么啊?”盛贵恭敬地问。 灵丹如临大敌,赶紧起身挡住了小石磨,对门外嚷道:“别想来偷师!私闯民宅,赶紧走,不然我放蛋壳咬你!” “别这样嘛,灵丹姑娘,”盛贵笑嘻嘻地道,“你家小姐与我家世子都和好啦,我们也和好吧。” “滚滚滚,小姐是小姐,我是我!”灵丹不客气地出声,“你快些滚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把你打出去。我叫人啦,我真叫人啦,来人啦!” “小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盛贵低骂,又翻墙出去。 倪卿卿好笑地望着灵丹,继续磨她的香料。不过她倪府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便又叫来泥瓦匠,把墙头都插上了尖尖的碎瓷片,专为防盛贵等不请自来的人。 雪下了又停,冬日的太阳,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把柴火添上,锅架上,八角大料牛油猪骨,都给我放锅里,使劲熬。”倪卿卿一声令下,厨房的婆子们,便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倒进了锅里。 倪卿卿背着手回屋,继续看她的医书,灵丹守在锅旁,闻着香气从铁锅里,一丝一缕地钻出来,直钻进她的肠胃,肚子在打鼓。蛋壳在旁不停摇着尾巴,口水掉了一地。 “好香啊。”盛贵又忍不住感叹。 “是吗?”朱铭昭放下布防图,推门出去,站在屋檐下,用力闻了闻,“果然。哪里来的香气?” “隔壁倪府。”盛贵大力相邀,“世子爷,不如我们一起去隔壁看看吧。这么香的食物,我还是第一次闻见。” “确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把穆老板请来。”朱铭昭扬唇。 “啊,还是世子想得周到。穆老板那舌头,只要尝一尝,就能尝出配料和做法。”盛贵贼贼一笑,“到时珍馐楼又多了一道佳肴,我们又多赚了一笔银子。” 足足熬了两个时辰,揭开锅盖的时候,香气完全散发出来,勾得不少贪吃之人,都在倪府门前驻足。 倪大仁从皇宫里回来,远远望着自家府门乌压压的人,还以为是上门求诊的。待走得近些,闻到了让人食欲大增的香味,才知道又是自家小孙女在捣鼓。 厨房的婆子一脸敬佩,她们在厨房里呆了大半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倪府闲着的下人,也围在了小院外头,争先恐后地往院子里瞧。 倪卿卿十分满意地掏出了小木盒,将秘制的香料,洒进了翻滚的红油汤里。 我的天! 那猛增的香气,简直能把天上的鸟儿都能勾下来。 蛋壳摇着尾巴汪汪大叫,急不可耐地翻上灶台,伸长舌头,就想往锅里舔。 倪卿卿手疾眼快,赶紧把蛋壳给捞了下来,笑骂道:“真是个贪吃的狗子,为了美食,连性命都不要啦!拖下去,栓远些。” 蛋壳暂时被发配出院子。 “卿卿,这就是你给祖父准备的惊喜。不错不错,祖父很满意。”倪大仁大步迈进倪卿卿的院子,身旁还跟着满脸笑意的穆老板。 穆老板乐呵呵地朝倪卿卿拱了手,笑着道:“一里外都闻见了这香气,特意进来讨教讨教,没想到小侄女对厨艺这方面,还有兴趣。” “穆伯父快请坐。不过突发奇想,炖了一锅大杂烩,哪里比得了您的手艺。”倪卿卿招呼穆老板坐下,又吩咐人多添了一副碗筷。 “大冬天来上这么一锅,光看着心里也暖和。”穆老板往锅里看了看,又闻了闻,这一锅的做法,已经清楚了十之八九。“这锅热辣,不如我去厨房里再添几个素菜,如此这桌席才更爽口。” “求之不得!”倪卿卿大喜,赶紧陪穆大厨去了厨房。 倪大仁嗅着锅里的香气,美美地喝起了小酒,灵丹忍着口水,用勺子舀起了猪大骨,又把鱼头放了进去。 “还不错,不知本世子可否一同入席?”朱铭昭飞身越过墙头,略微弯腰过了红梅树,来到桌前。盛贵从狗洞里爬出来,头上顶了一根枯草,匆忙忙赶到。 “见过世子。”倪大仁起身行礼,不冷不热地道,“世子请便。” “真香啊,不知可否为本王爷多添一双筷子?”朱王爷也从墙头翻身过来,与朱铭昭并肩而立。 父子俩一同站在倪大仁跟前,虽然养眼,但当爹当儿子的,都是白眼狼。当年未发迹时,定下娃娃亲,得圣恩赐了国姓,便翻脸不认人,使手段退了亲事。若是打国姓爷不犯法,倪大仁真想把这对厚颜无耻的白眼狼,给乱棍打出去。 “忠王爷,”倪大仁咬牙叫出这三字,而后道,“您请便。” “如此,我父子俩便不客气啦。”朱王爷与朱铭昭撩袍子坐了下来。盛贵取出银针,在锅里验了验,又将杯碟茶碗一一验了,才出声道:“无毒,可放心使用。” 倪大仁知道上位者的谨慎,也知道女真人身上的疹子来得蹊跷,也就没发作。但一旁灵丹,却恨不得揍盛贵一顿,心道要是担心被下毒,回自己府上就是,何必在这里惹人不痛快。 倪卿卿与穆老板端着菜碟过来时,席面上已经热火朝天的吃了起来,还加添了两把椅子。 朱王爷和朱铭昭他是认得的,但另外几人,她却眼生得很。 倪大仁正夹着一根脆鸭肠,满面红光地道:“卿卿,这几个蹭吃蹭喝的,是祖父的同僚,刚好路过。肉有些不够吃,你快多备些肉来。” 那几个御医嘴里直喊着辣,但手里的筷子,却忙着往锅里找肉吃。 “穆老板也在啊!”几个御医眼里放光,不等倪卿卿过去,他们就主动跑过来,将倪卿卿和穆老板手里的菜给抢了过去。一面抢,还一面争食,不住赞道:“好吃,实在太好吃了!大冷天,这么一锅顶香的热菜,再配上如此清淡可口的小菜,简直舒坦得落泪!老倪啊,有这么个既能下针又能下厨的孙女,真是福气!” . 第五十四章 那个乞丐 “洗肉切菜的活交给了下人,穆老板受到热情邀请,添了小凳,举起筷子吃了起来。忙活了大半天,本来按规矩,倪卿卿这小女子是不能同席的,但倪卿卿脸皮厚又不在乎这些俗礼,取了碗筷,紧挨着倪大仁站着,烫了些鱼皮,夹在了自己的香油碟里。 新洗的菜还没呈上来,锅里的菜也越吃越少。 朱铭昭看中了一粒肉丸,伸出筷子去夹,倪卿卿专注看着锅里,没看见朱铭昭伸来的长筷,两双筷子便一齐夹住了肉丸。 二人互望一眼。 “世子请。”倪卿卿很识趣地松了筷子。好吧,她得把朱世子供着,怎么能和他抢东西呢。 “不必。”朱铭昭手腕一翻,就将那肉丸抛进了倪卿卿碗中央,“你留着自己吃。” 在座的人,个个一大把年纪,都是人精儿,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这滚水烫过的东西,即便沾了些唾液也无妨了。这世子,果然还是嫌弃倪家这小医女。 “谢过世子。”倪卿卿倒很客气,端了碗去到梅树后面,与灵丹相互争着吃。盛贵手里拿了一双筷子,时不时去偷夹倪卿卿碗里的东西。蛋壳很满足地趴在那里,嘴里含着一根大肉骨头,啃得十分卖力气。 下人端着托盘,终于把一盘盘切得薄薄的肉片端了上来。 “倪姑娘,去烫些牛肉片过来。”盛贵舔着嘴,小声请求。 “姑娘,别烫牛肉片,烫羊肉片!”灵丹小声唱着反调。 倪卿卿允了,赶紧又挨到倪大仁身边,烫了牛肉羊肉狍子肉,装着满满一碗,又踱步到梅树后。本来火锅嘛,人多吃着才有意思。 桌旁的人吃得尽兴,因为大夫居多,所以聊的大都是些新奇的怪症。有的吹嘘,他见过有人生下来,就有三只手四只脚。有人不屑,说他见过一生下来,身子都连在一起的。还有人说,他还在书上见过,有人生下来头都连在一起,还活得好好的。朱王爷嘿嘿一笑,说他在西凉亲眼见过,怪胎还当菩萨供着,书上说的不假,是真的。 倪卿卿竖着耳朵听,也不觉多新奇。这些事,在这时空看着新奇,但她那个时代,早就见怪不怪。 一桌人边吃边聊,越吃越香,越聊越起劲儿。馋得倪府的下人,直掉哈喇子。 倪大仁抿着小酒,又说太子打算建皇家医馆,专门收治各种疑难杂症,地址选好了,草图也画好了,等明年开春就动工。其他人附和,大赞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又顺带发自肺腑地把太子大赞一番。 碗里的肉又见了底,倪卿卿正想起身去夹菜,忽地一个顶着鸡窝头,乞丐模样的人,从拱门那边狂奔了过来。 “馋死我了!馋死我了!快给我吃些!快给我吃些!”那人边跑边嚷。 守在拱门边的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张开手臂,要去拦下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个乞丐。 “放他进来!”朱铭昭忽然起身,冷着脸吩咐。 那人便一路狂奔,畅通无阻地奔进了院子。蛋壳闻声,叼着大骨头,屁颠屁颠地朝那人跑去。 “乖,今天我不吃骨头!”那人绕过蛋壳,挤到朱铭昭身边,举起朱铭昭的筷子,就往油汤里夹。夹了片肉,不待吹冷,就着急往嘴里塞。 “这是……” 倪卿卿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可是渭南郡王吗?”几个御医也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这些日子,外面找他找翻了天,赏金也是一涨再涨,未曾想,这郡王爷竟是藏身在了倪府里。看郡王这饿鬼投胎的模样,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养尊处优的郡王啊,万历王朝的骄傲啊,竟也能吃下这些苦头。 倪大仁心里惴惴难安,赶紧给孟二号了脉,还好还好,只是身子有些虚,其余并无大碍。“敢问郡王为何在此啊?”倪大仁声音有些发颤,还好郡王还活着,没死在他府上。要是尸首在他府上发现,整个倪府都要跟着陪葬。 孟二只顾吃,根本来不及答话。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倪卿卿,作为孟二的爱慕者,极有可能她参与了其中。倪卿卿看着狼吞虎咽的孟二,好不心疼,拍着他的背,为他夹着菜,出声让他慢些吃。 “好吃,好吃,再给我添点醋。”孟二含糊不清地说。倪卿卿赶紧在他的油碟里加了醋。 “是你把他藏起来的?”朱铭昭一把扯开倪卿卿,掐了她的手腕审问。 这朱铭昭下手真是不知轻重。倪卿卿吃痛,挣脱不开,怒道:“我也不知情!我要是知道,就亲自给孟二送汤送菜了,也不会让他沦落到这幅模样!” 众人看了看孟二的凄惨样,对倪卿卿的话深信不疑。堂堂郡王,竟然沦落到被狗接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孟二边吃边转过身来,口齿不清地说:“真不关卿卿的事。是我自己从狗洞里钻进来的。本来是想藏在你家酒窖里,但你家守卫森严,我没那胆子。又刚好碰了巧,我钻进这院子的时候,这院子空着,没人在,我就摸黑,拿了被褥,藏到了倪府的假山里。” “那日我家姑娘正好出城,去了城外庄子。”灵丹佐证。 “好了,说清楚了,铭昭你快把卿卿放了。”乞丐模样的孟二,埋头又吃了起来,喃喃道,“这些天食不果腹,还好有蛋壳这聪明狗子,时不时给我送点吃食。” “我清楚还不算,长公主和郡王妃那里,还得再交代一遍。”朱铭昭牢牢拽住倪卿卿,冷着脸吩咐,“来人,把郡王押回长公主府去。”又转过脸来,对倪卿卿道,“你也去。” 几个护卫飞身进院,抓起了孟二。孟二舍不得丢碗,大声嚷嚷道:“好歹等我吃饱了再说啊!” 手腕都青了,倪卿卿皱着脸,去掰朱铭昭的手指。无奈朱铭昭的手指,瘦长却十分有力,根本不愿松开。 “松开!”倪卿卿恼怒,“再不松,我就动口咬了!孟二的事,我真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留着去跟长公主说。”朱铭昭拽她一把,倪卿卿一个踉跄,身子都站立不稳。 “放开!” 死人般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一柄长剑,迅猛无比地朝朱铭昭刺来。 . 第五十五章 没当狗养 “长剑刺来,众人都是大惊。朱铭昭面沉如水,松了倪卿卿的手腕,飞身就往前去夺剑。 倪卿卿看清来人,不由一惊,这脑子上还缠着布条的家伙,当众刺杀世子,不知是嫌自己命长,还是想让整个倪府为他陪葬。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电石火光之际,倪卿卿突然大喝一声:“步司,坐下!” 步司一怔,也没来得及多思考些什么,立刻撤了攻势,忽地伸出舌头,屈膝蹲了下去。情势突变,朱铭昭来不及撤掌,但也收了半成掌力,拍到步司肩头。 步司吃痛,闷哼一声,竭力保持住了下蹲的姿势。 蛋壳本是要来助步司一臂之力,但听得“坐下”二字,以为是在命令“它”,便紧挨着步司,吐着舌头,直起身子坐了下来。 一人一狗,并排蹲在了那里,直愣愣地望着倪卿卿。 场面诡异,又有些滑稽。 “他是谁?”朱铭昭黑着脸问。什么时候起的恶趣味,把人当狗养。 倪卿卿尴尬笑着,急忙撇清关系道:“他是我救的一陌生人,前几日已经打发走了,哪知道他又突然出现在这里。脑子坏掉了,什么都记不得,世子您别介意,别和一个傻子计较。”看那与蛋壳一般无二的坐姿,说他脑袋正常,也怕没人相信。倪卿卿望着人高马大的步司,都觉得面色无光,但愿他一辈子都别记得这一幕。 “你是谁?”孟二端着碗,吃着碗里的虾,藏在朱铭昭身后问。朱铭昭嫌弃地往旁挪了几步,太久没洗澡了,一身的酸臭。 步司双唇紧闭,什么话也不说。 “他哪里答得出来。他摔坏了脑子,怪可怜的。”倪卿卿走过去,把步司扶起来,仰头道,“不是给你银子了吗?呐,再给你些银两,你快走吧。”虽然他现身护她,她很是受用,但这会儿,先撇清关系才好。 步司捂着受伤的肩膀,摇头,坚定吐出两字:“不走。” 蛋壳也跟着起了身,围着步司又蹦又跳,显然非常愿意再见到他。步司单手把它拎起来,交到倪卿卿怀里,又坚定道:“不走。” 灵丹觉得这步司还有几分用处,心里承认了,但伸手却把人往外推:“走吧走吧,你的敌人若是上门寻仇,我们倪府就遭殃啦。你身上的手绢一定保管好,你的媳妇儿,就指着这个,与你相认,再续前缘呢。” 步司纹丝不动,举了剑对着灵丹脖子,木然道:“我可以先让我们倪府遭殃。” 灵丹脸色大变,额头立刻见了冷汗。 倪卿卿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周围人也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 这脑袋缠布条的家伙,果然是个傻子。 倪卿卿不得不向一个执着的傻子投降,脸上堆笑,慢慢去取步司手里的利剑,好言安抚道:“步司乖,快把剑给主人,主人赏你骨头吃啊。”这完全是平日里哄蛋壳的话语,步司养伤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 果然,步司脸上神色缓和了一些,撤去长剑,顺从地蹲到了倪卿卿身边。 虚惊一场,众人放下了心里的大石。 “卿卿,这毕竟是个人啊。”孟二又吞下一只虾,仰头悲鸣道,“你怎么把它当蛋壳养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自人知面难知心啊!” “孟二公子你别误会。”倪卿卿把步司拽了起来,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把他当狗养。他受伤失忆,脑子空白,把我平时训蛋壳的学了去。”哭笑不得,倪卿卿又出言承诺,“孟二公子你放心,假以时日,我定会把他教出个人样儿。” “是吗?那就好!”孟二很是欣慰,往前走了几步,低头对步司笑着道:“来,先学两声狗叫。” 步司嘴唇动了动,刚开口叫了一声“汪”,倪卿卿脸色一变,赶紧捂了步司的嘴,皱眉对孟二道:“好歹是个人,不能这样戏弄。” “这有什么?”孟二不以为意,张嘴就对着朱铭昭的脸,叫了三声:“汪汪汪。”还很自得地吐长舌头,要往朱铭昭脸上舔。 “臭得很!”朱铭昭眉头一皱,反手捏了孟二的下巴,把一壶醋往他嘴里灌,沉声道:“你不是喜欢喝醋吗?都给你,好好洗洗你这张臭嘴。” 孟二一手护碗,一手抱紧朱铭昭的腰,赶紧讨饶,看得几个御医捋着胡须大笑。 步司没笑,倪卿卿的手还捂在他嘴上,他就学了蛋壳,默默舔了舔她的手掌。 好在没人注意到这边,倪卿卿赶紧收回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想你也是饿了。”倪卿卿嘴里说着,便将他领到了灶台旁,递了一副碗筷给他,让他自己先吃着。步司右边肩头挨了一掌,就用左手握了筷子,居然用得出人意料的好。 接连闹剧下来,这桌席也该散了,好在吃得十分尽兴。 “谢谢倪姑娘的款待,我等先告辞了,下次再来叨扰。”几个御医赞许地看了看倪卿卿,又向朱铭昭父子拱手告辞,心满意足地走了。 王府侍卫押着孟二,也离了倪府,上长公主府去交差。 朱王爷看了眼步司,哼着小曲儿,飞身越墙离去。 穆老板坐到步司对面,对着倪卿卿笑道:“小侄女,我将这锅菜搬入珍馐阁,你介不介意?” “这锅菜本来就易学,伯父尽管搬去。伯父手艺好名气旺,更能将这种吃法发扬光大。”倪卿大大方方敬了穆老板一杯酒,感激道,“还没感谢伯父的慷慨,赠给我那么好的庄子。” “说来惭愧啊。”穆老板自罚了三杯酒,胖脸微红,“那庄子我也只占一半,是太子亲自挑出来,赠给你的。” “又是太子?”倪卿卿皱眉,“太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让人很不安的好不好。 “谁知道呢?”穆老板看了眼朱铭昭,笑着道,“或许太子觉得,庄子里只备着药还不够,还得备着会用药的人吧。” . 第五十六章 卖了香料 “自打倪府火锅横空出世后,这接下来的数月,满上京都是火锅的气味。对新奇的事物,人们总愿意追捧仿制。只是各家火锅有各家的味道,滋味参差不齐。就像人人都会蛋炒饭,但珍馐楼穆老板炒出来的,就是跟别人的不一样。 这日倪卿卿撑着油纸伞,与灵丹一起在街上闲逛,细雪里迎面过来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家碧玉,手里都拿了冰糖葫芦,笑着跟倪卿卿打招呼,一开口全是火锅的味道。 “倪小大夫,这是去哪里啊?” 因着倪卿卿脸上罩面纱,身上有药味,名头又日渐响亮,走在街上极其容易辨认。 “难得女真贵客水土不服,天下太平,出来透透气。几位姑娘是?”倪卿卿笑着问。 其中一个女子,颜色艳丽,嘴唇颜色更为艳丽,小小吐着热辣辣的舌头,开怀地道,“我们几个是手帕交,我姓岳,唤作婵娟,我家祖父也是宫里的御医,与你家祖父是旧相识。对了,我们几人刚从珍馐楼出来,特意点了你发明的那道菜,着实吃着过瘾。但听我家祖父说,他吃过最正宗的最好吃的,还是那日你的手艺。” “是啊,上京城都说,最正宗的是你的手艺,再者,才是珍馐楼的手艺。”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附和。那女子吃了一口酸甜的糖葫芦,接着道,“我祖父总叹息,说珍馐楼的不是不好吃,就是比那日吃的,少了一味香料,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是吗?岳姑娘祖父的舌头,也真是厉害。”倪卿卿笑着称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绿瓶来,刚拔开瓶塞,那瓶里的香气,便从瓶口争相窜了出来。 “好香啊!”几个刚吃得饱饱的姑娘,又忍不住咽了咽唾液。 周围人也被这香气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难道缺的,就是这味香料?”岳婵娟心急夺过小绿瓶,赶紧放在鼻下闻了闻,喷香却不刺鼻,香到让人觉得幸福。只需倒一点点在平日的饭菜里,那稀松平常的饭菜,也会变得格外美味好吃。 “正是,独家秘制,目前就这一小瓶。”倪卿卿收回小绿瓶,塞紧瓶塞,那香味还飘荡在空气里,勾人的不肯散去。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突然有个男人出声喊道:“十两银子,这香料我买了!” “二十两银子!”又有人加价。 “五十两银子,我买了!”有个胖员外高喊。 “一百两银子!”有人抹一把口水,把价格翻倍。 “一百一十两!”胖员外不服。 “一百二十两!”那人较劲儿。 岳婵娟望着收回的香料瓶,心急道:“两百两,我要了。” “两百一十两!”胖员外鼓起腮帮子,打定主意要把这么香的调料买到手。 岳婵娟一跺脚,一咬牙:“五百两,我要了。” 此话一出,她身边的几个手帕交,忍不住低呼,扯着她的衣襟,小声道:“不过一瓶香料而已,五百两,婵娟你疯了吗,你又不是厨子。” 岳婵娟红着脸,结巴道:“我买来……买来是为了孝敬祖父!对对付,就是孝敬祖父,他近日对这滋味总是念念不忘。” “哼!”胖员外冷哼了一声,两条胖胳膊抱在胸前,斜着眼道,“小丫头非要和我争。五百两,你身上有那么多现银吗?” “怎么没有!”岳婵娟梗着脖子,把全身所有值钱的东西凑一起,也不过百两银子。 胖员外得意一笑,掏出三张银票递到倪卿卿手上,道:“三百两银子,姑娘这瓶香料,我要了。” “不行!”岳婵娟夺过那三百两,甩到胖员外怀里,嘴硬道,“谁说我拿不出五百两!”随即立刻带了笑,又拱手又作揖,又做小又伏低,向几个手帕交求助,总算勉强凑齐了五百两。 灵丹捧着一包珠钗镯子丝绢团扇和碎银子,强忍住了白眼。用过的珠钗镯子丝绢团扇,能值几个钱,还不如那胖员外的三百两银票。 岳婵娟也觉得心虚,她那支簪子,买来时也不过十两,但她却谎报的五十两。“好卿卿,你我两家是故交,我家祖父对这香味念念不忘,你就把香料卖给我,全了我的孝心吧。” “真是个好姑娘啊。”人群里一阵夸赞,也不去计较那包东西倒底值多少,纷纷站到岳婵娟一边,出声支援道:“倪小大夫,这香料就给她吧。” “竞价就竞价嘛,打什么感情牌。”胖员外捏着银票,咬着厚嘴唇小声嘀咕。 倪卿卿见岳婵娟那执着样儿,瞧街上群众的意思,不给岳婵娟香料,倒成了她的不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也只好当众宣布,这瓶香料归岳家姑娘所得。 “好!好啊!”周围看热闹的人,还忍不住欢呼,纷纷鼓起了掌,仿佛夺得这瓶香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倪小大夫,这香料还有吗?” “没有现货,不过员外当真喜欢,可以去我府上订购,五百两银子一瓶。” “还是这么贵啊?”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要是卖出去十瓶,那岂不是家里要堆满银山。 “独门手艺,只卖给懂它的人。再者说,一瓶香料能用好几个月,几家人合起来买一瓶,也是个明智的选择。” 雪又下了起来。 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很是不便。倪卿卿与灵丹先到当铺,把那一大包东西当了,得了百两银子,再去到珍馐楼,付完定金,又出楼来,去仙翡阁逛了。 仙翡阁里,珠宝首饰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精巧又贵气,很难不让女子动心。 头一次来的时候,倪卿卿手里拮据,只能看看过过眼瘾儿,但现如今,她一口气买下十件八件,也不带眨眼。尤其费高鑫早已悄悄吩咐下去,凡是倪卿卿进店,只要她看上的,统统都打六折。 “倪小大夫,快快里面请。”费高鑫亲自到门口迎接。 “费老板安好。”倪卿卿笑着道,“娇娇近来可好安好?” “勉强能喝下两碗粥了,也不再看话本,改看了医书,还要感谢倪姑娘前些日子的激励。”费高鑫亲自给倪卿卿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笑道,“今日,倪姑娘想要看点什么?” 倪卿卿想了想,道:“簪子吧。”她等孟二的簪子,一直没等来。也不想再等了,干脆自己买几支,每天换着戴。 “簪子,好啊,这边请。”费高鑫领着倪卿卿往里走,边走边聊,问:“哪种簪子?玉簪,翡翠簪,还是琉璃簪?” “还有琉璃簪么?”倪卿卿惊奇,看来这个时代的工艺,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低。 “有,但不多,是从波斯国那边购来的。”费高鑫耐心解释,“晶莹剔透,特别亮丽,与倪姑娘你雪一般的肌肤正好相配。” “费老板,你嘴好甜。”灵丹捂嘴笑起来。夸她家小姐,就跟夸她一般高兴。 “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啊。”费老板笑着走到柜台后,踮脚从高处取出个楠木小锦盒,锦盒里放着一支亮晶晶的琉璃簪。 “好漂亮啊!”灵丹忍不住感叹,得了费高鑫允许,小心翼翼地举起琉璃簪,对着光亮处望了望,晶莹剔透,跟冰雪雕成的一般,别致极了。 “果真漂亮。”倪卿卿也赞叹,样式真是相当不错,但不过也只是玻璃而已,在她那个时代,再精美的玻璃簪也值不了多少钱。但转念一想,玉石也不过是长得好看的石头罢了,比玻璃还更不值钱,但仍旧有人大把大把往里砸钱。 “怎么样,喜欢吗?”费高鑫笑眯了细长的凤眼,热心道,“要不要戴上试试,珠钗嘛,总归要试试才知道漂不漂亮。”说着,便举起了一面菱花镜。 倪卿卿不是很热心,但灵丹却喜欢得不得了,连忙对倪卿卿道:“姑娘,您快坐下,我给你戴上试试。” “不必了。”倪卿卿出声拒绝,但却按下了灵丹,拿过琉璃簪,替她戴在了头上。 灵丹坐立难安,这么贵重东西,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她一个丫鬟,命贱福薄,怎么承受得起。“使不得,使不得,太折煞奴婢了。”灵丹捂着脑袋,连连拒绝。 . 第五十七章 八千八的簪子 “费高鑫见倪卿卿不喜琉璃簪,本是有些失望的,但又见倪卿卿这番举动,心中一喜,赶紧把菱花镜举到了灵丹面前,夸耀道:“这支琉璃簪可算是找到主人了,灵丹姑娘自己瞧瞧,这簪子与你有多配。” 灵丹闭着眼,不肯看。她知道,不用看都知道,这簪子一定给她增了光彩,但她受不起啊。 “费老板,这支簪子多少钱?”倪卿卿瞧着也特别满意,就出声问了价格。 “原价八千八百两,不过倪姑娘你有心要买的话,就给你按事先说好的,”费高鑫压低了声音,免得旁人听了去,“算六折。”接着又拿出算盘拨了拨,道:“五千……” “五千二百八十两。”倪卿卿接过了话头。灵丹一听这庞大的数目,差点没吓晕过去。 “倪小大夫你算得好快啊。”费高鑫拨完最后一颗算珠,看看算盘,算盘上正好是五千二百八十两。面露敬佩之色,费高鑫又道:“零头就罢了,五千两,这支琉璃簪,就归你家灵丹姑娘了。” “姑娘,我们还是走吧。”灵丹像放烫手山芋一样,把琉璃簪从头上拔了下去,又重复催促道,“姑娘,我们还是走吧。”这仙翡阁,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关键好些女子,明知吃人不吐骨头,还乐此不疲。五千两?都能买下十万个当初的自己了。 “五千两就五千两吧,这簪子我买下了。”倪卿卿一锤定音。 “倪姑娘爽快。”费高鑫暗喜,忙吩咐人去开字据,问道,“字据上,写谁的名字?” “灵丹,诸葛灵丹。”倪卿卿道。 灵丹红着眼道:“姑娘,你何必如此破费?” “你喜欢嘛,就当是我给你送的嫁妆。”倪卿卿抹了抹灵丹的眼泪,“把你的嫁妆攒得足足的,才能在婆家横着走道。” “姑娘你这么大方,我哪里还舍得嫁。哪个婆家,有您待我这般大方。”灵丹热泪盈眶。 “说什么胡话。”倪卿卿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面颊,数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出去。 费高鑫接了银票,在字据上签写了自己名字,又按了手印,转而把字据转向灵丹,道:“诸葛姑娘,请在这里签字,按手印。我们仙翡阁的东西,请放心佩戴,字据上写的仍是八千八百两,如是戴腻了,可以到仙翡阁来换等价的新首饰,我们只收取部分的手工费。” 这时空,连招揽回头客的套路都一样!倪卿卿心中感概。 灵丹不愿伸手,对倪卿卿道:“还是姑娘你来吧。” “再磨叽,就不像灵丹你了。”倪卿卿拽了灵丹的手,用灵丹的大拇指,在字据上按了手印,把琉璃簪与字据一起,送到灵丹手上,道,“这琉璃簪就是你的了。以后要卖要当要换新首饰, 还是要留下做传家宝,都由你做主。” 灵丹捧着这份厚礼,又笑又哭,忍不住想学蛋壳,要在倪卿卿的面纱上舔一口。 “不可以。”不知何时出现的步司,一只手里抱了蛋壳,一只手里提起长剑,把长剑伸到了倪卿卿与灵丹之间。板着一张面瘫脸,步司道:“我的,蛋壳的。” 什么我的蛋壳的?费高鑫听得一脸的莫名其妙。但倪卿卿和灵丹却是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是,倪卿卿的面颊,只有他步司和蛋壳可以亲。 蛋壳见到倪卿卿很是兴奋,摇着尾巴,跳到了倪卿卿怀里。 倪卿卿接过蛋壳,蛋壳一口就舔在了倪卿卿面纱上。 费高鑫总算有些明白了,便立刻看了步司一眼,暗道这人与倪小大夫是什么关系。 “步司,外面最好别乱说话。”倪卿卿瞧着费高鑫眼中的古怪神色,把蛋壳热情的脑袋按下去,正色道,“你的手绢姑娘正等着你,就算你失忆了,也要牢记,你已经有了你的手绢姑娘。” 步司牢记倪卿卿的训话,双唇紧闭,不再说话。 “原来兄台……也只能祝兄台早日康复。”费高鑫叹息一声,又想到自家还瘫痪在床的妹子,不由面露同情。 倪卿卿将圆滚滚的蛋壳交回到步司手里,道:“这小胖狗是你擅自抱出府的,就罚你一直抱着。下次带出来,要套狗绳,记住了吗?” 步司一手抱狗,一手提剑,认真点了点头。蛋壳中等个头,但在人高马大的步司臂弯里,娇小得却像只猫。 费高鑫夸蛋壳温顺毛发光亮,又笑问倪卿卿是否还要挑几件首饰。 倪卿卿点了头,终于记起,自己还要给自己添几支珠钗。 卖冰糖葫芦的正好经过,灵丹赶紧伸出指头,指使步司去买二十串冰糖葫芦回来。十串给主子,十串留给自己。她要每根手指都勾着一串糖葫芦,想吃哪串吃哪串,想舔那颗舔那颗。做丫头做到她这般富得流油,也算是丫头界的翘楚啦。 但步司不听灵丹的吩咐,抱着蛋壳没动。 “快去!”灵丹将锦盒字据揣在怀里,叉腰板起了脸,好歹她也伺候过他几次汤药。 “好了,难得灵丹高兴,给你银子,去买二十窜糖葫芦。”倪卿卿笑着,从怀里掏出银子。灵丹赶紧按住了倪卿卿,神气道:“不,主子,这次我请客。”说着,就从自己身上掏出碎银子,强塞到步司手里。 “赶紧追上去,去买最大最甜的二十串。”灵丹得意吩咐。 步司看了眼倪卿卿,握着碎银子,抱着蛋壳,一溜烟跃身出了仙翡阁。 “这步司兄,竟还是个高手。”费高鑫称赞,转而又问倪卿卿,想要挑哪种类型,哪种价格的簪子。 倪卿卿略微想了想,让费高鑫把三千两以上一万两以下的玉簪,都拿出来瞧瞧。 费高鑫笑得越发热情,赶紧将把柜台里,十几支玉簪都捧了出来,道:“这些玉簪都是名家手艺,每一支都是匠心独运,不轻易拿出来给客人瞧的。” “果然是名家手艺啊。”倪卿卿与灵丹皆是双眼发亮,弯下腰来,细细赏那些玉簪。浅绿,碧绿,深绿,或灵动,或古朴,或典雅,一根根都美到女子心里。似乎连碰一碰,都怕污了这些浑 然天成的簪子。 “要不要试戴一下?”费高鑫倒很大方。 “可以吗?”倪卿卿很是心动,指了一根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簪,道:“这个我试试。” “倪姑娘可真有眼光!粉面娇花两相应。”费高鑫净了手,用绸缎将手揩干,才双手捏起那芙蓉花簪,打横了,递到倪卿卿眼前。“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来替倪姑娘试戴。” “好啊!”倪卿卿一口答应。 “不行,你虽是老板,但终究是个男子,还是我来。” 灵丹也洗干净了手,用绸缎将手揩干,再小心接过那芙蓉花簪,握在了手心里,打量着倪卿卿今天的发髻,拿着簪子一再比划,又斟酌了片刻,终于决定好,要将发簪插在发髻的哪个位置,才能更好装扮自家主子。 “就戴在耳朵斜上方的位置。”灵丹扶好倪卿卿的凌云髻,准备将发簪斜插进去。 步司单手抱着一树冰糖葫芦,擦着一个贵公子的肩,一阵风似的冲到灵丹面前,把一整树糖葫芦扔到灵丹身上,又飞快夺过她手里的发簪。右手捧着蛋壳,左右握着簪子,步司拉着面瘫脸道:“我来。” “什么你来我来!”一个塌鼻子阔脸盘的军汉,骂骂咧咧地嚷,“没长眼睛吗?撞伤我家王爷,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 第五十八章 镇北王有请 ““原来是镇北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费高鑫疾步走出柜台,笑着迎了上去。 “见过镇北王。”倪卿卿也屈膝行了礼,道:“府上护院眼拙,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无妨。”朱允棣爽朗一笑,望着步司道,“阁下脚下功夫不错,有时间切磋切磋?” 步司抱着蛋壳,捏着簪子,不答话。 “咦,你这愣头青是嗓子哑了吗,没听见王爷在同你讲话?”那五大三粗的军汉高嚷,瞪大了铜铃一般的大眼。 “军爷勿怪,我家这护院,”倪卿卿指着自己脑袋,叹了一口气,又摆了摆手,道:“还请军爷体谅。” “原来如此,原来是个大傻个。谁能跟一个傻子计较。”那军爷望着步司摇了摇头。 步司捏簪子的拳头一紧,瞪向了那人。倪卿卿怕步司一个用力,将几千两银子的玉簪折断,赶紧将簪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费高鑫眼角一跳,赶紧走向朱允棣,堆笑道:“稀客登门,镇北王想要挑点什么?” “簪子。”朱允棣笑着道,“闺阁女子佩戴的,越精致越好。” “玉簪,还是琉璃簪?”费高鑫说着话,对倪卿卿小声道了句“失陪”,就将朱允棣与那军汉往一旁引。 “玉簪。”朱晕棣答得爽快,“把你们店里最贵的,拿出来瞧瞧。” 一个清秀伙计快步过来,接着为倪卿卿推荐。“倪姑娘,你手上的这支簪子,还满意吗?” 倪卿卿又将手里的玉簪端详一番,满意道:“就这支,包起来吧。” “好嘞,小的这就给姑娘包起来。”伙计心喜,赶紧去开字据,把倪卿卿这头肥羊牢记在了心里,暗道客人买首饰时都如此爽快,那就再好不过。 灵丹靠了过来,在倪卿卿耳边激动低语,道:“四皇子亲自挑选女子珠钗,看来是要双喜临门,前些日封了王,紧接着就要娶娇妻过门。姑娘你说,哪家姑娘如此有幸,能成为镇北王妃?” “灵丹,闭嘴,正主还在呢。”倪卿卿低声呵斥,眼一眨,“我们回去说。” 灵丹暂且收起八卦的心思,乖乖避了嘴。放眼望了望四周,发现店里店外的其她女子,都在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伙计把字据递了过来,倪卿卿签字,按了手印。 “姑娘是想现在戴在头上,还是装在锦盒里?”伙计征求完意见,又殷勤建议道,“不如戴在头上吧,多美的芙蓉玉簪,点在姑娘青丝间,定是格外漂亮。” “太招摇,还是先装在盒子里吧。”倪卿卿想了想,这簪子雍容华贵,壕得有些直白,大街上戴着太过惹眼,招来抢匪那就大大不妙。等正式场合,再佩戴不迟。 伙计也不好强求,点了点头,将玉簪仔细装进了盒子。 “喂,倪家那小大夫,王爷有请。”军汉招着手,隔着翡翠珠帘大喊。 “镇北王居然找她。”众女子又是一阵议论。 “这就过来。”倪卿卿将簪子和契据塞到步司怀里,嘱咐他要好好保管。自己则在灵丹的陪同下,抬手掀起翡翠珠帘,进到了一间雅致的屋子。步司板着死人脸,被倪卿卿留在屋子门口。 “倪姑娘,若是你,你挑哪支?”朱允棣指着白玉托盘里两支玉簪问。 我两支都想要!倪卿卿与灵丹瞪直了眼,心里狂呐喊。不过瞧了价签,买不起买不起,真的买不起。现在的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果然,一人更比一人壕。 倪卿卿收敛了一下自己贪婪的表情,正色道:“敢问镇北王,这簪子将来的主人,是什么性情?” “性情嘛,”也不知想到了谁,朱允棣眼中显出宠溺的笑意,“博学多才,聪慧娴静。” 倒底是博学多才的廖茵茵,还是聪慧娴静的柳悠钰啊? 倪卿卿一时也想不出,满上京的闺阁女子,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么名贵的簪子。 “两支都是顶好的玉簪。”倪卿卿好不羡慕垂涎,“一支古朴通透,正好妆点满腹经纶的才女,一支清雅无双,与聪慧佳人两相得宜。我这俗人,瞧着哪支都好,还是要看镇北王您自己的喜好。” “本王就是拿不准主意,才来劳烦倪姑娘你。”镇北王笑道。 “也是,若能轻易选定其中一支,也就折辱了另外一支。”倪卿卿笑道,“不如,镇北王下次带着那位姑娘,一起过来。” “不了,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倪姑娘,借你的头顶一用。”镇北王拿起玉簪,也不管倪卿卿是否同意,就在倪卿卿头顶一比再比,终于决定,要买下清雅无双的那支。 “王爷果真慧眼独具,不知哪位姑娘三生有幸,能得王爷亲自出面,挑选如此上等玉簪。玉簪虽好,却远不及王爷一片诚心。”费高鑫好一阵夸耀,夸耀镇北王的眼光,夸耀镇北王的诚心,又大力夸耀那位女子戴上玉簪后,会如何如何出尘美丽。 倪卿卿暗赞费高鑫的口才,眼巴巴地看着他,把剩下那支玉簪放进盒子,锁进楠木箱子里。当王爷的就是出手不凡,随便买一根簪子,都是她的数倍家财。人比人,果然是要气死的。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个小财主了,但这么一比,她还得努力积攒家财。 “等等!”倪卿卿忽然觉得眼熟,那支玉簪上的古朴花纹,很是眼熟。“费老板,劳烦你将那支玉簪再取出来,给我看看。” 玉簪已锁好,若是换了旁人,费高鑫必然推辞几句,但对方是倪卿卿,费高鑫也不多言,又拿钥匙开了锁,再将玉簪取了出来。 倪卿卿握着玉簪,在手里缓缓转了一圈,端详着簪身浅浅的纹路,皱眉道:“这花纹,同我玉笔上的花纹,好生相似。”这支玉簪,难道是由她那支断笔雕刻而成?不对不对,颜色水头都不对。这支玉簪的水头,可比她那支断笔好太多太多。“敢问费老板,这玉簪是如何得来?” . 第五十九章 灵丹被人看上了 ““这玉簪是新近雕成的。前段时间,孟二公子,哦现在应该改口叫渭南郡王,拿了两截碎玉,吩咐我们这里最好的玉雕大师,将它们稍作雕琢,一截改成簪,另外一截改成钗。大师见了笔上花纹绝妙,手痒难耐,就挑选了阁中最好的玉料,废寝忘食地精雕细琢,才得来这件珍品。” “原来如此。”倪卿卿心喜,虽然没等来孟二的玉簪,但也知道,孟二之前的允诺,并不是敷衍她的言语。“那断笔雕成的玉簪,孟二公子可曾取走?” “应该是取走了。”费高鑫道,“即便他没来亲取,我们仙翡阁也会派人,亲自将玉器送到他手上。” “那玉簪定是在孟二手上了!”倪卿卿欢喜,接着心中又是一悲,现在孟二已经被押回了郡王府,那玉簪也就在郡王府里了。现在整个上京城,除了火锅热,就是赌场热。全上京的赌坊,都在赌孟二与李茜菱会不会圆房,何时圆房,以及孟二公子,何时再从郡王府出逃,以及出逃后,多久能被抓回。 罢了罢了,偶像已为人夫,她知道,他未曾骗她就好。 费高鑫见倪卿卿情绪忽然低落,忍不住劝道:“郡王风流,倪姑娘也还是有机会的。” “呸。”灵丹低骂一声,道,“我家姑娘才不会做妾。”自从见过黄继呈的花楼妾室,灵丹就特别反感做妾这行当。 镇北王看一眼灵丹,笑道:“你这丫头,倒也泼辣。” “对啊对啊。”那塌鼻梁阔脸盘的军汉,两眼发光地夸赞,“又漂亮又泼辣,还好生养,这小姑娘得劲儿。小姑娘,我叫张魁,排行老三,你也可以叫我张老三。” 灵丹望着张老三那毫不避讳的目光,终究是羞臊害怕,赶紧躲在了倪卿卿身后。 倪卿卿见状,便对朱允棣行礼道:“时候也不早了,小女子先告辞。” “兵鲁子,吓到人家小姑娘啦!”朱允棣踹了张三一脚,又对倪卿卿歉意一笑,点头恩准她们先行离去。 张三揉着臀,目不转睛地目送倪卿卿主仆离去。 “快走吧,主子。”灵丹觉得如芒在背,脚步迈得飞快,还扯了步司,挡住她的背影,隔断张三那莽汉的视线。 倪卿卿倒是颇为骄傲,抹一把灵丹的满月脸,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啊,不枉我细心喂养。看看我家灵丹,真是越来越有市场。” “那兵鲁子,又丑又无礼,谁能看得上他呀!”灵丹羞得脸通红,急忙转身抽了几串糖葫芦,把羞红的脸给挡住。 倪卿卿好笑,特意将手中的油纸伞往灵丹那边斜了斜,遮住灵丹羞得滴雪的脸,替她挡住路人窥视的目光。步司一只手臂夹着蛋壳和宝剑,一只手里举着糖葫芦,怀里还揣着首饰盒,板着死人脸,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正走着,好些个女子喘息着追了上来。 “喂,倪卿卿,你站住!”那些女子便跑边喊。 步司板着棺材脸,转身过去。 那些个女子瞧着害怕,不敢太靠近。倪卿卿从糖葫芦后绕身出来,道:“姑娘们,又何有指教啊?”有步司在旁相护,果然底气足了不少。 “刚才镇北王他……镇北王唤你何事?”那些女子心急问。 “仙翡阁里还能做什么?”倪卿卿笑着道,“镇北王看中了两支珠钗,要我帮他参详参详。” “只是参详珠钗啊,想也是这样,难道镇北王会看上你?”那些女子嗤笑道,“我们是想问,镇北王是在为哪家姑娘挑选珠钗?” “反正也不是你们。”灵丹也从冰糖葫芦后绕路出来,叉腰回怼。 那些个女子,望着灵丹,暗咬银牙。一个丫鬟而已,唇红齿白前凸后翘,竟然比她们这些做正经小姐的,还要漂亮。“不是我们,难道还轮得上你这贱丫头?” 倪卿卿蹙眉,这些闺阁女子,怎么这般没教养。“好了灵丹,怒大伤肝易长痘,我们先回去。” “不跟你们计较。”灵丹恨恨瞪那些人几眼,她家主子好得很,由不得这些人轻视。 本来话说到这儿,就该各回各家。哪知其中一个女子,硬是往前几步,尖酸道:“整天勾三搭四,与世子纠缠不清,又去勾引孟二,勾引未遂,又去勾搭镇北王,在镇北王面前谄媚卖乖。也不瞧瞧你脸上那条疤,还专门挑这世间顶好的男儿糟蹋。认真瞧瞧你那张没羞没臊的脸吧,莫说我上京的乞丐,就是女真蛮子,也瞧不上你!” 灵丹已然七窍生烟,冲上去想要狠揍那女子一顿,却被倪卿卿按住。 “姑娘啊,你能忍得了!”灵丹急得跳脚,“她空口白牙,当街毁你清誉!你能忍得了,我也忍不了!”要是主子实在顾及,她大可以背地里,扯烂这女人的嘴。 “忍不了。这女子一开口净是胡话,除了孟二,我从未主动招惹过谁。”倪卿卿平静出声,抱过蛋壳,对步司吩咐,“去,赏她三耳光,教她做人。” “你敢!”那女子后退半步。 “当街侮我清誉,换做旁人,没准一回家,就搭根白绫上吊死了。好在我这做大夫的,看的死人多,勉强承受得住。” 众人一听这话,对那女子指指点点,说那女子心思歹毒,分明要害他人性命,赏她三个耳光,还算是仁慈。 有个好事的无赖,还没等步司动手,就抢先抡圆了手臂,在那女子啪啪啪地连扇了三巴掌。打完了,还甩着手骂:“恶毒妮子,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 众人望着那鲜红的巴掌印,拍手叫好,有些闺阁姑娘,当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活该受些教训。 灵丹啐那女子一口,骂道:“这么多人瞧着。回去你就是自己上吊死了,也别来冤我们,我们不会赔你半枚铜钱。” 那女子捂着脸,又气又急,在众人的嗤笑声里,发了狂,冲上来要与倪卿卿拼命。 步司眼皮都没动,板着棺材脸,一脚踹在那女子嘴上。灵丹说的,往那女人嘴上招呼。 “下次注意分寸。”倪卿卿吩咐,不想再搭理这边,抱着蛋壳离去。灵丹赞许看了眼步司,赏了他两串糖葫芦。步司不喜,将糖葫芦随手扔了出去。 那被踹肿了脸的姑娘,被身边几个女子扶了起来。都说倪卿卿失忆后,就转了性子,整日笑脸迎人,而今才知,她的恶毒剽悍不减往昔。经此一场闹剧,从今以后是再不敢轻易招惹的了。 . 第六十章 产权被盗 “女子骂街,倒是有的,但多是已婚妇人。妙龄女子当街动手的,还甚是少见。倪卿卿剽悍的恶名,又再度传扬出去。这事儿一传到盛贵耳里,盛贵猛地就想到了那采花贼的下场,暗道这次倪家姑娘出手,还算轻的。 盛贵将这当趣事,回禀给朱铭昭,并且忧心,按这剽悍的势头,倪卿卿迟早会恢复记忆,还忧心若是当真恢复记忆,又回头纠缠世子,那就是甩不掉的麻烦。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朱铭昭正要出门办事,府内被自家一众妹子甜言相送,出府又被一帮红衣女子呐喊相迎,不由心生厌恶。 “难得清静几天,女真蛮子也不是一无是处。”朱铭昭掀帘,沉着俊脸,进了马车。 “啊?”盛贵疑惑出声,而后略微一想,明白了其中意思,笑着道,“要不要把铁木珪等人放出来,维持府门的清静。他们得了大不大不小的教训,想必出来会收敛一些。” “看太子心情。”朱铭昭淡淡出声,取出袖中刚得的密报,将影部收集来的信息飞快看了一遍。待看到步司那篇时,只简单写了一句——查无此人。“查无此人?”朱铭昭将一干密报捏得粉碎。 屋子里炭火烧得足,倪卿卿一觉睡到天亮。灵丹打了热水,伺候她梳洗打扮,顺带给她传达今日最热的坊间消息。 “姑娘,您可不知道,”灵丹拧着帕子,愤愤出声,“那岳婵娟昨夜去珍馐阁吃席,特意带了你研制的香料,结果惊动了穆老板,转手就卖了八百两银子。” “货已售出,怎么处置,是她的事。”梳妆台前,倪卿卿取了些药膏,轻轻涂在自己面颊的伤疤上。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灵丹咬碎银牙,“最可恨的是,她竟然大言不惭地说,那香料是她自己研制的!” “无耻!”倪卿卿皱起眉头,这时代,知识产权就这么不受保护吗?那可是她翻看了好些医书,才得来的成果。“不过也不用担心,她虽然也是医学世家出身,背后又有他祖父加持,最多能辨得出加了哪些药草,磨制过程,是不会清楚的。磨制过程不清楚,香气会大打折扣。” “可据说,她已经和穆老板签了字据,会长期给珍馐楼供货。”这才是最让灵丹咬牙切齿的地方。难怪那日岳婵娟卖了周身行头,也要买下那香料,原来是存了这种心思。盗取别人的劳动成果赚大钱,实在可耻! “不可能!”倪卿卿立刻否定,“那香料里,有一味药材十分难寻,整个上京,就我那庄子里种着一小片。我都无法替珍馐楼大量供货,岳婵娟怎么可能做到,除非……除非她找到了替代品。替代品?”倪卿卿面色忽然大变,道:“不好,我们这就去岳府找她,看她究竟换了什么在里面!” 带上步司,倪卿卿坐马车到了岳府门口。岳府下人早就得了吩咐,一见倪卿卿出现,立刻紧闭了大门。 灵丹叉腰立在府门外,跳着脚大骂:“怎么,偷人家手艺来赚钱,知道理亏,就不敢开门了!闻闻你这府上飘的气味儿,姓岳的快开门,我们知道你在家。” 岳府大门还是紧闭,任凭灵丹怎么骂,怎么丢石子,也没出来应个声。 “罢了,我们去珍馐阁。”倪卿卿面色难看,赶紧吩咐马车,往珍馐楼赶。 还未赶到门口,珍馐楼外就围了一大圈人,附近商家的老板伙计,都出了店门,站在门口踮脚观望。 “怎么回事?”挤不进去的倪卿卿,奔到茶铺,问茶铺老板。 茶铺老板哄着襁褓里的胖儿子,摇头道:“珍馐楼里好像出了人命,惊动了官府,刚才来了一大堆官兵,风风火火地进了楼。” 正说着,就有七八个官兵冲进了人群,举着刀对着那些年轻力壮的人大喊:“快快快,快把附近的大夫都请过来,走得慢的老大夫,背也要背过来!” 那些个年轻人得了指示,也没多问,拔腿就去附近医馆叫大夫。 年轻人一走,那些官兵又举起刀,扯着嗓子大喊:“在场懂医术的,也快点进楼去!人命关天!” 人群议论纷纷,也没本事毛遂自荐,只剩一片吵杂。 “放我进去瞧瞧!我祖父是御医!”倪卿卿高举了手臂,那官兵瞅到这边,赶紧开出条道来,放倪卿卿三人进去。 人群分开了又合拢到一起,看着倪卿卿快步进了楼去。 楼里已经哀嚎了一片,好些个躺在地上,口里吐起了白沫。即便没吐白沫的,脸色也青紫得难看。一层已是如此情形,珍馐楼共五层,其它几层的情形,怕也是好不到哪去。 后厨的人全都涌了出来,惶恐难安地望着遍地的惨象。穆老板跪在地上,骇得面无人色。 食物中毒! 大规模的食物中毒! “都吃了些什么?”倪卿卿拉了个吓哭的厨子,着急问。 “都是与往常一样的烹饪蒸煮。”那厨子全身发抖,磕磕巴巴地说着,“就只是多加了一味香料。但那香料,我们老板还特意请宫里的御医验过,无毒。” “那香料还有没有,给我看看。”出门没带药箱,只剩几根随身带的银针。 “没没……没有了,第一批香料少,都用光了。”那厨子支持不住,捧着胖脸大哭了起来。 倪卿卿掏出银针,急忙将桌上那些残羹都验了一遍,银针没变色,均显示无毒。倪卿卿也知道,好些毒用银针验不出来,但仓促间不知中的何种毒,又该怎么解毒。 “吩咐人,去岳御医府上,把岳婵娟请来!”倪卿卿低骂一句。一知半解就出来作妖,害人又害己。 “押她做什么?难道毒是她下的?”齐昊踉跄从二楼下来,面色发紫,嘴唇发青,他的几个同僚,还在躺在二楼,双眼紧闭,嘴里吐着白沫。要真是岳婵娟干的好事,那他一定会让岳婵娟死的死相,比他的同僚更凄惨。 . 第六十一章 珍馐楼大难 “这时候也顾不得前仇,倪卿卿皱眉道:“大半与她提供的香料有关。” 齐昊磨了牙,亮出自己的腰牌,立刻吩咐了两个官兵,去把岳婵娟押来。 “死人了,死人了,这老头死了!”角落里,有人颤抖着喊了出来。 灵丹骇得不敢多看,躲在里步司身后。倪卿卿心中一紧,赶紧奔过去。 有人死啦!这个毒会药死人! 珍馐楼中毒的人,顿时都被死亡的恐惧支配。 “倪大夫,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我母亲也快死了。”有识得倪卿卿的,拦住倪卿卿去路,抱住倪卿卿的腿求助。 倪卿卿赶紧蹲下身去,翻看了那老妇人眼皮,立马在她人中处扎了针。 “倪大夫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痛苦中看到了希望,地上躺着坐着的人,凡是能动的,都朝倪卿卿爬了过来,像飞蛾见到了火光,又像厉鬼要吃人。 “大家别急,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灵丹从步司身后站出来,忍着恐慌和害怕,高声呼喊。步司拔出剑,准备把那些朝倪卿卿伸来的手,一一砍下来。 齐昊站在倪卿卿身边,乌青着脸,恳求道:“倪小大夫,我肚子里难受得紧,你快给我扎几针。” 倪卿卿见状,也不多言,立刻给他扎了几针。齐昊当场排出了肚中浊气,虽然奇臭,但在此时的珍馐楼,也算不得什么。 “有洗衣裳用的胰子么?”危急时刻,倪卿卿也管不了许多,“没中毒的,去附近人家寻胰子来,把胰子化了水,给不省人事的病患,拿管子灌下去。” 官兵听了指示,又跑出去,吩咐人收集胰子,越多越好。 陆陆续续,有大夫背着药箱进来。注意力被分散,倪卿卿压力稍减,总算能移动少许。 “除了五楼,另外几层都有人中了毒。四楼有要紧的人,倪小大夫快随我去看看,”齐昊眼珠飞快一转,拉着倪卿卿,一直跑上了四楼,并未在第二层停留。 四层的一个雅间,齐王妃生辰,一家女眷,正在里面饮宴。也亏得大户人家见惯了珍馐美食,即便美味,也吃得矜持。虽说也中了毒,但因吃得慢吃得少,也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内里难受,不敢轻易走动。 “齐伯母,侄儿来得迟了。”齐昊赶紧步入屋子,转身又对倪卿卿,落泪道,“倪小大夫,你快进来给伯母和堂妹,还有几位堂嫂看看。” 灵丹看齐昊一副孝子模样,忍不住心中鄙夷。倪卿卿看破不说破,赶紧将银针用火烤了,消了毒,给齐王妃扎了针。几针下去,齐王妃面色果然转好。齐王妃领教了倪卿卿医术,道了谢,赶紧拉过自家爱女,请倪卿卿为她扎针。 “我才不要!她什么身份,我才不要她扎针!御医呢?御医再不来,我砍了他们脑袋!”齐霄玟任性甩开了齐王妃手臂,手压着肚子,青着脸出声。 齐王妃几个媳妇儿倒是跃跃欲试,但齐小郡主尚未受救治,她们神志还算清醒,哪里敢主动伸出手来。 倪卿卿瞧出她们的顾及,只得对齐王妃道:“御医正在赶来的路上,齐小郡主声音洪亮,稍等一时片刻也不打紧。如此,民女就先为这几位夫人施针。” 齐府几个媳妇暗自点了头,十分配合地,让倪卿卿施了针。 臭屁接连在屋内响起,灵丹屏住了呼吸,暗自退了出去。几个妇人羞得脸红,齐王妃起先念着齐霄玟的毒,没去注意,但此刻,想起自己也放了臭屁,不由得浑身不自在。 “不打紧的。”齐昊咧开乌青的嘴,拍着自己青紫的脸,笑着道,“你看我中毒不比几位堂嫂轻,适才放的臭屁,比这个还臭十倍。性命要紧,再多放几个,才好呢。”说着,撅长了嘴唇子,用嘴当众放了声响屁。 几个妇人低低笑了起来,一屋子的尴尬,总算化解开。 “乖女儿,倪小大夫医术了得,你别倔,快让倪大夫扎上几针,缓缓肚子里的绞痛也好。”齐王妃求神拜佛,才得来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着护着纵容着。 “说了不用就不用!”齐霄玟额头都疼出了冷汗,但还是嘴硬强撑,对倪卿卿喝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滚下楼去,去给那些贱民施针,你也只配给贱民施针!” 齐府几个女眷脸色变了变,都默契地闭口无言。齐王妃搂着齐霄玟,一脸的莫可奈何,赏了倪卿卿一锭金子,吩咐她暂且退下。 “待御医配出解药,王妃按方吃上几副,就可痊愈。”倪卿卿尽责叮嘱两句,双手接了金子,恭敬退了出去。屋里太臭,她憋气忍耐,也不大好受。 把金子塞进了步司怀里,倪卿卿赶紧奔下楼去,楼下还有许多人等着救治。倪大仁与毅王府的齐王爷,正好往楼上赶。 “丫头,齐王妃她们如何?”倪大仁抓住倪卿卿的手臂,急问。 “我家夫人与女儿如何?”齐王爷也问。 “伯父,伯母她们无性命之忧!”齐昊青紫着脸,红肿着眼,奔到了这边,欣喜道,“幸好倪小大夫医术了得,伯父与倪御医,快跟我去瞧瞧。” 齐王爷不再多言,赶紧去到雅间。倪大仁松开倪卿卿的手臂,递给倪卿卿一套银针,轻声道:“好丫头,去吧。”然后就背了药箱,跟着去了雅间。 下得楼来,混乱的场面勉强得到控制。 一楼中毒的人最多,中毒也最深。 倪卿卿跑到一楼去帮忙,发现这一大群忙碌的大夫里,有好些年轻面孔,甚至还有几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哎呀,这胰子水,怎么灌不进去啊?”有个孩童仰头哭出了声,“师父那么多,一个也没教过我们灌胰子水啊!” 倪卿卿赶紧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木瓢,道:“我来。”说着,就舀了一瓢胰子化成的水,熟练操作起来。 那孩童睁开泪眼,抽噎着道:“小姐姐,你也是我们医舍的学徒?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医舍?什么医舍?”倪卿卿边灌水,边查看那人神色,边出声问。灵丹看着满地的污秽,和那蜷曲的身躯,忍不住呕了出来。得了倪卿卿允许,便迫不及待冲出了珍馐楼来。步司还是那张棺材脸,但脸上的死人气,又加重了几分。 “就是皇家新设的医舍啊,在各地都发了榜文,有资质的孩子才能入选。”那孩童擦了擦脸上的泪,蹲下身来,拼命按住那挣扎的病患,道,“等我学成了,就能坐堂救人了。不过,我现在本事还差得很,太子说,还要请更多师傅来教我们。” “好孩子,你已经够勇敢了。”倪卿卿赞许看他一眼,又道,“瞧见刚才那吐出来的小姐姐没有。窝囊,咱不学她。” . 第六十二章 岳婵娟反咬 “那孩童得了夸奖,立刻笑了出来,露出尖尖虎牙。 倪卿卿一面救人,一面教他,那孩子有了信心,学得很快,赶紧去教其他几个哭鼻子的同伴。 朱铭昭陪同太子,踏进了珍馐楼。非常时刻,并未太多虚礼。 倪卿卿这忙碌的女大夫,在人群里倒惹眼。又因着她是第一个到场的大夫,太子吩咐高溱,把她给叫到跟前,了解情况。 “禀太子,中毒人数逾千,情形堪忧。”倪卿卿忙得脑袋有些发晕。 “查出什么毒了吗?”太子问。 “并未。”倪卿卿恭敬答。 太子忽然一扬袖,扔出一个小绿瓶,冷声道:“这就是你研制的好毒!” 小绿瓶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瓶里的香料洒了出来,勾人的香气与楼里的浊气混在一起,别有一番令人作呕的滋味。 好些大夫都呕了出来。 上百条人命都丢在这珍馐楼里。太子盛怒,却也只沉了眉眼道:“你是打算毁了珍馐阁?” “民女不敢。”倪卿卿惶恐,身上还有救人留下的污秽。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尤其,这珍馐阁还是太子的摇钱大树。 “不敢,还不跪下!”高溱几步过来,欲强按倪卿卿跪下回话。换做旁人,还没等太子出声,早就识趣地跪下听训。这倪医女,怎么不知规矩。 “不跪!”步司出声,提剑拦下高溱。高溱握拳,没有太子吩咐,又不敢擅自动手,只能与步司横眉相对。 “步司别闹。”倪卿卿怕步司乱上加乱,赶紧吩咐步司退下。步司摇头不肯,坚决不离开。 “无需与一个傻子计较。”朱铭昭出声,算是给了高溱台阶。高溱会意,松开拳头,退回到太子身后。 宫人搬来椅子,太子撩袍坐下,眉宇间的怒气并未褪去。仿佛是气得很了,太子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铭昭,你来审。” 朱铭昭拱手领命。 倪卿卿在摔碎的小绿瓶旁蹲下,用银针验了毒,又用指尖沾了少许,轻轻舔了舔,尝了滋味,才皱眉道:“回太子,这虽然与我那瓶气味相近,但绝对不是我研制的那瓶。” “岳婵娟一口咬定,这就是你研制的那瓶。”朱铭昭出声。 “民女请求,与她对峙,自证清白。”倪卿卿暗自咬牙。偷取她的心血还不够,如今还反过来诬陷她。 “可以。”朱铭昭一扬手,吓破胆的岳婵娟,就被丢到了太子跟前。 “太子明鉴,太子明鉴啊,”岳婵娟趴在地上大哭,连声道,“不关民女的事,不关民女的事,民女都是按着倪卿卿的方子,添加的草药啊!” “休要胡言!”倪卿卿强压住怒气,冷声道,“我只当街卖与你一瓶香料,好些人都可以作证。何时给过你方子?” 岳婵娟身子一抖,哭道:“都是医学世家出身,你那香料里加的草药,或许外行的穆老板不知,但怎么瞒得过学过几年医的?” “那好啊,我们就当场把那几味药草写出来。”倪卿卿道,“看我们两写的,是否相同。” 朱铭昭淡淡出声:“拿笔来。” 伙计从柜台后取出纸和笔,分别交给了倪卿卿与岳婵娟。 倪卿卿不做犹豫,将那五味药草,唰唰写在了纸上,双手递给了朱铭昭。朱铭昭低头一看那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沉了眼,这人的性子变了,难道字迹也会跟着大变。 岳婵娟双膝跪地,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瞥见了地上散落的香料,终于将那五味草药写了出来。 朱铭昭看过两张纸上的内容,又呈给了太子过目。 “两张纸上的内容,有一处不一致。”朱铭昭淡然道,“倪家医女写的是百香草,岳家医女写的是五香草。” “就是五香草!”岳婵娟一口咬定,反正倪卿卿最初那瓶,已经销毁,算是死无对证。“倪卿卿当初卖给我的那瓶,里面就是五香草!倪卿卿故意写错,故意撇清关系。卿卿姑娘,我不过是偷用了你的配方,你何必恶毒至此,把一切推在我头上?”“你反口咬人的本事,倒是比你的医术精湛。”倪卿卿冷笑,道,“好在那日我府上,头一次煮火锅,头一次使用这香料,当时有好几个御医同席食用。有太子坐镇,想那些御医也不敢作伪证。太子,民女请求,让那日几位御医,亲自回忆,究竟我那香料里加的,是百香草,还是五香草。” 岳婵娟闻言,身子往下一坠,神情立刻委顿下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岳家医女撒了谎。 “如何?”朱铭昭挑眉问,“那几个御医正好在这楼里看诊,是否需要传唤?” “不……不必了……”岳婵娟抖成了筛子,崩溃道,“是民女擅自换了配料没错。但民女,民女亲自验过了,虽然香味比不上原来的,但无毒啊,真的无毒啊,民女……民女可以证明给太子看!” 倪卿卿悄悄松一口气,总算把自己先择了干净。 嘴里说着话,岳婵娟跪行到摔碎的瓷瓶旁,双手捧起地上散落的香料,和着眼泪一把倒进嘴里,大口吞了下去。 中毒不深的人们,歪歪斜斜地站在带刀侍卫背后,屏气等待结果。 穆老板丢了魂似的,死死盯着岳婵娟的反应。 雪风穿堂而过,卷起一堂喷香与恶臭。 “哈哈哈,没事吧,太子你看,世子你看,我没事吧,我没事吧。哈哈哈,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我没事吧,我没事吧。”岳婵娟喜极而泣,摊开沾着香料的双手,疯子似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又被高溱按了下去。 太子两指揉着头,吩咐人把岳婵娟押入大牢,看管起来。倪大仁与一众御医下楼来,在太子耳畔,低语几句。太子又揉着头,让人把穆老板提了上来。 “发病缘由,已经查清,大家无需惊慌。”倪大仁提高嗓门,道,“半个时辰后,解毒的药草就会送来,诸位稍等,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喝上解毒汤药。” 众人感激涕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以命偿命!以命偿命!乱棍打死岳婵娟!乱棍打死穆老头!”众人没了性命之忧,立刻把一腔愤恨,发泄到罪魁祸首身上。岳婵娟提供毒香料,穆老头大肆使用毒香料,害他们丢了半条命,如何能不恨!他们还算幸运的,侥幸逃过这一劫,那几个被毒死的老头老太婆,又去找谁伸冤! . 第六十三章 岳婵娟背锅 “所以,岳婵娟,穆老头,一定得偿命。要是太子不下令,他们这些受害者,也可以聚集在一起,乱棍将二人打死。毕竟,法不责众,他们也只是为死者和自己讨公道。 “打死岳婵娟!打死穆老头!不然,我们就永不进珍馐楼!” “永不进珍羞楼!” 倪大仁与一众御医心里一颤,那岳婵娟与穆老板,又何其无辜。但死了这么多百姓,总得有人出来抵消他们身上的怨气与戾气。 太子抚着头,似乎被这里的浊气,熏得愈加头痛。一时不察,他经营多年的珍羞楼,竟被弄得如此乌烟瘴气。 “岳婵娟急功好利,擅研有毒香料,赐毒酒。”太子面色不再温润。岳家祖父红了眼,本想出来为自家孙女求情,但被几个御医悄悄按住。有些事,本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做御医的,不装糊涂也活不到这岁数。 “太子英明!” “太子英明!” 众人激动鼓起了掌。 “珍馐阁穆掌柜,未经仔细试验,擅用有毒香料,亦是从犯。”太子揉着额头,缓缓道,“抄其半数家财,双倍安抚伤患,十倍赔偿死者家属,余者上缴国库。” 众人出了胸中恶气,又得了丰厚银钱,忍不住再次鼓掌,大赞太子英明。 穆老板双膝跪地,朝太子重重磕了头,感谢太子不杀之恩。 太子头疼,先行离去,留下朱铭昭,处理后续事宜。 解毒的药材,装了满满几大马车,送到了珍馐楼内。倪大仁将药材调配好,吩咐后厨,把配好的药材都放进锅里,大火烧开,小火慢熬。部分中毒不深的,领了药材回家去,自己慢慢熬。部分不省人事的,被抬进了马车,分散到各家医馆。 熬好的汤药装满了几十个大桶,剩下没走的伤患,排成队领了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楼里的伤患、大夫以及侍卫,都逐渐减少。楼外的围观人群,也慢慢减少。 这是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集体中毒事件。也难怪太子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天色暗了下来,无星亦无月。三更时分,珍馐楼终于允许外人进入。 灵丹与一众哭得声嘶力竭的家属,狂奔进了楼。 “姑娘,没牵连到你吧?”灵丹抱住倪卿卿,哭着问。她一直在外面担惊受怕,就怕中毒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主子也当作祸首之一。 “有步司在,连头发丝都没少一根。”倪卿卿这时也松了紧张的神经,靠在灵丹肩头,困倦道,“况且我也救了不少人。都还好,就是有点累。” 步司把灵丹推开,指着自己宽厚的肩膀,板着棺材道:“这里。” 倪卿卿困得眼皮打架,半眯了眼睛,又倒在灵丹身上,迷糊道:“你那肩头,是手绢姑娘的,千万别随意借出去。实在太困了,腿也酸胳膊也酸,真想倒在地上睡一觉。” “那可怎么办?”灵丹心疼道,“我们府上的马车被征用了去,不如让步司背您回府。” “那怎么行?”倪卿卿声音越来越小,口齿不清地道,“步司名草有主,别让他家小娘子伤了心。” 盛贵走了过来,小声道:“世子问,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珍馐楼也要封楼整顿,倪姑娘为什么还不离去?” “我家姑娘之前忙得脚不沾地,现在走不动了。”灵丹抱紧了倪卿卿的腰。果然,倪卿卿依在灵丹身上,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这是站着睡着了。”盛贵讶异她的入睡技能,赶紧又过去禀告了朱铭昭。 “今天多活下来许多人,她占了大半功劳。”朱铭昭摆了手,“把我的马车给她,送她回去。” “世子,您可要一同回府?”盛贵问,“这里事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封楼的事,小的可以代为吩咐。” “不必。”朱铭昭望了眼歪头酣睡的倪卿卿,嫌弃道,“她身上太臭。” 盛贵得了授意,又去到倪卿卿身边,传达朱铭昭的意思。话说回来,在这楼里从白天待到天黑,哪个人不是一身臭气。 “救人有功,这倒是个正经理由。”灵丹欣然接受,半搂半抱,将倪卿卿扶进了忠王府的马车。 毕竟是当朝权贵的马车,又宽敞又柔软,还熏有好闻的龙涎香,倪卿卿也来不及细打量,就歪倒睡了下去。 倪府下人,见朱世子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很是诧异,待见到倪卿卿从马车里昏昏沉沉地下来,更是惊奇了几分。什么时候,自家小主子与朱世子,又要好到这种地步?府里的侧门不是钉死了吗,难道明日,又会被撤去。 “别惊奇,别多想,”灵丹扶着倪卿卿,瞪眼道,“救死扶伤的奖赏而已,我家姑娘与隔壁世子,依然泾渭分明,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倪卿卿被扶到了自己屋里,躺在自己的高床软枕里,从夜半三更,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太阳落西。醒来时,望着窗外发黄的大日头,还有些迷茫,便问灵丹,此时究竟是早上还是黄昏。灵丹说是太阳落山的黄昏,倪卿卿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能睡,一睡就是八九个时辰,简直是破了她的纪录。 从珍馐楼带回来了浊气,把被子也熏臭了。倪卿卿起床来,痛痛快快地泡了一个澡,灵丹则把被褥全换了新的,又给倪卿卿准备了一身美美的新衣裳。 蛋壳被关在门外,许久没见倪卿卿,便闻着她的气息大叫。 “这只流氓狗子。”倪卿卿好笑,在屋里出声吩咐,“坐下。” 那狗子听令,赶紧坐了下来,也暂时安静下来。 倪卿卿穿好嫩绿的新裳,对着铜镜美美转了一圈,披散着头发,笑着开门去抱蛋壳。哪知门口除了蛋壳,还规规矩矩蹲着一个步司。 嘴角有些抽搐,倪卿卿道:“步司你起来。你是人,不是狗,下次一定别这样。” 布司缓缓起了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点了点倪卿卿小小的脸庞,又毫不避讳点在那条疤上,板着棺材,放温和了声音,道:“漂亮。” . 第六十四章 吓了媒婆 “脸上有疤可算不上漂亮,就连倪卿卿自己,也是看了好几个月,才将脸上的伤疤看顺眼。倪卿卿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撩到了,还是被一个头脑不健全的伤残人士给撩到了。但对方很有可能是个有妇之夫,所以倪卿卿板起脸,狠下心将步司大骂了一通,而且不允许他再这样,动手调戏自己和别的女子。 这年头,男女七岁不同席,要是点脸那一幕被旁人瞧去,那她还得嫁了步司这家伙。 白日睡得太足,晚上却睡不着,倪卿卿点了烛火,精神抖擞地看了一夜医书。 “姑娘,要不要试试新买的那支芙蓉簪?”灵丹手拿木梳,满心期待的建议。 “好啊,”倪卿卿和上医书,欣然点头,“外面风雪那么大,不如我们就关起门来试试。” 坐到梳妆台前,倪卿卿取出最时新的发髻谱,与灵丹一起商量决定,选了一个非常夸张的望仙九寰髻。夸张的发髻与又壕又美的芙蓉簪,正好绝配。 灵丹写字读书很是不在行,但于妆容梳发方面,却是天赋极佳。倪卿卿来回翻看图谱,也看不明白其中关节,但灵丹只需看几眼,就能动手绾起青丝来。果然术业有专攻,天才也要看放到什么位置。 倪卿卿对着铜镜,看着灵丹一番操作猛如虎,自己也不闲着,抽取一层柜子,柜子里大大小小圆圆扁扁,挤满了各色精巧的胭脂盒。件件都是朱颜斋出品,盒盒都是精品。 “灵丹,这是你给我买的?”倪卿卿略有些诧异,这灵丹的志向,是集齐朱颜斋所有货色吗? “当然啦。”灵丹一面梳着头,一面得意道,“托姑娘的福,现在我腰包也鼓,给姑娘买这些,算是报答姑娘啦。” “你呀,”倪卿卿对着铜镜浅浅一笑,道,“这么多胭脂,用到你出嫁也用不完。你帮着我,一起用光它们。” “好啊!”灵丹很是开心,“一定努力将它们用完。实在用不了的,给蛋壳用上。” “这可不行,”倪卿卿拿出老夫子的派头,一面描着眉,一面解惑道,“狗子嗅觉灵敏得很,这些胭脂我们人看着漂亮,但涂在狗子脸上,却要让它们遭罪。原来那些旧胭脂,你是不是背着我,给蛋壳用上了。” “下次不敢了。”灵丹讪讪一笑,虚心受教,埋头仔细盘弄手里乌黑柔顺的青丝。 望仙九寰髻果然仙气十足,倪卿卿盯着铜镜里飘逸蓬松的发髻,突发奇想,拿了妆笔沾了金黄的胭脂,在伤疤附近缓缓勾勒起来。 “姑娘打算画哪种花黄?”灵丹好奇问。 “拭目以待。” 倪卿卿眨眼一笑,屏气凝神,以伤疤为花梗,在伤疤的结尾处,细细描出一朵玫瑰的轮廓来。 “姑娘画的是可是蔷薇?”灵丹赞许出声。 “算是吧,这叫玫瑰,比蔷薇更妖艳。”换了一支画笔,倪卿卿又沾了朱红的胭脂,涂抹在那玫瑰花瓣之间。白嫩的面颊,被朱红的胭脂点缀,也不知是朱红胭脂显出了肌肤的无瑕,还是无瑕肌肤显出了胭脂的红润。 灵丹不由赞叹倪卿卿的手艺:“姑娘这朵小玫瑰画得可真生动,简直像活的一般,没准还能招来蝴蝶呢。” “那是。”倪卿卿也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学着烟水的绝活,朝镜子里的灵丹抛个媚眼,才笑着道,“手艺不好不精湛,怎么能把你们一个个,用银针扎得这般珠圆玉润。” 灵丹圆脸微红,又羞又骄傲,笑嗔了倪卿卿一句,便埋头继续忙碌起来。 倪卿卿觉得自己脸上那一朵玫瑰,太过单调,便又挑了一盒红得发黑的胭脂,毫不吝啬地涂在了自己唇上。抹完红唇,犹觉效果不够震撼,便又将青黑粉黛,在自己的两眼周围,斜着往上,厚厚地扑了一层。 “天哪,姑娘,我们梳的是仙女髻,你怎么给自己涂一个厉鬼妆!”灵丹周身一个激灵,忍不住一阵哀嚎,瞪大眼望着铜镜里,那下巴尖得离谱、眼角高高吊起的倪卿卿。“就是戏台上的伶人,也没姑娘你的妆容骇人。” “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啊。”倪卿卿忽然又扬起半边黑红的嘴角,纤纤十指弯成尖尖厉爪,阴森森低喊,“灵丹,诸葛灵丹,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灵丹骇得落了泪,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跳,双手捂住眼睛,苦求道:“姑娘别吓我,快把脸上的妆擦了吧。奴婢这就去给你打水,快洗掉快洗掉。” “真有这么吓人?”倪卿卿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明明就很赞的一个妆容,放在另一个时代,没准还能成网红呢。看来灵丹这丫头,鬼片看得太少。哦,也对,灵丹这丫头,根本没看过鬼片。 “奴婢去打水!”灵丹跺着脚,抹着眼泪打开房门。 祝管家刚好走到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胖妇人。 “祝管家安好。”灵丹哭着问安。 管家看灵丹哭得梨花带雨,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缘由,就看见自家的小主子,梳着一个夸张蓬松的发髻,用袖袍挡住脸,一阵风似的,无声飘了过来。 “小姐,这位妇人是王媒婆,今天来是……” 祝管家将身后的胖妇人引到身前,正准备开口介绍,就见那袖袍撤去,露出一张尖下巴、乌青眼的脸来。 “还我命来,还我……” 倪卿卿定在门口,双爪前伸,也没有多余动作,只对着管家,毫无起伏地出了声。 哪知管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旁的王媒婆尖叫一声“鬼啊!”,两眼一翻,就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倪卿卿一愣,方知低估了自己妆容的威力,赶紧蹲下身,去掐王媒婆的人中。管家吓得两腿直打颤,见媒婆晕死过去,自己也终于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姐啊,你莫要这样捉弄人。”祝管家别过脸,根本不敢直视倪卿卿,苦口婆心地出声,“老夫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样吓的。我就说,灵丹好端端的,怎么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姑娘也是临时起意,要不是我亲眼看她添的妆,奴婢也会跟管家您一样,吓得半死。”灵丹又笑又哭地将管家扶起身。 “下次我卸了妆,再出门见人。”掐人中不顶用,倪卿卿在媒婆身上扎了两针,那媒婆终于幽幽转醒,朦胧中又看见倪卿卿凑近的鬼脸,倒抽一口气,又歪着脑袋昏死过去。 . 第六十五章 给谁提亲 “倪卿卿无辜一声叹息,看来救人前,还得先把妆卸了。 灵丹再同意不过,赶紧跑开,去打热水。 “什么鬼?什么鬼?”盛贵从狗洞过来,连忙问。 倪卿卿暗恼他屡次私闯民宅,猛地转过脸去,亮出了丹蔻殷红的爪子,拖长了嗓子阴森道:“盛贵,盛贵,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盛贵,盛贵……” 满天飞雪里,蓦地出现这么一张恶鬼脸,盛贵吓得转身就逃,嘴里慌忙大喊:“世子救命啊!世子救命啊!”。 “拿命来吧,谁也救不了你……”倪卿卿心中欢喜地追了上去。 朱铭昭飞身越过墙,踏漫天飞雪而来。盛贵赶紧躲到朱铭昭身后去,鼻子一皱,总算闻出了倪卿卿身上的药儿。 倪卿卿张牙舞爪地愣在原地,朱铭昭不好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思索片刻,倪卿卿终于收起了找牙,屈膝行了礼,道:“见过世子。多谢世子不计前嫌,在珍馐楼秉公断案,也要多谢事世子,吩咐马车送民女回府。然而世子,这院子虽小,也是倪府的院子,劳请下一次,世子和下人进府时,提前敲一敲门。”这是她的院子,不是朱世子的后院!回回不请自来,弄得院子的主人,很没有安全感。 “你院子里有门?”朱铭昭反问。 “……”倪卿卿语塞。门是有,但被封死了,里外都打不开,敲门也只是多此一举。顿了顿,倪卿卿又道:“好歹敲一敲门,让我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冲撞了世子。” “你也知道冲撞?”朱铭昭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光天化日装神弄鬼,成何体统。” “这是我自家的院子,也并未邀请您过来。”倪卿卿小声嘀咕,在自己院子里,就算她光着脚跳大神,又关旁人什么事。 “那地上躺着的,就是你干的好事?”朱铭昭拂袖,问,“死了没?” 倪卿卿摇头。要是人了死,她怎么还有心思捉弄盛贵。 “她来做什么?”朱铭昭望着倪卿卿,又问。 “不清楚。”倪卿卿摇头,她刚才只顾着捉弄人,根本没去留意。 朱铭昭盯着那张小小尖尖的鬼脸,终于别过眼去,冷声道:“洗干净脸,再过来。” 倪卿卿点头,灵丹正指使步司,提了好大一桶热水过来。到门口的时候,灵丹才接过热水,吩咐步司守在屋外,自己则与主子进屋,拿了好几条干毛巾,替倪卿卿卸去脸上的脂粉。 王媒婆还倒在地上,犹未清醒,嘴唇上一颗又大又黑的媒婆痣,极明显地表露了她的身份。 朱铭昭从风雪里踱步到廊檐下,管家赶紧从倪卿卿屋里端出一张椅子,恭请朱铭昭坐下。 “偌大风雪,她来做有什么?”朱铭昭听着闺阁里的水声,淡淡问。 祝管家推了几把王媒婆,没推醒,便只能站起身来,对朱铭昭拱手道:“这是王媒婆,特意上门来提亲的。” 朱铭昭神色不变。盛贵倒赶忙出声问:“提亲?谁来提亲?” 祝管家恭敬答道:“闻鸡巷的张魁,听说王媒婆说,此人在战场上救过镇北王性命,前途大好。” “张魁那莽汉,我倒也见过几次。”盛贵点点头,“虽然长得是丑了些,但大小是个官,又得镇北王看中,确也是配得上你家主子。” “盛小哥误会了。”祝管家笑着道,“张魁看上不是我家小姐,而是灵丹这小丫头。听媒婆略微提了一两句,据说,还是一见钟情,对灵丹喜欢得不得了。家里人口也简单,上头又没有婆婆,下头又没有妯娌兄弟,灵丹一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 盛贵眉头一拧,特地走到大门旁边,冲着屋子高声道:“那张三,一定是色迷了心窍!灵丹不过是个丫鬟,给张三做妾都是高攀,哪有那么好的命,嫁过去做当家娘子!难不成,那张三有什么隐疾?对了,一定是有什么隐疾,要不是怎么会娶一个丫鬟做正妻。” 屋里的灵丹一听这话,不由得变了脸色,朝门外盛贵恨恨淬了一口。她是丫鬟又怎么样,她这丫鬟,可比许多正头姑娘阔气多了!再说了,张三那登徒浪子,她还瞧不上呢! 倪卿卿指了指刚用过的铜盆,灵丹会意,端起一盆满是胭脂的洗脸水,疾步出门,朝着盛贵就泼了过去。 盛贵被泼了一身胭脂水,祝管家躲避不及,也受了些波及。 “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灵丹端着铜盆,站在门口骂道,“张三再怎么不济,也是救过镇北王的大英雄!都比你这个钻狗洞,进别人院子的狗熊强百倍。” 盛贵全身湿透,被雪风一吹,冷得眉毛都快结冰。“你……你这个泼皮!”盛贵抖得不成样子,咬牙切齿地道,“谁娶了你,谁倒霉八辈子!你,你等着,我换身衣服,再来与你算账!”话音落下,就同朱铭昭弯腰行了礼,匆匆往院子外面去。 “有本事别钻狗洞啊!”灵丹端着盆,笑得一脸明媚。 盛贵趴在狗洞前,恨恨一扭头,道:“五十步笑百步!当初你和你家主子,不照样从我家的狗洞钻出去!” 倪卿卿擦着脸,慢悠悠地出门来,道:“我们两个小女子钻狗洞,有什么关系。毕竟男女有别,下次盛大爷过来,请走正门,不然,我家有狗,也有步司,哪一个都你都要你好看。不信,你再钻一个试试。” 步司很配合,学着蛋壳呲了牙。盛贵学着他,又呲了回去。 “不可以!是人,不是狗!再这样,罚你顿顿不粘荤!”倪卿卿嘴角一抽,佯装大怒,跳起来狠狠拍了他的头,赶紧让他滚出院子,回屋闭门思过去。 “咦,话也不能这么说。”祝管家乐呵呵地道,“灵丹出身虽不高,但架不住人家喜欢啊。头一天瞧见,第二天就请了媒婆,要不是珍馐楼那里出了岔子,媒婆早几天就来了。” . 第六十六章 张三闹事 “王媒婆总算醒了过来,醒来后还一脸惊恐,忙问倪卿卿等人,刚才是否见了鬼。 “我刚才看得真真的,长尖下巴的一只白面厉鬼,下巴又尖又长,尖得跟锥子一样,魂都快吓没了!” “眼花,一定是眼花,青天白日的,真有鬼也不敢出来。更何况隔壁就是世子府,戾气重着呢,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镇住。” 倪卿卿换了发髻和衣裳,摇头说没有鬼,管家和灵丹也一口否定,只说媒婆看错了,是有个丫头调皮,带了面具唬人。 “世上哪有那么逼真的厉鬼面具?”王媒婆狠掐自己一把,觉得自己没有做梦,便捂着胸口惴惴建议,若是真有鬼也无妨,她认得一个得道大仙,可以把大仙请到府上,升坛作法,管教一切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 “隔壁世子一个顶两大仙,不用再多此一举。”倪卿卿客气回绝,递上一杯热茶,岔开了话题。“敢问王夫人上门,所为何事?” 王媒婆喝茶压了惊,总算想起正事,握着灵丹的手,将她一阵好夸,又将张魁那人夸得天花乱坠,好似只应天上有,地上没有双。 “那张三爷,威猛义气,又没什么旁的累赘,好得没法说。”媒婆总结陈词。 “那张魁那人,长得好看吗?”灵丹明知故问。 “……”王媒婆面上一僵,想夸几句张三的容貌,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笑着补救道,“这男人嘛,关键是上进疼人,相貌好不好,不打紧的。” 灵丹不乐意地扁扁嘴,直言道:“我就是不喜欢张三这人。王媒婆,你叫他把脸上的坑坑洼洼填平了,再来找我提亲。” “你这丫头,原来是个看脸的主!”王媒婆捏拳叹一声,叫张三把脸上的坑填平,怕是比收复西凉还难。“好啦,我明白丫头你的意思,看来这桩喜事我是说不成啦。也不怨你,那张三,确是个糙人,论相貌,的确是配不得你这娇滴滴的小丫头。天色不早,老婆子就告辞了。就你瞧不上,说起来是天上掉馅饼你高攀了,我家那丫头想嫁人家还不要呢。” “王夫人且慢。”倪卿卿递出一锭亮晃晃的银子出去,笑着道,“这银子,夫人收着喝茶。我家灵丹不愁嫁,就想嫁个知书达理老实本分的好人家,劳烦王夫人多多留心。” 王媒婆欢喜接过银子,连声道:“倪小大夫出手阔绰,老婆子一定尽心,擦亮眼睛,给灵丹姑娘挑个断文识字的端正小伙。倪小大夫也别自暴自弃,这世间男子也有那不重色的,若有看中姑娘本事的,老婆子也一定来与姑娘牵牵红线。” “如此,便有劳王夫人了。”倪卿卿并没当面拒绝,亲自将媒婆送出了门,又吩咐管家代送一程。 管家得了吩咐,乐呵呵地领着王媒婆出府。 张三抓耳挠腮地等在府门外,见王媒婆满脸喜气地出来,以为好事将成,便欢喜问:“成了?” “哎——”王媒婆收起笑脸,重重叹一口气,“人家小姑娘,喜欢斯文公子,不喜欢粗鲁军汉。张军爷,以你的条件,多少小门小户的美娇娘等你挑,那大门大户的庶出小姐也是娶得的,老婆子本子上也记了不少,回头再给你挑一个更好的。我家幺女打小就仰慕张三爷这等英雄好汉,张三爷要不再考虑考虑。她呀,虽然生得一般,但女工针线,做饭洗衣,无一不是……” “那些咬文嚼字的酸秀才有什么好!”张三大吼一声,震得树上积雪纷纷掉落。“那不识好歹的小妮子,我这就进府去,找她理论理论。”说着,大步就要往倪府里闯。 “使不得,使不得!牵线搭桥,本就是两厢情愿,才能成事!”王媒婆拼了老命,把这莽汉给拽住,“你这样一闹,让人家小姑娘的面子往哪里搁。再说了,你提亲不成就去人家府里闹,让主人家生了厌,如何还能把灵丹那花儿一样的丫头,许配给你?” 张三听了这翻话,才冷静一些,只是脸胀得通红,一屁股坐在了倪府的石狮旁。 倪府门人看着他,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也就只静静看着他。 “叫灵丹那丫头出来。”张三没好气地开口。 门人不敢擅自做主,看向了管家。管家示意不理张三,等张三怒气消了,自然会走。 “叫灵丹那丫头出来!”张三又怒吼了一声。 上过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身上自有一股戾气。 门人心里害怕,没敢出声。 “不去叫人,我就硬闯啦!”张三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撸起袖子,咬牙将笨重的石狮子缓慢举过头顶,最后一次警告。 门人双腿发软,吓退到府里,双手把着门,随时准备关门逃生。 张三见他们还不去唤人,怒从中来,大喝一声,举起石狮子,就准备砸过去。“我数一二三。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盛贵从忠王府那边走过来,咳嗽了几声,拧了拧鼻涕,笑嘻嘻地道:“嘿,这不是张三张兄弟吗,怎么有空在这里练膀子?” “还不是灵丹那不识好歹的丫头!”张三恨恨骂一句,就算是不成,也得跟他出来说句话啊。话都不说一句,是瞧不起他吗? “灵丹那丫头,我知道。”盛贵摇着头,咳嗽道,“尖牙利嘴,水性杨花,不是个好东西。” “等等,水性杨花?”张三放下石狮,沉着一张通红的坑洼脸,道:“她跟别人好过?” “这个嘛,”盛贵走过去,拍着张三厚实的肩膀,小声道,“大街上人多,走,去铅华阁赏舞,我请客,我们去喝着小酒慢慢聊。” “走,我们去说道说道。”张三哼了一声,与盛贵一起去了铅华阁。 灵丹藏身在大门后,听了盛贵的话,不由恼怒。什么水性杨花?盛贵那厮,活该被多泼几盆洗脸水,竟然在人后造她的谣。“姑娘,我要跟上去瞧瞧。” “走,换身衣裳,带上步司,我们一起。” . 第六十七章 又见玉簪 “换男装的时候,蛋壳那狗子汪汪汪地,迫切摇着尾巴,也想跟着去,结果被倪卿卿赐给一根狗绳,栓在了院子里。 筹备《丽人行》的时候,倪卿卿经常来铅华阁为烟水看诊,铅华阁的门人都认得她,问也没问,就放了她们三人通行。 大厅里依旧歌舞升平,热闹得紧。三人环视一周,在大厅里看到正举杯同饮的盛贵张三,便绕着路,悄悄在他们斜后方找了位置,盘膝坐下。 连饮了几杯酒,那张三终于忍不住道:“盛小兄弟,你倒底说说,灵丹那丫头怎么个水性杨花。” 盛贵揉着堵塞的鼻子,带了些醉意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就知道灵丹那丫头,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不然怎么会把张兄你给拒绝了。” “那到底喜欢谁啊?”张三忙着追问,“那丫头说她喜欢斯文秀才,倒底是哪个斯文秀才,老子倒要去比比,看老子哪里不如他!” 盛贵暗道,那斯文秀才,是状元郎黄继呈,你这莽汉可比不了。“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又不天天守着她。”灵丹轻哼了一声,算这盛贵还有良心,没胡编乱造。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张三还没醉糊涂,手如铁钳般,钳住盛贵肩膀逼问。 “……”盛贵肩膀吃痛,去推张三的手,没推动,只得道,“我猜的,我猜的。” “老子不信!你这小奸贼,满嘴的胡话!”张三加大了手劲,威胁道,“你小子不说实话,看老子捏碎你的肩膀!” 倪卿卿与灵丹,倒有些同情此时的盛贵,正要吩咐步司上前去救下盛贵。 哪知盛贵即刻举起手来,连声道:“我说我说。” 倪卿卿与灵丹薄怒,暂且按下了步司。 “我猜是步司那家伙。”盛贵赶紧道,“你是没瞧见,步司那大块头,平日里与灵丹有多亲近。今天我还看见,步司帮灵丹提热水呢,两人有说又有笑,打情又骂俏。” 步司不甘被冤枉,在二人背后呲起了牙,紧接着就被倪卿卿捶了脑袋,低斥他莫要如此。 张三总算松了盛贵,灌下一杯酒,迟疑道:“步司那家伙,我在仙翡阁也见过,武功虽然厉害,但是个傻的。灵丹那丫头会喜欢他?不对不对,明明那傻子一直看的是倪家小医女,那傻子喜欢的是倪卿卿。” “哎呀,这也不奇怪嘛。这世上本来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又喜欢你,乱得很,乱得很的。”盛贵满脸深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有点乱,我先理一理。”张三不说话,捧着大脑袋,仔细思索起来。 倪卿卿与灵丹一起看向步司,果然步司脑袋和身子,都是往倪卿卿这边靠的。步司亲近谁,一看便知。 “哎。”倪卿卿忍不住轻叹一声,“但凡我救下的恒温动物,大都会成为蛋壳那样的跟屁虫。等过久些,有了安全感,就不会再这么粘人。”说着,倪卿卿伸手,将步司往灵丹那边推了推。 灵丹不接,又把步司推了过去。 步司板着老长一张棺材脸,不愿再被这样推攘,从二人中间站起身来,离开灵丹,坐到了倪卿卿右侧去。 “哟,变聪明了。”灵丹比出了大拇指。 倪卿卿一眨眼,笑道:“步司本来就聪明。”不聪明的人,如何学得高深武艺。“还有盛贵这家伙,没攀扯外人,也算是聪明。” “就他?”灵丹鄙夷,但也稍微对盛贵有了改观,“还好吧。就是生来一副小人模样,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做了堂堂世子爷的跟班。” “人不可貌相,盛贵必然有他的可取之处。”倪卿卿小小的嘬了一口桂花酿,才道,“朱铭昭那么个大权在握的人,不会养闲人。” 舞魁烟水,得知倪卿卿在场,放出话来,半柱香后会登台,为某位贵客献舞一曲。堂倌敲着锣,在铅华阁里高声宣布。 “各位过客且慢饮酒,下支舞曲,由头牌烟水姑娘为大家献上,敬请欣赏!” “什么?烟水!”盛贵一听,激动得站起身来。酒杯翻到,酒洒在了靴子上,也犹未察觉。按理说,这个时辰,身为舞魁的烟水,不应该现身才是。他这是撞了什么好运,能在此时,赏到烟水的舞姿。 “盛小兄弟,不必这么夸张。”张三拽着他的手臂,将他给强拽着坐了下来。“不就是个长得干巴巴的娘们嘛,脸蛋还算可以,比醉梦居的几个当红姑娘,差得远了。依老子看,比灵丹那丫头都不如。” “胡说,明明烟水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灵丹那丫头,又粗鲁又大嗓门,给她提鞋都不配!”盛贵情绪激动,激动得堵塞的鼻孔里,都冒出了一个好大的鼻涕泡。 烟水一个贱籍女子,什么叫她给她提鞋都不配!灵丹在他背后暗磨银牙,直想把桌上的酒杯,都通通朝盛贵后脑勺砸去。亏她刚才,还对盛贵有那么一点点的改观。 “别生气,别生气,各花入各眼嘛。”倪卿卿赶紧给灵丹顺毛,“你看,无论是我,还是张三,都觉得灵丹你更漂亮一些。乖,盛贵眼睛就那么大一点,两眼和起来,还没有你一只眼睛大,眼小不识货,我们不理他。” “姑娘,我们回去就把狗洞堵了。他敢翻墙,就用乱棍打他的头。”灵丹气得胸膛起伏。 “堵堵堵,依你,把府上的狗洞都堵了。”倪卿卿即刻点头答应,她也暗恼盛贵那厮,每每不请自来,活像她倪府的院子,是隔壁朱家的后院。 盛贵一颗心都跑到了烟水身上,对周围的情形浑然未觉,只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啊,还要等半柱香的时间,烟水才会现身。心里念着佳人,盛贵又痴又笑,不由自主地,就从怀里掏出一对翠绿的发簪来。 倪卿卿瞧着那发簪眼熟,越瞧越眼熟,终于忍不住拍桌而且,冲到盛贵身边,把那对发簪夺了过去。 . 第六十八章 当面拒绝 “倪卿卿将一对玉簪握在手里,瞧得仔细,那玉上面雕刻的图案,那玉内里的飘花,分明是她的玉笔没错! “我的。”倪卿卿气恼道,“我的东西,怎么会在里这里?” 盛贵要去抢,但步司一把将他推开了去,他抢不着,也只能心虚喊道:“哪里是你的,分明是渭南郡王的。他心情好,随手赏我的。” “胡说,孟二才不会这么没品!”倪卿卿磨了牙,“你小子胡话张口就来。再不说实话,我就去找孟二问个清楚。” “可千万别!”盛贵一听,立刻害怕起来,生怕他私藏玉簪的事,被朱铭昭知道。对主子阳奉阴违,那可是大忌。他当真害怕王府里那水牢的滋味。不得已,盛贵只能将倪卿卿请到僻静角落里,轻言细语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听朱铭昭吩咐,将玉簪毁掉的。但这对玉簪握在手里,他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喜欢,偏巧又是一对儿,幻想着一支戴在烟水头上,另一支戴在自己头上,那该何等美妙。虽然这玉簪注定送不出去,但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更何况,这玉簪少说也值三千两银子,也只有世子财大气粗,眼也不抬就说毁掉。 “倪神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把这事儿告到世子面前。”盛贵几乎要给倪卿卿跪下,自家主子从来都是一次不忠,终身不用。“也只是因着烟水,鬼迷了心窍,要不然这簪子再怎么名贵,小的也是要砸碎的。小的以后,一定不敢再对世子阳奉阴违,也一定对倪大夫您毕恭毕敬。” 倪卿卿收好玉簪,道:“玉簪就归我了,放心,我只是留个念想,不会让孟二知道,也不会让朱铭昭知道。念在你今天为灵丹解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以后进我家院子,记得敲门,还要记得对灵丹和蛋壳,都要放尊重些。” “一定一定。倪小大夫菩萨心肠,小的铭记于心,一辈子铭记于心。”盛贵点头不迭,赶紧像伺候老太后似的,虚扶着倪卿卿的手臂,从角落里转身出来。 见他二人主慈仆孝的现身,张三拧着粗眉,对二人高声道:“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无事,他捡了我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倪卿卿眼角一瞟,拿出太后的款儿来,拖着戏腔道,“小贵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小的贪财,占了不该占的东西。倪小大夫,您仔细脚下。”盛贵躬着身子,忙又将矮几上的酒杯酒壶整理妥当,才又尖着嗓子道,“倪小大夫,您请坐。倪小大夫,您口渴否,您肚饿否,小的去给您准备茶水糕点,恩准否?” 灵丹鄙夷了一声,这盛贵谄媚起来,果然比宫里的太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滚开。”步司见不得外人这般亲近倪卿卿,准备呲牙又忍住了,只举起未出鞘的剑,将盛贵给戳开。 “罢了罢了,本大夫要专心赏舞,小贵子,你磕头跪安吧。”倪卿卿犹未出戏,傲然摆了手。 “喏。”盛贵也在戏里,当真实打实磕了个响头,退行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这才出了戏。 这边暂告一段落,那边张三虎着脸,对着灵丹,粗声粗气地道:“老子诚心娶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灵丹抱紧倪卿卿的胳膊,心里害怕,也不敢直视张三的脸。张三面相粗鲁,又喝了些酒,糙脸通红,灵丹真担心,这莽汉随时会举拳头打人。 倪卿卿拍了拍灵丹的手,转而好言对张三道:“我家灵丹读书少,想嫁斯文的读书人。军爷英勇神武,自有良缘相配。” “滚滚滚,别说那些!”张三暴呵道,“老子知道,你们是嫌老子长得丑!”好在鼓乐声大作,他这声暴呵,很快淹没在鼓乐里,没引起太大注意。“老子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被火烤过,被水淹过,还被马蜂蛰过,生生把一张白嫩嫩的脸,弄成了大坑脸!想老子没当兵前,也是个白嫩嫩的小后生!” “军爷保家卫国,小女子敬佩得很。”倪卿卿敬佩拱手,又掀开了遮面的半边头发,露出脸上的疤痕,才又道,“然而,姻缘天地,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你看,我这般丑陋,也想劫个俊后生来入赘,但人家后生不乐意,我也没去强求不是。” “诶,那不一样!”张三饮一口酒,摆手道,“你们女子跟我们男子怎么一样?我们男子再丑,只要有财有势,都能找到漂亮媳妇儿。你们女子嘛,恕老子直言,你能这么大摇大摆地活着,老子都要佩服敬你是条汉子!” “是是是,你们男子有财有势,都能找到漂亮媳妇儿。”倪卿卿表示不反对,“但人家漂亮媳妇儿,是否愿意嫁你,那就两说了。我家灵丹,你别看她是个丫鬟,但却是个要强的。一心要找个老实好欺的,最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白天不准喝酒,晚上不准逛青楼的那种。” “咦,这妮子,是要做个悍妇啊!”张三望向灵丹,这也没关系,嫁过来收拾几顿,就服帖了。 灵丹把腰一叉,立刻附和倪卿卿道:“我小时候挨打挨怕了,立志将来嫁人,只有我打人,不准人打我。你要娶我也可以,除非你立下字据,家里房产地契全归我,不准骂我打我,不准喝酒嫖妓,就连这铅华阁,也只能白天来,不准晚上来。要是违反其中一条,就立刻净身出户。”很好,主子提前教给她的说辞,她说得很流利。 “呀呀呀,你这小妮子,倒是口气不小。老子是娶媳妇儿生儿子,不是卖家产供祖宗!不准老子喝酒逛窑子,亏你想得出来。”张三指着灵丹鼻子大骂,“你这样的乖戾性子,怕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灵丹熊抱住倪卿卿,展颜道,“反正不愁吃不愁喝,大不了再过几年,跟我家主子,去庄子里逍遥去。” 倪卿卿亲了亲灵丹的小手,宠溺道:“嗯,也行,反正我也养得起。” . 第六十九章 恶妇来了 “张三狠狠一捶桌子,有掐死这对主仆的心,但有步司在旁死死盯着,他也不敢动手,只能骂骂咧咧地道:“你们这一对小疯婆子,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嗯,这也不关你的事。”倪卿卿浅笑,也不动气。 张三憋着一口闷气,一屁股坐到盛贵身边,将他桌上的酒,都像水一样,仰头倒在了自己嘴里。 鼓乐声停,又换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曲子。 “烟水!烟水!烟水!” 在场的人翘首以盼,终于盼来了烟水出场。 倪卿卿与灵丹相视而笑,举起酒杯,小小庆祝了一番,而后相互挨着,等待烟水现身。盛贵激动得身子发颤,扯长脖子高声大喊,灵丹在他身后瞧着,不由轻声鄙夷,又是一只瘌蛤蟆。 “烟水!烟水!烟水!” 呼唤声一浪高过一浪,都把乐曲声掩盖了过去。 花瓣雨从天洒落,一袭白纱衣的烟水,如同仙女下凡尘一般,终于从高处缓缓降临。 盛贵瞧得如痴如醉,僵坐着,动也不动半分。张三喝着闷酒,瞧着台上舞得飘逸自在的烟水,喃喃道也不过是个干巴巴的娘们,也不知能不能生娃,根本比不得灵丹那丫头。 烟水轻盈旋转着,在人群里寻到了倪卿卿,便带笑抛了个拿手的媚眼过去。 媚眼如丝,还略带了几分得瑟之意。 有什么好得瑟的?倪卿卿疑惑,遥敬她一杯酒。盛贵一看这媚眼,哪里还受得了,鼻血和着鼻涕,都不受控制地,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按之前的表现,孟二成亲,烟水该是伤心欲绝一蹶不振才是,怎么瞧这气色,倒是越发红润了?难道烟水已想开,真真切切地将毕生奉献给舞艺?”倪卿卿不解,小声地去问灵丹。灵丹这丫头,素来喜欢收集这些小道消息。 灵丹凑过来,轻声道:“我怕姑娘伤心,一直都没在姑娘面前提起,我要是说了,姑娘可别往心里去。” “说吧,我挺得住。”倪卿卿郑重点头。 “那好吧,我就说了。”灵丹轻咳一声,捂着嘴,小声道,“听说孟二公子被押回郡王府后,心里有气,怎么也不肯与郡王妃同房。反而白天黑夜地往外面跑,一会儿醉梦居,一会儿铅华阁。听说昨夜里,孟二公子在烟水屋里待了一宿,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她屋里。” “孟二怎么这样!成了亲还这么放荡,也不怕酒色把身子掏空!”倪卿卿愤慨,气愤得想把怀里的玉簪扔出去,“得了貌美如花的李茜菱不知好好疼惜,还往醉梦居跑!他究竟有几个红颜知己?” “既然姑娘不再迷恋孟二,那就让我来仔细算算。”灵丹掰起指头,认真算了起来,“铅华阁两个,烟水和凌波,醉梦居有三个,晴茗、墨妍和重出江湖的蔓儿。就目前而言,最得宠的,一个是烟水,另一个就是蔓儿那毒妇。” “蔓儿同你有仇?”倪卿卿问。 灵丹点头承认。“这毒妇同小姐你有仇,就是同我有仇。小姐您是不知道,这蔓儿天生一张狐媚子脸,上京城的贵公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时隔壁世子也是她的入幕之宾,那毒妇可在世子面前,嚼了你不少舌根。到最后自己给自己下药,没掌握好分量,毁了脸,还赖在姑娘你头上。隔壁退婚,你脸上的伤,全部都怨这毒妇作怪。” 倪卿卿摸着下巴,略微沉思一番,中肯道:“不见得全怪那蔓儿。朱铭昭退婚,一是我倪家的家世已高攀不上,二是之前我占有欲太强,三嘛,才是朱世子一怒为红颜。”毕竟嘛,照推论,醉梦居也是皇家产业之一,蔓儿便是太子他们精心栽培的摇钱树。摇钱树因她毁了容,朱铭昭没把她掐死,都是看在两府旧交的份上。 灵丹可不晓得这么多内幕,只知道自家主子遭毁容遭白眼,都是蔓儿这妖精从中作的梗,提起“蔓儿”这名字的时候,次次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倪卿卿好言安抚灵丹几句,说前程往事随云烟,过往一笔勾销,重要的是往前看。 步司一旁端坐,突然出声道:“杀了。” “什么杀了?”倪卿卿一口酒没来得咽下,差点喷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把蔓儿杀了?” 步司握剑,像死士般点了头,仿佛只要倪卿卿一声令下,他就立刻去执行指令。 倪卿卿赶紧把酒咽下去,竖起柳眉教训:“你敢杀人,我就把你丢出府去,让你自生自灭。” 步司学着蛋壳呜咽一声,委屈放下剑来。 倪卿卿仰头长叹,不能再让步司跟蛋壳一起,否则她会养出个蛋壳二号来。心里正想着蛋壳呢,哪知耳边就响起了蛋壳的狗叫声。倪卿卿以为是幻听,但灵丹也说好像听见了蛋壳在叫,汪汪汪地,又急又委屈。 “明明出门的时候,栓好了的呀。”灵丹诧异,“难道这狗子挣开了绳子,循着气味,自己找了过来。” “也有可能是别家的狗。总之,我去门口看看。”倪卿卿出声,便也顾不得欣赏烟水曼妙的舞姿,起身去门口。步司的棺材脸有一点点喜气,也跟着同去。因着张三在场,灵丹不敢单独留下,也急忙忙跟着一起走了。 到门口一看,果然是蛋壳那家伙,呲着尖牙,对着拦下它的人狂吠。 “蛋壳,坐下!”倪卿卿低喝一声,又对门人道了歉,才对蛋壳教训道,“动不动就呲牙,还长本事了你。” 蛋壳满身白雪,乖巧坐在地上,见着倪卿卿三人,欢喜得直摇尾巴。 “你这狗子。”倪卿卿宠溺望它一眼,刚准备向门人开口放它进来,就见一群穿着气派的仆人和侍卫拥着一个穿斗篷的名门贵女,气势汹汹地闯进门里。那女子阴沉的脸隐在大兜帽底下,一时也看不清究竟是谁。 “滚开!”那女子冰冷出声,近乎迁怒,把已经避在一旁的蛋壳,狠踹了出去。 . 第七十章 连环掌掴 “蛋壳被踹,倪卿卿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抱狗子,而是拦下步司。果然,拽住步司的时候,他已经抬高了长腿,准备踹人,倪卿卿匆忙呵斥,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那名门贵女一身戾气,领着一帮人径直往楼里去,根本无暇旁顾。带这群人离得稍远一些,倪卿卿才略微松了步司,好言低哄道:“步司乖啊,需知道这该死的世道,有些人是不能踹的,一踹就死全府的那种。从今以后,除非有我吩咐,否则不能动粗。切记切记,否则把你这惹祸精丢出府去。” 步司似懂非懂地点了头,灵丹一脸怒气,抱着不住呜咽的蛋壳过来,交到了倪卿卿怀里。 “蛋壳乖,受委屈了。”倪卿卿抱着它,轻抚着它被踹的地方,虽然没踢出个好歹,但也忍不住一阵心疼,“蛋壳你要知道,世上好人还是有很多的,我们不去与一个怨妇计较好不好。走,立刻回家去,给你大骨头吃。”蛋壳伸出舌头来,轻轻舔了舔主人的手心,窝在主人怀里,终于安静下来。 “姑娘,不留下来看看吗?”灵丹恨恨出声,心里将刚才踹狗子那人,骂了千百遍。 “还是走吧。是非之地,多留无益。” 倪卿卿抱紧蛋壳,已经往前迈了几步,不料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回头望去,刚好就见一群粗使婆子冲上了台,一把拽了烟水的头发,强行要将她往台下拖。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放开我!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孟朗救我!”烟水在惨叫。 台上舞姬乱作一团,台下宾客哗然。 盛贵更是第一时间冲上台去,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要将烟水从一众恶婆子手里拯救出来。 其余客人们见盛贵如此拼命,一时间热血上头,也不管那贵妇是谁,纷纷冲上台去,要救舞魁烟水脱离苦海。 “放开烟水!快放开烟水!”男人们怒吼。 怒发冲冠的男人们与蛮横健硕的粗使婆子们迅速战成了一团。男人中,尤其以微醺的张三最为得力,一手拎一个,像扔麻袋一般,将好几个粗使婆子给扔了出去。一时间,因张三以一当十,气势汹汹的粗使婆子们已显出败势。 “去,抓住那丑汉。”那穿斗篷的贵女一扬手,身后侍卫加入混乱的战局。那张三虽狂勇,但肉拳也难敌侍卫的大刀,十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刀架住了脖子。 主力张三被控制住,其余男客失了主心骨,也失了斗志,很快就被侍卫给踹开了去。第一个冲上台的盛贵,被反剪了手臂,被强按着,与张三跪在了一处。 烟水被拽着头发,拖行到贵妇面前。 “狐媚子!”那贵妇伸手就是一个巴掌,用足了力气,狠狠扇在了烟水惊惶的脸上。 烟水被那巴掌扇得发懵,那贵妇却犹未解恨,接连几个巴掌,携着无限怨气,啪啪扇在烟水脸上。 “烟水!”盛贵一双小眼睛瞪到平生最大,剧烈挣扎着,要从侍卫手里挣脱,要去救他的心中洛神。 那贵妇揉着手,看一眼盛贵,又低头来,恨恨再给了烟水一巴掌,怒道:“下贱胚子!又勾搭一个!” “泼妇,打人不打脸!”张三粗着脖子大喊。 “打了又如何!”那贵妇反手一巴掌,又打在了烟水脸上。在她成亲那日出够风头还不算,如今还来缠着她的夫君,不肯罢手。齐霄玟说得在理,这种贱人,活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扇百十来个巴掌。“来人,给我接着打。” 最粗胖的那个婆子主动领命,高抬了厚实的巴掌,重重落了下去。不过片刻功夫,烟水一张小脸被抽得高高肿起,鲜血从嘴角里流了出来。 铅华阁里的管事带着一帮人,慌忙赶来,想要救下自家花魁。 “你们敢!”一个娇小的俏公子转身回头,伸手拦下管事,笑得一脸的有恃无恐。 倪卿卿看得分明,那娇小的俏公子,是齐府的小郡主无疑。 管事急得咬牙,道:“齐小公子,您是局外人,且让开。” “我偏不!”那小郡主高昂了小下巴,道,“一个舞姬而已,我朋友高兴,打了就打了。贱人挨打,我瞧着也高兴,想多瞧几眼,难道不行?识相的,就滚!” “不管了!摇钱树毁了没法交待!”听着那接连不断的巴掌声,管事又咬了牙,低吼道:“给我冲上去救人。” “养你们不是吃干饭的,给我拦下!”那齐霄玟有恃无恐地退后半步,一出声,身后的侍卫又冲了上去。 又是一场混战,见了血。 “姑娘,怎么办啊?”灵丹焦急出声,再打下去,烟水的脸怕是毁了。 “等。强出头,只能火上浇油。”倪卿卿抱着蛋壳,亦是满脸忧心。一个是齐王府小郡主,一个是皇后亲妹子,来头太大,她们阻止不了。铅华阁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想必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去请孟二,一路去请巡街的官吏。 果然,又过不久,一队巡街官吏带了人,匆匆赶到。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铅华阁闹事?”刚到门口,领头的就扯开嗓子,威风大呵。 倪卿卿一看这领头之人,竟还是熟人齐昊。几日不见,这齐昊竟升了官,穿上了七品官服。 有个挂彩的富家公子,悄悄挪到齐昊身边,捂着被抓伤的脸,小声道:“是渭南郡王妃和齐小郡主。” 齐昊一听是这两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即刻熄灭了三把。“哈,突然想起来,衙门还有事没做,走,回衙门。”讪讪一笑,扭头就走。齐霄玟的事,他哪里敢管,巴结她都还不及。 “军爷请慢。”倪卿卿赶紧追出门去,拦下齐昊,道:“军爷,里面有妇人闹事,你快去管管。” 齐昊认出男装的倪卿卿,歪着脑袋,嗤笑道:“你清楚那里面两人是谁。来头大得吓死人,是我这芝麻小吏能管得了的吗?” . 第七十一章 李茜菱癫狂 ““至少把齐小郡主请走。”倪卿卿沉眸建议。这齐霄玟唯恐天下不乱,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煽风点火。把这怂恿之人带走,烟水会少受很多罪过。 “哈,笑话,我管她?好不容易从郊外调回上京,你要我再回那穷乡僻壤去。”齐昊笑出了声,他还指望通过她,来帮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舞魁被掌掴,这事已经闹大了,郡王妃和小郡主都脱不了干系。你难道不知,这珍羞楼背后的东家是?”倪卿卿沉声道,“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把齐小郡主请离。” 齐昊歪了头思索,有些迟疑。 “我只问你一句,”倪卿卿再添一把火,郑重道,“是齐王爷将你调回的上京,还是齐小郡主将你调回的上京?”言下之意就是,与其通过郡主讨好齐王爷,还不如直接讨好齐王爷。 话说到此处,齐昊豁然开朗,喜道:“好,我这就管管!”话音落下,就领了手下的弟兄,兴冲冲进了楼里。虽说一时得罪了小郡主,但等事过,小郡主会明白他的一份苦心。这事儿若是听之任之,才是见罪于王爷。 “小郡主,王妃身体不适,特请您回府一趟。”齐昊凑到齐霄玟身边,轻言细语地出声。 “你诓我,哪有这样巧的事?”齐霄玟一副聪明相,笑道,“齐昊,你好大胆子!想诓我走,也别用这么烂的法子。我告诉你,今天我偏不走了。” “王妃身体不适,小郡主不走也得走。”齐昊亮出腰牌,硬气道,“来人,给我请小郡主回府。”豁出去就豁出去吧,他就赌这次得罪了小郡主,会取悦于她老爹。 “你敢!我回去就告诉爹爹,让他扒了你身上这张新皮。”齐霄玟怒喝。 “带走。”齐昊不再啰嗦,在一帮手下面前正义凛然地道,“伯父若是怪罪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 手下们这才敢围上来,迫使两个婆子,将齐霄玟架出了楼去。齐小郡主不是个善茬,他们可不敢亲自动她半根毛发。 待齐霄玟被强行带走,倪卿卿才稍微松了口气,心里只念着孟二,希望孟二快快出现,结束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 “怎样,孟二公子找着了吗?” 铅华阁管事,拉了奔下楼的小厮问。那小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摆手道:“没没,没在,郡王先一步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有人去戏园花楼找了,但愿能快些找到。” 孟二不在,那谁还能镇得住这场面?倪卿卿心忧,转而对步司道:“快去,快去把隔壁世子找来。”步司摇头不肯,倪卿卿只好拧了他的耳朵,板起脸训道:“听话,不然不给你肉吃。快去快回。”步司这才呜咽一声,疾步跃身出楼。 “走了?居然走了?”李茜菱苦笑出声,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烟水脸上。烟水神情恍惚,知觉都有些麻木,被婆子提着两臂,才能勉强跪立在地。 孟二没找着,但搜楼的侍卫,却找到了藏身起来的凌波。 凌波一路哭叫着,被侍卫拖下了楼,见了面目全非的烟水,吓得全身抖如筛糠。 “郡王妃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勾引郡王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又是个贱人。”孟二不在,李茜菱似乎也突然间没了亲自动手的愿望,只怅然所失地道,“拿把刀,割花她的脸。割深些,最好一辈子都不能恢复。” 周围人心里一紧,暗道这郡王妃着实太狠了,明明出嫁之前,是那么一个爽朗大方的好姑娘。即便孟二冷落她,让她独守空房多日,也不该这般疯狂残忍的发泄怨气。 不敢违令,侍卫抽出刀来,将锋利的刀刃搁到了凌波圆润的脸上。“得罪了,也别怨我们,是郡王妃下的令。” “住手!” 张三终于看不下去,突然间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撞翻身旁看押的人,蛮牛般冲上前去,又撞翻了那举刀侍卫,从刀口下救出凌波,一把拽到自己身后,粗声道:“你这妇人好没道理!自己笼络不住自家男人,就拿别的女人出气!你要是我娘们,我早就一脚踹你身上,送你回老家去!” 周围看客暗暗称是。本来嘛,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即便再怎么吃醋撒泼,都得关起门来吵闹。大庭广众下闹这一出,既坏了自己的名声,又丢了夫家的颜面,尤其还是如此显赫之家。 “这位夫人,若想得孟二宠爱,还是先回家多多温习一下《闺训》吧。”有挂彩的贵公子,阴阳怪气地出声,其余挂彩的人也笑嘻嘻地附和起来。急晕过去的盛贵,又翻身起来,见了不成人样的烟水,心如刀绞,躲进了人群里,粗着嗓子嘲弄得大声。 李茜菱被四周的指指点点气得狠了,一腔怒气和酸楚又爆发出来,道:“来人,给我砍了他一双腿!” 侍卫有些犹豫,有人低声提醒郡王妃,这位张三爷是镇北王身边的红人,砍不得。 “砍了!砍了!左右一个奴才罢了,难道我连一个奴才也处置不了!”李茜菱突然放声尖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事都要跟她做对,她不过是教训一下勾引夫君的贱人,她才是受苦的正妻,为什么男人们还要联合起来,指责她的不是。她没有不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孟二这人,她再正确不过。 侍卫举起刀,却始终不敢真动手。毕竟这张三是吃军粮的,背后还站着堂堂镇北王。 “快上啊!今天不砍掉这丑汉的腿,我就剁掉你们的腿!”李茜菱疯子般怒喝,“我说到做到。三、二……” 侍卫们不敢拿自己的腿做赌注,只能举起刀,拼命往张三的腿上招呼。 “想要我的腿,来呀!”张三一把推开凌波,红着眼与这帮人斗在了一起。 倪卿卿心中咯噔一下,这里,果然要有大事。 . 第七十二章 流产 “铅华阁里乱成了一团,不再是鼓乐欢鸣的歌舞坊,而是血腥残忍的搏斗场。 刀剑来,肉拳去挡,半盏茶的功夫,张三双腿已经满是鲜血。想来是激发了战场上的兽性,那张三接连暴呵,不拼尽最后一口气,不肯认输投降。 周围好些人已经不敢看,盛贵悲悯道:“张三爷,还是停手吧,被削去一双腿,总比没了命强。” “哈,投降?”张三双腿血肉模糊,已经站立不起来,狼狈跪倒在地上,双目血红,劈手夺过侍卫手上的刀,举刀就朝周围胡乱大砍,睚眦欲裂地喊道:“我张三爷宁死,也不投降!” “砍下他的腿!砍下他的腿!”李茜菱抛开半死的烟水,走到张三半丈远处,发了疯似的大喊,近乎癫狂。 如此嗜血残忍,周围人都觉得李茜菱疯了,有的吓得后退出去,有的却跟着前进几步。倪卿卿觉得李茜菱不疯也快了,忧心这样下去会出大事,便握了银针,随着拥挤上去的人群,悄悄靠近到李茜菱身后。对付疯子的办法,最好就是让她安睡过去。 哪知她刚要偷偷施针,台上就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有个侍卫得了手,手起刀落,将张三一条腿生生砍了下来。 鲜血四散飞溅,李茜菱白皙的手背上,溅了几滴鲜红的血水。 “哈哈哈,砍下来的了,砍下来了!”有个侍卫还捧起那只断腿,奔向李茜菱邀功。 李茜菱看着那只断腿,先是出发瘆人的笑意,后又忍不住弯着腰吐了出来,吐着吐着眼泪跟着也出来了。 “我的腿!我的腿!还我的腿来!”张三从血泊里挣扎着,厉鬼一般,朝那捧着腿的侍卫爬了去。 李茜菱不退反而上前,夺刀又在张三断腿上砍了一刀,哭笑着大喊:“该死,该死,得罪我的人,统统都该去死!” 灵丹吓得瘫倒在地,倪卿卿只觉得全身发凉,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心。这世道,权贵横行,果然是该死的世道。 “该死的是你!” 一声暴喝,镇北王冲进人群,一脚踹在了李茜菱侧腰上,同时手中御赐宝剑出鞘,一刀削去了那捧腿侍卫的首级。 侍卫脑袋飞得很远,撞在了柱子上,又打着滚落在了人群里,吓晕吓吐了在场众人。“杀人啦,杀人啦!”有的人再也承受不住,屁滚尿流地跑出楼去。 “王爷!”张三高呼一声,双臂当腿,爬过去抱住朱允棣的双腿,终于熬不住,晕死过去。 “大夫呢?大夫呢?请御医,快去请御医!”朱允棣红着眼大呵,人群里瞥见了倪卿卿,大掌一提,将倪卿卿抓过来,道:“你先来,快给他止血保命!” 倪卿卿顾不得胃里翻涌,赶紧蹲下身去,为张三处理伤口,盛贵捡了张三的断腿,急忙忙过来帮忙。 李茜菱头上的大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双手捂紧小腹,被一众粗使婆子抬了起来。 朱允棣环视一周,看见面无全非的烟水,看见吓呆了的凌波,看见了又吐又晕的众人,还看见了满地的鲜血,和血泊里只剩半条腿的救命恩人张魁。 “好好的一条腿,没折在战场上,倒折在了一个妇人手里。”朱允棣从牙缝里蹦出了字句。 一众粗使婆子和侍卫自知大事不妙,赶紧抬了李茜菱,匆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敢?”朱允棣举起宝剑,一步一步朝李茜菱踱去。 众婆子害怕,赶紧将李茜菱护在身后,有个婆子站出来,畏畏缩缩地道:“镇北王,这是渭南郡王妃,长公主的儿媳,皇后的亲妹子,你……你不得无礼。” 朱允棣也不答话,直接挥剑削了那婆子的唇舌。众婆子害怕到极点,不敢再与战场上的将军作对,扔下李茜菱,鸟兽般散开了去。 李茜菱捂紧肚子,瘫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道:“你要杀我么?你敢杀我么?为了一个随从,你要杀你的弟媳!” “他不只是随从,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砍断他一条腿,我削你一只手臂,公平得很。”朱允棣举起了御赐宝剑。宝剑削铁如泥,除了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其余人,皆可先斩后奏。若不是看在孟二的份上,他会让这个女人死。 “你敢!你敢!我是渭南郡王妃,是长公主的儿媳,我哥哥是尚书,我姐姐是皇后。算起来,你还是我的侄子!你敢伤我半分,他们都不会放过你,都不会放过你!国法也不会放过你!”李茜菱尖叫着,捂着肚子拼命往后躲。 “所以,我特地带了这把御赐宝剑。”朱允棣忽然皱起了眉头,看一路血迹,从李茜菱身下流了出来。 好些人也远远地看见了,只是骇得不敢出声。 “你怀了孩子?谁的?”朱允棣圣长剑搁在李茜菱脖子上,逼问。不会是孟二的孩子,这孩子怀上的时候,孟二还藏身在倪府里,靠狗接济度日。 “孩子?什么孩子?”李茜菱捂着肚子,慌乱惨笑,“谁怀了孩子,我才没有怀孩!我怎么可能怀孩子?”低头望着身下的一滩血,又发了疯似的重复,“孩子,哪里来的孩子?谁的孩子?哪里来的血,哪里来的这么多血?我只是肚子痛,只是肚子痛而已!”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有天晚上睡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就满身青紫,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奢望是自家夫君做的,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是。倒底是与不是,折磨得她快发疯,却不敢向任何人求证,只能忐忐忑忑地等着。等身上的青紫消散,等孟二回来补救。孟二是被抓找回来了,但却连她的面都不肯见。她实在等不及了,又得了齐霄玟鼓动,只能来铅华阁抓人。 “倪卿卿,你过来!”朱允棣高声道。 倪卿卿为张三包扎好伤口,又赶紧来到朱允棣身后,隐约觉得,在这些上位者眼里,尤其是当将军的上位者眼里,杀人或许根本就是寻常事。 “你过去看看。”朱允棣把倪卿卿推了出去。 倪卿卿望着李茜菱身下越来越多的血迹,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小产无疑。 . 第七十三章 两败俱伤 ““不准过来,不准过来!”李茜菱也不再去管脖子上的长剑,挥舞着带血的双手,发狂似的大喊。 倪卿卿不敢靠近这个疯癫的女人,朱允棣收回宝剑,用剑柄击晕了这面目狰狞的女疯子。倪卿卿见李茜菱晕倒,赶紧过去给李茜菱把脉扎针。肚中孩子是保不住了,但大人的性命,可以暂时无忧。 朱铭昭与步司一同赶到,盛贵见了,半扛起烟水,泪眼模糊地挪行到朱铭昭身边。 “世子,救救烟水姑娘吧。”盛贵跪下来哀求。 朱铭昭面色极为不好,又吩咐倪卿卿过来,为容貌尽毁的烟水施针。倪卿卿也顾不得手上的鲜血,又赶紧过来为烟水施针。 “谁做的?”朱铭昭沉声问。 盛贵抹着眼泪,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朱铭昭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望着地上躺着的李茜菱,沉声问倪卿卿:“她肚里的孩子,有多少日子?”在场这么多人,这桩丑事,如何能瞒住。既然怀孕小产的事瞒不住,索性就在这里盖棺定论,免得事后再议论不休。 “……”倪卿卿支吾着,不愿回答,但也只能道:“这事情,等渭南郡王来,自然就清楚了。”言下之意,这孩子是不是郡王的,还是要人家郡王亲自来澄清。虽然依照她的猜测,这孩子极有可能是别家的。 朱铭昭冷哼一声,又唤来躲在角落里的婆子,道:“抬你家郡王妃回府,好生养着。” 婆子哆哆嗦嗦地行了礼,将李茜菱背了起来。她们也知道该拦住李茜菱,但人家是主子,她们只是听命行事的下人。就算主子要当场杀了烟水,她们也只能睁眼瞧着。但愿,另外再上头的那些人,追究起来,不牵连到她们。 孟二半梦半醒地冲进了楼里,晕晕乎乎道:“烟水,我的烟水怎么样了!李茜菱,你这毒妇人,强行要了这桩婚事还不够,还来折磨我的俏烟水!我不会承认你,一辈子都不承认你!” 朱铭昭拽过孟二,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道:“酒醒了么?酒醒了,就去看看你的好娘子!”不知廉耻的女人,丢尽了孟二的颜面,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娘子?我哪来的娘子!”脸上吃痛,孟二顿时清醒了不少。虽已成亲多日,但他仍以孤家寡人自居。 朱铭昭拽着孟二,走到李倩菱身后,阴沉道:“她流产了,孩子是你的么?” 孟二满眼望着的都是鲜血,酒完全醒了,望着面无血色李茜菱,呆了半晌,没有出声。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我问你,孩子是你的么?”朱铭昭又问。 孟二木然摇了摇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自己打了自己两巴掌,捧着李茜菱冰凉的小脸,恸哭道:“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害了她的孩子,是我害了她……我们的孩子,是我害了我们的孩子。” “当真是你干的好事?”朱铭昭再度出声确认。既然孟二要保这女人,他也就随了他的意。 “是我,是我。是她出嫁前,把我灌醉了,对我用的强。”孟二疼惜万分,把昏死的李茜菱抱在自己怀里,赶紧往外面的马车去。 众人信了大半,觉得疯癫如李茜菱,婚前干出那等疯癫事,也不足为奇。 “你的烟水,不要了?”镇北王在孟二身后,阴恻恻地道。肚里一个野种,换张三一条腿,也算是扯平。 孟二抱着李茜菱扭过头来,不舍望着已经醒来的烟水,又望了望怀里昏死的李茜菱,转而又望向满身血的倪卿卿,道:“卿卿姑娘,烟水就拜托你了。”说完,就抱着李茜菱离去。怀里抱着的,终究是个美好的女子,今天过去所遭的罪过,都是拜他所赐。他该守着她的,才不会叫人给欺侮了去。 烟水喉咙滚动几下,两行泪水划过高肿的面颊,倪卿卿离她最近,分明能听见烟水心碎的声音。 一个是没获半分宠爱的妻,一个是恩宠有加的妾,一旦面临选择,身为男子的孟二,还是选择了明媒正娶的妻。 宠妾宠妾,再宠也只是个妾。 正妻正妻,再不受宠也是妻。 倪卿卿心中感慨,她这辈子子,宁愿做永不受宠的妻,也不做备受恩宠的妾。哪怕是孟二的宠妾,她也不做。 “铭昭老弟,若是太子和皇后问起,还劳烦你同你家盛贵,一起去为本王做个见证。”朱允棣将宝剑上的血,在死去侍卫身上擦了干净。 铅华阁里的客人已经不多,舞姬们也纷纷藏匿起来,管事的又过来,对朱铭昭朱允棣行了礼。 “先把死人拖下去。”朱铭昭淡淡吩咐。这个冬天,珍馐楼铅华阁接连出事,看来太子的头疼病,会更加重一些。 管事领着人,拖下死尸,又吩咐人擦拭台上的血迹。 “告辞。”朱允棣拱手,弯腰亲自背起张三,往楼外的风雪里去。 死尸抬走了,倪卿卿这才扶起灵丹,掐着灵丹的人中,将她唤醒。灵丹这丫头虽泼辣,但却见不得这些血腥东西。 灵丹幽幽转醒,望着倪卿卿满身满手的血,不由翻身起来,擦着倪卿卿面颊上的血迹,慌忙道:“姑娘,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谁伤的你,我去与他算账!” “无妨无妨,”倪卿卿勉强挤出笑容,安慰道,“虽然衣服上血多,但都是别人的,我身上没半道口子,也算运气。” “运气?”朱铭昭嫌弃出声,“怎么哪哪都有你?”珍馐楼有,铅华阁也有。 倪卿卿抱起蛋壳,苦笑自我调侃道:“我也想当个透明人,可实力不允许啊,谁让我是个医者。出门赏支舞,都能遇到贵妇挑事,我有什么法子。” “以后就老实待在府里,少出门。”朱铭昭的语气,像是给下属下达命令。 “好的,遵命。”倪卿卿也深觉,与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们牵扯上,不是件好事,“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我就到庄子里享太平去。” . 第七十四章 李茜菱之殇 “孟二不去追究,不代表有人不去追究。 “孩子是谁的?”尚书府里,有人要刨根问底。 李茜菱闭紧双眼,木头一般,不愿去回答,不愿去回忆。 “孩子是谁的?你身边丫鬟在长公主跟前,把一切都招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李尚书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不知廉耻的妹妹。那日铅华阁,镇北王就该当场把这祸害踹死,也省得长公主派人,连夜把这祸害送回李家,污了李家门楣。 李皇后推开自家哥哥,将李茜菱扶回床上,柔声道:“好妹妹,告诉姐姐,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茜菱不说话,只是一把抱住李皇后,无声掉起了眼泪。李尚书恨得咬牙切齿,在一旁坐下,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李皇后耐着性子安抚,等李茜菱把她肩头华裳都哭湿透了,才接着柔声道:“茜菱乖,一切有姐姐在,把事情都说出来,有姐姐为你做主撑腰。” 李倩菱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神情恍惚地笑了笑,甜蜜道:“孟二昨天晚上抱着我,亲着我的额头,亲口承诺了,等我养好身子,就再成一次亲,再拜一次堂,与我做真正的夫妻。过不了多久,我和他就能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夫妻自己的孩子。姐姐,你说我跟孟二的孩子,会更像谁?还是像他,才好些,他真好看,比我们这些女子都好看!” 李尚书气哼了一声,皇后若有所思,却并不答话。这情义来得太迟,真的是太迟了,她妹妹已经没有福气,去拥有这份情义。不过她妹妹比她这做姐姐的幸福,至少还得了夫君片刻的温情。 “怎么,姐姐不相信?”李茜菱着急问。“姐姐你相信我,相信孟二,孟二说了,会与拜堂,会与我做夫妻的!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孟二呢,孟二怎么还不来接我!我要孟二,我想孟二,我不要太子,谁都不要,我一直要的,就只有一个孟二!”李茜菱激动地述说着,又逐渐露出了癫狂之态。 “茜菱,你冷静些。姐姐信,姐姐怎么会不信。”皇后捏紧她的手,温柔笑着道,“孟二在世间男子中是个异类,他的心肠,再柔软不过,还是妹妹眼光好,给自己选了个好夫君。” 李茜菱自得一笑,开心道:“我选的夫君,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不比你们挑的太子差。” 不比太子差?李尚书又灌了一口冷茶,心里骂道,若是当初抓紧太子,哪怕是做个侧妃,又何来今时今日的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因此也不能怨做哥哥的狠心,不能怨做姐姐的狠心。即便是父母还在,也会赞同他们接下来的做法。 皇后道:“所以,孟二托我们来问问你,究竟对那人有没有印象。若是有,就悄悄告诉姐姐,姐姐知道了才能与孟二一起,与你报仇。” 李茜菱又抱紧了皇后,激动大哭起来:“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是我知道,早就把那人亲自杀了,把那人身上的肉丢去喂狗。” 皇后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柔声哄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哄一个襁褓里的婴孩儿:“不知道就罢了。姐姐去问太子,太子手眼通天,一定知道那人是谁,到时姐姐一定为你报仇。” “报仇,报仇,姐姐一定记得为我报仇。”李茜菱大哭着道。 李尚书重重叹了口气,提起暖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出来,递给了皇后。皇后伸出手去接,又缩了回来,几番犹豫,终于伸手接过,送到李茜菱唇边,柔声道:“姐姐记着,一定为妹妹报仇。好了,茜菱乖,先喝杯茶。” 李茜菱双手捧着温暖的茶杯,又哭又笑地,缓缓喝了几口,渐渐觉得倦意来袭。 “姐姐,我觉得有些累,但明明天才刚刚亮啊。”茶杯从手中滑落,李茜菱倒在了皇后肩头。 “茜菱乖,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皇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哄快要入睡的婴孩儿,“等茜菱睡着了,姐姐就替你报仇。” “那我,我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孟二就会换上大红喜服,再与我成亲拜堂,等过完年,我们夫妻就会有我们自己的……”李茜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终于靠在她姐姐肩头,扬着嘴角,沉沉睡了过去,而且永远地睡了过去。 皇后紧紧抱住了逐渐冰冷下去的妹妹,枯坐良久,仿佛要从日出枯坐到日落,在从日落枯坐到日出。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她也是这样,抱着襁褓里没了生气的皇儿,枯坐良久,仿佛地老天荒那么久。她的那个孩儿若是还活着,也该与怀里这具冰凉的身子,一般年纪。 李尚书走过来,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二人分开。“皇后娘娘节哀。得了孟二的许诺,茜菱走得很幸福。她活了十六年,我们疼了她十六,宠了她十六年。她也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是的,茜菱是做着美梦走的,走得很幸福。”皇后背过身去,缓缓擦干脸上的泪痕,转过脸来,厉色道,“我李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蠢得听了齐家那小丫头的唆摆,去大庭广众下出丑。出丑也就罢了,却不该去那铅华阁闹事,折了太子的摇钱树,废了镇北王的救命之人,伤了朱铭昭的心腹。一下子替本宫得罪三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只要他们中有一人执意追究,本宫这捡来的皇后位置就保不住。齐霄玟,又是齐家!为何我李家,总是折在齐家手里!” “是哥哥软弱无能,也亏得哥哥软弱无能。”李尚书惴惴出声,“看天色,倪家那小医女也该到了。但愿这小医女堪用,能助娘娘早日诞下龙子。” 皇后将金黄指套一根一根摘下,道:“但愿吧,但愿能赶在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成仙之前。” . 第七十五章 皇后有请 “倪卿卿尚在梦中,就被灵丹唤醒,说是李尚书府里有女眷不适,特请她过去瞧瞧。来人是个年轻男子,架子大,催得又急,倪卿卿背药箱上了马车,连发髻都是灵丹在马车里替她挽好的。 “敢问是哪位贵人身体不适?”灵丹撩开帘子,好生好气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来人阴沉着脸回复。 灵丹不悦缩回马车,倪卿卿看来人发黑的印堂,还有一身不俗的打扮,隐约猜到了一二。 马车在尚书府门前停下,天已大亮,等在门口的李府管家倒是殷勤得很,把倪卿卿迎进了府里。 “妇人家的阴私病,两位还是稍留步。”管家礼貌拦下了灵丹和步司。 不请她祖父,倒请她这个小大夫,看来主人家确是不想张扬。“灵丹步司,你们先去马车里等着,我瞧完病,自会出来。” 灵丹明白事理,但步司不肯,面瘫着脸,打定主意要跟着倪卿卿。 “走吧,这么大的尚书府,难道能把主子吞了去。步司,你要晓事些,才能得主子欢心。”灵丹得了倪卿卿眼神示意,一边劝说,一边拽步司胳膊。 步司杵原地不动,倪卿卿没法,只能道:“你愿意在雪地里站着等,也无妨,但是别跟过来,可以吗?” 步司抱着剑,终于点了头。 倪卿卿与那年轻公子,一起绕过结冰的小湖,一起进到了内院。 内院很安静,连下人也不见一个。 年轻公子叩响了门,谦和道:“爹爹,我们到了。” “进来吧。”出声的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年轻公子整了整衣冠,推门进去,倪卿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也跟着迈进屋里。年轻公子关上了门,恭敬退到一旁。李尚书高坐,旁边坐着一位妇人,用兜帽挡了脸,看不清容貌。 “见过李尚书,见过这位夫人。”倪卿卿恭敬行礼。 “倪小大夫客气。”李尚书看向那妇人,笑着道,“这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女眷,不便示人,还请倪小大夫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倪卿卿笑着道,“好些姑娘家到我府上来看诊,也是蒙了脸的。”祖父教过她,做大夫的只管看病,其余的事,别去探究打听。 “那如此,就先替我这亲戚把一把脉吧。” 病人不先说病情,上来就让大夫把脉,看来是存心要试一试她的本事。倪卿卿依言上前,那妇人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来。倪卿卿看着那长长的指甲,心里隐约又猜到了几分,但只当什么都没察觉,只专心替那妇人把脉。 “本……我的身子如何?”那妇人柔声问。 “夫人体虚畏寒,想这些年来,郁结于心,睡得不大安稳。”倪卿卿如实回道。 “那我这年纪,我这身子,还能否有孕?”妇人又问。 “恕小女子无礼,夫人多年前应该是误食寒凉之物,伤了身子,想要再次受孕,怕是极难。”倪卿卿小心斟酌着字句。 “寒凉之物?”那妇人缩回手去,柔声道,“小大夫说得倒是隐晦。我只想知道,我这身子,比那穆掌柜夫人的身子如何?她都能怀上,我呢,我有没有希望怀上?” “有些难,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至少也得两三年的功夫,不间歇地喝药扎针,忍着苦忍着疼,才能把身子调理好。” “果真有希望。”那妇人言语中带了欢喜,转而又道,“但两三年时间,是否太长了一些?” “心急怀不了胖小子,夫人见谅,我目前的本事,也就只能做到这地步。” “小大夫这么大的本事,倒是谦虚得紧。”那妇人热络拉过倪卿卿的手,欢喜道,“我盼这麟儿,也盼了十年有余。若是倪大夫能助我达成心愿,我定重重赏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玉簪子,替倪卿卿插在头上,柔声笑着道:“这根簪子,就算是夫人我付的定金。怎么样,喜欢吗?你这小姑娘,我倒是越瞧越喜欢。” 倪卿卿内心有点小小的激动,她刚才瞧得分明,这根簪子,就是仙翡阁里,她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另一支。头上戴着好十几个超级大豪宅,倪卿卿抱紧药箱,欢喜道:“夫人放心,小女子一定尽心竭力。” 李尚书松了一口气,高兴起身,唤了自家长子李年琦一同出门守着。只要这大夫爱财,就好摆弄。 倪卿卿去把门上好门栓,转身过去,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有几根针又粗又长,扎进身子有多疼,想也知道。“夫人忍着些,实在忍不住,叫出来也不丢人。” “能有多痛?锥心之用,我都尝试过了两次。”那妇人仰面躺在小榻上,用布巾挡了脸,又翘着长指甲取了手帕,塞进嘴里,用贝齿咬住。 倪卿卿将银针消了毒,按着妇人平坦的腹部,开始施针。 李尚书父子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只能听到几声极为痛苦的闷哼,听得背脊一阵凉意。 “琦儿,你觉得倪家这小医女如何?”李尚书突然低声问。 “声名狼藉又容貌有损的女人,贪财好色,除了长于妇人之症,其余的,一无是处。”李年琦手握了拳,鄙夷出声。 “可是……”李尚书面色为难。 “可是皇后姑母想她进我李家门。”李年琦声调里没有起伏,“如此才能一心为姑母看诊,免得被旁人收买了去。“ 李尚书叹口气道:“琦儿青出于蓝。你姑母的皇后位置是太子有意扶持的,爹爹我这尚书位置是太子好心打赏的,都坐得不安稳。宫里有齐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你姑母能否安度下半生都难料,只有诞下皇子,在太子的庇护下,长大成人封王封侯,才能让我们李家把脚跟站稳。” “一切但凭姑母爹爹吩咐。”李年琦平静无波地道。 李尚书欣慰笑了笑,道:“太子有意撮合她与朱铭昭,好在朱铭昭对她爱答不理,如此,这棵宝树,就由我们替太子收着。” . 第七十六章 李家公子 “替那妇人扎完针,李夫人和长子李年琦亲自把她送到的府门口。 “若无特殊情况,还有劳倪小大夫,每月初一十五,来我家走一趟。”李夫人笑着道。 “一定,一定。”收了如此丰厚的诊金,天天来跑一趟,都是甘之如饴的。 “既如此,我就不送了。”李夫人又笑着对长子道,“雪天路滑,琦儿你多走一趟,把倪小大夫安然送回府去。” “不必不必,多谢夫人好意。”倪卿卿摆手谢绝,指着人高马大的步司道,“我带了护卫,这大块头,一个顶俩。” 哪知李夫人热络得不行,连推带攘的,就把李年琦推到了马车旁,感激道:“倪小大夫帮了我李家大忙,让我家这臭小子送一送,那是应该的。”那李年琦也配合得很,手执马鞭,撩开了马车帘子,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灵丹倒是很有些受宠若惊,堂堂尚书家公子,纡尊降贵给她家小姐当马夫,那是相当有面子了。“姑娘,他们家这么有诚心,我们就领了他们家的好意吧。”灵丹小声建议。 “好吧,敬谢不敏却之不恭。”倪卿卿再三感谢,被李夫人拉着手,笑着送上了马车。 “卿卿小丫头,你瞧我也没个女儿说说体己话,有空常来我府上做客。”李夫人热情挥手,又亲自替她们把马车帘子放下。 倪卿卿一手抱了药箱,也笑着挥了手。 李年琦坐到马车帘子前面,对里面的人笑着道:“二位姑娘,可坐好了?” “坐好了,李公子,你可以驾车了。”灵丹捂着嘴偷笑。 “得嘞,这就起驾回倪府。”李年琦夸张吆喝一声,扬起马鞭打了马背,马车就开始慢腾腾地走了起来。 灵丹笑得眼睛都眯了,偷偷凑到倪卿卿跟前,小声道:“李家公子亲自替姑娘驾车,姑娘你好有面子啊。” “那是,你也不瞧瞧你家姑娘手下的本事。”倪卿卿眨眼笑了笑,打开药箱,把藏在药箱里新得的簪子亮了出来。 “啊!”灵丹尖叫了一声,眼睛瞪得贼大。 “两位姑娘怎么了?”外面李年琦勒住马缰,忙出声问。 “无事无事,踩了脚,李公子无需担忧。”倪卿卿捂着与灵丹互撞的脑袋,笑着回答,待马车停稳了,才将簪子取出来,小心握在手上。 “既然无事,我就继续驾车赶路了。”李年琦又挥起了马鞭,赶着马儿前行。只不过,他头次驾马车,技术并不好,时快时慢,时走时停,一路上都有些小颠簸。 倪卿卿得了巨款,心里欢喜得紧,丝毫没去与他计较。 “是那日仙翡阁那支吗?”灵丹颤着声问,颤着手,将那玉簪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实在美得诱人,美得让人握在手里,都舍不得放下。 倪卿卿连连点头,连连指着自己的脑袋。 灵丹会意,顾不得小颠簸,小心将那玉簪插进了倪卿卿发髻中。 “怎么样,好看吗?”倪卿卿睁大了水汪汪的黑亮眸子,小声询问。 灵丹点头如捣蒜,簪美人美,好看得简直不能再看好看了。 “什么好看不好看?”李年琦留意着马车里的动静,反手掀开帘子,把脑袋扭转进来,正对上倪卿卿有些惊慌的剪水秋瞳。 玉簪虽美,却是死物,怎敌得过世间这样一双灵动的双眸。 倪卿卿慌忙取下发髻上的簪子,毕竟财不外露,被路人看去了,惦记上可不妙。更何况这财产,还是李年琦的皇后姑母所赠。看见自家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别家人头上,李年琦可能心里会有些难受。 李年琦误以为倪卿卿在害羞,回过神来,笑着夸赞道:“好看,好看得很。寻常女子,是压不住这根玉簪的。” “哦,此话怎讲?”倪卿卿将玉簪放回药箱,关上了药箱盖子。 “这支玉簪剔透雅致,簪身仿佛笼罩了一层灵气。寻常女子戴上,玉簪争艳,倒反衬得女子本身暗淡无光。但倪姑娘不一样,你周身灵气与玉簪灵气相得益彰,相互给彼此倍增了光彩。” “李公子,你好会说话。”倪卿卿忍不住臭美道,“和仙翡阁的老板一样会说话。”得了这么一根好簪子,她能开心大半年呢。 “过奖,过奖。”李年琦凝望着倪卿卿,笑着道,“其实这番话,是我在仙翡阁买这簪子时,费老板说与我听的。” “怎么,这簪子是你买的?”倪卿卿略微有些诧异。 “是,也不是。”李年琦坦白道,“钱财是求医那位长辈给的,小可充其量,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倪卿卿满意点点头,这李年琦也算老实,毕竟这么贵的一根簪子,不像是一个年轻公子哥能买得起的。“多谢李公子不吝钱财,多谢李公子慧眼独具。” “瞧着倪姑娘如此喜欢,我这跑腿的,也算当得称职。”李年琦开怀一笑。 “称职!称职!”突然间,家当翻了好几倍,简直跟做梦一样。倪卿卿抱紧药箱,把脸颊贴在冰凉的药箱盒子上,心里那个美啊,简直别提了。冬日的暖阳正中天,晒得街边屋檐上倒挂的冰棱融化,一颗颗水珠银线一般滴落,水帘子一般,美极了,也不及倪卿卿的心情美。 李年琦暗道这小医女,果然是贪财的。那么一双灵气的眸子,生在如此贪财之辈身上,果然是糟蹋了。马车缓缓走着,刚好路过一个面人儿摊,李年琦心中一动,又勒了缰绳,跳下了马车。 “李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灵丹忍着头晕,出声询问。这李公子驾马车的技术,还不如步司那大傻个。果然富贵人家的公子,养尊处优,只干得来些风雅事。 “叫你家姑娘稍等,我马上就过来。”李年琦来到面人儿摊前,眼睛把各色的面人儿一扫,挑了一对儿捏得活灵活现的小儿女,付了碎银子也没让摊主找零,就满脸笑意地小跑过来。 . 第七十七章 有心勾搭 “步司抱着剑,冷着脸盯着这个白面公子。李年琦仿佛没瞧见步司,用手肘撩开马车帘子,将一对儿面人儿递到了倪卿卿跟前,想着倪卿卿挑一个女娃,他留一个男娃,这其中含蓄的情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心领神会。 果然,倪卿卿一见那精巧的面人儿,就忍不住欢喜,双手合拢来,把两个面人儿都握在了自己手里,道:“难为李公子细心,拖到现在,连粒米都没沾过,肚里正饿得慌。”说着,把女娃递给了灵丹,自己留了那个男娃面人儿,一张嘴,就把面人儿的脑袋咬了下来,还在嘴里细细咀嚼着,边咀嚼边赞道:“这面人儿可真好吃,还有蜂蜜甜甜的味道。” 李年琦盯着那没了脑袋的男娃,微微张着嘴,神色变了几变。世上哪有这般迟钝的女人?就算有这般迟钝的女人,也没有这般狠心残忍的女人。要是其她女人见了这等精致的面人儿,大都是舍不得吃的,即便是吃,也是从手啊脚啊开吃,不会直接从脑袋下嘴。 “灵丹,你怎么不吃?”面人太小,倪卿卿转瞬就把它消灭干净。 灵丹举着面人儿,看了看自己主子,又看着李年琦,谨慎问:“李公子,我可以吃吗?” 李年琦无奈叹口气,说道:“吃吧。要是两位姑娘还想吃,我再去买几支。” 话音落下,那摊主右手握着一把面人儿,乐呵呵地走了过来,欢喜道:“这位公子银子给得多,这些个面人儿,就赠给倪小大夫了。” “如此,就谢过老伯。”倪卿卿伸手接过,赞道,“这些个面人儿精巧得很,个个都是艺术品,仔细一看,倒舍不得下口了。” “谬赞谬赞,倪小大夫常来光顾。”摊主乐呵呵地笑着,把左手又伸了出来,左手里赫然是一对喜气洋洋的新婚小夫妻,望了望李年琦,又道,“倪小大夫这回可瞧仔细了,别忽视了人家公子的一片心思。”说着,就搓着手喜笑颜开地走了。 仿佛是为了有意奖赏那摊主,李年琦叫住那人,当着倪卿卿的面,给了那摊主好大一锭银子。 灵丹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她家主子,实在太迟钝了些。 倪卿卿握着那对喜气洋洋的新婚面人儿,哑口无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这进程,是否也太快了些。明明今早天还没亮,他们才见的第一面,当时李年琦一身怨气连灵丹问话都爱搭不理,而她也是睡眼稀惺忪,连头发都来不及挽起。 这样都能一见动心?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看得出倪卿卿的尴尬,李年琦驾起马车,在上京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他倒要看看,倪卿卿接下来,会给出什么答复。 “李公子,你这面人儿,什么意思?”倪卿卿隔着马车帘子问,已经没了吃面人儿的心思。 “如姑娘所见,如姑娘所想,吾倾慕汝已久。”隔着帘子也看不见李年琦的神情,但听语气,倒是诚意十足。 “倾慕?何来倾慕?”倪卿卿又问。说来也忏愧,上一世太忙,这一世太丑名声又太臭,还是头一次听人当面表白,难免有些小激动。 “上次我也在珍馐楼吃席,见卿卿你一个小女子,无惧无畏,救下许多性命,那时便觉得,卿卿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你也在珍馐楼?”灵丹审问,“我为什么没瞧见你?” 李年琦笑道:“灵丹姑娘你吐得厉害,中毒的人又多,你没瞧见我,也是正常。” 灵丹臊得有些脸红,证实李年琦确是在珍馐楼没错。 倪卿卿接着又道:“李公子今早面色不是很好,不知为何?” 李年琦叹了口气,道:“我家小姑姑一时糊涂,却不该听人唆摆,去铅华阁闹事。” “原来是为了渭南郡王妃啊,我还以为,是看我家姑娘不顺眼呢。”灵丹总算安下心来,这李公子家世不错,为人也还不错,还有点小风趣,配她家小姐,非常不错。 “灵丹姑娘哪里话,我怎么会看卿卿不顺眼。”李年琦笑道,“实在是当时想着小姑姑的事,心里苦闷难安。” 倪卿卿手摸着药箱,想着里面贵重的玉簪,不曾想,这玉簪还有点聘礼的意思。难怪那皇后出手如此阔绰,难怪李夫人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难怪李家公子这么纡尊降贵,原来不仅是打她医术的主意,还打她这个人的主意。 “姑娘,奴婢瞧着,这李公子不错呢。”灵丹凑过去,在倪卿卿耳根子底下道,“管他真心不真心,能嫁给这么一个家世好,相貌好,又上进,又肯花心思博你一笑的儿郎,怎么看,都不亏,总比做姑子,被世人指指点点得好。再说了,我朝有法令,女子十八岁嫁不出去,可是要被罚钱的,一直罚到五十岁,那可多不值当。”关键是,嫁不出去的女子,还被默认为有隐疾,生生低人一等,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让人不齿。 倪卿卿认真思索着,嫁给爱情嘛,是有些奢望了。各方面综合下来,这李年琦,倒是可以认真考量考量。 “那就考虑考虑。”倪卿卿眨眼一笑,这李年琦只要人品过关,嫁他也无妨。反正孟二是没指望了,嫁谁都差不多。 李年琦竖着耳朵,仔细听,虽然没听清楚灵丹说了些什么,但倪卿卿那句“那就考量考量”,让他吃了个定心丸。果然贪财的女人,以钱财动她的心,都手到擒来。“卿卿,你可坐好了。”李年琦挺直了背脊,意气风发地扬起了马鞭。 马儿一下子加速,马车里一阵晃荡,倪卿卿一笑,抱紧灵丹,才不至于又被互撞了脑袋。 正好三队迎亲队伍,从街角处,并排转了过来。原本宽敞的大街,被这三支队伍一占,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李年琦手忙脚乱地吆喝起马儿,想让马儿靠边,无奈技术欠缺,马儿不肯乖乖避让。倪卿卿便撩开帘子,看着李年琦那笨拙心急的样子,一阵好笑,又忍不了车里的颠簸,索性从马车里下来,吩咐步司去把马车赶到一旁。 “小可驾马车的技术太差,让卿卿你见笑了。”李年琦明明是个贵公子,却学着酸腐秀才的模样,深深作了个揖道谢。 倪卿卿被他逗笑,走到街边瓦檐下,道:“实在不用,术业有专攻,李公子你这双手,还是握笔来得娴熟。” “卿卿说得是。”李年琦这才直身起来。 倪卿卿的目光,被那喜气的迎亲队伍吸引了去,不由道:“想必今天是个顶好的日子,上京城的百姓居然组着团成亲。” “可不是嘛。”灵丹抱着倪卿卿的手臂,在喜乐声里欢喜道,“自打孟二公子成亲后,上京城男女婚嫁之事,也跟着一下子猛增。” “孟二公子?”李年琦嘴里喃喃念着,把目光望了倪卿卿。 . 第七十八章 落魄状元 “望着迎亲队伍过去,倪卿卿才又被请上了马车。李年琦扬起马鞭,犹豫再三,终于隔着帘子开口道:“卿卿姑娘你,你对孟二是否还有挂念?” “没有,绝对没有。”灵丹赶紧接口道,“我家姑娘对孟二只是崇拜,单纯的崇拜。而且李公子您瞧,我家姑娘吃得好,睡得好,气色好得不得了,若是还对孟二有牵挂,怎么会有这等好气色?” 李年琦似乎有些吃醋,固执道:“卿卿你说。”之前她对孟二的迷恋,做的那些愚蠢之举,可是街知巷闻,而且孟二逃婚时,还藏身在她府里,一藏就是一个月。若无长辈之令,若无有用之处,他如何肯接近这么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 “正如灵丹所说。”倪卿卿沉默片刻,接着道:“刚才花轿里新娘子的心路历程,大概就是我的心路历程。”美梦醒来之后,该嫁人还是得嫁人,该生孩子还是得生孩子。 最好是这样!李年琦心里默道,但脸上却挂着笑,出声调侃道:“新娘子的心路历程?卿卿这么说,难道也是想当新娘子了?” “……”倪卿卿一阵无言。李年琦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不由心情大好,高举了马鞭,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车突然又加了速,倪卿卿与灵丹无奈对望一眼,默默忍了这突然起来的颠簸。 马儿时而快,时而慢。灵丹隔帘打量着李年琦,越瞧越觉得这姑爷不错。倪卿卿抱着药箱,沉默着,思绪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咦,这么快?”李年琦突然出了声。 “什么这么快?”灵丹赶紧问。 “昨日状元郎被革职,今天状元府的牌匾就被摘了。”李年琦好不感慨。 灵丹立刻掀开马车壁上的小帘子一瞧,果然状元府的牌匾被摘,大白天里正门也紧闭。心里咯噔一下,灵丹忙道:“怎么回事?” 李年琦长叹一声,才道:“昨日早朝,有人在朝堂上狠狠参了状元郎一本,说状元郎私德不修,纳青楼女子为妾。” “呸!”灵丹恨恨道,“活该!” “就只为这个?”倪卿卿疑惑道,“纳青楼女子为妾也不是新鲜事,为何独独状元郎倒了霉?” “是啊,不是新鲜事。”李年琦想到自家里,老爹那个青楼出身的多事姨娘,还有那姨娘生的庶妹,心中不由一阵厌恶。 倪卿卿望了望灵丹,替她出声问道:“那其中必有隐情了,还请李公子告知一二。” “卿卿,你果然聪明。”李年琦笑着赞叹,道,“纳青楼女子为妾,只是一个由头。前日,丞相府女眷去庙里上香为国祈福,好多公子哥都闻讯跟了过去。状元郎千不该万不该,当众跳出来拦了轿子,还拦错了轿子,也没指名道姓,只对着轿子里的丞相夫人,大念一番缠绵悱恻的情诗,惹恼了丞相夫人和柳丞相。” “色胚子!”灵丹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 癞蛤蟆?倪卿卿抱着药箱沉默,当初她挖空心思接近孟二,在外人看来,何尝不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癞蛤蟆?灵丹姑娘这话就有失公允了。”李年琦笑道,“状元郎虽然莽撞了些,但也才高,不至于将他比作癞蛤蟆。卿卿,你说呢?” “那李公子你见过柳家嫡女么?”灵丹绞着手帕道,“要是你见过柳相嫡女柳悠钰,你就知道我可没冤黄继呈那厮。” “听灵丹姑娘的意思,你是亲眼见过了,那卿卿你也亲眼见过了。若是换卿卿你,你会怎么做?”李年琦笑着出声,心里却暗道,怎么有这么个没规矩的丫鬟,主子间说话,一个下人却频频插嘴。这倪家小医女御下无方,将来若是嫁到李家来,管家的事却不能交给她,还得劳烦自家母亲多多忧心。 “若我是状元郎……”倪卿卿想了想,认真道,“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喜欢一个人,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也是没有错的。梦想还是要有,万一实现了呢。若柳家姑娘明确拒绝,我就退避三舍,默默祝福;若柳家姑娘没明确拒绝,我就大着胆子死皮赖脸,继续追。除了家世外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玄妙得很,没准癞蛤蟆刚好就和天鹅对上眼了呢。” “卿卿你这一番话,倒也新奇。”李年琦发笑,道,“如此说来,我也可以大着胆子死皮赖脸,继续来叨扰姑娘了。” 倪卿卿又是一阵沉默这李年琦动不动就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对于孟二,她早就断了念想。至于嫁给爱情嘛,在这盲婚哑嫁的古代,更是不敢奢望。虽说对李年琦谈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正如灵丹所言,李年琦综合而言,是个上佳之选。把这样一个追求者,拒之门外,她又不是傻子。管他真心不真心,目的纯粹不纯粹。喜欢柳悠钰的,目的又纯粹了么?说纯粹也纯粹,纯粹喜欢她惊天的容颜。 李年琦又把她的无言当默认,不由心情大好,高扬起马鞭,催着马儿疾走。 倪卿卿与灵丹坐在马车里,又是一阵遭罪。 马车时而快,时而慢,经过忠王府气派的大门,终于在倪府门前停了下来。 “两位姑娘,请下车。”顺利到达,李年琦极有成就感地撩开帘子。 倪卿卿忍着眩晕,下了马车,还得挤出笑脸,对李年琦福身道谢,心里暗道,这李年琦没赶过马车,莫非连马也没骑过么?如此宽阔平坦的大道,能把马车赶成这样,这李年琦也算个人才。 灵丹没忍住,终于跑到一边,弯着腰吐了出来。由于肚子里没东西,也只是吐出了些酸水来。 李年琦望着灵丹,一脸尴尬,道:“莫非我赶车技术真的这么差?” 倪卿卿也只能安慰:“术业有专攻,李公子你写得一手好字,至于其它的,就不必强求了。” 李年琦握了拳,道:“那我回去多练练,下次一定不让卿卿你遭罪。” “嘴那么毒,遭点罪也是应该的。”一个身穿布衣的男人,背着一个布包袱,从马车后面,慢慢上了前来。 倪卿卿与李年琦对望一眼,来人倒不陌生,他们刚才还对他做了一番讨论。 . 第七十九章 借点钱吧 ““哟,这不是我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吗?”灵丹冲了过来,翻着白眼道:“说我嘴毒。也不知是谁,舌灿莲花,表错了情,把官职府邸都表没了。” 黄继呈用家乡话回道:“灵丹妹子,是我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灵丹也用了家乡话,叽里咕噜地道:“别,我只是个下人,没福气做你的妹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风情万种的羽娘呢?” “她知道我得罪了相爷,连夜卷了钱财,跟一个盐商跑了。” 倪卿卿听不懂他们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只看见黄继呈一脸的怨气,灵丹一脸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呸,色胚子,活该!”灵丹啐了一口。 “是,都是我咎由自取。”黄继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咬了咬嘴唇,终于艰难开口道:“灵丹妹子,借我些银子吧。”替羽娘赎身,已经花光了朝廷赏银,还欠了一屁股债。若是往常,他只要开口,他结交的那帮公子哥,就巴巴地捧着银子奉上。但如今,那些公子哥个个都不见了踪影,他到哪里去筹钱还债。 “你是疯了吗?”灵丹后退一步,瞪大眼道,“我只是个丫鬟,哪里有钱借你?” “瞧灵丹你周身的装扮,比好些正经主子都气派。”黄继呈硬着头皮,继续用家乡话劝说道,“放心,官职府邸丢了,一肚子书本没丢。等两年后,我再进一次考场,状元的位置还是我的囊中之物。” “那提前恭喜状元爷了。”灵丹不耐烦地道,“这些话,你对别人说去,状元爷这么有本事,自然有人大把大把借银子给你。实在不行,回老家,或是找老家人送钱来也行。” “哪有脸啊。”黄继呈可没脸把这事儿,让老家人知道。至于其他人,知道他得罪了相爷,哪里还敢借钱给他。“不如这样吧,”黄继呈一握拳,真诚道,“只要灵丹你借钱给我,等我再次高中,就娶你进门,做个妾室,做贵妾也可以。” 灵丹听不得一个“妾”字,就是“妾”字前面加一个“贵”字也不行。贵妾贵妾,还不也是妾,都是要对另一个女人磕头行礼的。 倪卿卿听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叽里呱啦说得正起劲,突然就看见灵丹抬起了脚,仗着几分蛮力,一脚就把黄继呈踹到了雪堆里。 李年琦不由得皱了眉,都说什么样的丫鬟,就有什么样的主子。灵丹这丫头,生起气来,如此粗鲁剽悍,真不知道倪卿卿这小医女生起气来,会剽悍成什么祥子。 黄继呈跌坐雪堆里,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到底是哪里说错了话,得到这样的无礼待遇。果然虎落平阳,是要被犬欺的么?羽娘是,灵丹这丫头也是。 “去你的妾室,去青楼里找吧。”灵丹又啐了一口,恨恨道,“你一个大男人,替人写信写墓志铭也能养活自己,来找我这个小丫鬟借钱,也不嫌臊得慌。走吧,走吧,别在我主子门前丢人现眼。” 蛋壳摇着尾巴奔出了府门,一下蹦到了倪卿卿怀里,狗身上裹了一件小绿棉袄,缎子柔滑鲜亮,竟比黄继呈身上穿的好上百倍。 人不如狗! 对灵丹不抱希望,黄继呈从雪地里爬起来,拍着身后的雪,转而对倪卿卿拱手道:“卿卿姑娘是个有爱心的,如今继呈落难,还望姑娘慷慨解囊,助我五千两银子,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五千两?”灵丹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又想踹人,狮子大开口,他怎么不去抢呢。 倪卿卿抱着蛋壳,笑着道:“五千两不是笔小数目,但谁让灵丹是我的心头宝,这要看灵丹的心情。她开口,这钱我就借;她不开口,状元郎还是去找其他人帮忙吧。所以,与其跟我开口,状元郎不如去说服灵丹。” 五千两银子,竟交由一个下人决定。如此宠一个下人,难怪灵丹这丫头如此没规矩!李年琦望着倪卿卿,心里又是一阵失望。 “不用说服了,说什么我也不听。”灵丹拉着倪卿卿,转身就往府里去。这色胚子癞蛤蟆,给她状元夫人她都未必肯做,做妾?做他的春秋大梦! 黄继呈赶紧追了上去,忙道:“留步留步,我可以立下字据的。”府邸被朝廷收回,他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 “诶,黄兄,何必呢?”李年琦把黄继呈拦了下来,这死皮赖脸低三下四的样子,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恃才傲物的状元爷。 黄继呈悲苦道:“我本以为,行遍天下都讲一个理字。但那些讨债之人,只给了我三天期限,不然就要剁了我的双手。他们那帮人真的会剁手的,当着我的面,就把一个赌鬼的手,给生生剁了下来。”不然,他又何必如此自讨其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黄继呈抱紧李年琦的胳膊,殷切道:“不如李公子你,借我些银子,助我解燃眉之急吧。” “黄兄你若不得罪相爷,我还是可以资助一二。”李年琦用力挣脱,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好言劝说道,“但我爹都是相爷的门生,我这做小子的,没趁机踩你两脚,就已经觉得对相爷和相爷夫人有愧。” “那你踩我两脚吧。”黄继呈一屁股坐在地上,赖在倪府门口,破罐破摔道,“狠狠踩我两脚,用点苦肉计,没准灵丹那丫头就心软了,开口求她主子,替我借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李年琦叹口气,从马车里拿出一大把面人来,递给黄继呈道,“银子是不能借给你的,这些面人儿,你权且垫垫肚子。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黄兄你多坚持几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府里有事,就不陪黄兄了。” 黄继呈接过那些施舍的面人儿,想扔了,但转念一想,好歹是食物,肚里又空,只能愤愤咬了几口。他这辈子,从来都是风光得意,顺风顺水,哪里会想到一朝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不是没想过偷偷离京,但京里有他的洛神,就算是被剁了双手被剁了双脚,就算是与狗争食,只要有一口气,他都要留在京城里。 . 第八十章 激动的大仁 “一进府,连药箱都没放下,倪卿卿就去找了祖父倪大仁。 关起门来,倪卿卿小声道:“祖父,今天我去尚书府,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看了诊?” “谁这么了不得?”倪大仁嘬着浓茶,不以为意地道,“刚小产的渭南郡王妃么?” “不是她,”倪卿卿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是她姐姐,皇后娘娘。” “什么?”倪大仁被热茶烫了嘴,但顾不得擦,吐着舌头追问,“她……皇后娘娘,找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宫里一大堆御医,每天都轮流等着听值。” “孙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奇怪。难道御医当中,没有长于妇人生子的能人么?” “御医各有所长,但也学得杂,各个御医在生子受孕方面多少也懂些皮毛。要说擅长这一块儿的,也有一个极出挑的,但他却是齐贵妃的人。” “哦,原来如此。”倪卿卿道,“那我继续给皇后娘娘看诊,可以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我们倪家虽然与朱家退了婚事,没了关系,但早就被视为太子一派,只要太子不反对,你继续为皇后娘娘看诊就是。”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斟酌着道,“关于受孕一事,皇后娘娘私下里问过我们这些御医,我们这些老家伙聚在一起讨论过,都是莫可奈何。卿卿,祖父清楚你这方面的本事,但皇后娘娘凤体受损严重,你需得量力而行,切莫让她空欢喜一场才好。” “祖父放心,两三年的功夫,皇后娘娘就能怀上龙嗣。”两世为医,这点把握,倪卿卿还是有的。 “那就好,护好自己,别将这事儿再让旁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齐府的人知道。”倪大仁叮嘱。虽然并不想自家孙女卷入到后宫里的争斗里去,但名声在外,皇后娘娘求子心切,迟早也会找到自家孙女。好在这些年有太子压制,齐王府的人也不敢太放肆。 倪卿卿捧着药箱,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得告诉祖父。” “什么事,且慢慢说来?”倪大仁又优哉游哉品起茶来,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比皇后屈尊问诊,更让他惊讶了。 “李年琦对我有意思,在追我。” “什么!”倪大仁一听,惊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高声道,“你说谁对你有意思,谁在追你?” 倪卿卿没料到倪大仁这么大的反应,赶紧道:“李年琦,李尚书家的长子。”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谢列祖列宗保佑。”倪大仁老泪纵横,拉着倪卿卿出门,直奔祠堂,要去给列祖列宗上香,谢天谢地,他倪家这唯一的一根独苗,终于能嫁出去,还能高嫁出去。 “祖父,不至于,不至于。”倪卿卿被倪大仁拖着,一路疾走,哭笑不得地道,“瞧你激动成这样儿,别人还以为我们倪家捡了多大便宜。” “可不是捡了大便宜。就你脸上那伤,你过去的臭名声,能有人娶你就烧香拜佛了。”倪大仁激动道,“这李年琦是二甲进士出身,上京公子哥里难得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不嫖不赌不嗜酒,也没传出什么不堪之事,实乃一个上上之选。” “听祖父如此说来,这么个上佳人选,怎么就被我捡着了呢?”倪卿卿思索。 “你说呢?还不是沾了宫里那位的光!”倪大仁推着倪卿卿进祠堂,按着她的肩膀,强让她跪下,乐呵呵地点燃香,道,“快磕头快磕头,快拜谢列祖列宗,拜谢你的父亲母亲。” 倪卿卿接过香,虔诚给倪卿卿的祖宗们磕了头。倪大仁也在一旁跪下,嘴里念念有词,激动得浑身发颤。 这一晚,倪大仁激动得整宿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还精神抖擞地去宫里轮值。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同僚还以为,这老家伙是要同穆老板一样,老来抱个胖儿子。 李年琦亲自驾着马车,早早就候在了倪府门口。黄继呈裹着一身破棉被,蜷缩在倪府的石狮子后面,硬是哆嗦着,在寒风里坚持了一宿。 “李兄,你又来了?”黄继呈嘴唇冻得青紫,哆嗦着从石狮子后趴出来,拱手跟李年琦打招呼。 “黄兄,你还没走?”李年琦略有些诧异,“夜里这么冷,找个客栈避避风雪,也是好的啊。” “不瞒李兄,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被要债的搜刮了去。”黄继呈凄苦道,“就连这床破棉被,都是门卫怕我冻死在倪府门口,偷偷拿出来给我的。今儿,我也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昨天倪大仁着实太开心,晚上特意吃了火锅庆祝。那勾人的香气飘出来,馋得黄继呈总算明白,当初藏得好好的孟二,为何会被这一锅香气勾了出来。 望着如此落魄的黄继呈,李年琦一声叹息,真是一朝枝头凤,一朝尘里泥。不过这也不是最惨的状元郎,万历朝最惨的状元郎,是与他同年参加科考的那位,还没等到发榜,就咳血死在了客栈里。 门人见李年琦来到,赶紧去通报了内院。灵丹欢喜去推倪卿卿,倪卿卿昨晚与倪大仁一起,边吃火锅边喝小酒,欢喜之下饮了不少,这会儿有些宿醉,正赖床不肯起。 蛋壳得了指令,跑过来又拖被子又来舔脸,倪卿卿这才捂着脑袋,闭着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七八个丫鬟一脸笑意的进来,七手八脚地在倪卿卿身上倒腾,有的为倪卿卿洗脸,有的为倪卿卿试戴发簪,还有的为倪卿卿比划衣裳。 等倪卿卿清醒过来,往铜镜前一站,呵,连那支芙蓉簪都别上了,这艳光四射、豪气逼人的小妞,是谁啊?是她倪卿卿么?果真是土豪需要衣装。 “姑娘快走吧,别让李公子久等。”灵丹同一众丫鬟,很满意她们的杰作。 “会不会太招摇了?”倪卿卿皱了皱眉头,好看是好看,但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不会不会,让李公子瞧瞧,姑娘你的财力,省得他把姑娘你看轻了。”灵丹欢喜出声。 . 第八十一章 财神婆驾到 ““对对对,姑娘你本事大能挣钱,他能娶到姑娘你,还是他赚着了。”其她丫鬟羡慕出声。要是她们有主子一成的本事,就不用卖身当丫鬟伺候人。 倪卿卿想想也是,便蒙了一张金线绣花的面纱,由灵丹扶着出了门。步司一定是要带上的,免得出门就被人抢了去。 李年琦立在府门口,瞪大眼,望着一身珠光宝气的人,环佩叮当地,款款向他而来。他以为是他看错了,但定睛一瞧,是昨日那朴素清丽的倪卿卿没错。 这倪卿卿装扮得如此隆重,难道是打算去仙翡阁展示珠宝么? 黄继呈也瞪大了眼,望着一个财神婆向他含笑而来。这么个财神婆,把她头上几根簪子拔下来,就能抵他欠的那一屁股债。 “卿卿你……”李年琦欲言又止。 “怎么,不好看吗?”以女性的审美来看,这身打扮还是不错的,就是夸张了一些。 “好看是好看。”李年琦笑着道,“但我们要去月老庙上香,你打扮得如此隆重,怕是要晃花月老的眼睛。” “去月老庙么?”倪卿卿叹口气道,“想来月老也不喜我这身招摇的打扮,李公子稍等,我去换一身装束。”说着,就要转身回去。 “倪姑娘且慢。”黄继呈突然拦下她,掏出一张用血写的契据,递了过去,诚恳道,“姑娘就把头上几根朱钗赏我吧,这是借据,已经签了字画了押,又有李公子做见证,三年内一定还你万两白银。” “呸,滚蛋,凭什么要借银子给你这色胚。”灵丹抢过契据,瞧也没瞧,就扔了出去,“要银子,自己去挣!” “你看,灵丹还是不同意。”倪卿卿摊摊手,由步司拦了黄继呈,自己则一路小跑着,往自己的院子奔去。正门离自己的院子有些远,可不能让倪大仁看中的孙女婿久等。 李年琦笑望着倪卿卿的背影,心里却挑剔道,大家闺秀却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行为粗俗,举止粗鲁,与村妇何异。果然,丫鬟是什么德行,主子就是什么德行。 两盏茶的功夫,倪卿卿按着自己的喜好,又一身清爽的站到了李年琦跟前。李年琦笑着打量她一番,很满意地点了头。 “这身装扮淡雅又不失精致,不错。”李年琦出声称赞。 “是吗?我也喜欢。”没了那些长朱钗大耳坠子,倪卿卿觉得一身轻松。 “那倪姑娘,请。”李年琦撩开马车帘子,弯腰邀请倪卿卿进去。 倪卿卿想着李年琦的赶车技术,尤其还要走一段山路,便有些迟疑。 “倪姑娘放心,我昨晚请教车夫,特意练了一宿,赶车的技术突飞猛进。”李年琦很有信心的保证。 “李公子还真是有心。”灵丹偷笑,扶着倪卿卿上了马车。 倪卿卿在马车里坐好,李年琦望着她笑了笑,替她放下了马车帘子。帘子放下的时候,倪卿卿正好望见朱铭昭从外面回王府,眉头略微皱了皱,想着替皇后看诊一事,是不是要告诉他,再由他转告给太子。 李年琦看着倪卿卿突然皱了眉,转身过去,也瞧见了朱铭昭。但朱铭昭似乎没注意这边,径直进了府里。 “怎么,卿卿你见了朱世子,还是有些膈应?”李年琦扬起马鞭问,该膈应的是他,朱铭昭不要的女人,他却巴巴地接着。若不是为了李家,他何苦牺牲自己。尤其这还是个好色的女人,没准儿哪天朱铭昭和孟二招招手,她又屁颠屁颠地凑上去,给自己戴两顶大绿帽子。 “谈不上膈应,只是这朱世子戾气太重,让人不敢接近。”倪卿卿道,“算了,都是过往,不说他了,我们走吧。” 李年琦笑道:“卿卿说得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们这就往月老庙去。” 马儿疾走,马车里也安稳得很,果然这李年琦没说谎,特意练了一晚,赶车技术突飞猛进。 灵丹越来越满意这未来姑爷,恨不得这马车不是去月老庙,而是直接去李府的喜堂。倪卿卿看着这么积极的追求者,不是不暗喜的,心道果然还是要精通一门本事,即便毁了容,也能把自己嫁出去。 黄继呈跟在马车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唤道:“李兄,你慢些,我还在后面呢。” 灵丹探出脑袋,往后望去,道:“还要脸么?快些滚开。” 好些路人指指点点地看了过来,笑着道,这不是表错情被革了职的状元爷么,着红袍游街的时候,上京城的男女老少争相出来相看。如今穿得这么朴素,一时间还真不敢相认。 “不滚,这条路也不是你们家的!”黄继呈打定主意,死皮赖脸地跟随,尤其是见识过倪卿卿的财力过后。 倪卿卿叹口气,感情这灵丹,是因爱生了恨么? 李年琦高声道:“黄兄,得罪了。”话音落下,李年琦狠狠抽了马儿,那马儿吃痛,扬蹄就跑了出去。 但大街上人多,马儿没狂奔太久,就又慢了下来。 黄继呈心一慌,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口气追上去,厚着脸皮,跳上马车,与李年琦坐到了一起,还要去抢李年琦的马鞭,去抢他的差事。 马车停了下来,一群人上来围观。 “黄兄,这可使不得。”李年琦护着马鞭,出言驱赶。他讨好倪小医女的计划,可不能被这不要脸的泼皮打乱。 “使得使得,我是穷苦出身,小时候还放过牛呢。”黄继呈抢不到马鞭,就把李年琦挤到一边,勒了马缰,用脚踹了马背,笑道,“李公子你先歇着,进里面去,去与佳人说说话也行,这赶车的差事,我来替你做。”现而今,他哪里敢单独待着,那些要债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冲出来,把他的双手剁了去。没了双手,他还如何再次科考,难道用牙咬着笔进考场么? 进马车与倪卿卿独处?这建议倒让他有些动心,李年琦无奈道:“如此,这赶车的差事,就交给黄兄了。” “放心,交给我没错。”黄继呈笑着保证。这些日精神身体都饱受折磨,过往的自尊自傲,早就荡然无存。 “谁说要交给你了?”灵丹讨厌极了这样的黄继呈,这样卑微无耻的黄继呈,双手隔着帘子一推,就把黄继呈推了下去。 黄继呈滚下马车,又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了下来。眼珠子一转,黄继呈忽然捂着腿,高声嚷嚷起来:“断了,断了,腿啊,我的腿啊,断了。” ------题外话 要上架了,各位亲,欢迎订阅,感激再三 . 第八十二章 没脸没皮 “倪卿卿觉得黄继呈这招眼熟,好像她当初在珍馐楼前,为了孟二也用过。然而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人们只看到黄继呈从马车上滚下来,看样子摔断了腿,纷纷指责车里的人,说是无论怎样,推伤了人家,就要负责人家的汤药费。、 众人唾沫星子横飞,灵丹气得没法子,偏偏黄继呈还躺在地上,“哎呦呦”地哀嚎个没完。 倪卿卿觉得状元郎这人设,坍塌得厉害。李年琦一阵苦笑,下马车去扶黄继呈,但黄继呈死皮赖脸,躺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那叫一个斯文扫地。 他计划好的月老庙之行啊,生生被这黄泼皮给毁了!李年琦跳上马车,对马车里的人小声道:“卿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黄继呈横在路中央当道,倪卿卿只能同意,掉转马头回府。黄继呈这么拙劣的演技,放在他们那个时代,会被吐槽死的。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推了人还想走!”黄继呈赶紧指挥众人,把回头的路也挡了。 众人起着哄,果然积极拦下了马车的退路。拦肯定是要拦的,无论是因着正义,还是看热闹的心理。 “这臭无赖,没脸没皮,颜面丧尽,一肚子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啦!”灵丹撩起衣袖,气得想下马车揍人。身为同乡,她都感到可耻。 李年琦也为黄继呈感到汗颜,简直丢尽了他们读书人的颜面。好歹也是状元郎,一头撞死,也比丢了气节强。 “且慢,瞧我的。”倪卿卿一把拽住灵丹,眨眼一笑,忽然粗着嗓子,高声道,“哇,是柳悠钰啊!柳悠钰来啦!” “什么?悠钰!悠钰在哪里!”黄继呈“腾”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一边利落地整理衣衫,一边踮着脚,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众人一听“柳悠钰”这三字,也跟着激动起来,纷纷闹嚷嚷左右寻找。 柳悠钰啊柳悠钰,上京第一美人儿,全城女子的嫉妒对象,全城男子的梦中情人。 “柳悠钰!柳悠钰究竟在哪里!” 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柳悠钰没到场,但刚才倒在地上的黄继呈,却两脚站立,脖子伸得比谁都长。 “黄兄,你的腿伤好得可真快啊。”李年琦大笑,暗赞倪卿卿有点小聪明。 众人一看黄继呈那两条无恙的腿,知道被戏耍,忍不住就是一阵怒气。黄继呈尴尬赔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拦路的群众自动散开,李年琦赶了马车,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府。黄继呈冲出人群,又不要脸的跟了上去。他目的单纯得很,只想要借五千两银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马车又在倪府门前停了下来,倪卿卿记得倪大仁的叮嘱,主动邀李年琦进府品茶。 李年琦不做推辞,便与倪卿卿并肩而行。 “稍等稍等,等等我。”黄继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道,“喝茶好啊,带着我一起。” 灵丹柳眉倒竖,指着黄继呈,对步司道:“把这人给我扔到十丈远去。” 步司早就不喜他的纠缠,伸手掐住黄继呈的肩头,就拖着他往街对面去。 黄继呈被拖行了一段距离,悲声道:“灵丹妹子,我们好歹是同乡啊,你我的母亲,还给村里的大户,一同浣过衣裳啊。”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混账东西。知道的,晓得你是在借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追债呢!”灵丹叉腰骂道,“你风光的时候,我没上赶着巴结你。你落魄的时候,也别来我主子家寻晦气。要不是看在你我母亲的份上,早就一阵乱棍,将你打趴下了扔到乞丐堆儿,省得因着你,把相爷他老人家给得罪了。” “灵丹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吗?”黄继呈咬牙道,“那好,我成全你。将来我再度高中,娶你做妻,做状元夫人!你姑且同意,开口让你家主子,借我五千两银子救命。” “步司,你停下!”灵丹忽然出声,蹬蹬蹬蹬地朝黄继呈跑了过去。 黄继呈看灵丹急忙过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倪卿卿与李年琦一起,站在门前看好戏。 灵丹一抬腿,朝黄继呈脸上狠狠踹了两脚,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还喜欢你,别污我的名声!你的羽娘喜欢你,你去找她求她啊,没准她一时心软,会把五千两还给你!” 黄继呈被踹得有些懵。赶巧了,王媒婆正领着一个斯文公子前来。那斯文公子生得清秀白净,一见媒婆口中俏生生的灵丹,竟是这副泼辣模样,二话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灵丹见了王媒婆,见了那个走掉的俊后生,方才觉得后悔。一腔怨气无处发泄,便又补了两脚在黄继呈脸上。 黄继呈脸上全是鞋印儿,想要站起身来,却又被步司掐了肩头,往远处扔。 李年琦再次见识到灵丹的剽悍,对身边一脸笑意的倪卿卿,倒有些膈应起来。 “卿卿,你以后不会这样对我吧?”李年琦作出惴惴难安的样子。他突然记起来,他的庶妹李青妍,曾被倪卿卿折磨得很惨。倪卿卿这小医女,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人畜无害。 “不会,不会。”倪卿卿赶紧为自己澄清,“我不喜欢踹人。”到目前为止,她也只不过吩咐步司,当街给了一个恶毒女子几耳光,而且那几耳光,都是别人代打的。 “那就好,那就好。”李年琦连声感慨。 灵丹出完气,拍了拍鞋底板,笑着回到倪卿卿身边,很好,她为主子省了一大笔银子。步司把人扔出十丈外,圆满完成任务,面瘫着脸,走到倪卿卿跟前讨赏。 倪卿卿赏了他一个笑容,步司便心满意足地,面瘫着脸,退到了一旁。“李公子,进府喝杯茶吧。”倪卿卿再次做出邀请。 李年琦欣然同意,只拿眼角余光,扫了眼步司。这人高马大的家伙,一看就有来头,这小医女本事倒不小,竟找了个厉害的手下。 ------题外话 要上架了各位亲,欢迎订阅 . 第八十三章 八千八的心疼 “倪卿卿的卿卿小院,大概与其她闺秀的院子相似。只不过靠墙的位置,多了几块小药田,院子中央,还有一个能当桌子的石砌灶台。 “这就是传闻中的火锅灶台么?”李年琦表现得很有兴致,赞道,“这么巧妙的心思,卿卿你是怎么想到的?” 倪卿卿厚着脸皮道:“闲来无事,无意中翻书看到的。”灵丹见她二人聊了起来,便拉了步司,悄悄退到院子外面去。 “果然是开卷有益。”李年琦笑问,“卿卿你喜欢看什么书?我府上藏书也不少,不如明天,我给卿卿你挑两本过来。”喜欢看书好啊,他明天送书,她后天还书,一送一还,不愁这小医女不进她李家门。 “我喜欢看医书,你府上有医书吗?”她还喜欢看话本,就怕说出来丢人。 “医书?”李年琦略微沉吟一下,“这类藏书,我家恐怕没有。不过若是卿卿你想看,我去给你借几本过来,倒是没问题。卿卿,你想看哪方面的医书?” “头颅方面的吧。”没有旁人伺候,灶旁的石凳又冷,倪卿卿也只好站着道,“家里有个脑子坏掉的病人,我想在这方面下些功夫。” “头颅方面么?”李年琦眼睛忽然一亮,道,“卿卿你放心,我一定多给你找几本过来。” 一直这么站着聊,也不是办法子,倪卿卿进屋去,要端两根凳子过来。 李年琦点头同意,还让她把煮茶的整套茶具拿出来,他要一显身手,亲自为佳人烹茶。倪卿卿自然也是乐意,忙活着,又把束之高阁的茶具给翻了出来。 李年琦吹燃了火折子,伸手取了梅树上的白雪。倪卿卿抱着十几罐茶叶出来,让李年琦自己挑选。李年琦揭开盖子一一瞧过,不由惊奇道:“卿卿,你这些都是上等的好茶叶,我家里都没这么全呢,你是哪里得来的?” 倪卿卿得意道:“前不久,茶铺老板孩子满月,他差人送来的。” “是珍馐楼旁的那茶铺老板吗?他老来得子,也是卿卿你的助力?” 倪卿卿点头。 “难怪呢。”李年琦笑道,“他那里的茶,确实又多又好。” “李公子要是喜欢,不如我匀一些给你。”倪卿卿大方道,“反正我也不大懂茶,这些好茶在我手里,也是糟蹋了。”其实,有些茶,她还叫不出名字。 “如此,我便笑纳,作为回报,我会再多给你寻几本医书。”李年琦撩袍坐下,开始优雅地煮起茶。 倪卿卿点头,认真地欣赏起古人烹茶的技艺。 李年琦暗笑倪卿卿花痴,这好色一项,也并未冤了她。 祝管家匆匆过来,想进院子禀事。守在院门外的灵丹,赶紧拦下管家,拉在一旁,问他何事。 “黄继呈在府门前被要债的人打啦,扬言还不出五千两,就要把他双手给剁了。”祝管家焦急道,“那帮人说到做到,说剁手就真的会剁手。我来问问姑娘的意思,看她管不管这事儿。” “这关姑娘什么事,这事是我惹出来的。”灵丹一咬牙,一跺脚,顺着墙根,摸进自己的屋子,拿出钥匙开了柜子,把压箱底的首饰盒和契据拿了出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顺着墙根出了院子。 她的嫁妆啊,她是真舍不得!但谁让她与黄继呈相识一场,终究狠不下心,眼睁睁看他没了双手。 “别打了!”灵丹挺直腰杆,捧着首饰盒子,来到几个要债的跟前。 黄继呈被揍得缩成一团,慢慢朝灵丹爬了过去。 “黄继呈,你那张血写的借据呢?”灵丹问。 黄继呈哆嗦着青紫的手,从怀里掏了出来,艰难递给灵丹。灵丹把借据交给管家,管家把借据展开,出声念道:“兹黄继呈欠倪卿卿白银万两,三年内还清,如若不然,卖身倪府为奴,不敢有违。” “状元爷,先把欠我们的五千两还清,再说吧。”讨债的抱着手臂,哈哈大笑。 灵丹取出琉璃簪,忍不住在黄继呈身上补了一脚,恨恨道:“五千两没有,但我这里有一根八千八百两的簪子,簪子你们拿去,把他欠债的字据拿来。” 黄继呈努力睁开被打肿的脸,感激地抬起了头。他瞧得不错,灵丹这死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讨债的一看那琉璃簪,眼睛立刻发光,又把那簪子的契据认真看了看,是仙翡阁的货没错。“你一个丫头能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会是背着主子偷偷拿的吧?赃物麻烦,我们可不收。”有人谨慎,不放心这簪子的来历。 “这才不是赃物,这是我的嫁妆!”灵丹很气愤地道,“不信,你门再看看契据上的签字,签的是不是我诸葛灵丹的名字。” “嘿,丑不拉几的,果真是你这丫头的名字。”那几人欢喜地收下簪子和契据,又把黄继呈画了押的欠条扔了过去,笑道,“你这丫头也真是蠢,八千八百两的嫁妆,换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呆子。你蠢,他呆,还真是绝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呸呸呸,我不蠢,他也不呆。他一个人,比你们加气来都聪明。”灵丹没了嫁妆,脾气极为不好。 讨债的成功要到银子,心情大好,也不与灵丹计较,欢欢喜喜地走了。 “灵丹妹子,谢谢你保住了我的双手,你今天没的嫁妆,我以后加倍还你。”黄继呈忍着一身伤痛,感激出声。 “嫁妆是姑娘给我准备的,你要还,就加倍还给我家姑娘。”灵丹蹲下身来,将黄继呈之前用血写的借据,展开了来。 黄继呈很识趣,用指腹沾了伤口上的献血,主动在借据上按了自己的手印。“灵丹妹子,”黄继呈苦笑道,“我这左腿,这回是真的断了,你好人做到底,开口让你家主子为我医治医治吧。还没听说过有断腿的新科状元,为了还上那万两银子,还请灵丹妹子你,务必帮我这个忙。” 灵丹是不想多瞧这人一眼了,但祝管家却在她耳旁,低声道:“为了那万两白银,不要因小失大。况且除了我们这里,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灵丹恨恨没说话,突然哭着跑进了府里,她那八千八百两的琉璃簪啊,她恨不得将黄继呈双腿双手都剁了。 “这纠结的小丫头啊,救了人又悔青肠子。”祝管家笑着叹息,吩咐人把黄继呈抬了进去。 . 第八十四章 盛贵捣乱 “倪卿卿觉得看古人烹茶,简直是赏心悦目,一套套慢工序下来,很是让人叹为观止。是古人太闲了么,所以才有功夫钻研这些雅致的东西。 李年琦盘膝端坐在梅树下,更为专注的摆弄着手里茶具。 果然认真做事的男人更有魅力,又或者是水汽氤氲的缘故,倪卿卿觉得相貌寻常的李年琦,此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卿卿,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分心了。”李年琦浅笑着调侃,小医女如此好色,看来煮完这壶茶,就可以让媒婆上门提亲。 “那你继续煮茶,我看医书便是。”说着,倪卿卿低头翻开了医书。这本医书还剩一半,趁着闲暇,赶紧多看一些。煮茶好看,医书也同样好看。 “……”李年琦一阵语塞,这小医女也太不解风情,若换成其他姑娘,早就羞涩低头,夸他本人英俊不凡。 祝管家吩咐人,把黄继呈抬到卿卿小院的门口,并不急着进去。院子里面,她家小主子正与李家公子培养感情,所以就得劳烦黄状元稍等。 步司抱着蛋壳守在小院门口,灵丹不知躲到哪里去哭了。 “黄公子稍等,里面关系到我家小姐的终身大事,要是被打搅了,在灵丹那里可交代不了。”祝管家笑呵呵地道。 额头疼得冒汗的黄继呈,一想到灵丹的粗暴,不由违心道:“自然自然,倪姑娘肯替我诊治已是大恩大德,不过断了腿嘛,我还能再坚持坚持。” 蛋壳在步司臂弯里,呜呜地叫着,像是在同情这个断腿的落魄公子。 阵阵幽香从沸腾的茶壶里飘了出来,飘到了小院门口,祝管家嗅着茶香,越看越觉得这个李年琦儒雅有礼,相当配自家小主子。“好啊好啊,女财郎貌,多品会儿茶,多沟通一下感情。”管家忍不住欣慰低笑。 这茶要煮到何时啊?黄继呈咬着牙躺在地上,疼得想要满地打滚,越看越觉得李年琦面目可憎,不知道还有个断腿之人,等着医者救治吗! 倪卿卿闻着清幽茶香,只觉通体舒泰,翻看起医书来都惬意了几分。等以后,她让灵丹也学着烹茶,屋里屋外就不用再点熏香。 偷得浮生半日闲。院子里只有翻书声与沸水的咕噜声,安安静静,没有纷扰,这正是倪卿卿喜欢的日子。 李年琦优雅倒了一杯沸茶,缓缓吹凉了些,无声递到了看书的女子跟前。这女子用面纱遮了脸,虽平日里诸多粗鲁之举,但静下来看书的时候,也颇有几分娴静,尤其是那双睫羽轻颤的眸子,生得实在美极了。 “卿卿,你先来品一品。”李年琦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倪卿卿从书里抬起头来,立即伸出双手,去接那杯得来不易的热茶。 “倪姑娘,救命啊!”院门外突然吵嚷了起来。 “嘘嘘嘘,盛小爷你小声点。”祝管家赶紧招呼,真是个不识趣的,不知道这院子里有对青年男女在约会么?菩萨保佑,院子里的人,千万别被打扰。 倪卿卿已然被惊扰,放下手中热茶,快步来到院门口,道:“救命?救命什么命?”没法子,职业病,听不得别人喊“救命”两字。李年琦看了眼被丢下的茶杯,遗憾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杯精心烹煮的热茶。 “救烟水的命!”盛贵急忙出声,脸上的淤青还没散。 救命还走正门?倪卿卿暗想,哦对了,狗洞被堵了,他除了翻墙,也只能走正门。但若确实危急,敲敲侧门,她也能听见,何必大老远的绕正门进来。 “烟水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一番思量下来,倪卿卿已确定无大事发生,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她……”盛贵没察觉出倪卿卿的淡然,依然装出很着急的样子道,“烟水她不吃不喝,又想要绝食自尽。所以还请卿卿姑娘你,再随我去劝解劝解。” 绝食自尽?那就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黄继呈看准时机,双手抱着断腿,痛苦哀嚎道:“倪小大夫,您还是先给我瞧瞧吧。再耽搁下去,我这腿怕是要瘸了。” 倪卿卿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黄继呈,讶异道:“灵丹放你进来的?你腿断了,两手还在,谁替你还的银两?” “是灵丹!”黄继呈痛苦道,“倪小大夫,有什么话待会儿再审,你们茶也煮完了,快给我把骨头接上吧,我实在痛得受不了了。” 倪卿卿赶紧蹲下身去,双手捧着他的断腿,查看了他的伤势。 “卿卿,你还会接骨?”李年琦走了过来,很是错愕。然而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去捏一个男子的腿,即便是医者,但到底也是个女子。 “会一些。”倪卿卿谦虚道,吩咐步司端了椅子过来,让黄继呈在椅子上坐好。 “哪里只会一些?”盛贵傲然道,“以前我家世子爷练武常受伤。跌打损伤这一块儿,倪小大夫为了我家世子爷,可下过苦功夫。” “闭嘴!那都是过去。”倪卿卿瞪了盛贵一眼,看来这家伙过来,是专程来坏她与李年琦的好事。 “对,那都是过去。”李年琦对倪卿卿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怀,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朱铭昭不要的女人啊,他不是早知道了吗,为何心里还有丝怪异的滋味。 倪卿卿回了一个笑容,步司面瘫着脸过来,挡在了李年琦跟前。 李年琦不跟步司计较,一个脑子坏掉的人,大概就与他怀里抱着的蛋壳差不了多少。 倪卿卿让黄继呈闭上眼,自己心里默数三声,然后手上一用力,将黄继呈的断腿接了上去。 惨叫过后,黄继呈甩了甩腿,欢喜道:“接上啦!接上啦!”说着就下了地,跑了跑,还欢喜地跳了两下。 李年琦看得有些发愣,惴惴出声:“想不到卿卿你看着娇小,手上力气却这么大。” “巧劲儿而已,巧劲儿而已。”祝管家赶紧为自家小主子解释。 “对对对,是巧劲儿。”盛贵也立刻接口道,“大夫能接骨,就能卸骨。说不定哪天倪姑娘不小心,就把某些人的胳膊腿给卸了。” 李年琦心里开始打鼓,果然灵丹那丫头的粗暴,是来自于她的主子。 “盛贵——”倪卿卿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对他的问候,“你的胳膊腿还好么?”若是没李年琦在场,她倒可以用两根指头卸下他的下巴,让他乖乖当个哑巴。 . 第八十五章 嫁人嫁什么 “盛贵赶紧抱着胳膊,谄笑道:“好好好,好得很。烟水还等着呢,劳烦倪姑娘跟我走一趟。”他已经够仁慈了,没当面说出,那日倪卿卿对付采花贼的手段。若是这李年琦知道了,怕是再不敢登倪府的门。无妨无妨,等私下里,他再单独给李年琦讲一讲,倪小大夫的彪悍事迹。 “烟水在哪里?”倪卿卿问,那日离开铅华阁,就再没听到烟水与李茜菱的消息。 盛贵垂下肩膀来,低落道:“暂时安置在孟二公子的别院里。但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什么都不吃,谁也不见,就连孟二公子亲自去了,也没开门。” 李年琦冷冷道:“渭南郡王不去守着他小产的郡王妃,倒去安慰一个舞姬。”若是孟二片刻不离的守着,或许他的小姑姑就不会被送回李府,不会年纪轻轻就殒命。 “李……郡王妃如何?”倪卿卿又问。好歹相识一场,倪卿卿记忆里,李茜菱还是那个爽朗明媚的男装女子。 李年琦握了握拳头,怒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话该去问孟二!” 倪卿卿被他一吼,有些发愣,但转念想到他只是迁怒孟二,也就没往心里去。 “嘿,你还生气!”盛贵气道,“分明是你们李家人,先去铅华阁惹的事!烟水现在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都是李茜菱干的好事!”活该这么个善妒恶毒的女人,被镇北王踹得小产。 你们知道什么,她人都已经死了,偷偷埋了!李年琦想大吼一声,但看倪卿卿神色有些窘迫,就生生忍住,道:“今日我不想与你争论,不怨烟水勾人,只怪孟二多情!卿卿,天色不早,我先告辞回去。” 倪卿卿看李年琦浑身戾气,与刚才的烹茶公子判若两人,便也没多留,随他出府去。这李年琦,人前儒雅谦逊,但心底,却不知藏了多少不平事。 “你走,你走,你赶紧走!”祝管家恨恨望着盛贵,有踹他两脚的冲动,这盛贵竟是存了心,要来搅散这场约会。 盛贵腆着脸笑道:“倪姑娘,烟水还等着呢,还请跟我去一趟。” “但我只会治疗外伤。”不是心理治疗师。况且只要孟二开口,御医都能请过去。 “烟水她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就是你祖父亲自去,也没有法子。”盛贵收起不正经,恳求道,“倪姑娘,你菩萨心肠,姑且随我去试一试吧。” “好吧,看在烟水的面子上。”倪卿卿回屋子,去取药箱,经过石桌的时候,发现炉子上里的茶水还在翻腾,但杯子里的茶,已经凉了。“祝伯,叫人来,把这桌子收拾一下。” 管家点头答应,倪卿卿便叫上步司,随盛贵一起,去了孟二的别院。黄继呈又厚着脸皮,跟进了马车,道:“倪姑娘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顺便帮我把身上其他伤也看看吧。” 倪卿卿斜着眼道:“黄继呈,我出诊的费用可是很贵的。” “知道知道,都算在了那万两白银里。” “什么万两白银?”倪卿卿还不知情。 黄继呈便把那血契之事,告诉了倪卿卿。倪卿卿听完之后,叹了句“傻丫头”,便打开药箱,为黄继呈在伤痛处扎了针。黄继呈顿觉得身上舒坦了许多,心生感激,便出声对倪卿卿道:“那李年琦,倪大夫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此话怎讲?”倪卿卿问。 黄继呈感慨道:“这世上,有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就像灵丹那样;有的人却是蜂蜜嘴蛇蝎心,就像……羽娘那样,还有当初奉承我的那些人。”当初最殷勤的那几个,也是最翻脸无情的那几个。 “蜂蜜嘴蛇蝎心,你是想说李年琦?”倪卿卿问得直白。 黄继呈咳嗽几声,道:“我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这几天起落太大,对这一类人比较有情绪而已。”他只是善意提醒,至于李年琦是不是蛇蝎心,他又没有证据。不过李年琦见死不救,他对这人没有好感,倒是真的。 倪卿卿沉吟着,继续施针,又将一瓶药递给他,让他自己抹到淤青处。 “是啊,是啊,得多考虑考虑。”盛贵在马车外搭腔道,“那李年琦不见得是好人。李茜菱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孟二公子的,你心里应该清楚,李家也应该清楚。他们家出了那么丢脸面的事,他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来勾搭你。依我看,下次你找准时机,装作不经意把面纱掀开,露出脸上的疤,看他什么反应。若他不被你吓退,我盛贵才承认,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专心赶你的车吧。”倪卿卿不悦道,“我何尝不知道他另有所图。所图的,也不过是我这身医术。让人有所图,总比无人问津来得好吧。况且,真心?真心重要么?这年头,盲婚哑嫁的一大把,讲究的不是门当户对么?” 盛贵词穷,道:“我说不过你,状元郎,你帮我劝劝。” 黄继呈一边抹着药,一边接着道:“夫妻之间,能做到恩爱两不疑,那是梦寐以求,能做到相敬如宾,已实属不易。还有的夫妻,能在大难来时各自飞,都是好的。你瞧瞧羽娘那没心肝的,跑就跑吧,还卷着我的钱财跑,害我流落街头,无处容身。所以说,夫妻之间,真爱未必重要,但人品,一定得过关,至少要做到,大难来时,不踩你一脚。” “依状元郎的人生感悟而言,我还得考察这李年琦的人品。” “正是!”黄继呈与盛贵一同出声。 “那如何考察,还请二位赐教。”倪卿卿好言相问。 这世上,人心复杂。孟二人品好么?在她看来,还是不错的,他坦荡率真,为人也洒脱不羁。但人品还不错的孟二,却害得两个深爱他的女子,一个小产,一个毁容。 朱铭昭朱允棣的人品还么?极为不好,杀人如麻,满手都是鲜血,但他们却是国之栋梁。 “……”二人支支吾吾,却暂时没了下文。 盛贵咳嗽一声,道:“人品也不一定靠谱。你看,我人品不咋地,但对烟水,却是真心实意。” 黄继呈也忏愧道:“以往,我自命不凡,也自认品行高洁,威武不会不屈,但经历一番,才知道我也不过尘世一俗人而已。人品嘛,我也不敢再自夸,只是对悠钰的心,却是百之百的纯粹。” “所以说,”倪卿卿试着总结,“人品只是一方面。在乎,对另一半的在乎,才是顶重要的。” . 第八十六章 训狗达人 “三人坐到马车里,对嫁人看中什么的问题,展开了积极讨论。步司面瘫着脸,赶着马车出城门。 汪汪汪的狗叫声隐约从后面传来。 步司回头一望,是狂奔的蛋壳没错,这会儿却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了下来,拎着它身上的小绿袄子,说要熬狗肉汤喝。 蛋壳汪汪汪大叫着求救。 步司勒停马车,不待倪卿卿吩咐,几个箭步冲过去,就把守城的士兵揍翻在地,英勇地救下蛋壳。 “大胆,哪里来的暴民!”一声呼呵,所有守城士兵都持刀下来,将步司与蛋壳团团围住。 倪卿卿扶额,赶紧给了些银两给盛贵,让他下马车,去把这事情摆平。 盛贵握着银两,不慌不忙地走到城门口,对那被揍的几个士兵,笑着道:“几位兄弟,对不住得很,我这兄弟这里……”盛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不大好,这些银子几位兄弟拿去分了,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给盛贵面子,就是给朱世子面子,又有银子分,还不用跟一个傻大个拼刀枪,这些守城官兵也知道借坡下驴,哪里还敢围着步司不放,拱手相互作了揖,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步司抱着蛋壳回来,面瘫着脸,专注盯着倪卿卿,要赏赐。 倪卿卿接过蛋壳,瞪他一眼,不悦道:“下次听吩咐再做事,不许这么冲动。” 步司没得到笑脸,反被凶了两句,呜呜两声,转过脸去,继续赶车。 蛋壳脱离险境,窝在倪卿卿怀里,不住舔着她的掌心。倪卿卿顺着它背上的毛,笑着责骂道:“怎么又循着味儿找过来啦?上次铅华阁是,这次又是,现在天这么冷,难道你真想被熬成狗肉火锅?” 蛋壳只顾舔手,不能说话。黄继呈眼珠子一转,去撩了蛋壳的下巴,夸赞道:“好聪明的一只狗。看它的爹娘,应该是下司犬与青川犬。蛋壳这嗅觉灵敏随了下司犬,这体力嘛就随了青川犬。灵敏的嗅觉,加上发达的四肢,若让蛋壳稍加训练,定能把它培养成狗中状元。” “状元郎,你还懂这些?”盛贵板着脸问,他盛贵,能嗅又能说,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狗中状元。 “儿时闲来翻了一本书,就刻在脑子里了。”过目不忘是黄继呈引以为傲的天赋。若不是着急找个容身之所,他又何必透露自己暗藏的本事。 “那要如何训练?上京城里有专门的训犬机构,或者是训犬人吗?”倪卿卿问盛贵。她大概明白黄继呈的意思,蛋壳的父母,一个是优秀的巡回猎犬,一个是精力充沛的撵山狗,强强结合的后代,正好也是个强者。 把蛋壳培养出强者,真是想想都开心。 “有啊!”黄继呈指了指自己,得意道,“我放过牛,养过狗。就凭着家里那只大黄狗搜寻失踪物件,我就攒齐了进京赶考的盘缠。前两月,家里人来信说大黄狗不见了,若它没在半道被打杀,就该是来寻我了。” “我可不敢雇你训犬。”倪卿卿抱紧蛋壳道,“你得罪的可是柳相爷,我这里庙小,装不下状元爷。” 盛贵也讥笑道:“状元公训状元犬,传出去,又是戏台上的一段名曲儿。状元爷,你也不怕丢人么?”同行相妒,盛贵可不想有狗抢他饭碗。若是到时候,世子爷嫌弃他本事不如一条狗……那他可能就会被调去养狗。 “饭都吃不起了,还谈什么脸面。替人写信写碑文,抛头露脸,同样也没脸面。”黄继呈望向倪卿卿,好言道,“柳相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一直跟我计较,跟我计较的,其实是相爷的门生和嫉妒我的那帮小人。话说回来,他们知道我这曾经的状元郎,落魄到替你训犬,没准儿还偷着乐,赞你做得妙呢。” 倪卿卿摸了摸蛋壳,有些动心,道:“灵丹不会想看见你。” 黄继呈听这话,明白倪卿卿已被说服,至于灵丹那里嘛,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卖点惨,或者再被踹两脚,这事儿就定了。“倪姑娘放心,灵丹或许还想折磨我,为她八千八的簪子出气呢,她那里,我去劝服。” “如此,蛋壳这狗子就暂且交给你了。”倪卿卿将蛋壳递给了黄继呈,道,“你们先培养一下感情。我会每隔半个月验收训练成果,若是没什么成效,那就莫怪我把你辞退了。” 黄继呈逗弄着蛋壳,喜道:“只要你舍得让我揍它,我就一定把它训好。” 一听这话,步司转身掀开马车帘子,呲牙瞪向黄继呈。 倪卿卿一掌拍在步司头上,怒道:“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人,不准再这么呲牙!要是状元郎能训人,我把你也一并交给他训了。” 黄继呈赶紧道:“步司老兄武艺高强,我可不敢冒犯。放心放心,夫子教学还打手板呢,我保证轻轻的下手。”保证不把蛋壳打死。 步司闭上了嘴,把蛋壳抢回自己怀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赶马车。 倪卿卿好笑,这步司宝贝蛋壳,就像宝贝自家亲儿子似的。然而蛋壳调皮,不揍几下,不成器。 黄继呈有些着急,若是没了蛋壳,那他又没了容身之地。倪卿卿安慰道:“无妨,为了把蛋壳培养成材,等回了府,我会把蛋壳交给你。”黄继呈这才放下心来,把药瓶交给盛贵,好言请他为自己的后背涂药。 坐在对面的倪卿卿,为了避嫌,将马车壁上的小帘子掀开,侧着身子去看沿途光景。蛋壳已经从步司怀里跳了下去,在道旁的雪地里又蹦又跳,每隔一段距离,还抬起一条腿,撒尿做起了记号。 “这狗子,还想要爬树,倒是精力充沛得紧。”倪卿卿笑着感叹,想她刚救下它时,又胆小又瘦小,转眼间,就这么膘肥体键,都快抱不动啦。时间啊,可过得真快,快得再过两年,若还是独身,她就要交罚款了。 . 第八十七章 惊现美人儿 “黄继呈与盛贵闻声去看稀奇,却瞧见倪卿卿半截白皙纤长的脖颈,与面纱下隐约露出的尖尖下巴,不由吃惊的对望一眼。想不到在他们身边,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前提是,忽略佳人另一边脸颊上的伤疤。 可叹红颜命途多舛啊,这半张侧脸,足以入画!黄继呈在心里默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和她,都为迷恋之人,付出惨痛代价,一个断了仕途,一个毁了容貌,岂一个惨字了得。 一路看着蛋壳撒欢,马车终于到了孟二的别院。 别院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一个跛脚的老头子,焦急得守在大门口。 “怎么回事?”盛贵冲过去问。 “哎呀,烟水姑娘不见了。”老头子拍着退,焦急道,“怎么给郡王爷交代呀!” “烟水住哪里,快带我闻闻!”盛贵脱口问出,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同行之人。 闻闻?倪卿卿心思一动,总算知道了盛贵为何能留在朱铭昭身边。但现下,找到烟水才是头等大事,真怕那傻姑娘,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跛脚老头赶紧说出烟水住的地方,盛贵便立刻跑进了烟水住的屋子。一屋子的凌乱,还有被摔碎的杯碗茶碟,床上放着一张纸很醒目,纸上面画着一间屋子和一个枣子。 盛贵已经皱着鼻子,开始在屋里的各个角落嗅了起来。 “一间屋子?一个枣子?这是何意?”倪卿卿沉吟,她知道烟水不识字,所以这张纸上,就是烟水想要表达的意思。但烟水这画工,实在不敢恭维。 黄继呈和跛脚老头最后赶到,跛脚老头又拍着腿道:“管它什么意思,找到烟水姑娘,才是要紧事!” “我看看。”黄继呈拿过那张纸,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屋子和枣子,屋,枣……” “勿找!” 倪卿卿与黄继呈同时出声,烟水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去找她,她要远远地离开这里。 “什么叫勿找,烟水那么漂亮,遇到歹人怎么办?”盛贵吼道,他一路闻过来,烟水应该是半夜走的,都走了有四五个时辰了。 黄继呈嘴角抽了抽,与倪卿卿对望一眼,过去安抚着盛贵,好声道:“烟水姑娘是漂亮,但不是被伤了脸么?只要她自己不跳崖,歹人是不会去伤害她的。”以烟水目前的尊容,活像顶了南瓜在头上的竹签子,歹人遇见了她,都会绕道走。 倪卿卿赞同点头。的确,烟水脸上伤势严重,半年之内,都安全得很。 盛贵跌坐在地上,认真回想了一下烟水的惨状,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认同黄继呈的话。只要烟水自己不寻死,山贼土匪人牙子,不会去招惹她。“但她孤身在外,我还是不放心。” “找回来又如何,留在这伤心地继续伤心么?”倪卿卿叹口气道,“人还是要找,只不过要悄悄的,确定她安然无恙就好。她想要远走,就让她远走吧,她若想回来,就自然会回来。” “你说得有理,我只要她好好活着。”盛贵思量片刻,总算站起了身,嗅着烟水的气息,追出了屋子去。 倪卿卿撕了几段布条,连成一根,权且当了狗绳子。 “黄继呈,训练就此开始。”倪卿卿把套好的狗绳交给他,道,“我们牵着蛋壳,看它能不能帮上忙吧。” “那好,但也得循序渐进。”黄继呈欣然同意,“你跟步司去寻盛贵,我和蛋壳,半个时辰后再来寻你们,天黑之前,无论是否寻到人,都返回这里。” 倪卿卿点头,便与步司出去。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里的一场雪,覆盖了烟水的踪迹。雪地里的新鲜脚印,是盛贵刚留下的,他们就跟着这脚印,去寻盛贵。 盛贵边走边嗅,速度不是太快,没过多久,倪卿卿二人就跟了上去。 “怎么样?”倪卿卿问。 “为何偏偏要挑一个大雪夜离开。”盛贵神情有些凝重,“雪太厚了,烟水的气息,越来越淡,我快嗅不出来了。” “大雪夜,院子里的人才会防松警惕。”倪卿卿道,“周围这么大的一片开阔地,如何知道烟水去的方向。我听说皇家打猎时,有专门的猎犬,不如借两条来闻闻。” “能行吗?”盛贵沮丧地问。只要禀告给孟二公子,在围场牵两条猎犬来,并不是难事。 “试一试吧。”反正她那个时代可以,黄继呈家的那只大黄狗可以。至于皇家猎犬,虽然本领高,但也只专注寻野兽,寻人倒是没有多大把握。 终于嗅不出烟水的气息,盛贵低垂着脑袋,落寞折回。蛋壳牵着黄继呈,兴匆匆地奔到了倪卿卿跟前,在雪地里留下两排狗脚印。 黄继呈松了绳子,气喘吁吁地赞道:“蛋壳是个好苗子,就是,就是跑得太快了些,太没规矩。” 步司很得意,终于不再面瘫,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抱起蛋壳,将它高高抛起,又把它稳稳接住。 倪卿卿很是欣慰,盛贵突然道:“蛋壳这么厉害,让它帮忙找找,死马当活马医吧。” 黄继呈瘫坐在雪地里,摆手道:“可以倒可以,但我一身伤,实在跑不动了。你牵着蛋壳继续找,我先喘口气。”走了两个时辰,倪卿卿也觉得腿酸,坚持不下去。 步司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跟蛋壳在雪地里玩耍。 盛贵虽然腿酸,但为了寻到烟水,还能咬牙坚持。“那好,你把蛋壳借给我,我们两兄弟一起合作,一起去把烟水找到。”说着,就从怀里掏出烟水用过的手帕,让蛋壳去闻。 蛋壳汪汪叫两声,就一溜烟的朝西边一片林子窜了过去。 盛贵赶紧跟着,倪卿卿找了块石头,坐着捶腿歇气。步司蹲下身来,要帮忙给倪卿卿捶腿。 “使不得,使不得。”倪卿卿赶紧站起来,肃色教育道,“步司你莫要忘了你的手帕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一定得与其她女子保持距离,就算是我也不能太亲近。我付你工钱,你替我卖力气。我只是你的主子,你也只是我的侍卫,不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知道了吗?” ------题外话 感谢各位亲存稿的时候忘了这个月的三十一号抱歉 . 第八十八章 好强的黄继呈 “倪卿卿沿途拔了许多野生草药,让步司跟黄继呈用衣服兜着,回别院一直等到了后半夜。盛贵牵着蛋壳,垂头丧气的回来。本来是可以继续追寻下去的,但一条河挡了道。 昨夜里冷,河面结了薄冰,身轻如燕的烟水自然可以从冰面过去,但白日里冰融了,盛贵又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只能无功而返。 “只要人还活着,就不用太担心。”在别院住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倪卿卿坐在马车里安慰,马车座位底下,还塞了许多药草。 盛贵累得不想说话,闭上绿豆小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马车进城,回到倪府,祝管家赶紧迎了上来,笑着说李年琦派人送了三本医书过来。 “他没亲自过来么?”倪卿卿问。 “没有。”管家摇了头,主动替李年琦解释道,“或许他有其它的事要忙。” “不见得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李年琦这两天正好沐休。而且,若是有心,再忙也能挤出时间,或许他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黄继呈笑了笑,补充道,“这招虽老,但却十分管用。” “随他吧。”倪卿卿淡淡出声,吩咐人把马车里的药草抱回卿卿小院,又接着询问道,“我屋里的茶叶呢,是否给李公子送了过去?” 管家赶紧道:“送了送了,灵丹一早就吩咐人送了去,答谢李公子的寻书之劳。” “上赶着巴结他做什么?”黄继呈不屑道,“是多急着嫁啊,姑娘家嘛,要矜持些,省得让人看轻了。” “难得襄王有心,总归是要争取一下嘛。”倪卿卿坦然回答,心里想着,管他李年琦耍什么心计,要娶就娶,不娶也不强求。反正若实在嫁不出去,还可以花钱买个夫婿,堵住悠悠众口,再悄悄和离。 管家不悦看向黄继呈,道:“黄公子怎么还跟着?这时辰,黄公子不去挣钱还债么?”难得李公子有意,要知道即便自家主子脸上没伤,也很难攀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抱歉得很,蛋壳就是我以后的衣食父母了。”黄继呈举起蛋壳,笑道,“倪姑娘已经应允,工钱也已商议妥当。以后就在府里叨扰了,还请祝管家照拂一二。” 祝管家诧异看向自家小主子,倪卿卿点头默认,道:“他还有些用处,若是没用,再撵也不迟。”祝管家也没再多言,只是良言劝道:“状元郎,你这张嘴专挑人不喜欢的讲,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自傲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黄继呈笑道,“承蒙祝管家规劝,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就是因为这张嘴,朝堂上被人参奏时,竟没有一人为他求情。 蛋壳从黄继呈手里逃了出来,蹦到了倪卿卿怀里。倪卿卿吃力抱着它,就当是锻炼身体,一路吭哧吭哧地回了卿卿小院。 不得不说,李年琦的办事效率很高,这三本医书,也是倪府里没有的。倪卿卿洗了手,关上门,认真翻看起来。屋外,灵丹与黄继呈不出意外地吵了起来。 大概是,灵丹要求黄继呈放下蛋壳,快些滚出倪府。黄继呈不从,抱着蛋壳四处逃窜。 “卿卿姑娘,救我一救!”黄继呈边跑边呼救。 灵丹嫌他吵着主子看书,又举起扫帚去打。 这对冤家!倪卿卿手握医书,从屋里出来,道:“这三本医书一时看不完,也总归要还。黄继呈,你字应该写得又快又好,替我把书里的东西抄下来。” “好啊!”黄继呈如蒙大赦,赶紧窜进了屋子。 灵丹跺脚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让他进您的闺阁呢?” 黄继呈已经握笔坐好,振振有词道:“你家主子啥没瞧过,若还在乎这些,这辈子就只能给女子瞧病了!”仿佛是有意显示本领,黄继呈并未着急动笔,只把医书翻看默念了一遍,这才合上书本,开始落笔。 倪卿卿与灵丹都颇为惊奇,黄继呈一面默写,她们就拿着书本比对,果然,那新写的内容,与医书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是个天才啊!”倪卿卿发自肺腑的感慨。 “天才有什么用!”灵丹是早知道黄继呈本事的,所以也没太吃惊,只翻了白眼道,“天才还不是被罢了官,在这里给小姐当文书。” “诶,灵丹你莫要在这里给我拉仇恨。”倪卿卿倒很是欣赏黄继呈的这项本事,“状元郎只是暂时落魄,有朝一日,还有一飞冲天之时。” 黄继呈听了这话,好生感激,这些天来,这还是第一个鼓励他的人。手里运笔如飞,黄继呈抬起头来道:“承你吉言,若我往后飞黄腾达,一定不忘你今日激励之恩。” “好说好说。”倪卿卿连连点头,只要黄继呈改掉自己嘴贱的毛病,有朝一日,定会大有作为。 三本医书才看完一本,黄继呈已经把其余两本抄好了。灵丹把那些纸张晾干,一页一页地,用针线装订起来。倪卿卿把看完的那本,递到他手上,让他继续抄写。 黄继呈把那本翻看了一遍,疑惑道:“怎么这三本书中内容,有几处还自相矛盾。”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嘛,书里的错处,我也有留意。”倪卿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来回扭动了腰肢。 黄继呈望着倪卿卿不成体统的粗鲁举止,道:“那可如何是好?医书不同别的,用错了药,施错了针,可是要死人的。” “所以得多比对,试验过才能最终确定。看过这许多医书,发现了诸多不实之处,我都想自己写一本医书,为那些食物药草拨乱反正。尤其是食物相克这一项,明明有些东西,配在一起就很美味嘛,而有些东西,吃起来美味,却是慢性毒药。”倪卿卿为有些美食抱不平,也为有些愚昧感慨。 “那还等什么,把那些错处都纠正过来,我来为姑娘执笔。”黄继呈精神抖擞地道,“利国利民,太子一定会喜欢的。” “太子?怎么又扯到太子身上?”倪卿卿抬起一条腿,在桌子上压了压。黄继呈看着惊奇,但灵丹早已习惯自家主子独特的锻炼方式。 “太子要建皇家医馆,各处搜罗医书和民间偏方,自然是喜欢姑娘钻研出来的这些东西。”黄继呈乐道,“没准儿,我把这个呈给太子,太子一开心,让我官复原职,也不一定。” . 第八十九章 砸门而入 ““你的春秋大梦吧。”灵丹泼了一盆冷水过去,“我家姑娘钻研得来的东西,为何要给你去讨好太子。要讨好,也是我家姑娘亲自去讨好。你嘛,还是乖乖等两年后进考场吧。” “为了那万两白银啊!”黄继呈觉得此事可行,赶紧道,“为了早日还上那万两白银,不如倪姑娘就卖我这个好处。况且,即便太子没让我官复原职,给太子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啊。” “不行不行,”灵丹坚持,“我姑娘的知识结晶,不能让你这色胚给占了去。” “那就在我名字后面,再加倪姑娘的名字!”黄继呈再接再厉地劝说。 “不行,坚决不行!”灵丹气恼道,“要加,也只能加在我家小姐名字后面!” “好嘞!”黄继呈拍桌子答应。 这傻灵丹啊!倪卿卿无奈笑了笑,又中了黄继呈的奸计。 说服灵丹,黄继呈又来说服倪卿卿。 倪卿卿正色道:“你想把名字加我后面也行?这些医书,”倪卿卿指着身后的五排书架,道,“你都看了吧,一个月之内,把相互矛盾的地方都整理出来,交给我。” 灵丹一看那书架上的医书,少说也有两百来本,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书,交给她,少说也得看一年呢,而且好些字,她还不认识。 黄继呈看了看那些医书,也正色道:“一个月太长,半个月,足以。” 二人商定,便通力合作起来。一人找错,一人纠错,找错的人翻书快,纠错的人,更正也快,存疑的地方,就暂且搁着。 管朱家得了吩咐,把菜市场活着的兔子都买了来,有些人听到了消息,还以为倪府的小医女突发奇想,又要发明一道全兔宴。 兔子大都是野外猎来的,灰的白的都有,受伤的没受伤的都有。 倪卿卿把这些兔子大概分了三组,分别是没受伤的,受轻伤的,和受伤严重的,又把书中存疑的药物,纷纷调配出来,在兔子身上做试验。 “隔壁这几天好臭。世子,要不要我去瞧瞧。”盛贵捏着鼻子,表示很不满。由于钻不了狗洞,翻不了墙,所以他只知道倪卿卿买了许多兔子,但却不知道她究竟拿那些兔子干什么。 朱铭昭点了头,隔壁的臭气,坏了他烹茶的心情。 盛贵领命,拔腿就要绕路,从王府侧门出去,出巷子,再从倪府正门进去,再去到卿卿小院里。 “不必。”朱铭昭望向侧门,简短道,“砸了。” “砸了?”盛贵有些疑惑,忽然小眼睛一睁,欢喜道,“砸了!”砸了好啊!说着就吩咐王府侍卫,取了大铁锤,打开王府侧门,两步跨过胡同,来到倪府的侧门。 侍卫抡圆铁锤,一锤子过去,就把倪府封死的侧门,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倪卿卿正蹲在墙角,观察记录兔子们的状况,被那砸门声一惊,赶紧高声道:“步司,过来抓强盗!”笼子里的兔子,听了这砸门声,更是害怕得乱蹦了起来。 “步司别慌,是我!”盛贵隔着破门大喊,侍卫接连几锤下去,那门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倪卿卿握着笔杆,怒气腾腾的过去,这盛贵,无缘无故砸她的院门,今天最好给她个合理解释。 盛贵从破门里迈进来,又立刻退到了侍卫身后,腆着脸道:“不关我的事,是世子亲自吩咐砸的门。”这门砸了挺好的,他以后过来打探消息,也方便了许多。 “朱……世子么?”他这是又搭错了哪根筋!倪卿卿深呼吸,稍微收敛了怒气,好言道:“敢问朱世子,为何有此荒唐的命令。” 朱铭昭从他的院子过来,掩鼻踏进卿卿小院,望着满院子的兔笼子,皱眉道:“你又再倒腾些什么?” 倪卿卿屈膝行了礼,恭敬道:“回世子,民女想要编撰一本医书,纠正前人的一些错误,这些兔子,正在做奉献,为民女试药。” “回世子,还有草民。”正在训狗的黄继呈,听了动静,赶紧牵着蛋壳,一路飞奔过来。“倪小大夫负责纠错,草民也尽了些绵薄之力,负责寻出前人书中的矛盾之处。” 朱铭昭看了眼一身布衣的黄继呈,又看了看满院子的兔子,冷声道:“兔子无辜。” 兔子无辜?朱铭昭居然说兔子无辜!倪卿卿诧异,难道这杀人如麻的朱铭昭,还是个内心柔软之人。她也知道兔子无辜,但为了人类的康健,也只能牺牲它们,来做试验。 怔了怔,倪卿卿道:“世子的意思是,要放了这些兔子么?但没了它们,民女如何试药?试药不成,书也难成了。”难道要她学神龙尝百草吗?实话说,她可没有那么伟大,拿自己做试验。 黄继呈握拳,视死如归地道:“书一定是要写成的。我的名字,不能白跟在倪姑娘后面沾光,为了百姓福祉,为了千秋万代的后世子民,不如拿我来试药吧。”只要不把他药死,不把他药傻,就行。说不定,他还能名垂青史。 “你们误会了。”盛贵摇头叹口气,心道这倪姑娘和黄继呈,还是很不了解世子,世子哪里是在同情那些兔子。 “哪里误会了?”倪卿卿虚心请教,很有一些善心人,是反对拿动物做试验的,可能朱铭昭这个矛盾体,就是其中一份子。 “我们世子的意思是,”盛贵凑过去,在倪卿卿耳旁低语道,“用兔子,不如直接用人,死牢里的囚犯,多着呢。”而且,他们药部,向来喜欢在地牢的囚犯身上做试验,一举两得。 倪卿卿立刻后退了半步,反对出声:“死囚虽该死,但也是人。我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还是在兔子身上试验,我能接受。” “不见得吧。”盛贵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可怖的一幕,“那采花贼,不也是人么,你不是也下手了么?”而且,还那么惨无人道。 “他残害那么多小姑娘,我是替天行道!”倪卿卿义正言辞地出声,“更何况他损害了我的利益,我也是在为自己报仇。死囚里的那些犯人,与我无关,我又不是正义使者,凭什么借试药之名,去惩治他们。有兔子可用,当然是用兔子,世子的好意,民女心领了。” “不识好歹。”朱铭昭又皱了眉,道:“臭得很。带着这些兔子,滚去你庄子里做试验。” “……”倪卿卿不敢当面顶撞,只能默默压下怒火,屈膝行礼,恭敬道:“世子良言,民女遵命。” . 第九十章 继呈嘴贱 ““什么,去庄子里?”倪大仁吹胡子反对,“庄子离李府那么远,你们二人还怎么医书传情?世子嫌兔子臭,大可以把那些兔子风干了做腊肉,你这门亲事才是头等大事!”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黄继呈哪里肯让试药一事半途而废,竭力劝道,“去庄子里住几天也无妨。而且,这样也可以考验李年琦的真心。” “再说话,撵你出去!”灵丹恨声。 倪卿卿综合一下,折中道:“不如另买一个宅子,在那里试药,应该不会妨碍尊贵的世子爷。” “如此甚好。”几方都满意。 祝管家得了吩咐,在城中寻了一个荒废的大宅子,花六千两银子买了下来,又派下人连夜打扫出一片空地,接着就把一笼子一笼子兔子运了过去。 荒宅占地极广,前主人里通外国,被满门抄斩。有钱人嫌宅子煞气重,都看不上,没钱的人,又买不起。好在倪卿卿买来也不是用来居住,所以六千两银子,买偌大个宅子,也不算吃亏。 “六千两银子买个凶宅,还买来养兔子。”上京城的百姓可嗤之以鼻,“这倪小大夫,是有太有钱了,烧得慌么?” 倪卿卿去到宅子,又在庄子里挑了两个农妇过来,教了她们几点注意事项,就让她们专门来饲养这些兔子。兔子繁殖速度之快,她是清楚的,不过这时代,养猪养鸡鸭,养兔子的人太少,桌上的兔肉都是猎户从山上猎来的。 “真能行么?”农妇还是有些怀疑,“我们也不是没养过,但兔子娇气,只要一拉稀,就没得治。” “你们照我的法子来,就不用担心这些。”倪卿卿双手拎着兔子耳朵道,“况且我不是个大夫么,兔子拉了稀,我也能把它救回来。你们姑且养着,谁养得好,谁就有额外的赏银,都养得好,就都有赏银。” “倪小大夫放心,一定照您的法子来养!”两个农妇拍着胸脯应承。 兔子有了专人照料,倪卿卿就专心做起了试验。 李年琦依旧隔三差五的,派人送医书过来,只是人却不来。倪卿卿把医书看了,又叫黄继呈誊抄了,再派人把医书还回去,还顺带捎一些茶叶,作为谢礼。 日子这么一滑,就滑到了年底。 倪卿卿顶着风雪,从荒宅里回来,缩着脖子进屋的时候,灵丹耷拉着脑袋,把三本医书递到了倪卿卿跟前。 “都腊月二十三了,李公子还不派人来提亲。”灵丹可是一直守在倪府,盼着李家派来的媒人。李家的媒人没来,但王媒婆却来了好几次,为她说媒。 “年底衙门事忙,他当差的衙门又离李府远,或许抽不出时间。”倪卿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接过医书,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刚打开扉页,一张带梅花香气的纸笺便映入眼帘,上面笔迹瘦劲,赫然写着: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哟,这李年琦的字,笔画瘦硬,风格独特,果然不错!这是倪卿卿的第一想法。 “姑娘啊,这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灵丹颇为激动地问,“有子又有嗣,子嗣是娃娃,是要来提亲生娃娃的意思吗?” “不是,这是《诗经》里的诗,我大概知道意思。”倪卿卿笑道,“他是在责怪我,没有给他回应。” “给了呀。”灵丹疑惑道,“我每回都把茶叶,同医书一并送过的呀,这不就是回应么?” “谁知道呢?男人心,海底针。”倪卿卿感慨,这时代又没有什么两性情感之类的书籍,否则她一定抽空拜读一二。 “他这是在催你主动投怀送抱呢,心机深沉。”黄继呈慢腾腾走过来,蛋壳猫着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黄继呈说着声“坐”,那蛋壳果然直起身子坐下,黄继呈又说声“卧”,那蛋壳立即就改坐为卧。黄继呈摸着蛋壳的脑袋夸赞一声,将一根风干的牛肉条,扔到了空中。 蛋壳翻身起来,高高一跃,准确无误地将那牛肉条衔住,吞入腹中。 这一连串表演,令倪卿卿眼前一亮,忍不住夸黄继呈训狗有方:“好样的,给你加工钱。”黄继呈一听涨工钱,自然欢喜得紧。 灵丹抱起蛋壳,表示不满:“好好的一只乖乖狗,被你训得这般凶悍,要是咬了人,那还得了。” “它是只公狗,以前跟着你们两个姑娘家,把性子也养弱了,糟蹋了这身好天赋。”黄继呈得意道,“虽然比我的大黄差了些,但只要勤加训练,会是一条大有用处的好狗。况且,你们二人虽性子剽悍,但也终归是个女子,有只剽悍的狗子护驾,那些打闷棍的人也会忌惮些。” “这话在理。”倪卿卿点头,表示赞同,拍着黄继呈的肩,郑重鼓励道,“黄继呈,你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把蛋壳培养成一只优秀迅猛但不乱咬人的猎犬。”她家蛋壳,确实有成为优秀军犬的潜质。 黄继呈看了看拍着在肩头的手,郑重回道:“定不辱使命。” 灵丹看倪卿卿碰了黄继呈,赶紧拉过倪卿卿的手,掏出手绢,认真擦了擦,嫌弃道:“这人脏,姑娘再莫随便碰他。” 黄继呈呵呵笑道:“那不好意思,之前接腿治伤的时候,你家姑娘,可碰了我身上不少地方。灵丹妹子,你要不要过来,把我身上的气味,都擦了去。” 灵丹朝他啐了一口,指着黄继呈,对蛋壳下令道:“咬他!” 蛋壳朝黄继呈呲牙,黄继呈瞪眼,喊一声“坐下”,那蛋壳又咬着尾巴,乖乖坐下。 灵丹更生气了,用脚去踹蛋壳,恨恨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忘了以前那些大骨头了!去,咬他!” 蛋壳站起来呲牙,被黄继呈一瞪,又乖乖坐下。 倪卿卿暗叹黄继呈嘴贱,坐到一旁椅子上,拍了拍手,蛋壳闻声,如蒙大赦,轻轻一蹦,便蹦入了倪卿卿怀里。 . 第九十一章 疑窦生 “灵丹与黄继呈还在大眼瞪小眼,从屋里瞪到了屋外,倪卿卿吩咐蛋壳去把门关上,自己则又翻看起了医书。那张纸笺就放在手边,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气,很难让人忽略。 既然人家已经开始以诗传情了,自己是不是也要回一两句? 倪卿卿想了想,提起笔,在纸笺背后,用她那很是不堪的一手毛笔字,认真赋上了一句: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黄继呈说得在理,还是得要李年琦主动过来寻她,她一个姑娘家,巴巴去他府上候着,算是怎么回事。毕竟,他比孟二的魅力,还是差得远了些。 写完诗句后,倪卿卿就继续翻看医书,等那纸笺干了,再把纸笺重新夹在扉页里。本来嘛,都是各取所需,干嘛弄得这么诗情画意,直接上门提亲就是最大的诚意,保准倪大仁会满意。 这时代,女子早早地就嫁人生子,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花前月下,诗书传情。这李年琦明晓得她不是柳悠钰廖茵茵之类的才女,干嘛对她弄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直接在纸笺背后,写上提亲日期,岂不更妙…… 想到这里,倪卿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莫非……莫非……莫非这李年琦,是不想娶她吧! 撩完就跑,连续数日不现身,还反咬一口,说她不主动…… 倪卿卿越想越不对劲儿,这李年琦,不娶何撩啊,撩了又不急着娶,这是要存心拖着她啊。等拖到时候,拖到她情根深种,即便他不开口,她也上赶着,去让他娶她。 但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也就个把月,相识一月就说媒定亲,是不是她太心急了些。 倪卿卿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无论如何,这李年琦也成功扰乱了她的一丝心绪。 “蛋壳,黄继呈。”倪卿卿对着脚旁的蛋壳吩咐。 蛋壳慢慢支起脑袋来,与倪卿卿对视。 “黄继呈。”倪卿卿望着蛋壳的眼睛,又认真说了一遍。 蛋壳这次听得明白,用脚刨开门,撒腿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蛋壳就衔着黄继呈的裤管,摇着尾巴过来。“好狗子!”倪卿卿赏了它两条大肉干。 “卿卿姑娘,何事?”屋里没有灵丹,所以黄继呈大方坐下来问。 倪卿卿道:“若是你遇到想娶的姑娘,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上门提亲啊。”黄继呈忽然想到柳悠钰,神情突然又落寞下来,“但人家不同意,爹娘也不同意,我去提了亲又如何,还不是被拒之门外。” “这就对了!”倪卿卿一拍桌子,高声道,“我和李年琦,不像你与柳悠钰,我们两方的长辈是乐见其成的。没有长辈的阻碍,李年琦大可直接上门提亲,把我定下来。他这么一日一日地拖着,长辈们看着我俩是情意绵绵,实则,这就是他的拖延之计。这李年琦,压根是没想娶我。” “不对不对。”黄继呈接着倪卿卿的话,分析道,“若没想娶你,他又何必继续送医书来?撩而不娶,莫非他只想纳,不想娶。他不想娶你为妻,只想纳你为妾!” “妾?什么妾!”灵丹怒吼,手里端着一盘冻葡萄进来,她最听不得这个“妾”字。 黄继呈翘着二郎腿,笑着回道:“我与你家主子正在分析,这李年琦的卑鄙用心,不想娶你家主子,只想纳你家主子为妾。” “他敢!”灵丹暴怒,“他要是敢,我就在茶叶里下耗子药,让他不得好死。” “灵丹,你莫要给我惹事,耗子药太毒,多下些巴豆就成。”倪卿卿笑着道,“这些都只是我跟黄继呈的猜测,是与不是,还要问过李年琦才知道。” “问?这要怎么问,问了李年琦也不会实话实说。”灵丹气愤。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李年琦”,以前,她都是亲切地唤他为“李公子”的。 黄继呈看倪卿卿现在还笑得出来,知道她并未太把李年琦放心上,便自告奋勇地道:“不如让我带着蛋壳,偷偷跟踪他。一来训练蛋壳,二来又能在李年琦身上找出些猫腻,一举两得。” 倪卿卿点头,笑道:“让蛋壳找你来,也就是这个意思。跟着李年琦,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样不好吧。”灵丹稍微冷静了一些,“若是被李公子发现,那就不好了。况且,我们不是有步司嘛,步司轻功那么厉害,跟踪人的功夫,一定比这色胚高多了。” “灵丹妹子,你气糊涂了么。”黄继呈偷拿了一颗葡萄,丢在嘴里,嘲笑道,“步司跟个哑巴差不多,你派他去跟踪,指望他回来告诉你些什么。” 倪卿卿点头,所以步司只适合体力活,不适合脑力活。 灵丹又被激怒,一把夺过那盘冰葡萄,恨声道:“这冰葡萄贵得很,是你这下人吃的么!你吃一颗,扣你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已经没了,你赶快带着蛋壳,去将功赎罪!” 黄继呈跳起来,激动道:“我读书多,你坑不了我,哪有那么贵的葡萄!” 灵丹神气道:“你以为呢,土包子。冻葡萄,夏天就放进了冰窖,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你觉得,建一个冰窖,还要让冰窖里的冰不融化,需要多少银子。一粒葡萄算你一两银子,还算便宜的。” “是吗?”黄继呈苦着脸问。他还得攒钱,给自己弄副像样的行头,不然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柳姑娘面前。 “是的。”倪卿卿点头。其实那冰窖是早几十年就都有的。上京城夏天热,冬天冷,那冰窖,主要是用来保存药材,顺便冻一些瓜果。 黄继呈苦了脸,仿佛刚才吃的不是葡萄,而是苦瓜。 “不过呢,你要是这趟差事办得好,那一两银子就算了,再奖励一些葡萄也是可以的。”倪卿卿把那纸笺取了出来,递给黄继呈,道:“赶紧去吧,别被他察觉。被察觉了也不打紧,就说是我的主意,特意来催他提亲的,注意看他的表情。” “好的,葡萄甜,多给我留一些。”黄继呈接过纸笺,看了看李年琦的字,很是欣赏,又翻过来看倪卿卿的字,不由摇头鄙夷,这字太丑,实在辜负了她一身的灵气。 . 第九十二章 外室 “李年琦白日在衙门里办公,没有什么好盯梢的。连续几日,黄继呈牵了蛋壳,昼伏夜出。倪卿卿白天待在大荒宅子里,观察记录兔子服药后的状况,晚上回府,编写填充自己的手稿。 转眼腊月二十七,衙门也放了假,大小官员都各回各家,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 戌时,倪卿卿顶着风雪回府,蛋壳汪汪奔到了她跟前,前腿上还绑着一个防水的小竹筒,竹筒里塞着一张小字条。倪卿卿把卷起的字条展开,举起字条,对着府门前灯笼下的火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城西,速来。 是黄继呈的字迹,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成的。而且定与李年琦有关,还是件不得了的事。 了不得的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可就有意思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城西何地,但有蛋壳带路,就不愁找不到确切位置。 倪卿卿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恼怒,顾不得疲倦,捏了字条,赶紧又上了马车,灵丹心情忐忑地跟着,步司驾了马车,紧紧跟着蛋壳。 蛋壳不知愁,穿着件特制的夜行锦衣,吭哧吭哧地在雪地里跑着。马车飞快跟着,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城西。 城西可是块风水宝地,学府云集,专门出大才子。 黄继呈听到马车声,从胡同里出来,远远地就做了一个手势,蛋壳见了,立刻猫了身子,在雪地里匍匐前行。倪卿卿吩咐步司勒住马儿,自己与则与灵丹,轻手轻脚地来到黄继呈身边。 “什么情况?”倪卿卿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木楼,只有最上面一层,有烛火的光亮。 “好像是外室。”黄继呈兴奋道,“天黑看不大清,我只看见一双女人的手,伸出来关窗户。支窗户的撑杆,差点砸了我的头。” 撑杆砸头,倪卿卿觉得这一幕,似乎很眼熟很生动。 灵丹怒火腾地一下上来,捋起袖子道:“这对奸夫**,我去揍残了他们!” “灵丹妹子,这可使不得。”黄继呈在这里埋伏得久了,心里早就有了计较,“你以什么身份去惩治这对野鸳鸯,你是他们什么人,你家主子,又是他们什么人?” 灵丹词穷,一时没了主意,只看向了自家主子。 倪卿卿在来的路上,也做了种种猜想,的确,她与李年琦无媒无聘,这会儿冲上去喊打喊杀,似乎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闹大了,被周围人听到,再传出去,又会让她的名声臭上加臭。 “怎么办啊,姑娘?是走,还是留?”灵丹着急询问。如今这情形,要么冲上去,把人揍一顿,然后一拍两散;要么忍气吞声,等做了正房,再名正言顺地收拾那不要脸的女人。 倪卿卿沉吟道:“我们偷偷潜上去,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事儿,莫闹大了。” “还是姑娘思虑周详。”灵丹点头,再同意不过。 倪卿卿借了步司怀里的剑,照着话本里写的,用剑拨开了门栓,然后提着剑,轻推开门,率先潜了进去,黄继呈与灵丹也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跟着进去,只有步司抱着蛋壳,站得笔直。 二楼的烛火,照亮了楼梯口。 李年琦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房间里穿来出来。 一个女子嗲声嗲气地回着,声音嗲得让女人都起鸡皮疙瘩。 黄继呈闻声,忍不住一个激灵。灵丹瞥见了,低骂一声“色胚!” 倪卿卿转过来头,小声道:“听这声音,怎么嗲得这么耳熟?” “可不耳熟嘛!”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黄继呈大喝一声,从楼梯转角处,蹬蹬蹬蹬冲进有亮光的屋子,盛怒道:“好你个**,你竟然藏在这里!” 倪卿卿赶紧跟过去,见一女子只穿了肚兜,躲在李年琦背后,满脸的惶恐之色。 “卿卿,你怎么来了?”李年琦慌忙起身,慌忙收起桌上的画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把画卷展开,连声道,“卿卿你别误会,我……我只是在给这妇人作画而已。” “作画?只穿着肚兜作画么?”倪卿卿瞥了眼肤白貌美穿着清凉的羽娘,又不是泰坦尼克,需要弄得这么浪漫么。 “夫妻乐趣,你这小姑娘懂什么?”有李年琦撑腰,羽娘倒是把腰杆挺直了。 “不要脸,真不要脸,我当初怎么就纳了你了!”黄继呈盯着羽娘的光膀子,跳着脚骂。 “你要脸,去对着年过五旬的相爷夫人表白。”羽娘笑着回嘴。 羽娘这么有战斗力,李年琦也恢复了镇静,背起手来,薄怒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你在跟踪我,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你要是行得正,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好戏。”倪卿卿倒很平静。 李年琦怒道:“看你这副不疼不痒的样子,是不把我放心上了?那好那好,你既然不在乎我,我就退了这门婚事。” 拜托,他们拢共才见两面,相处也不过几个时辰,能有多把彼此放在心上。倪卿卿道:“退就退吧,反正亲都没定,有什么可退。” 李年琦一愣,忽然也想起,他与她本来就没定亲,又何来退亲一说。“那今晚你进这屋里,捅破这层窗户纸,是要做什么?是想抓住我的错处,逼我立刻娶你吗?” “那你想娶我么?”倪卿卿反问。 李年琦噗嗤一笑,娶她?其实他本来是想的,心一横,眼一闭,索性就听从长辈之命,娶了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但自打见过她本人以后,他就犹豫了,那么个举止粗鲁行为剽悍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儒雅英俊的他。尤其,盛贵还吐露过,她曾在眨眼间,让一个威猛的大男人变成了萎靡不振的小太监。 不堪如斯!剽悍如斯!敢娶她进门的人,都是死士!没做好赴死的准备,就不要娶这么个悍妇进家门。 每每想到这儿,连烹茶都无法让他心绪宁静,只想把这事儿拖着,拖到不能再拖为止。 . 第九十三章 那个羽娘 “倪卿卿已经看明白他那一笑里的意思,不再留恋,挥刀斩乱麻:“那好,我们好聚好散,我祖父那里,我会跟他说明情况。你长辈那里,你自己想法子去说,我没责任帮你。” 李年琦有些慌乱:“你是傻么?我又没说不娶你!”笑话,他不嫌弃她就是好的了,他不过是与一个野女人欢好,有什么大不了的。 “呸,我们小姐还不惜得嫁呢!”灵丹大骂,但凡能瞧上羽娘这种女人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李公子,你还真想娶她啊,”羽娘靠在李年琦怀里,亲昵道,“前有朱世子,后有孟二公子,是不是完璧都难说了呢?” 李年琦怒推羽娘一把,可恶的女人,这时候来火上浇油做什么。 “你可悠着点推。”倪卿卿好言道,“她肚子还有孩子呢,推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办?” “什么?!” 如遭雷击。黄继呈又跳了起来,冲过去,瞪着羽娘平坦的小腹道:“谁的?我的,还是那盐商的,还是李年琦的?” “还关盐商的事!”李年琦拽着羽娘的胳膊,怒道:“说清楚,说清楚,你这**,别的地方不晕,专挑衙门前晕!你不是说刚从水贼手里逃生,死了男人么?到底你死了几个男人!天,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丹笑着解惑道:“从前是醉梦居的,还红得很呢,后来就是黄状元的妾,状元爷一丢官,就卷着钱财,跟盐商跑了,如今又跟了李公子您。她的男人个个都没死,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李年琦气得半死,他向来自诩高洁,低贱女人,他向来不屑于去碰,没想到居然碰了这么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真是比踩了狗屎,还让他恶心。 “滚远些,别再我面前出现!”李年琦拂袖,若不是看在羽娘有孕,非得学镇北王,踹飞这女人。 “孩子是谁的?”黄继呈目前只关心这个。 羽娘娇娇柔柔地挣扎着,紧闭着红唇,不敢答话。 “倪大夫,她肚里孩子多大了?”黄继呈没法,转过脸问倪卿卿。 倪卿卿回答:“一个月二十天左右。” “一个月二十天?”黄继呈回想一下,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是我的。还好还好,不是我的,是那盐商的。” “也不一定吧。”灵丹嗤笑道,“你这头上的绿帽子,还指不定有多少呢。若是那盐商的,她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勾搭上我们好心的李公子。” 羽娘心里苦,忍不住落下泪来,那盐商却不肯信孩子是他的,坚称那孩子是黄继呈的。一发现她怀孕,就占了她的钱财,把她赶下了船,让她只身去寻这孩子的父亲。 “羽娘,我的那些字画呢?”确认孩子不是自己的,黄继呈又继续追问钱财的问题。他的那些字画,大都是别人赠的,他可宝贝了。 “字画没了。命在这里,想要,你就拿去吧。”羽娘梗着脖子,撒起了泼。 “好啊,好啊,你一个妾,卖身契还在我那里,偷窃主人家钱财,还跟主人撒起了泼!”黄继呈怒极,笑道,“你今晚哪里也别想去,我就在这里守着。明天天一亮,我就把你送到官府,让他们把你刺字发配了。” “黄郎,不要啊!”羽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你不看我身怀有孕,也要看在我这张与柳姑娘相似的脸蛋上啊。这么一张脸,你舍得毁了吗?”当夜走得匆忙,只顾卷值钱的字画,没顾得上那卖身契。她以为一走了之,是再也不会回来的,谁曾想,又落在了黄继呈手里。 黄继呈愤愤瞪着那张脸,怒道:“就是因为这张脸,祸害了多少男人!毁了才好!” 李年琦很是不自在地别过脸,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他会对这么个妇人动了心,原来就是因为这张与柳悠钰相似、但又远远不及的脸蛋。 “黄郎,我求你了,别毁了我的脸。”羽娘泪如雨下,忽然扬起脸来,强笑着道,“不如把我卖回醉梦居吧,你既能出气,又能挣回些银子。” 黄继呈咬破了嘴唇,恨恨道:“不知廉耻,不知廉耻!那好那好,明天就把你这贱妾卖回醉梦居!” 这就是古时的贱妾,比丫鬟小厮的地位稍高,但终究是个下人,主人家心血来潮,随时都可以赠人发卖。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若不是父母攀龙附凤,若不是一时被真爱冲昏了头,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地去做妾。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应该告一个段落。 李年琦几番张口,欲说些什么,但都忍住。他如此好的家世相貌,就算倪卿卿一时糊涂,说放弃就放弃,但他祖父同是男人,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只要倪大仁坚持,倪卿卿还是会乖乖来找他的。所以,所以,他不用太急。 话又说回来,他有多大的错?他本来就没有多大的错,何必着急。 时辰太晚,倪卿卿也该回去,在倪大仁跟前禀明情况。虽说,倪大仁可能会为李年琦辩解几句,但只要她坚持,倪大仁也不会再坚持。 倪卿卿转身下了楼,与灵丹进了马车,李年琦站到窗前,眼睁睁看着倪卿卿的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回了府,倪大仁已经睡下,倪卿卿趁热打铁,把今晚捉奸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倪大仁掐着自己的人中,道:“那李年琦,竟也是这等好色包养外室的人?” “不止呢,”倪卿卿补充道,“还特别没品味,迷上了青楼里的红牌,那红牌,还是黄继呈以前的妾呢?” “就是害状元郎丢官的那个妓子?”倪大仁又狠狠掐了人中。 “对,就是那妖女!”灵丹恨恨点头。 倪大仁哀叹一声:“罢罢罢,实在不行,祖父就在我的徒子徒孙里,给你挑一个忠厚老实的。虽然门第不高,家境一般,但也不至于那么混账胡来。” “那好吧,祖父帮我留意就是。”倪卿卿点头同意,多些机缘总是好的,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没准儿就碰到了呢。 . 第九十四章 风雪冻佳人 “李年琦这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倪卿卿奋笔疾书,终于在过年前一天,把书稿完成,将书的大名暂定为《药食更正》,小名要取得夺人眼球,就叫做《吃错了,你就得驾鹤西去》。黄继呈将羽娘送回醉梦居,要价三千两银子,醉梦居嫌贵,要压价。黄继呈没那耐性,扭头就卖给了醉梦居对面的花楼,还多得了五百两银子,气得醉梦居老鸨指着黄继呈的鼻子骂。 黄继呈早就练就了一张厚脸皮,不以为意,拿着那三千五百两银子,先还了倪卿卿三千两,再留下五百两,花四百两,从头到脚给自己置办了一身体面行头,又花一百两,给灵丹买了一根簪子,算是赔礼。 灵丹毫不客气地收下,她虽跟黄继呈过不去,但没必要跟首饰簪子过不去。 倪卿卿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只唤了黄继呈过来,用他那手工整好看的字,把书稿重新再编写一遍。毕竟是要呈给太子过目的东西,她的原稿,实在入不得储君的眼。 “这书稿写好了,要怎样转交给太子?太子日理万机,见一面都难,更不用说让他拨冗,来看姑娘您写的书。”灵丹一边替倪卿卿剥葡萄皮,一边问。 倪卿卿扭动着发酸的脖子,道:“找高溱吧,让高侍卫代为转交。” “何必舍近求远?”黄继呈在书的封面,紧挨着倪卿卿的名字,小心又紧张地,落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写了也不知多少次,就数这次写得最为慎重,比在考场上都慎重。“朱世子就在隔壁,只需走过两道侧门,就能见到朱世子。” “朱铭昭么?骇人得很,我是不想再去招惹。”倪卿卿直接表明态度,“黄继呈,这个重担就交给你吧。” “我现在一介布衣,又与世子无多大交情,他肯不肯见我都是问题。我瞧着,世子对你还是有几分在意,你亲自去拜托他,他定不会推脱。”黄继呈好言相劝。 “他在意我?”倪卿卿好笑,“你是没见过,他以前踹我推我攘我的样子。院子里的侧门才刚换了没几天,我可不想再换新的侧门。朱铭昭那里行不通,我们去找高溱。” “可别呀,高溱身份不够,即便交给了太子,太子也不会太上心。”黄继呈慌道,“还是去拜托朱世子吧。朱世子再凶狠,也没把你吃了去。况且,你我花了这么多心血,你也不忍心这番心血,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白白淹没在浩瀚的书海里。” 倪卿卿想想也是,为了自己的心血能被太子重视,能被更多人看到,便硬着头皮,捧着书挪出自家侧门,跨过胡同,扣响了隔壁的侧门。灵丹原本是要跟着的,但黄继呈却把她拦住,说她太冒失,万一口不择言,得罪了朱世子,反倒得不偿失。 “谁?”门里的侍卫听了动静,出声询问。 “是我,倪卿卿,求见你家世子。” “原来是倪姑娘啊。”侍卫赶紧打开了门,笑脸相迎,道,“盛小爷说倪姑娘几次助他,不管他在不在府上,但凡你敲门,都不能冷落了。” “盛贵够意思。”倪卿卿心里有些紧张,笑着道,“你家世子在么,我有事找他。” “世子他嘛,”侍卫犹豫道,“已经有人去禀报了,倪姑娘稍等。” 倪卿卿耐心等着,不敢去催。 朱铭昭得了禀告,丢了手中刑具,从地牢出来。 雪风从脖子里钻进来,倪卿卿搓着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就望见一个满身带煞的华服公子,从走廊那边,转身出来。 “啊,我屋子里还熬着药。”倪卿卿瞧着心里发怵,身上发凉,转身就想回去。 “去哪里?”朱铭昭拧着眉毛呵道,“不是专门来找我的么?进来。” 倪卿卿逃脱不成,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进了屋子。 朱铭昭的手上还有血迹,不知道是谁人的血迹。 “找我何事?”朱铭昭坐到椅子里问,伺候的下人,安静麻利地提了热水进来,又安静麻利地退了下去。看样子,这朱铭昭是要沐浴,洗去身上的污秽。 倪卿卿长话短说,双手捧上医书,低头恭敬道:“这是我花了许多心血编写的医书,劳烦世子爷代为转交给太子过目。” “是上次那受孕之类的医书?”朱铭昭看了看书皮上的落款,冷笑出声。 倪卿卿略有些尴尬,道:“不是不是,这本医书,主要是纠正以往的错误观念,比方说,马铃薯与鸡蛋是可以同食的,吃了不会死人,反而强身健体,然而菠菜与豆腐看似搭配得当,却最好不要一起煮。还比如说葡萄,对于人来说是美味,但狗却不能多食,多食会丧命。尤其有其,滴血验亲很不靠谱,但这太过于惊世骇俗,若是太子允许,我还可以另写一本书,专门来讲解这些问题。” “你说的倒是新奇,都是你翻医书得来的?”朱铭昭取下头上的簪子,散开了发髻问。 披头散发的朱铭昭太过妖孽,倪卿卿不敢抬头看,只低着头答道:“有些是,有些是存了疑惑,做试验得来的。此书得来不易,还请朱世子代为转交,民女告辞。” 她可不敢打扰朱铭昭沐浴。听说,朱铭昭这院子,原先是有婢女伺候的,但婢女怀春,控制不住自己荡漾的春情,半夜爬床,打死了两个也挡不住她们的真情,所以这院子里,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伺候朱铭昭沐浴的,也都换成了小厮。然而又听坊间传闻,有个小厮在伺候朱铭昭沐浴时,不小心把鼻血滴到了朱铭昭浴桶里,朱铭昭割了小厮鼻子,从此后,朱世子沐浴,都不允许旁人伺候。 然而灵丹也告诉了她另外一个版本,说是那血不是小厮的鼻血,而是小厮眼眶里的血。是小厮对朱铭昭意图不轨,被当场剜了眼睛。 总之无论如何,每个版本里,都带着血腥气。 “先别急着告辞,本世子尚未答应。”朱铭昭抬起腿来,晃了晃脚上的靴子,道,“有所得,必有所出,你先给本世子把靴子脱了。” “朱世子,民女……,”倪卿卿想,她是医女,不是婢女,没必要这么低三下气。她可以告辞,可以走人。 “你自己送上门的,你以为你走得了。”朱铭昭抱着手臂,低笑道,“来之前就该做好心理准备,现在想走,怕是晚了。” 倪卿卿忍着怨气,蹲下身去,捧着朱铭昭的腿,把他的靴子退了下来。其实作为医者,更难忍更难堪的事都做过,为心里有疾的人,脱两只靴子,也不算什么。 朱铭昭站起身来,自在地展开了双臂,不用他吩咐,倪卿卿也知道他的意思,便沉着脸,踮起脚尖,帮他把一身镶玉石的华服,退了下去,再叠好,放在一旁。 见朱铭昭在自行退着贴身衣物,倪卿卿赶紧背过了身去。听到了水声,倪卿卿知道,朱铭昭已经迈腿,坐到了浴桶里。这个浴桶,可比她庄子上的浴桶,大了两倍有余。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绷直的背脊,冷声道:“莫非你还要留在屋里,替本王擦背。” . 第九十五章 世子除夕快乐 ““哪敢哪敢。”倪卿卿连连摇头,背着身,护着眼睛,慌张往外退。纵然美色撩人,但她可不想被剜去了这双漂亮眼睛。 朱铭昭看她慌张的举止,不由心情大好,呵道:“屋外候着,别走远了。” 倪卿卿不敢违拗,老老实实地候在了屋外。 朱铭昭一沐浴,就是半个时辰。屋里炭火烧得足,屋外寒风呼啸,冻得倪卿卿牙齿打颤,还冻出了鼻涕。倪卿卿掏出手绢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倪卿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惊动了屋里的朱铭昭,被恩准进了屋。朱铭昭散着一头黑发,手里捧着医书,正躺在榻上,悠闲地翻看着。 “你过来,帮我把头发擦干。”朱铭昭眼也不抬地命令。 “民女……”话还没说完,倪卿卿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泪鼻涕,全都飞了出来。 “成何体统。”朱铭昭皱着眉头,“不知道多穿点,再出门吗?” 倪卿卿也后悔啊,但她哪里料到,会在寒风里呆这么久。也不想想,她这伤风感冒,到底是谁害的,居然还有脸对她皱眉头。面巾上沾了鼻涕,倪卿卿只好把面巾摘下来,捏在了手心里。 朱铭昭去看倪卿卿拧得发红的鼻头,还有那乌青的小嘴,心里一阵烦闷,待看到她脸上那条疤,又更添了几分烦闷。“你脸上的疤,倒是淡去了不少。”朱铭昭冷冷道。 鼻涕又要钻出来丢人,用光了手绢的倪卿卿,只好用面巾捂住鼻头,瓮声瓮气地道:“每天坚持擦药,是淡了不少。世子,民女头疼得紧,容民女回府去喝碗姜汤,再过来回话。” “我府上又不缺这碗姜汤。”朱铭昭唤来侍卫,隔着门吩咐,去厨房取碗姜汤来。 倪卿卿苦笑道:“回世子,民女的鼻涕没完没了,没擦鼻涕的手绢了,容民女回府去取。” “给你。”朱铭昭扔了一根干净的布巾过去,“这么大一张,你慢慢擦。” 倪卿卿拿布巾拧了鼻涕,又道:“世子,民女头疼得紧,想回府蒙着被子,发一身汗。” “这本书,还想交给太子吗?”朱铭昭举起手中的医书。 “想。”倪卿卿斩钉截铁地回答。 “想,就在这里乖乖待着,等我把书看完。”朱铭昭沉着脸,道,“你以为什么书,都能随便交给太子,本世子若不亲自过目,如何放心转交。” “谢过世子。”倪卿卿泪汪汪的黑眸一亮,赶紧福身,对朱铭昭行了礼。她现在不着急回去了,陪朱铭昭看到天黑都可以。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朱铭昭也挺够意思,就像那次帮忙揍齐昊,就让她十分满意。 “大可不必,我也只是觉得书中内容新鲜而已。对与不对,还要交由御医验证。珍馐楼香料一事,也是由你一时兴起,引起的轩然大波。本世子需得仔细斟酌,可不想重蹈穆老板的覆辙。”朱铭昭慵懒出声,“话又说回来,这本书转交与否,还要看本世子的心情。” 倪卿卿捂着鼻子,赶紧上前几步,瓮声瓮气地问:“世子爷,您的心情,怎样才能好转?需要民女给你捏肩捶背么?按穴扎针,民女也是好手,需要民女为你效劳么?” 朱铭昭嫌弃道:“退远些,莫把鼻涕沾我身上。” “冒失了,冒失了,是民女冒失了。”倪卿卿方觉失仪,赶紧又退后了几步,若把这一身病气过到朱铭昭身上,耽误朱铭昭看书,那可就不妙。 侍卫在屋外敲了门,恭敬道:“世子,姜汤好了。” 倪卿卿赶紧过去,开门接过好大一碗热姜汤,双手捧着,一面暖手,一面小口小口地嘬着。朱铭昭肯翻看她的医书,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虽然脑袋发晕,但心里却是美的。 朱铭昭看她靠在门边,像偷油老鼠似的,小口小口地在一个大碗里嘬着,觉得也算有趣,便也没再去找她麻烦,只专心翻看起了医书。 书中内容确是新鲜,最后还提到,滴血验亲一事不可当真,如若存疑,可用宦官之血与他人之血,混在一起做试验,又或者选若干不相干的人,取他们的血做试验。 流传了几千年的东西,居然在这里被推翻。 朱铭昭不但觉得惊世骇俗,反而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孩子是父母的精血所生,其血若不与自己的父母相融,难道能与外人相融。 可笑,简直可笑。 “前面都还有待商榷,但滴血验亲这一条,你是从医书里看来的,还是自己划破手指,试验得来的?”朱铭昭看完了书,坐起身来问。 “两者都有吧。”倪卿卿放下没喝完的姜汤,赶紧回道,“我知道人们很难相信,但这是事实。世子若不信,可以多找几个人试验试验,实践方能出真知嘛。” “怎么可能?”朱铭昭不肯轻信,若真如倪卿卿所言,宫内和民间岂不慌成一片。男人们三妻四妾,若滴血认亲都不能辨出亲子,那还有什么法子,确认孩子是自己亲生的。 “世子你想啊,”倪卿卿循循善诱道,“一个孩子,有一个母亲,一个父亲。母亲和父亲,没有血缘,那他们的血液就不能相融。但孩子是他们生的,孩子的血既能与母亲相融,又能与父亲相融。一种血,能与两种不同的血相融,这本身不就矛盾了吗?其实,就算是母亲与她自己的孩子,血液都未必相容。” “似乎有些道理。”朱铭昭沉吟,准备用地牢里的犯人,再做一番试验。“但无论对错,这结论最好不要出现在书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那世子是答应把书转交给太子了。”倪卿卿打着嗝,欢喜道。刚才那碗姜汤,她喝得过饱。 朱铭昭道:“转交简单,太子看不看,还要看他的心情。” “请世子务必美言。”倪卿卿屈膝,把擦鼻涕的布巾,当做丝绢,往肩上一撘,认真行了礼。 朱铭昭皱着眉,厌烦道:“成何体统,可以滚回去,听消息了。” “世子除夕快乐,民女告辞。”倪卿卿好不开心,又行了礼,打着喷嚏,拧着鼻涕,欢欢喜喜地走了。 . 第九十六章 除夕自有伤心人 “除夕是一年最后的一天,倪卿卿盖着厚厚的被子,忍着鼻涕,晕晕乎乎地想着这一年的得失。总的来说,还是颇为满意。虽然遇到了一朵烂桃花,但却赚得盆满钵满,还写了书,还见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跟太子。 若是孟二能幸福些,那这一年就更美好了。只不过孟二却突然向朝廷请旨,离京去蜀地采风。蜀地莽荒,又多障气和蛇虫,倪卿卿在被窝里对神明许愿,但愿莽荒蜀地,别折损了孟二那娇贵的身子。 天暗了下来,烟花开始在雪夜里闪烁。 “姑娘,奴婢吩咐厨房熬了药,你起来喝些吧。”灵丹端了药碗进来。 “不用不用,是药三分毒,少喝为妙。再说了,你家姑娘一身正气,小小风寒算不得什么。”倪卿卿咳嗽几声,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对儿碧绿玉簪,放进盒子里,上了锁,吩咐灵丹把这盒子,放在最高那层柜子里。 “姑娘是真的放下啦。”灵丹很是开心,爬上木梯,将上了锁的盒子,放进最顶上的那层柜子,又在柜子外面加了一把锁。 “新年新气象,旧事也该翻新章。”倪卿卿伸一个懒腰,从被窝里跳起来,精气十足地道,“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闹得很,皇宫里也热闹得很,我们也不能被小小的风寒打倒,走,我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去。” 蛋壳穿了件喜气的小红袄子,再同意不过,从榻边翻身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院子里。 烟花是早几日就备下的,倪卿卿把自己裹严实了,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握了香,去点那烟花。这时代的烟花,单调得很,主要是听个响声,点个喜气。 灵丹双手捂着耳朵,乐此不疲的看着,看着“噗吱”上窜的烟火,又“嘭呲”炸开的烟火,欢喜道:“好漂亮啊,好漂亮啊。” 倪卿卿听着响声,也觉得喜气,把燃着的香交给灵丹,道:“姑娘我刚跑出了一身热汗,剩下的,灵丹你来点。” 灵丹笑着缩回手,连连道:“姑娘,我长这么大,还没点过烟花,害怕。” “以前倪府没放过烟花?”倪卿卿好奇问。 灵丹回想一下,回道:“自打奴婢进府,就没见过府上放烟花。” “那就可惜了。”倪卿卿笑着道,“还剩这么多呢,这可怎么办?总不能交给蛋壳来点嘛。蛋壳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炮仗烟火的响声,这会儿正躲在屋子里发抖呢。” “它跟奴婢一样不中用。”灵丹笑着道,“不如等老太爷从宫里回来,再放一次。” “今个儿除夕,皇宫里的盛宴才刚开始,要等到老太爷从宫里回来,至少也得等到明天早晨。”从头到脚穿戴一新的黄继呈,手执折扇,从拱门处,风流倜傥地走了进来,风度翩翩地道,“不如这剩下的烟火,卿卿姑娘就交给在下处置吧。” “人模狗样。”灵丹立刻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却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倪卿卿看着黄继呈这一身行头,不由几分赞赏,果然尘世间绝大部分人靠衣装,但孟二与朱铭昭之流除外。余光扫了眼手脚不自在的灵丹,倪卿卿道:“左右我风寒未愈,这儿也得进屋歇着。看在你把蛋壳训练得当的份上,这剩下的烟火,就交给你与灵丹了。” “谢卿卿姑娘赏。”黄继呈像模像样地作了揖,把两大篮子烟火从廊下提了起来。 “我进屋先歇着,你们继续。”倪卿卿笑着点了点头,推门进屋,特意去安抚躲在床下发抖的蛋壳。 灵丹跟着倪卿卿走了几步,见主子进了屋关了门,便退了回来,看了看提着烟火的黄继呈,又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不情愿地往他身边走近几步,嫌弃道:“这么多烟火,你一个人能点完吗?” “多么?”黄继呈掂了掂手上的篮子,皱眉道,“好像还有点少。”说着,就一左一右挎了篮子,往院子外面走去。 灵丹讶异,赶紧跟上去问:“你提着这些烟花去哪里?你不在姑娘的院子点么?” 黄继呈脚下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道:“不了,蛋壳怕这些响动,我把这些烟火提远了点。” “骗鬼呢。”灵丹气哼哼地道,见黄继呈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明白其中有蹊跷,便也没当场戳破,只等着他提着烟火出了府,这才悄悄跟了上去。 虽然已三更,无星亦无月,但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烛火,灵丹沿着街道,一路默默跟着,一直跟到了丞相府的院墙外。 黄继呈在院墙外放下篮子,将烟火一一取了出来,在空地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摆出了一个“钰”字。 “这色胚,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灵丹隐在暗处跺脚,忍不住低骂,眼睛发酸,拿手背一抹,竟是流出了泪来。“去死吧!去死吧!去陪你的柳悠钰过你的新年吧!”不敢再看下去,灵丹把头上簪子拔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抹干眼泪,在满天烟火里,在除夕的欢闹声里,又哭着跑回了倪府去。 守门老头看灵丹哭着回来,以为她们府上美丽的灵丹姑娘,受了歹人欺凌,即刻脸色大变,义愤填膺地询问道:“灵丹姑娘,怎么了?” “别管我!”灵丹捂着哭花的脸,哽咽道,“老黄伯,难得除夕夜,过了子时就去陪老婆孩子,谁叫也别开门!记住了,除非老太爷回来,否则别放任何杂碎进来!” 老头求之不得,愣愣点了头。灵丹跺了脚,跑进自己的屋子,拿被子盖了脑袋,呜呜呜大哭起来。 倪卿卿还在与蛋壳较劲,因着劝说不通,倪卿卿索性钻到了床底,双手抓了蛋壳两只前爪,生生把蛋壳从床下拖了出来。 蛋壳听不得那接二连三的炮仗声,瑟瑟发抖地缩在了倪卿卿怀里。除夕夜哪里美好了,对于它们狗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 第九十七章 药草被盗 ““好蛋壳,蛇都不怕,你怕这些声响做什么。”倪卿卿见这狗子着实可怜,便试着塞了两团棉花在狗耳朵里。耳朵一塞,果然蛋壳振作了不少,咧开嘴露出两排狗牙,望着倪卿卿笑了笑,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倪卿卿赏了它一根大骨头,便捧了医书,窝到被子里认真看了起来。 新的一年越来越近,屋外的烟火声也越来越密集。 守门老头领着一人,匆匆来到倪卿卿屋前,神情慌张地禀报:“小姐,庄子来人啦,说是仅剩的那三株枯什么草,昨夜被人盗啦!” 枯肠草!倪卿卿大惊,顾不得穿鞋蒙面巾,就下了床,跑去将门打开,急道:“是枯肠草被盗了吗?快说,怎么回事?” 那负责看管枯肠草的壮汉,还是头一次瞧见倪卿卿的真容,仓促一瞥之下,眼里竟掠过惊艳之色,又慌忙低头,跪在地上,惶恐道:“小的得了姑娘赏赐,尽责看管枯肠草,不敢懈怠。唯独昨天晚上,多喝了些酒睡过了头,醒来就去药园里添加碳火,哪知那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三株枯肠草,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连根须都没留下……是小的有罪,是小的有罪,请姑娘莫要把我赶出庄去……” “有人存心要偷,防也防不了。那贼人可找到,现场可留下什么线索?”倪卿卿心跳有些快,那枯肠草,用量合适,是治病良药,用量过多,却是穿肠毒药,而且若以新鲜根须入药,那毒性用银针也试探不出来。 壮汉只是磕头,若是找到了贼人,若是有线索,他也不必如此慌张,不必大老远地,在除夕夜来府上请罪。 “好了,再磕下去,当心把人磕傻。”倪卿卿搓着手,心乱如麻,偷药的显然是同行,即便不是同行,背后也有同行指点。果然比黄金还贵的好东西,是免不了被人惦记的。现在只求,那偷药的之人,是拿枯肠草去救人,而不是去害人。 若是害人,一旦被查了出来,牵连到自己,那可大大不妙。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倪卿卿自言自语地出声,回屋去穿了鞋,蒙了面巾,牵着蛋壳奔到院子里,对守门老头吩咐:“去把黄继呈和步司叫上!” “姑娘,今个儿是除夕,还是明早再去吧。”守门老头好言相劝,除夕夜就该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这般折腾干什么,“况且黄状元早些时候提着篮子出府,现在也没回来。步司那大块头,今天一整天都没见着人,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等不了!”三株枯肠草配置而成的毒药,足以毒死三十头大象。若是贼人有心用来害人,造成的恶果,怕是不亚于珍馐楼那次。若是太子查出那枯肠草,是她吩咐人精心培育过冬的,怕是会把她活剐了,再拿去做花肥。“等不了,等不了,越早查出贼人越好,好在还有蛋壳!” 蛋壳出了屋,仰头望着满天璀璨烟火,夹着尾巴,躲去了墙角。 “你这怂货!”倪卿卿低骂,“你怕是指望不上了!对了,还有你的兄弟盛贵,也只有盛贵堪用了。走走走,去寻你盛老哥去!” 手牵了蛋壳,倪卿卿又匆忙往隔壁去。“快开门,我是倪卿卿。” “是倪小神医?”隔壁府侍卫听出她的声音,赶紧开门,放了倪卿卿进院子。 “盛贵呢?盛贵在哪里?”倪卿卿急忙问,瞧着面前这两个侍卫是生面孔,但又有些眼熟,好像是庄子里她救下的那两人。 两个侍卫对倪卿卿存了感激,关切道:“盛小爷最近都不在府上,敢问倪姑娘除夕夜敲门,所为何事?” 倪卿卿知道面前侍卫不简单,屈膝行礼,恳求道:“我庄子里丢了重要东西,想请二位或者是贵府上的能人,去查探查探。你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忙活,我会付给你们辛苦钱。” “倪小神医见谅,没有王爷和世子的命令,我等不能擅离职守。”两个侍卫虚扶一把倪卿卿,一人紧接着又道,“小神医稍等,我去向世子禀告。” 另一个侍卫出手将他拦下,忧心道:“除夕夜是王妃的……” “倪姑娘这般焦急,别耽搁了,大不了一命还一命吧。” 什么一命还一命?如此严重的后果,倪卿卿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侍卫不再多言,纵身离去。片刻后,又纵身来到倪卿卿跟前,佝偻着身子,擦着嘴角的血,痛苦道:“倪姑娘,请。但世子每年除夕都会大醉一场,倪姑娘千万小心些。有话在屋外说便是,别去靠近世子。” “大恩不言谢,过两日再报。”倪卿卿对那侍卫作了个大揖,牵了蛋壳,匆匆往朱铭昭的屋子里去。 屋前有一滩鲜血,想必是刚才侍卫留下的。 朱铭昭暴戾嗜血,她早就是知道的。 倪卿卿心里发憷,只站在门前,局促不安地道:“世子爷,民女庄子里丢了三株枯肠草,是行家所为,为防止生出大祸,还劳请世子爷派人,查出偷药歹人。” 听着屋里没动静,倪卿卿又慌张道:“劳请世子爷赶紧派人,迟了怕是要生出祸事。庄子里的庄户,见识少,即便知道枯肠草,也不知它的用途。民女刚才也回想了一下,除了个别庄户,也就是齐昊和他手底下那帮官兵,知道我那里有枯肠草了。当官当兵的都不简单,背后都认得几个达官贵人,若是某个达官贵人要选在除夕夜,用这般阴险的法子害人,而且要害好多人,那就是毛骨悚然的祸事了……” 屋子依旧没有动静,倪卿卿心乱如麻,只能再添一把火,道:“民女最最担心的是,今晚宫里设宴,御医也验不出来的毒药,若是再当着皇上和太子的面害人,那民女就只有跟着那歹人陪葬了……虽然都是民女的假象,民女的庸人自扰,但民女真的惶恐难安,还请世子爷相助一二。” . 第九十八章 一室 “倪卿卿站在门前,越想越觉得可怖。好的不灵坏的灵,她种枯肠草本是好意,就只怕偷草的人存了恶毒之心。虽然冷静下来再分析分析,她的干系应该不大,这就好像是别人偷你家菜刀杀了人,有罪的应该是杀人者,而不是菜刀的主人。 但怕就怕在迁怒,上位者的迁怒,或者是上位者有意找替罪羔羊。就像是珍馐楼的香料事件,岳婵娟配制的香料本无毒,但却为别人顶了缸,丢了自己的小命。 也笑倪卿卿多想,这世道,只需当权者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人丢了性命。她亲眼见过,所以更为担忧。 “世子爷,您怎么不出声啊,您是睡下了么,您在屋里听见了么?您是知道的,民女认识的父母官不多,若是过年这些天衙门照常开门,民女也不会大半夜的,来世子爷您这里备案。世子爷您若是听见了,就应个声,也好让民女安心过这个年。” 屋子里面依然静悄悄,只有天上的烟火热闹非凡。 倪卿卿忍着嘴干,斜上前几步,略微推开窗,探脑袋进去,望着醉趴在桌上的朱铭昭,不厌其烦地继续她长篇大论。 “世子爷,民女当真心慌得紧,还请世子爷,务必帮民女这个小忙,民女感激不尽,当真感激不尽……” “够了!” 醉醺醺的咆哮声。桌上酒壶忽然飞了出来,若不是倪卿卿反应够快,差点迎面砸上她的小白脸。 “世子爷息怒。”倪卿卿心中惴惴,又硬着头皮探进窗户,望着一大桌动也没动的美食,望着抬起脑袋来只顾饮酒的朱铭昭,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您可听见了民女适才的陈述。您若是没听清,院子里的侍卫耳聪目明,可听得一清二楚,民女就当是在您这里备过案啦。若是过两天官府追究起来,还请世子爷证明民女无罪。” 朱铭昭烦闷一皱眉,揉着发胀的脑袋道:“啰嗦得没完没了。李年琦不是官吗?去找他!” 倪卿卿咬了咬嘴唇,无奈道:“李年琦一边撩民女,一边与别的女子相好。民女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你不是忙着养兔子么,怎么还抽空去看他的丑事?”朱铭昭仰头灌着酒,简直把壶中烈酒当成了清水。 “晚上去的,不碍事。”倪卿卿隔得老远都闻到了酒气,再看看满地歪倒的酒坛,忍不住道:“世子爷还是少喝些吧,酗酒伤身。枯肠草的事,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若是事情闹大了,若是追究起来,还有劳世子爷为民女作证。世子爷除夕安好,民女告退。” “你也要走了么?”朱铭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怒道,“滚进来!” 倪卿卿可不敢与一个有暴力倾向的醉鬼同处一室,装作没听见,脚底抹油就已经开溜。 朱铭昭见人逃走,怒摔了酒杯,跌跌撞撞地破窗而出,接连几个纵身就来到倪卿卿身后,长臂一展,就铁钳一般钳住了倪卿卿的左肩,在众侍卫的惊愕中,粗鲁地倒拖着倪卿卿,从窗户重新拖进了屋里。 后背被窗棂狠狠咯了几下,倪卿卿痛得直掉眼泪,偏偏肩膀还被朱铭昭钳制住,根本脱不开身。 好像她错了,真的错了,她根本不该在这天晚上,来找这个暴虐成性的男人! “世子爷,我错了,我不该在您耳旁唠叨的。”挣脱不开,倪卿卿只能求饶道,“您头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朱铭昭不答话,一把将她推到下去。 倪卿卿仰面跌在榻上,双肘撑起身子,猛地心中一惊,这是要做些什么? 倪卿卿心里一紧,赶忙扯下脸上面巾,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道:“我丑得很,世子爷您清醒清醒。” 朱铭昭趴在倪卿卿身上,醉醺醺的一甩脑袋,俊美无双的脸上带了迷蒙,含糊道:“看不清,好像有些漂亮。”说着,就凑近了些,仔细瞧了瞧那条长长的伤疤。 这朱铭昭也是属狗的么?好在冷风从破烂的窗户灌了进来,让她恢复了理智,一手撑着朱铭昭的胸口,一手轻拍着身侧的半张床,凝望着朱铭昭的眼睛,柔声安抚道:“世子乖,先在这里躺下来。” 或许是倪卿卿的言语太过温柔,朱铭昭面色也变得柔和了些,依言慢慢从倪卿卿身上挪到了床里边。 倪卿卿心里悄悄松一口气,试着想脱身,但一只手臂,却被朱铭昭精壮的腰身死死压住。“世子乖,再往里挪一挪。拜托你挪一挪吧,你一身腱子肉呢,沉得要死,我的手臂,都快被你压断了。” 朱铭昭摇了摇头,不往里挪,反而朝倪卿卿贴近了几分,用脑袋又将她头上的青丝给压住了。 倪卿卿手疼,头皮疼,掉着眼泪道:“世子爷,你这般折磨我,是真醉还是假醉?” “胡说!”朱铭昭吐着热烘烘的酒气,义正言辞地道,“本世子怎么会喝醉,本世子从来不允许自己喝醉!” “是是是,世子爷没醉。”倪卿卿只能顺着醉鬼的话,用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唱起了摇篮曲,心里盼望着这只醉鬼早些睡去,她才好脱身。“世子爷,摇篮曲好听么?好听就闭着眼睛听,乖,把眼睛闭上,好好听曲儿。”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迟疑地闭上了双眼。倪卿卿的曲儿唱得极好,在茶楼酒肆去卖唱,也能得些赏钱的。 一首摇篮曲,倪卿卿轻轻地唱了又唱了,怎么唱,都没听见朱铭昭平静的呼吸声。倪卿卿都有些想放弃了,朱铭昭却蓦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被朱铭昭这么近距离的盯着,倪卿卿吓了一大跳。 朱铭昭没开口说一个字。 倪卿卿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道:“世子爷,您应该是没醉吧?” 朱铭昭醉醺醺地长吟一声,忽然伸出双臂,轻声道:“太聪明的女子不长命。你猜猜,本世子醉了没?” . 第九十九章 陪葬吗 爱妃 “倪卿卿困在朱铭昭怀里,身与心都十分难受。朱铭昭除夕夜装醉,一定是有所图谋,她不该当面戳破的。悔不当初,倪卿卿提高了音量,佯装慌张道:“世子爷,你醉糊涂了么,所以饥不择食。我可是倪卿卿啊,你一向嫌弃得紧,被你退婚的那位。”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陪着他演戏。可恶的男人,她刚才明明都走掉了,为何他非要拉她入局。 朱铭昭邪肆笑着,用大手搓揉着倪卿卿的脸,像搓揉面团一般,醉醺醺地道:“是比以前漂亮了些。” “漂亮么?”倪卿卿费了半天劲儿,才将自己的脸,从朱铭昭手底下拯救出来,不悦道,“你说我漂亮,那我问你,我与齐郡主,谁漂亮?” “你漂亮。”朱铭昭吐着酒气回答。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那我与李茜菱,谁漂亮?”倪卿卿又问。 “你漂亮。”朱铭昭立刻给出答案。 倪卿卿心底隐隐有些开心,又问:“我与廖茵茵,谁更漂亮?” “你漂亮。”朱铭昭几乎没有犹豫。 倪卿卿心里有些得意,这一年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于是忍不住又问:“我与柳悠钰,谁更漂亮?”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无声嗤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你漂亮。” 倪卿卿悄悄瞪他一眼,道:“想不到世子爷喝醉时,也会花言巧语地哄人开心。” 朱铭昭醉意十足地蛮横道:“本世子说谁最漂亮,谁就最漂亮!” “对对对,世子说的都有对!”倪卿卿不与他较真,忍着后背阵阵的疼痛,又嘴快道,“那柳悠钰与王妃……”话说到这里,倪卿卿赶紧打住。此刻她猛然记起,除夕夜似乎是朱铭昭母妃的忌日。还好她话收得快,没有往枪口上撞。 朱铭昭却已经听得清楚,仿佛真是个醉鬼般,激动嚷道:“自然是母妃最漂亮,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母妃更漂亮!”声音那般响亮,都盖过了钻进屋里的烟火声。 “是是是,天底下王妃最漂亮!”倪卿卿捂着耳朵,赶紧点头认同,道,“十个柳悠钰加起来,都抵不上王妃一根头发丝。” 朱铭昭满意笑了笑,亲昵地搂着倪卿卿,和颜悦色地道:“母妃生前很喜欢你。” “是吗?”倪卿卿装模作样地遗憾道,“可惜我失忆了,王妃的音容笑貌,我是一点都记不得。” “记不得也无妨,”朱铭昭温柔地笑着,“你找不着母妃,母妃也会来找你的。” “世子爷,您这话什么意思?”没来由的,倪卿卿心里又开始紧张。这朱铭昭怕是一只笑面狐狸,她还是习惯这厮不苟言笑的样子。 朱铭昭伸出手,在倪卿卿脆弱的脖颈比了比,温柔又认真地道:“母妃经常托梦,说她在底下孤单。本世子经常在想,是不是要将你送过去,让你给母妃陪葬。” “陪葬?!”倪卿卿尖叫,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用怀疑,暴虐如朱铭昭,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做得到。而且看朱铭昭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让她陪葬这一念头,一定出现过不止一次。“世子,您怕是真的醉了吧?”倪卿卿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朱铭昭怀抱外面钻。 朱铭昭半真半假地道:“母妃很寂寞,你先下去陪她一程,本世子百年后,再来与你们相聚。” 倪卿卿心跳如鼓,颤声道:“没名没分,我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伺候不了王妃的。” 朱铭昭一把捞回快要溜下床的倪卿卿,醉熏熏地哄道:“不妨事的,你死后,本世子会偷偷给你立个牌位。上面就写,爱妃倪氏。怎么样,做本世子的爱妃,可欢喜?” “欢喜你个头啊!”倪卿卿入了戏,大骂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给我皇后做,我也不做陪葬这买卖!” “爱妃这话就有些不对了,好些女人哪怕是舍了性命,也要恳求本世子一亲芳泽的。” “我跟外面那些妖艳女子不一样!”倪卿卿大吼,忍不住用脚去踹这装疯卖傻的狗屁世子,边踹边怒吼道,“要陪葬找齐郡主,她喜欢你,喜欢到为你放毒虫蛇蚁!世子,你去珍惜眼前人,甘愿去服侍王妃的一抓一大把,你去找她们吧,她们排着队在等你!” 朱铭昭禁锢住倪卿卿的细胳膊细腿,认真道:“但母妃最喜欢的是你。” 倪卿卿悄悄握了腰间的银针在手里,软下声气,道:“红衣女子们都说,世子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好多人愿意做风流鬼呢,世子你莫要饥不择食,你看看我容貌有损,是没资格服侍服侍王妃的。” 朱铭昭指腹划过她脸上的疤,略微思索了一阵,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天天,渐渐变成了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只是这条疤,可惜了。” “是可惜了,是可惜了。”倪卿卿嘴上叹息着,心里却无比感激脸上这条疤,让她接连逃过了危难。 “那好吧……”朱铭昭重重叹口气。 这意思是不让她陪葬了吧!倪卿卿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等你疤好之后,再去给母妃陪葬吧。” 倪卿卿吓得着实不清,早已分不清这是戏里还是戏外,一时间连尊卑也忘了,只能凑到朱铭昭耳边,试探着问:“朱铭昭,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哪有要杀人,还提前通知日期的?但很有些特务头子变态得很,是喜欢提前把死期告诉猎杀对象,从而享受猎杀对象担惊受怕的过程。 朱铭昭包裹住倪卿卿握针的手,低声道:“你说呢?” “变态!大变态!你把我放开,你把我放开!你这混账东西,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倪卿卿挣扎大嚷,恐惧发自肺腑,爆发出惊人的演技,拼命叫唤得情真意切,整个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他存了心,要把她拿去陪葬,就算是太子也防不住他暗下毒手。为了以防万一,她脸上保命的伤疤,还是先留着才好! 朱铭昭很满意倪卿卿此刻的表现,等她叫唤得嗓子都哑了,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手上的针可以用了,控制好力度,别让本世子真的昏迷过去。不然,本世子可以让整个倪府为母妃陪葬,包括蛋壳那只狗子。” . 第一百章 吓着了 “侍卫不敢离世子的寝屋太近,倪卿卿裹着朱铭昭衣服跑出来的时候,侍卫也牵着蛋壳,赶紧迎了上来。 虽然看上去听上去一定有事,但侍卫还是出言询问道:“倪姑娘,你没事吧?” 倪卿卿故作镇定地拢了拢散乱的发髻,傲声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家世子发酒疯,我扎了他的睡穴,现在他睡得跟死猪一般了。” 侍卫勉强给倪卿卿竖了大拇指,倪卿卿心领了他们的称赞,然后牵过蛋壳,逃命似地溜了。 皇城上空,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烟火,照得整个上京都亮晃晃的。 除夕已过,新年已来临。 倪府侧门被“碰”地一声关上。 “面皮再厚,也终究还是个小女子啊。”侍卫站在对面侧门,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另一个侍卫也跟着感慨,“今年的除夕,原以为会有人陪着世子,不曾想,又是世子一个人。” “打起精神吧,后半夜热闹着呢。” “对呀,一定热闹得很。”侍卫握紧手中剑,不去看满天盛放的烟火,倚墙假寐。 倪卿卿裹着外袍,在被窝里不住发抖,碳火烧得足,但她心里还是一阵阵发凉。朱铭昭那厮,居然想将她拿去陪葬,真是歹毒至极。 “灵丹!灵丹!”倪卿卿高声喊,一转眼又瞥见自己身上这件外袍,心里发憷,赶紧跑下床,将袍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然后又丢进火盆了,瞬间燃得烈火熊熊。 灵丹窝在被窝里哭,外面炮仗声又没断过,根本没听见自家主子的传唤。 蛋壳早就被吓进了床底,不堪用,倪卿卿只好匆忙将自己整理妥当,去寻了管家。 祝管家正陪着自家两岁的胖孙儿数压岁钱,见倪卿卿亲自过来,赶紧从榻上下来,带着自己一家老小行了礼。“姑娘,这么着急过来,有何事吩咐?” 倪卿卿摸着小胖子的脑袋,赏了一片小金叶子给管家孙子,才道:“祝伯,你明天找瓦匠来,将侧门给卸下来,全部用砖头堵上。”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赏银够,不用等大年初一,现在老婆子都能给你找瓦匠来。”管家媳妇感恩戴德地接过金叶子,强押着自家孙儿,对倪卿卿磕头了行礼。 “那样最好,总之明天天黑之前,要把我院子那道围墙,封严实。” 倪卿卿勉强笑了笑,吩咐管家到屋前,小声道:“祝伯,你再去给我挑一个宅子,挑好了,我就搬过去。” 祝管家关切道:“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先别着急,先把事情说清楚。” 倪卿卿讪讪一笑,又不能直接说,隔壁那位想把她拿去陪葬,引起全府上下的恐慌,只能扯着谎道:“我一不注意,又把隔壁那位尊贵的世子爷给得罪了。我这卿卿小院,应该是风水不行,所以管家你,还是去帮我挑一个风水好的地方。” “怎么又把世子给得罪了哟?”管家拍着大腿,恨铁不成钢地道,“姑娘,你也别嫌祝伯倚老卖老,朱世子那么一棵大树,你抱紧了才好,即便不抱紧,也相安无事才妥当,偏偏又去把人给得罪了。你可知道,上京城都传言,世子杀人,就像厨子切菜那么得心应手。姑娘,世子能不能惹,你自己心里最好先掂量清楚。” 倪卿卿揉着酸痛的背脊,无奈道:“我有什么法子,是那疯子先得罪我的,我总不能任人宰割,而不还手吧。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祝管家试着劝说道:“我看也用不着搬,不如先去庄子里避避风头,等世子气消了,我们再搬回来便是。” “这回得罪狠了,他那气可消不了。”打算将她拿去陪葬,思量已久,而且若是他母妃在梦里哭得狠了,他随时都可能将她送下去。 隔壁住着一个随时都可能取你性命的人,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倪卿卿是一刻也不想在自己院子呆下去,又道:“也不是没想过去庄子避难,但祖父不会同意,他还等我留在上京城里,挑一个忠厚上进的孙女婿呢。” “姑娘说得轻巧。”祝管家叹一口,以现在自家主子的名声,除了年纪轻轻腰缠万贯以外,就没有别的好名声。且不说脸上那道疤,就单单说被世子退婚这一项,就没有其他官家子弟来求亲。而且先是朱铭昭,后是孟二,再是李年琦,又落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别家姑娘到了她这个年纪,媒婆隔三差五的来,就她家姑娘名声太差,乏人问津。 前两天,断腿的张三倒是托媒婆来过一趟,说是愿意娶她家姑娘,前提是要把灵丹一并抬过去,气得灵丹当场拿扫帚赶了媒婆。 “是说得轻巧。”倪卿卿叹道,“这世上,忠厚的多半不上进,上进的多半不忠厚,又忠厚又上进的,也瞧不上我。现在我也不求太多,只要个胆子大的,不怕朱铭昭的,就可以了。” 祝管家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不怕朱世子的难找,还是找个忠厚上进的,更加容易些。” 倪卿卿认真想了想,莫可奈何地点了头。“这年头,女子青春这么短,缘分到了,就积极争取,还没到,就积极寻觅。但这些都先别管,先给我寻一个住处,才是要紧的。三天之内,一定得给我寻一个来,这是命令。” “是,遵小主子的命。”祝管家拱手领命,犹豫片刻,才又开口道,“姑娘,那李年琦着实不错,反正在你们这些小姑娘家看来,错过了一个良人,嫁谁都是将就。既然嫁谁都可以,不如就嫁他吧,总比嫁缺胳膊少腿、好吃懒做、拖儿带女的强。若是他回头寻你,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毕竟你与世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李年琦的家世,也不用太忧心世子爷的报复。” “不怕朱铭昭?”倪卿卿认真想了想,李年琦身后有皇后,皇后身后有太子,看在太子的份上,若是她入李家的门,朱铭昭应该不会把她从李家祠堂拖出来,拽入朱家祠堂。倪卿卿也清楚自己的名声,要么不嫁,要么就低嫁。她想要孩子,想要子孙满堂,所以一定得嫁。低嫁也不是不可以,就怕被她牵连,被朱铭昭报复。别到时候,人没嫁过去,倒害人家成了鳏夫。“形势比人强啊,现在想要低嫁,都怕拖累了人家。若是李年琦回头,他娶,我就嫁;他纳,就滚蛋!” . 第一百零一章 杀戮场 ““是这个理儿!还是我家小姐聪明,不轴,不认死理儿!”祝管家欢喜一拍手,道,“姑娘要新宅子是吧,那好,祝伯去给你挑。”祝管家美滋滋地想,要去为自家小主子,挑一个离李家近,或者离城西衙门近的宅子。 天上的烟火渐渐黯淡了下去,倪卿卿慢腾腾地不情愿地挪回自己的院子。 院子的花啊药草啊,还有那又能当桌子又能点火的灶台,都是自己花心思弄的,想要分离,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背上的伤隐隐作痛,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倪卿卿索性点燃了烛火,翻看起医书。 更夫敲着小锣,一慢四快,扯着嗓子喊,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经过除夕夜的折腾,人们正在躺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这会儿上京城四处一片静谧。 倪卿卿这会儿才有了些许睡意,吹灭了蜡烛,正准备就寝,蛋壳忽然从床底下钻出来,冲着隔壁王府的方向,汪汪大叫起来。 蛋壳不安的叫声惊动了护院,倪卿卿也从床上翻身起来,让人搬来了几架长梯靠在墙头,自己则与两名胆大的护院,分别爬上去,偷偷探出脑袋去望。 隔壁好一场激烈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倪卿卿心中惴惴,赶紧从梯子上下来,吩咐护院把侧门抵好,不放一个人进来。 护院得了吩咐,赶紧搬来几块大石头,把门给牢牢堵上。 倪卿卿退出自己的院子,去下人的屋子里避难,朱铭昭这厮,活在杀戮里,就连除夕夜,都得装醉布局,引贼人入瓮。 隔壁忠王府,外松内紧。地牢门口处,更是遍布机关。 一方是有备而来,一方是守株待兔,两方人马杀得难解难分。 王府的侍卫,请求世子支援。 偏偏朱铭昭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听不见。 地牢即将失守。 朱铭昭身边的暗卫,不得不暂离,去地牢门口处支援。埋伏在暗处的带头首领,正等着这一刻,无声潜入屋中,举剑就往床上的人刺去。 自然是刺了空,还落入了屋中陷阱之内。 “卑鄙小人,你装醉?”带头首领狼狈被擒,恨恨咬牙。他们今晚最重要的计划,就是刺杀朱铭昭,但已然落了空。 朱铭昭一身清爽地梁上下来,道:“为引你上钩,偶尔装醉一次,也无妨。” 那首领咬牙同时,已经咬破了后槽牙里的毒药,顿时没了呼吸。 “老朋友,可惜了。”朱铭昭皱了眉。 有人提了那首领人头,跑了出去,大喊:“你们头领首级在此,尔等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群龙无首,那些劫牢之人,瞬间丧了斗志,不再恋战,纷纷撤退。 朱铭昭抽出长剑,加入了战局,手中的剑游刃有余,也不立即取人性命,只挑断了他们的手筋与脚筋。他与孟二,一个擅文,一个擅武,孟二的文采有多卓然,他的武学天赋就有多惊人。 胜负已见分晓,那群黑衣贼人被朱铭昭骇得胆寒,只在作困兽之斗。 忽然,只剩一只胳膊的黑衣人,挟持着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大喊道:“朱铭昭,你看看这是谁?” 那十来岁的姑娘,无助地哭喊:“世子哥哥,救我!” “不去屋里躺着,到这里来瞧什么热闹!”朱铭昭厌恶一皱眉。一扬手,王府侍卫暂且收了刀剑。 那黑衣一方,心中大喜,迅速聚集到人质身后。 那姑娘只是哭,花容失色地道:“我……我只是想来欣赏世子哥哥的英姿。” “放我们走,不然我立刻要了你妹子小命!”那缺胳膊的黑衣人高声威胁,手上的剑不客气,在小姑娘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小姑娘吓得尿了裤子,朱铭昭又厌烦地扬了扬手,王府侍卫不甘地空出一条道来,还没丧失行动力的黑衣人,聚成团,赶紧奔向侧门。 侧门打开,有个窄胡同,对面就是倪府的侧门。 胡同太窄,人排成一溜,太容易被趴在墙头的侍卫削去脑袋。 只能去对面,有个宽阔地,也好逃难。 “开门!开门!”有人使劲敲倪府侧门,但无人应声。 有力气越墙过去的,赶紧纵身过去,看门板后面抵着的大石头,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合力把石头挪开,放同伴进来。 朱铭昭眉头一皱,直接从自家院子,飞身过去,几个面具遮了脸的暗卫,也跟着飞身去过。 所有人,又聚集到了倪卿卿的院子。 倪卿卿的院子不大,屋里没亮灯,也不知有没有人。 “就是屋里的那小医女,谎报军情,说朱铭昭被她扎了睡穴。”黑衣人中,有一个是王府里的内应,恨恨地低咒。不仅害死了他们头领,还害得许多兄弟为此丧命。 “此仇以后再报,先逃出去再说。”有人低声言语。 朱铭昭危险地扬了唇。 黑衣人带着人质,从倪府畅通无阻地穿过,一路撤退,终于退到了宽阔的大街之上。 被劫持的人质,已经吓得不敢再言语,只定定望向了朱铭昭。 “这条街尽头,你们放人。”朱铭昭闲适道。 “不行,等我们安全了,自然会放她。”黑衣人为自己争取有利条件。 朱铭昭不多言,直接扔出一柄匕首,扎进了那黑衣人眉心。黑衣人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余黑衣人心惊胆战,道:“朱铭昭,你不怕我杀了她?” 朱铭昭冷声道:“我父王女儿多得很,不差这一个自己找死的。我数一二三,你们不退,我就在这里一起了结了你们。” 一群残兵不敢再讲条件,挟持人质慢慢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留心朱铭昭的举动。终于退到这条街尽头,黑衣人扔下人质,顿时四下散去。 朱铭昭领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吓得傻了,正瘫在地上无助四望。 “三十五个人头,提来见我。”朱铭昭一声令下,四个暗卫出动,循着血腥气,分别去截杀那些人。 小姑娘失魂地爬到朱铭昭脚下,朱铭昭顺手给了她几巴掌,待她回过魂来,才道:“滚回府去,一年之内,别再让我见到你!” . 第一百零二章 发红包啦 “今年的上京城,应该不是平静的一年。大年初一的早晨,大年的喜气少了几分,添了几分人心惶惶。 据说,城东城西城南城北,都有人发现了无头男尸,甚至还有人亲眼目睹,一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面具人,像削土豆一样,削去了黑衣人的脑袋。然而等目击者召集人去见证的时候,这些无头男尸已经不翼而飞。 又说,一个好心姑娘,偷偷把一个断胳膊的男子藏在床上,姑娘自己则脱得只剩肚兜,放下纱帐,躺在床外侧做掩护。结果面具人紧随而来,也不管姑娘大喊非礼,直接掀开纱帐,举剑往床里面刺。长剑刺去,断臂男子无处可避,直接扯了那好心姑娘当人肉盾牌,结果长剑擦着好心姑娘的耳朵过去,直接刺透断臂男子的心窝。 面具男子二话不说,削了那断臂男子的首级,好心姑娘捂着满是血的耳朵,尖叫着昏死过去。 大年初一,心惊胆战的目击者想要报官,但当官当差的都脱下官服过年去了,每个衙门都没当官的坐镇。 报官无门,众说纷纭,臆测纷纷,更添惊惶。 已经是初一的晌午了,倪大仁却还没有回府。倪卿卿召集了府里下人,搬了把太师椅,坐在倪大仁屋前的台阶上,肃色训道:“昨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府里再也不要提及此事。街上听见别人议论,听着就是,别去添油加醋,否则撵出府去。” 下人们赶紧点头,牢记训斥。难得遇到这么慷慨的主子,他们才舍不得被赶出去。 倪卿卿满意颔首。倪大仁不在,倪卿卿就暂代其责,将红纸包好的散碎银子,一一发给府里的下人。 “过去一年,你们也辛苦了。”倪卿卿边发红纸包,边笑道,“我自作主张,今年每个人都多领一份儿,算是替昨晚压压惊。” 下人们一听赏钱加倍,个个笑逐颜开,嘴巴是一个赛一个的甜。 “姑娘开年大吉。” “姑娘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倪卿卿听着,很是受用。 “姑娘早觅良人,最好找个上门姑爷。” 倪卿卿发笑,这是不让她嫁到别家去,这是为他们自己的赏银着想。 “姑娘早日成亲,早日生子。” 倪卿卿点头,这个祝愿很实际。 “姑娘早生贵子,争取三年抱两。” 倪卿卿汗颜,她是想过生孩子,但三年抱两,太劳累了些。 “姑娘儿孙满堂,百子千孙。” 倪卿卿嘴角微微抽动,这个就扯得远了些。 下人们挨个领了赏,但倪卿卿手里还多出来两包赏银。“咦,是谁没到?” 众人纷纷看了看周围人,灵丹也垫着脚,把人都看看了,摇了摇头:“府里人都在这儿,好像没缺谁啊。” 下人们都说是,都是些熟面孔,再说了,有谁会那么傻,放着赏银不来领。 管家一拍脑门,道:“是步……” “我我我,我还没领赏银呢!”刚回府的黄继呈,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兴奋道,“卿卿姑娘,你们把我落下了。”他最近手头紧得很,连下顿馆子,都是奢侈。 众人点了头,原来多出这份赏银,是给落魄状元爷的。 “胡说,才不是他的。”灵丹从倪卿卿手里拿过红纸包,藏在身后,愤愤道,“没签卖身契,又不唤姑娘一声主子,充其量算个长工,哪里有你的赏银!这赏银,应该是步司的。” 倪卿卿往身旁看看,果然不见步司的身影。“这两天,谁瞧见步司了?”倪卿卿问。 下人们都摇头,步司那大高个儿,应该同小主子脚边的爱犬一样,害怕听炮仗声,兴许是被炮仗惊着了,走失了,正在找回府的路。但以步司那脑子,想要找到回府的路,怕是难哦。 “黄继呈,你带着蛋壳,立刻去找找。”倪卿卿吩咐。步司武艺高强,外人面前又蛮又横,她倒不担心步司有什么危险,反而担心步司伤人。 “那找着了,这两份赏银就归我。”黄继呈趁机要赏。 灵丹嗔怒道:“小人嘴脸,找着步司再说吧。” 倪卿卿诧异望向灵丹,黄继呈这厮,又怎么把灵丹这小辣椒给得罪了。 “灵丹妹子,大年初一,你吃炮仗啦。”黄继呈愕然,他不是才送了她一支百两的簪子赔罪吗,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还真是怪事。 “我就是吃炮仗啦,要你管!”灵丹叉着腰,高声骂。 “得得得,都散了吧。”倪卿卿笑着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则给蛋壳套了绳子,递到黄继呈手上,道,“要吵,也等把步司找回来再吵,正事要紧,为了那两包赏银,早去早回。” “得嘞,且看我和蛋壳的本事。”黄继呈笑着领命,又凑到倪卿卿跟前,小声道,“帮我问问,灵丹那姑奶奶吃错了什么东西,回头我好对症下药。” “知道了,去吧。”倪卿卿应承,看灵丹的样子,哪里是吃错了药,分明是喝多了醋才是。 黄继呈牵着蛋壳出了府,倪卿卿将灵丹叫到屋子里,让她说出除夕夜受的委屈。 灵丹哭哭啼啼的说了,还骂黄继呈狗改不了吃屎,说再也不要理黄继呈了。 倪卿卿捧着灵丹的小圆脸忍不住感慨,这男女间的感情,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黄继呈也算是个痴情种,就算是因着柳悠钰丢了官,也依旧痴心不改。她目前所见的女子中,也只有柳悠钰,当得上倾国倾城这四字,任何女子与她做了情敌,都只能扼腕叹息。 想那李年琦被羽娘勾搭上,多半也是因为与柳悠钰相似的关系。 还有功成名就的镇北王朱允棣,因为仙翡阁的一根簪子,彻底暴露了隐藏多年的心思。 传言,就连孟二很小的时候,就对柳悠钰吐露过喜欢之情,不过当时人小,两个又都是金童玉女的一对娃娃,身边各有一群爱慕者,旁人也没当回事。 毫不夸张地说,柳悠钰的爱慕者,加起来可以绕皇城几大圈。 倪卿卿觉得,朱铭昭倒是王孙贵族里的一个异类,倒不是说他不喜欢柳悠钰,而是比起柳悠钰,他显然更喜欢他已经过世的母亲。若是以后谁喜欢上朱世子,那么她的情敌,不是倾国倾城的柳悠钰,也不是满腹经纶的廖茵茵,而是黄泉之下的忠王妃。 忠王妃哪个女子又能比?柳悠钰尚且逊色三分,又是埋进黄土里的人,谁又能比得过一个死人。 . 第一百零三章 城西季家 ““好了,好灵丹不哭了。”倪卿卿道,“今后打算怎么办,想好了吗?是先把黄继呈赶出去,还是先把自己给嫁出去。” “先别让他滚,他欠的账还差七千两呢。”灵丹恨恨出声。 “那就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喽。”倪卿卿又问。 “姑娘,还是你先嫁吧。”灵丹抹了抹眼泪,笑着道,“看着您出嫁了,我才安心嫁人。” “我这婚事也悬。”以前想的是,找个门第低的嫁了,自己当家说了算。现在朱铭昭横插一脚,真怕他一个不顺心,结果了她跟她的未婚夫婿。“下次媒婆上门,记得对人家客气些,再别拿棒子撵人了。” 灵丹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是气媒婆,而是气那断腿的张三。脾气暴还爱喝花酒,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配我都配不上,还想来娶小姐你。诚心娶小姐也就罢了,偏偏还指名道姓的要捎上我,这不是存心恶心小姐您嘛。” “这倒是,有些人天生不对盘,是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委屈自己嫁过去的。”倪卿卿忽然又想到了朱铭昭,活脱脱一个披着好皮囊的刽子手,她可没那胆量,与一个刽子手同床共枕。“但有些后生小子,听着也还不错,找时间,我陪你乔装打扮一番,偷偷去瞧瞧那些小子的人品。” “那样也好,就劳烦姑娘了。姑娘陪我,我陪姑娘,我们都去为自己挑好夫婿。”灵丹抱住倪卿卿,喃喃道,“黄继呈那厮,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偏偏还装作不理不睬。但我不怨他,真的不怨他,毕竟喜欢他,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与他无关。其实,奴婢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真的配不上他,凭他那个聪明奇特的脑子,以后娶的,一定也是哪个官家小姐。是奴婢会错了意,又痴心妄想了,还连累小姐为我担心。以后我跟他,桥归桥,路归路,我就把他当白眼狼,有事没事骂他几句,出出自己以前眼瞎的恶气。” 人一哀伤起来,果然出口成章,倪卿卿听着灵丹一番言语,心里感叹着,出声道:“那也别找时间了,左右今天初一,闲在家里也没事,我们这就上街,去瞧瞧王媒婆上次说的那季秀才。” “那好啊,不过今天下午不是要堵院门嘛。”灵丹问。 “这事儿交给管家媳妇,人是她找的,她自然会督促瓦匠把事情办好。” 倪卿卿说着话,亲自去取了紫檀木梳交给灵丹,灵丹接过木梳,熟练地给倪卿卿梳了一个男子发髻,又找了件男装,替倪卿卿换上。灵丹自己也换了男装,还特意束了胸,跟着倪卿卿出了门。 出门前,倪卿卿还特意吩咐,那侧门的位置,一定要砌得严实,连一个狗洞也不能留。 大街上喜气得很,年味儿比她那个时代浓了不知多少。 一路来到城西,倪卿卿弯腰,对一个正在屋前抽旱烟的老头儿,恭敬道:“这位大爷,请问季秀才家怎么走?” “季秀才啊。”那大爷用手中烟杆子指着路,精神矍铄地道,“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往西,瞧着最破的那间小屋子,就是他家。” “往西?”天上没太阳,倪卿卿很是汗颜,她分不清那边是西。习惯性地,倪卿卿又补了一句,道,“大爷,是往左,还是往又右啊?” “咦,你这小妮子,到底是不是上京人啊?”大爷很是鄙夷,挥动着手里的大烟杆子,往左手边指着,激动吼道,“喏喏喏,往西往西,这边是西。左边右边可能会反着来,但西边永远是西边,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是是是,大爷您说得对,大爷您冷静些。”倪卿卿好言安抚,对大爷道了谢,赶紧与灵丹溜了。两人并肩逃了一段距离,倪卿卿小声道:“灵丹,你可分得清东西?” 灵丹笑道:“在上京呆了这么多年,奴婢不仅能分清东西,还能分清南北了。倒是姑娘您,向来是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以前是,现在还是。” “果然啊,本性难移。”倪卿卿也笑,在第二个路口往西拐了进去,边走边看,瞧见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很难想象,在这繁华的上京城里,这么个穷巷里,还有这么一间破烂的小屋子。屋子虽破,却还住着人,而且仔细听屋里的动静,屋里的人还不少。 据媒婆说,这季秀才的父亲,生前也是秀才。一门两个秀才,在媒婆那能夸出花来的嘴里,也算是书香门第。 屋里似乎在吵嘴。 倪卿卿与灵丹对望一眼,决定站在泥巴墙后面,礼貌地听一耳朵。 一个妇人尖锐的咆哮声,从屋里传了出来:“说我在家里好吃懒做,说我在家里糟蹋粮食!当初我往娘家送米送肉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嫌我吃得多!要不是为了你们这几张讨债的嘴,我会被夫家撵出来,大过年的窝在娘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瞧不上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是个老婆子的怒吼声,“要不是你背着丈夫偷人,他们家能把你赶出来。” “那残废丈夫,谁爱要谁要,四妹五妹要,也行!”妇人高声道,“当初我忍辱嫁过去,为你们换了几年衣食不愁的日子,你们不知感恩,反而还要撵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也瞧见了,余钱都供你这弟弟上学念书了,大过年的,家里连身新衣服都添不起,实在供不起你这大饭桶。” “我要你们供我了么?哪顿饭我没添铜板。” “你那铜板来得干净?你不要脸,你两个妹妹还要嫁呢,你这弟弟还要娶呢!” “就是,就是。”两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也跟着自己母亲帮腔。 “母亲,大姐,你们少说几句。”说话的,应该就是季秀才了,家里唯一的男丁。 “少说几句?”妇人嗤笑道,“就是因为你,你这花钱的祖宗,这些年供你读书,花了家里多少银子。都二十四了,还是个穷酸秀才,偏偏又清高得了不得,一分钱也不肯挣。难道真要我卖肉,供你考一辈子?等你做了官,怕是我都半截入土了。倪府那个做主子的,你清高,嫌人家名声不好,便宜了那做丫头的下人。好说歹说,终于把你劝动了。先娶个嫁妆丰厚的下人,也不打紧,你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把人给我娶进门。不然,我就断了的银两,让你自己出去挣钱去!” . 第一百零四章 发嗲的女人 “主仆二人走出陋巷,又相互对望了一眼。 灵丹犹豫着开口道:“其实,奴婢觉得,断腿的张三也不错。” 倪卿卿点头,笑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优秀。相较而言,张三简直比季秀才好太多,至少人家张三勇猛,有义气,家里没有多事的姐姐妹妹,另外还有官职和余粮。” “听主子这样一说,那张三好优秀。”灵丹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他要娶你,你嫁还是不是嫁?”倪卿卿边走边问。 “不嫁。”灵丹坚决摇了头,“因为他实在长得太丑了。” “这倒是,美女岂能与野兽相配。”二人又相视一笑,往仙翡阁去。仙翡阁所在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那五层的珍馐楼被贴了封条,不知会整顿到几时。 茶铺掌柜刚好也在仙翡阁里,陪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挑完了首饰,正准备往外走。 “老掌柜,恭喜恭喜,家里又要添新丁啦?”倪卿卿算了算日子,这掌柜的第三个小妾,产子就在正月里。 “倪小神医,您也来挑首饰。”茶铺掌柜扶着小妾,乐呵呵迎了过来,红光满面地开口,“家里的茶叶还够喝吗?明儿我再派人,给小神医您送些过来。下个月小女的满月酒,还烦请送子娘娘,亲自来参加。” “之前两个小公子的满月酒,都有事错过了。这次的满月酒,一定不错过。”倪卿卿瞧了瞧小妾圆滚滚的肚子,笑着道,“胎位很正,老掌柜这次不用太担心。” 那年轻小妾捧着肚子,倚在掌柜怀里,感激道:“多亏倪小神医给我扎了针,肚子里这小妮子,比臭小子的还闹腾呢。哎呀,老爷您摸摸,你闺女又在踢我呢。” “哎呀,我的小宝儿,你轻点折腾你娘,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掌柜又紧张又兴奋地去摸了小妾的肚子,像是头次当爹的愣头青。 倪卿卿暗自发笑,这个小妾看起来面憨体壮,想不到也撒得一手好娇。难道撒娇的女人,果然命会好。想她前世,就是因为忙于事业,而且不会撒娇,才一直吃别人的狗粮。 茶铺掌柜乐呵呵地同倪卿卿告了辞,伺候怀孕小妾,坐上轿子回府去。 “有子万事足啊。”倪卿卿笑盈盈地道。 “可不是,这么疼妻儿的丈夫,可不常见了。”灵丹好生羡慕,她以后若是有这么个疼人的丈夫,那就好了。 仙翡阁的伙计从背后走了过来,热情道:“两位公子,要瞧些什么?” 倪卿卿举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转身过来,那伙计认出男装的倪卿卿,赶紧改口,愈加热情地道:“原来是贵客,贵客这次来,是要挑点什么?” 倪卿卿晃了晃了空荡荡的手腕,道:“镯子吧。” “好嘞,您这边请。”伙计开怀地在前面领着路,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倪卿卿这类爽快干脆,又财大气粗的客人,“贵客是要挑玉镯子,还是掐丝珐琅的宝石镯子。” 灵丹豪气道:“都拿出来,给我家公子爷瞧瞧。” 伙计赶紧应承道:“好嘞,贵客尽管挑。” 倪卿卿一路走马观花,去到了卖镯子的柜台。刚好又一个熟人也在那里,正在因五两银子,跟另一个伙计讨价还价。 情形稍微有些尴尬,倪卿卿想掉头,暂且离开。按理说,进了仙翡阁,又是宰相千金,不至于为五两银争执不休。 那人倒是瞥见了倪卿卿,赶紧放下镯子,追上倪卿卿,柔声道:“卿卿姑娘,好久不见。” “悠静姑娘,还真是好久不见。”倪卿卿笑着开口。粉衣团已经解散,她们也没了多大关联。 柳悠静拉过倪卿卿的手,拖到一旁,亲昵道:“好卿卿,我有孟二的亲笔题字,打八折给你,你要不要买?” “那些都是你的珍藏,你舍得?”倪卿卿惊奇问。这柳悠静,可是孟二的头号大粉,不会是叶公好龙吧。 “舍不得也要舍啊。”柳悠静委屈巴巴地哭穷,“之前为了收集孟二的亲笔字画,我把值钱的首饰当的当,卖的卖,还欠了柳悠钰上千两银子。要是过年没件新首饰,定会被柳悠宁笑话了去。好卿卿,你瞧在孟二的面子上,把他的亲笔题字,就买了去吧。” “……”倪卿卿把那对簪子都锁了起来,不想再添与孟二有关的新物件,徒增念想和相思。 “哎呀,好卿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柳悠静使劲晃着倪卿卿胳膊,卖力撒娇发嗲。 灵丹不乐意,强行把柳悠静的手指掰开,很不客气地道:“不好意思,孟二公子已经凉了,他的亲笔题字,也值不了几个钱!” “胡说!”倪卿卿与柳悠静一同吼向了灵丹。 灵丹委屈地看向倪卿卿,撇撇嘴,她这是为了谁啊。 倪卿卿拉了拉灵丹的手,好言安慰道:“偶像容不得诋毁。孟二的亲笔题字,永远都值钱。” “是的,就是这个理儿。”柳悠静拉着倪卿卿的手,继续柔声道,“好卿卿,你看一次诊,那银子就回来了,你就把孟二的题字买去吧。” “这个怕是不行。”倪卿卿态度坚决,“我还要嫁人生子呢,这儿再买孟二的东西,会让别人误会。那题字你好好收着,以后会增值涨价的。” “哎呀,卿卿……”柳悠静拖长了软软的声音,卖力发起了嗲。 “快快快,快把我放开,简直受不了你。”倪卿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柳悠静居然这么会撒娇,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若倪卿卿是个男人,身体怕是要酥了一半,可惜她只是假扮男子,不是真正的男人,很难享受这一切。 “不嘛,人家不嘛,人家就是舍不得放开你。” “买卖出于自愿,你怎么能强迫我买你的东西。”倪卿卿受不了这个粘人的小妖姬,赶紧吩灵丹,把柳悠静给拦腰抱走。柳悠静偏偏还如牛皮膏药一般,死死抱住倪卿卿,怎么也不肯松开。 周围人看了过来,忍不住切切私语,暗道这一家子,又是男宠,又是美妾,推推嚷嚷,真乱! . 第一百零五章 修墙半途而废 ““够啦,好歹是大家闺秀,你丢不丢人。你不怕丢人,你位高权重的爹爹还要威严呢。”倪卿卿正色道,“你还差五两银子是吧,我借给你。”若是以她倪卿卿的名义买那镯子,折扣会更低,但她与费老板有过口头约定,这超低的折扣,不便与旁人知,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柳悠静甜甜一笑,挨着倪卿卿的肩头,软软糯糯地道:“借我五百两嘛,人家还看好了一串玛瑙珠子。我估算过你身家的,五百于与你而言,就是一点点小钱而已。借点小钱给人家嘛,我的好卿卿。” “你怎么不去抢?”倪卿卿恨声道,“看你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怕是周围人都不肯再借钱给你。借你五两,已经是仁至义尽,要立字据,要还的,知道吗?你看过那些借钱不还的人没有,剁手,刀子一挥,直接把你两只手剁下来喂狗。我见过的,血腥得很。” 柳悠静两手往身后一缩,道:“还,一定还。”她这一双手,是唯一比得过柳悠钰的地方,她可不想失去。 立了字据,柳悠静得了五两银子,再加上她之前东拼西凑的三百九十四两,终于买下了心仪的镯子。笑逐颜开,柳悠静欢喜道:“谢啦,银子下个月再还。” 灵丹捏着字据,赶紧道:“我两个月的月钱呢,悠静姑娘,您可一定要记得呀。” “好啦好啦,记住啦。”柳悠静心情大好,抱住倪卿卿,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戴着镯子,欢欢喜喜地走啦。 灵丹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有心道:“姑娘,她还欠着柳悠钰上千两银子呢,欠我们这五两银子,您说她会还吗?也真是的,手上有多少钱,就买多贵的首饰,没钱就别买首饰了嘛。” 倪卿卿瞅着柳悠静欢快的小步伐,笑着道:“女为悦己者容,春天到了啊。” “呀,姑娘你的意思是,柳悠静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公子,我们见过吗?”灵丹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魂。 “我哪里知道,我也好久没见到她。”倪卿卿接着道,“连孟二的墨宝都愿意割爱,看来喜欢新人,胜过旧人了。” 灵丹好奇问:“哪位公子哥有此魅力,居然比得过孟二公子?” 比得过孟二?倪卿卿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那日柳悠静在珍馐楼的扭捏表现,终于明白了谁是柳悠静的心仪之人。 老天,但愿她猜错了,否则姐姐妹妹喜欢上同一个人,又是一场狗血的孽缘。 缓缓回神,倪卿卿让自己别去多想,左右是别人的人生,是飞蛾扑火也好,是暗藏心底也罢,都是别人的事情,与她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 “来了大半天,正事还没办,”倪卿卿笑道,“走,我们挑镯子去。挑对好镯子,给自己做新年礼物。” 伙计闻言,赶紧走了过来,殷勤地为倪卿卿介绍起了镯子。仙翡阁里的镯子,自然是又齐全,又漂亮,倪卿卿与灵丹好一阵比较取舍。 “要是这里所有的镯子,都归我们那就好了!”灵丹垂涎三尺地开口。 “这也不是不可以。”伙计笑着开起了玩笑,“我们东家还未娶,这里的镯子,老板娘可以想戴就戴,只要不把镯子弄花了就好。” “那灵丹,你嫁吧。”倪卿卿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又换了一对白玉镯子,试戴在手腕上。 灵丹臭美地戴着一溜镯子,美滋滋地道:“我倒是想,可人家高老板瞧不上啊。姑娘,您对高小姐有救命之恩,你可以试试,到时时奴婢也跟着沾光。” “那也得高老板不嫌弃我才是。”倪卿卿与灵丹沉醉在漂亮首饰里,旁若无人地说着,给自己挑了一对玉石镯子,又给灵丹挑了一个镶玛瑙的镯子。一千两的玛瑙镯子呢,比柳悠静那镯子还贵,灵丹不好意思接。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倪卿卿正色道,“黄继呈那里,你帮我赚了五千两,这一千两,是报答灵丹你的。” 灵丹这才肯收下,把镯子和契据包好,小心放到自己怀里,自己的嫁妆又有了,做人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如同之前的柳悠静一般,两个女人开开心心地走出仙翡阁,又去路边吃了馄饨,买了香甜的糕点,又买了时新的衣裳,又买了新出的胭脂,还买了发蜜饯和话本,这才提着大包小包,一路又欢喜又疲累地回府去。这会儿,她们无比怀念步司,有他在的话,她们还可以买更多东西,而且不用自己提。 管家的胖媳妇儿守在门口,见倪卿卿回府,赶紧跑过来,结果倪卿卿手上的东西,自责道:“姑娘对不住,那侧门没给您砌好。” “怎么回事?”倪卿卿揉着发酸的手指问。 “门板都拆下来了,结果忠王爷派人过来,说大过年的不宜动土。”管家媳妇儿哀愁道,“我也不知道该咋办,泥瓦匠不敢得罪忠王爷,提着工具走了,说是等出了正月,再来府上。” “那我那院子的墙,现在是什么情况?”倪卿卿边走边问。 管家媳妇擦着脸上的虚汗,道:“门板都卸了,围墙上四四方方一个大口子,两个我都能并排挤过来。” 倪卿卿站在空荡荡的院墙前,朱铭昭的院子,明晃晃地就在她跟前。院子里的侍卫,还十分客气地,对倪卿卿问了好。她临走时吩咐,一个狗洞也不要留下,但现在这情形,十只狗都能同时奔进她的卿卿小院。 “这可要这么办?”管家媳妇为难出声。她之前,可是给小主子打了包票。这世上,人们爱钱,但也畏权。你看忠王爷就只派了个小厮,就把泥瓦匠吓得逃命似的跑了。 怎么忠王爷也来插一脚?不过古人讲究风水一说,倪卿卿还是可以理解的。“先这么着吧,把门板重新装上,搬大石头抵好。等出了正月,挑个宜动土的日子,再把泥瓦匠找来。” . 第一百零六章 上门诉冤 “黄继呈牵着狗去寻步司,但还未训练太久的蛋壳,只是个半吊子。先是对着卖豆腐的俏丫头激动大叫,黄继呈汗颜,暗骂蛋壳这好色狗,给姑娘赔礼道歉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姑娘头上的一根簪子。 这簪子瞧着眼熟,很像他之前送给灵丹的那支,细看之下,就是他送给灵丹那支。 灵丹那死丫头,究竟是有多讨厌他,竟然把他送的簪子,拿出去卖了换银子。 那俏丫头被黄继呈瞧得脸红,壮着胆子啐了他一口,嗔道:“狗跟主子一个德行,都是色胚。” 黄继呈抹着脸,很无辜地道:“姑娘莫误会,只是你头上这簪子……” 俏丫头捂住头上簪子,又心虚又蛮横地道:“我的!你想要,拿银子来买啊!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黄继呈也窘迫,他身上连两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何来的两百两。 那俏丫头也看出了他的窘迫,鄙夷道:“看你穿得人模狗样,两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这样吧,一百两,这簪子就卖你了!” 黄继呈还是窘迫。 “好好好,大年初一,我就发发善心,五十两银子,这簪子归你,还送你一块新鲜豆腐。”俏丫头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黄继呈愈加窘迫,不再言语,牵着蛋壳,灰溜溜地走了。 那俏丫头追上去,高声道:“状元郎,二十两,二十两,这簪子归你,我也归你!” 黄继呈以袖掩了面,羞愧不已,逃得更快了。 蛋壳不知愁,欢快地跟着黄继呈狂奔,一路走街串巷,狗子又领着黄继呈,来到四方馆门前。 四方馆是接待他国使臣的地方,目前这里住的,只有女真大皇子那一行人。 “你这不靠谱的,怎么找到了这里?我们要找步司,步司,你好生闻闻,这才是步司的味道!”黄继呈把步司穿过的靴子,递到蛋壳跟前,让它又嗅了嗅。找到步司,他才有赏银可领。 蛋壳不去理会那靴子,只在四方馆门口又跳又叫。 “乖乖,这是四方馆,即便步司在里面,我们也进不去。”黄继呈叹了口气,拖着蛋壳,转身离开。 倪大仁听到狗叫声,匆匆地从四方馆里出来。 蛋壳奔到倪大仁脚下,打着滚儿,欢快地露出了肚子。 “老爷子,你怎么在这里?”黄继呈诧异问。 “四方馆死人了。”倪大仁满面愁容。 “谁?”黄继呈心里“咯噔”一声,“别是铁木珪。”不然,与女真又是一场大战,遭罪的又是百姓。 “他没事。”倪大仁心慌道,“是他身边轮流试菜的随从,这会儿铁木珪正大发雷霆,要找太子讨说法。毒已经验证出来了,是新鲜的枯肠草,我记得卿卿在庄子里种了些稀罕草药,你回去问问,她庄子里丢草药没有。切记保密,不要宣扬出去,徒增恐慌。” 黄继呈知道事关重大,牵着蛋壳奔回府去,将四方馆里的事情,转告给倪卿卿。 倪卿卿当时正在院子里,吩咐下人搬石头堵门,一听说这事儿,顿时如遭雷击,也顾不得多想,赶紧与黄继呈一起,翻过大石头,奔去到了隔壁院子。 朱铭昭不在屋里,昨夜刚活捉了不少刺客,他正在地牢里审问。侍卫在他耳边,小声传了话,道:“世子爷,倪姑娘有事来访。” “她还有胆量上门。”朱铭昭心情大好地丢下烙铁,大步出了地牢。 倪卿卿与黄继呈正并肩候在屋前,朱铭昭从回廊转角处背着手现身,见倪卿卿身边多了个男人,不由厌烦皱眉道:“滚出去。” 倪卿卿心急道:“世子爷,民女有冤要诉,可不可以待会儿再滚?” “卿卿姑娘,你误会了,世子爷是让我滚。”黄继呈很识趣,对朱铭昭行了礼,立刻转身出了院子。 倪卿卿拉黄继呈过来,本就是用来壮胆的,这个院子昨晚死了许多人,阴森得很。现在黄继呈走了,她独自面对朱铭昭这个杀人者,心里有种难言的惧怕和恐慌。虽然知道朱铭昭杀人如麻,但听传闻,与亲眼看见,完全是两回事。 “看你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成何体统!”朱铭昭略微提高了音量。 这话听在倪卿卿耳朵里,却像是在吼她,倪卿卿忍不住身子一抖。 “你怕我?”朱铭昭眯起了眼睛。 倪卿卿摇头否认:“不……不是的,有点冷。”这院子,真的很冷,冷得让人全身发寒。 “进来。”朱铭昭不悦地推门进屋。 倪卿卿迟疑片刻,终于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屋,关好了门。 “什么事?”朱铭昭走到架子前,在铜盆里洗了手,用眼神示意倪卿卿过来。 倪卿卿立刻过去,取下架子上的布巾,替朱铭昭把手上的水渍擦干。抬手将布巾撘回架子的时候,朱铭昭呼吸声加重,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倪卿卿,将她强掳到床上,顺势压下了身子。 倪卿卿也没多大反抗,只心酸地掉了眼泪。 朱铭昭看她这副死人脸,瞬间起来的兴致,又瞬间灭了下去,翻身到床里边,手撘在倪卿卿的纤腰上,厌烦道:“说吧,什么事?” “枯肠草的事爆发了,死的是四方馆里的女真人。”倪卿卿泪如雨下地道,“你说,我会不会与岳婵娟一样,为幕后黑手顶罪?”她这一世还没活够呢,可不想这么没了小命儿。 “难说,”朱铭昭的手指,在倪卿卿腰上缓缓扣着,道:“铁木珪一定会大闹一场,一朝皇后不可能出来抵罪,那就只剩你了。” “是皇后做的?”倪卿卿哭得愈发止不住,“她为何要害我?” “不是皇后亲自动的手,是李年琦派人,在你庄子里偷的草药。”朱铭昭嗤笑着道。 “李年琦为了摆脱这门亲事,竟要置我于死地。他好狠的心!”倪卿卿心里更寒。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朱铭昭笑着道,“还有更多内幕,想不想知道?” “你说,我听着。”倪卿卿努力把眼泪擦干。 “珍馐楼的香料,是铁木珪派人捣的鬼,害死许多人,也害得珍馐楼关门。他们这样做,想必也是因着身上莫名起的疹子,回敬了太子一杯。他们身上的疹子,还是你的功劳。” . 第一百零七章 莫名怒气 ““但那些药粉,也是你问我要的,这事儿太子知情,不会算在我头上。但女真人好大的胆子,在太子的地盘惹出这般祸事,不怕太子一怒之下,杀了他们?”倪卿卿哽咽着出声,珍馐楼的惨状犹在眼前,这些人都是疯子,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 “他们算定了太子会为大局忍让,所以并无太大忌惮。” “太子也真是能忍。”倪卿卿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道,“但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杀铁木珪?” 朱铭昭厌恶皱眉,用脚把她踹远了些,才道:“李茜菱肚子里的孩子,是女真人的。” 倪卿卿讶异出声:“你的意思是,偷摸强了李茜菱的人,竟是铁木珪?” “不止他一个。”朱铭昭沉下眉眼道。 倪卿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道:“难怪皇后娘娘下毒杀人。但可选的毒药那么多,她为什么会盯上我庄子里的药?” “她还盼着,你替她扎针生孩子,她不会害你。”朱铭昭厌烦闭上眼,不去看倪卿卿那张满是眼泪鼻涕的脸,抱着双臂道,“已经说了,是李年琦要一石二鸟。” “这该死的斯文败类,他就不怕惹祸上身!”倪卿卿攥紧了拳头。 “反正皇后的命令要执行,惹祸是免不了的,只要太子不打算处置皇后,他就跟着相安无事。至于太子会不会处置你,还要看太子的意思。” 倪卿卿吓得翻身坐起,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太子要找人顶罪,她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很多事不需要真相,只需要堵住悠悠众口,只需要安抚了受害人的怒气。 偏偏朱铭昭还抱起双臂,闭目养起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倪卿卿急得直搓手。低头看了看朱铭昭,无疑,这个人是他的救命稻草,如何才能说动他,为她求情。“世子爷,昨晚我已经在您这里备了案,太子问起来,您可要为我作证啊。草药本好好的长在地里,只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有心人是谁?”朱铭昭闭着眼睛出声。 倪卿卿结巴道:“是皇……不对,是李年琦。” “有谁可以作证?”朱铭昭又问。 倪卿卿哑言,朱铭昭知道内情,太子也一定知道内情,但他们如何会听她一个小医女的言辞。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不管是什么惩罚,她最好默不作声地应下才是,还免得连累了家人跟着遭罪。 “天啊,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倪卿卿有些崩溃。 “哪个世道都没有绝对的公正。”朱铭昭翻个身,背着倪卿卿开始补觉,“你先回去,也别自乱阵脚。只要你不四处嚷嚷,太子也许不会把事情算到你头上。” “太子若是追究起来,请世子爷务必帮我求求情。”倪卿卿恳切出声。 “你与我何干?帮你求哪门子情。滚,别打扰本世子补觉。”朱铭昭漠然出声,他只不过对她的身子,暂时感兴趣而已。但瞧她现在这幅糟糕模样,对她的身子都没了兴趣。 倪卿卿心慌跪坐在床头,忽然想起了之前的怀孕小妾和讨好卖乖的柳悠静,便拿出死马当活马医的勇气,硬着头皮,抓过朱铭昭的一只胳膊,一边摇晃着,一边细声细气地撒娇道:“世子爷,人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呢,您就帮帮人家嘛,帮帮人家,好不好,好不好嘛” 朱铭昭面色难看地转过身来,睁眼瞪着她,斥道:“哪里学的这拙劣手段,生硬得很。” 倪卿卿面色也十分难看,讪讪撤开自己的爪子,果然她没有撒娇的天赋,画虎不成反类犬。“世子爷,民女命悬一线,还请世子爷在太子面前保我一条小命。” “再来一遍。”朱铭昭也翻身起来,盘膝坐到了倪卿卿对面。 “什么?”倪卿卿一头雾水。 朱铭昭板着脸,道:“撒娇,再来一遍。” 倪卿卿愣了片刻,小心探出爪子,捏住朱铭昭的手臂,娇娇滴滴地,极为生硬地道:“世子爷,人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呢,您……您就帮帮人家嘛,好不好,好不……” 朱铭昭双目灼灼地望着她,忽然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两本册子,扔到倪卿卿身上。 倪卿卿捡起册子一看,是两本一模一样的册子,而且是她之前编写的,有助于生育的册子。 “一本是太子赏的,一本是父王给的。”朱铭昭用枕巾,粗鲁的擦去了倪卿卿脸上的眼泪鼻涕,倾身过来,道,“他们知道了昨晚的事,特意吩咐我同你好好研究研究这册子。” 倪卿卿面色发窘,她在为她的小命忧心忡忡,但这男人,却在为那档子事儿想入非非。其实只要能活命,这点事儿,她也愿意付出的。况且朱铭昭生得这般好看,谁糟蹋谁,还难说呢。 “本世子勉为其难,你愿意就点头。”朱铭昭大发仁慈地道,“正室的位置不可能给你,妾室的位置,倒可以给你留一个位置。” 倪卿卿心里一沉,正色道:“我是宁愿终身不嫁,也不给别人当妾的。” “当我的妾还委屈你了?你好高的心气。”朱铭昭嗤笑,面色十分不悦。 倪卿卿低着头,小声道:“就是不愿意做妾。世子爷若是救我一命,若是不送我去陪王妃,同世子睡一觉,终身不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为了性命故,许多事都可以抛下。况且这种事,常理来说,算女子吃亏,身为男人的朱铭昭,应该觉得挺划算吧。 “是啊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能画出这些勾当的女子,能把贞洁当什么事!没名没分地与人苟且,也就只有你这女人干得出来!若是让你做孟二的妾室,你怕是屁颠屁颠地就扑了过去!”朱铭昭怒不可遏,夺过那两本册子,两把扯得稀碎,又统统砸到倪卿卿脸上,怒吼道,“滚滚滚!滚出这间屋子,别让我再看到你!” 倪卿卿被朱铭昭吼得发愣,想要走,腿又有些发软,但心里却还想留下来,为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再努力一把。 朱铭昭当真是气得狠了,亲自拖了倪卿卿出房门,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对面院子里。 倪卿卿浑身酸痛地被下人扶了起来,蛋壳怒吼吼地,冲着朱铭昭扑了过去,却被王府的侍卫踹得飞起,痛苦地缩在地上哀嚎。 朱铭昭脸上表情要吃人,拂袖回了自己屋子。没过多久,泥瓦匠就不请自来,说是得了隔壁世子府的命令,要把这堵墙封死,一只老鼠都不能钻过去。 . 第一百零八章 齐昊轻薄 “院墙被堵得砌得严严实实,果然连一只耗子也钻不过来。倪卿卿抱起呜咽的蛋壳,心里依旧慌乱,不能坐以待毙,她决定去找太子求情。 本该是热热闹闹的新年,却遍布阴霾。 太子在四方馆里审理下毒一事,倪卿卿没蠢到当着女真人的面,说出毒草的来处,就找了茶寮,等在了外边。 高溱按着腰间配剑,快步走了过来,问道:“倪姑娘,所来为何?” 倪卿卿尽量放松思绪,笑着道:“祖父彻夜未归,我特意来接祖父回府。” “倪姑娘还真是一片孝心。”高溱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道,“四方馆里出了事,你家祖父贵为太医院之首,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但倪姑娘也不用太担心,倪大夫只负责验毒,不会有什么事情。” 倪卿卿自然知道祖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她自己,但她又不便对高溱吐露实情,只能双手握着茶杯,勉强一笑,旁敲侧击道:“高侍卫说得是,也不知道里面的案情审得如何?” 高溱惬意地饮下一杯茶,道:“我只是太子殿下的马前卒,具体的,没去细听。不过那几些个女真人,人人得而诛之,下毒的人,也算是替天行道。” “高侍卫还真是嫉恶如仇。”倪卿卿心中惴惴,亲自给高溱续了一杯茶,又问,“不知太子何时才能审完案,祖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可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劳累。” 高溱颇有些受宠若惊,望着倪卿卿染了忧愁的大眼睛,道:“不如我这就进去,替倪姑娘探探消息?” “那是再好不过,有劳高侍卫了。”倪卿卿忽然感激地笑了起来,瞧在高溱眼里,那是分外的好看,简直比画上的美人儿还好看。 高溱心跳得有些快,猛灌了一杯茶压惊,然后按着腰间佩剑,飞快地奔进四方馆,打听消息。 灵丹与黄继呈诧异对望一眼,又相互嫌弃地别开眼去。旁观者一清二楚,但局中人倪卿卿,却满心忧虑,没注意到高溱对她的好感。灵丹暗自欢喜,总算有人眼睛不瞎,注意到了她家小姐的美貌。 一盏茶的功夫,高溱没出来,齐昊却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黄继呈起身相迎,拱手道:“恭喜齐大人,又升官了。”上次落难,同僚无一人替他求情,黄继呈痛思己过,夜里发奋,买了许多册子,来了解官场众人的籍贯背景,还有升迁史。眼前这齐昊,父亲是庶子,他自己也是庶子,但得了齐王爷赏识,接连升了官。现在已经正五品带刀侍卫,暂时负责守卫四方馆。但按照官场惯例,这只是过场,过不了多久,怕是又要高升。 “好说好说,都是托这小医女的福。”齐昊大摇大摆地过来,神气十足地坐下,色眯眯地望了望灵丹,又惊奇地望了望倪卿卿,盯着倪卿卿,调笑道,“是丫头变丑了,还是主子变漂亮了?” 倪卿卿板起脸来,道:“没工夫和你说笑。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抓着下人,一个个审问拷打呗。”齐昊歪着脑袋,望着男装的倪卿卿又道,“每次见你都有好事发生,不如你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偷偷告诉我背后下毒的人是谁?” 黄继呈笑着出声:“齐大人说笑了,我们是来接老太爷的,四方馆守卫森严,我们哪里知道谁在背后替天行道。” 倪卿卿神情严肃。 齐昊神秘莫测的一笑,低声道:“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话音落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会知道?”倪卿卿故意激将道,“太子都还在里面审案子呢,你一个小小的守卫,能知道什么?” 齐昊很是受不了倪卿卿这鄙夷的神情,把黄继呈和灵丹撵开,凑到她跟前,小声道:“若没有太子默许,谁能在四方馆成功下毒?这只是我的推测,也只告诉你一人,你别宣扬出去。” 倪卿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么说来,太子算是与皇后合谋了,既然太子授了意,李年琦就更有恃无恐。那么到时候要推人出来顶罪,就一定只是她了。倪卿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这脖子上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齐昊望着倪卿卿纤细白嫩的脖子,嘴里一阵发干,这小医女的脖子,他梦里都梦到几回,那次在庄子,他还在这纤细的脖子上留了手指印。手感难以言喻的细滑,极是让人回味。 黄继呈在旁看着,忽然想到了那句俗语——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灵丹见他们说完,赶紧走过去,借着倒茶,隔开了齐昊不怀好意的视线。 齐昊瞪了一眼灵丹,趁机在灵丹手上摸了一把,灵丹手一抖,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壶里温热的茶水,倒在了齐昊手上。 “你这小妮子!”齐昊反手要扇灵丹一巴掌,但又顾忌自己的形象,生生忍住了怒火,道,“没教养的东西,以后再与你算账。” 倪卿卿护着灵丹,也怒道:“德不配位,你以后最好收敛些。” 齐昊手指着倪卿卿,点啊点,笑得有些狰狞:“没权没势的东西,等着吧,总有落我手里的时候。” “呸,白眼狼!”灵丹躲在倪卿卿身后低骂。黄继呈叹口气,这灵丹心直口快,也不知收敛一些。 齐昊傲然道:“白眼狼也是狼,总比某些狗,来得体面些。”说着,还望了黄继呈。 黄继呈心里窝火,左右也撕破了脸,不能白受这指桑骂槐,也不能让灵丹被白白占了便宜,便站到倪卿卿身旁,啐一口,骂一句,道:“好色忘义,无耻小人,看你官运能亨通到几时?” 到底是文化人,黄继呈这两句,可谓直扎齐昊内心,他现在可是平步青云,就算是不得好死,也不愿仕途被废。 “好啊,黄继呈,老子记住你了!”齐昊拿出昔日混迹街头的狠戾。 . 第一百零九章 祖父撞柱 ““我也记住你了。你背后有齐府,我倪府背后还有忠王府。我是个一穷二白的人,什么也不怕。”黄继呈挨近了倪卿卿,耀武扬威地道,“你要是不怕跟我一样丢了官,就来找我倪府麻烦啊。毛手毛脚,寡廉鲜耻,好歹也是个五品官了,官没官样儿。” “你……你这个落魄户!”论凶狠,齐昊哪里会怕黄继呈这酸文人,但论口才,齐昊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街上有人,你看我不把……老子再不济,也是个官,你……呵。”齐昊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盯着黄继呈,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神神气气地回去四方馆。 灵丹与黄继呈在他背后,用家乡话,你一句我一句的骂着,越骂越是起劲儿。 倪卿卿暗道这对没心没肺的家伙,她内心那个慌啊,他们倒好,还骂出了兴致,这难道就是夫唱妇随的意思。 时间过得也真是慢,终于等到高溱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倪卿卿赶紧迎上去,慌忙问里面的情况。 “卿卿姑娘,我说了,你可要挺住。”高溱极为不忍地出声。 “有个下人熬不住打,终于招了。说是十几年前,一家老小都被女真人杀了,亡灵托梦,才让偷了草药,再把三种无毒的药粉分别洒在不同的饭菜里。那些药粉分开无毒,混在一起就是剧毒。其中最关键的一味,好像就什么肠草……” 果然是枯肠草惹的祸事?倪卿卿心跳如鼓,忙道:“后来呢?” “那下人说出了庄子的名字,倪御医大惊,跪地说他种草药,只是为了救人,绝不是为了害人,为自证清白,就……就……” “就如何?”倪卿卿慌忙催促。灵丹与黄继呈也是一脸担忧。 “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生死难料。” 倪卿卿心中一痛,祖父这是在为她顶罪,为她受过!“不行,祖父无辜,我自己种的草药,我自己担我那份罪责。”说着,倪卿卿拔腿就往四方馆冲。 “不可!” “不可!” 高溱与黄继呈同时拦住倪卿卿,灵丹得了黄继呈示意,赶紧过来拦腰抱住倪卿卿。 “放开!我要去见祖父!”倪卿卿一时也没了理智,拼命挣扎。这世间,能想也不想,就为她付出生命的不多,她何其有幸,何其感激。 灵丹仗着蛮力,将倪卿卿往巷子里拽,黄继呈一边跟着,一边安抚道:“卿卿姑娘你冷静些,你这么一冲进去,老太爷的一片苦心不就白费了么?你且稍安勿躁,老太爷德高望重,若是能活下来,太子也会对他网开一面。” 倪卿卿稍微找回些理智,灵丹松了手,她便蹲在地上,捂着脸,崩溃道:“这世道怎么这么不讲理?有错的,明明不是我们。凶手杀了人,却怪卖刀的把刀磨得锋利。” “这世道的不讲理,我早就领教过了。”黄继呈感同身受,他没贪赃没枉法,不过是表错了一次情,就直接丢了官职。“但留得青山在,总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倪卿卿心痛不已:“可祖父怎么办?他还躺在四方馆里,生死未卜。” “吉人自有天相,再加上四方馆里本来就有其他御医,”黄继呈思量了一下,又接着道,“再加上老太爷他本就是御医,应该会掌握好力度与方向。” 灵丹抹着眼泪瞪了黄继呈一眼,这家伙,说的是人话么? 倪卿卿却破涕为笑,合着双手,道:“对啊,祖父老奸巨猾,应该不会那么笨,实打实地去撞柱子。祖父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高侍卫,劳烦你再回四方馆打探消息,小女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且待在这胡同里,莫要再现身。” “明白的,明白的。”倪卿卿强笑着连连点头,“劳烦高侍卫了。” 高溱按着佩剑,又匆匆走了。倪卿卿三人焦急地等在巷子里,等着他带来好消息。 四方馆里,倪大仁晕死在地上,其他御医围在一起,慌忙替倪大仁处理额头上的血窟窿。太子坐在一旁,难辨喜怒。 铁木珪怒不可遏,他死了两个随从,而这边只想用一个下人和一个糟老头子,就把事情平息下去。 想得倒是轻巧! 铁木珪举起鞭子,狠狠抽了那下毒之人,几乎当场把那下毒之人打死。那下毒之人倒在地上,没了哀嚎声。铁木珪又将怒火转移他人身上,突然端了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径直往倪大仁走去,想要把那有毒的三盘菜,统统倒进倪大仁嘴里。若不是他向来吃不惯中原的香菜,那他怕是也会被毒死。 “女真皇子息怒。”不用太子吩咐,太子身边侍卫出手,将铁木珪拦下。 疹子刚好,就又被人下毒往死里整,铁木珪满肚子怒火,正需要发泄,便不由分说地与侍卫打斗起来。 太子从容起身,淡然道:“别把人打死。”便吩咐人把倪大仁,背到了他的马车里,一同驶出了四方馆。 高溱骑在马上,为太子开路。倪卿卿探头出来,焦急望向高溱,高溱不敢言语,只望着她笑了笑,做出个“无事”的嘴型。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倪卿卿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腿一软,倒在了灵丹怀里。 回到倪府,倪府上下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了高溱。 倪大仁被高溱送回了倪府,昏迷不醒,不知几时能活转过来。虽然倪大仁下意识调整了撞击的角度,但为了平息女真人怒气,却实打实地撞在了柱子上,毕竟年纪大了,骨头脆了,经过不得这样的撞击。 倪卿卿又自责又担忧,衣不解带地守在病床前照顾,伺候汤药,眼睛也熬红了。 第二天天亮,灵丹来换下倪卿卿,倪卿卿就在倪大仁床边撘了个小床,窝在了上面歇息片刻。 被侍卫揍得皮青脸肿的铁木珪,又怨念又憋屈,越想越气不过,便吩咐随从抬了被毒死的尸身,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倪府门口。 . 第一百一十章 铁木珪挑事 “齐昊担心铁木珪惹祸,便赶紧领着人一路跟着。他们只负责保护铁木珪等人的安全,并无权限制他们的行动。但一见铁木珪要找倪府的麻烦,齐昊心中暗喜,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倪大仁,还我勇士命来!” 两具浑身乌黑的尸体,摆在了倪府大门前,铁木珪捏着拳头咆哮。 门卫看来者不善,立刻紧闭大门,并去向倪卿卿禀告。倪卿卿刚打了一个盹,就被唤醒,一听铁木珪上门找茬,胸中一团怒火,直想唤步司,几剑把铁木珪这厮削了去,然而,步司却不在。 没有武功高强的打手,倪卿卿只能憋屈吩咐:“把门关紧,让他闹去。” 倪府大门紧闭,倪卿卿就端坐在大门后边,打定主意闭门不出。 门外路人也越聚越多,有人还闻着风声,聚集到倪府门前看热闹。 听说死了两个女真人。 “好啊,死得好啊,多死几个才好,倪老御医这是做了好事啊。” 人们幸灾乐祸地议论着,对着皮青脸肿的的铁木珪和他身边的随从,还指指点点的笑着。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还搓了一个雪团,朝铁木珪扔去。铁木珪挪身避开,肿着一张青紫的脸,朝那小孩儿大吼一声,吓得小孩子当场尿了裤子。 众人一片抽气声,都说女真蛮子生吃小孩儿,果然是真的。 路人对铁木珪又是畏惧,又是鄙视,各种嘲讽咒骂声,纷纷传进铁木珪耳朵里。 他铁木珪死了两个心腹同伴,其中一个,还是他最器重的黑鹰。他铁木珪才是受害者,他是来讨公道的,这群不辨是非的中原人,居然枉顾真相,反过来指责他。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该死,该死,你们才该死!”女真人大吼,挥动铁拳,真想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围观者人多势众,又见有官兵在旁,心里底气足,也不知是谁带了头,纷纷朝那群女真人扔起了刚买的新鲜蔬菜和鸡蛋。 “又来!你们中原人也就这点扔鸡蛋的本事!”铁木珪怒吼一声,扯开领子,咆哮道,“是男人,就出来打一架啊!” 一个黄壳鸡蛋带着劲风,刚好朝他嘴巴砸了过去,鸡蛋撞在了铁木珪两排坚固的牙齿上,裂开了,蛋黄蛋清沾了铁木珪一脸,逗得旁人纷纷大笑起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铁木珪捂着摇摇欲坠的门牙,愤怒不已,“哪个见不得光的武夫,竟敢暗算本皇子!” 人群又安静下来,纷纷侧目,去寻找那用鸡蛋做暗器的高手。 高手很低调,隐在人群里,并不打算现身。 齐昊咬着一根野草在嘴里,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反正太子也厌恶透了这铁木珪,只要铁木珪不死,随便他怎么作死,满嘴的牙全被鸡蛋砸光了,也没多大关系。 铁木珪真的是气极了,尸体躺在木板上,他就从尸体旁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了。 火把上燃起熊熊烈火,铁木珪狰狞地瞪着众人,发狂地挥动起火把。 路人看他发疯的样子,心里害怕,不由纷纷退后几步。 铁木珪得意一笑,高举火把,冲着倪府紧闭的大门,吼道:“交出下毒老头儿,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乌龟庙。” “烧了!烧了!”随从高举拳头,怒气腾腾地助威。有备而来的女真人,还准备了火油,在众人的错愕声中,尽数泼在了倪府的大门和木制装饰上。 “这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众人瞪大眼,又望向一旁的官兵,心说到了这种地步,当兵的也不出面管一管。 齐昊嚼着野草,就当没看见,保护民众安危,是巡城官吏的事,这可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火油难闻的气味儿,飘进了府里。倪府上下闻着这气味,心中难免慌乱。 “怎么办啊,他们要烧我们倪府。那齐昊是怎么当的职,竟然看着女真人欺辱我们万历朝的百姓。”灵丹焦急出声。 “要不,我们出去与他们干一架吧。”护院们磨刀霍霍,这群女真人真是欺人太甚,逼得他们老太爷撞柱不说,现在还欺上了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暴力。”倪卿卿吩咐人,从倪大院院子的侧门出去,去请执金吾和灭火兵丁,又吩咐人提水,装土装沙,用来灭火。再看了看倪府的地形,让人砍掉许多花草树木,整理出一带隔火的区域。 铁木珪还在门口叫嚷,已经数完了三,耐性告罄,准备点火。 “女真大皇子且慢。”倪府大门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管家从门缝里挤出来,卑躬屈膝地讨好着,周旋着,拖延着时间。 “你这老头是谁?”铁木珪口气恶劣地打断管家言语。 “鄙人是这府里管家。” 铁木珪一听这老头儿只是个管家,胸中怒火又上升了几丈,喝道:“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让你们家那个丑八怪医女出来!不然,老子立刻烧了这宅子。” 不得已,大门朝两边打开,没来得换洗的倪卿卿,依旧是一身男装,在家丁的护卫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铁木珪认出倪卿卿脸上那道疤,狰狞笑道:“原来,那丑八怪是你啊。是丑八怪不假,没冤枉了你。” 倪卿卿站在台阶上,也没接这话。 “怎么,今天不往忠王府躲了?”铁木珪嘲讽道。 倪卿卿还是不说话,她倒是想,但昨天朱铭昭亲自把她扔回了府,亲自吩咐人把院墙堵了,如今,朱铭昭怕是巴不得铁木珪放这把火,好替他撵走这碍眼的邻居。 “哑巴吗?”铁木珪又咆哮。 “不是。”倪卿卿终于出了声。 “听说你这医女,很能挣钱?”铁木珪不怀好意地笑道。 倪卿卿不说话。 齐昊吐出嘴里的草根,在一旁笑着出声道:“是特别能挣钱。我亲眼瞧见的,年纪轻轻,就有好大一个庄子,还特意种了十来亩的药田。” 倪卿卿瞪了眼齐昊,强忍住怒气。 “哈,原来是你出的毒药!”铁木珪望了望死去的同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火烧倪府 ““不是,是被人陷害的。”倪卿卿否认。 “被谁陷害的?”铁木珪忍着又问。 倪卿卿手指着齐昊,冷冷道:“他。”齐昊不仁,她就别怨她胡乱咬人。 “胡说!”齐昊大惊,几步跨过来,怒道,“你信口胡诌,老子撕了你的嘴!” 倪卿卿站直了身子,无畏无惧地道:“除了你,谁还知道,我那庄子里有枯肠草?” “胡说,老子哪里认得什么枯肠草!”齐昊吼道,“那日,我那帮手下,都在你那药田转悠过,是他们透露的消息。” “还与你有关系?”铁木珪恨恨瞪向齐昊。 齐昊慌忙作揖道:“女真大皇子容禀,在下真的不知情,真的不知情。” 铁木珪提拳头就揍往齐昊脸上揍,把齐昊揍得晕头撞向,还骂道:“回了四方馆,老子再慢慢审你!” 灵丹心中偷偷一喜,登徒子揍登徒子,再揍狠一些,才是好事。 齐昊被他手下拖了下去,铁木珪举起火把,又望向倪卿卿,道:“毒药是你庄子里出的,我死了两个手下,要么陪我一百万两银子,要么陪你一条命,你自己选吧。” “一百万两?”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这女真蛮子,还真是狮子大张口,两个随从而已,加起来也不值一百两银子。 “草药就是草药,往好了用,就是救命药,往坏了用,才是毒药。”倪卿卿振振有词地道,“我只是种药的,偷药的是那个下人,制毒的是那个下人,下毒的也是那个下人。有人用砒霜毒死了人,总不能判卖砒霜的药店担责吧。” “说得是,说得是,倪小医女说得是。这女真蛮子,摆明了是要讹人钱财嘛!”路人点头,纷纷认同。这女真蛮子,不过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在倪府门前无理取闹。 铁木珪羞恼,他就是讹人钱财怎么了,他可死了两个心腹手下!“老子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要么给钱,要么给命,给你三个数考虑!”嘴里数着数,铁木珪作势要往前扔火把。 命自然不能给,一百万两也给不出,倪卿卿也只有硬着头皮站在门前,希望执金吾与灭火兵丁早些现身。 黄继呈大义凛然地上前两步,振臂高呼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能任由你们作恶!齐大人,你们一个个食着朝廷俸禄,享受着百姓的税款,就在只旁看着,也不管管吗?” 倪府家丁纷纷附和黄继呈,众人也暗赞黄继呈好气魄,倪卿卿也道黄继呈这记仇的家伙,这会儿也要拉齐昊进这滩浑水。 齐昊多希望铁木珪那一拳能再重一些,这样他就不用睁眼面对这一切。 “对啊对啊,齐大人,你们可是当官的啊,还不快管管!”众人纷纷为倪府求救。 侍卫们也是蠢蠢欲动,只待齐昊一声令下,他们就强行把这群女真人架回四方馆。 齐昊一时被私仇蒙了眼,又或者是真的被铁木珪那拳砸晕了,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道:“我们只是负责保卫女真皇子的人身安全,他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要不闹出人命,我们在旁看着就好。” “当的哪门子官!当的哪门子官!不为民做主,去卖红薯,去卖红薯!”众人鄙夷,弯腰捡起落在的地上蔬菜叶,朝齐昊扔了过去。 侍卫们又惊奇又无奈地望着他们的统领,副统领心中暗喜,回去就写了匿名信,偷偷将齐昊的不作为告了一状,结果齐昊被贬去做了守城门的小兵,副统领自然而然地转了正。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的齐昊,还是这群人的统领。 铁木珪数完了三,要扔火把,倪府家丁拿刀的拿刀,拿扁担的拿扁担,与铁木珪等人对峙。 “虾兵蟹将!”铁木珪很不屑地望着这群人,高高地抛出了火把。 众人惊呼,这女真蛮子,果然胆子大得很。 倪府人气愤不已,赶紧高举扁担竹竿,去拦截那火把。 众人注意力被火把吸引过去的时候,铁木珪又不紧不慢地,取出火折子,朝有火油地地方扔了过去。 火折子遇到火油,“轰”地一声燎了原。 倪府众人一边尖叫,一边忙着灭火。 但火遇到油,燃得一发不可收拾。倪府门前,转眼燃起了熊熊大火。 都是些木头房子,宅子又一家一家的,挨得很近,若是一家着火,附近几家也难免遭殃。上次城内一场大火,烧掉了半条街的屋子,想起来都觉得恐怖。 路人也扑了上来,赶紧帮忙灭火。 “这女真蛮子,还会声东击西!”路人一边扑火,一边骂。 正在赶来的灭火兵丁,看到这里的火光和黑烟,不敢再耽搁,加快了速度往这边跑。 路人抓着捧着地上的雪,一把把一团团地往火里扔,但都是杯水车薪。 铁木珪等女真人抱着手臂站到一旁,陪着齐昊一起看热闹。副统领一咬牙,唤了愿意听他领命的人,毅然加入到救火的行列。 大火燃起来,果真让人胆战心惊。 火光映红了倪卿卿雪白的脸蛋,倪卿卿胸口起伏,有想要杀人的冲动。这时代,即便人够,水也不够,火一旦成了势,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灭火兵丁赶到时,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好在是冬天,好在众人齐心,否则这场火,不仅会烧了整个倪府,还会波及到隔壁忠王府。 有了灭火兵丁的加入,火光终于被扑灭。 倪府朱红的大门被烧成了灰烬,年前新漆的围墙,也被大火熏得焦黑,烧成了断壁残垣,挨着院墙的花草树木也遭了殃,成了乌泱泱的一片。还好事先砍掉了许多花草,这才没让火势继续往里蔓延。 站在倪府门前一望,就能把倪府里面的布局,一览无余。 倪卿卿倒不心痛她的银子,而是心痛那些被烧焦的花草,和那株活了几十年的镇宅大槐树。 “谁放了的火?上京城一排一排都是屋子,不知道这把火会惹出什么祸事吗?防火手册,白领啦!”灰头土脸的灭火兵丁,火冒三丈的问。 众人纷纷把手指向铁木珪,抹着脸上的黑灰,咒骂道:“就是这女真蛮子!把他抓起来,送到牢里吃牢饭去!抓起来!抓起来!袖手旁观的人,也都抓起来!” 齐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和千夫所指的女真人待在一起,赶紧直起胀痛的脑袋,悄悄溜到一旁去。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季家上门 “铁木珪放的这一把火,彻底激怒了上京百姓。群情激愤的百姓,聚集到皇宫门口,要求严惩纵火恶徒。 朝廷“迫于”百姓压力,“不得已”将铁木珪等一众女真使节软禁在四方馆内,众人这才肯罢休离去。离去时,还颇为不甘地道:“我们的地盘还让你嚣张,真是便宜了这群女真狗贼。” 倪府烧毁的院墙需要重建,不待倪卿卿找人来,仿佛打了胜仗的百姓,已经自发组织起来,无偿为倪府修葺院墙。 倪卿卿也颇为感激,以倪大仁的名义,分发给了这些好心人一些碎银子,聊表心意。一时间,尚在昏迷的倪大仁,到是又涨了不少名望。街头乞丐听闻倪家小医女在发碎银子,亡命奔过来,态度积极地为倪府院墙搬砖加瓦。 灵丹偷偷对倪卿卿道:“这是我见过最勤快的乞丐。要是他们一直这么勤快,也不至于去讨饭。” 倪卿卿叹道:“人各有志吧,可能有人就是懒得勤快。” 天都黑了。好些人都回了家,还有十几个年轻乞丐,还在不辞辛苦的干。 新的院墙又垒了起来,倪卿卿招呼了众人吃了顿宵夜,还每人给了二两银子,用以表示感谢。 果然偶尔的劳动让人快乐,乞丐领了赏银欢天喜地走了,其余人也心满意足地走了,唯独还剩一个胖妇人,满面笑容地朝灵丹走了过去,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瘦长男人。男人始终低着头,晚上灯光又昏黄,也不清那男人的容貌。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灵丹礼貌询问,紧挨着倪卿卿站定,看这二人的装束,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帮忙垒完墙也没什么大事儿,都说灵丹姑娘生得漂亮,办事也干练,特意让我家这老实疙瘩,过来看看。”那胖妇人退后两步,将自家弟弟往前推了一把,道,“我这弟弟忠厚老实,就是念书念得多了,人不爱说话。你们呢,别瞧他是个闷油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了呢。等过几年中了举,大小也是个官了。” 倪卿卿已经听出了这妇人的声音,但出于礼貌,还是多问了一句:“敢问二位是……” “城西季家啊。”那妇人挑起眼角,望着倪卿卿,极为得意地自报家门,“一门两个秀才,多少有些名气的。书香门第,人又老实忠厚,还没有哥哥弟弟,条条都符合你家灵丹的要求” 果然!倪卿卿与灵丹对望一眼。都怪这两天祸事一茬儿接一茬儿,忙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告知媒婆,她们很是不满意季家那秀才。 倪卿卿为难道:“你来晚了,我替我家灵丹相中了另一家的后生,实在抱歉得很。” “什么?”那妇人立刻提高了嗓子,吓了周围人一跳,随即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咳嗽两声,轻言道,“倪姑娘你再认真瞧瞧,我这弟弟不光念书好,生得也好,脾气品行也好。就脾气好这一项,你拿手推他,他都不会还半根手指头。你倒说说,你相中的是哪家后生,我倒要领着自家弟弟,当面与他比比。看他生得周正,还是我这秀才弟弟生得周正。” 季秀才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家姐姐说言非虚,慢慢把头抬了起来,红着脸望向灵丹。 倪卿卿借着灯光一看,这季秀才生得果然不错,因为念书不经常出门,所以皮肤比他姐姐还白几分。若不是她亲耳听了他家阴私,怕是会点头同意,成了这段姻缘。 “灵……灵丹姑娘,我是中意你的。”季秀才腼腼腆腆地道,“上无老父,下无兄弟,你若是嫁过来,马上就能当家做主。” 灵丹心中冷哼,你那个家又破又烂,关键是还腌攀乱淮蠖眩挪幌『薄? “灵丹姑娘,我家弟弟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赶紧同意吧。”胖妇人笑呵呵地道,“过了这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倪卿卿也笑道:“夫人此言差矣。令弟如此优秀,我家灵丹不过是个下人,哪里配得上。我倒是觉得,令弟应该再把眼光抬高一些,配个丫鬟不是折煞了么?以令弟的才学品貌,配个官家小姐也是可以的,再不济,配个财主家的独生女,也是绰绰有余。” “是吗?”季秀才望向倪卿卿,心中蠢蠢欲动。 “是的。”倪卿卿点头,不知内情的商贾财主,怕是巴不得把女儿送过去。 “是这个理儿!”胖妇人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倪卿卿的手,欢快道,“倪姑娘的意思,我是听出来了!我这做姐姐的,一开始相中的就是你!你若是对我这个傻弟弟有意,我这做姐姐的,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倪卿卿错愕,赶紧将自己的手,从胖妇人手里抽了出来。果然说话的人是一个意思,听到别人耳里,又是另一层意思。既然这妇人这么会曲解人的意思,那她就尽量把话说得直白一些。 “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令弟前途远大,不必在我跟我的丫鬟身上打转。”倪卿卿认真道,“上京这么大,去寻其他良缘吧。” 季家姐弟脸色一变,胖妇人沉着脸,尖着嗓子道:“倪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主子和丫鬟,一个都不肯嫁过来了?” “无媒无聘的,谈什么嫁不嫁,不过是媒婆撘了根线而已。”倪卿卿退后半步,逐客道,“眼看也要三更了,有劳二位来帮倪府砌墙,小女子疲累,就不远送了。” “你什么意思!”胖妇人再度拔高嗓门道,“你们是反悔了!” “都说了无媒无聘,反的哪门子悔!”灵丹为自己和自家主子正名。 “呸,嫌贫爱富的东西!”胖妇人吐出一口浓痰,厉声骂道,“不过是嫌弃我季家穷!我季家要是再富一些,还轮得你这下贱丫鬟捡便宜!鼠目寸光的娼货,等我家弟弟高中,你们就上赶着为奴为妾吧!” 倪卿卿隐隐有了怒气,这胖妇人私生活不检点,便觉得天下女子,私生活都不检点。 真是岂有此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厚脸皮的姐弟 “灵丹容不得别人诋毁倪卿卿,叉腰啐了一口,道:“谁是娼货,谁自己心里有数!赶紧走吧,老娼妇,说实话,看着你们就觉得恶心。秀才了不起啊,我们府上养狗的都是状元出身!” 黄继呈很是生气地望向灵丹,这时候,她就不要戳他的痛处。 “小娼货,你骂谁是娼货呢!”胖妇人因为心虚,所以恼羞成怒。 季秀才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只哆嗦着去扯自家姐姐的衣襟。想不到圆盘脸的灵丹,也泼辣的主,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她家笑脸迎人的主子,更配他一些。 “骂你呢!”灵丹高声唤道,“蛋壳快来啊,有人在门前撒泼!” 蛋壳本来守在倪大仁床边,听到召唤,立刻风风火火地奔到。 灵丹只拿手一指,蛋壳便会意,露出尖牙,恶狠狠地朝胖妇人扑了过去。 胖妇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又哭又骂地倒退着逃走了。季秀才失望透顶地望了眼灵丹,一边撵狗,一边跟着胖妇人跑远了。 “厚脸皮的东西,让你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敢再来罗唣,我就再放狗咬你们一次!乌七八糟的一家子,还想着攀龙附凤,我就是嫁贩夫走卒,也不嫁给你们这一家子!”灵丹蹦跳着大骂。她还自觉仁慈,还没把那胖妇人偷人的事,给嚷得众人皆知。 倪府众人哈哈大笑。 倪卿卿与黄继呈对望一眼,颇为无奈地望着灵丹跳得老高的背影。 “你们村子出来的人,都这么能骂?”倪卿卿小声地问。亏得灵丹没念过几本书,若是再多识得几个字,骂遍这条街没敌手。 “官话影响了发挥。”黄继呈颇为自豪地道,“若是用我们那里的俚语,灵丹还能发挥得更出色。” “受教了,原来骂人的天赋也讲究地域优势。人都跑了,把蛋壳召回来吧。”倪卿卿笑着吩咐。这灵丹骂人的天赋,应该是被她这做主子的压抑了。若让其自由生长,以后绝对是个一骑绝尘的悍妇。 黄继呈尖着嘴,吹了个口哨。片刻之后,蛋壳就摇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奔回到倪卿卿脚下,撒着娇,露出脆弱的肚皮。 倪卿卿吃力抱起这狗子,一同到了倪大仁床前。 又熬了十几个时辰,倪大仁终于转醒,倪卿卿扑过去抱住他,终于欢喜地哭了出来。 一家欢喜,另一家却愁。 且说齐昊,不知被哪个家伙阴了一把,第二天就被撤了职,被贬去做守城门的小兵。心里又急又怒,齐昊赶紧去找齐王爷求情,当时齐王爷就在府里优哉游哉画虾子,任凭他在府门前跪着,也不肯出来见他一面。 不得已,他又去求齐王妃。当时齐王妃正在另一家贵妇府上推排九,听丫鬟传话,说是齐昊求见。她正好输了一把大的,心中厌烦,对其他几个贵妇抱怨道:“原本以为这个庶出的,是个机灵堪用的,王爷才有心提拔了两次。也不知他吃错了哪门子药,竟跟女真蛮子一个鼻孔出气,连累王爷被同僚暗讽识人不明。也怪我,当初在珍馐楼,看他一片孝心,就好意把他引荐给了王爷。” “庶出的哪里上得了台面?”另一个中年贵妇,一边仔细盯着牌面,一边道,“又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不敬生母,反敬嫡母,那才是狼子野心。更何况,那齐昊还是隔房的。哈,这把我又赢了!” 齐王妃连输两把大的,心情很是不美妙。“这倒霉东西,他一来,我就没了手气。” 在旁观牌的齐小郡主,笑着道:“母亲别气,女儿替你去把那丧门星撵走,兴许母亲的好运就回来了。” 齐王妃宠溺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齐小郡主领命去了,神神气气地出现在了齐昊跟前。 “啊呀,我如花似玉机灵乖巧的好堂妹,你总算来了。”齐昊赶紧递上一只白玉吊坠儿,卑躬屈膝地讨好道,“这回你这蠢堂兄落了难,还请堂妹在王爷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 “这会儿倒对我点头哈腰了。”齐小郡主不接那玉坠儿,抱着手臂,冷冷道,“当初在铅华阁不是横得很吗,威风得很吗,强行把我拖走,害我错过了好戏。你倒说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坏我的兴致。” 齐昊早就提前想好了应对言语,委屈道:“冤枉得很,冤枉得很,堂妹可不能不识好人心,若不是我壮着胆子把您请走,就李茜菱落得那般惨状,皇后与孟二追究起来,你怕是也要受到牵连。伯父伯母都认同我的做法呢。这只白玉吊坠儿,是我特意去仙翡阁挑的,开年刚打磨出来,谁也没佩戴过。我瞧着,与堂妹纯粹通透的气质正好相得益彰,就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堂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暂且收了这赔罪谢礼,堂哥感激不尽。从今以后,一定任凭堂妹差遣,堂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堂妹让我上天,我绝不入地。” “好吧,算你做对了一次。”齐小郡主单手勾过那只白玉吊坠儿,把玩一会儿,傲然落了座,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这年一过,天气也该转暖了,你再去帮我找几条蛇来,我要泡酒给父王喝。” “好嘞,包在我身上,一定给表妹多抓几条。但伯父伯母跟前,还劳请堂妹,一定求求情。”齐昊赶紧道明此番目的。蛇嘛,到专门的蛇馆去买,就成了。齐昊自然是知道,齐小郡主偷偷抓蛇,是另有它用,而且也知道她用来做什么。 好在这齐小郡主放蛇,也知道混淆视听,把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吓唬了一通。到目前为止,世人都以为,咬伤烟水的那条蛇,是孟二的爱慕者偷偷放的。 其实不然,以他的推测,是齐小郡主吩咐府里轻功卓绝的侍卫,将她自己讨厌的人,都吓唬了一遍。 而今又要他去抓蛇,看来又想要故技重施。也不知哪几家姑娘,还要遭殃。嗯,最好是让倪府的那小医女再遭一次大殃。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买错了宅子 “倪大仁转醒过来,倪卿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伺候完汤药,倪卿卿暂且回到自己院子,祝管家拿了前两天新置的地契,兴匆匆地赶来。 倪卿卿接过地契一看,是城西的一间宅子,而且与城西衙门就在同一条街上。若是她记忆没出错,这间宅子,刚好就是那日她去抓奸的那间宅子。李年琦不要的宅子,她却阴差阳错地接手过来,这是什么让人头疼的孽缘。 “怎么样,姑娘可满意这宅子?”祝管家一脸求夸赞的神情,“宅子不大,但紧挨着上京城最有名的两个学堂,紧俏得很,银子可没少花。关键是离李年琦办公的衙门近,再多花些银子,也是值当。如何,祝伯选的这宅子,还让姑娘满意吧?。” 倪卿卿捏着地契,哭笑不得。祝管家这次,可没办好差事。也怨她,一心念着祖父额头的伤势,没来得及告知管家,李年琦那厮人面兽心,她对李年琦已经没了半点心思。 “姑娘这是什么表情,是嫌宅子太小,还是嫌银子花得太多?”祝管家脸上没了笑意,斟酌着出声。 倪卿卿叹了口气,才道:“都不是,是嫌挨着李年琦。” “李年琦李公子怎么了?”祝管家试探着出声,“看姑娘这模样,难道他又偷偷找了外室?” “找外室也不打紧了。”倪卿卿瞧着屋外没人,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李年琦这家伙,面善心恶,为了摆脱我,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 “当真?”管家惊讶出声,“姑娘可莫要道听途说,受了某些人挑唆蛊惑。” 比起儒雅有礼的李年琦,倪卿卿竟是更愿意相信凶狠暴戾的朱铭昭。“祝伯,许多内情,不方便吐露,但你相信我的判断。李年琦绝非善类,你也别再劝了。今后李年琦是李年琦,我与他再无瓜葛。” 祝管家挠着稀疏的头顶,无奈道:“姑娘既然说到这份上,那就是我心急看走了眼。那这宅子怎么办,是搬过去,还是转手卖了?” “搬过去住是不可能。李年琦先前养的外室,就住在这宅子里。”倪卿卿沉吟道,“那李年琦知道买主是我么?” “姑娘,您瞧瞧我这是办的什么破事儿。”祝管家一拍脑门,面色难看,“至于说李年琦知不知道,那就难说了。我是通过官牙买的这宅子。但李年琦就在衙门办公,西城所有的房屋买卖,都会在衙门登记。况且这间宅子原先是他的,他随口一问,就知道是您买走了宅子。若那李年琦当真是人面兽心,依我的意思,还是把这宅子卖了才好,免得徒增误会。” “这样也好,我可不想平白惹李年琦误会。”倪卿卿点头同意,认真吩咐道,“不要城西的,不要挨着李府,不要挨着张府,不要挨着柳府,不要挨着镇北王府,更不要挨着忠王府,去城南城北,挑一个院子大、风水好的宅子。” “得嘞。”祝管家拍胸脯保证,又道,“反正老太爷已无大碍,不如我陪姑娘亲自去选宅子,就当散心了。” 倪卿卿点了头,戴上纱巾,同管家一同坐马车出了门。 两辆马车在街头迎面相遇,李年琦认出倪府的车夫,赶紧掀开自家马车帘子,出声道:“马车里坐的,可是倪家小姐?” 倪卿卿听出李年琦的声音,装作没听见,吩咐车夫赶紧驾车赶路,别去理会。 李年琦连忙从自家马车出来,亲自驾了马车,拦住倪卿卿的去路。 倪卿卿暗赞李年琦“影帝”,低声吩咐车夫掉头回去,打定主意不理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她与他约会相亲,他没看上她,充其量算是面试失败,何必做得那么绝,要取了她的性命。 李年琦又赶紧驾车去堵,将回府的路也给拦了。 倪卿卿心中厌恶至极,也不掀开马车帘子,抱着双臂坐在马车里,没好气地道:“驾马车在大街上兜兜转转,还有公德心么?” “卿卿,我知道你还在为羽娘的事生气。”李年琦下了自家马车,站在倪府马车旁,讨好道,“这也是去年的旧事儿了,说来,我也后悔不已。我今天来,是特意来还你银子的。卿卿你若是喜欢我那宅子,跟我说一声便是,何必花费那些银两。”嘴里说着话,手已经取出了一叠银票,当街递进了倪府的马车里。爱财的女子,还是用钱财打动,更为有效直接。 倪卿卿斜着眼,瞥着那一叠银票,瞥着那曾经为她烹茶的修长双手,厌恶道:“可别,我也是事后才知晓那宅子是你的,正打算卖掉呢。你也别违背心意,装得那么辛苦,枯肠草的事,我已经知情了。” 李年琦捧银票的手一抖,面色难看,缓缓从马车里收了回来。 话说开了,倪卿卿也不再多言,吩咐车夫回府去。以后出门,得看黄历,千万别碰上了李年琦这厮。 “什么知情不知情?”李府的马车又跟了上来,李年琦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李夫人却隔着马车帘子出了声,“想来中间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去倪小大夫府上坐坐,把误会说清楚。”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倪府门口,门前不好撕破脸,只能让紧随而来的李夫人与李年琦进府里说道。 李夫人仿佛没瞧见倪卿卿的冷脸,依旧热络拉了倪卿卿的手,一起进了卿卿小院。也没进屋,就围着院子当中的石桌坐了下来。 倪卿卿吩咐灵丹,用下人喝的劣等茶叶,招待了这对母子。 母子二人瞧出主人逐客的意思,也没当场发作。李夫人握着倪卿卿的手,亲昵地抚了抚她耳畔的碎发,笑着道:“琦儿回家,把你们之前的事,都给我说了。是琦儿一时糊涂,被那狐媚子暂迷了心智。是琦儿对不住你,将来你嫁过来,母亲定站你这边,让那些狐媚子都滚得远远的。” “他只对你说了这些?”倪卿卿退后两步,一脸冷笑。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做妾室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李夫人讶异出声,“你们二人之前一直好好的,不就是因为这个闹得不欢而散。难得遇到个投缘的,切莫因着一个野女人,坏了一辈子的姻缘。” “枯肠草的事,他没跟你说么?”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 “这个……”李夫人道,“不是有人偷了你祖父的草药,偷偷放到了女真人的饭菜里。” 倪卿卿冷笑道:“莫非夫人您当真不知情?若当真不知情,看来您的丈夫和您的儿子,还有许多事情瞒着你。” 李夫人讪讪笑道:“我一个妇人,只需把后宅的事情打理好,只需把儿女的婚事操办好,其余的事,哪用知道那么多。” “那你儿子有心让我死,您是不知情了?”倪卿卿又多加一句。 “什么?怎么可能!”李夫人忽地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李年琦。在她这老母亲心里,她的儿子,一直是儒雅有礼文质彬彬的好孩子,一直是她的骄傲。“倪姑娘,你在说笑吧,我家琦儿怎么会,琦儿怎么会……” 李年琦别过脸去,不敢看自家娘亲那错愕的眼神,只握了拳,对倪卿卿道:“这事儿隐秘,你怎么知道?” 李年琦有此一问,就是默认了杀人的心思。李夫人听了这话,觉得有些眩晕,手捂着胸口,一时难以接受自家孩子的蜕变。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倪卿卿冷声道,“你为了摆脱婚事,就要借刀杀我。我识趣,不会再去纠缠你。您二位回府吧,至于皇后娘娘那里,我收了诊金,自会尽责为她看诊……” “是朱铭昭告诉你的?”李年琦打断了她的话。能清楚这些内幕的当权者不多,而与倪卿卿走得近的当权者,也就只有隔壁的朱铭昭。 “你管是不是他,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倪卿卿已经很是不耐烦,就差出言逐客。 “你不是都认定了么?”倪卿卿抱着双臂,漠然道,“既然认定我跟他有染,那之前拦我马车,重新来讨好我,不觉得恶心么?” “若不是姑母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的回头寻你。”院子里没了李夫人,李年琦没了顾忌,将心中怨气一吐而快。“你最好一心一意为我姑母看诊,否则我也能一根指头碾死你。” “我清楚你的本事,借刀杀人嘛,你擅长得很。”倪卿卿笑道,“好在太子看重我,去年我献了一本医书,太子还赏了我好些银子。”不过她与黄继呈合力写的那本,却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朱铭昭那厮,是否将书代为转交。 “你以为搬出太子来,我就不敢动你。”李年琦摸着下巴,打量着倪卿卿白嫩的肌肤,笑着道,“你这残花败柳,左右是要嫁人的。只要我点头,明天就可以强娶了你进府,再来好好调教管束。想必太子,也会乐见其成。” “你要是真想娶,何必折腾出这么多破事儿。”倪卿卿也不惧怕,搬出太子不行,就搬出朱铭昭,“你这会儿娶我,就得去问朱铭昭的意思。他还想着我入忠王府,替他孝敬老王爷呢。” “朱铭昭眼高于顶,能看上的也只有柳悠钰和廖茵茵。他能看上你?”李年琦再度讥笑道,“莫不是他留了个妾室的位置给你?” 被攻击到要害处,倪卿卿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高声道:“做朱铭昭的妾室,难道还委屈我了?也不瞧瞧你的尊容,与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做他的妾室,都比做你的正妻强!” 李年琦对他自己的外貌,一向自视甚高,容不得倪卿卿这么贬低,亦提高了嗓门,高声道:“早知道你好色贪财,自轻自贱,放着我的正妻不做,去上赶着做朱铭昭的妾室!” “此话当真?”朱铭昭飞身越过两道院墙,优雅落到倪卿卿身边,揽了她的细腰肢,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李年琦瞪大眼睛,指着他二人,脱口骂了句:“奸夫**!”但他姥姥的,这两人搂在一起,竟是该死的登对!他姥姥的,倪卿卿这小医女竟是这般漂亮,竟没被朱铭昭妖冶的容貌给压了下去。 朱铭昭望向李年琦,不悦出声警告:“李年琦,注意你的言辞。” 倪卿卿弯腰从朱铭昭手臂里钻出来,使劲擦着被亲的脸蛋,恨声道:“一个两个都要我死,我是怎么得罪你们了!太子还差不差妾室,我去做太子的妾室,看你们还敢不敢对我无礼!” “小野猫终于露出了尖爪子。”朱铭昭心情不错地调侃道,“你已与我大被同眠,做太子的妾室,怕是没了资格。” “谁说没资格!”倪卿卿梗着脖子,嘴硬道,“先皇宠妃进宫前,还生过孩子呢!她生了孩子都能得宠,我跟你又没什么,怎么做不得太子妾室?” 李年琦听了这话,仿佛有心要与朱铭昭赌一口气,在旁道:“太子的妾室不行,好在你身子清白,我妾室的位置,倒可以留一个给你。” “李年琦,你想死么?”朱铭昭阴沉出声,“我碰过的女人,你也想来染指?” “朱世子,若你不动手,我们倒可以好生辩一辩。”李年琦撩袍,邀请朱铭昭在石桌旁坐下,以文人的方式,好好聊一聊倪卿卿的归属问题。毕竟谁也没正式上倪府提过亲,这倪卿卿是个自由身,想给谁做妾,还有得选择。 朱铭昭挑眉看他,举了拳头,一拳砸向石桌中心,只一拳,就将坚硬的石桌砸出了裂纹。 李年琦呆若木鸡,良久之后,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推了推,那石桌就从中心裂开,裂成了两半,闷声落在了石板路上。 倪卿卿吓得不轻,捂着嘴,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这朱铭昭暴戾如斯,一拳下去,就能把人脑袋砸得粉碎。 “如何,可想清楚,要做谁的妾室?”朱铭昭转过脸来,转着握拳的手腕,云淡风轻的询问。 倪卿卿捂着嘴,晶莹的泪花开始在绝美的眸子里打着转,却依旧颤着嗓子,倔强道:“威武不能屈。我宁死不做妾,你要舍得,就一拳将我砸死。”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更不做外室 “现在摆在倪卿卿面前的,似乎只有三条路——朱铭昭的妾,李年琦的妾,还有死。 “选一个吧。”身后有皇后做靠山,李年琦冷静下来,他也不用太过畏惧朱铭昭的淫威,“若你还没糊涂,就选择我。兴许姑母一开口,我就会给你正妻的位置。” 现在,摆在倪卿卿面前的三条路,稍微有了变化——李年琦的妻,朱铭昭的妾,还有死。 朱铭昭危险转动了手腕,笑着道:“若你当真想死,就去选李年琦。”这女人,口口声声说宁死不为妾,但当真要在妾与死之间选一个,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人妾。她曾经不是嚷嚷过,若为性命故,万事皆可抛么。 跌落在地的倪卿卿,从台阶上站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黑瓶,一把拔掉瓶塞,高举过头顶,视死如归地道:“我哪条路都不选!你们要么杀我,要么别来惹我,否则我这学医的发起疯来,能把你们府上药得老鼠都绝种!不相信,你们大可以试试。” “卿卿你冷静些,先把瓶塞堵上!”李年琦望着黑色瓶身上的白色骷髅头,紧张起,还真怕倪卿卿发疯,把瓶里的药粉撒落出来。医者杀人救人都在一念之间,他绝对相信发起疯来的倪卿卿,惹出的祸事,会比珍馐楼那次还严重百倍。 “要我冷静也可以,你先滚,别再来惹我!”倪卿卿算是豁出去了,一天两天地被人威胁,早就受够了,随身备了解药跟毒药,一是为了自保,二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歹人同归于尽。 “那好,这次我先走!”李年琦识时务,赶紧撤离这凶险之地。倪卿卿这小女子难惹,盛贵早就告知了他,能将采花贼转瞬变太监的女子,能是好惹的么。关键是朱铭昭轻功卓绝,但他李年琦不会武,药粉泼洒过来,他根本没办法躲开。暂离这危险之地,才是明智之举。 望着李年琦离开,倪卿卿心里稍微松口气,但见朱铭昭还一派闲适地立在院子中央,就明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手指着朱铭昭,倪卿卿怒道:“你也滚,别来烦我!” “你是在叫本世子滚吗?”朱铭昭眯着细长的凤眼,危险笑了笑。 倪卿卿心里打着鼓,挺直了身板,高举了药瓶,嘴硬道:“是叫你滚了,没听见吗?” “你倒是好肥的胆子,这世上还没人对我吼一声‘滚’字。”朱铭昭闲适上前两步,与倪卿卿迎面而立。 “你……你别过来。”倪卿卿将药瓶护在胸前,惊慌后退两步,嘴里结巴恐吓道,“朱铭昭,你……你别以为我不敢与你同归于尽,你把我逼急了,我有二十二个法子,让你终身不举。” “然后用倪家的三族,都为你的愚蠢陪葬,嗯?”朱铭昭步步紧逼,一直将倪卿卿逼回身后的屋子里。 倪卿卿被逼得不断后退,一个不留神,脚下被屋里的凳子一绊,身子一歪,握瓶的手一抖,瓶里的药粉就要洒落出来。 “笨!”朱铭昭无奈一叹,手如闪电,一手托住了倪卿卿的腰,一手夺过了她手中药瓶。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倪卿卿心有余悸,赶紧从朱铭昭臂弯里站直身,取了瓶塞,将瓶口塞紧。这瓶里的药粉可是真家伙,即便她身上有解药,但也不想误吸入它们遭罪。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一副惜命的样子,眼中带笑,搂了她坐在桌前,扯下她脸上的薄纱面巾,用指腹摩挲着她脸上淡淡的疤痕,柔声道:“瞧瞧你这贪生怕死的模样,还威武不屈?怎么,太子的侍妾肯做,我的侍妾就不肯做。太子能给你的宠爱,我也能给你。” 倪卿卿双手握紧了药瓶,垂着眼,心慌道:“你若是真喜欢我,为何不八抬大轿来娶我?我不过是想堂堂正正做人家的妻,你今后若厌了我,想要纳妾养外室,我也绝不会去干涉。做妾多可悲,同一个屋檐下,不但要对另外一个女人磕头行礼,所生的儿女,也平白比正妻生的低了一头。” “本世子对你身子感兴趣,是真的,但你没资格做本世子的妻,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没了上次的暴怒,心烦意乱好些天的朱铭昭,一手搂着倪卿卿,一手把玩着她系在腰间绣金线的绸带,温和出了声,“你若不想对另一个女子磕头行礼,那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把你安置在府外,你们可以终身不相见。” “世子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外室么?外室岂不是比妾室还不堪!”倪卿卿抹着眼泪,心酸道,“朱铭昭,我知道你权势熏天,想要把我搓扁捏圆,都是你两根指头的事。但是,你能不能多尊重我一些。毕竟我是个人,会痛会哭,你要用强,我无法反抗,但往后我怕是不会有太多快乐。” 朱铭昭沉下眉眼,缓缓扯开她腰间绸带,一手圈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点着她的红唇,皱眉道:“你快不快乐,与我有多大干系,我想要的,就只是你这身子。” “真的没干系么?”倪卿卿取下头上的发簪,对准了自己另一边白皙无瑕的脸蛋,没有起伏地道,“我知道你没那么在乎我,那我把另一边脸毁了,你也不会心疼吧?我是怕死,但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会去做别人的妾室。” “你在威胁我?”朱铭昭盯着她,神情不悦。 “是你在强迫我。”倪卿卿紧握着发簪,从他身上下来,往后退了两步,道,“我知道,是这张脸惹的祸,你若是再强迫,我就把这脸彻底毁了。” 朱铭昭瞪着她,手逐渐握成了拳,咬牙道:“心比天高,不过是想要世子妃的位置!世子妃的位置,不可能给你,收起你做戏的本事!” “我不要世子妃的位置,我只是要好好活着,嫁一人为妻,生儿育女。”倪卿卿看向朱铭昭,簪子在脸上刺出了一粒血珠,坚定出声道,“若世子不给我嫁人的机会,我毁了这脸,一辈子不嫁,孤独终老也可以。”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血明志 “朱铭昭大怒,恨她身为女子,却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倾身过来,一把打掉她手中发簪,捏着她尖尖的下巴,怒吼道:“也只有你,在本世子跟前,一而再的放肆!你若再敢毁了这张脸,我就毁了你所有庄子!药膏呢,还不把药膏拿出!” 倪卿卿冷冷道:“药膏早些天就扔了,反正脸上的疤好了,也就离陪葬的日子不远。” “难怪我刚才闻着,你脸上没了膏子味儿,原来是好些天没管这旧疤。”朱铭昭摩挲着她脸上的旧疤,弯腰捡了掉落在地的绸带,重新替她系好,强拉了她的手出了屋子,道:“好在我那里还有几瓶,你跟我过去,把你这张脸尽快修补平整。” “修补平整,就去陪葬?”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倪卿卿看着紧张兮兮的朱铭昭,内心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快意。 朱铭昭揽着她的腰,飞身越过两道院墙,恶狠狠地道:“陪葬前,先同你研究透,你之前写的那本册子!” 院子里的侍卫,望着自家世子揽了隔壁医女的腰肢过来,都暗暗松了口气。自打替倪府堵好院墙,世子的脾气是一日坏过一日,让府里的下人胆战心惊,更让地牢里的囚犯生不如死。如今二人又走到一处,下人轻松,地牢的囚犯也要感激涕零。 朱铭昭拽着倪卿卿进了自己的寝屋,从抽屉里取出两瓶药膏来,丢到倪卿卿怀里,没好气地道:“早晚抹一次,要敢阳奉阴违,剐了你那狗子的皮!” 倪卿卿木然握着药膏,垂着眼,“嗯”了一声。朱铭昭这厮,向来都喜欢以强权压人。 “站着不动做什么?”朱铭昭又拽着她,绕过屏风,推她到一人高的铜镜前,咬牙地道,“现在就抹!旧疤没好,又添新疤,要是两年之内,你脸上的疤还在,看我不把你腿打折!” 这瓶里的膏药,已经用过了一半,倪卿卿慢腾腾伸出小指,用小指的指甲,在瓶里剜了一些,不情愿抹在自己脸上。早知道,就一直顶着原先那道又长又丑的疤痕,也不用招朱铭昭这魔头惦记。 朱铭昭与她并肩站着,望着镜子当中,她半边脸上的旧疤,半边脸上结着血痂的新疤,心中一阵烦闷,又见她这幅慢腾腾无所谓的模样,心中更是恼火,劈手夺过她手中药瓶,拇指食指一用力,直接将瓶身捏碎,用拇指指腹沾了厚厚一层药膏,糊在倪卿卿脸上。糊得十分用力,像是要用指腹,将倪卿卿的脸给压出几个深坑来。 倪卿卿垂着头,默默忍受朱铭昭的无礼。 朱铭昭胸中恼火,将半瓶药膏都抹匀在了倪卿卿脸上,才肯罢休。 “本世子亲自替你抹药,还委屈你了?”朱铭昭冷着脸问。 倪卿卿摇头:“世子纡尊降贵,民女铭记于心。” “民女,民女,又是民女。”朱铭昭伸腿勾过一张凳子,抱着倪卿卿,坐到镜前,道,“你看看镜子里面,你我这样搂着抱着,早就已经不清不楚。谁还会娶你,你还想嫁谁,也就你这医女,没脸没皮,活得依旧坦荡。以后改口,要叫妾身。” “除非你娶,不然绝不改口。”倪卿卿依旧坚持。 “又是老生常谈,我不是不敢强你。”朱铭昭恨恨道,“今晚哪也别去,就在我屋里,将妾的身份坐实。” “为什么非得是我,青楼里各色美人都有,官家小姐里面,你只要招招手,就有大把闺秀来与你做妾。”倪卿卿摸着自己涂满膏药的脸,颇有些自恋的长叹道,“我知道女大十八变,现在的我,是比别人生得好看些,但你再胡来,我就不要了这张面皮。” “就再给你些日子。”朱铭昭极为不甘地在她指尖亲了一口,才道:“别想着搬走,每天早晚来我屋里抹药,总有你心甘情愿的那天。” 倪卿卿立刻收回搁在脸上的手,皱眉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朱铭昭这厮竟知道她在置办新宅子,看来即便前些日他堵了墙,也没真正堵了他的心思。他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真是让人不自在得紧。 再说李年琦匆匆离开倪府,坐上马车,同他娘亲一起回李府。 李夫人怔怔望着有些陌生的儿子,隔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琦儿,那小医女仍与朱铭昭不清不楚,依娘看,这件婚事就作罢吧,皇后若知情,也不会再勉强你。” “不行,我偏不罢手。”李年琦扬起半边嘴角,不怀好意地低笑。 李夫人越看越觉得这儿子陌生,不安道:“莫非琦儿,是要与朱铭昭争个输赢?” “自然。”李年琦抱着双臂,阖眼靠在马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道,“从来这上京城的才俊里,就只有他跟孟二,我自认不比他二人差,却每每被他二人抢去风头。朱铭昭不愿给的,我能舍得给,我就不信,以正妻之位相聘,那小医女会不动心。” “琦儿,朱铭昭可不好惹,你莫要玩过火。”李夫人惴惴规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追求而已,朱铭昭这人虽狠辣,但身为男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李年琦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更何况,我也不是诚心要娶那小医女。用她来给朱铭昭添堵,这才是我最喜欢看到的场景。” 李夫人瞧着李年琦那副阴险模样,忍不住扬起巴掌,扇在李年琦脸上。李年琦还没喊疼,她自己却用手帕捂了脸,先哭了起来:“你瞧瞧你这个模样,都被你爹爹和你姑母教成了什么样子!” 李年琦还是头一次被自己的娘亲打,有些恼有些愣,等李夫人哭够了,才道:“装了许多年,让娘亲失望了。但儿子已经长大,有儿子自己的路。娘亲你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让家里青楼出身的贱妾,在府上兴风作浪多年。要是娘亲不愿造孽,儿子就代劳,将那对母女替你料理干净。”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琴笛相和 “天黑的时候,倪卿卿刚从隔壁虎口逃生,祝管家就赶了过来。 “姑娘,世子爷没把你怎样吧?”祝管家搓着手,着急问,“要是他果真将你怎样了,你就嫁给他吧。” 倪卿卿正往嘴里灌着压惊茶,一听管家这话,不由得呛了一口,边咳嗽边道:“祝伯,你比我以为的,倒是开明许多。我身份不够,品行不够,即便我上赶着嫁,人家还不乐意收呢。” 祝管家颇为遗憾地摸摸脑袋瓜,叹道:“真是可惜了,这朱世子比李年琦更靠得住,要是您能与他再续前缘,那我们倪府以后就能在上京城横着走道。不瞒姑娘您说,您越发能挣钱了,庄子里活下来的草药,卖了个顶好的价钱。天天为您守着这么大的家财,夜里睡得也没以前踏实,你看你看,脑袋上的头发都快愁没了。” “好在府里的安神药管够,不如我给祝伯你多准备几包。”倪卿卿眨眼笑了笑,又接着出声道,“又或者,我以后少挣些,也免得你担惊受怕。” “可别。”祝管家赶紧摆手道,“祝伯也是俗人一个。反正头发掉也掉了,也长不回来。姑娘还是多挣些吧,守着一堆铜臭失眠,也是福气。” 倪卿卿笑道:“那祝伯你就放宽心,好好睡着。这诺大的上京城,有钱人多了去了,我多写几本医书,努力去抱紧太子的大腿,想来钱财也该安稳。” “那一定得多写几本啊。”祝管家被倪卿卿逗乐,转而又道,“既然与李年琦撕破了脸,那城西的宅子,是卖还是不卖?” 倪卿卿略微思考片刻,道:“我与他已经没了回旋余地,卖与不卖都没多大意义。还是不卖了吧,反正银子多了,也没处放。对了,我喜欢两种花,一种是牡丹花,一种是月季花,祝伯你替我找两个称职的花匠,把那宅子还有养兔子那宅子,种满各色牡丹和月季。种类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姑娘的银子,想怎样使,就怎样使,把屋顶上种满牡丹月季都可以。”祝管家表示毫无异议,“只不过,宅子空着太浪费,又容易受潮生蛀虫。而且,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天,天气一热,兔子的臭气就该熏着街坊四邻。依我的意思,城西那小宅子靠近学堂,能租个好价钱,种了小苗,就可以先租出去。至于养兔子那大宅子嘛,兔子太能生,就先陆陆续续卖些兔子出去,等天气转凉,再多养一些,等过年前后,又能卖个好价钱。院子里多种些香花也好,可以遮掩一下兔子的臭气。” “还是祝伯考虑得周全。”倪卿卿点头,“就照祝伯的意思去办。月季和牡丹,集齐越多种类越好。种花苗的时候叫上我,我得亲自去栽上几株。” 祝管家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吩咐人,去给姑娘找花匠,购花苗。姑娘你先安心歇着,明天早晨就可以去大宅子里种花草。” “那是再好不过,有劳祝伯了。我先为步司和太子看会儿医书,祝伯你忙完,也去歇着。” 祝管家笑着出屋子,刚出屋子,就听见了砸墙的声音。“姑娘,是世子吩咐砸的墙么?” 倪卿卿听着那“咚咚咚”砸墙声,心中一阵气闷,无奈道:“世子爷有权,任性,专爱砌墙砸墙,就由他高兴吧。” 祝管家摸一把脑门,嘴里喃喃道:“砌好了又砸,砸掉了又砌,多费事。两家隔得这么近,索性合成一家,那倒是省事儿。世子爷年纪轻,精力旺,就爱瞎折腾。” 倪府院墙很快被砸开,泥瓦匠得了世子传令,飞快赶过来,又将门板重新安上。 倪卿卿没了看书的心情,紧闭门窗,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又被隔壁“铮铮纵纵”的琴声吵醒。 “朱铭昭是闲的么,大清早的,弹的哪门子破琴!”倪卿卿烦躁揉乱一头青丝,蒙着被子低骂,“不想听不想听,我就是头蠢牛,听不懂这破琴音。” 灵丹端着洗脸的铜盆进屋,叹息道:“不是世子爷,是别人。” “琴音从隔壁飘来的,不是他还有谁?”倪卿卿顶着鸡窝头坐起身。 “卿卿姑娘你起身,趴在门缝里瞧瞧就知道了。弹得不错呢,弹的是《凤求凰》,在向你示爱呢。”黄继呈在屋外低笑,搬了把椅子坐到墙边,又倒了一杯热茶在手里,闭起眼来,细细品味这高妙的琴音。 倪卿卿顾不得装扮,裹着纯白的貂毛毯子,披散着一头长发,气哼哼地出了屋子,趴在门缝里一瞧,窄小的胡同里,竟然端坐着李年琦那厮。人模狗样,披人皮的黄鼠狼。 琴音不断,李年琦弹奏得颇为投入。 “还敢来?居然还敢来!”倪卿卿气极。她都自认厚脸皮了,然而比起李年琦,她还是要甘拜下风。“黄鼠狼上门,没安好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黄继呈望着倪卿卿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扮,把目光转到别处去,分析道:“有人相争,吃屎也是香的。他多半是在与世子斗气。我看过他的生平资料,幼时争太子伴读的位置,输给了朱铭昭。当时隔壁还没发迹,忠王爷的官职还比李年琦他爹低一些。” “原来是把我当斗气的物件儿。”倪卿卿大怒,蹭蹭蹭从屋里取了根玉笛出来,递到黄继呈手里,道,“他弹琴,你来和。传情到浓时,再将门打开,你去与他相见。” 黄继呈一见那玉笛,眼睛不由一亮,是打心底里喜欢。然而男女都授受不清,更何况他跟他,都是男的。“我没有那方面的癖好,恕难从命。” “恶心到他,这玉笛送你。” “好嘞!”黄继呈一把接过玉笛,爽快放到嘴边,气息一吐,便呜呜咽咽地与琴声相和起来。 琴声得了笛声的回应,顿时添了几分激扬和欢快。李年琦心中大喜,心里假想着里面吹笛的人是柳悠钰,继续深深款款缠缠绵绵地拨动着琴弦。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子为你梳发髻 “黄继呈也将墙外之人,假想作天下无双的柳悠钰,借着笛声,掏心掏肺地诉说着相思之情。 墙里墙外的两人,专心致志地琴笛相和。李年琦越弹越觉得惊奇,不曾想倪家小医女的竖笛,竟吹得如此之好,竟能跟上他每一个转调。 窄巷高墙,却不想遇着了知音。这倪小医女,竟是他的知音! 倪卿卿坐在梳妆台前收拾自己,特意吩咐灵丹将房门打开,气恼地听这一曲高雅的《凤求凰》。她当初买这玉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买来吹几首简单的调子,就比如《丢手绢》与《娃哈哈》之类的名曲。 朱铭昭阴沉着脸踏进胡同,瞪了李年琦一眼,飞身越过院墙,进到卿卿小院,看到吹笛子的是黄继呈,心情略微好了些,见房门大开,就径直走了进去。 灵丹连忙挡在倪卿卿跟前,慌乱行礼道:“见过世子,这是我家姑娘闺房,男子不能……” “出去!”朱铭昭不悦出声。 灵丹回头,紧张望向倪卿卿。 “不妨事,世子爷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胡来。”倪卿卿说着违心之言,将灵丹劝出了屋子。 灵丹守在屋门口,悄悄招来蛋壳,进了屋子,守护自家主子。 蛋壳很有些惧怕朱铭昭,穿着件绿牡丹花袄子,夹着尾巴站在倪卿卿身边,警惕望着朱铭昭,一动也不动。 “抹药了么?”朱铭昭站在倪卿卿身后问。 “才起身,还没顾得上。”倪卿卿很是不自在地梳着一头青丝,菱花镜里,柔亮青丝挡了半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更显得脸小鼻翘,着实让人心动。 朱铭昭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离得远了些,在桌旁坐下,才道:“我既亲自过来了,你现在就抹上。” 倪卿卿很是顺从地取出药膏,将褐色的膏子抹在了自己面颊的疤痕上。 “那李年琦若以正妻之位聘你,你会如何?”朱铭昭看她抹完药膏,才又出了声询问。 倪卿卿干巴巴地回道:“他没安好心,正妻之位只是幌子,我不会上当。” “还不算太笨。”朱铭昭十分满意她的回复,但看她绾青丝的笨拙样子,又忍不住想推翻之前的言语。 倪卿卿很是无奈地望着菱花镜,她的头发太长,都已经及了膝,然而她梳头的本事,却是小孩童水平。“世子,我这头发太长,还是让灵丹进来,为我绾一绾。” “不必,你这梳头的本事,跟你的一手烂字不相上下。”朱铭昭心情不错,便笑道,“正好对着镜子多练练,否则以后如何为你的夫君拢髻戴冠。” 倪卿卿忍不住低声抱怨:“有没有夫君都难说。” “你说什么?”朱铭昭语气里带了些许不悦。 “没说什么。”倪卿卿赶紧摇头,对着镜子捣腾许久,终于把青丝聚在头顶,勉强给自己梳出了个男子发髻。 “怎么笨成这样?”朱铭昭无奈望着她,还是个女人么,如此简单的男子发髻,都能梳得这么歪斜难看。 “天赋都给了医术,其它的,不能太贪心。”倪卿卿转着脖子看镜子里的发髻,果然有些丑,便打散了好不容捣腾出的发髻,准备再努力一次。 朱铭昭勾着凳子过来,坐到倪卿卿身后,握住她披散的青丝,嫌弃道:“等你绾好,也不知道等到何时。好好看着,本世子亲自来为你演示一遍。” 青丝被灵丹之外的人握着,倪卿卿觉得很是不自在,偏偏对方有权有势,还只能逆来顺受。倒是屋外的灵丹,惊讶捂了嘴,差点叫了出来。 女子的青丝,怎能让夫君之外的人触碰呢?自家主子的粗线条和不解风情,她这做贴身丫鬟的,早就知晓了。但朱世子向来不惜得被女子玷污,如今竟主动握了自家主子的一头青丝,这是主动承认和接纳了自家主子? 灵丹眼中有泪,忽然有些绝望,望着倪卿卿与朱铭昭,觉得一个像极了刀俎,另一个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 “逃不了了。”灵丹捂着嘴,差点哭了出来。 正在吹笛的黄继呈,望见陡然变得颓唐的灵丹,胸中的气息一滞,笛声也毫无征兆地骤停。 李年琦的一腔真情,因笛声的骤停,也戛然而止。双手按住颤动的琴弦,李年琦以为是朱铭昭的怒火,扰乱了倪卿卿动情的吹奏,便心情极佳地站起了身,很是儒雅地隔门行礼道:“衙门还有事情要处理,卿卿姑娘若不嫌弃,明日早些时候,小可再来。” 墙内静悄悄一片,没人应声,李年琦以为是默认,便心情更好地携琴而去。 听李年琦离去,黄继呈收起玉笛,走到灵丹身边,轻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灵丹不答话,抱着膝盖,默默流着眼泪。 黄继呈问不出缘由,便倚着门,小心往屋里瞧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铜镜前一对年轻男女,男子妖冶,女子娇美,男子贴在低垂螓首的女子身后,正温柔地为她梳着妆。 我的天,温柔! 温柔这个词,竟然能用在朱铭昭身上! 朱铭昭手段之毒,杀人之多,整个上京城,除开战场上的将军,就是他朱铭昭了。更何况,倪卿卿还亲眼瞧过他府上的杀戮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黄继呈轻叹,拽了灵丹的衣袖,低声道,“都说猎场之内,朱铭昭看中的猎物从未失手。你家主子是逃不掉了。不过,看世子待你家主子那份柔情,是不掺假的。好的坏的,都由他二人去折腾吧,我们姑且瞧着,别去帮了倒忙。” “知道了,不要你管!”灵丹低垂着脑袋,厌恶挥开黄继呈的爪子。她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逃不开,就是因为知道逃不开,她才哭的。朱铭昭太凶恶,每天都在打打杀杀,戾气重的时候,瞪人一眼,都能把人吓得昏死过去。她可不想主子嫁过去,受朱铭昭摧残。更何况,朱铭昭仇家那么多,万一报复到自家主子身上,那可要如何是好。“要是能逃开,那就好了。依我看,嫁张三,也别嫁朱铭昭。” . 第一百二十章 李年琦发狂 “接连几天,那清雅琴声像定时闹铃一般,在巷子里响起。倪卿卿怨念起床,抹了药膏,便同灵丹去了大宅子种花,留下黄继呈在院子里,与李年琦互诉衷肠。 再美的乐声,一旦设置成闹铃,都让人厌烦。倪卿卿决定不再忍受下去,临行前便吩咐了黄继呈,就在今天,要可劲儿恶心坏李年琦那厮。 也不知二人推门相见时,具体是何等情形。但倪卿卿躬身在荒宅里种牡丹苗的时候,李年琦气急败坏地现了身,摔了长琴,疯子一般高跳着,踩坏了她一地花苗,然后又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灵丹捂着嘴偷笑,倪卿卿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心情好得要飞上天。 蛋壳穿了件绣元宵的新袄子,欢喜地在花田里蹦来蹦去。 灵丹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就是稍微可惜了这些无辜的花苗,好些还是洛城的名种,贵着呢。” “无妨无妨,银子嘛,你家姑娘多的是。”倪卿卿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儿,戴好布手套,将踩坏的花苗从坑里拔出来,又将新的花苗种了进去。 黄继呈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转着玉笛,潇洒来到花田边上。玉笛一横,黄继呈喜气道:“卿卿姑娘,效果还满意吧,这支玉笛,可否归我了?” “自然归你,我相当满意。”倪卿卿抹着额头细汗,笑着回应。 皓齿明眸,巧笑嫣然,相当的动人。 黄继呈将玉笛别在身后,转过脸去,好言道:“卿卿姑娘,你长点心,脸上有疤都没能挡住你四射的艳光,以后可别随意对男人这么笑,会轻易勾了男子的魂。” “哦?”倪卿卿挑了眉,心情不错地问道,“那比你的悠钰姑娘如何?” 黄继呈咳嗽一声,很是自豪地道:“自然是悠钰更胜一筹。你适才一笑,无瑕烂漫,恍如花间精灵,然而悠钰腹有诗书,有了书卷气的加持,更多了几分仙气。这世间美人,百媚千红,但独悠钰,仙气缭绕,一支独秀。” 灵丹一改常态,闷声不去反驳。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她就觉得,她家姑娘才是最漂亮的那个。 倪卿卿有心调侃,道:“医书不是书么,我看的医书也不少啊,怎么就没了书卷气?” “那让你赋诗填词,让你抚琴作画,你能及悠钰的十分之一么?”黄继呈又问。 “这个倒是真难为我,我有做财女的资本,却没有做才女的天赋。”倪卿卿趁着说话的功夫,坐到树荫底下,取下布手套,又好奇问道,“那廖茵茵与柳悠钰,这两个全城男人的梦中情人,究竟谁的才情更高?” 黄继呈背过身,坐到倪卿卿对面,道:“廖茵茵才情之高,就连孟二都惊叹,你说谁的才情更高。然而廖姑娘从来都是深居浅出,流出的墨宝少之又少,所以世人才以为她与悠钰的才情不相上下。” “我是作不来诗的粗人。”倪卿卿愈发好奇地问,“那状元郎,摒弃你爱慕者的身份,从你们文人专业的角度,再中肯评价一下悠钰姑娘的才情。” 黄继呈不假思索地道:“比我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依然是当世女子中的翘楚。” 灵丹端了两杯热茶过来,鄙夷看他一眼,也不知刚才是谁亲口承认的,论才情,廖茵茵才是女子中的状元。 倪卿卿嘬了一小口热茶,又压低了声音询问:“四大贵女,已去其二,那依你分析,柳悠钰与廖茵茵,谁会是将来的太子妃?” “这可不好说。”黄继呈终于转过脸来,前倾了身子,与倪卿卿凑到一处,小声议论道:“论家世和外貌,悠钰自然是更胜一筹;但论心性和情谊,廖茵茵更有优势。廖太师教导太子多年,太子很是敬重这位大儒,廖茵茵与太子,还有同堂听讲的情谊。” “廖茵茵与太子,还有这份交情啊。”倪卿卿又多听了一份八卦,看来这太子妃的人选,还真是有些悬念。太子妃有悬念,那朱铭昭的正妃也就有悬念。四大贵女,李茜菱得了孟二,齐霄玟肖想朱铭昭,但偏偏朱铭昭没把齐霄玟看上。“看来,柳悠钰与廖茵茵,一个会是储君的太子妃,另一个会是朱铭昭的世子妃。” “大概是吧,不过悠钰绝代佳人,被镇北王暗暗惦记多年,悠钰还有可能成为镇北王妃。”黄继呈闷闷不乐地灌了一杯香茗。香茗下肚,嘴里却似乎残留了一些沙,黄继呈“呸呸”吐了出来,很是困惑地望向灵丹。 灵丹高昂着头,端着托盘,没事人一样转身走了。 倪卿卿将自己那杯茶倒进黄继呈的杯子,让他先漱漱口。 黄继呈喝了茶,漱了口,才无奈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圣人果然不欺我。卿卿姑娘,你可问了出来,灵丹为何又与我置气。” “除夕夜,你去柳府院墙外放烟花,灵丹跟了过去。” 黄继呈眼皮一跳,那晚灵丹居然跟了过去,难怪她会一气之下卖了簪子。“但我心里除了悠钰再没有旁人,对灵丹,我当真没有男女之情……” “这个你也放心,灵丹跟我谈过了,她也不想耽误你。”倪卿卿叹道,“总归是花了八千八的嫁妆救了你,灵丹后悔着呢,你多忍耐些避让些,权当是还了利息。” 黄继呈无奈起身,抽出腰间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玉笛,横在唇边,惆怅地吹起了哀愁的曲子。 倪卿卿歇息够了,又戴上布手套,与花匠一起,躬身去种花草。 午饭也是在这大宅子里对付的,一桌子的兔肉。 负责养兔子的农妇,红光满面地道:“姑娘的法子真是好,好些兔子都下崽儿了,崽儿大了又下崽儿,崽儿又下崽,子子孙孙都是崽儿,可能挣不少钱呢。” “我的法子好,你们也把兔子养得好,月底领双倍赏钱。” “多谢姑娘。”农妇手搓着围裙,欢喜道着谢,出了屋子。 待外人离开,倪卿卿与灵丹便丢了筷子,直接用手拿了红烧兔头,欢快啃了起来。累了半晌,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黄继呈讶异望着这对吃相粗鲁的主仆,然后也放下筷子,试着用手拿起兔头啃食。 果然,用手拿着啃,香辣的兔头更美味一些。 三人饱餐一顿,倪卿卿与灵丹又荷锄出去种花,黄继呈牵着蛋壳,在偌大的宅子里晃悠寻宝。蛋壳训练日子太短,没能把步司找着,只能继续接受训练。 太阳下了山,忙活了一天的三人,准备打道回倪府,等在宅子门口的,却多了李府的马车,还多了个极让人厌恶之人。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蛇和红疹 ““怎么又是你?”倪卿卿简直厌恶透顶,“你们府上难道缺车夫么?” 李年琦官服都没来得及脱,端坐在马车里,道:“卿卿,正月十五,姑母有请。”举止一派优雅谦和,仿佛今天早晨发飙踩跳的,另有其人。 “敢问李公子,你是失忆了么?”倪卿卿苦着脸问。牛皮膏药,也没这么恶心黏人。 “怕是跟卿卿你一样有失忆症。”李年琦做出个邀请的手势,“卿卿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私下里为我治一治,我付你双倍诊金。” 倪卿卿无语望苍天,瞟了瞟黄继呈。灵丹会意,铆足力气,一把将黄继呈推了出去。 李年琦看着猛扑过来的黄继呈,立刻黑了脸,赶紧放下马车帘子,隔断了不想见的脏东西。 黄继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扭回头瞪向力大如牛的灵丹。灵丹没事人儿一样,抱着倪卿卿的胳膊,还冲着他比了比拳头。 “罢了罢了,女子难养。”黄继呈无奈摇头,准备先行走回倪府去。 “去哪儿啊,状元郎?”倪卿卿立刻叫住他,笑着道,“步司不在,你就暂代他的职责,给我做个护卫。来来来,陪我一起进李公子的马车。” “你敢!”隔着马车帘子,传来李年琦愤懑的低吼声。“你们府上也有马车。我先行一步,你与灵丹快些坐马车跟上。”话音落下,李年琦就吩咐自家车夫驾车离开。 倪卿卿大乐,抓了黄继呈一起,进了倪府的马车。马车里早就备着药箱和换洗衣物。快到李府后门的时候,灵丹将黄继呈推了下去,替倪卿卿换了干净的外裳。 倪卿卿背着药箱下了马车,李年琦笑着走了过来,准备迎倪卿卿入府。 “慢着。”倪卿卿忽然出了声,停下了脚步,取下肩上的药箱,提在手里,疑惑地掂了掂。 “怎么了?”李年琦出声问。 “今晚这药箱,似乎比早上的要沉。”倪卿卿又掂了掂,心里有些打鼓,索性将药箱搁在地上,自己跳到一丈外,对李年琦道,“我胆子小,李年琦,你打开箱子帮我看一看。” “卿卿,好了,别闹!姑母也该到了,你别让她久等。”李年琦将药箱提了起来,好言道,“马车一直在宅子里歇着,药箱一直在马车里放着,药箱上的锁还好好的,别装神弄鬼的捉弄我。黄继呈那事儿,已经够恶心我了。” 黄继呈咳嗽一声,今早一打开门,就被男人扑过来熊抱住,还压倒在了地碰到了嘴巴,他何尝不觉得恶心。恶心得他都浪费了一大桶漱口水。 “这次我真没捉弄你。”倪卿卿拉着灵丹,站得远远地,认真道,“我顶多敢伤害你的精神,却不敢伤害你的肉体。你若是害怕,就让你府上的下人来打开药箱看看。喏,钥匙给你。”说着,倪卿卿将药箱的钥匙丢了出去。 “杀人分尸的案子也见过不少,本官岂会如你以为的那般胆小。”李年琦捡起钥匙,将药箱搁在了一旁石凳上,屏气凝神开了锁,再站远了些,捡了一根树枝,挑开药箱盖子。 一条半大的青蛇,扭动着身子,从药箱里缓缓探出了三角脑袋来。 倪卿卿尖叫一声,腿软肝颤,抱紧灵丹,霎时吓出一身冷汗。 “倪姑娘安好?”两个黑影鬼魅般现身,一人捏了蛇的七寸,瞬间让青蛇毙了命。 倪卿卿听出了他们的声音,是隔壁世子府的侍卫,是她在庄子里救活的那两人。“你们是朱铭昭派来监视我的?”倪卿卿掐着自己的人中,颤声问。 “是世子派我们来保护姑娘的。”一个黑衣人纠正,另一个黑衣人已然飞身离去,向朱铭昭回禀。 “是谁捣的鬼,你们可曾看见?”倪卿卿追问。难道又是齐小郡主?但针对她做什么,她又占不了世子妃的位置。齐霄玟最该去吓唬的,难道不该是柳悠钰和廖茵茵。她二人,才是齐霄玟世子妃路上的拦路巨石。 “是谁?”李年琦眼中露出阴狠之色。还好只是恶作剧,若是有心在银针上抹毒,那他的皇后姑母,他李家的靠山,岂不是会陷于险境。好在姑母向来谨慎,已经吩咐府上,备好了几套银针。即便有人在倪卿卿的银针上下毒,也不能害到他的姑母。 “我们守护在姑娘身边,并未留意到其他。但能不惊动我二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捣鬼,必定是高手无疑。” “查!转告朱铭昭,好好查!”李年琦大怒,最好不是冲着他姑母而来。 黑衣人朝李年琦拱了手,又悄然退出了李府去。 倪卿卿不想再碰那装过蛇的药箱,灵丹便将药箱稍微整理了一下,丢给了黄继呈背着。 “虚惊一场,一条小青蛇而已,姑母还等着,卿卿我们快些走吧。”李年琦又笑着催促起来。 “今晚怕是不行了。”倪卿卿苦恼皱起了眉头,在旁人的目瞪口呆中,当众解开了外裳。 “卿卿,你这是做什么?”李年琦惊呼,想要投怀送抱,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啊。 灵丹赶紧过来,脱下自己外面的一层袄子,给倪卿卿披上。好在天冷穿得多,也露不了什么。黄继呈脱了自己的外袍给灵丹披上,但灵丹并不领他的好意。 倪卿卿将手背举到了李年琦跟前。“李年琦,你做个见证,不是我故意推脱。” 李年琦低头一瞧,倪卿卿那白皙的手背上,已经起了一点点小红疙瘩。手背已是如此,身上的红疹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恶!”李年琦怒声,想伸手去握住那双遭罪的白嫩小手,又担忧过了毒气。如此白嫩的肌肤,生出如此密布的疹子,简直在暴殄天物。 倪卿卿忍不住想挠,但又生生忍住,苦笑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还好对方只是警告,只让我受些惊吓,再起一身红疹,并没立让我下黄泉。夫人那里,还请李公子代为赔罪,我先告辞,回府调配解毒药粉。”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元宵灯会 “元宵节得了一身疹子,倪卿卿也很是无奈,回了倪府,泡足了一个时辰的药澡,才早早地上床睡去。 张三与季秀才倒是不请自来,都要邀请倪卿卿出府赏花灯。 灵丹不想惊动自家主子,便叉腰立在大门口,告知二人倪卿卿身体有恙,让他们各回各家。 “老子是不信,又是你们主仆的推托之词!”张三瘸了的腿绑了一根短木头,站得笔直,不走道的时候,也看不出他身上的毛病。 季秀才也跟着摇头,表示不信。他原本是没脸来的,却被自家的几个女人,赶出来勾搭富贵财神。 “信不信由你们,不离开就在这里等吧。”灵丹不客气地翻了白眼,转过身去,准备走人。 “且慢!”张三歪歪斜斜地疾步追了上去,边追边洪声道,“你家主子身子不适,不还有你这丫头嘛!元宵节我孤家寡人,也没地方去,不如你陪我去看花灯嘛。” 灵丹转过脸来,没好气地道:“你这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张三呵呵笑了笑,指天发誓道:“一直相中的就是你。你不答应,我才让媒婆给你家小姐提亲,这样你也不就跟着过来了嘛。” “我若是答应,你就不缠着我家姑娘了?” “自然。”张三答得爽快,“再说了,你家姑娘将来是朱世子的人,我哪敢跟世子抢人?” “呸,胡说!”灵丹瞪大眼,心慌道:“你别听人乱嚼舌根。” “街上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你家小姐近水楼台,趁着月黑风高,抢先玷污了朱世子。女人们羡慕嫉妒得要死要活,还说要将你家小姐抽皮剥筋呢。” “呸呸呸,他们敢!”灵丹气得跺脚,“到底是谁造的谣!这不是存心坏我家小姐名声,让我家小姐嫁不了人嘛!” “这个我哪里知道,总之一个下午就传开了,让你家小姐以后出门都小心些。”张三试着去碰灵丹的衣袖,见盛怒中的灵丹没顾得上躲开,便拉了她的衣袖,欢喜道,“你就不用担心,有老子在,老子会舍了性命护你。灯会都已经开始了,我们一同去瞅瞅。” “去吧去吧,反正姑娘也睡下了。”祝管家在门后出了声,将灵丹轻轻往外一推。 张三恳切望向灵丹,灵丹噘了小嘴,甩开张三的爪子,人却大步走到了街上。张三欣喜若狂,跛着腿,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门前就只剩季秀才孤零零一人,有些尴尬。 “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姐当真是身体不适。”祝管家拱手道,“一年一度花灯节难得,与其在这里枯等,不如季公子去花灯节碰碰运气,说不定会遇上良缘呢。” “是么?”季秀才还有些迟疑,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与祝管家作揖告辞,追着灵丹和张三而去。 祝管家望着缩头缩脑的季秀才叹息一声,背着手回了府里去。 花灯节人山人海,着实热闹。 张三护着灵丹在人海里穿行,人又多又挤,但他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周围人见这么个丑男人,小心呵护着这么个俏姑娘,都表示理解丑男人那捡到宝的心思。 “我要那个花灯!”灵丹伸出指头道,“要两个,给姑娘也买一个。” “好好好,买买买!”张三早就备足了银两,一口气买了三个,他与灵丹买的是一对儿粉色鸳鸯灯,给倪卿卿买的是另一个牡丹花灯。 季秀才双手拢在袖子里,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二人身后。本来,这灵丹姑娘该是他的,好在这灵丹是个泼辣户,他根本没把她瞧上。不过此时形单影只,倒有些羡慕起这对粗俗无比的鸳鸯。 这花灯节上,处处都是鸳鸯,季秀才有些眼热,也顾不得赏那些花灯,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张三和灵丹,满心满脸的沮丧。 因着一直低头走路,刚好就发现了一袋银钱,从前面一个女子腰间滑落。季秀才连忙弯腰捡起,虽然家里已经穷得响叮当,但自幼受圣贤书教养,良心不允许他将这袋钱占为己有。 “姑娘,你的钱袋子掉了。”季秀才举着钱袋子,提高了嗓门。 一听掉了钱,周围男男女女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银钱,都齐齐望了过来,灵丹与张三也闻声转过了身来。“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张三极为不满张三的尾随,心想这白面秀才若敢跟他抢灵丹,他就揍他几拳。 “姑娘你的钱袋掉了。”季秀才见丢钱袋的女子生得漂亮,身旁又没有男子陪伴,赶紧红着脸低了头。 那红衣姑娘一怔,面上一喜,同丫鬟一起笑吟吟地走过来,朝季秀才盈盈一拜。 灵丹讶异极了,这么个人是柳悠宁么?拿鞭子抽人的才是柳悠宁本尊,这娇娇弱弱的,怕是柳悠宁的孪生姐妹吧。 “适才不慎丢失钱财,还好是公子捡着了。公子拾金不昧,品性高洁,小女子感激不尽。”嘴里说着话,柳悠宁又朝季秀才盈盈一拜。 季秀才紧张不已,赶紧向柳悠宁拱手还礼。 二人拜来拜去,直到周围人都笑出了声,方才作罢。 花灯还要接着赏,周围人又去赏了花灯。柳悠宁偷偷瞧了季秀才好几十眼,瞧得眼角都要抽搐了,季秀才这才鼓起勇气,伴在佳人身侧,同她一路走,一路赏花灯。 “这季秀才祖坟上冒青烟了吧?”偷偷跟随了一段距离,灵丹都有些羡慕季秀才的艳遇。这么个老实疙瘩,竟然能与丞相家庶出的姑娘对上眼。拾金不昧就要以身相许,这柳悠宁是话本看多了吧。 灵丹亲眼见证八卦,恨不得立刻飞回府去,与自家主子共享消息。 “往哪里走!”张三一把扯住灵丹的胳膊,横声道,“你家姑娘已经睡了,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一样!” “你是在吼我吗?”灵丹也提高了嗓门。 “哪里哪里。”张三赶紧松了手,尽量放低了声音,巴巴道,“我的意思是,这条街都还没走到一半呢,好东西还在后头。我们先把这条街上的花灯看完,再回去。” “这还差不多。”灵丹撅了噘嘴,又才勉强往前行。她虽勉为其难地出来看花灯,但又不是非得选这个粗鲁丑陋还爱嫖爱酒的莽汉。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画像风波 “张三暗道一声“好险”,跟随在灵丹左右,自然伺候得更加仔细殷勤。心里却暗暗地道,果然媳妇比老娘更难伺候。 花灯好看,看的还有一份热闹在里面。前面一个摊子更是围满了人,灵丹自然是不会错过,张三前面开道,她就紧随着,很是悠闲地往前挤。 “美人图嘞,新鲜出炉的美人图嘞,二百两银子一幅,识货的公子爷,都过来瞧瞧看看啊。”带福娃面具的男人,正在卖力的吆喝。 灵丹听那声音再耳熟不过,便用手肘推开几个瘦弱公子哥,风风火火地挤到画摊前。这戴面具的家伙,不是清高得很吗,怎么也卖起画,学商贾做起生意来。 刚好成交了一笔生意,有个纨绔公子哥一口气买了四张,压了价,欢喜给了摊主六百两银票。 “上京城内闺阁深,竟还躲藏着这样的美人儿。”众目睽睽之下,那神情猥琐的纨绔公子哥,对着画中逗狗美人迷恋地亲了又亲,几乎要流出口水。 灵丹看那画上女子栩栩如生,那情态举止,分明是她家主子没错。灵丹怒极,一把扯烂了几幅画卷。 “你你你!”高价买来的美人图被毁,那纨绔公子哥大怒,张嘴就想大骂,但抬眼一瞧,一个前凸后翘的小辣椒,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忍不住又起色心,便出言调戏道,“这几幅画可是我花银子买来的,小心肝儿,要么你陪我银子,要么你陪我回府,这件事就算罢了。” 张三一个拳头就揍了过去,直接揍青了纨绔公子哥的眼睛。 灵丹叉腰“呸”了一句,又从摊主手上抢过银票,丢到那纨绔公子身上,道:“拿着银子快滚,这里没你的事儿!” 那纨绔公子见张三面恶,不敢多做理论,揣了银子骂骂咧咧地跑了。 摊主急匆匆收起其它画卷,免得又被那粗鲁丫头糟蹋了去。 灵丹瞪着那带面具的摊主,两眼可以喷出火来,还没等摊主收拾完画卷,灵丹就又扑过去,把那些画卷都抢了过来,抱在怀里,恨声道:“街上不跟你吵!要么别回来,回来就有你好果子吃!” 张三很是欣赏地望了望灵丹,瞪着面具摊主,幸灾乐祸地跟着搭腔:“回来就有你好果子*******心画成的美人图被抢,面具摊主也没去追回,只抽出了怀中的玉笛,很想惆帐地吹一曲悲凉的曲调。 倪卿卿早上一醒来,灵丹就已经摊开了画卷,守在了床头。身上的疹子还没好,就又多了一件烦心事。 “姑娘啊,你看看黄继呈那厮,竟用您的画像挣银子。”灵丹咬牙道,“他喜欢柳悠钰,美人图就画柳悠钰啊!这厮别人不画,专门画你挣钱。姑娘,你是没瞧见那买画公子哥的恶心模样……这狗屁黄继呈,真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臭东西!” “画得倒是传神,难怪会卖到两百两银子一幅。但比起柳悠钰和廖茵茵的画像,还是便宜了些。”倪卿卿把那些画一一瞧了瞧,这黄继呈不愧是状元,画工实在出挑。但未经本人点头,就侵犯别人的肖像权用来牟利,这就有些让人不齿。 “姑娘啊,你还有心情调侃。”灵丹怒腾腾地道,“黄继呈忘恩负义,不如把他撵出府,但欠的银子,一定要还。不还,就剁了他的双手双脚。” “他卖出去了多少?不过画卷之上,美人的脸都长得差不多,人们一时也不会想到是你家主子。但这倒是个生财的法子,他若是回府,就强押着他画美人图。两百两一张画,再画三十几张,就能还清欠我们的银子。” “还是姑娘脑子转得快。”灵丹咬牙笑道,“他不是爱画么,只要他还敢回来,就押着他画柳悠钰,一直画一直画,画到他想吐为止。” “你以为舞文弄墨之人,不会画他心爱的女子?”倪卿卿将那些画卷收起,还得要感谢黄继呈用了心,这画画得,让她本人都惊艳不已。 “姑娘的意思是……”灵丹双眼睁大,“腾”地起身,火急火燎地冲出屋子,又火急火燎地冲进黄继呈的屋子,一阵翻箱倒柜,从床底下的木头箱子里,翻出一叠画纸,画纸上面张张都是活灵活现的柳悠钰。 “妈呀,这下可就发达了!” 灵丹欢喜,握着一叠柳悠钰的画像,火急火燎地跑回到倪卿卿身边。 “姑娘,你说画得如此鲜活的柳悠钰,一张能卖多少银子?”灵丹阴恻恻地问。 倪卿卿窝在被窝里,披散着长发,暂时忘了身上发痒的红疹,将画卷拿在手里,一张一张仔细欣赏起来,随口道:“张张都凝聚了黄继呈的心血与真情,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一张吧。” “奴婢数过,足足十二张呢,那就有……”灵丹识字差,算数也差。 “就有六千两银子。卖了这些,欠我们的银子,也快还清了。不过这是人家的心头好,卖之前,还是得跟他打声招呼。”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许他卖姑娘的画像,卖得心安理得。我们卖他心上人的画像,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是跟他说一声,柳悠钰在他心中不容亵渎。”倪卿卿一张一张欣赏着画像,翻到倒数第二张的时候,手一抖,惊讶出了声。 灵丹凑过去一看,这一张画像,竟不是柳悠钰。 “这是……”灵丹捂着嘴,鼻头发酸,“这是奴婢。” 倪卿卿望着画纸上的灵丹,叹息道:“他心里还是有灵丹你一个位置。” 灵丹落泪道:“有又如何,他又不肯娶我,顶多是感激我用嫁妆救了他。他这个臭男人,女子都知道以身相许来报恩,他是男的,为什么就舍不得。我才不稀罕他,张三对我,比他对我好多了。” 倪卿卿摸了摸灵丹的头,无声安慰了她,再翻到了最后一张。这最后一张,还未画成,只有寥寥数笔,什么线索也没有,不知道画的是横眉怒目的灵丹,还是倾国倾城的柳悠钰。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吵 “朱铭昭回府上,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倪卿卿身上的疹子都好得七七八八,看着春光不错,就换了件嫩绿的春衫,在院子里晒起了医书。 蛋壳裹着跟主子同款的绿衫子,躺在书册旁边晒太阳。这些天黄继呈避难未归,没有人拘着它找动找西,蛋壳的小日子也过得相当惬意。 朱铭昭从墙外飞身进院子,见了正忙活的倪卿卿,皱了眉道:“府里没下人了么?怎么让你这病患亲自动手?” 倪卿卿也不回头看他,一边翻着书册,一边道:“屋里闷了好些天,趁着晒书,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看你这不理不睬的样子,似乎对本世子的迟来有怨。”朱铭昭拍掉倪卿卿手上的医书,拉了她的手,毫不避讳地进到了倪卿卿闺房之中。 倪卿卿不答话,她不是对他的迟来有怨,她是对他的到来有怨。她被蛇吓,被下药长疹子,也不看看是因谁而起。 蛋壳夹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蛋壳这狗子胆子一向很大,然而就怕两样东西,一是鞭炮声,二就是踹狗不留情的朱世子。 朱铭昭拉着她坐到桌旁,往上撩开了她半截衣袖,仔细检查了她两只白嫩的藕臂。疹子虽然消了,但也留了些星星点点的印子。“挠过了?”朱铭昭问。 “不好受的时候,就用手背抓了几把。”倪卿卿说着话,将撩上去的衣袖又捋了下来。朱铭昭的眼神太热,看她半截胳膊,就又有蠢蠢欲动的心思。 朱铭昭不满瞪她一眼,也不顾她的意愿,蛮横抱她入怀,贴了她的额头,喘着热气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得紧。”分别几日,朱铭昭第一次了解到,小别胜新婚是何等心情。有点等不及,他想立刻同她尝尝新婚的滋味。 况且,他朱铭昭贵为世子,手握实权,想要一个女人就要了,何必太委屈自己。 前些日子真是见鬼了,一直克制自己,一直委屈自己。 “我同你非亲非故,你别这样亲昵,弄得我好像窑子里的娼妓。”倪卿卿别过脸,冷声道,“我这些日在想背后搞鬼的人。世子神通广大,可曾查到是谁在恶作剧?可打算为我报仇?可想好了报仇的法子?” 朱铭昭望着倪卿卿不悦的小脸,这才将箍紧的手臂松开了些,半搂着她回道:“这是自然,谁让齐霄玟不知天高地厚,动了你。爱妃放心,她赏不了今年的春光。” “又不打算明媒正娶,叫什么爱妃。”倪卿卿依旧冷着脸蛋。 “那就叫你爱妾?”朱铭昭勾起她尖尖的下巴。这张小脸,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只要她乖,肯听话,即便他有了正妃,也会分给她许多的宠爱。 “你再乱叫,我丑死给你看。”倪卿卿挣脱出他的臂弯,抓起桌上的杯碟就朝他砸去,边砸边骂道,“不娶何撩,就是嫁张三,嫁季秀才,也不给你糟践!” 朱铭昭从容挥开那些飞来的杯碟,颇为悠闲地道:“你看你现在不成体统的样子,哪里配成为一家主母。不如乖乖做个妾室,倒也悠闲省事。” “主母若都稳重端庄,那齐霄玟怕是也嫁不出去!”倪卿卿有意表现出乖戾不讲理,那就竭力表现出乖戾不讲理,尖声道:“你只看得上柳悠钰,只看得上廖茵茵,那就上门去提亲啊!你不是不可一世吗,何必要等太子挑完,你再挑,吃太子挑拣过的残羹剩菜!” “倪卿卿,注意你的措辞!”朱铭昭皱眉警告。太子是君,他是臣。就算是太子享受齐人之福,把两个都一同收了,他都无任何怨言。更何况,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不重色,也不希望丞相和太师的权势再上一层楼。太子迟迟不选正妃,就意味着,太子妃的人选还有变数,很有可能不会是这两个炙手可热的贵女。 “我的言辞怎么了?我说的是所有人都笃定的事实!柳悠钰与廖茵茵,一个会是太子妃,一个会是世子妃。她们二人,你想让我对着谁跪地磕头,唤一声主母!告诉你,想也别想,除了祖宗牌位庙里菩萨,每次跪活人,都让我喘不过气,这该死的世道,还遇见该死的你!” “病刚好,撒什么泼。”朱铭昭起身,极为不悦地道,“我之前说过,你若不想跪,我把你安排在外面。” “我也明白告诉你,我是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朱铭昭,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吃我豆腐时,我有多恶心!我不是妓子,不是妾室,要不是阉了你要连累旁人,我早就对你动手了!”这狗屁世子,摆在她那个年代,就是只吃不娶的渣男,哪个正经女孩儿遇到这种人,不想狂扇他两巴掌。 “出言这般粗俗鄙陋,谁教坏的你?难道是灵丹那蠢丫头,本世子要毒哑了她,让她永远说不出话来!” 灵丹惴惴守在屋外,将嘴巴牢牢闭紧。 倪卿卿气急败坏地拦住他,恶声道:“你看你看,你又在威胁我!除了威胁我,你还能做什么!你要喜欢我,就把我娶进门,你这么大的权势,又跟太子这么好的交情,难道自己的婚事还做不了主。娶我是件多容易,多省心的事,你要愿意,现在我就嫁给你。” “喜欢你只是一时,你轻浮善妒,不配为世子妃,也不配为我生儿育女!” “我想嫁你,你不要,记住了,记住了,是你自己不要的。世子爷你分一点点仁慈给我,哪怕是一点,放我一条生路,别误我一生。”倪卿卿牵着朱铭昭的袖袍,眼眸里有泪,软声道:“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我想好好嫁个人,好好生两三个孩子。” 倪卿卿态度放软,朱铭昭也没了怒火,俯身去吻她含泪眼眸,带了几分怜惜出声:“你这样对我撒娇,我是拒绝不了的。但让我就这么放你去别人怀里,我也做不到。茵茵秀外慧中人善心慈,会是一个好主母,她不会苛责于你。” “茵茵?廖茵茵?你看中的原来是她。”倪卿卿捂着脸哭了出来,“当初你推我下假山毁容,为的也是退了婚事娶她。你一退婚就该娶了她啊,为什么又来招惹我。朱铭昭,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同廖茵茵同时掉下假山,你先救谁?” “……她是妻。” 倪卿卿哭着笑出声来:“你看,你也知道先救妻,连骗都不肯骗我一句。宠妾宠妾,再宠也只是妾。还好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不然我又会哭死一回。” “哭死?像孟二成亲那次哭死?”朱铭昭飞身而起,从最顶层的那排柜子里,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子。小木盒子上了锁,朱铭昭就直接出拳砸破了盒子,取出一对儿碧绿的玉簪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容貌尽毁 ““你被惊吓那日,暗卫在你房间里排查,发现了这个。”朱铭昭五指发力,捏断了成对的玉簪,面无表情地道:“你的心一直在孟二那里,还好本世子也不是太在乎,本世子要的,一直都是你这个人。至于世子妃的位置,你再也别奢望。” 倪卿卿望着被折断的念想,心里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平静出声道:“凭什么我跟你的关系,说断的是你,说继续的也是你。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所以我就只能由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我从来都不想与你有太多牵连,不想做你的妻,更不想做你的妾,是你强拉我进的这段关系。” “你从没对我动过心?”朱铭昭再度捏碎了玉簪。 “扪心自问,有那么一点点,但你从来都只肯纳不肯娶,那一点点也没了。” “我与孟二同时掉下山崖,你选谁?” “你能如实告知选廖茵茵,我也能如实告知,我选择救孟二。” “好,很好。”朱铭昭将折断的玉簪扔到地上,捏紧了她的手腕,拔下她头上珠钗扔得老远,踹飞了扑过来的蛋壳,怒极反笑道,“看来我们都喜欢明知故问。没关系,你先做了我的妾室,回头我再将你转赠给他。” 倪卿卿也不想去反抗,反抗了也自讨苦吃,身为猎物,大概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早些来还早些厌倦,她也好早些解脱。 心中有着实有些苦,眼泪也不争气的往下掉,倪卿卿不得不拿出阿叩精神来自我调解。外面都在传她早已玷污了朱铭昭,玷污就玷污吧,想来能玷污到朱铭昭,也是极为出息的一件事。不是哪位哲人说过,生活就像叉叉叉,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不过朱铭昭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哪里有半分享受在里面。 眼泪就掉得更厉害了。这糟糕的世道,有时候真让人绝望! 朱铭昭看身下人一脸泪痕,逐渐将动作放柔了些。 灵丹冲进屋子,抓起一把剪子,就远远地对准了朱铭昭。 灵丹全身都害怕得发抖,结结巴巴地道:“世子不得无礼,我家姑娘跟孟二清清白白!姑娘早就不想孟二了,姑娘最近想的都是世子你。” 朱铭昭掀被子遮住木头一样的倪卿卿,怒声道:“滚出去!” 灵丹吓得跌坐在地,双手撑着地板,抖着嗓子道:“世子爷,我家姑娘也念着你呢!昨天晚上姑娘还念叨着,说世子爷怎么还没把医书转交给太子。春光这么好,姑娘说山间的野花开了,还要牵着……手,还要与世子一同去看呢。” 倪卿卿仰头,木木望着纱帐的顶端,心里很是感激,能舍命冲进来阻止,灵丹这丫头比她原以为的,还要勇敢。 “看我!”朱铭昭捏着她的下巴命令。“你喜欢山花,喜欢花花草草,以后我就在山间盖一间宅子,让你住在那里,不被外人打扰。” 倪卿卿转动了眼珠望向了他,还伸出手去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他明媚笑了笑。 朱铭昭有些欢喜,有些失神。这丫头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如此美丽。俯下身去,朱铭昭动情地去亲吻她白皙的脖颈。 倪卿卿偏着头忍受,忽然五指成爪,尖尖的指甲,划破水嫩的脸蛋,流下五道鲜红的血迹。 “朱铭昭,你抬头看看。” 本来她也不想弄得如此血腥的,但自尊心作祟,她也只能在更糟糕之前,出此下策。 总的来说,她还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把自己丑死,就把自己丑死。 又从美人儿变成了丑八怪,朱铭昭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吧。 “你是想死!”朱铭昭暴怒至极,双拳轰然砸下,砸塌了雕花的檀木床榻。 脸上五道血痕还在淌血,倪卿卿满不在乎地闭上了眼睛。做回丑八怪也不错,坏了朱铭昭的兴致,拿面纱一遮,又能过回以前自在的生活。 朱铭昭掀被起身,望着一身青紫一脸血水的倪卿卿,又是懊恼又是气愤,咒骂之后,脱了自己身上的长袍给她套在了身上,抱着她飞过两道院墙,去到了自己院子。“别想这么算了,你我走着瞧!” 倪卿卿反倒笑了起来:“你再强迫一次,我就把自己吃到一百八十斤。脸蛋身材都毁掉,你也看到了,人被逼急了,是会发疯的。” “你这小疯子是个烈性的,我之前倒是看走了眼。”朱铭昭笑得嗜血,“除夕晚上抓的刺客,熬不住酷刑,大半都疯了,疯魔之后,我才把他们挨个杀掉。你要是再发疯,我也会把你送到地牢,让你尝遍了酷刑,再把你处理掉。” 倪卿卿身子缩了缩,她发不发疯看心情,若不是被逼急了,她如何会自毁容貌。 药部的人得了指令,来给倪卿卿处理脸上的伤。身为医者的倪卿卿,这回到是乖乖当了个患者,很是配合的让一个嘴唇乌青的女子为她治疗。 抹了药膏,包了纱布,倪卿卿的小脸,被裹成了一个大白粽子,蹦跳到镜子旁边,自己望着镜子里的造型,都有些好笑。 “还能蹦一蹦,还能笑得出来。”朱铭昭瞪她。 只露了额头和眼睛在外的倪卿卿,又对着镜子笑了笑。逃过一劫,自然是要笑的。 “何时能复原?”朱铭昭问那面容青紫的女子。 “倪姑娘将指间力度掌握得极好,伤口虽长,但也不深。若早晚坚持抹药,明年这个时候,新的五道抓伤就能恢复如初。” “算计得不错,十八岁之前,倒是能有一张好脸。”朱铭昭握紧拳,笑着赞扬了倪卿卿。倪卿卿虚心接受赞扬,毕竟是自己的脸,挖深了也疼。 面容青紫的女子不常见主子笑,笑也是在杀人之后,只觉得主子突如其来的这一笑耀如日月,太过晃眼,不敢多做停留,便行礼退下。 “山花开了。”朱铭昭又道。 “嗯。”倪卿卿对着镜子按了按脸上的纱布,这会儿方觉得伤口又痒又疼。早知道就挖三道血痕了,当时还是考虑得不够周详。 “灵丹那憨丫头说,你想牵着本世子一起去看?” “……其实没有世子什么关系,我的原话是,要牵着蛋壳那只狗子,一起去看这烂漫的春光。”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也喜欢灵丹 “脸上的血痕结了痂,倪卿卿就将纱布拆掉,天天顶着伤疤在院子里晃。 初时,朱铭昭每天早晚过来一次,督促她抹药治伤,对她倒规矩了许多。毕竟这醒目的疤横在脸上,连身为女子的灵丹都不忍细看,更何况是一个垂涎她容貌的男人。 倪大仁可心疼坏了自家孙女,脸上旧疤未好,又添新疤,这嫁出去就难上加难。不过倪卿卿本人却满不在乎,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又过了几日,朱铭昭见倪卿卿抹药自觉,也就不常过来。本来倪卿卿脸上的疤,看着就让他不好受,但偏偏这倪卿卿还不知好歹,顶着一脸疤,频频向他撒娇,催他赶紧向太子呈上医书。待他呈上了医书,她又频频撒娇,追问太子的反应。 他不是不知道她拙劣的小伎俩,不过尽管她的伎俩拙劣,却十分奏效。美貌女子撒娇是一种风情,丑陋女子撒娇撒痴,却是一种矫情。 他承认,他很难消受这份矫情。 一切按着计划进行,朱铭昭不再登门,倪卿卿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晒起医书。 不明真相的李年琦,每天清晨,还坚持在巷子里弹琴。 弹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情深意浓。 倪卿卿心情特别好,就蒙了面纱,主动开了侧门。 李年琦那个激动啊,以为自己终于凭毅力打动了这小医女的心,能赢朱铭昭一次。 “卿卿,你终于肯开门见我。”李年琦兴奋极了。 “是啊,李公子,我也只有你了。”倪卿卿哀哀戚戚地出声,缓缓揭开了脸上的面纱。 李年琦意识到倪卿卿的不对劲,心思翻涌之际,就看到了倪卿卿一脸恐怖的抓痕。 抓痕遍布半张面颊,全部容貌都毁坏殆尽。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哪有半分美感可言。 李年琦骇得退后两步,惊魂甫定,方才问道:“谁把你的容貌毁了?是之前那放蛇吓你的人?” 倪卿卿捂着脸上疤,摇头掉眼泪,凄凄惨惨地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李公子你之前说愿意娶我为妻,还作数么?” 李年琦又退了两步,背抵着隔壁院子的墙,牵强道:“婚姻大事,还要问过家中父母。倪姑娘你好好养伤,我衙门有事,先行告辞。” 话音落下,琴都没拿,就慌忙疾步走掉。他宁愿一辈子有妾无妻,也不要对着这样一张倒胃口的脸。 倪卿卿还作模作样地追了几步,抱着被落下的长琴,凄怨喊道:“李公子,你的琴……” 李年琦逃得更快了。 倪卿卿无奈耸耸肩,辛苦做场戏,酬劳也还不错,得了一把不错的琴。 倪卿卿抱着琴,在自己院子里一阵乱拨乱弹,久不现身的盛贵,从隔壁跑了过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世子欣赏完你的表演,刚刚才睡下,倪姑娘小声些。” “多谢提醒,他老人家安睡,我可不敢打扰。”倪卿卿放下长琴,邀盛贵坐在新买的石桌旁,出声道:“好久都不见你,你前些日子寻烟水去了么?如何,人可找到了?” 盛贵不忍看倪卿卿满脸的疤,等她将面纱蒙好了,才叹息着道:“人找到了,孤身尾随着渭南郡王去蜀地,不肯跟我回上京。”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真是为难了她一个弱女子。”倪卿卿又是敬佩又是怜惜,“那孟二可曾发现了她?” “烟水跟得远,起初没发现,我通知了渭南郡王,他们就留心了。”倪卿卿递给他一把炒瓜子,盛贵双手接过,边嗑边感慨道,“蜀地那么凶险,她身子又那么单薄,我不愿她病倒在半路也没人知道。但愿他们能成吧,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对了,怎么就你一人,这么久了,也不见灵丹出来伺候。” 倪卿卿柳眉一挑,突然盯着盛贵,盯得盛贵都有些不自在。 “倪姑娘,我脸上我瓜子皮么,你盯着我一直看个不停。”盛贵紧张出了声。 倪卿卿略微移走了目光,肃色道:“你一回来,一说完烟水,就询问灵丹。说,你对灵丹存了什么心思。” “哪有什么心思,十几年的邻居,你纠缠世子十几年,我就跟灵丹相互瞪了十几年。个把月没见,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只有这样?”倪卿卿追问。 “那还能有什么,你别多想!”盛贵扔了瓜子,梗着脖子出声。 “那好吧。”倪卿卿喝口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出门寻烟水这段日子,张三大献殷勤。灵丹一大早就请假出门,同张三踏春赏花去了。” “什么!”盛贵大吼一声,“她眼瞎了吗,看上张三那莽汉!” “张三是莽汉没错,但他对灵丹是掏心掏肺的好。”倪卿卿望着激动的盛贵,叹息一声道,“还说对灵丹没心思,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盛贵颓然坐下身来,抱着脑袋道:“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这次去寻烟水,中途被毒蝎子蛰了一口,差点死掉。死之前想着自己一家三代单传,还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灵丹那臭丫头。” “你既心里面一直有灵丹,为何还说灵丹给烟水提鞋都不配?”要命的是,这句话还刚好被灵丹亲耳听见。 盛贵嘴硬道:“本来就不配嘛,烟水跳起舞来就跟仙女一样,灵丹那粗鲁丫头,现在同样也不配给烟水提鞋。” 倪卿卿瞪他一眼:“你就死鸭子嘴硬吧,灵丹选谁我不会去干涉。你要是一直惦记烟水,就抱着她的画像过一辈子。” “不瞒你说,我真是这样想的。”盛贵从怀里取出一张画轴,缓缓展开来,赫然是烟水跳丽人行时的翩跹模样。“我花一整年俸禄买的,怎么,漂亮吧?” “痴人一个。”倪卿卿让他将画卷收好,才道:“你心里既牵挂着烟水,就别去招惹灵丹。” “这有什么关系,灵丹心里不一直牵挂着黄继呈嘛。我不计较她心里有人,她也别计较我心里有人。两个人在一起,生娃养娃就够了,要那么多情情爱爱做什么,麻烦。”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花匠也想腰包鼓 “倪卿卿重重嗑开一粒瓜子,才道:“灵丹心里已经把黄继呈收了起来,是真心要挑个人,好好过日子。你还没把烟水放下,就去缅怀你的烟水,莫去耽误灵丹的幸福。诚然,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那是在没得选的情况下,才凑合着一起过。要是有得选,谁不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生儿育女绵延子嗣。恰好,灵丹肤白貌美前凸后翘,是个特能生养的,有许多人可选。” “我知道灵丹抢手,那你帮帮我。”盛贵恳求。 “别的可以,但灵丹的终身大事我可不干涉。况且,你能为了烟水跋山涉水,但为了灵丹你能做到么?张三能为灵丹豁出性命,你能做到么?也别怨我不帮你,你确实没张三那份真心。” 盛贵如霜打的茄子,悻悻回到隔壁院子。他出一趟远门,灵丹那丫头就被人勾搭走了,还是被他看不上的男人勾搭走。也不知那对野鸳鸯发展到什么地步,灵丹有没有被张三占去便宜,抢不抢回灵丹,这还是一个让人苦恼的问题。 倪卿卿关紧门窗,叮叮咚咚地乱弹琴。蛋壳调皮,也拿爪子来勾动琴弦。倪卿卿脸上总算是有了丝笑意,错过就错过吧,盛贵那几分不浓不淡的情谊,她还是暂且瞒着灵丹为好。 闲在家中也颇为无聊,倪卿卿决定带上面纱,去养兔的那个宅子看看自己的花花草草。 坐了马车出门,去到宅子里,看着一片片绿油油牡丹的新苗,心情颇为不错,再过两三个月,这里就能开出成片成片的花海,想想都让人心情舒畅。 花匠正在种月季,倪卿卿过去,拿了六颗一人高的月季苗,与老花匠一起忙活,种在了屋子前的花坛里。 蛋壳那狗子特别积极,后腿一蹬,跳进花坛,两条前腿就不亦乐乎地刨起坑来。 倪卿卿不愿辜负蛋壳的好意,就在蛋壳刨出的坑里,种了一株矮矮的月季小苗。 蛋壳高兴坏了,围着新栽的小苗转了几圈,然后抬腿又贡献了一泡狗尿。 “姑娘种这么多花,是准备卖花苗么?”花匠乐呵呵地问。 “不是,就是想体验一把,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倪卿卿心满意足的笑着回答。赚了许多银子,是要潇洒任性一把。 “那就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宅子不住人,光用来养花养兔子。姑娘若真有这份闲心,去城外买一片地种花种草,岂不更划算?” 倪卿卿折了一支早开的月季花苞,放在鼻前,低头嗅了嗅,才道:“上京城有最好的美食,最好的歌舞,最好的钗环首饰,最齐全的画本医书,还有我最爱的老祖父,暂时还舍不得上京城的热闹繁华,一边挣着铜臭,一边养着花草,也算是一件乐事。” “姑娘可知养好这一宅子花,尤其是那十几株娇贵的名种,一边要花多少银子。”花匠接着问。 “这方面我还真得请教老伯,究竟要花多少银子?” “至少这个数。”老花匠伸出了五根手指。 “一年五千两么?我还付得起。”倪卿卿表示毫无压力。 老花匠眼睛一瞪,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竟是如此的财大气粗。“姑娘可知五千两银子,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多大一笔数目,祝老头这么有钱了,也还穿五年前的旧衣。老头子辛苦种了一辈子花,省吃俭用,才不过攒下二百多两银子。” “你是祝伯的酒友?”倪卿卿问。 老花匠点头。他与祝老头认识了几十年,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谈天。不过祝老头这一年越来越忙,他们也不常相聚。 “难怪了,绕了一个圈子显然是有话要说,祝伯有什么额外的交代。” 老花匠叹了口气,才坦白道:“祝老头说,姑娘您太能挣钱也太能花钱,能帮你省点就帮你省点。这么大宅子的花,光是每年卖卖花苗就能赚回些银子。富贵人家,老爷少爷喜欢精品的盆栽,姑娘小姐喜欢鲜花沐浴,若是还能给他们供货,银子更是不少。” “你这是带了任务来的呀,祝伯原来是想把这宅子弄成鲜花基地。”倪卿卿忍不住感慨,果然挣钱这一块儿,还是祝伯考虑得周全。 “如何,姑娘可愿意答应?”老花匠搓着一手的黄泥,眼神迫切地问。祝老头跟对了主子,腰包是越来越鼓,他眼热,也想依附着这小主子,在学堂附近,为自家孙儿挣一所小宅子,替他们老孙家,熏陶出一个读书人。 倪卿卿略微思虑一番才道:“我既信得过祝伯,也就信得过你。你与祝伯放手去干,亏了算我的,但挣了钱,我就分些红利给你们。”左右也不用自己动手,只需提供前面的启动资金,就当少买了几根簪子。 老花匠感激得跪地磕头,颤抖着手,按祝老头的要求,将事先准备好的卖身契,捧给倪卿卿。 倪卿卿扶他起来,将卖身契接过手一看,签的十年活契,就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长期雇佣合同。 “头几年肯定是挣不了多少钱,姑娘可莫要中途撵我走啊。”尽管用卖身契表了忠心,但老花匠还是有些不安心。老来能不能发迹,就看这一博了。 “祝伯不撵你,我就不撵你。”倪卿卿收好卖身契,放眼望着自己这诺大一宅子牡丹,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谁说头一年挣不了多少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放眼整个上京,谁还有我这院子的牡丹多?再等两月牡丹花开,邀全城共赏,岂不美哉!” 老花匠眼睛一亮,兴奋道:“姑娘是想挣进府赏花的钱?” “正是,反正花种在这里也是种着,有人赏又有人给钱,何乐而不为?到时候若人气高,再请铅华阁的姑娘过来唱唱歌,跳跳舞,助助兴。”也没什么创意,就是照搬她那个年头的赏花节而已。 但老花匠却惊叹不已,竖着大拇指道:“姑娘高啊!我跟祝老头之前怎么没想到!”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继呈遭难 “从养花的宅子回来,倪卿卿乘坐马车回倪府。回来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但撩开马车帘子一看,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难道是朱铭昭派来监视兼保护她的人?” 倪卿卿有心试探,坐在马车里,突然就惊叫了一声:“蛇啊!” 然而一阵风过,什么人都没出面来救她。 果然,容貌毁了,待遇也不及从前,朱铭昭将保护她的人都撤了。 好在倪卿卿也不失望,还求之不得,毕竟谁也不愿意被迫活在监视之下。 马车在倪府门前停下,倪卿卿跳下马车,牵着蛋壳,款款步入倪府之内。也没再走多远,就飞快折回身去,倚在门后偷偷一瞧,结果几个路人打扮的男人,聚在府门前,人手拿着一幅画卷,交头接耳起来。 “这画中美人儿,与倪小医女倒真有几分相似。无奈这面纱挡着,也看不真切。” “百分百是这小医女了,你看见她牵的那条狗没有,跟画里那条一模一样。” “对对对,这画是黄继呈画的,他画这些画的时候,刚好就在倪府养狗。” “这画中美人儿要真是倪小医女,我明天就叫媒婆来提亲。” “算了吧,你不怕朱世子一根指头碾死你?” “怕也得试试,万一成了呢。自打得了这幅画,这小医女的花容月貌,弄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柳悠钰高攀不了,这个小医女还是可以试试看的。” 几个纨绔公子哥互看几眼,神情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 倪卿卿终于知道这一路是谁在跟着,又是谁惹出的这点破事。几个纨绔子,要上门提亲是吧,那好,她就先把他们考验一下。 牵了蛋壳,倪卿卿又款款出门来。 几位纨绔没料到倪卿卿去而复返,望着婷婷玉立在跟前的蒙面佳人,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卿卿可人儿,听闻你面上伤疤快要痊愈,可否慷慨揭下面纱,让我等一睹芳容?”纨绔急不可耐地出声。 “好啊,就是容貌丑陋,可别惊着几位公子。”倪卿卿爽快答应,好心提醒。 “要惊着,也是被你的花容月貌惊着,惊得越厉害越好。”纨绔们调笑,好些路人也聚过来看热闹。都在传倪小医女越变越漂亮,但她出门经常蒙面纱,也没多少人见着真容。 “倪小医女,你把面纱摘下来看看吧,我们也想看看。”路人们跟着起哄。传闻中,染指过朱世子的人,必定是有一副非同寻常的容貌。 “真的要摘?”倪卿卿挑眉问。 “摘!摘!摘!”起哄声越来越大。 “各位看官,请做好心里准备!”倪卿卿一面提醒,一面顺应民情,白皙柔荑捏成优雅的兰花指,低垂螓首,娇滴滴地将兰花指贴近面上轻纱。 好一双美眸,好一双纤手。 众人凝神以待。 正好一阵微微风拂过,露出佳人尖尖小巧的下巴。 有人已经沉迷在这半遮半掩的美色里,痴痴迷迷地吟哦出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倪卿卿娇娇一笑,以诗相和。“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轻纱怜爱遮丑颜,奈何众人妄看穿。” “什么打油诗句?” 众人还没来得及疑惑,倪卿卿已经一爪扯下面纱,还附赠了一个纯真的笑颜。 “我的天啊!” “我的老天爷啊!” “真是……” “真是……太丑啦!” “城里的乞丐婆,都比这张脸看好看吧!” “让我去死吧!” “哪里来的鬼怪!”纨绔公子哥受不了这视觉冲击,捶胸顿足,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 “公子,你见过站在太阳下的鬼怪么?”倪卿卿恶趣味的抛了个媚眼过去。 几位纨绔吓得连连后退,将手上画卷撕烂猛地扔了出去,后悔不迭地道:“赔钱,赔钱,把我银子赔来!”赔的不是画卷钱,而是他们沉重的精神损失费。 倪卿卿摊手道:“从谁手里买的画,就找谁赔钱。算起来,我这做原型的,还没收出场费。你们找到他,顺便把我的那份也讨来。” “你说黄继呈那厮?”几个纨绔总算想到一件解气的事,离得远远地,讥讽笑了起来。 “他怎么了?”倪卿卿见几人笑得蹊跷,不由出声询问。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卖烧饼的小贩,放下肩上挑子,积极出声,“昨天下午,我担着挑子正好从柳府院墙经过。状元郎爬上树,站得老高,手里握着根玉笛子,对着柳家后宅可劲儿吹奏。那柳悠宁嫌他吵,指使几个公子哥,当场将他从树上晃了下来。” 毕竟也当过她几天军师,倪卿卿心中一惊,忙问道:“摔出个好歹没有?”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不摔出个好歹么,好像是把右手摔断了。我担挑子离开的时候,状元郎还躺在地上哀嚎,听柳悠宁说,还要把他扔出上京城,彻底断了他癞蛤蟆的念想。” 倪卿卿恨铁不成钢,一个文人摔断了右手,那还如何握笔。不能握笔,就没了谋生的倚仗,若是还落下个残疾,两年后的考场也进不了,那还如何还上欠她的银子。 就是看在七千两银子的份上,她也得派家丁出去寻一寻。 牵好蛋壳,带上家丁,倪卿卿也不顾街上这些人看戏的眼光,准备亲自出城找一找。 哪知一行人整装待发之际,一身污泥面色惨白的黄继呈,正有气无力地往倪府爬。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公子哥,因着心中有愧,又怕黄继呈一命呜呼,所以就一直默默地跟着。 “卿卿救我……”黄继呈细弱蚊蝇地呼喊。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也不知是不是还想折断他另一只胳膊,黄继呈心中难安。 又刚好,灵丹手里捧着一束花,与张三踏春归来。 “灵丹,救我……”黄继呈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仰头求助。 望着如此模样的黄继呈,灵丹也弄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吩咐张三把黄继呈捡回了府去。张三黑着脸,将黄继呈扔到倪卿卿跟前,然后拽着灵丹的胳膊,一同生气地走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咬牙硬撑 “见他伤得严重,倪卿卿也没顾得上戴上面纱,即刻俯下身,为黄继呈检查伤势。 黄继呈抬眼一瞧倪卿卿满脸的疤,心中有愧,忙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想不到分别也没几日,他摔断了赖以为生的右手,她被毁了艳光四射的容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为何再度相见,两个人都是这般悲催模样。 可叹可叹啊。 倪卿卿专心为他处理摔断的胳膊,随口答道:“春天野猫多,野猫抓伤的。”总不能说她是在朱铭昭身下,为了反抗悲催的命运,亲自动手将自己抓伤的吧。 “是我连累了你。”黄继呈被下人灌了几口米汤,稍微有了些力气,身子被绑在放倒的门板上,心中越发的愧疚。他不该画那些画,将倪卿卿的美貌宣扬出去,让放蛇的小人生了嫉妒之心,再度指使人坏了她的容貌。 “你连累了我?”倪卿卿略微想了想,朱铭昭对她身子感兴趣,的确是从除夕夜那晚开始的。她除夕夜去招惹朱铭昭,的确是黄继呈怂恿的。这样算起来,的确是黄继呈连累了她再度毁容。“知道连累了我就好。明知道跟柳悠钰没指望,就不要去献殷勤。要么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么想方设法抱紧太子大腿,将来封侯拜相,再将已为人妻的柳悠钰抢来也行。里面骨头碎了,是你自己坚持不服用麻沸散,我马上要动刀,你忍着点。” “悠钰她……”锋利小刀片划破了皮肤,黄继呈躺在门板上,痛得差点骂哪家祖宗。片刻后缓过劲儿来,倪卿卿又将一团棉布塞进了他嘴里。 黄继呈咬着棉布,汗水湿透了全身,心中想说,他摔得这般惨烈,柳悠钰也不出来看他一眼,纵使他再喜欢她,也难免有些心寒。 接下来要清理胳膊里的碎骨,倪卿卿担忧他生挺不过去,便吩咐人从抽屉里取出了柳悠钰的画像,举在黄继呈眼前,一一翻给黄继呈看。 “看着心上人的画像,痛苦会减轻些。”倪卿卿手握锋利小刀,好心安慰。 黄继呈嘴被堵着,身子也被绑得牢实,浑身都在发颤,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看柳悠钰激动的。 取碎骨的时间异常难熬,黄继呈中途晕过去一次。 倪卿卿忙去探他的鼻息,情况不妙,便吩咐身旁打下手的小学徒,给他嘴对嘴人工呼吸。这小学徒姓童,名梓贡,生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是那日珍馐楼哭鼻子的小孩儿,太子见他天资高,就吩咐了倪大仁专门教导。这些日倪大仁卧病在床,他就住在倪大仁的院子,守在病榻前殷勤伺候。 这样便与倪卿卿混得熟了,倪卿卿见他确是可造之才,就顺便教了他一些现代的急救手段。 适才倪大仁正指导他施针,下人来报,说是府里进了病患。这小学徒跃跃欲试,自告奋勇地奔过来,为倪卿卿打了下手。 一顿嘴对嘴的功夫,昏死的黄继呈终于转醒过来。 “原来真的有用啊!”本有些抵触的童梓贡抹了抹嘴,大喜过望,对倪卿卿又多了几分崇拜,再将棉布塞回到黄继呈嘴里。 “那是自然,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岂会诓你平白亲他。”倪卿卿一面熟练操刀,一面得意出声。为费高鑫家的妹子诊治过,给黄继呈动刀,简直是小菜一碟。 黄继呈被绑得结实,只能任人鱼肉,嘴被棉布堵着,再多的怨言也说出口。 不久后又黄继呈又晕过去一次,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回了原来的屋子,只是右胳膊被绑了木棍固定,又缠了根布条,吊在脖子上。 童梓贡守在黄继呈身边,见他醒来,立刻捧了一碗补血益气的汤药过去。倪卿卿将黄继呈的伤后护理全权交给了他,这是他医者生涯里,真正意义上的首位患者,自然是分外用心的照顾。 黄继呈望着十来岁的童梓贡,心中膈应,左手捏着鼻子,转过脸去,道:“药补不如食补,这药我不喝。还有,我这只右手,还能好么?”若不能好,他这辈子也算废了。 童梓贡板着脸,老成持重地道:“听大夫话,乖乖喝药,这右手就有七成把握复原。不听大夫话,嫌苦不喝药,这右手就会作废。” “你还小,现在只能算半个大夫。”黄继呈忍痛道,“倪卿卿呢,倪卿卿怎么不来?有她来照看,我这手臂就定能保住。” “灵丹姑娘说,你付不起诊金,留你在府里,都是看在蛋壳的面子上。”童梓贡又把药碗递了过去,板着脸道,“你也莫嫌我年纪小,我背后有两位师父教导,你这点小事,我还是应付得来。实在心里没底,再去向他二人请教。” 黄继呈这才用左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灌了,这药着实太苦,童梓贡也没事先给他备一个甜枣,只从身上取出一张柳悠钰的画像来,摊开摆在黄继呈跟前。 画上美人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中出来。 “卿卿师父说,这画像比甜枣管用。让你时常看着,挨过伤口最痛的前几天。”身为医者,就要有医者的严肃,十岁童梓贡学着倪大仁平素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嘱咐。 黄继呈看着柳悠钰的画像,这会儿根本不觉甜,只觉得刚才的药更苦了几分。“你先把画像卷好,放在我枕边。你什么时候拜了倪卿卿为师?依倪卿卿那无官一身轻的性子,她可不会主动往身上揽差事。” “卿卿师父是没正式收我为徒,不过她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几个时辰前,我就是用她教的法子,将你救活过来的。” 黄继呈想起那一阵嘴对嘴,又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童梓贡倒是背起手来,板起脸教训道:“性命大于天,这么矫情做什么。你执意不喝麻沸散,几乎活活痛死,要不是我挺身出来,就该是卿卿师父亲自动嘴了。卿卿师父虽然也是医者,但毕竟是个女子,不能让你坏了她的清誉。” . 第一百三十章 驱逐 “黄继呈抱着画像良久,心中颇苦,摔碎了胳膊里的骨头,以后即便恢复,也不能再画出如此鲜活生动的画卷。 这些画算是他的绝笔,尤其还有最后一张画纸,只勾了寥寥数笔,这一辈子怕是都无法完成。 灵丹沉着脸进了屋子,抢过那十二张画纸,冷冰冰道:“狗改不了吃屎,让你还去柳悠钰跟前献殷勤。姑娘好心,把这些画都还给了你,我可没那么善良。这回我也不是平白捡你回来,这些画没收了,就当是姑娘救你的诊金。” 黄继呈挣扎着要去抢,灵丹推他一把,恶狠狠地道:“也不知道之前欠的银子能不能还上,我立马卖了这些画,先把之前欠的银子还清。” “灵丹妹子,往后我怕是再也画不出这样的画,你就留我几张,给我做最后的念想。”灵丹剽悍,黄继呈只能示弱哀求。 “好啊,就给你一张。”灵丹大发仁慈,将那幅只画了几笔的画纸,扔到黄继呈脸上,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灵丹说到做到,把自己那张画,当着张三的面,扔进灶里烧成灰烬,又将剩下的十张交给张三,站在铅华阁门前一吆喝,每张要价七百两银子,转瞬间就被人抢了个干净。身为当今第一美人儿,画像自然抢手,尤其这画还画得这般传神。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知多少公子哥,会对着画像辗转反侧。 灵丹捧着七千两银票回府,尽数交给了倪卿卿。倪卿卿一听那银票数目,就知道灵丹背着她,卖了黄继呈的画。 “你们这对同乡,可真是一对好同乡。”倪卿卿看了许久医书,很是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才忍不住感慨,“都说同乡之谊,同乡之谊,怎么到你们二人这里,就成同乡之仇了?” 灵丹扁扁嘴,无辜道:“瞧瞧他那改不了吃屎的德行,简直丢光了我们老家人的脸面。走在大街上,我都不好说认识他。高攀不上的人,还念着做什么。他断不了念想,我来帮他断,这还是为他好呢。”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倪卿卿打着哈欠,将银票锁进了百宝箱子里,又将黄继呈那张借据取了出来,递给灵丹,叮嘱道:“银子既还清了,你去把这借据给他,他跟我们就两清了。这黄继呈虽是个顶好的狗头军师,但也个色迷心窍的糊涂虫,惹祸精。留下是有好处,走了也没什么坏处。你把借据还他的时候,跟他说明这层意思,伤好后要走要留,都看他自己。但事不过三,再闯祸的话,我就坚决不留他。” 灵丹欢喜地接过借据,带了家丁,快步去到了黄继呈屋子。去的路上,就已经盘算好,既然主子不打算留他,那她就自作主张,把这改不了吃屎的家伙撵走,省得一天天地见着心烦。 “画卖了,这是你的借据,拿好。”灵丹大步跨进屋子,直接把那借据扔到黄继呈脸上。借据是用血写成的,血迹都暗了,灵丹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黄继呈那可怜模样。 黄继呈吊着一只胳膊,用左手将借据从脸上扒拉下来,大致看了看,确是他之前用血写的字据。用悠钰的画像,还清欠的银子,也不知值当不值当。若是早知今日的断臂之难,若是一早就打算卖悠钰的画像,那他就该彻夜不休,多画十几二十幅,多挣一些家当,也免了寄人篱下之苦。 “把借据撕了走人,倪府不欢迎你。”灵丹一手叉腰,另外一只手臂一扬,身后两个家丁就上前来,有请黄继呈离开这间屋子,离开倪府。 “状元郎,请吧。”家丁出声,毕竟彼此认得,多少也给状元郎留些体面。 黄继呈心里一惊,知道灵丹不是做戏,连声道:“灵丹妹子,你都救我回来了,就让我一直待着,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你家主子,特意吩咐童梓贡照料我的伤势,伤口还没愈合好,你家主子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这时候,绝不会赶我出府。你怕是听错了你家主子的意思吧?” “你胳膊上的伤关我们什么事。要是当时知道,你又去柳悠钰跟前犯贱,我才不会将你捡回来。不想跟你废话,你自己不走,那他们就抬你出府。” “状元郎,得罪了。”两个家丁撸了撸袖子,作势要将黄继呈抬起来,强行扔出倪府。 “要不,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黄继呈后退几步,只能用缓兵之计。 “别那么多废话,抬走扔抬。”灵丹不耐烦地扬扬手,她这次可不想心软,免得张三那莽夫,整天喝黄继呈的飞醋。 家丁听了吩咐,立刻将黄继呈围住,一个搂黄继呈的头,一个抱他的腿,同时喊了声“起”,就将黄继呈抬到了半空,如同抬米袋一般,就抬着黄继呈疾步往府外走。 “灵丹,你这可是假传军令,搁在战场上,得杀头的。”黄继呈顾着胳膊上的断骨,不敢大力挣扎,只能口头恐吓。 灵丹双手叉腰,有恃无恐地道:“假传军令又怎么了,左右你只是个小喽啰,把你私下里处置了,难道姑娘还会打我板子?” 黄继呈怒怼灵丹恃宠而骄。 灵丹也不脸红,还挺自豪:“我就恃宠而骄了,又怎么了?” 黄继呈无可奈何,眼看要被抬出屋子,脑子忽然一转,立马嘬起嘴,打了一个呼哨。 蛋壳闻声,风风火火地赶到。 “蛋壳,快去寻你家主子!”黄继呈生怕蛋壳听不懂,反复道:“倪卿卿,主子,主子,主子!去把你主子找来,晚些你就见不到我了。” 蛋壳会意,立马掉转头,去寻倪卿卿。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灵丹气得跺脚,赶紧去追,但哪能追得上四条腿的蛋壳。 蛋壳一阵乱叫,将趴在桌上打盹的倪卿卿,引到了黄继呈屋前。 “好狗子,总算没白教你一场。”黄继呈眼睛大亮,可算盼来了救星。 “什么情况?”倪卿卿手握了一卷医术,蒙着面纱立在一棵桃树下,困倦地出声询问。还在正月里,桃花未开,桃树枝上,只冒出了一点点绿芽。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卖身契 “灵丹凑过去,将自己的悔意,和张三的醋意,大略说了一番。莽夫吃起醋来,也磨人。你去与他解释吧,他不给你好脸色看;你不去解释,冷着他吧,他又巴巴来你跟前,乱发一通脾气。张三那莽夫,可比自家主子,难伺候多了。 “卿卿姑娘,我骨头还没长好,又身无分文,没了你与童梓贡的照料,我这胳膊怕是长不好了。卿卿姑娘,我可是你的病人啊。你之前辛苦为我治疗一番,也不想那番辛苦白费吧。” 两个家丁放了黄继呈下地,黄继呈立马奔到了倪卿卿跟前,好一阵凄凉心酸地陈诉。 倪卿卿望着他,很是无奈地道:“你确实碍着灵丹的眼了。灵丹既然不想你留在府里,那我也不留你,我赠你二十两银子,你出府自谋生路去吧。去茶楼酒肆,说说书,吹吹小曲儿,也不愁把自己饿死。” “卿卿,你可不能这么丢下我?”黄继呈哀求。 “二十两银子还嫌少么,我大半年的工钱呢。”灵丹很不客气地道,”你又不是没吃过苦,每天咸菜就馒头,这二十两银子,够你吃一辈子了。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讨饭都能活下去,别死皮赖脸地留在我们这里。我们又不欠你什么,两次发善心救你,你可别想反过来讹上我们。” 黄继呈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走,尝过了山珍海味的滋味,还如何甘愿去啃老面馒头。“卿卿,我手臂虽然折了,但脑子还能用。我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用处大着呢,给你当个幕僚,工钱还不多收。” “你这么本事,去给王爷将军当幕僚啊,我们这里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灵丹毫不客气地回嘴。 黄继呈倒是想,一来是人家未必肯收,二来是自尊心已然折在了这倪府里,就不想再在外人面前折一次。他可是要再度做状元的人,如何肯委屈自己在别的权贵底下低就。倪卿卿是个女人,而且一年半载之后,又会是个艳光四射的女人,在她手底下做事,被她使唤几次也无伤大雅,没准儿多年后他功成名就,还会被世人传为一件风流韵事。 倪卿卿点头,表示赞同:“灵丹说得对。”黄继呈本事太大,她还真担心降他不住。 黄继呈心慌,赶紧道:“卿卿你且听我说,我再不济,还可以在你神思困顿之际,为你念医书,为你念话本,为你执扇烹茶。我这么个多才多艺的杂役,你再多考虑考虑。我的去留在你,你一个主子,也别太宠自家丫头。” “你别在那里挑拨,主子宠我怎么了,我说不留,就不留!”灵丹叉腰,愤愤出声。 黄继呈极为忧心倪卿卿赶人,转眼瞥见了蛋壳,忙蹲下身去,单手搂着蛋壳,哀戚道:“蛋壳才训练到一半,这么只天资聪颖的狗子,前途不可限量,离了我,怕是要半途而废了。卿卿,你为蛋壳想想,这么只好狗,离了我这伯乐,可要泯为众狗了。” 蛋壳呜呜叫着,从黄继呈手臂里钻了出来,跑回到倪卿卿脚边。连日训练下来,它对黄继呈感情复杂,又喜欢,又憎恶。黄继呈的去留,它这做狗子的,保持中立。 倪卿卿已经想好了黄继呈的去处,待灵丹与黄继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完,才拍着医书,缓缓道:“你碍了灵丹的眼,倪府,你是不能继续待了。”毕竟是灵丹喜欢过的人,同住一个府上,倪卿卿担心他再度搅乱灵丹的心思,让灵丹与张三逐渐升温的感情,出现波折。 黄继呈心里一沉。 灵丹面上一喜,心中夸赞主子英明。 “但是……”倪卿卿有意拖着嗓子,字正腔圆地道,“若你愿意签两年活契,去大宅子里,为我操持今年的牡丹花会,那你的住处,还有后续的汤药费,就都包我身上了。” “签活契,就是要我卖身为奴了?”黄继呈迟疑道,“该不是你们主仆二人,为逼我卖力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故意演的这出好戏吧?” 倪卿卿耸了肩,打着哈欠,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左右你是个不安分的,哪天又跑去招惹柳悠钰,又带一身伤回来,我可不想再出手救你。我看诊的费用一向很贵,这次就算了,下次来看诊,记得带足银子。” “可别!”黄继呈心慌,换个郎中给他治胳膊,他的胳膊怕是得废。“签就签吧,但两年太长,活契就签到下次科举之前,科举之前,我要是自由身。” “依你。”倪卿卿爽快答应,“若是你操持得好,揽的客多,我一定好好赏你些银子。” “知道你是个乐得清闲的主,你救我两次,这次卖身当你的奴仆,我也认了,就当是还你的恩情。”黄继呈只能这样说服自己,安抚那被深埋起来的自尊心。 灵丹从黄继呈屋里取出了笔墨,倪卿卿用一手烂字写好契约,让黄继呈按了手印。 手印按下,黄继呈就正式成了倪府的奴仆,在此期间,打骂皆由主人,就算是倪卿卿一怒之下,将他打杀了,也不用吃半点官司。好在倪卿卿是个重视人命的主子,不会像有的恶主,稍有不顺,就拿下人出气。 灵丹替倪卿卿收好了黄继呈的卖身契,心情极好地嘲笑道:“混到卖身为奴的地步,你怕是有史以来,最没出息的状元郎。” “不,我还不算最惨。”有了去处,黄继呈的心也安了下来,知道灵丹捡了他两次,就丝毫没去计较灵丹的讥讽。“我好歹骑着高头大马游过街,最惨的是上一位状元郎,发榜的日子还没到,就咳血死在了客栈里。用功太过,熬坏了身子。” “那确实够惨。”倪卿卿很是同情,科举重要,自己的身子更重要。“最惨的有了,那谁是万历朝最辉煌的状元郎?” 黄继呈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望着头顶刚长出新叶的桃树枝,瓮声道:“悠钰的父亲,柳丞相。”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议事 “黄继呈被驱逐出倪府,搬迁到养兔的大宅中。这大宅以前的主人通敌卖国,全家都掉了脑袋,留下这偌大的宅子,被不嫌晦气的倪卿卿,低价买了过来。 若非迫不得已,黄继呈是不愿意来这宅子沾晦气的。 他不愿意进园子,推己及人,其余人也不愿意进这园子沾晦气。所以,尽管倪卿卿这一园子花,将会在三月开得绚烂无比,但人们是否会摒弃成见踏进这园子,还是个问题。 如何把人吸引进园子,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首先,得给这宅子起一个好听的名字。”黄继呈领着宅子里的几个下人,齐齐站在空荡荡的大门前。大门上方空荡荡的,还缺一块牌匾,这宅子得有个新名字。 “兔宅?”养兔的农妇试着建议。 黄继呈否决:“这次游园会的主角,是赏心悦目的牡丹花,不是可以吃可以卖的兔子。兔宅有点离题。” “那就叫牡丹阁。”老花匠拍手,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宅子太大,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几个年亲人,是他花几钱银子,雇来的帮手。 黄继呈继续否决:“牡丹阁不好,太像青楼的名字,会让人误会。” “那叫什么?”老花匠纠结,”这宅子有牡丹,有月季,不如就叫牡月阁,月牡阁。” “岳母阁?”黄继呈连连叹息,“依我看,就叫谪仙居。”谪仙谪仙,他就是那个落魄的谪仙,落魄的谪仙,落魄地暂居在这里。 “谪仙居!”农妇拍手表示非常赞同,忍不住夸赞道,”名字里带了‘仙‘字,一听就是个好名字!” 宅子的名字敲定,黄继呈将新取好的名字,托下人转告给倪卿卿。参加完满月宴回府的倪卿卿,听到‘谪仙居’这三字,简单评价了一句“自恋”,然后就吩咐人,去制作了牌匾,连夜送到了大宅子去。 荒废的大宅子从此有了名字,就叫做谪仙居。 第二天早上,倪卿卿坐马车去了谪仙居,听取黄继呈对此次游园会的规划。 黄继呈神情肃穆地邀请倪卿卿花前议事,又吩咐谪仙居的农妇,给倪卿卿倒了热茶,俨然这大宅子里的半个主子。 “稍微给你点权利,还真把自己当主子啦。莫不是忘了你的卖身契?”灵丹看不惯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就怼了一句。 “谁让我是这宅子里唯一的文化人,他们不指着我拿主意,还指着谁拿主意。”黄继呈正襟危坐,不看灵丹,只看倪卿卿,肃色道,“大人议事,小孩子走远些。” 灵丹嗔怒,叉腰就要回怼。 倪卿卿笑着拦下,这两人吵起来就没完。“时间有些紧,等把游园会的准备事项商议定了,你们再吵不迟。好灵丹,今天放你一天假,不如你同张三,去月老庙拜拜。” 主子这是在赶她走?灵丹噘嘴,瞪了黄继呈。 “去吧,去吧,别与黄继呈吵,回头张三又该喝醋了。”倪卿卿拍着灵丹的手安慰,亲自把她送出了谪仙居。 灵丹心有不甘,转回头踢了黄继呈一脚,这才悻悻离开。黄继呈这厮,分走了主子对她的宠爱。 倪卿卿踱着四方步,笑着回来。黄继呈将早已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了倪卿卿过目。 这册子是他对游园会的规划,由于右手握不了笔,所以册子上的字,都是他用左手握笔写成的。“字是拿左手写的,有些歪斜难认,卿卿你多担待。” “还行,能认得全。”倪卿卿握着册子,一面低头翻看,一面汗颜,黄继呈用左手写出的字,都比她用右手写的好看。 黄继呈等她大略翻了一遍,才道:“这宅子特殊,只有噱头够大,能看的够新奇,才能把人吸引进来。只有牡丹花,显然不够。” 倪卿卿将册子合上,正色道:“这我自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让你来操持。祝伯与花匠,一个负责打算盘,一个负责种好花,赏花是件雅事,还得你这文化人来出点子。将你的构思再说一遍,我们再一起研究研究。” “世人所喜好的,吃喝占了首位。昨夜,我将你认识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吃的,可以去找珍馐楼的穆老板帮忙;喝的,可以去找茶铺掌柜。” 倪卿卿点头,这两个人,她于他们皆有赠子之恩,请他们过来帮忙,负责美食与香茗,倒没什么问题。 “他们二人不用担心,我亲自去请,他们必不会拒绝。穆老板虽被罚没了一半家财,但得子万事足,每天陪在夫人身边,为爱妻准备美食,滋润得人都胖了一圈。还有茶铺掌柜,昨天中午,我还去吃了他家的满月酒,他还想再生几个,对我殷勤得很,又送了许多茶叶到倪府。” “很好。”黄继呈拿过那册子,又把册子翻开,在吃那一项与喝那一项,连着打了两个勾。“吃的喝的解决了,下面就该解决**的问题。当然不会是勾栏瓦舍那等事儿,人们吃饱喝足,喜欢听听曲儿,裳裳舞,铅华阁就可以派上用场。尤其,你若能把他们家的新花魁凌波请来,那就更妙。” “铅华阁我熟,她们家的前花魁烟水,我也熟,但新花魁凌波,我与她却没多大交情。尤其因我和烟水走得近,烟水跟凌波又不对付,所以算起来,我跟凌波也不对付。铅华阁其她姑娘,我有把握请来,但凌波那里,还得打个问号。” “既然要办好,办得轰动,最好还是把凌波请来。”黄继呈左手握着笔建议。 倪卿卿沉眉思索一番,忽然美眸一亮,喜道:“凌波可以让张三去请。那日铅华阁李茜菱闹事,差点用刀毁花凌波的脸,是张三挺身出来相救。张三对她恩同再造,有这份恩情在,再多给些出场费,凌波也必定会来。” “不见得人人都知恩图报,就姑且将铅华阁的凌波敲定,舞乐方面,也就没了问题。”黄继呈提笔,在舞乐那一项,也打了勾。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三的大用 ““吃喝没了问题,听的看的也没了问题。我是觉得,只让他们掏入园费还不够,有闲情来赏花之人,大都家里富足,若能让他们赏花之际,顺便掏腰包买些珠钗首饰,那是再好不过。” “所以,你是让我去找仙翡阁的费高鑫,让他们匀些珠钗首饰,在我们的谪仙居卖。” 黄继呈严肃的神情,因为“我们”二字,出现了些许裂痕。不过裂痕消逝得极快,黄继呈接着道:“你对费高鑫的妹子有救命之恩,你去邀请,他不会拒绝。更何况,费高鑫是个很有脑子的生意人。只是换个地方卖首饰,卖不出去不亏本,卖出去了就是赚。若有得赚,我们再跟他分成。头一年,我们少分些。若今年的游园会办得好,以后有的是商家,求上门来卖东西。” “设想很美,未来可期。”倪卿卿很是期待,“费老板那里,我去游说,最好把他本人也请到场。有他到场坐镇,买首饰的人不担心被骗,也能安心把银子掏出来。” “这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你去年结识的,还不是全部。“黄继呈一边评论,一面低头打着勾,“你过去一年,倒是收获颇丰,这都得益于你的医术。继续钻研,不要止步。” “好说好说,你倒是对我了解得详细。过去一年,收获一些,也失去一些。愿岁月静好,朱铭昭不来打扰,祖父和我的伤早些痊愈,然后才是,财源滚滚,赚得盆满钵满。” 黄继呈低头,一边看着册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朱世子对你有极大兴趣,你对他,难道没有半分心思?” “谁有心思给他做妾?”倪卿卿拍着一旁的月季苗,怨念道,“那狗屁世子,也不过是看上了我抓伤前的那张脸。你看我这容貌一坏,他就懒得理我了。让他转呈给太子的医书,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那倒是,你现在这张脸,实在让人不忍直视。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对你避之不及。”黄继呈抬起头来,望向薄纱遮面的倪卿卿,又正色道,“游园会的全部内容,都已经敲定。唯独还剩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游园会的安全保障。”过去一年,倪卿卿虽然结识了不少人物,却也得罪了些小人。背后小人,能把倪卿卿一张脸抓花,必定是对倪卿卿恼恨到了极点。 所以,游园会的安保工作,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忽视。 “园子太大,只是倪府的护院,确实不够。人数不够,武艺也不够。”倪卿卿双手撑着额头,埋头思虑道,“要是能从哪里借来一批正规兵将,穿了便衣,威风凛凛往各处一站,看谁还敢来捣乱。朱铭昭那里不行,我与祖父还计划着搬家,搬去一个风水好的新宅子,是万万不想去招惹他。李年琦那里也不行,前几日我二人,一人恶心他一回,就是去求他,他也不肯借兵。齐昊?他更不行,被贬成了守门小兵,与我成了仇人,他不来捣乱,我都要烧高香。那想来想去,就只剩高溱。但高溱职位不够,怕是调度不了许多官兵。” “你不是与镇北王有过两面之缘?仙翡阁一次,铅华阁两次。”黄继呈出声提醒。 倪卿卿猛地抬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继呈不以为意地道:“坊间有专门的书册,记录这些当权者的事迹。我研究镇北王的时候,顺便就留心到了你。你们第一次相见是在铅华阁,当时镇北王刚从战场奔波回来,参加孟二的生辰晚宴。不过镇北王那篇没有你,孟二那篇有你,我把两篇文章放在一起比较印证,还原一下当时场景,就知道你与镇北王见过,而且还近距离地见过。” “好厉害的记忆力。”倪卿卿再度惊叹。 “好说好说,“黄继呈模仿着倪卿卿之前的语气,谦虚道,“就指望着这点本事,再度状元及第。” “亏得做了状元,就得去当官,否则你每三年去考一次,那在你有生之年,其余人就别想再做状元。”倪卿卿还真有些羡慕黄继呈这超强的脑子。她的记性就不怎么好,只对感兴趣的东西记得牢,其余的,都是有些糊涂。比如说,她到现在,都记不清去李府的路。 黄继呈颇为享受倪卿卿崇拜的目光,咳嗽一声,谦虚道:“你我都是天之骄子,只不过各有所长。你让我背医书没问题,但要我按着医书施针,我却没那兴趣和耐心。” “那倒是,你看孟二记性不如你,但创造力与想象力却无人能及,写得一手磅礴大气的好诗,真是让我等凡人,望尘莫及。”提起孟二,倪卿卿就忍不住满脸骄傲,以前是女友般的骄傲,现在是老母亲般的骄傲。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了孟二?黄继呈腹诽,便言归了正传:“游园会的安全保障,镇北王那里,可以想想办法。” “我总共才跟他见两面,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再者,我又不是柳悠钰,怎么能说动他调兵过来,给我防宵小之辈。”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了悠钰?黄继呈很不自然地再咳一声,道:“我知道你与镇北王交情不深,但你手上,不是有灵丹么?灵丹手上,不是有张三么?张三是镇北王的救命恩人,镇北王又因着他折了腿,所以对他格外照顾。镇北王手下兵多将广,你让张三去借,张三定会给你借来兵。” “咦,不曾想,这张三竟是这般有用。”倪卿卿惊奇,“能请来花魁凌波,还能借来镇北王的兵将,真是有大用处了,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认真算一算,我们家灵丹,还真是有些高攀了。” “张三那莽夫,动不动就豁出性命去救人,也是他命大,才能活到现在。”黄继呈担忧领灵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便道,“回头你也劝劝灵丹,那张三虽然勇猛讲义气,却是个不惜命的。若灵丹真决定与他在一处,就得时常规劝着,让张三遇事冷静些,不要强出头。”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处拜托 “与黄继呈商量妥当,倪卿卿就坐上马车,先去了穆老板与茶铺掌柜家拜访。 穆老板之前在珍馐楼,心灵受了重创,加之要一心守着怀孕爱妻,所以并不愿意出山,但却派了他最得意的几个弟子,供倪卿卿使唤。 倪卿卿十分感激,与一帮厨界的后起之秀,围成一桌,仔细商议讨论,敲定办一个为期一月的流水宴席,又将各种食材罗列出来交给了倪卿卿。 倪卿卿接过那清单一看,不由咂舌,不愧是穆老板的高徒,食材之多,美食之丰富,有些简直听都没听过。 “我觉得,可以单独给你们划出一片地来,作为美食馆。游人们只需交一定数目的银子,就可以进里面来,畅吃畅饮。”就相当于她那个时代的高级自助餐。 祝管家动了动算盘,沉吟着道:“那我得好好算算成本,畅喝畅饮,别亏了本才是。” “畅喝畅饮?倪姑娘这个想法,倒是新鲜。”几位大厨得意道,“那倪姑娘你可得多安排几个大夫守在美食馆里,免得到时有人吃撑过去。” “咦,这个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多谢提醒。”倪卿卿心情颇好地道,“我祖父一大堆徒子徒孙,从医馆请些年轻大夫过来,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这样最好,如此我们就可以大展身手,让世人尝尝我们的本事。”几位大厨踌躇满志,相互看了一眼之后,才由年纪最长的大师兄,忐忑开口道,“倪姑娘,你之前的香料,可否再为我们几人配制一些。我知道有些为难,但你可以去地窖里或是荒郊野外,悄悄为我们调配,可不可以。” “香料惹出那么大的祸事,你们不怕么?”倪卿卿低声问。 “怕是怕,但谁让我们是厨子,一直都惦记你那香料。”大师兄不自在地接着道,“实不相瞒,不光我们惦记,我们的师傅也惦记。”他们知晓了香料的全部配料,私下里也偷偷配制过多次,但入菜之后,都不及倪卿卿那香料美味。 “那好吧,”倪卿卿也不能让几位大厨白忙活一场,就当是给他们的辛苦费了,“等忙完这两天,我去庄子里,为你们配制。” 几位大厨欣喜,高高兴兴地送倪卿卿等人出穆府。 倪卿卿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茶铺掌柜那里。 前几日茶铺掌柜的女儿办满月宴,倪卿卿送了一个好大的金锁过去,茶铺掌柜自然是欢喜。一听说她要在三月中旬办游园会,自然是全力支持。茶铺掌柜不但为游园会提供全部茶水,还要顺带在游园会上卖一些。 祝管家赞叹茶铺老板眼光敏锐,茶铺老板很是受用,他的生意眼光不敏锐,也不会老来发家,挣得这偌大家业。 茶铺掌柜这边敲定,灵丹那边也带来了好消息。张三向镇北王开口求兵,镇北王爽快答应,还说到时会与柳悠钰亲临游园会,共赏谪仙居的美景。 “怎么,柳悠钰真与镇北王在一块儿啦?那太子妃的位置,柳悠钰不要了么?”倪卿卿诧异询问。 灵丹从张三那里,得来这天大的八卦,很是兴奋地小声道:“要是谁像镇北王一样,用那么贵重的簪子讨好我,我也立马点头嫁了。” “但柳悠钰是相府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说了,她一心要做太子妃,要母仪天下,野心大得很,突然答应镇北王,其中一定有内情。”倪卿卿很是认真的思索一番,也想不出其中内情,决定下次见了黄继呈,向他讨教一二。 好在借兵一事,也算敲定。那最后,就只剩铅华阁凌波那里。 凌波本是个清纯灵动的好舞姬,但自打烟水出走,她当上舞魁之后,就越发高傲起来。非得是达官显贵家的堂会,才能请动她,毕竟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不能谁请就给面子,免得折损了身份。 倪卿卿只是五品御医家的小医女,身份不够,凌波就推脱身体不适,婉言谢绝了张三。但却单独给张三跳了好几支舞,作为报答。 张三美滋滋地去到倪府,只给灵丹说了拒绝一事,却把单独献舞一事,瞒了下来。 “果然,凌波那里是最难啃的骨头。”谪仙居里,倪卿卿与黄继呈同桌吃着饭,望着屋外积极刨坑的蛋壳,顺手丢了一块骨头过去。 因着进食,所以脸上没戴面纱。 黄继呈坐在倪卿卿对面,没敢去细看,只是心中越发愧疚,若不是他用图画,将她的美貌宣扬出去,也不会招来歹人毁她的容貌。 祝管家边啃兔头,边道:“凌波不答应就算了,铅华阁又不缺会跳舞的姑娘。姑娘,你古书翻得多,要不,再排一个舞曲,我们帮铅华阁,另捧一个舞魁出来。” “卿卿,我早就想问了。”黄继呈也拿起一个兔头,边啃边低头问道,“你不通曲乐,怎么会排出《丽人行》那般精美的舞曲。就是宫里的乐师,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排好你那出《丽人行》。” 倪卿卿专心啃着兔头做掩饰,面不改色地道:“家里藏书多,也不记得那本古籍里翻到的。嘴里时常哼着调调,心里时常想着动作,机缘巧合之下,就成就了烟水。” 黄继呈还是不肯信,道:“哪本古籍,回头也借给我看看。” “都说记不得了。”倪卿卿用丝绢擦了擦嘴,放下长筷,从容道,“前朝那般富庶繁华,一场战乱,也不知毁了多少传奇佳作,那《丽人行》,或许就是某个大才,在战乱中写就的。战乱中,《丽人行》无法成舞,还好他的心血成书保存了下来,才能在万历朝问世,并且发扬光大。” 听了这番话,黄继呈才放下怀疑,接着道:“那还有其它古籍么,古籍里,还有其它让人眼前一亮的舞曲么?” 倪卿卿一本正经地答道:“那我回去,再翻翻。” “要不我陪你去翻看?”黄继呈主动请缨,“我翻书的速度,比你快。” “我倪家的知识宝藏,怎么让你染指?”倪卿卿自然是要拒绝的,“就你那脑子,会把我倪府的珍藏,都偷录了去。” 黄继呈讪讪一笑,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道还是他的错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齐昊发难 “翻了黄历,游园会开场的日子,初步定在三月十二,那是三月中旬最好的一个日子。把该请的人都请到位,该搭好的台子都提前搭好,余下的事,有祝管家和黄继呈,倪卿卿也不用太操心。 三月初一的晚上,倪卿卿按例去李府,替皇后施针。这次来接她的,终于不是李年琦,倪卿卿独自坐在马车里,颇为欣慰。 整个李府都不见李年琦的影子,倪卿卿更觉欣慰。 专心替皇后扎完针,倪卿卿恭敬行礼,准备离开。 哪知皇后突然出声道:“猜出我的身份了?” 倪卿卿微愣,赶紧行了个大礼,道:“皇后娘娘气度不比寻常人,民女只敢心里揣度,不敢宣诸于众。” “你是个机灵丫头,知道瞒不住你,也没打算瞒你。”皇后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巾,露出真容来,又对倪卿卿道,“起来吧。琦儿跟我说,有人将你容貌毁了,把你脸上面纱也揭下来,让本宫瞧瞧。” 碍于礼法,倪卿卿不敢抬头直视皇后,依言揭开面纱,低垂着脑袋,惶恐道:“民女容貌丑陋,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 皇后转着小拇指上精美镂空的指套,淡淡地道:“把头抬起来。” 倪卿卿很是顺从,乖乖扬起了头。 贴身宫女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飞快别过了眼去,又转过脸来,从太师椅起身,亲自弯腰扶起倪卿卿,薄怒道:“谁把你的容貌毁成这般模样,好毒的心肠!” “是民女不小心,自己将自己抓伤的。”倪卿卿如实以告,只不过省去了一些情节。 “你也不必为谁开脱,是齐霄玟那小丫头吧。”皇后冷着脸,重新坐回太师椅,捏紧指套,怒道,“上次你药箱里的蛇,身上起的疹子,都是她捣的鬼。那小丫头,被她爹娘宠得无法无天,背地里干了不少荒唐事。听说你要举办游园会,注意多防着她一些。” “多谢皇后娘娘挂念,民女一定小心。”倪卿卿心说,皇后娘娘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但忠王府四周戒备森严,朱铭昭的院子更是遍布明卫暗卫,她的容貌是在世子府隔壁毁的,你们咋就都去冤枉齐霄玟呢。 不过,也怨齐霄玟行为不端,接连找她麻烦,不然她毁容的事,也不会自然而然地算在齐霄玟头上。 皇后望着倪卿卿那被毁的容貌,连连叹了几口气,如此容貌,是入不得她李家门了,就算是做妾,也会被人嘲笑了去。 罢了罢了,只要这小医女没有二心,就让她逍遥自在,瞎折腾去吧。 “记得提防齐霄玟。天色不早,本宫也该回去,都遭过几次罪了,千万小心。”临走前,皇后特意叮嘱,又吩咐婢女,赏了倪卿卿一个锦盒。 倪卿卿双手接了赏赐,不敢当面查看,待回到自家的马车里,才打开锦盒一看,又大又圆的一颗南海珍珠,光彩夺目,价值不菲。无论是镶在珠钗上,或是戴在脖子上,那都是相当的壕气。 对于这件赏赐,倪卿卿自然相当满意。 欢欢喜喜地将珍珠锁进百宝箱,第二天一早,倪卿卿就出发去城外庄子,一来是为几位大厨炼制香料,二来是看看庄子里新种的药草。 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刚好遇着齐昊站岗。齐昊头戴了铁甲,手握长枪,棉布衣服上,胸前胸后,都写了一个醒目的“兵”字。 这副衰样,与之前四方馆那盛气凌人的模样,相去甚远。 倪卿卿不出声,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但齐昊可是见着了仇人,哪里肯这么轻易放倪卿卿出城。 “车里的人出来,我要例行检查。”齐昊举着长枪,在马车外吆喝。 倪卿卿不想多找麻烦,很是配合地下了马车。 齐昊歪着脖子看她一眼,举着长枪,就拿枪头,朝马车里一阵乱戳乱刺。 出城进城的人,在一旁看着,都暗暗议论这守门的官爷好不讲理,分明是借题发挥,借盘查的机会,暗自报复人家姑娘。 蛋壳冲着齐昊一阵乱叫,倪卿卿使劲抓着绳子,蛋壳才没冲上去咬人。倪府的几个婆子和还有护院,都在心里默默问候了齐昊的爹娘。 “官爷搜查完了么?”倪卿卿面无表情地道,“小女子还要赶路,就不在城门口逗留了。” 齐昊竖起长枪来,歪着脑袋笑道:“怎么就你这丑女人,灵丹那俏丫头呢?” “她有别的事要做,官爷既已搜查完,小女子就起程走了。”倪卿卿抱着蛋壳,又坐进马车。车夫双手提起缰绳,准备驾马车离开。 “慢着。”齐昊长枪一横,拦住马车的去路,又歪着脖子道,“马车检查过了,人还没检查。本官爷,怀疑你们身上藏有利器。倪卿卿你下来,我要搜身。” “官爷,你可不能这么无理,我家姑娘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说搜身就搜身。”一个婆子不满道,“是你自己跟女真蛮子混在一处,丢的官职。可不是我家姑娘让你丢的官职。” “混账!说的哪门子胡话!”齐昊恼怒,抬手就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那婆子吃痛,捂着脸,恨恨退回到倪卿卿身边。 倪卿卿暗暗握了拳,吩咐车夫赶路,不去理会齐昊这胡搅蛮缠地家伙。 “慢着,你敢走!”齐昊发怒,提着枪去追。 有守城的同伴,想去把齐昊拦住,齐昊众目睽睽之下调戏良家女子,太不成规矩,简直给他们守城的官兵抹黑。但另一个人却拦住了那同伴,阴恻恻地道:“由齐昊去呈威风,他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守城小将么,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盛小爷。盛小爷跟倪家小医女关系匪浅,只要盛小爷跟我们头头抱怨两句,我们头头就会让齐昊这厮卷铺盖走人。” 那同伴听得此言,暗自点了头。新来的齐昊自以为还是原来的大爷,他们这帮守城的喽啰,早就想把这大爷撵出去。 有人偷偷去寻了盛贵,齐昊不知,还在马车前头,找倪卿卿的麻烦。 倪卿卿坐在马车里,忍得辛苦,要不是看他穿一身兵服,还真想放蛋壳去咬齐昊几口。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蛋壳断腿 ““下来下来,你不肯下来,那我就亲自上去。”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上,齐昊笑眯眯地举着长枪,对着马车一阵乱扎。 倪府家丁手拿着棍棒,不敢往齐昊身上招呼,只能去敲打齐昊刺出去的长枪。 倪卿卿缩在马车角落里,冷声道:“齐昊你这般无礼,就不怕连这守城的差事也丢了。” “丢就丢了呗,这等憋屈小将,老子早就不想干啦。”齐昊丝毫不受威胁,只要讨好了齐霄玟,就能脱下这身晦气的兵服。 “你打算破罐破摔,没人拦着你!”倪卿卿暗自咬了牙,“但你把我得罪了,就不怕得罪朱铭昭!”倪卿卿恼恨,这个时候,也只能搬出朱铭昭来吓唬,这应该就叫做以恶制恶。 “哈哈哈,你这上京第一丑女,你以为朱世子还会多看你一眼。”齐昊一边优哉游哉地刺着长枪,一边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第一丑女,赶紧滚出来,摘下面纱给爷瞧瞧,看看你究竟丑成了什么鬼样子!” 路人纷纷望了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当兵的如此欺辱百姓,简直没了王法和天理。 马车里的倪卿卿捂了脸,眼珠一转,嘴角带笑,却语调凄凉地道:“我的脸是毁了,但世子他说,会为我找到放蛇的人,为我报仇的。” 齐昊心里打起鼓,原来倪卿卿的脸,还真是齐霄玟派人毁去的。但放蛇一事,他也有参与,若是被朱铭昭查了出来,齐霄玟背后有王爷,不会有好歹,然而他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好在事情已经过了多日,朱铭昭应该什么也没查出来。 “那放蛇之人,朱世子可有查到?”齐昊试探着问。 “现在还没有,但我得罪的人也没几个,我一直都觉得,放蛇那人是你……” “胡说!”齐昊一枪猛地刺了出去,刺穿了马车壁。 护院婆子大惊,忙问倪卿卿是否安好。 倪卿卿盯着刺进马车的枪头,眯了眯眼睛,怒道:“还好。若齐官爷再发难,你们就直接与他动手。这么多人看着呢,打起官司来,我去衙门,给你们说情。” “就等着姑娘你这句话。”几个护院握紧手中木棍,怒目瞪向了齐昊。 “大胆暴民!”齐昊挺胸,拍了拍胸口的兵字,得意道,“你们敢当街打吃皇粮的,莫不是想掉脑袋不成?” 几个护院听得此言,握木棍的手,微微出了汗。殴打朝廷的人,罪责很大,他们不得不顾及。 被打的婆子看不过眼,骂道:“姑娘是白花钱养你们的么?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占理,怕这个破落户干什么。” 齐昊恼怒,抬手就要打那婆子。那婆子先前吃了亏,这次有了防备,又有了主子吩咐,齐昊抬手打她,她也不忍气吞声,仗着一身肉,就朝齐昊撞了过去。 齐昊没料到这婆子发疯,狼狈退后两步,但好歹有功夫傍身,只狼狈了片刻,就镇定下来,抬脚就往婆子脑袋踹去。 踹人脑袋那还得了!几个护院看不下去,手持棍棒救下那婆子。 几人缠斗在一处,齐昊身手不俗,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让几个护院吃了大亏。 倪卿卿心焦,蛋壳汪汪汪地在马车里叫唤,趁倪卿卿不注意,猛地跳下马车,去与齐昊相搏。 经黄继呈训练过的蛋壳,战斗力今非昔比,一蹦蹦得老高,一退退得老远,看得周围人忍不住出声叫好。几个护院汗颜,一只狗的战斗力,竟比他们还强。 齐昊被蛋壳缠得心烦,他没擒拿住狗子,狗子也没能咬到他身上。 “滚开!”齐昊一把抓起地上的棍子,猛地朝蛋壳脑袋挥去。 蛋壳飞快低头一避,才险险避开那一棍子。 有了棍棒在手,齐昊明显占了上风。蛋壳吃了亏,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棍。 倪卿卿一旁观战,看得心惊胆战。杀人会惹上官司,但杀狗却不会,她真怕蛋壳遭到毒手。 “蛋壳,回来!”不是敌手,倪卿卿只能招呼蛋壳回营,保住性命。要是步司没迷路,好在倪府,那就好了。 蛋壳恋战,但主人有令,也只有不甘跑回去。哪知齐昊不肯罢手,追上去,就给了蛋壳后腿一棍。蛋壳惨叫一声,被打断了一条腿,三跳腿撑着,勉强站立,一条腿耷拉在地。 倪卿卿忍无可忍,掏出怀中药瓶,拔下瓶塞,就向齐昊扔去,嘴中呵道:“贼子,看暗器!” 哪有扔暗器,还提醒对方的蠢女人! 齐昊风轻云淡地接过扔来的东西,不过是个小黑瓶子而已,哪里是什么暗器。 几个婆子将倪卿卿围住,一个护院将蛋壳从地上拖来了回来,倪卿卿心疼抚着蛋壳,一边替它包扎断腿,一面红着眼道:“好狗子,真勇敢,没白疼你一场。” 蛋壳呜呜呜地躺在地上,这回遭了大罪,疼得厉害,不住舔着倪卿卿身上的衣服。 小黑瓶的瓶身,有一个白色骷髅头,一些药粉洒在了地上,一些药粉洒在了齐昊的掌心上。 齐昊看清那白色骷髅头,心里一阵发毛,立刻扔了药瓶,双目喷火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么,竟用毒药害我!” 倪卿卿为蛋壳包扎好,抱它起身道:“不是毒药,你想多了!” 但倪卿卿越这么说,齐昊越认定那是毒药,气急败坏地:“解药!解药!快把解药给我!” “都说了不是毒药,没有解药。”倪卿卿将蛋壳抱进马车,让它先安心歇着。 “解药拿来,不然拧断你的脖子!”齐昊心中生出恐惧,这医女医术惊人,在下毒方面,一定也有很高造诣。说不得是什么慢性毒药,要把他慢慢折磨致死,为她家狗子报断腿之仇。就为了一只狗子,何至于要他一条人命?真是好恶毒的女人,齐霄玟都比她良善一些。 “说了,没毒,没解药。”倪卿卿一口咬定。这小黑瓶,她随身带了两瓶,一瓶是真家伙,一瓶是假的,纯粹用来吓唬人。 齐昊怒不可遏,几步逼近过来,高喝道:“交出解药,不然老子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好嚣张的守城兵将!”一行人城外归来,一人下轿,沉声道:“我看,是该拧断你的脖子!”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齐昊断肋骨 “来人竟是镇北王,周围人一阵欢呼。守城官兵也迎了出来,立刻跪地给镇北王行礼。 齐昊趴在地上,全身都在发颤。 “丢人现眼!”朱允棣一脚踹出去,直接踹断了齐昊两根肋骨,不怒自威地道:“既然不知悔改,那就脱了这身兵服,回家躺着,不准再糟蹋半份皇粮。” “镇北王英明!镇北王英明!”百姓最是憎恨这类作威作福的兵将,对镇北王的决定,是再支持不过。 齐昊断了两根肋骨,还不敢吭声,痛苦地趴在地上,镇北王简单几句话,就断了他的为官之路,简直比直接踹死他,更为痛苦。几个守城官兵又立即过来,当场将齐昊身上的兵服扒了下来,再把他抬走,免得碍了镇北王的眼。齐昊被抬走之时,满眼怨毒地瞪向倪卿卿,身上毒还没解,又被踹断了肋骨,还被脱了兵服,怎么最近一遇到这倒霉医女,都没有好事发生! 难道他齐昊这辈子,还得沦为贩夫走卒! 不甘心,绝对不甘心!这一切,都是这小医女害的。 倪卿卿不理会齐昊怨毒的眼神,惴惴上前,福身行礼,向镇北王表示感谢。这朱允棣跟朱铭昭都是暴戾之人,动不动就会踹去人半条性命。 镇北王盯着她面纱下的脸看了看,问道:“你脸上的伤,还能痊愈么?”伤得确实严重,隔着面纱,都能看见褐色疤痕。 “坚持敷药,大概能恢复吧。”倪卿卿垂着眼眸出声。亏得他祖父的良药,也亏得她不缺银子,要换作别家姑娘,这疤痕怕是要在脸上留一辈子。 “能恢复就好,铭昭也能早些纳你进门。”朱允棣翻身上马,又道,“游园会的人手,本王会交给张三调遣。看来等你出嫁,是等不了。等游园会结束,你家灵丹那丫头,就可以与张三喜结连理。本王会亲自去你府上提亲,你让灵丹早些准备好,别到时候乱了手脚。” 倪卿卿暗自掐了掐手绢,低头恭敬应了声。她的婚事,灵丹的婚事,为什么都要由这些权贵来决定! 镇北王在百姓的拥护声里,身骑骏马,护在一顶软轿旁边,众人猜想轿子里必有一位佳人,但却不知佳人究竟是谁。倪卿卿从灵丹那里得了八卦,却知道轿子的人,多半就是倾国倾城的柳悠钰。 倪卿卿抱着蛋壳去到了庄子,把蛋壳安置妥当,又去检查了今年新种的药材。去年药材挣了大钱,庄户们也多得了赏银,庄户们欢喜,今年种的药材,比去年翻了几倍。 “种药材比种粮食麻烦,你们多用些心,用心伺候着。”倪卿卿望着成片成片的药田,道:“若是今年也卖了好价钱,你们的赏银,我不会吝啬。” “知道姑娘是个大方的,我们一定好好照看。”庄户们个个喜气洋洋,遇到个大方主子是他们的福气。主子吃好肉,他们喝好汤,跟着沾光。 倪卿卿很是满意地巡视完庄子,又顺便采了些草药,回到自己的那二层小宅子,开始关门炼制起香料来。 晚上有些夜雨,还有此起彼伏的蛙鸣。倪卿卿只在庄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准备离开。 离开的时候,好些庄户又聚拢过来,纷纷询问倪卿卿昨晚在弄什么神通,那香气飘得整个庄子都能闻见,馋得看庄子的老狗,流了一夜口水。 倪卿卿自然不愿如实相告,只道是姑娘家用的香粉,而且告诉他们是独家秘方,让他们别到处嚷嚷,省得让人打她秘方的主意。 庄户们连连点头,极为爱戴地送走了他们的新主子。 庄子里养零零散散养了七八条看门狗,一路追了倪卿卿好远,也不知是舍不得倪卿卿的香料,还是舍不得马车里,断腿的蛋壳。 蛋壳哼哼唧唧地把头靠在倪卿卿腿上,侧着身躺着。倪卿卿一边给它顺毛,一边给它风干的肉条吃。蛋壳很是享受主子的殷勤照料,再受一次伤,也是值得。 都走了几里地,竟还有一只长毛黄狗跟着。黄狗虽然身躯高大,但长毛紧贴着身子,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肉。 “回去!回去!回庄子里去!”婆子指使着其他人,合力驱赶那大黄狗。因为她之前的英勇表现,倪卿卿已经提拔她,做了倪府婆子的总管事,月钱与地位,当然也跟着长了一番。 那大黄狗对着马车一阵叫唤,蛋壳翻身起来,拖着断腿,将脑袋探出马车,对着那只大黄狗也是一阵叫唤。 两只狗对叫了好一阵,但谁也不懂狗语,不知它们在叫唤些什么。 “姑娘,这是条母狗呢。一路跟过来,该不是看上我们家蛋壳了吧?”婆子们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可蛋壳这家伙没瞧上它。”倪卿卿也笑,不然依着蛋壳风风火火的做派,早就顾不得断腿,急吼吼地向那黄狗蹦去。仅剩三条腿,也要朝心仪的母狗蹦去。“再跟着,就要进城了。别让它再跟,将它撵回庄子里去。” 婆子们得了吩咐,弯下腰,作势要捡地上的石头。那大黄狗吓了一跳,转身要逃,但没逃多远,又转身回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姑娘,它还跟着呢。”婆子出声提醒。 倪卿卿掀开马车帘子一瞧,果然那狗还一路跟着,还会露出笑脸,冲着倪卿卿摇起尾巴。“是只通人性的狗子。莫不是馋蛋壳的零嘴儿?”倪卿卿思索一番,将蛋壳的零嘴肉干全抛了出去,伸出空空的双手道:“你看我手上没有肉干了,吃完这些肉干,就回庄子,明白吗?“ 婆子与护院发笑,也只有小姑娘家,才有耐心与一条狗子讲人话。话说得再明白,但一条畜生,能明白意思吗。 蛋壳不满零嘴被扔,汪汪大叫起来。 那大黄狗很是垂涎盯着那些肉干,又很是顾忌那一伙婆子护院,于是便压下身子,一点一点地匍匐过来。 倪卿卿眼睛一亮,这只大黄狗的动作,竟同蛋壳如出一辙!莫不是,它们有同一个师父? 同一个师父! 倪卿卿终于记了起来,黄继呈老家养的那条狗,已经离家出走数月,该不会就是眼前这只瘦骨嶙峋的大黄吧。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黄要洗白白 “倪卿卿回谪仙居的时候,黄继呈正忙得脚不沾地。祝管家负责采办,他负责园子里的搭建规划。由于是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盛事,倪府下人们拿不定主意,大大小小的事都来问他,俨然把他当成了倪府的半个管家。 “黄继呈,忙着呢?”倪卿卿很是欢喜地出声。 黄继呈吊着一只胳膊,左手举起茶碗灌了一碗茶,润了发干的喉咙才道:“明知故问,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倒是悠闲。“ “莫要生气,你猜猜,我去一趟庄子,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倪卿卿得意出声。 “什么礼物?”黄继呈沙哑着嗓子,笑着问。这两天说话太多,喉咙都要冒烟了。 “当当当!”倪卿卿一击掌,护院立刻牵了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黄狗过来。 人与狗对视片刻,忽然大黄狗咧嘴一笑,挣脱开绳子,就朝黄继呈扑了过来。 黄继呈激动异常,眼眶都有些湿润,也不嫌狗脏,忙用左臂搂了狗子,哑声道:“大黄,我的好大黄,你果然是来寻我了!瞧你瘦的,这一路得吃多少苦头!” 那大黄狗也是激动异常,躺在黄继呈脚下,又是翻滚,又是疯狂摇尾巴。 一人一狗久别重逢,场面那叫一个温馨,倪卿卿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卿卿,谢谢你!”黄继呈搂着大黄,激动道,“这是我进京以来,收到过最棒的礼物!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大黄。” “它跟蛋壳师出同门,我回来的路上,看它匍匐前行,就知道它是你常念叨的那只狗子。”倪卿卿也走过去,蹲下身去摸大黄打了结的长毛,“你先在这里坐镇,我去帮它把身上的毛剪一剪,再给它洗个花瓣澡,包准还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大黄。” “你去怕是不行,还得我去。”黄继呈搂紧大黄,宠溺道,“大黄最怕洗澡,就只有我能让它乖乖洗完澡。” “你胳膊有伤,沾不得水。”倪卿卿握着大黄的两只前爪,逗弄道,“大黄,大黄,你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不如你稍等,等晚上闲下来,我再与你主子一起,将你洗白白,好不好?” 大黄愣愣盯着倪卿卿,吐着舌头,对倪卿卿露牙笑了笑。 倪卿卿去了宅子的西边,分担了黄继呈的部分工作。下人们时不时,就来询问这盆花要怎么摆放,那张桌子,该摆在什么位置。他们都是粗人,生怕一个细节没注意到,就毁了主子劳心劳力策划的游园会。 倪卿卿耐着性子,一一给了他们指示,也算理解到黄继呈的头疼。 终于忙到了晚上,香茗斋、美食斋、舞乐馆还有珠钗馆的搭建,都已经有了雏形。 倪卿卿饿得厉害,狼吞虎咽了晚饭,就去与黄继呈会和,给大黄洗白白。 养兔的农妇,已经烧了好几桶热水过来。大黄拴在一株未开的桃树下,一轮弯月挂在半空,很是漂亮。倪卿卿命令它坐下,然后就拿起剪子,替大黄整理它凌乱的长毛。 这一环节,大黄倒是极为配合,乖乖坐着不动,任由倪卿卿操刀。 毛发一剪,才发现这狗子瘦得惊人,几乎可以数清它身上的每一条肋骨。 “真是条忠心的好狗子。”倪卿卿摸着大黄清晰可见的肋骨,很是心疼。 黄继呈也极是心疼,蹲下身来,靠在倪卿卿身边,与她一同抚摸着爱犬道:“都是好狗子。听说护院说,蛋壳为了护你,被齐昊生生打断了腿。” “是啊,狗虽然不会说话,但比许多人都要忠心。”倪卿卿想起她可怜的蛋壳,也是心疼。不过这会儿蛋壳已经被送回了倪府,交给了灵丹照顾。 “谁说不是。”黄继呈搂着没毛的大黄,柔声道,“好大黄,你乖乖躺好,让女主子给你把身上洗干净。” “女主子?”倪卿卿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别多想。”黄继呈倒是坦然自若地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它的主子,你是我的主子,主子的主子,自然也是主子。” “好吧。”倪卿卿暂时认下了,“但以后别这么叫,容易让人误会。” “那倒是,那以后,大黄管你叫什么?”黄继呈笑道,“主子的主子,难道要叫老主子?” 倪卿卿用水瓢搅着桶里的热水,鼓着腮帮子道:“不好不好,把我叫得太老。” “那就叫卿卿主子?”黄继呈笑着建议。“好大黄,你乖乖躺好,让卿卿主子给你把身上洗干净。” “卿卿主子嘛,好像还凑合。”倪卿卿不停抿着唇,沉吟道:“不如就叫我尊上吧,以后我就是大黄的尊上。好大黄,你乖乖躺好,让你家尊上给你把身上洗干净。” “尊上?”黄继呈笑出了声来,“卿卿,你是话本看多了么,竟然敢自称尊上。” “是话本看多了没错。”倪卿卿得意道,“就想当尊上,就想威风一把,不可以么?” “可以可以,你想当王母娘娘都以。”黄继呈好笑,用手不停安抚着大黄。 大黄摇着尾巴,以此回应男主子的抚摸。 倪卿卿见大黄情绪稳定,便舀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往大黄身上浇。 哪知水还没浇到大黄身上,大黄就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抬起后腿踢翻了倪卿卿手里的木瓢,全身紧绷,朝倪卿卿呲了牙。 “咦,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尊上!”倪卿卿被打湿了衣衫,也不恼,只道这大黄千里寻主,什么苦都吃过了,却唯独怕洗澡,还真是条有个性的小妞。 黄继呈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大黄头顶,骂道:“还能耐了你,竟敢对你家尊上呲牙!胖妞,走去过,作揖,躺下,卧好!” 大黄呜呜叫着,委委屈屈地立起身来,两只前爪搭在一起,给倪卿卿作了揖,然后又认命躺下,侧着身子,闭着眼睛躺好。 “大黄乖乖别动,让尊上给你洗白白。”倪卿卿勾勾它的下巴,又舀了水,倒在它身上。 大黄浑身难受,闭着眼,不断呲牙表示抗议,无奈黄继呈一条腿踩在她的长嘴上,犹如泰山压顶,让它不能反抗。 倪卿卿反复给它洗了三次,总算将它洗得一身白净。大黄的酷刑结束,立马翻身起来,夹着尾巴,离倪卿卿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赠你一朵粉月季 “没想到好心为大黄洗一次澡,却洗出冤仇来了,倪卿卿忍不住好笑,回屋去换了衣衫,就准备驾车回倪府。 “天色这么晚了,不如就在这宅子里住下吧。”黄继呈伴着光溜溜的大黄妞,打着哈欠道,“开园在即,有许多事要忙。你今晚回去,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过来,何必这么折腾。” 倪卿卿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便让人回倪府去传话,说她今晚歇在谪仙居。反正都是自己的宅子,住着心里也踏实。 这宅子极大,分了好些院落,空屋子也多。婆子在主院里,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间屋子,倪卿卿打着哈欠就住了进去。今天着实有些累,明天还会更累。所以一沾枕头,倪卿卿就睡了过去。 黄继呈也住在这个院子,住在倪卿卿隔壁的大屋子。屋子很空,除了一张木板床,就没有什么别的摆件。黄继呈想着以后既要在这里常住,便计划着,要将屋子里添些物件,好歹有个家的样子。 胖妞守在黄继呈旁边,这么多天的奔波日子,总算有个安稳之地,可以安稳地睡一个好觉。尽管身体疲累,黄继呈还是睁眼躺在床上,闲暇下来,心中又想到了柳悠钰。但愿今晚,她也能进到他的梦里。 五更鸡鸣,黄继呈翻身起来,由于只有左手能用,便让一个年轻小厮来,帮忙将自己收拾整齐,也不顾吃早点,就开始指点下人做事。 天都亮了,倪卿卿还赖床不起,更确切地说,是根本没醒。倪卿卿睡眠一向很好,昨天又忙得口干舌燥,若无人打扰,她能一直睡到太阳下山去。 西边没有主心骨,所以大小事,又跑过来找黄继呈拿主意。 “倪卿卿呢,倪卿卿没在么?”黄继呈哑着嗓子低吼。喉咙太干,他只有吼着,才能确保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见。 “没……没在。”下人以为,他在发脾气,而且还是在生主子的气。真是好肥的胆子。 黄继呈还是不喜欢这样偷懒的倪卿卿,便大步往倪卿卿的屋子走去,要去把这偷懒的家伙拎起来做事。明知人手不够,还这般贪睡,真是让人来气。你看看他,都已经忙哑了嗓子。 两个婆子守在倪卿卿的屋子外,见黄继呈含怒而来,便迎上来,小声道:“姑娘正睡着呢,若没什么要紧事,就别去打扰。再说了,凡事都要姑娘亲力亲为,那她雇你过来,有什么意义。” 黄继呈一想到那卖身契,只能暂压了邪火,但倪卿卿这懒猪,是一定得叫起床来做事的。 下人之中,也只有灵丹,敢去惊扰倪卿卿的好觉,况且黄继呈又是个大男人,不方便在倪卿卿睡觉的时候进屋子。 灵丹不在,好在有胖妞。 倪卿卿喜欢狗,黄继呈就使唤胖妞进去,将倪卿卿折腾醒。为了尽量降低倪卿卿的起床气,黄继呈还随手摘了一朵早开的粉红月季,让胖妞叼着,进了屋子。 睡梦中的倪卿卿,觉得有东西在舔自己的脸,便迷迷糊糊地开口道:“蛋壳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胖妞为达目的,锲而不舍地舔着倪卿卿的脸。 倪卿卿被舔得没法子,抱紧被褥,终于舍得睁开一只眼来。胖妞似乎忘了昨晚的仇怨,见倪卿卿醒来,立刻叼起地上的粉红月季,摇着尾巴朝倪卿卿走来。 倪卿卿吓了一跳,这么只狗居然也懂现代人的浪漫,莫非这狗也是异世来者。 “倪主子,你醒了么?”黄继呈敲着房门,低吼道,“醒了就赶紧出来理事,那支月季,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赔罪。” 倪卿卿心里一叹,原来又是自己多想了,便认命起来,闭着眼睛,让两个婆子给自己梳了个简单发髻。 “这月季倒是粉嫩好看,不如就将它别在姑娘的发髻上?”婆子建议。 倪卿卿睁开眼,拿着月季,在自己头顶比了比,确实很配她今天这身素净衣裳,便点头同意,将这朵月季戴在了头上。 戴好面巾,倪卿卿头戴月季,打着哈欠推门出来。花娇人更娇,若忽略掉她脸上的伤,倪卿卿已然是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楚腰纤纤,身姿动人。 黄继呈盯着她头上月季,愣了愣,才道:“西边院子还等着你拿主意,快些过去,园子这么大,别让他们来回折腾。” “好好好,这就过去。”倪卿卿又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明年若再办游园会,她一定多请几个得力助手,自己才能得个清闲。想来最轻松的,还是看医书,替人施针看诊。 婆子跟在倪卿卿身后,不满道:“再能干,也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对主子呼来喝去的,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因着灵丹时常在下人跟前说黄继呈的不是,所以许多婆子丫鬟,都对黄继呈很有意见。再加上黄继呈心气高,婆子们私底下给了介绍了不少闺女,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口回绝,所以黄继呈在倪府的女性当中,极不得人心。 倪卿卿扭过脸去看那婆子,笑着道:“那你去把他打一顿?” 婆子双手握拳,一本正经地道:“只要姑娘吩咐,老婆子一定照办。”她也想表表忠心,然后被提拔,升职涨工钱。 黄继呈牵着胖妞,赶紧快步走开,边走边道:“倪主子,收起你的玩笑话。赶紧去西边院子,这么紧张的日子还睡懒觉,你的心真是比胖妞的嘴还要大。” 胖妞被主人叫到小名,欢喜摇起了尾巴。 蛋壳家里养伤,倪卿卿觉得身边无狗,有些不习惯,便小跑追过去,笑着对黄继呈道:“把胖妞借我,我牵着她一起,办起事来也不会无聊。” “这时候,还有心思逗狗。”黄继呈无奈一叹,将狗绳交到倪卿卿手上,叮嘱道,“蛋壳的指令,对胖妞同样管用。你也别只顾着逗胖妞,正事要紧。” “收到!”倪卿卿搂着胖妞,眸子里带了春光,明媚一笑。 . 第一百四十章 柳家姐妹要出嫁 “祝管家采办了好些物资回来,这些物资都需要归置摆放,倪卿卿每日里更是忙得晕头转向。连续三晚,倪卿卿都睡在谪仙居,灵丹与蛋壳枯守倪府,颇有被冷落之感。于是第四日,灵丹再也受不住这冷落,带着断腿的蛋壳,就来寻主子。 蛋壳见了倪卿卿好不激动,三条腿撑地,一蹦一蹦地,就朝倪卿卿蹦去。 倪卿卿搂着它的狗头,亲昵地亲了亲。然而蛋壳却炸了毛,撑着三条腿,围着倪卿卿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它主人身上,有别家狗子的气味。 蛋壳似乎很生气,竟然冲着倪卿卿叫了起来。 倪卿卿这会儿可没大多功夫理它,让灵丹先把它送到屋子里躺着养伤。 蛋壳倔强不肯离去,偏好这会儿,胖妞嘴里叼了枝月季,屁颠屁颠地朝倪卿卿走来。这些天,倪卿卿每天都给胖妞啃大骨头,成功俘获这狗子的心。胖妞是只异常聪明的狗子,自打黄继呈让它叼了次月季,它就心领神会,每次来寻倪卿卿,都会自己蹦起来咬下一株月季,前来赠给它心爱的尊上大人。 蛋壳闻出了胖妞的气味! 也不打声招呼,拖着一条断腿,就冲上去,要去给胖妞教训。 胖妞虽瘦,但也是黄继呈精心培养出来的英才,算起来,还是蛋壳的师姐,哪里会怕了断腿的蛋壳。 蛋壳虽勇猛,却输在瘸了一条腿,主动上去挑衅,还没把对方怎么着,就被胖妞咬住了断腿。 蛋壳呜呜大叫起来,那叫一个凄惨。 倪卿卿大惊,立刻呵道:“胖妞,卧!” 胖妞可比蛋壳听话,能做到令行禁止,即刻松开嘴,退后一些,防备着蛋壳,乖乖趴下。 蛋壳恼恨,想要继续干架,被倪卿卿狠狠揍了一拳,总算老实,夹着尾巴,以相同的姿势,匍匐在地。身为狗子,它也深深体会到了冷落之感。 两只狗大眼瞪小眼,相互呲着牙。 倪卿卿捡起掉在地上的月季,递到蛋壳跟前,好言道:“蛋壳乖,这株月季就当胖妞为你赔罪。你们是师姐跟师弟的关系,以后好好相处,不许再惹事,知道吗?” 蛋壳对着月季呲牙,月季上有另外一只狗子的气味,它不喜欢。 “蛋壳,听话!”倪卿卿拍它的脑袋,“别在这里惹事儿,回屋躺着,做你的狗王子去。” 蛋壳委屈巴巴地直叫唤,春光这么好,宅子这么大,它可不想在一间小屋子里躺着。 “没空跟你废话了。”倪卿卿望向灵丹,吩咐道,“拖下去,把蛋壳这狗子拖下去。” 蛋壳咬住倪卿卿的裙摆,她想陪在倪卿卿左右,不想与主子分离。 倪卿卿念在他护主有功,有些心软,便朝对面的狗道:“那胖妞,你回去,回你主子那里去。” 胖妞也叫唤,它专门来找尊上玩的,尊上这里有美食,它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那可要怎么办啊?”倪卿卿被两只狗子争宠,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蹲在地上道,“不如你们两条狗,握手和好吧。不然各回各家,各找各的主子。” 看了一会儿好戏的柳悠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指着两条狗道:“你让两条狗握手言和,它们就握手言和。你还想当狗将军啊。” 倪卿卿这才注意到柳悠静,便扬起脸来,笑着问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来做什么?” “来还你银子啊。”柳悠静掏出五两银子出来,得意道,“喏,仙翡阁欠你的五两,你收好。” 要是柳悠静不提,倪卿卿几乎都忘了这茬儿。这会儿终于记起来,便让灵丹暂且收下。 柳悠静看胖妞比较温顺,就来到胖妞身边,壮着胆子摸了摸它光溜溜的背脊,道:“倪卿卿,你说能让两只狗握手言和,我不信,你让它们表演给我看看。” “表演就表演。”倪卿卿望着蛋壳,正色道,“蛋壳,握手。” 果然,蛋壳很是积极的,就递出了一只前爪。倪卿卿握了蛋壳的前爪,又对胖妞命令道:“胖妞,过来!” 胖妞听令,四条腿捣腾着,匍匐到倪卿卿身边。 两只狗并排趴在倪卿卿跟前。 蛋壳不悦,又冲胖妞呲了牙。 倪卿卿瞪它一眼,蛋壳立刻老实下来。 “来,胖妞,握手。”倪卿卿笑着吩咐。 胖妞极为听话,吐着长舌头,递出了自己的前爪。 倪卿卿一手握一只狗爪,对两只狗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将两只狗爪,握到了一只手里。如此一来,两只狗就算握手了,至于言和嘛,还只是表面功夫。 “你看,握手言和了吧?”倪卿卿晃着两条狗腿,很是得意。 柳悠静又惊奇又羡慕地出声:“这么聪明的两条狗子,你是那里找来的?反正粉衣会解散了,我整天闲着也没事,不如你送一只,给我养着解闷吧。” “那可不行。”倪卿卿即刻拒绝,“两只都是我的宝贝,都舍不得送人。” “小气。”柳悠静跺了脚,然后挨着倪卿卿蹲下,摇着她的胳膊,可劲儿撒娇道,“好卿卿,你就送我一只,给我养两天嘛。就两天,两天好不好嘛。” 倪卿卿受不了柳悠静炉火纯青的发嗲功力,赶紧让灵丹将柳悠宁拖远了一些。自己则护着两条狗子,准备去寻一个清净地。 柳悠静见倪卿卿要走,有些心急,便唤道:“喂,卿卿,你别走啊,我还要正事同你商量呢。” “你确定是正事?”倪卿卿可不想再浪费时间,若是被黄继呈见到,又得要数落她一顿。 “当然是正事。”柳悠静道,“你不是要开游园会么,我毛遂自荐可不可以。曾经那么大一个粉衣会,都是我在协调运作,给你的游园会出谋划策,还不是驾轻就熟的事。” 倪卿卿有些心动,但也有些防备,主动献殷勤,一定有所图。“悠静小姐,你这么闲么?你想得到什么好处,说吧。” “爽快!”柳悠静举起拇指夸赞倪卿卿,更爽快地答道,“银子!我想要银子!” “银子?”倪卿卿心里偷乐,银子嘛,她多的是。“多少银子?” 柳悠静快步走到倪卿卿身边,确保无旁人听见,才小声道:“五千两吧。我告诉你,柳悠钰与柳悠宁马上要出嫁了,出嫁之前,她们身边丫鬟,催促我把欠的银子还清。”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柳悠静建议 ““五千两银子?悠静姑娘,你不是把我当冤大头么?”倪卿卿颇为无语地望着她,道:“老实说,这次游园会,就是我闲着没事,瞎折腾的。最后是挣是亏,都还没谱儿。你张口就要五千两,那我岂不是又要搭些银子进去。不过呢,你若是愿意上台,领舞一个月,我倒十分乐意给你五千两银子。” “别呀,卿卿,就是我想上台去出风头,我老爹也不许啊。”柳悠静抱着倪卿卿的胳膊,嗲声道,“我要五千两的银子,自然是能起五千两的作用。” “那你倒说说,好生说,别发嗲。” 柳悠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粉衣会的头头,我可不是白当这些年的。你这里牡丹虽然开得漂亮,但这大宅子却让人望而却步。大型活动,都需要造势宣传。这方面,还有谁比我更拿手。” “宣传造势简单,”倪卿卿道,“到时候请一个锣鼓队,满大街吆喝,还不用管吃喝,一个月下来,一百两银子都不到。” “好呀,老套,好没创意。”柳悠静连忙道,“我们粉衣团,好多能歌善舞的姑娘,每天待在闺阁都闷坏了,没嫁人的,都想再出来,放荡一把。卿卿你再教我们一支舞曲,我们蒙了面纱,排成长龙在街上跳,边跳边往你的谪仙居来,保准给你勾来一大批公子哥。” “这点子倒是不错。”倪卿卿感激看她一眼,“但不必劳烦你们,铅华阁的姑娘比你们更专业,跳得更好。” “雇她们不得花银子!”柳悠静心急。 倪卿卿悠哉道:“红的姑娘才花银子,不红的姑娘,每天一钱银子,都争着来跳。” “哎呀卿卿,铅华阁的姑娘,跳舞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哪像我们这种杂牌队伍,各具风情。”柳悠静又卖力撒起了娇,“再说了,我们这支杂牌军,家里都是能花得起钱的,有我们给你自发宣传,拉着几个亲朋好友一起过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种事,都需要口碑的,我们打头阵,先把你们的口碑宣扬出去。只要口碑好了,还不怕把你这宅子挤爆。到时候,金山银山,堆满你的屋子。” 倪卿卿擅长心算,就在脑子里算了笔账,若是那些有钱人肯来,那柳悠静倒也勉强能值五千两银子。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倪卿卿还是有所保留地道:“这样吧,宣传的歌舞队,你去召集人头。我请铅华阁的姑娘,教你们跳舞。至于那五千两嘛,暂时给不了你。若是挣了钱,就给你五千两,若是折了本,就只给你一千两。” “折了本,也给我银子!”柳悠静大喜,熊抱住倪卿卿,隔着面纱,重重地亲了一口,“卿卿啊,就知道你是个大方的主!你放心,为了那五千两银子,我一定帮你卖力宣传。回头数银子的时候叫上我,我想数银子数到骨折。” 倪卿卿好笑,但愿能达成柳悠静的梦想。 柳悠静得了允诺,恨不得立刻就去召集旧友。这笔买卖她稳赚不赔,有得玩,又有得赚,何乐而不为。 正事谈完,倪卿卿见柳悠静要走,忙想起还有八卦未问,就叫住了她,又任命身边一个婆子暂代她的职责,拖了柳悠静到花丛里打听。两只狗好奇,对望一眼,也匍匐着,跟到了花丛边上。 护院瞥见倪卿卿偷懒,赶紧去禀告黄继呈。谪仙居里,能管住倪卿卿的,大概就只有这状元爷。 “你说柳悠钰与柳悠宁要出嫁,”倪卿卿蹲在花丛中,小声问,”她们是不是,一个嫁镇北王,一个嫁季秀才?” 柳悠静惊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我都是前两日,丫鬟催债,才知道的消息。” “八卦嘛,藏得再隐秘,都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的。何况镇北王与柳悠钰,都是上京城的风云人物。”倪卿卿伸出手,将挡在眼前的花枝挪开了些。 “那柳悠宁跟季秀才,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柳悠静问。 “府里丫鬟,无意中撞见他二人元宵共赏花灯。”倪卿卿兴致勃勃地道,“怎么,柳悠宁那火爆脾气,真与木头疙瘩对上眼了?季秀才虽长得白净,但家世实在寒酸,你爹跟她亲娘,不反对这门亲事吗?” “反对又能怎样?”柳悠静凑到倪卿卿耳边,在她耳根子底下,悄声道,“肚子里都有娃娃啦,再不嫁就该被人瞧出来啦。”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元宵节才见的面,才一个多月呢。”倪卿卿惊呼一声,暗想这柳悠宁果然剽悍,居然先上船后补票,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家的丞相老爹,想拦也拦不住了。“季秀才唯唯诺诺,有色心也没色胆,这个娃娃,该不是柳悠宁霸王硬上弓得来的吧。” “我跟柳悠宁不对盘,他二人之间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柳悠静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掩嘴笑道,“柳悠宁今年特奇怪,让丫鬟做了好多钱袋子,专门在元宵节晚上扔,一路扔啊扔,扔啊扔,终于扔到了季秀才这个拾金不昧品行高洁的老实疙瘩。” 倪卿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原来那钱袋还是柳悠宁故意扔的。都说女子想尽办法,钓金龟婿,你姐姐柳悠宁倒好,专门扔钱袋,寻老实人。”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柳悠静补充道,”柳悠宁她外祖父有钱,她打小不缺银子,就缺爱。或许就是话本看多了,想找个穷书生,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季秀才他母亲和姐姐,悄悄来过我家,一身的市井气,一副捡到宝的样子,听柳悠宁身边的丫鬟说,她二人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桌上两双镶金的筷子。我是看着都嫌恶心,也不知柳悠宁以后与她们同处一个屋檐,怎么能忍得了。” “柳悠宁还用忍?”倪卿卿笑着道,“她发起火来,能用鞭子抽遍季秀才全家。季家现在偷着乐,后面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柳悠静捂着嘴偷乐道:“我觉得也是。所以,就巴望着柳悠宁快些嫁过去,好好整治一下季家的家风。” “那柳悠宁什么时候出嫁?”倪卿卿认真问,最好别与她游园会开幕那天,撞了日子。 “三月十六。” “三月十六,那还好,不会与我的游园会撞上。”倪卿卿心中稍安,又问,“那柳悠钰出嫁,又在哪天?” “三月十二,三月里最好的一个日子!” “什么?!”倪卿卿惊呼,她的游园会开幕,就在三月十二。完了完了,风头要被抢去了。 “什么?!”刚刚赶到的黄继呈,也随着一声惊呼,崩溃倒地,悠钰,他的悠钰,真的要嫁人了么!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继呈挨板子 “听闻柳悠钰出嫁的消息,黄继呈是彻底撂了挑子。 木偶一般地僵坐在那里,下人找他拿主意,他也一句不吭声。倪卿卿是过来人,理解他的心情,同情他的遭遇,见他不堪用,便叫人抗他回了屋子,还专门派人守着,以防他做出什么傻事。 灵丹是恨铁不成钢。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她那个村子里的骄傲,现在既然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妄为,简直就没把那卖身契当回事。 “都落魄到这副田地,还去想什么情情爱爱!没人管你,我替你母亲管你!”第二天晚上,忙活完的灵丹,叉腰闯进屋,吩咐护院,拿板子往黄继呈身上招呼。 “真打啊?状元爷到现在滴水未进。”护院举着板子,还有些迟疑,生怕几板子下去,状元郎就驾鹤西去。 “当然打啊!”灵丹恨恨道,“左右是一个下人,有什么打不得的!身上痛一些,心里头才好受些!打打打,不听话的奴才,打到他叫唤出来为止。” 护院点了头,终于落下了板子。 板子不轻不重,黄继呈也默不吭声。 “没吃饭吗!”灵丹怒道,“往残了打,打残了还有姑娘为他医治!你两次得罪相爷,姑娘好心收留你两次,你现在说撂挑子,就撂了挑子,对得起谁!游园会提前两日开幕,哪儿哪儿都需要姑娘操持,还要姑娘分人手来看着你!你想自杀殉情,倒自杀啊!活着也是丢人现眼,去死去死!” 护院加重了板子,黄继呈身上见了血。 被拴在门外的胖妞,见自家主子被打,心急如焚地在汪汪大叫,黄继呈每挨一次板子,它就愤怒大叫一次。蛋壳对着胖妞大叫,让它安分些,别耽误灵丹训人。 “灵丹姑娘,再打下去,人就要打坏了。让状元爷独自伤会儿心,还是不打了吧。”黄继呈没吭声,打板子的护院,倒是为黄继呈求起了情。虽然黄继呈在婆子丫鬟那里不受欢迎,但在倪府的男人堆里,博学多才的状元郎,还是很受敬重。 灵丹一脸怒气,黄继呈却咬着牙,出了声:“打吧,再打重些。灵丹说得对,身上遭些罪,心里就好受些。”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灵丹夺过板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在黄继呈身上打了十下。 黄继呈终于惨叫出声,说实在的,断骨的滋味儿都尝过了,这点痛,实在不算什么。然而这二十几板子打下来,胸中堵的那口郁结之气,总算吐了出来。 “谢谢你灵丹妹子,也就你还肯管我。”黄继呈强撑着身子,苍白着脸道,“这次算是活过来啦,我原本以为会挺不过去。悠钰嫁人也是迟早的事,我早该有心里准备的,她嫁了也好,总好过被铁木珪带回女真去。悠钰嫁人后的日子,我慢慢熬吧,总会熬过去的。” “想开了就好,谁让她生得漂亮,被铁木珪惦记。铁木珪前几日可是放出话来,这次回女真,要带走上京城最漂亮的姑娘。柳悠钰还算聪明,知道先把自己嫁出去。”灵丹丢下板子,扔了一瓶金疮药过去,道,“姑娘给你的,等会儿让护院给你上药。” 黄继呈饿了许久,全身都没力气,没接住那药瓶。药瓶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转,黄继呈有气无力道:“药都提前准备好了,是倪卿卿让你过来,打我的这顿板子?” “不然呢?不能直呼主子名字,放尊重些,不然还揍你!”灵丹翻个白眼,她现在有张三,若无她家主子吩咐,她何必亲自来管这闲事。张三那家伙吃起醋来,同样让人头疼。“是姑娘说的,身上痛了,心里就好受些。还说,把你打醒了,明天就算趴着,也要去处理事情。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三月初七,再过三天,谪仙居就要开门迎客啦。” 黄继呈吃力地捡起地上药瓶,牢牢握在手心,道:“让卿卿放心,明天一早就去。” “卿卿?”灵丹瞪他,举起板子,又揍了他一下,“卿卿是你叫的么!一点出息都没有,别总想着吃鹅肉。” 黄继呈再度被打,也不恼,反而笑道:“这是君子之交,她又救我一回。灵丹,你不懂。” “就你还君子?” 灵丹鄙夷,但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拍了拍手,准备离开。门口胖妞见灵丹出来,恶狠狠地扑过来,准备咬她。 灵丹大惊,关键时刻,三条腿的蛋壳冲出来,给灵丹挡下了这一口。 胖妞一口咬在蛋壳身上,咬出好大一嘴血。 黄继呈也惊出一声冷汗你,忙道:“胖妞,坐下!” 胖妞听令,乖乖坐好。 蛋壳再度负伤,被灵丹心疼地抱在怀里。 “不长眼的狗子,把它宰了!”灵丹怒极,除了蛋壳,她其实并不喜欢其它的狗。 黄继呈挣扎着摸出来,一拳捶在胖妞身上,骂道:“不识好人心!去,给灵丹,给蛋壳,作揖道歉。”说着,把手上的金疮药递了过去,道:“我不急,先给蛋壳敷上。” 胖妞也很是后悔咬到蛋壳,立起身子来,两只前爪搭在一起,给灵丹蛋壳赔了罪。 灵丹替蛋壳抹着药,看在倪卿卿的面子上,打消了宰杀胖妞的念头。但蛋壳高冷,对胖妞的赔罪,没有反应。 胖妞拿爪子试着去碰蛋壳,蛋壳朝它呲了牙。原本倪卿卿身边,只有蛋壳一条狗,受的是独宠。现在多了一条狗,它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 胖妞见它不领情,又去咬了一株月季下来,叼在嘴里,摇着尾巴,给蛋壳赔罪。宅子里到处都是花,张嘴就能咬一枝下来。 蛋壳伤口痛得厉害,还是不理。 胖妞没法,叼着月季花,又主动匍匐到蛋壳旁边,露出了最脆弱的肚皮。露出脆弱肚皮,这已经是作为一条狗,最大的诚意。 蛋壳依旧不理,也不顾身上的伤口,拖着灵丹的裤管,急吼吼地离开。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开幕 “柳悠钰大婚的消息,暴风一般传了出去。犹如龙卷风过境,全城气氛十分低迷,男人们买醉的买醉,嚎哭的嚎哭,高兴的,恐怕也只有那些嫉妒柳悠钰的女子。 酒楼青楼里醉倒一大片痴情公子哥。 牡丹花期就只有这一两个月,花不等人,游园会不能改期,选在这样低迷的气氛下开幕,也是迫不得已。 开幕的前一晚,黄继呈愁得一夜没睡,也不知是在为柳悠钰愁,还是为游园会愁。祝管家与花匠也愁,对着关二爷拜了整宿。倪卿卿倒是一夜好眠,她野心不大,只要游园会不亏本,就心满意足。 前些天,锣鼓队已经把游园会的事,敲锣打鼓地宣扬了出去。人们持观望态度,牡丹花嘛,又不是没看过,但掏银子去看,还是头一次。然而听说里面有美女,有美食,也不知美女有多美,美食有多美味,究竟值不值那二钱银子的进园费。 三月初十的一大早,柳悠静就领着先头部队,来到上京最繁华的大街,翩翩舞了起来。 一群蒙面的妙龄女子,当街起舞,这么新鲜新奇的事,谁人不想多看一眼。 妙龄女子见观众越来越多,当然也舞得更加自信。女子们身子柔软,天性爱舞,只因平日待在闺阁,埋藏了天赋。 柳悠静暗喜,指挥着粉衣舞团,边舞边行。一边舞,一边前行,几乎勾走了繁华大街上,所有的行人。就连要饭的乞丐,见没了生意,都拿着破碗竹竿,赶紧跟在了人群后头。 商户们心里暗暗的骂,这些不要脸的小姑娘,到底是派来拉的客。有些好奇的,还关了门,特意跟着去瞧了热闹。 只有仙翡阁与茶铺安之若素,虽然门庭冷落,但他们两家的大部分伙计,已经去了谪仙居待命。 粉衣舞团,踏着欢快的鼓点,一路转着圈拍着掌,活力四射地来到了谪仙居前。 “果然啊,是谪仙居搞出的噱头。”有人一脸聪明相,讥笑道,“还不是要我们掏银子出来看花,不就是几朵破花嘛,有什么好看!” 人群虽然被吸引了过来,却几乎没人掏银子进门,只扎堆聚集在谪仙居外,等着热闹看。 “那可不一定哦!”柳悠静娇滴滴地道,“接下来更加精彩。”话音落下,就朝倪卿卿抛了个媚眼过去。她的使命完成,接下来就看倪卿卿的。 倪卿卿很满意柳悠静带来的这些人,轻轻一拍手,铅华阁里最漂亮的姑娘,头戴了一朵青色牡丹,一袭月白薄纱,在满天的花瓣雨里,翩翩旋转而来。 这姑娘,姿容艳如牡丹,只是舞技一般,在铅华阁,一直没有多大名头。倪卿卿亲自去了铅华阁,在上百姑娘里,一眼就挑中了她,让她做了此次游园会的形象大使。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上京! 谁曾想,上京城里,还藏着这么个牡丹花一样的美貌女子。 纨绔公子雅士文人,是第一批主动掏钱,进园子的客人。 客人一踏进园子,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仿佛置花海,牡丹争艳蝶双舞,如此风流美景,想必也能引来谪仙暂居。 别说二钱银子,就是二十两银子,也是值得。 总算有了进账,倪卿卿心喜。 牡丹姑娘一直跳,纨绔与雅士,就沿着花径一路追,一直追到小路尽头,来了乐曲馆里。那里有铅华阁的姑娘恭候。为了此次游园会,她们按倪卿卿的吩咐,专门排练了新奇的腰舞,不是铅华阁一贯风雅华丽的风格,倒似前朝的舞蹈,奔放,热情。 纨绔公子不缺钱,雅士文人追逐丽人,当然舍得掏钱。但其余人,要么就是舍不得银子,要么就是清高,瞧不上这种揽客手段。 谪仙居里,响起了经由倪卿卿改编的歌谣。 “牡丹牡丹最娇美,牡丹牡丹最艳丽,春来开在枝头上,牡丹牡丹我爱你……” 唱曲儿的小女子,是茶铺老板推荐的,是酒楼茶肆有名的一把好嗓子,声音好听到,只要听上一句,就有陷入爱河的感觉。 少男少女们春心荡漾,试问谁不想在花一样的年纪,邂逅一段花一样的情缘。 有爱花少女掏钱进了谪仙居赏花,就有惜花少男掏出银子跟随。进了园子,也不知鲜花醉了美人儿,还是美人儿醉了公子。 高高低低都是花,远远近近都是花。 谪仙居之美,没进来见过的人,是不会知情。 女子们突然羡慕起谪仙居的主人,这么美的一个大宅院,就算一人终老于此,也是甘之如饴。 男子们觉得,这里一定就是书中描写的约会圣地,在无人之处,向心爱女子表白,一定手到擒来。若是这谪仙居,能在夜里开放,那就更妙了。 女子们一路赏花,一路偷偷把身旁的男子欣赏。耳边隐隐有乐声,鼻下除了花香,还有茶的香气。放眼望去,茶铺的“茶”字与仙翡阁的金字招牌,格外晃眼睛。 女子们受不住吸引,脚不由自主地往仙翡阁去。男子们有的跟了进去,有的却去了茶铺歇脚。 只有美食馆门前冷落,因为进美食馆,还需要额外交银子。 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一个馒头才一个铜板,十两银子,够装一马车馒头。手头紧的,舍不得掏钱,富贵人家,又瞧不上那些食物。 因为珍馐楼前些时候惹了众怒,所以几位大厨,也没敢打出珍馐楼的招牌。 他们虽对自己做的美食,自信满满,却因着掩盖了高徒的身份,乏人问津。 有人偷偷来倪卿卿跟前,禀告了大厨们的焦虑。美食无人欣赏,的确是一件遗事。 “这个最简单。”倪卿卿脑子一转,让粉衣女子团,去取了部分美食出来,娉娉婷婷地来到门外观望的人前。她的谪仙居,花美人美食物美,二钱的进门费,一定不会让进园子的人后悔。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花的香气,传到了众人的鼻尖。 “这碟翠玉笋,是谪仙居美食馆里一道寻常菜肴,出自名厨之手,谁想来尝?”倪卿卿笑着问。 有免费的食物,谁不想尝。 “我来,我来!”众人热情举手相争。 倪卿卿选了一个有钱的土财主,蒙面粉衣女子便双手托着玉笋,举到了财主跟前。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进园 “财主举筷试吃,只嚼了一口,便竖起了大拇指。珍馐楼倒闭,他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美食馆在哪儿,带我去,带我去!”土财主迫不及待地掏了入园费,匆匆忙忙被引向美食馆。进园子的时候,被一园牡丹震惊,当即决定明天就带最心爱的小妾过来,一起共赏美景。 有一个人冲着美食进谪仙居,就有第二个人。有钱人的钱比较好赚,倪卿卿挑选试吃对象的时候,也主要在那些商贾贵少爷里面挑。 试吃的食物,很快就被抢完,众人看着好些人都掏银子进去,心痒难耐,原本不打算花钱的人,也花了二钱银子,进里面去看个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里面果然是个花海仙境。 也不知是谁这么巧的心思,将这么所荒废的大宅子,布置得如此美不胜收。 身上银子多的,就去买,就去吃,就去赏舞听曲儿,银子少的,一路赏花,倒也是别有一番雅致。 柳悠静一直守在门口,默默数着进去的人头,才只有五百多人进去,每人二钱银子,总共才一百多两银子,离五千两银子还差得有些远。 “不急不急,才头一天嘛,五百多人,已经够多了。要对我这间宅子有信心,只要口碑传出去了,不愁没有人来。”身为全部出资人的倪卿卿,倒是平常心,本来嘛,她的要求,就是不亏本。 “这个不行,我带着粉衣团,再去揽一批客人。”柳悠静惦记那五千银子,“你且看好吧,我一定给你赚回来五千两银子。” 倪卿卿飞快算了算,每人二钱,五千两银子,就是两万五千人次,这游园会,她计划办一个半月,也就是四十五天,也就是说,柳悠静每天得帮忙招揽五百五十五人,那今天的任务,她算是完成。 不过人嘛,银子嘛,多多益善,柳悠静既然主动请缨,那她是再支持不过了。 柳悠静领着粉衣团,去到了西城。西城学堂多,读书人多,附庸风雅的人多。 乍看这么一队妙龄女子当街起舞,许多学子都纷纷探出头来观望,有的干脆丢了书本,跑出学堂,与路人一起,追随那些窈窕淑女而去。 老夫子气得丢了书本,捋着白胡须,大骂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有年轻学子不赞同,辩驳道:“夫子此言差矣,前朝富庶,民风开放,妇人皆着装大胆,而今良家女子虽当街起舞,却包裹严实,与前朝相差甚远。窃以为,此般行径,算不得伤风败俗,反而隐约可见前朝的富庶之象。” “谬论,谬论!”夫子气急,骂道,“闺阁女子当街抛头露脸,搔首弄姿,成何体统!” “搔首弄姿是有,但却没有露脸,都用面纱挡着呢。”余下的学子们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心向往之。既然没心思念书,索性跟上去瞧瞧。有那胆子大的,自己走还不算,还强架了老夫子,一起去热闹。 老夫子被学子架起,双脚离了地,一路被拖着走,一路大骂。 妙龄女子们勾得学子到了谪仙居前,然后又被妙龄女子们,勾到了谪仙居里。 倪卿卿见老夫子亲临,也不收他入园费,忙让小厮请他进园子。 老夫子觉得有辱斯文,骂骂咧咧,挣扎着不肯进。 牡丹姑娘正好出来,起舞时,眼波流转,朝众人浅浅一笑。那一眼波,颇有功力,虽是顾及到了所有人,但所有人都觉得,那一笑只是对着自己。 老夫子瞬间被美貌折服,正了色,理了理衣冠,乖乖掏了二钱银子,正人君子一般,昂首走了进去。 一进园子,又被满目的牡丹折服,忍不住诗兴大发,念起了倪卿卿听不大懂的酸诗。 诗应该是不错的,因为学子们,都纷纷鼓掌附和,而后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连起了诗。 牡丹姑娘也听不大懂,但她不需要听懂,只需轻盈旋转着,将这一批酸腐文人,引进乐曲馆里。 但也不是所有文人都酸腐,学子当中,有一个年轻贵公子,对牡丹姑娘一见钟情,当场折了一朵青牡丹,咬在嘴里,追上去,与牡丹共舞。 别说,贵公子还舞得相当不错。二人舞在一处,一雄一雌,一柔一刚,相当养眼。 众人好不惊讶,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开放至斯。 柳悠静拽着倪卿卿的胳膊,激动道:“胆子好大啊,光天化日就跳舞调情,万历王朝的风气,快赶上前朝了吧!”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年轻,可以理解,都怪我这满园的花色,太过美丽。”倪卿卿露出一派姨母的笑容,“我朝虽然民风保守,但一千个人中,总有一个浪漫情种。正好,今天就被我们撞见了。要是孟二见了心仪女子,怕是比这公子还要疯狂一些。” “对对对,我就说这公子怎么这么可爱,原来是因着他颇有孟二的风韵!”柳悠静夸赞,都有些羡慕正被热烈追求的牡丹,“那你说,他们能不能成?” “跟上去瞧瞧,不就知道啦。”倪卿卿也是一脸好奇,反正事情也步入正轨,她可以暂离岗位,去见证一段突如其来的恋情。 不单倪卿卿柳悠静好奇,其余人也好奇,纷纷掏出二钱银子,进园子去,看这对才子佳人,能否配成双对。 牡丹姑娘,在牡丹花里翩然起舞。 年轻贵公子,就如逐花的浪蝶,殷勤旋转在牡丹四周。 二人,女子走,男子追。女子停,男子也止步,围着女子热情舞动,传达着自己无法压制的爱慕之情。 众人满脸期待地跟着,随着他二人走走停停。倪卿卿与柳悠静,还兴致勃勃地走在众人前头。撞见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当然是要亲眼见证结果的,舍我其谁。 终于跟到了乐曲馆前,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牡丹姑娘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众人一阵揪心,这么个美貌姑娘,要是磕破点皮,那就是暴殄天物。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低吟浅唱 “面色酡红,含羞带臊,牡丹轻启朱唇,将那一朵青牡丹用唇接了过来。 人群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为这一对佳偶鼓掌庆贺。 牡丹娇羞牵住年亲贵公子的衣袖,想要将他引入乐曲馆。年轻贵公子反手就握了牡丹的手,去了仙翡阁,买定情之物。 但愿这桩风流韵事,有一个圆满结局。涌进来的一群人,有的继续跟进仙翡阁,有的却被谪仙居的美景所吸引,散开了去,专心欣赏起牡丹来。 倪卿卿与柳悠静自然是要跟着的,见这双容貌登对的男女,同进仙翡阁,又一同出来,男女腰间各多了一个翡翠吊坠儿。这两个翡翠吊坠,皆以牡丹为花纹,是一对儿,乃是仙翡阁赶制新品,专门以此次游园会为主题设计的。 牡丹娇羞依在贵公子身旁,贵公子牵着她的手,撇开人群,去往了谪仙居的无人之处。 倪卿卿望着那对璧人远去的身影,啧啧感叹,刚好茶铺就在仙翡阁旁边,便与柳悠静一同进了茶铺歇脚。 茶铺里聚集了不少雅士文人,身前一壶茶,双眼微微闭,手拿纸扇敲着掌心,为帘后吟唱的小女子打着节拍。好不惬意。 吟唱的小女子,名字里有一个翠字,人们都唤她翠娘,就是适才谪仙居门前,唱“牡丹牡丹我爱你”的那位小有名气的角儿。嗓音着实让人惊艳,就是涂上胭脂也容貌平平,不然早就红遍了上京城。 见倪卿卿进来,突然就停了手中琵琶,用让人着迷的嗓音,道:“台下那位蒙面姑娘,对,说的就是你,别转头四望了,在场就你一人蒙了面,小姑娘。” 倪卿卿便知道那翠娘,唤的是自己。 “卿卿,叫你呢。”柳悠静推了倪卿卿一把。 雅士文人也不知翠娘唤倪卿卿何意,但不妨碍他们静观好戏。 倪卿卿被柳悠静推着上了台,站在台上看着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倒有些局促,便转身到了帘子后,与翠娘同席跪地而坐。 翠娘怀抱琵琶,转脸对倪卿卿道:“姑娘之才,我是略有耳闻的,名动上京的《丽人行》,便是由姑娘编舞谱曲。今日雅士聚集,姑娘亲自弹唱一曲,岂不又是一桩风流雅事。” 倪卿卿惭愧得很,婉拒道:“翠娘谬赞,那《丽人行》不过是我翻古籍所得,照本宣科而已,实不敢夸耀。实则本人不通文墨,不通舞曲,让诸位才子见笑。” 众人果然笑了起来,本来他们那对倪家小医女也不抱太大期待,一个小女子医术惊人,已经很了不得,如若再能舞文弄墨吟诗作赋,那岂不成全才,怕是老天都会嫉妒。 “诶,姑娘可莫要谦虚,适才那首朗朗上口的《牡丹曲》,便是出自你手。”翠娘笑吟吟地道,“姑娘一定还另有佳作,我等可否有幸,聆听一番。” “来一曲,来一曲。”文人们纷纷起着哄,犹以柳悠静起哄得最为起劲。“倪小大夫,你挣了这许多铜臭,不高歌一曲,如何说得过去!” “是啊,是啊!说不过去!”柳悠静蹦着拍手。 翠娘也道:“倪小姑娘,你教我时,我可是听过你哼唱的,唱得极好,不用害羞怯场。” 既然能得翠娘一声称赞,那倪小医女的歌喉,想必定是极好的,众人兴致不由更为高涨。 倪卿卿被众人起哄得下不来台,仓惶逃离未免也太有失风度,便索性清了清嗓子,出声答应下来。不就是隔着帘子,唱首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可是麦霸级的存在。 心里想着小事一桩,倪卿卿便落落大方地道:“委实不通琴与琵琶,诸位见谅。下面就由本人,为大家清唱一首《念将军》,还请各位热烈鼓掌!”网络上流行歌曲那么多,天天轰炸耳膜,倪卿卿会得也多,随便就捡了一首来唱。 角儿都主动邀掌声,哪有吝啬不给的。众人以十倍热情鼓起了掌。 掌声即将落下时,倪卿卿有意压低了声线,开了嗓。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前方的路不好走,吾在家中来等候。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十两相思二两酒,才将思慕宣诸口……”原先的词太直白,略微做了些改动,让词稍微含蓄了一点。 一曲唱罢,好些文人都惊住了。 这半文半白的词,配上别具一格的曲风,竟是如此悦耳动听。 翠娘一边聆听,一边着急记忆,听倪卿卿唱完,还很是怨念没把刚才的词曲记得完整。 柳悠静嘴里重复着几句词,难以置信地道:“卿卿这是你作的词曲?” “哪里哪里,学舌而已。”倪卿卿摆手,道,“无意中翻到的,前朝遗下的手稿,感兴趣,就去学了几句。” “还有其它遗稿么!”一个文人即刻激动站了起来,“我花重金买下!” “我花双倍买下!”又一人竞价。 翠娘放下琵琶,巴巴望着倪卿卿,用她那让人恋爱的嗓音,蛊惑道:“卿卿,我也要买。” 以往的她,总是唱一些固有的小曲小调,虽唱得极好,但却没有新意。若是得了那些前朝遗稿,那她大红大紫,就指日可待。到时候,千金万金,还不是易如反掌。 翠娘的好嗓音,简直好听到让人起鸡皮疙瘩,这是倪卿卿听到过,第二把蛊惑人心的好嗓子,第一把,是朱铭昭那厮低沉的声线。 论好声线哪家诱人,男世子,女翠娘啊。 倪卿卿揉了揉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打着哈哈道:“这个遗稿也得慢慢在书海里寻,我回去慢慢找,诸位稍等啊。” “倪小大夫,你若有新作,明天我还来,付双倍茶钱!”有人激动出声。 “对对对,若有新作,我等明天定来捧场。带着其他文人墨客,一起来捧你的场!”其余人即刻高声附和。 柳悠静冲上台,转到帘子后,拽着倪卿卿的胳膊,激动地低呼:“银子啊!卿卿,你还犹豫什么!”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曲,明日 “倪卿卿心里算了算,四十五天,四十五首曲子,简单。然而身为五品医官家的孙女,也有些地位和脸面,如歌姬一般卖唱迎客,终究不妥当。倪卿卿眨眨眼,跟翠娘商量道:“这样,我不付你工钱,也不给你赏钱,而你每日吟唱得的赏钱,分给我八成,我就天天授你一支曲子,可好?” 翠娘抱紧琵琶一想,她积蓄不多,原本是花不起重金买曲子。现在不用花银子买,就能唱新曲儿,还有二成赏银进腰包,那也相当划算。没想到受邀来唱回曲儿,竟然遇到了贵人。 “卿卿姑娘说话算话。”翠娘喜上眉梢,“我是信得过姑娘的才情。多谢姑娘此番成全,将来成名,定不忘姑娘赠曲之恩。” “好说好说,合作愉快。”倪卿卿握紧翠娘的手,高声宣布道,“诸位如此热情,小女子回去定积极翻找古籍。明日定有新曲面世,会由翠娘亲自为各位献上,还望诸位雅士多携好友,前来捧场。” “捧场那是铁板定钉!适才那首曲子,倪姑娘唱得极好,再来首新的,怎么样!”有人高声建议。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人多的地方,就是容易起哄。 倪卿卿笑着道:“新曲儿哪有那么多,还是等明日再听新曲!不如,我把刚才那首曲子再唱一遍,就当是教翠娘了!” “那再好不过!”翠娘欢喜抱起琵琶,轻轻捻动琴弦。因着倪卿卿已经唱了一遍,第二遍的时候,她也就能以琵琶跟着伴奏。 有了琵琶加入,刚才那首曲子就愈发动听起来。 倪卿卿在帘后唱,翠娘就在旁边弹,柳悠静与底下一帮人也时不时跟着哼上两句。 唱完整首,倪卿卿又被热情肯求再唱一遍,唱完一遍又一遍,唱完第八遍的时候,好几人将完整的词曲记在了随身带的册子上。于是倪卿卿的独唱任务终于结束,开始领着众人,在谪仙居的茶寮里开始了大合唱。 由于底下的都是一帮大男人,和唱出来的气势可不得了,歌声远远传出去,引得各处赏花的人,也纷纷前来驻足聆听。 茶铺掌柜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赶紧邀请人进茶寮品茶听曲儿。 教会了这么一大帮徒弟,倪卿卿功成身退,拉着意犹未尽的柳悠静,从帘子后面的小门悄然走了。走了很远,都还能听到歌声。 柳悠静心里甭提多高兴,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她那五千两银子,是拿定了。 “卿卿啊,我的好卿卿啊,”柳悠静熊抱住倪卿卿,又驾轻就熟地撒起了娇,“你看人们的热情如此高涨,一个半月下来,赚钱是一定没问题,可不可以提前发我那五千两银子?” “先进账五千两银子再说。今明两天还好,后天你悠钰姐姐大婚,可比我这谪仙居有看头。若是明天你能给我邀一千人进园子,后天你能帮我邀五百人进园子,就先给你两千两银子。” “哎呀,卿卿,你爽快得怎么这么让人喜欢呢!”柳悠静大喜,“反正柳悠钰大婚,也不关我这庶妹什么事,只需要在酒宴上露个脸就可以!你瞧好了吧,后天的五百人,一定给你勾进宅子!”就算柳悠钰大婚那日,实在勾不来人,她也可以花点小钱,雇足人数,再从倪卿卿那里领笔巨款。 “换个词,用勾字多不正经。”倪卿卿也乐,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正经营生,用邀请,邀请千八百人,进宅子赏花。” “卿卿是出钱的主,卿卿说什么都对。” 柳悠静嘴上抹了蜜,甜甜地奉承,也不嫌辛苦,主动陪着倪卿卿,在宅子里四处游走,侧耳倾听游人的各种议论和反馈,颇有些微服私访的意味。 走走又停停,正午时候,付了银子进美食馆,美美地吃了一顿,再打着饱嗝儿出美食馆,又继续走走停停。 一直赏花到日落,有些游人竟是逗留着,还不肯走。好一番口舌,终于把最后一个吃吐的游人请离,谪仙居开门的第一天,也算正式结束。 几个头头聚在一处,将一天的盈利算了出,都忍不住满脸的笑意。 倪卿卿得了分成,再加上几百两银子的入门费,虽然没能回本,但提前预支柳悠静两千两银子,倒也不成问题。 “今天才是第一天!”茶铺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后面还有四十四天!还有四十四天,但愿一天比一天赚得多!” 翠娘喜道:“还没感谢你请我来唱曲儿,遇着倪小姑娘这么个贵人。我倒不急着挣钱,成角之后,财源自然滚滚来!还有四十四天,还有四十四首新曲子,我恨不得一天只有两个时辰,一夜间就把四十四首曲子学会。” 其余人笑翠娘贪心,翠娘也不恼,费高鑫提议今晚喝庆功酒,众人双手赞同。 一帮人又转去美食馆,几位大厨一齐动手,准备席面。倪卿卿被请上了主位,各人依次落座,把酒言欢,共同畅想美好的数银子画面。 作为此次游园会的策划人,最大功臣倪卿卿,被轮番劝着饮酒,虽然黄继续呈替她挡了不少,但难免也多喝了几杯。 稍晚些时候,坐马车回了倪府,醉得迷迷糊糊的倪卿卿,被灵丹背回了她的卿卿小院。 “灵丹,灵丹,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还能喝,还能喝,纯的粮食酒可真好喝,不掺假,还有杏花香,我还要喝!” 灵丹背着她,无奈道:“酒喝多了上头,姑娘你辛苦了这些天,总算开始见了成效。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谪仙居饮酒。” 听到这边院子的动静,隔壁立刻飞身过来一个护卫,对着主仆二人拱手笑道:“这恐怕不行。倪姑娘,世子有请。” “世子?不去不去!”倪卿卿趴在灵丹背上,猛烈地晃动了脑袋,手指着那护院的鼻子,激动道:“一见狗屁世子就没好事,我不要去!让狗屁世子过来,给我跪地磕头,讨饶请罪!”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互 “倪卿卿这几句酒后吐真言,可把灵丹吓坏了。虽然朱铭昭的确招恨,但位高权重的人,只能在心里恨,不能当众骂出口,否则被请进牢里吃几天牢饭,都是可以的。 “我们姑娘醉糊涂了,胡言乱语,这位大哥,你可千万别告诉世子爷。”灵丹一面解释,一面慌慌忙忙地去捂倪卿卿的嘴,一面将其往屋子里拽。 那护卫过来,拦住灵丹,道:“世子让你家主子过去。小丫鬟你乖乖交出你主子,我就当自己耳聋,刚才什么都听见。” 灵丹权衡再三,世子召见,她一个小丫鬟,想拦也拦不住,只得无奈将倪卿卿亲自送进了隔壁院子。好在自家主子如今容貌不堪,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偌大的院子,就只有倪卿卿一个雌性。没人搀扶着,醉酒的倪卿卿歪歪倒倒地走着道,来到朱铭昭寝室屋门前,哐哐拍着门,高声道:“你这屋子我熟,朱铭昭你出来,我问你,我的医书,你是不是拿去当厕纸了,为什么太子那里,还没有回应!狗屁世子,告诉你,我也不在你一棵树上吊死,医书我有备份,我自己掏银子,刻印出版。” 院子里众侍卫面面相觑,本来辱骂世子,是大罪,但骂人的是倪卿卿,世子将来的宠妾,算得上半个主子,他们不敢动手惩治。 好在,世子并不在,没听见这小医女的大逆不道之言。 侍卫替倪卿卿推开了门,用剑柄推了倪卿卿进屋子,又忙从外面锁上门,道:“倪小大夫,世子知你当众唱曲儿,有失体面,罚你跪于床前三个时辰。你且在里面跪着,世子明早回来,自会放你出来。” 没料到倪卿卿会醉成这德行,侍卫尽责传达主子的命令,至于此时的倪卿卿是否能够领会,那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倪卿卿跌跌撞撞地进了朱铭昭的屋子,屋子里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倪卿卿只觉得有些困有些累,头还有些疼,便晕晕乎乎地凭着记忆往前,撞了一两回柱子和凳子,撞倒了屏风,终于摸到了朱铭昭的大床,便连鞋也没脱,倒头就躺了上去。 高床软枕,还有好闻的龙涎香,世子爷的床,的确比一般的床,睡着舒服。 一夜好眠。 朱铭昭天亮回府,推门一瞧,屋里乱糟糟,还以为是遭到了仇家报复,待走到床前一瞧,原来竟是倪卿卿那大胆女子,毫无形象地躺在他床上,大字型,脸朝上,蒙面的纱巾也落在一旁,露出一脸倒胃口的疤痕。 一身酒气,睡得跟死猪一样,也别指望她昨晚,跪足三个时辰受罚。 “起来!”朱铭昭抬脚,踹了倪卿卿的腰。 倪卿卿睡得正香,用手去推身边的东西,迷糊道:“蛋壳别闹,找灵丹去,我再睡一会儿就好。” “起来!”朱铭昭几乎用脚抬起倪卿卿的腰。 “哎呀,蛋壳别闹嘛,让人家再睡一会儿。”与柳悠静待在一起久了,此时柳悠静上身,倪卿卿睡意正浓,不自觉地就抱着被子,软声撒起了娇。 朱铭昭心中一动,俯身过去,凑到倪卿卿跟前,用手挡住倪卿卿的脸,在她耳根子底下,蛊惑道:“卿卿,你再说一遍。” “哎呀,蛋壳,你别说话,主子还要睡觉,找胖妞玩去。”倪卿卿又软声开了口,脑子终于开始运作起来。咦,蛋壳这狗子成了精么,竟会开口说话。 蛋壳竟会开口说话!而且听声音,还这么熟悉! 一个激灵,倪卿卿立刻清醒过来! 是狗屁世子的声音! 猛地翻身起来,倪卿卿抱紧被子,瞪着朱铭昭,连连往后退。 朱铭昭抬膝上榻,紧随而上,拽住倪卿卿的胳膊,板起脸来训道:“是见着鬼了么,这么怕我!床里面有机关,你再后退,该碰上了。” 一听有机关,倪卿卿心里惴惴,哪里还敢往后,慌忙往前,一下就撞进了朱铭昭怀里。 “一身酒气!”朱铭昭嫌弃出声,丢给她面巾,拽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去到卿卿小院。 世子府的侍卫,赶紧进屋子,替世子整理凌乱的屋子,替换干净被褥。 朱铭昭近在咫尺,身上还有血腥味儿,倪卿卿僵硬地挪着步,僵硬地迈进自己的屋子。 朱铭昭倒是神情自若,除了凤眼里有一些血丝,倒并没什么不妥。 倪卿卿站在自己的屋子里,倒是局促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铭昭笑她没出息,然后直径走向了倪卿卿的床,吩咐倪卿卿过来,给他退了外袍和靴子,就直挺挺躺在倪卿卿床上,酣睡养眠去了。合眼之前,还特意命令倪卿卿,去他的院子,把之前弄脏的被褥,给洗干净。要亲自动手去洗,不能让下人代劳,否则,就跪足五个时辰。 倪卿卿暗自握了拳,心里问候了朱铭昭上百遍,才终于做好心里建设,从隔壁抱了被褥过来,在自己院子,不甘清洗起来。被褥厚实,不比衣物,实在不便清洗。 “姑娘,您的手是抓钱的手,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干?”灵丹赶紧过来帮忙。蛋壳瘸着一条腿,一蹦一蹦地,也跟着过来,摇着尾巴想要帮忙。 倪卿卿摆摆手中捣衣杵,笑着道:“无妨无妨,在早上的日头里晒一晒,洗洗被褥,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我弄脏的被褥,我自己洗,也是应该,也是应该。灵丹你先去准备准备,等把这床被褥洗好,我们就去谪仙居。” 灵丹深知自家主子懒得动手的性子,再听倪卿卿这般言语,知道是屋中世子刻意惩罚,心有不平,便蹲在倪卿卿身边,只敢在心中愤愤道:“又不是他府上的下人,他凭什么吩咐主子。” 倪卿卿瞧着灵丹嘟起的小嘴儿,眼珠转了转,便扔了捣衣杵,脱了鞋袜,赤脚跳进洗衣盆里,撒欢地踩跳起来。心中怨愤无处发泄,索性就当脚下的被褥是朱铭昭,用脚使劲踩,用脚使劲践踏,踩踏得面目全非,让他爹都不认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牡丹要罢工 “朱铭昭一觉醒来,不见倪卿卿,很是有些不悦,待回到自己院子,瞥见晾晒在角落里,犹在往地下滴水的锦缎被褥,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纯雄性的院子里,晾着一床刚清洗好的被褥,确实有些碍眼别扭。朱铭昭迈步到滴水的被褥旁,闻着玄色被褥上淡淡的清香,道:“这被褥,是她一人洗的?” 盛贵赶紧答道:“从头到尾都是由倪姑娘一人完成,小的就只是帮忙搭了个晾衣的竿子。因着她一个人力气小,拧不动这打湿水的被褥,就只能先挂在竹竿子上,让它自己把水滴干净。倪姑娘洗得倒是用心,就是这胰子里加的香料适得其反,女子闻着好闻,但熏这等女儿香的被褥,怎么能铺在爷的榻上。爷要是闻不惯,小的这就将这条被褥收走。”话音落下,盛贵就打算直接动手,将这床碍眼的被褥,扔出这院子去。 实话说,这院子里明的暗的,一大堆男人,早就看不惯这床晾在院子里的被褥,要不是倪卿卿坚持,他们早就把这床碍眼的被褥,砍成飞絮。 “不必,她整日忙着积攒铜臭,倒是还剩几分闲情,在我跟前耍小心机。”朱铭昭忽又松了眉头,心情不错地道,“等晚上,将这被褥送到隔壁,就说是本世子亲自给的赏赐。” “好的爷,小的记下了。”盛贵刚伸出的手,在中途顿了顿,本是要将竹竿上的被褥一把拽下来,但因着朱铭昭心情好转,便将伸出的手,轻轻放在被褥上,轻轻的拍了拍被子上的褶皱。 朱铭昭折断一株半开的桃枝,心情不地往地牢去,盛贵赶紧跟着。朱铭昭随口道:“她怎么洗的被褥?” 盛贵恭敬回道:“手脚并用。” “手脚并用?”朱铭昭停在地牢入口处,忽然拧断手中桃枝,握拳暴怒道,“有人看过她的脚了?” 暗卫心中惴惴,蜷缩在隐蔽处,赶紧传声道:“属下不敢。卿卿夫人玉足,我等不敢窥视。未及夫人除去鞋袜,属下等已然转身。”还好转得快,否则真担心世子一怒之下,挖去他们的眼睛。 朱铭昭闻言,这才收起全身戾气,道:“那臭女人,一向胆大妄为。今后,隔壁方位,由女暗卫负责。” 院子里空荡荡的,似乎也没人,但却一同传来四五个人的声音:“属下遵命。” 朱铭昭去到幽暗地牢,洗完被子的倪卿卿,坐了马车,去到花香四溢的谪仙居。 谪仙居今日绽放的牡丹,更胜昨日。 倪卿卿去得有些晚,柳悠静早就已经领着粉衣团,踏歌而舞,招摇过市。 黄继呈吊着一只胳膊,守着一大箱子入园费,特地在谪仙居的门口候她。对于倪卿卿的迟来,他很是有些不满。 “挣钱也不积极,究竟是你赚大头,还是我赚大头?”黄继呈没好气的出声。柳悠钰明日就出嫁,虽然一顿板子,已经让他不再寻死觅活,但烦躁郁闷的心情,却始终如影随形。 灵丹翻个白眼,撩开马车帘子。倪卿卿与童梓贡,一左一右,扶着额头带疤的倪大仁,从马车里下来。 “见过老太爷。”黄继呈起身,抬起左臂,用一只手,给倪大仁行了拱手礼。 倪大仁拱手还礼道:“状元郎倒不必这么客气,听卿卿说这里有美食,便拖着病躯来尝尝。我家这小丫头,是个爱偷懒的。这些日,劳烦状元郎费心了。” 黄继呈见倪大仁对他如此敬重客气,还挺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又道:“哪里哪里,承蒙老太爷收留,在下不胜感激。” 倪大仁捋着胡须,很是满意地看了看黄继呈,是个青年才俊,又不嫌弃她家孙女的容貌,能与他家孙女相配。那他且看着,等卿卿实在找不到人家,再把这状元郎拘来,做上门女婿。“你们年轻人有事,就聚在一起商量商量。我腿脚还算利索,先进去转转,你们也不必陪着。”然后便也不要人搀扶,自己一人进到谪仙居里,独自转悠。 倪卿卿追上去,将一袋碎银子递到倪大仁手上,笑着道:“这谪仙居虽然是我的,但在里面吃席喝茶听曲儿,还是要付银子的。” 倪大仁欣然收下银子,回头又望了望黄继呈,然后笑吟吟地走了。 “看看你刚才的样子,那是下人该行的礼么?”灵丹目送倪大仁离去,朝着黄继呈鄙夷撅了嘴。“做下人,得有做下人的规矩。主子就是一直不露面,你也得把活干好。动不动就对主子甩脸子,还真不怕一顿板子,将你打死。” 黄继呈不接话,对于刀子嘴的灵丹,他心存感激,总是不去反驳的。 倪卿卿面带笑意的支持:“灵丹说得对,不然要你的卖身契有何用。” 灵丹一听倪卿卿这般言语,单手叉腰,便很是得意地往倪卿卿身边一站。什么时候,她都是主子身边,最得宠的那个,至于黄继呈嘛,能干是能干,但都得要靠边。 “你们这对主仆呀……”黄继呈很是无奈地望着眼前两个女子,罢了罢了,谁让这两个女子都对他有恩。断着手臂为她们操持这么大的游园会,就当是报恩了。 童梓贡拎着一大包中药过来,递出中药,正色道:“这是这三天的药,你把药煎了,一天三顿,一次不落的喝。” 黄继呈抱着大包的中药,心里一阵发苦,道:“一天三顿,一次不落的喝,那得喝到什么时候?游园会结束?” “怕是不能够。”童梓贡心里也没有底,便抬起脸来,征询倪卿卿这主治大夫的意见。 倪卿卿同情看黄继呈一眼,道:“怕是要等这园子里的牡丹花,全部凋谢的时候。” “牡丹?说我了吧。”一说到牡丹,牡丹姑娘,就一脸春色的,从软轿里娇羞而来。作为倪卿卿特意挑选的游园会形象大使,今天来得,竟比倪卿卿这主子还迟。 牡丹姑娘原名也不叫牡丹,是倪卿卿见她容貌艳如牡丹,便专门替她取的艺名。 “牡丹姑娘,你来得好早啊。”灵丹朗声问候。 牡丹梳着妇人发髻,手执团扇,娇羞掩面道:“真是抱歉得很,今天来得晚了。不过我家郎君,不希望我继续抛头露面,昨夜已经替我从铅华阁赎了身。现而今,奴家已经嫁人为妇,怕是不能再为卿卿姑娘效力了。” 倪卿卿见牡丹一脸春情,心中已经猜到一二。也难为牡丹起得床来,特地赶来谪仙居,知会她一声。 灵丹一听这话,立马就恼了,拔高了嗓门叫道:“怎么?你要过河拆桥!”这才第二天呢,这牡丹就要甩手不干,枉费主子的苦心,将这牡丹从铅华阁的红粉堆里拎出来,又耐心指导调教一番。 还好主子早有防备,提前签了字据。违约背信,就让那一大笔银子,赔光这牡丹的家底! “你且等着!我们姑娘又不缺银子,我们衙门里见!” 黄继呈见灵丹要发飙,立刻出声提醒道:“灵丹小声些,陆陆续续还有人进园子,大门口吵起来,太难看。” 为了大局,灵丹听了劝,生生忍住一腔怒火,叉腰退回到倪卿卿身后。这等破事,吵不是办法,还得要主子出面,拿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倪卿卿心中有了考量,笑着上前两步。那牡丹见灵丹退下,又见倪卿卿一脸笑意,也就款款过来,朝倪卿卿盈盈一拜,并双手奉上一大叠银票。 “倪姑娘的恩情,春花谨记在心。这是郎君为我准备的违约银子,还请倪姑娘收下。”那牡丹姑娘又拜了两拜,“良缘难得,请倪姑娘务必成全。” 倪卿卿爽快收下银票,道:“我这谪仙居,能成就你与翩翩公子的良缘,也是它的造化。昨日里,便有不少人议论你二人,今天,你二人便成了双对。看来我这谪仙居,是块风水宝地,成就姻缘方面,不输城外的月老庙啦。我将你二人的传奇事迹,编成段子话本,在茶楼酒肆里宣扬传颂,你与你家郎君,应该没意见吧?” 春花张了张嘴,都有些佩服倪卿卿灵光的脑袋,毕竟心里有亏,也只能勉强答应:“倪姑娘爽快成全奴家的好事,奴家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左右我与郎君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继续宣扬是可以,但最好隐去我与夫君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爽快!春花你且进谪仙居等着,我这就让灵丹回府去,将与你签的字据拿来。”倪卿卿笑着将银票收进腰间,吩咐灵丹回府去取字据,然后顺便带些话本过来。上京城,已经没有牡丹姑娘这号人物,但牡丹姑娘的传说,依旧在为谪仙居增添色彩和光环。 灵丹好生佩服倪卿卿,得了银子,又有了新的宣传法子,便开开心心地回府取字据。 “啊,状元郎……”倪卿卿拍着腰间鼓鼓的银票,笑着转向黄继呈。 黄继呈还没等倪卿卿说完,就知道她接下来的言语。“好好好,我是状元郎,我才高八斗,我文采斐然,编写情爱传奇这等小事儿,交给我就行。一晚上给你编八本,本本都写得情意绵绵缠绵悱恻,保准突出谪仙居,保准把谪仙居描绘得妙不可言,保准把那些思春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都勾来谪仙居。” “不愧是状元郎,立马就猜到了我的心思。”倪卿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抽出一张银票,打赏给黄继呈:“你左手写字不容易,这五百两银子,就先赏给你。好好写,回头我要第一个拜读你的大作。”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话本要创新 “灵丹将牡丹妇人的卖身契拿了来,双方和平解约,皆大欢喜。倪卿卿吩咐人,将一沓话本,抱进了她在谪仙居住的大院子。大院子清净,不会被游人打扰。 游园会的事步入正轨,黄继呈稍微得了闲,而后就被倪卿卿派人,请到了院子里来。 “喏,这些话本是我的珍藏,你先观摩观摩,方便你的创作。”月季花旁边,倪卿卿一手握着医书,一手拎着一串冻葡萄,边啃葡萄边出声。 “是得观摩观摩,你们女儿家爱看的玩意儿,我还真没怎么研究过。”黄继呈走过去,在事先准备好的矮桌旁坐下,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倪卿卿咽下一粒葡萄,很有心得的建议道:“你今晚上动笔的时候,一定要把男女之间的情感写得越细腻越好,要的就是那种朦朦胧胧欲说还休的感觉,要是能有几场生离死别,还有离魂还魂什么的,那就更妙啦。” “离魂又还魂,写鬼故事么?”黄继呈求教,他博览群书,就是没读过什么话本。 “不不不,不是鬼故事。”倪卿卿摇着手上的葡萄,连声解释道,“死过去,又活过来,方才显出真爱的强大和无敌,强大到连阎王老爷都被感动。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一个故事梗概,具体的,你来执笔就是。”倪卿卿倒是知道《牡丹亭》那名篇,课本上还背过,但现在里面的内容,是一个字也不记得,只记得女主死了,为了真爱,又活转过来,简直是扯淡,但却很是让古时的女子们痴迷。 黄继呈一面飞快翻着书,一面道:“你这梗概倒是新鲜,也是从以前那些话本里提炼出来的?” “大概是吧,话本看得多,也不知是从那本册子里看到的。”倪卿卿低下头去看了医书,咬了一粒葡萄在嘴里,含糊道,“总之,时下最流行的有三,一是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二是大将军和小寡妇,三是俊乞丐和落难公主,这些我都看腻了。你是个大才,能不能另辟蹊径,写点什么不一样,让我有点新鲜感。” 黄继呈左手飞快翻着册子,一目十行,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完了一本册子,嫌弃道:“这么烂俗的文笔,也亏你看得起劲儿。” “写话本不是科举考状元,不需要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只需要能赚人眼泪就可以了。再者说,辞藻写得晦涩华丽,我还看不懂呢。我看话本,就图一个轻松。”倪卿卿丢了手里的葡萄,随手摘了一朵淡色月季,戴在乌黑的青丝间。 “即便不堆砌辞藻,那至少也得把对仗写得押韵工整吧。”黄继呈将话本朝倪卿卿头上的月季丢了过去,很是鄙夷道,“你自己瞧瞧,你这本珍藏里面,都是些情啊爱啊,肉麻恶心,连一句让人惊艳的词句都没有,真是上不了台面。” “要求别那么高,写话本的多半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又不是人人都有状元之才。”倪卿卿捡起落在地上的册子,抚了抚头上被砸歪的月季,又把册子丢了回去,笑道,“看来话本界,还得添一个大才。状元郎,你赶紧把这些话本看完,理理思路,回头给我整几本上佳的作品出来。” 黄继呈忍着恶心和无趣,继续翻着话本,几乎快要翻不下去。果然他一个大男人,是看不了这些,忍不了这些。他宁愿出院子去,处理外面的琐事。 二人并肩坐了一丈远,一人埋头看医书,一人埋头看话本。临近中午,灵丹提了食盒过来,里面装的,都是些清淡小菜。这几天大鱼大肉吃得多,又加上昨晚饮了酒,倪卿卿特意吩咐厨娘,今天中午,只吃青菜。 闻到食物的气味,黄继呈赶紧丢了让人恶心的话本,进屋去,同桌用膳。见着满桌子的菜叶子,很是有些不满。 “肉呢?”黄继呈抗议。他一个大男人,是每顿都要吃肉的,简直是无肉不欢。 “蛋壳嘴里呢,你去抠出来吧。要吃就吃,不吃拉倒。”灵丹瞪他。 黄继呈不再说话,左手举起筷子,默默往嘴里刨着米饭。没有肉吃,他宁愿只吃米饭。 胖妞倒是很通人性,叼了一根带肉的骨头过来,放在了黄继呈脚下。黄继呈感激看了它一眼,然后用脚,将那大骨头踹出了屋子。胖妞很是激动,摇着尾巴,追着那根带肉的骨头而去。四脚一腾空,便将飞在半空的骨头给衔在了嘴里,又欢喜地叼回了黄继呈脚下。 蛋壳轻蔑地看胖妞一眼,很是乖巧地躺在倪卿卿脚边,专心吃自己盆里的纯肉干。 灵丹见蛋壳盆里的肉干见了底,又赶紧去布袋子里取了肉干,给蛋壳倒了满满一盆。因为蛋壳在胖妞嘴里,救过她一次,所以灵丹待蛋壳,那是越来越宠溺。 狗有肉吃,人却没有,又是人不如狗啊!黄继呈心里叹口气,默默咀嚼着米粒。 倪卿卿一阵好笑,很是喜欢看黄继呈在灵丹跟前吃瘪的样子,夹了一片醋溜白菜到碗里,忽然疑惑道:“都吃午饭了,柳悠静还没回来么?” “还没呢。”灵丹心情很好地道,“听门人说,今早天刚亮,就带着粉衣团上街了。一个上午来回奔波,招揽来三四波人,为了得那姑娘允诺的那五千两银子,当真是卖力得很。” “但这也太过卖力气吧。”倪卿卿咬着白菜叶想了想,而后道,“看来得提前准备好五千两银子,柳悠静今天这么卖力气,是想提前得那五千两银子。”毕竟柳悠钰明日出嫁,柳悠静今天就得要还清那几千两银子的欠债。 “咦,原来柳家姑娘是打的这主意。”灵丹停下筷子,撅了撅嘴,道,“我还以为,她是巴心巴肝地为姑娘的游园会出力,原来是无利不起早啊。” 黄继呈乐道:“你当人人都像我这般无私,吃着白米饭,却操着老父亲般的心。” 灵丹一脸鄙夷:“别自抬身价,一个签卖身契的下人,准你同桌吃饭,已经是大大的恩典。就你,没有姑娘给你医治,你就是个断了手臂的废人。” 黄继呈道:“那可不一定。受卿卿提点,如今,我又有了生财之道,等我写几本书出来,又能赚得千八百两银子。但情情爱爱,太肉麻,格局又小,我实在写不出来。我要写就写英雄侠士,写前朝大儒,保准能够大卖。” “英雄侠士随你虚构,前朝大儒随你颂扬!”倪卿卿放下手中长筷,板起脸,正色道,“但谪仙居里的情情爱爱,你一定得给我写出八本来。我是你主子,这是主子的命令!” . 第一百五十章 悠钰不是仙子 “吃完午饭,柳悠静终于撑着老腰回来,一副鞠躬尽瘁的辛劳模样。 “卿卿啊,你看我今天这么辛苦,给你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就提前给我五千两银子,好不好?”一回来,柳悠静就忍不住邀赏。 倪卿卿一面督促黄继呈看话本,一面道:“果然。说吧,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这五千两?我们之前说好的,只先给你两千两。再有,拿走这五千两,后面这些天,还上街揽客么?” “哎呀,卿卿,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你现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柳悠静扑过来撒娇,嗲声解释道,“昨天晚上,柳悠钰说她快嫁人了,睡不着,就强拉着我们姐妹几个推牌九。你是不知道,柳悠钰向来只胡大的,只要有一丝机会,就做大牌。昨儿晚上,我前面运气特好,都快把之前欠的钱给赢回来啦,结果柳悠钰最后连胡几把大的,彻底翻了盘。现在我们家几个姐妹,都欠着柳悠钰银子。我虽然输得是最少的,但却是姐妹几个当中最穷的,之前欠的钱没还清,现在又欠了新的债。卿卿啊,你先给我五千两,先把欠柳悠钰的银子还清。” 不知何时,黄继呈已经捧着话本过来,喃喃道:“悠钰原来还会推牌九啊,我还以为,她每天只与诗书为伴呢。” “悠钰姐姐会的可多了,喝酒划拳,摇骰盅斗蛐蛐儿,她都会,而且还很精通呢。”柳悠静看一眼黄继呈,很是鄙夷地道,“就你们这些被色相所迷的男子,才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还告诉,你们都被她外貌所蒙骗啦,柳悠宁的鞭子,还是跟悠钰姐姐偷的师。悠钰姐姐使得一手好鞭,太子都称赞过,柳悠宁只是学到了悠钰姐姐的皮毛。” 黄继呈莫名有些激动:“想不到,悠钰不仅是仙女,还是个侠女。” 柳悠静道:“这世上,仙女倒真有一个,就是廖太师家的廖茵茵。整天整天吃斋念佛,与世无争,怕是除了吃斋念佛,就不会别的。” “廖茵茵如何,我不关心。”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此刻的黄继呈,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倪卿卿瞟一眼黄继呈,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不如你的开篇之作,就以柳悠钰为原型,高门贵女,身怀绝世武功……” 不待倪卿卿说完,黄继呈立刻接口道:“而后情迷举世无双的状元郎,二人经过重重险阻,抗旨完婚,隐退江湖庙堂,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咦,老套!”柳悠静摇头。 “这你就不懂啦。”倪卿卿笑道,“套路不在老,写得好,写得妙,能勾得人茶饭不思,就非常成功啦。” 黄继呈表示非常赞同,只要原型是柳悠钰,他又是文中男主角,那他的文思,就能如泉水般涌动。左手拿起笔,蘸饱了墨,黄继呈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奔涌的才情,一一落到纸上。 “注意啊,千万别落了谪仙居,剧情一定围着谪仙居展开,千万要将谪仙居写得神奇玄妙些。”倪卿卿走到黄继呈身边,出声提醒,心里面暗暗发笑,看来还得是柳悠钰,才能激发黄继呈写话本的热情。很好很好,过不了多久,她就有新话本可以看啦。 柳悠静跟着走了过去,随手翻看那高高一沓话本,很是认真地道:“卿卿啊,你什么时候给我五千两银子,什么时候我离开你的谪仙居。还有啊,你收藏的这些话本,我也都看过啦。写来写去,也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了么。” 倪卿卿皱着眉头,叹气道:“我同你是一样的苦恼,这些文人也忒会省事,几个梗翻来覆去的用,我都看得厌烦啦。” “那卿卿你的鬼点子多,你有没有什么新点子?”柳悠静没想到,倪卿卿同她,都是钟爱话本之人,于是干脆就坐在了一处,认真讨论起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反正她今天打定了主意要银子,就是要软磨硬泡住这个财神婆。 倪卿卿耸耸肩,道:“新点子倒是有,就怕没人敢写。” 柳悠静眼睛发亮,催促道:“那你说说。”她是一贯是知道的,倪卿卿的脑袋瓜,从来不让人失望。 “我是想,要有几本女尊文面世,那就妙了。” “女尊文?”果然够新鲜,柳悠静还是头一次听闻,“什么是女尊文?” “就是女性为尊的文章啊!”倪卿卿补充解释道,“这世道男尊女卑,女子活得已经够憋屈,若是书里面能反过来,女子为尊……” “呀!卿卿,你好大的胆子!”柳悠静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怔了片刻,而后捂嘴笑道,“但是我好喜欢。卿卿你且说说,女尊文里面,会发生些什么?” “就是啊,女子当权,女子当皇帝,当王爷,当宰相,当将军。天下女子,皆可以三夫四男宠。若是女子看上哪家娇美男了,直接上门去抢。抢到了,就收进家里,喜欢就宠一宠,不喜欢,就踢去柴房劈柴。男子们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后院里争宠带孩子,每天别无所求,但求得到女主人的一颗真心。但女人们哪有那闲暇功夫,去顾及情情爱爱的小事,武艺高强的女子,披甲上阵,冲锋杀敌,斯文点的女子,就负责经商挣钱,养男人养孩子……” 黄继呈打翻了砚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向倪卿卿。这倪卿卿,到底是怎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男尊女卑,天经地义!女人生来娇弱,就该在闺阁里绣花带孩子,还提什么上阵杀敌,简直要笑掉天下男子的大牙! 柳悠静也惊呆了,原来女子也可以这样高高在上么。“卿卿啊,不得不说……”柳悠静磕磕巴巴地评价着,忽然激动摇着倪卿卿胳膊,欢喜道,“你的点子真是……绝啦!身为女子的我,我好喜欢,你快点写出来,快点写出来,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第一个看!”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必须写 “倪卿卿与柳悠静,你一句我一句,对女尊文讨论得兴起,纷纷设想自己在女子为尊的世界里,如何指点江山,如何叱咤风云,如何左拥右抱,如何坐享齐人之福。 黄继呈就在一旁翻看话本,根本忍受不了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你二人先聊着,我去如厕。”黄继呈起身,借故要离开。 “慢着,不许走!”倪卿卿命令他坐下,正色道,“刚才我和悠静说的那些,一条条,一项项,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你也清楚我的文笔,难道还指望我把它们写进书里不成?你才情那么高,写本书而已,有什么难事?” 黄继呈几乎要跳脚,粗着脖子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我一个大男人,写全天下的男人,都在你们女子手底下讨生活,很对不起,我做不到!自尊心不允许,老夫子不允许,全天下的男人,也不允许!” “有什么做不到的?又有什么允许不允许,自尊心能填饱肚子,老夫子和全天下的男人,会管你死活?”柳悠静掩嘴笑道,“听说你连卖身契都签了,还在乎写本女子为尊的书么?活得已经这般不易,就不要再假清高啦!你没听卿卿说么,写得好有赏。卿卿一向大方,那可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你是蠢么,动动手指就能赚的银子,你放着不要。” 黄继呈双拳握紧,面上一红,决绝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丢我一个人的脸就够了,不能让全天下男人都跟着丢脸!任凭你们怎么说,总之就是做不到!” 倪卿卿向黄继呈走近几步,扬起脸来,好言道:“这也没什么难的。” 黄继呈言语一窒,拂袖欲走。这两个女子,简直就是两个小女疯子,疯到一块儿去了,他简直忍受不了!天底下,怎么会出这样一对女疯子!尤其是那倪卿卿,亏她想得出来什么女子为尊的言辞! 倪卿卿让蛋壳与胖妞将人拦下,继续游说道:“我相信你的笔力!别人写的,哪有你写得好!我要的,就是不写则已,一些就成为经典传奇。你想想,一代女皇柳悠钰,你恰好又是个绝世美男子,与女皇相遇相识在谪仙居,女皇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除后宫佳丽三千,独宠你一人儿。” 柳悠静大笑,立刻鼓掌叫好。 黄继呈脸红得像猴屁股,内心有些小激动,但嘴上却忙不迭地骂道:“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要写找别人写去!打死我,也不动笔!” 倪卿卿沉下脸来,让蛋壳呲了牙,将黄继呈撵进了屋子里去。柳悠静见状,赶紧屋外的笔墨纸砚,挪到了屋子里去,激动道:“那些老掉牙的梗,我们先不写!我们要写,就写一本惊世骇俗的!状元郎,我给你磨墨,你现在就动笔。” 黄继呈将完好的左臂,死死握了拳,僵直背在了身后,硬气道:“休想!宁死不写!” 倪卿卿朝他那右胳膊看了看,阴恻恻地威胁道:“你若是不写,我就让童梓贡,再也不管你的断手!要写,还是要你的右胳膊,你看着办吧。” “卿卿,你不能这样,你可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啊!”黄继呈苦求。 倪卿卿阴恻恻地道:“我是大夫,也是你的主子!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不听话的下人,砍了他两只手,都是可以!” “对对对!”柳悠静一只手磨墨,另一只手举起一本书,狠狠拍在黄继呈头顶上,趾高气昂地道:“你一个下人,还那么多废话!要是放在我们府里,早就被收拾妥帖啦!赶紧写,不然我替你家主子收拾了你!” “你们这两个女子……”此时的黄继呈,被两个妙龄女子一左一右的胁迫,很是憋屈。 “我们怎么啦?我们给你讲道理还不听,是不是要灵丹过来,再打你几板子,你才肯乖乖就范。乖啦,状元郎,开始你的大作吧。”倪卿卿掰开黄继呈的拳头,将笔强行塞到他手里,又道,“乖啦乖啦,写得好,我看着满意,会多给你赏钱的。” “哎呀,乖嘛,状元爷,记得要写好一点咯,人家还等着看呢。”柳悠静发着嗲,加强了攻势,娇滴滴地出声:“一定别让人家失望哦。” 这发嗲的功力,就连倪卿卿都扛不住,更何况是身为男子的黄继呈。 黄继呈简直消受不了这样的美人恩,僵硬握着笔,艰难吐字道:“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有半点思绪,实在写不出来。” “那我们再给你提供些素材。”倪卿卿见黄继呈松口,赶紧催促着柳悠静提供建议。 柳悠静捏着手绢,捧着脸坐下,眼里发着光,甜甜地道:“有那么一个人,给他当一辈子的洗脚小婢,我也是愿意的。不过嘛,若在女子为尊的世界里,就要反过来,让他给我当一辈子的洗脚小厮。” 倪卿卿瞧柳悠静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心里默默想着那幅画面,当朝权势熏天的太子,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给柳悠静当洗脚小厮……嗯,画面真美,她真希望如此。 黄继呈以为柳悠静痴迷地还是孟二,便没好气道:“孟二才高,你们有本事,倒让他来给你们写这篇大逆不道的稿子。” “谁说是孟二啦!”柳悠静红着小脸否定,“你把这些记住就是,等会儿写进书里,就写你为了争宠,给柳悠钰洗一辈子臭脚。” “悠钰的脚,再臭也是香的。”黄继呈不满。他笔下的女主角,原型是柳悠钰,一定要十全十美才行,不能有一丝瑕疵。 “那可不一定。”柳悠静又掩嘴笑了起来。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容易受伤的女人 “黄继呈在两女子的压迫下,无奈动起了笔。原本一开始,是写一个字都艰难,后面渐入佳境,发现只需要将书中的女主角想象成自己,男主角想成柳悠钰,那也不是太难受的事。 倪卿卿与柳悠静在旁看着,都有些惊讶于黄继呈的运笔速度。 “这黄继呈是用左手在写字吧?”柳悠静惊奇道,“比我用右手写得都快呢。” 倪卿卿拉了她,悄悄出屋子,轻轻关上门,才道:“你没看错,他右手暂时废了,左手的写字速度,也是被逼出来的。” 来到屋外,柳悠静捶了捶老腰,好生敬佩:“状元郎就是状元郎,就是多才多艺。我老爹也是状元出身,小时候我还见过,他双手握笔,同时在姨娘手臂上作画呢。” “你丞相老爹……还真是个顶风流的大才子。”倪卿卿讪讪称赞,为了不打扰黄继呈创作,便又与柳悠静离得远了些。 柳悠静见一朵绯色牡丹开得漂亮,便蹲下身摘了下来,讨好地为倪卿卿戴在头上。 倪卿卿皱眉看她,迟疑道:“这朵牡丹比我的脸还大。这么朵大牡丹戴头上,你确定我不像花楼里的老鸨?” 柳悠静赶紧摇头否定:“不像不像,卿卿你肌肤白得很,这朵牡丹只衬得你更加娇艳动人。” “是么?”倪卿卿还是不信。 柳悠静赶紧掏出随身的铜镜,举到倪卿卿跟前,讨好道:“卿卿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倪卿卿往铜镜里瞧瞧了,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好在她脸小,能压住牡丹的娇艳。 翠娘唱了一天的曲儿,也不觉疲惫,这会儿正抱着琵琶过来,积极学明天的新曲。正好,翠娘头上,也戴了一朵紫牡丹。紫牡丹太艳,衬得翠娘的颜色,又少了三分。 “卿卿,我又来啦!今晚,你要教我什么曲子?” “明天日子特殊,第一美人儿出嫁,我想教你个应景的。”倪卿卿顺势坐在了一架秋千上,柳悠静为了拿到那五千两银子,牛皮糖一样黏过来,同倪卿卿挤在一处。倪卿卿无语望柳悠静一眼,将头上绯色牡丹拔下来,戴在了柳悠静头上。 柳悠静欣然接受,黏人地抱住倪卿卿的胳膊。 倪卿卿心里叹口气,有些人,还真是接触多了,才知道她的本性。这柳悠静怕是狗皮膏药成的精。 翠娘好笑,让两个小丫头奉上今天八成的赏银。 倪卿卿很是欢喜,双手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子包。 柳悠静比倪卿卿还积极,自告奋勇地道:“卿卿你先教曲子,这些银子,我来帮你数。” “碎银子这么多,要数到何时?我让丫鬟过了称,好几百两呢。”翠娘对这一天的收入,很是骄傲和自豪。今天一天挣的,比得上去过两三个月的收入。等她将来红了,出入大户人家的堂会,那挣钱就更容易啦。 “过称,哪有用手数着过瘾?你们先唱着,我在旁边数,有你两个丫鬟在旁监督,我是不会拿你们半钱银子的!”柳悠静好生激动,迫不及待地将一大包碎银子倒了出来,欢欢喜喜地数了起来。先数大锭的银子,再数小的碎银子。 两个小丫鬟被一地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很是积极地响应柳悠静的号召,前去观摩柳悠静数银子。 “咦,丞相家的千金,是没见过银子么?”翠娘讶异。 “由她们去吧。丞相家的千金哪会缺银子,是她之前花重金买了孟二的墨宝,四处欠了债款。”倪卿卿好笑,转过脸来,望着翠娘,关切道,“翠娘,你连着唱了两天,嗓子可还好?” “能撑得住,唱了这么多年,哪里没些独门的护嗓诀窍。”翠娘抱着琵琶,动了动琴弦,心急道,“卿卿,明天柳悠钰大婚,你说要教我一首应景的曲子?到底是欢快的,还是悲伤的?” “欢快的,悲伤的都有,你想学哪首?”倪卿卿将选择权交给翠娘。 “欢快的悲伤的都想学。”翠娘笑着道,“不过今天唱了首欢快的,明天就唱首悲情的吧。曲风多变些,时常换花样儿,才能笼络住那些挑剔的公子哥。” “你要学悲伤的,”倪卿卿思忖着道,”那我就教你一首白话曲儿——《容易受伤的女人》。” “容易受伤的女人?”翠娘皱眉道,“这似乎也太白话了些。再者说,明天来听我曲儿的,大都是些失意的男人,卿卿,你那里有没有《容易受伤的男人》,这样才能更应景。” “有啊!”倪卿卿击掌笑道,“我这首歌唱男唱女都合适,你只需把歌词里的女人二字,改成男人,那就行啦。” “是吗?”翠娘双眼一亮,赶紧催促倪卿卿唱新曲儿。 倪卿卿清了清嗓子,投入了几分感情,带了几分凄凉,轻轻缓缓地唱了起来。 翠娘一面听,一面拿事先准备好的纸笔记曲谱。 一曲唱罢,翠娘抬起头来,眼眶微湿地道:“卿卿啊,你这首曲儿,倒是唱出了女子们的心酸。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受伤苦等的,可都是我们女子。我原先遇着个负心汉,卖唱供他考取功名,一做了官,就与我划清了界限。他今天还跟几个同僚一起,穿了便服来听我唱曲儿,从头到尾都装作与我不认识,只是打赏的时候,给了我一锭大元宝。”翠娘一边说着,一边掉了眼泪。 “是这锭元宝?”柳悠静背着身,高高举起了一锭银子。 翠娘哽咽一声,缓缓点了头。 倪卿卿拍着翠娘的肩,道:“那人竟是连一个名分都肯不给你么。” “他为了仕途,娶的是个悍妻,让我成全他的前程。”翠娘忽然悲伤得不能自已,“为了他,我是死了甘愿的。只是不去打扰他的仕途,我应该也没问题。我将来大半是要给人做妾的,趁现在多攒些身家,今后在别人家里,也能自在一些。” “这世道男尊女卑,女子命苦啊。”倪卿卿忍不住感慨,忽然眼珠一转,忙道,“翠娘,若是这世道颠倒过来,女卑男尊,你最想要做些什么?” “女尊男卑?可以的么?”翠娘想都没敢想过。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悠钰大婚 ““女尊男卑,虽暂时不能往,心向往之嘛!”倪卿卿拿过纸笔,时刻准备记录下来,为黄继呈提供素材。“说说嘛,想想嘛,想想又不犯法。” 翠娘沉吟半晌,或许是压抑得久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两个小丫鬟也被吸引过来,愤愤不平地述说,要如何如何把那些臭小厮踩在脚下蹂躏。 倪卿卿一面听,一面记,纸上一片凤飞凤舞地鬼画符,上面的意思,怕是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懂了。得了这么些丰富的素材,倪卿卿好不欢喜,赶紧去寻了黄继呈,让他将这些女子心底的诉求,转化转化,写在话本里面。 黄继呈瞥见倪卿卿手上那张鬼画符,惊讶道:“卿卿,你还懂番邦文字?而且看样子,还很精通。” 倪卿卿打了个哈哈,道:“府上藏书多,自学成才,不可以么?” “依你的头脑,我是不怀疑你自学成才的能力。”黄继呈站起身来,伸手夺过那张鬼画符,在烛火上点燃,烧了个干净,才道,“虽然番邦文字笔画简单,方便记事,但以后一定别再使用,当心朱铭昭将你当番邦奸细,给抓进地牢里去。” “听意思,这番邦文字,你也略懂一二。”倪卿卿也是一脸惊奇。 “我过目不忘,只要看过的书本,都能略懂一二。”黄继呈又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抓伤你脸的小人,一直在暗处铆足劲儿,要陷害你呢。卿卿,你以后行事,千万得小心些。” 倪卿卿受教了,给黄继呈带了两个鲍鱼包子过来,让他吃完包子,继续努力写文章。 晚上的时候,几个头头聚在一处,又把今天赚的银子分了分。昨日有了口碑,再加上早上柳悠静的卖力,今天进园子的人数,是昨天的三倍有余。 几个头头收获极丰,让手下的人将银子抬上马车,对倪卿卿再三作了揖,而后才喜气洋洋地离开。 一直到月上梢头,柳悠静也一直赖着没走,就等着几个巨贾结算清今天的银子。 “卿卿啊,你今天赚这么多,足以给我那五千两银子啦,就发发善心,先给我五千两还债吧。”柳悠静巴巴地祈求。 “没有!”倪卿卿一口回绝。 柳悠静脸色一变,预备拿出十成的发嗲功力,让倪卿卿乖乖交出银子。 倪卿卿见势不妙,赶紧道:“五千两碎银子不限沉啊,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倒是提前给你备好了,要不要?” “要要要!”柳悠静扑过去熊抱住倪卿卿,亲昵道,“哎呀,卿卿你这么体贴,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要不以身相许吧,后半辈子你养我?” 倪卿卿几乎立刻想到了一种新类型题材的话本,但转念就否决了,这年头人们思想保守迂腐,是容不得那类题材的出现。还是先督促黄继呈,将女子为尊的话本写好吧。 柳悠静得了五千两银票,热情地奉上了五个面颊吻,而后将银票收好,哼着翠娘最新的小曲儿,蹦跳着离开了谪仙居。 倪卿卿抹了抹面巾上的口水,笑着去寻了黄继呈。连续几个时辰,黄继呈都在奋笔疾书,也不知将话本完成了多少。她是很想去一睹为快的。 “状元爷,你写好没有啊,我进来来啦。” 屋里没出声,倪卿卿高声提醒,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了泪流满面的黄继呈。 “怎么啦?”倪卿卿慌忙走过去问,“是不是碰着右手了?” 黄继呈左手捂了泪眼,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一不小心,就把悠钰给写死啦!”他的悠钰啊,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怎么能将她写死了呢? 倪卿卿心里松一口气,赶紧举起手稿来对着烛火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言简意赅,刻画到位,这随便出手的文章,就将她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通通都比了下去。 “黄继呈,瞧瞧你文章中的这些诗词佳句,你不去写话本,简直是可惜啦。”倪卿卿一面翻看,一面惊叹,看到喜处,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继呈背过身去,擦干脸上的泪痕,没好气地道:“我正哭着呢,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状元郎你写得好嘛,我笑笑怎么了?男主角为了陪伴女皇,竟然男扮女装,在一堆糙女子中打滚儿,还真是为爱牺牲。”倪卿卿在桌旁坐下,不再与黄继称废话,专心致志地看起手稿来。待看到最后,扬起脸来,竟是一脸泪痕。 “你怎么能把女皇写死呢?”倪卿卿对着烛光,哭着质问。 黄继呈勉强笑了笑,无奈道:“爱而不可得,与其让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还不如双双归于尘土得好。再说了,爱得死去又活来,不是你要求的吗?” “那你一定还得写续集,要让女皇活过来,我受不了悲情结局。”倪卿卿又哭又笑地道,“你这般有才,这话本一定大卖。但我好奇问一句,你把人写死,是写的书中女皇,还是写的柳悠钰?” 黄继呈颇不自在地道:“只要能同悠钰双宿双飞,生也是好的,死也是好的。” “果然是个痴情种!”倪卿卿忍不住啧啧感叹。活着多好,死了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人各有志,她管不了他人的志向。 黄继呈瞪倪卿卿一眼,道:“你没真切爱过一个人,没体会到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是不懂我眼睁睁看她嫁给旁人的感觉。”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同你话都没说过一句,你就为她要死要活。”倪卿卿摇头感叹,“你这场独角戏,唱得可真够感人的。不过,也不独你一个,明天大把大把的公子哥,都要哭晕在茅厕。” “悠钰大婚,是要哭坏一群大好男儿。”黄继呈搓了搓手,看了看倪卿卿的脸色,才结巴道,“卿卿,我要同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因为话本写得好,所以即便黄继呈开口要一千两的赏银,她也是愿意给的。再说了,黄继呈帮她挣的,何止千两银子。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黄继呈忽然鼓足勇气,一口作气地道,“明天我要请假一天,去为悠钰送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调宣布 “黄继呈犯贱,要去送柳悠钰的花轿,要是换成灵丹,早就开骂了,但倪卿卿不同,倪卿卿从来都不喜欢骂人。 她不但没骂黄继呈,还兴致勃勃地,要一同去看。 柳悠钰大婚,果然抢了谪仙居的风头。太阳都已经升得老高了,却只有稀稀拉拉的人,掏钱进园子。 灵丹发着愁,心里埋怨柳悠静得了银子就撂挑子,明知今天会门庭冷落,也不知早早领着粉衣团上街,招揽一些客人来。 但倪卿卿却难得睡了个懒觉,神清气爽地起床来,收拾妥当,准备去跟随柳悠钰的花轿。 黄继呈一身气派行头,顶着一对醒目的黑眼圈,去邀请倪卿卿同行。 “姑娘啊,你真是心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做主子的,还去凑对头的热闹!”灵丹气得想哭。 “好灵丹别哭,把黄继呈的话本一卖,银子差不多就要回本啦,就今天人少些,不打紧的。”倪卿卿抱着灵丹安慰几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替我守在谪仙居,我看完热闹捡几封红包就回来,明天又是大赚的一天。” 灵丹破涕为笑,闷声点了点头。 倪卿卿与黄继呈一起出了谪仙居,胖妞吐着舌头,偷偷跟在二人身后。 柳府门前的整条大街上,都已经挤满了人,都是在等着新娘子出门。这盛况,简直不输孟二娶妻的场景。 迎亲队伍已经抵达了柳府门口,一身吉服的镇北王,翻身下了骏马,身旁还有朱铭昭的陪同。 女子们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镇北王虽然容貌不及朱铭昭,但肩宽背挺,一身坚毅果决的杀伐气,也极为让女子稀罕。 尤其那首《念将军》,简直像是为镇北王量身打造,让女子们对他的幻想爱慕,更上一层。若不是镇北王着急娶,假以时日,他的风头,一定能追上朱铭昭去。 倪卿卿原本是积极往人前挤的,但一见朱铭昭在场,就立刻打消了念头,只在人群里面,踮着脚去看。 但黄继呈却不愿意,拽着倪卿卿的袖袍,拉着她,激动往前柳府门前挤。 “黄继呈你不必拽着我,你着急,你先上,我随后就到。注意你的胳膊!”倪卿卿可不想被马背上的朱铭昭看见。 黄继呈一边往前挤,一面扭回头道:“不行,小人多,我不能留你单独一人!” 胖妞冲了出来,见腿缝就钻,主动为黄继呈开道。 黄继呈一心牵挂柳悠钰,没留意到倪卿卿见朱铭昭的不自在,情急之下,拽了倪卿卿的手腕,拖着她往前。 “你没瞧见朱铭昭么?放开我,我不想见他!”倪卿卿强行要挣脱。 黄继呈没心思顾及到一层,没好气地道:“见他又不会少你一块肉!要是留你一个人,又被小人害了去,我又要难辞其咎。” “什么牛脾气,怎么说不通呢?”倪卿卿都要气笑了。 盛贵闻出了倪卿卿身上特殊的药味儿,扭脸过来,发现了人群里的倪卿卿,还踮着脚,欢喜同倪卿卿挥手打招呼。 倪卿卿一手被黄继呈拽着,一手捂了脸,很想蹲下身去,当个隐形人。“看不见我,看不见你我……”倪卿卿自欺欺人的默念。 马背上的朱铭昭,已经顺着盛贵招手的方向,发现了捂脸的倪卿卿。因着坐在马上,所以他很清楚地瞥见,倪卿卿被黄继呈拽着的手腕。 凤眸极度危险的眯了眯。 忽然,朱铭昭双脚踢了马镫,面无表情地飞身向人群,长臂一捞,就在人群中拎了一个妙龄女子起身,又在人群的惊呼声里,面无表情地飞回到马背上。 倪卿卿死死闭着眼睛,她是恐高的,每次被朱铭昭拎着飞起,她都想放声尖叫。待她睁开眼睛,她的人已经落到了马背上,被朱铭昭的双臂,牢牢圈在了怀里。 人群有片刻寂静,然后“砰”地一声,就炸开了。 “世子身前的女子,那是谁啊!”人群议论纷纷,好些女子都快抓狂了。镇北王有主了还不够,朱世子也在大庭广众被人独占,今天哪里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日子! 尽管有纱巾遮面,倪卿卿还是尽量勾着身子,用双手挡了脸。朱铭昭居然当众笑了出来,将倪卿卿的两只手掌,都控制在了掌心。 “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挡什么挡。”朱铭昭心情不错地在倪卿卿耳畔低语。 倪卿卿耳垂都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黄继呈目瞪口呆,试着动了动空空如也的左手。他还来不及撤离,朱铭昭已经从他手上,夺走了倪卿卿。 有女子已经晕厥了过去。 人群里隐隐有哭泣声和咒骂声,朱世子是眼睛瞎了吗,竟然看上了上京城的第一丑女!上京城这么多妙龄女子,哪一个不比倪卿卿更适合站在朱世子身边! 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让朱世子眼瞎至此。 原本是大喜的日子,男人们女人们,却哭成了一大片。男人们为柳悠钰哭泣,女人们大半为瞎眼的朱铭昭哭泣。 鞭炮声里,周身喜气的朱允棣,已经牵着红绸,引了新娘出来。 见了新郎新娘一同出来,这婚事已经成了定局,不会再有变数。人群又立刻躁动起来,而后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恸哭声。黄继呈也在人群里,恸哭着,宣泄着自己的情感,祭奠自己那份得不到的真情。 “把手拿开,我不嫌你丢人,跟我一起,去跟新人道贺。”朱铭昭拽着倪卿卿下马,执意牵了她的手,一同去到朱允棣旁边。 倪卿卿一直捂着脸,朱允棣显然是认出了她,对朱铭昭笑着道了声:“恭喜。” “同喜。”朱铭昭心情不错地默认。倪卿卿心里骂个不停,只纳不娶,她可不想承认这段关系。况且她又不是小丑,不想这么高调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指点点。惹了众怒,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出门,她的谪仙居,还要不要开门迎接女客。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婚人命 “倪卿卿躬腰捂脸,承受眼刀的摧残。朱铭昭偏还不肯放开她,又抱了她上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同骑一匹骏马,跟随着迎亲队伍,负责压阵。 镇北王的聘礼异常丰厚,柳悠钰的陪嫁益是丰厚。 倪卿卿虽然捂着脸,但也偷偷拿眼去瞧那绵延的花轿队伍。这出嫁的排场,可比去年李茜菱出嫁,还要阔气。许久都没孟二的消息,也不知他在蜀地的近况如何。倒是可以从朱铭昭那里打听到消息,但倪卿卿根本不能开口询问。 朱铭昭从身后拥着倪卿卿,心情不错,调侃道:“捂脸不捂脸,都知道你是倪卿卿,不必自欺欺人,把手放下,恩准你分享本世子的荣光。” 倪卿卿可不想沾这份荣光,挡着脸闷声道:“除非你当众宣布,我是你的世子妃,否则我就不陪着你在大庭广众下丢人。还有,步司不在,我以后的人身安全,由你派人来保障,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人扔鸡蛋和烂菜叶子!” “你可以安心待在府里,不必出府门。”朱铭昭轻笑着建议。 众女子一见朱铭昭这抹浅笑,不由发了痴,世间竟有男子俊美如斯,怕真是天上的谪仙下的凡尘。 但与此同时,她们心中对倪卿卿的恨意,却更是步步攀升。上京第一丑女霸占天下第一美男,就如落毛山鸡配了金贵凤凰,糟蹋得彻彻底底,这如何不让人心生恨意。 从今往后,这倪卿卿最好别出门,一出门,就别怪她们不客气。 玷污世子爷,实乃罪大恶极,再当众毁一次容,也是可以。 “不出府门,我谪仙居的游园会怎么办?才第三天,你就让我犯了众怒!后面几十天的损失,你来负责吗!”倪卿卿捂着脸,气鼓鼓地出声。其她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她却避之不及。最好这狗屁世子,能有多远,就滚多远。滚出她的视线,爱与谁勾搭,就与谁勾搭去,最好明天就与廖茵茵双宿双飞去。 廖茵茵与朱铭昭,一个念佛,一个杀生,倒也是一种互补相配。 朱铭昭悠悠骑着良驹,在拂面的春风里,心情不错地道:“若你今晚就做我的卿卿夫人,也不是不可以。” “做梦!”倪卿卿怒斥,“除非你愿意看我胖到一百八十斤。” 朱铭昭紧了紧手臂,道:“你要敢那么做,我就专门为你盖间猪圈,一辈子将你养里面。” 倪卿卿气极,但有没胆子,学蛋壳咬人。 众女子见二人同在一匹马背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就本能地以为是在甜言蜜语。 “不知廉耻!” “伤风败俗!” “下流卑鄙!” 众女子小声咒骂,浑身那滋味儿,简直如钝刀子割心,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 明知看二人打情骂俏是自己找虐,但还是没舍得错过了世子爷天下无双的容颜去。 女子们哭的哭,骂的骂,而且还真有那气糊涂了的,脱下脚上的绣鞋,就朝倪卿卿的头扔了过去。 顶漂亮的一只修鞋,鞋尖上还缀着红宝石。 倪卿卿捂着脸没注意,但如何能逃开朱铭昭的耳目。 朱铭昭凤眼一沉,已经有侍卫纵身拦下那只绣鞋,并且将扔鞋的女子提到了朱铭昭跟前。 “当街谋害世子,杀了吧。”朱铭昭面无表情地吩咐。 “喏。”侍卫领命,即刻出手,控制住了女子的脖颈。 旁人大惊,吓得不敢言语,马背上的倪卿卿亦是大惊,慌忙扬起头来,出声阻止道:“罪不至死,何必要杀她!” “国法不是摆设,谋害皇族,”朱铭昭冷声道,”或许,卿卿你是想让她的三族,为她一人的愚蠢陪葬?” 倪卿卿嗫嚅道:“你明知道,她不是,她只是冲着我来的……” “杀了。”朱铭昭不耐烦地命令。 众女子不敢接近这样的朱铭昭,好些都吓得哭了。 侍卫答了声“喏”,又要动手。 情急之下,倪卿卿反过身来,抱住朱铭昭一条胳膊,软声道:“看在镇北王大婚的份上,今天就别见血好不好,责罚那么多,就留她一命吧。” “世子爷饶我……饶我一命,我爹爹是……”扔鞋女子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抖如筛糠,害怕得都已经字不成句。 朱铭昭对卖乖的倪卿卿,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便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心,改了命令道:“留她性命,扔进军营。” 扔鞋女子瘫倒在地,已经骇得面无人色。扔进军营……她倒宁愿死去。 侍卫领命,拖走那女子。众人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出声阻拦。 那扔鞋女子如死人般被拖行了一段,而后又似乎活转过来,破口大骂道:“倪卿卿,都是你害的,我做了军……” “不知好歹,杀了!”朱铭昭厌恶至极,便再度改了口。 这次侍卫不再手下留情,当街搂住女子的脖子一拧,那女子便没了声音。 众人骇得不敢出声,好些女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人命卑贱如斯,倪卿卿坐在马背上,贝齿不住在发颤。 朱铭昭当街搂紧了她,还隔着面纱,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笑着道:“如你所愿,并未见血。” 倪卿卿觉得身子好冷,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 众人此时再度望见朱铭昭的笑容,便再也不觉养心悦目,而是觉得那俊美的皮囊之下,藏了个邪魔。 人的外貌,果然有很大的欺骗性。 众人再度望向倪卿卿,也不觉羡慕,反而生出了些怜悯之情。 都说伴君如伴虎,那伴着邪魔,岂不是要随时准备献出生命。倪卿卿能在朱铭昭手里活多久,这可以开个赌局。 迎亲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一条人命,而停止前行。 唢呐欢天喜地的吹,锣鼓震天的响,扔鞋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人们也尽量离得朱铭昭远远的,唯恐惹一不小心恼了世子,丢了性命。 倪卿卿被朱铭昭拘在怀里,扬起泪眼往前一望,那十里红妆,迷迷蒙蒙,似乎看不到尽头。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替嫁 “花轿在镇北王府门前落下,负责压阵的朱铭昭打马往前,小厮过来牵住缰绳,朱铭昭又抱了倪卿卿下马。 一箱又一箱的嫁妆,如流水一般,被抬进了镇北王府里。 有资格踏进镇北王府的宾客,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倪卿卿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似乎有些突兀。 “你看看,这里要么就是皇亲贵胄,要么就是一二品的大官,我一个小医女上不了台面,先告辞。”倪卿卿很有自知之明,打算自行离开。 “你是皇亲的家眷,恩准你入内。”朱铭昭不放人,硬是拽了她,随着一对新人进宅子。倪卿卿悲催地想,经过朱铭昭这番“厚爱”,她应该是在上京城彻底出名了。 “大喜的日子,皱着眉做什么,笑一个!”朱铭昭命令。 倪卿卿从善如流,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大喜的日子,杀人都可以,她皱没有又能算什么。 一对新人,一人牵着红绳的一头,缓缓步入喜堂。 喜堂内也早已聚集了大批贵客,忠王爷和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头子聚在一起,笑吟吟地望着一对新人进来,又望着新人身后的朱铭昭二人,不由笑得更是欢喜。 “怎么,绕了一圈,你儿子,还是看上了那个小医女?”有老头笑眯眯地问。 “你们几个的孙子,都会拉弓搭箭啦!“忠王爷很是欣慰地饮下一杯喜酒,正正经经地道:“只要能让我抱孙子,都是我的好孙媳。” 众老头齐齐笑忠王爷惧内,没敢多生儿子,否则现在早就已经是子孙满堂啦。忠王爷也不恼,任由他们笑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当年不知是谁为了他的夫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多少美人儿老于时光,只有他的爱妻,依旧还是那么明艳美丽。 喜堂里的人,瞧完新人,又去瞧轻纱遮面的倪卿卿。 众人瞧倪卿卿,倪卿卿假装不在意,就去专心瞧新娘子。瞧瞧,瞧瞧,瞧瞧新娘子那一身鲜红的嫁衣,可真真是漂亮,少说也能买一个宅子,也不知费了多少日夜才绣成。 再瞧瞧新娘子手腕上,那不经意露出来的镯子,啧啧啧,倪卿卿心里感叹,这上京呈里的有钱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多。比富裕,她倪卿卿能算得上老几。 新娘子手腕上的镯子好看,新娘子的手也好看,这么好看的镯子,戴在这么漂亮的手上,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等等…… 倪卿卿忽地睁大眼睛,差点惊掉下巴。柳悠钰的手,她这做大夫的,是亲眼见过的,骨节偏大,绝对不是长的这个样子。 要命的是,这双漂亮的小手,最近还时常在她跟前晃悠。 老天爷啊,她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盖头下的新娘子,一定不是柳悠钰,而是…… 朱铭昭被倪卿卿的指甲掐得生疼,扭头瞪她一眼,低声道:“消停些,别犯浑捣乱。” 倪卿卿紧张咽了咽口水,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说出来,坏了别人家的好事。 偏巧这个时候,柳悠宁又从她身边经过。倪卿卿另一只手,又隔着春衫,不小心碰到了柳悠宁的肚子。 柳悠宁肚子里,当真是怀了个娃娃,但依倪卿卿两世为医的经验判断,那肚子里的娃娃,绝对两个月有余。要知道,季秀才与柳悠静,从第一次元宵节邂逅,到今天三月十二,才一个月零二十几天呢! 难怪难怪,难怪柳悠静今答应今早来谪仙居却没来,难怪柳悠宁要在元宵节上不停扔钱袋钓老实人…… 阴谋,阴谋,好多的阴谋! 倪卿卿宁愿此刻耳聋眼瞎,什么都没发现。 朱铭昭看倪卿卿神色不对,皱眉问她究竟想闹什么幺蛾子。 “莫不是珠胎暗结,怀孕了吧?”一旁的李年琦阴恻恻地出了声。 倪卿卿还没来得及回怼,一旁地柳悠宁却扭脸过来,激动低吼道:“闭嘴,关你屁事儿!” 李年琦被柳悠宁吼得有些发愣,感叹着道:“再觊觎朱世子又如何,他选第一丑女,也不会选你。接受现实,朱世子要暗结珠胎,也不会选你。”话音落下,也不管柳悠宁狰狞的表情,溜到别处去了。 倪卿卿没工夫与李年琦计较,心知事关重大,又关乎柳悠静一辈子,便心一横,顾不得羞臊,踮起脚,对着朱铭昭的耳朵,轻声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答应我,一定冷静,别当场发作。” 李年琦人虽在远处,但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二人,见二人大庭广众下如此亲昵,不由低咒了一句:“奸夫**!” “你说。”尽管周围人都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但朱铭昭的心情,在这一刻却很美妙。 “你放松些,听我说,那盖头底下,不是柳悠钰。” 朱铭昭讶异望倪卿卿一眼,转而一手握了拳,妖冶的容颜上显出愤怒之色。 倪卿卿拽紧了朱铭昭,又攀着朱铭昭肩,轻声道:“我心里没主意,这个难题交给你,怎么处理,由你看着办。” 朱铭昭只沉吟了片刻,便低头,在倪卿卿耳根子底下道:“只要世人以为盖头底下的是柳悠钰,那她就是柳悠钰。孟二的婚事已经出过一次丑,皇家的婚事不能再出一次丑,等拜完堂,再转告朱允棣。” “那,这是你说的,这也是你发现的,有人若是追究起来,可一定别把我牵扯进去。”倪卿卿心中惴惴,同时也为柳悠静接下来的命运祈祷。替嫁一事,总归是要穿帮的,早些发现,或许,朱允棣还不会太拿柳悠静出气。朱允棣与朱铭昭都是一个德行,发起怒来,是要人命的,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竟是倪小医女主动贴上去,这也太不害臊啦!”众人见倪卿卿与朱铭昭挨在一处,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更是将二人的关系铁板钉钉。现在这世道啊,果然是世风日下,女人们也越来越不安分啦。 朱铭昭沉着脸,招来盛贵,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剽悍医女 “盛贵几乎惊叫出声,又赶紧捂了嘴,瞧一眼那对大红喜服的新人,便匆匆忙忙走了。他与柳家姐妹没有什么接触,所以也没闻出谁是正主。 柳丞相教出的好闺女,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联合起来,蒙骗堂堂镇北王爷,真不怕镇北王一怒之下,带兵将整个丞相府都夷为平地么! 盛贵带人去寻柳悠钰,也不知能不能寻到,几时能寻到。 喜堂里的成亲仪式,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倪卿卿望着朱允棣一张喜不自胜的脸,简直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倪卿卿心里着急,所以一直牢牢掐着朱铭昭的手。 “别慌,没你什么事!”朱铭昭瞪她一眼,反过来用力握了倪卿卿一把。倪卿卿手掌吃痛,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很好,倪卿卿暗自庆幸,或许是朱允棣美梦成真太过亢奋,新娘换了人,也没没发现端倪。 “夫妻对拜……” 新娘子握着红绸的手,开始在发抖。倪卿卿的小心肝,也跟着在发抖。 僵持了片刻,镇北王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新娘子才终于认命弯下了腰。朱允棣脸色好转,又咧嘴笑了出来。 一对新人,终于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喜堂开始喧闹起来,众人齐齐要求,要新娘子掀开盖头,他们要见证欣赏新娘子倾国倾城的容貌。 “朱铭昭啊……”起哄声里,倪卿卿望向朱铭昭,颤声道,“镇北王杀人不眨眼的,他连李茜菱都敢杀,等会儿,你可要,你一定要,把新娘子护好。求……求你了。” “你与黄继呈划清界限,我就答应你。”朱铭昭抱着手臂,盯着倪卿卿漂亮的眸子,轻笑着道。纵使容貌毁了,这双眸子也能勾得男人动心,不得不防。 “我与黄继呈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哪里用划清界限,他不过是我的军师幕僚。我用他来挣钱的,他能干,一个人,能抵好几十人。他以后还要进考场,娶官家贵女的。”倪卿卿心里着急,推着朱铭昭往前几步,去到了新人身边,以防露馅后的万一。 众人围着新郎新娘起哄,纷纷闹着朱允棣,要他慷慨些,别留着新娘子独自欣赏。 “好,就只许你们看一眼!”朱允棣满面喜气,被一帮人闹得没法子,伸出手臂,欲要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其实他才是最迫不及待地那个,迫不及待地要看看他今天的新娘。 新娘子慌乱后腿一步,一手护住头上盖头,一手心急挥出,“啪”地一声,狠狠拍在了朱允棣的手背上。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剪子,从新娘的袖袍里掉了出来。 人群瞥见那把剪子,瞬间安静下来,朱允棣很是尴尬地立在原地。新媳妇儿,带着剪子入门,这其中的不甘,不言而喻。 “新娘子这是害羞了呢。”贵妇人笑着打了圆场,若无其事地朝新娘子围了过去,用裙摆挡住了掉落在地的利器。 “就是就是,既然新娘子害羞,那我们就不掀盖头啦。”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纷纷开始附和起来。 倪卿卿心里稍微松一口气,用眼神四下搜寻柳悠宁,却没能发现她的身影。这柳悠宁畏祸,脚底抹油,竟然率先溜了。 朱允棣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这桩婚事,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儿,但柳丞相夫妇,却是当着他的面点过头的。他以为,悠钰已经想通了,不曾想,她还是如此的不甘愿。 不过,来日方长,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往后朝夕相处,他一定能如战场上征服敌人一样,彻底征服悠钰的心。 握紧红绸,朱允棣牵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又恢复成之前那个春风得意的镇北王。 发生刚才那个插曲,众位宾客也不好再跟着去后院,只留在前面园子里,准备吃席。 倪卿卿心中惴惴,推着朱铭昭,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慢着!”偏巧这个时候,一声大喝,双拳打出四方馆的铁木珪,怒气冲冲地赶到。“新娘子是上京城的第一美人儿,本皇子早就定下,她是我的!” 朱铭昭面色一沉,飞身上去,飘逸的身形围着铁木珪转了三圈,几拳送出去,就将铁木珪揍趴下去。 四方馆的守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对着朱铭昭再三作了揖,然后拿绳子绑了铁木珪,就准备往喜堂外面拖。 铁木珪狼狈趴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柳悠钰的画像,仰起头来,咒骂不停。画像被抖开来,倪卿卿走近了些,认真一瞧,那幅画,竟然还是出自黄继呈之手。 “镇北王妃,岂容你这个女真蛮子亵渎!”李年琦大怒,弯腰捡起那幅画,卷了卷,然后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上。 “我的,还给我!”铁木珪犯浑大骂,也不知是要李年琦还画像,还是让镇北王还美人儿。 守卫又撕了布条,去堵铁木珪的嘴。 铁木珪趴在地上,如蛇一般,挣扎着往前窜。 众人见铁木珪野蛮勇猛,也不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这女真蛮子,主动到镇北王跟前找死,他们又何必拦着。 护卫又忙去追赶。 镇北王沉着脸护爱妻在身后,几乎想要一脚踹出去,踹断这铁木珪的脖子。但如同朱铭昭一样,为了两国暂时的安宁,他还需留这家伙一命。 新娘站在镇北王身后,拼命侧着身子,低下了头去。 偏偏一阵穿堂风吹过,将新娘头上的盖头,吹起了一些。 宾客们大都站着,依旧看不见新娘的容貌。但铁木珪贴地而行,仰头一望,已经将盖头下新娘的容貌,瞧得一清二楚。 “啊!”铁木珪突然激动起来,手指着新娘叫到,“她不是……” “无理蛮子!”倪卿卿心中发慌,知道铁木珪也发现了秘密,便也来不及多想,就从斜刺里冲了出去,两根手指捏住铁木珪的下巴,轻巧往下一拉,就将铁木珪的下巴弄脱了臼。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被揭穿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上京城的贵人们,今天可算是见着了。那么小巧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拽,就能将人的下巴,给拽脱臼。 铁木珪下巴拖在地上,双手又被四方馆的人绑着,想自己把下巴接回去,也不能够,想要破口大骂也不能够,只能双目圆睁,嗷嗷咆哮着,凶狠瞪向倪卿卿。 “好厉害的小医女!”人们目瞪口呆之后,开始夸赞了起来。 李年琦同样目不转睛地望向倪卿卿,心想盛贵的确没骗他,这倪卿卿平常笑脸迎人都是假象,这突如其来的剽悍,也真是让人心惊,难怪他的庶妹李青妍,在这小医女手里吃了大亏。 这种女子娶进家门,就是祸害,幸而他撤离得早,没做出悔事。 倪卿卿被众人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几个小碎步,退回到朱铭昭身边,勉强解释着道:“巧劲巧劲,学医的嘛,对人身上的骨骼构造下了些功夫。其实我认穴更准,各位贵人如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来扎针。” “干得不错。”朱铭昭握着她发汗的手,轻笑着望她一眼。 被五花大绑的铁木珪,激动挣扎,想要站起身来,向那两人扑过去,却被四方馆的侍卫,如拖野猪般,给拖出了喜堂去。 众人见铁木珪如此狼狈的被拖出去,哈哈哈大笑,又纷纷称赞起倪卿卿巾帼不让须眉。 倪卿卿也知道,这些人是看在朱铭昭的面子,才对她称赞有加,但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虚心接受应了下来。好在柳悠静替嫁一事,没当场拆穿,高调点就高调点吧,今天之后,怕是连上京城里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她倪卿卿荒唐的大名。 喜宴还要继续,宾客们笑过之后,又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倪卿卿入席。被当成谈资的倪卿卿,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伴着朱铭昭,一起随着新人,进入了内院。 婚房布置得十分喜用心,精美的雕花大床上,铺满了蜜枣桂圆? “世子爷,新人刚进屋,还有一些仪式未完呢,您暂时留步,可不可以。”媒婆笑按照规矩,壮着胆子,笑吟吟地拦下朱铭昭。 朱铭昭也没多余废话,径直往新房里面去。 新郎官朱允棣诧异望朱铭昭一眼,欢喜道:“兄弟,闹洞房在晚上,不是这个时候!” 朱铭昭大步走过去,对着朱允棣的耳朵,要在新郎官面前说些什么。 “不如你们出去说。”倪卿卿强装镇定的笑着,将朱铭昭往外推,朱铭昭明白她的意思,便将新郎官拽到了屋外。 倪卿卿心里还是不安,赶紧小跑过去,将婚房大门给“砰”地一声关上,还搬了桌凳,将门给抵上。新娘子顶着红盖头过来,二话不说扑到倪卿卿怀里,眼泪立刻就将红盖头给浸透。 媒婆望着拥在一起的两个女子,心中暗道上京城的闺阁圈,可真是乱,什么时候,柳丞相家的嫡女,与五品医官家的孙女,这么要好啦。莫不是,这二人是瞧病,瞧出的情谊。 但仪式还没走完,这样就将门抵了,算是怎么回事? “新娘子啊,你再不愿意,也都与镇北王爷拜完了天地,无论接下来的章程走不走,你都已经是镇北王妃啦。”媒婆握着新娘的手,苦心婆心地规劝。 媒婆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新娘就“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她得要活下来,才能担得起那个虚衔啊。 倪卿卿不停拍着新娘的后背,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 果然,不出片刻,一身戾气的镇北王,“轰”地一声踹开了门,那门后抵的桌凳,如同虚设。 屋中的丫鬟婆子,都齐齐变了色。眼前的,哪里还是刚才春风得意的新郎官,简直就是战场上杀红眼的罗刹头。 “滚出去,越远越好。”朱铭昭沉着脸吩咐。 丫鬟婆子不敢作声,赶紧出了屋子,媒婆捂着胸口,跑在最前面。倪卿卿也想开溜,却被新娘子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给拖住。 “你别走,我一个人,会死的……”新娘子抱紧倪卿卿,苦苦哀求。 倪卿卿挣脱不开,求助望向朱铭昭。朱铭昭悠悠踱着步,似乎无动于衷。 朱允棣全身带煞,几步向前,一把掀开盖头。 大红盖头高高飞起,露出一张煞白的脸来。 一身新娘嫁衣的柳悠静,吓得腿软,双目紧闭,蛇一般,缠紧了身旁的倪卿卿。 “果然!”朱允棣暴呵一声,一拳往柳悠静那张可恶的脸蛋砸去。 骗他,居然敢骗他,柳府上下,居然合起伙来骗他! 好得很,好得很啊! 仗着他的偏爱,就肆意妄为! 难道他堂堂镇北王朱允棣,就是这么好欺的吗!朱允棣心中发誓,抓人回来,他要剁去柳悠钰的双脚,让她这辈子,再也不能逃跑! 倪卿卿一直在向朱铭昭求助,眼见那一拳要砸到柳悠静脸上,朱铭昭忽然闪身过来,出手拦下了新郎官暴怒的铁拳。 暂时躲过要命的一拳,柳悠静与倪卿卿腿软得不像话,双双跌坐到了地上。 “先把盖头盖上,继续扮好你的新娘。”朱铭昭出声。 死里逃生,柳悠静已经吓得不能动弹,倪卿卿稍微有用些,往前爬了一小段,捡起地上的红盖头,抖开来,替柳悠静严严实实地遮住脸。 朱铭昭按住愤怒无比的朱允棣,道:“人,已经替你去寻了。寻到之后,你若还稀罕,就把她偷偷换回来;若是厌弃了,一剑刺死,柳丞相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朱允棣额头青筋一直在跳,瞪着跌坐在地的大红新娘,恨声道:“她在哪里?” 柳悠静趴在地上,卑微道:“镇北王恕罪,我是被迫的。大夫人治家有方,我若不答应,我娘与我两个弟弟,都不会好过的……”她根本拿不想嫁过来,她娘也不想让她犯险。但柳悠宁她娘,却十分想让柳悠宁替嫁。若不是柳悠宁怀孕,爹爹和大夫人,就会点头,让柳悠宁替嫁了。 “她在哪里!”朱允棣再度暴呵,根本不关心其它。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替身的替身 “朱允棣狂躁逼问,已经失去了耐性。 “我……我不清楚……”柳悠静面白如纸,根本不知道柳悠钰的去处,这桩骗局,她只负责替嫁和去死,若不是倪卿卿的突然出现,她几乎没有生的可能。 “你再说一遍!”朱允棣已然怒不可遏,随时都要杀人泄恨。 倪卿卿骇得也是不轻,连忙拉了柳悠静,往朱铭昭身后躲,而后才探出个脑袋来,小声道:“柳悠钰逃婚也去不了哪里,不是出城躲避,就是去寻了太子。镇北王你与其在这里发飙,不如带人去寻新娘子。”倪卿卿为了柳悠静的小命,诚心建议。 “一定是去了太子那里!”朱允棣怒喝,踢开挡道的碎板凳,就要去寻人。 朱铭昭拦下了他,沉眉道:“外面一众宾客,你如何能走。若人真在太子那里,太子若不收她,那必会将她送回来,交由你处置。” “那我就更得去!”朱允棣狂躁道,“我了解那女人,她打小性子就烈!若太子不收她,她会以性命做筹码相逼!在她寻死之前,我要将她捉回来,砍断她的双手双脚,让她寻死都不可以!” 倪卿卿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些杀人如麻的人,连人命都看得轻,更何况是人的手脚。第一美人被削成人棍,那场景,想想都觉得恐怖。柳悠静抱着倪卿卿,又哗哗掉起了眼泪,但愿她自己的手脚,能够保得齐全。 “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朱铭昭不再阻拦,只是道,“换身衣服,早去早回。” 朱允棣也不再言语,拽下大红喜服,又带了斗笠,策马出门,直奔太子府而去。 倪卿卿见朱允棣离开,拉了柳悠静,就想开溜。 “去哪里!”朱铭昭望着二人,道,“柳悠钰没回来之前,新娘不能走。若是想让你生母好过,就乖乖待在这屋子里,扮好你的新娘子。” 柳悠静哗哗掉着眼泪,认命捡起地上的红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 倪卿卿拥抱了柳悠静,准备随着朱铭昭,默不作声地离开。 “慢着!”柳悠静忽然又顶着红盖头跑过来,抱住了倪卿卿,带着哭腔撒娇道,“好卿卿,人家好怕,柳悠钰回来之前,你一直陪着我,可以不可以。” 朱铭昭瞟了一眼红盖头的新娘,总算知道倪卿卿跟随学的撒娇本事。 倪卿卿推着新娘子的手,歉声道:“我也怕朱允棣,我也不敢留在这屋子里,你好自为之。” “哎呀,好卿卿。”柳悠静八爪鱼般缠了上去,可怜巴巴地道。“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我帮你赚了那么多银子,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然后,再趁机敲晕了她,互换了衣裳,再蒙着倪卿卿脸上的面巾,偷偷逃跑出去。 反正都是替嫁,反正都是个摆设,反正倪卿卿也不容易出嫁,反正倪卿卿背后有朱铭昭,反正朱允棣也不会拿倪卿卿如何。 但她柳悠静不一样,现在朱允棣恨毒了柳府上下,随时都可能一拳要了她的小命。一拳给她一个干脆还好,若是剁了她的双手双脚,让她求死不能,那才是折磨。 倪卿卿被她缠得没法,便道:“那好,我同那许多丫鬟婆子,一起陪着你,就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盖头下的如意算盘一碎,柳悠静面色一滞,也只能暂且答应。 朱铭昭笑着望倪卿卿一眼,而后独自出了房门,又吩咐躲得远远的丫鬟婆子过来,将屋子给收拾干净。 婆子丫鬟鱼贯而入,望着屋子里的碎桌凳,心中茫然,但做下人的,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就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各自归了各自的岗位。 新娘握着倪卿卿的手,僵坐在床头。 待丫鬟婆子将新房收拾妥当,柳悠静突然出声道:“你们都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婆子知道新娘老大不乐意这桩婚事,便也不去多问,乖乖出门去。 “就在门口守着,别走远了。”倪卿卿忽然警惕望向柳悠静,看丫鬟婆子出了屋子,小声道:“你话本看多了吧,我可不想代替你出演。” “桥段虽老,管用就行。既然已经被你识破了,那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卿卿,我跟柳悠钰不一样,我一向见牌就胡,不喜欢赌大的,更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盖头底下的人,不死心地诱哄道:“嫁给镇北王多好啊,现成的镇北王妃,你不想做么?” “镇北王妃那么好,你怎么还往外扔?”倪卿卿也不蠢,“镇北王动不动就杀人剁手,我可不想四肢不全。” “既如此,我也不去祸害你了。”柳悠静双手拧着喜帕,忽然又提高了嗓音道,“卿卿,你也出去。那个谁,”柳悠静从盖头底下,模糊挑选了一个最瘦弱的丫鬟,道,“这凤冠太沉,你留下为我捏脖子,其余人都退下,不准来打扰。” 但愿能成功吧!倪卿卿望了眼那高高的凤冠,偷偷递了一瓶迷药过去,道了句:“效力强劲,捂住口鼻。成与不成,都别供我出来。”然后就快步出了屋子。这桩婚事牵扯到上京城几号大人物,对于柳悠静,她也只能帮到这里。 大红的喜房里,就只剩下了柳悠静与那瘦弱丫鬟。 瘦弱丫鬟低着头,尽职尽责地为柳悠静捏脖子。 柳悠静心里一直在盘算,忽然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让丫鬟蹲下身去,为自己捶腿。丫鬟很是听话,低着头,乖乖地柳悠静捶腿。 “就是这个时候!”柳悠静瞧准时机,拿起手边的一个烛台,就往丫鬟后脑勺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丫鬟后脑勺都见了血,都还没晕过去,只扬起头来,忍着痛,很是委屈道:“婢子手笨,王妃饶命。” 柳悠静见她说话,心慌不已,暗道怎么跟话本里说的不一样,还没晕呢。情急之下,又想要补上一烛台,将人砸晕。 那丫鬟也还算机灵,赶紧退后几步,躲开烛台,高声道:“王妃饶命,婢子不敢啦!”话音落下,就因流血过多,倒了下去。 守在屋外的丫鬟婆子,听到动静,赶紧进屋来,打探情况。看着晕死在地的小丫鬟,惶恐跪了一地,道:“王妃息怒,我们这就把丫鬟抬走。” 两个婆子起身来,就准备将那瘦弱丫鬟抬走。 柳悠静心灰意冷,闹出这种动静,看来这次逃跑,是没了指望。 丫鬟被拖走时,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柳悠静心中又有些愧疚,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药瓶,忽然心中又生出火苗,道:“我有话要问你们,都快进来,把门窗关紧。” . 第一百六十章 替身逃离 “倪卿卿出了新房,就要逃离镇北王府。门人拦住倪卿卿,礼貌询问,还未开宴,为何就匆匆离去。 仓局之间,倪卿卿给出一个理由,说是家里的兔子要下崽儿了,她得回去接生。 这也算理由?门人诧异地望着她,又不能强留,只好放了人。 黄继呈落寞蹲在墙角,与胖妞守在镇北王府门口,见倪卿卿匆忙出来,也就慢吞吞迎了上去。 “他们拜过天地了?”黄继呈凄声询问。 “……算是吧。”倪卿卿张了张嘴,这可要怎么说才好。天地是拜过了,但与镇北王拜天地的,却不是柳悠钰,而且这个秘密,目前也没几人知晓。 黄继呈一声哽咽,似乎要掉下眼泪来,有些凄苦,又有些释然,仰天叹道:“悠钰终于嫁人啦,我也该死心啦。” “……”倪卿卿欲言又止,思忖犹豫片刻,觉得还是先瞒住黄继呈为好,免得再生出什么枝节来。不过,柳悠钰的归属还未定,她还真担心,黄继呈的心又死灰复燃。摸了摸胖妞的脑袋,倪卿卿往前,边走边出声道:“走吧走吧,谪仙居的兔子还要生娃呢,我们先回去照料照料。”这两天的镇北王府,注定是个是非之地,她还是先走为妙。 黄继呈失魂落魄地跟在倪卿卿与胖妞身后,走了几步,又回了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喃喃道:“悠钰今天一定特别漂亮吧,好想再看她一眼。兴许再看她一眼,我就能死心了。” 倪卿卿扭回头望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别自欺欺人啦,再看几十眼,几百眼也不会死心的。柳悠钰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嫁给你!回去好好读书,再考状元加官进爵,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镇北王驾鹤西去,柳悠钰成了孤家寡人,你再娶她不迟。” 黄继呈瞪倪卿卿一眼,忽然眼睛一亮,欢喜道:“说得有道理!” “黄继呈,你没救了!”倪卿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快跟我回去,谪仙居还等着你打理。” 黄继呈在倪卿卿厉色的目光里,犹犹豫豫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又在倪卿卿放柔和的目光里,一转身,撒开脚丫子就奔回镇北王府去。 “悠钰!悠钰!出来见我一眼,悠钰!”黄继呈纵声高喊,似乎已经失了理智。 倪卿卿气得跺脚,赶紧追上去,又吩咐胖妞去拦下黄继呈那疯子。 胖妞追上黄继呈,刚打算拦截出黄继呈,又被黄继呈吩咐,折返回去,拦住倪卿卿。毕竟是黄继呈养大的狗子,胖妞又赶紧掉过头,死死咬住了倪卿卿的裙摆。 水蓝的留仙裙快都被胖妞拽下来,倪卿卿只得双手护住不断下滑的裙子,恨恨高声喊道:“黄继呈,你给我回来!” 黄继呈充耳不闻,直奔镇北王府的大门而去。 一身丫鬟打扮的柳悠静,得意低着头,正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来。出府的借口都想好了,就是当贴身丫鬟的,要为新娘子买零嘴儿吃。新娘子才嫁过来,门卫虽然能认出王府原本的下人,但哪里能分清新娘子带过来的下人。只要出了府门,她柳悠静的这一劫,也算是暂时躲过啦。 生的希望!柳悠静看到了,就在府门外边! 黄继呈心念柳悠钰,根本不管自己受伤的胳膊,拼死往里闯。门卫站成一排,虽全力去拦他,但还是被他寻了个空子,躬腰钻了进去。 柳悠静做丫鬟状,低头出来,没多注意前路,便与发狂的黄继呈,撞了个满怀。 柳悠静还没来得及迈出大门一步,就被黄继呈撞得退后几步,跌落在了一盆青松旁边。看清是黄继呈,柳悠静也不去计较,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站起来,要着急从门口出去。 门卫忙着去拦发疯的黄继呈,也没顾得上去管丫鬟打扮的柳悠静,柳悠静心中暗喜,赶紧迈着小碎步,匆匆迈过大门。 倪卿卿拧着胖妞的耳朵,也赶到了门口,又与柳悠静又打了个正面。 二人再次相遇,都是齐齐一震。但二人也默契地,一言不发,一个往里,一个往外,飞快擦身而过。 柳悠静用自己的药粉出逃成功,按理说,倪卿卿是该庆幸的,但没来由的,倪卿卿心里就更慌了,就怕到时镇北王回府,看到自己真假新娘都泡了汤,那邪火一起来,就不知道会搅动什么样的风雨。 “黄!继!呈!”这镇北王府里,哪里有什么柳悠钰!再闹下去,就该出事了!倪卿卿怒喝,递了根棍子,到一个门卫手上,恨声道,“拿棍子敲晕了他!他是我府里的下人,打残了,不要你们负责!” 有了倪卿卿这句话,门卫们下手,也不再顾及。一人拎了棍子往前,一棍子,就将黄继呈敲晕过去。不同于柳悠静,他们这些人是专门练过的,很能控制好力度。 黄继呈极为不甘地晕倒在地,门卫拖他到了倪卿卿跟前。倪卿卿踹了他一脚,蹲下身去,检查了他的胳膊,极为怨念地道:“胳膊没好也乱冲乱撞,这下你的右胳膊,算是废了!” 门卫有些难安,惴惴道:“是状元爷硬闯进来的,拦下他是我等职责所在,冲撞难免,状元爷废这只胳膊,可不能算在我们头上。” 倪卿卿叹息道:“是他自作自受,与你们无关。” 门卫面色好转,帮着倪卿卿雇了辆马车,又帮倪卿卿,将黄继呈抬到了马车上。 黄继呈被胳膊上的伤痛醒过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柳悠钰。 倪卿卿沉着眸子看他,冷冷道:“别挂记柳悠钰啦,想想你的右胳膊吧。废了,我是没本事再将它接回去了。” “什么?!”黄继呈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从马车上直起身子来,慌乱道,“怎么可能!卿卿,你不是医术惊人吗,就不能再把我的胳膊接回去!又胳膊废了,我还怎么考状元,迎娶悠钰!” 倪卿卿真想一巴掌呼在黄继呈脸上,别过眼,没好气地道:“柳悠钰就是你的劫,你的灾星!你一直念念不忘,是你的事!你的胳膊,也是你的事!别来烦我,我出诊很贵,你付不起诊金!就算你付得起诊金,抱歉,我不是神仙,不能再让你的碎骨头,再长回去!”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卿卿夫人叫谁 “马车载着倪卿卿与黄继呈,没去谪仙居,而是去了倪府。黄继呈的又胳膊太打紧,倪卿卿没有十成把握,还得请自己的祖父,帮忙瞧上一瞧。 倪大仁却没待在倪府,府里的下人回报,说是倪大仁去了谪仙居,特意去听翠娘唱曲儿。 黄继呈痛得额头冒冷汗,捂着胳膊,又只得央求倪卿卿,快带他去谪仙居。他这又胳膊,就是他的半条命,万万不能残废。 倪卿卿想多骂两句,又觉得骂了也是浪费唇舌,便也没再出声。二人辗转又去谪仙居,只走到一半,便有一队人马,怒匆匆拦在了马车跟前。 “倪家那医女,你跟我走一趟!”来者不善。 难道是东窗事发了!倪卿卿心里打着鼓,将黄继呈推出马车外。黄继呈忍着痛,钻出马车,颤声道:“诸位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故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你们就是串通好的!”镇北王府的门卫,领着一队护卫上来,掀开马车帘子,黑着脸问倪卿卿:“她在哪里!” “哪个她在哪里?”倪卿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而且,她确实不知道柳悠静去了哪里。 护卫们将马车团团围住,又将马车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并无多余的人,不由恼怒低吼道:“人是你们放走的!新房里晕倒一大片丫鬟婆子,新娘子跑了,主子发起怒来,我们无法交代,你今天一定得跟我们走一趟!”京城第一美人儿,迷晕众人逃婚,而且还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他们真怕王爷知道消息后,杀人! “新娘逃婚了?”倪卿卿诧异低呼,装成才知情的样子,又连忙撇清道,“但她逃婚,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我放走的!” 悠钰逃婚了!黄继呈身躯一震,心中自欢喜,今天真是一时天堂,一时地狱。这倪卿卿,究竟是什么时候,帮着悠钰逃的婚,为何他毫不知情!倪卿卿啊倪卿卿,也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瞒他瞒得紧! “还有脸笑!”大难临头的倪卿卿,气不打一处来,赶紧缩回了马车里。 护卫词穷,但高举了手中长刀,愈发蛮横吼道:“媒婆说,你跟新娘子没什么交情,却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总之你今天一定得跟我们走一趟,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走可以。”势单力薄,倪卿卿没法子逃跑,只能提出条件,“但我得先见着朱世子。”这个时候,还像也只有朱铭昭能护她。 “你自求多福,也别指望朱世子救你!王爷发起怒来,朱世子也护不了你!” 倪卿卿连人带马车,被强行押走。 黄继呈脸上笑容消失,眼睁睁见倪卿卿被带走,情急之下,只得掏出倪卿卿之前赏的银票,咬破手指,用血在银票上,写了简短的求助信,绑在胖妞腿上,让它先行去镇北王府,去通知朱铭昭。 胖妞得了指令,飞奔到镇北王府,又从狗洞钻了进去,东躲西藏,成功避开了眼线,匍匐摸进了宴客的院子。众宾客见这么一条大狗,突兀闯了进来,女客们惊呼,男人们,哈哈大笑起来,说是这么个喜气的日子,就连狗也得了消息,费尽心机闯进来凑热闹。 护院得了消息,进来抓这只不知好歹的大狗。 朱铭昭正与几个王孙公子同桌饮酒,胖妞闻着他的气息,躲过护院的围捕,奔到了朱铭昭跟前,蹲坐在地,朝他举起了绑银票的前腿。 “铭昭你魅力大啊,怎么,连畜生也来主动为你送银钱?”几个王孙公子,碰着酒杯,笑着调侃。 朱铭昭沉下好看的眉眼,伸手取过了胖妞腿上的银票,缓缓展开来。银票上红晃晃,潦草写了七字:“卿有事,喜堂救急。” 几个王孙公子,伸长脖子过来看热闹,却被朱铭昭瞪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便悻悻缩回脖子去。朱铭昭捏碎银票,去到了新房里。胖妞吐着舌头,紧跟在朱铭昭身边,镇北王府的护院,见黄狗有主,倒也不敢再来驱赶。 “铭昭去哪里,等等我们呀。”几个王孙公子,急吼吼跟到新房跟前凑热闹。 一队兵将严阵以待,守在新房的院子门口。 “这镇北王爷太小气,为了不让我们偷瞧新娘子,连手底下的兵都用上啦。”王孙公子不知内情,犹在笑着抱怨,仗着自己尊贵的身份,还想要硬闯进去。上京第一美儿啊,若是他们手握实权,也想抢回自己家去。 兵将面色难看,这些王孙公子,个个都金贵,还真怕推攘之中,把他们弄出个好歹来。 “滚回去!”朱铭昭发了怒,吩咐那些兵将动手不必顾忌,不许放任何外人进来。几个王孙公子被拦了下来,朱铭昭大步进了新房。 新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之前晕倒的丫鬟婆子,已经被抬出屋子,被看押了起来。大红的喜床之上,整整齐齐叠着全套鲜红的新娘嫁衣,以及那镶嵌满精美宝石的凤冠。 有统领进屋来,对着朱铭昭低语几句,大意是新娘子用迷药放倒了众人,扒了丫鬟身上的衣服,扮成丫鬟出了府去。按理说,新娘子那么大一个美人儿,即便扮成了丫鬟,也会引人注意,但不知为何,几处门卫都说,根本没看见美貌丫鬟出门。出门的丫鬟,倒是有一个,但姿容也只是上佳,根本不可能是上京第一美人儿。 若不是堂堂正正从门出去,那怕是钻了狗洞。 堂堂宰相千金,镇北王妃,上京第一美人儿,偷偷钻狗洞?想想也太不可思议,这哪里是名门贵女能干出的荒唐事。 “倪卿卿!”朱铭昭微闭了眼眸,平息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这不省心的女人,又给他闯出祸事来。“你们派人去拿她了?” 统领拱手,惶恐道:“世子息怒,卿卿夫人闯出大祸,我等无法向王爷交代,还请世子恕罪。” “卿卿夫人?”朱铭昭微扬唇角,那不知好歹的女人,的确是他的女人没错。“别动她,带到我跟前就是。”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又被抓了回去 “宴席都开始了,新郎官却还没现身,宾客言笑晏晏,也不觉得奇怪,新娘子美艳绝伦,新郎官怕是舍不得挪开半步。怕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舍不得移开半步。 柳悠钰之美,没见过的人,是不会知情。 更何况,今天的柳悠钰,还是新娘子。都说女子做新娘那天最美,那今天的柳悠钰,一定美极。 一辆马车从侧门驶入镇北王府,倪卿卿被推到了朱铭昭跟前。 “你们先退下。”朱铭昭背着身,淡然出声。 “喏。”护院领命,恭敬退下。世子的女人,还是由世子处置,比较妥当, 倪卿卿忐忑望着朱铭昭修长的后背。虽说朱铭昭与朱允棣,都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但毕竟她跟朱铭昭混得熟,单独面对朱铭昭,却比单独面对朱允棣安心得多。 不得不说,此时的朱铭昭,很让人安心。 “迷药是你给的?”朱铭昭背对着倪卿卿,冷声询问。这小女子,胆子也太大了些。 倪卿卿不答话,答话也是多余,心慌搅动着手指,愣愣望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心一横,咬牙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朱铭昭。 撒娇管用,索性她就再卖力撒一回娇。 抱进朱铭昭,倪卿卿软声道:“世子救我。”没法子,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出此下策。镇北王一脚能踹断齐昊肋骨,她自认连镇北王一脚都承受不住。 为了不成为残废,她只得放低了身段,自己救自己。 朱铭昭心中一动,身体略微有些紧绷,但言语依旧冷淡,道:“还来。” 招不再老,管用就行。倪卿卿学着逃婚成功的柳悠静,卖力撒娇道:“世子,救我。人不是我放走的,他们这些人非要冤在我身上。” “他们冤了你?”朱铭昭轻笑,“效力如此强劲的迷药,柳悠静能从何处得来?” “她剪子都能备好,提前备一瓶迷药,也不算稀奇。”倪卿卿努力为自己推脱。她也想袖手旁观的,但与柳悠静毕竟有些交情,小小帮一把,也只是让夜里睡得香甜而已。但愿那柳悠静行事周全,别留下什么把柄,联系到她这赠药人身上。 “几百两银子的上等迷药,柳悠静四处哭穷,能有钱买来?就算我姑且信了你,镇北王可不会信你。”朱铭昭转过身来,搂住倪卿卿,低头笑道,“他的新娘子跑了,你去陪他一个新娘子,嗯?” “你们那么本事……”倪卿卿被朱铭昭双臂勒得有些难受,心慌道,“柳悠静即便逃了,能逃到哪里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们既能逮到我,也能逮到柳悠静。啊,柳悠静还没逃远,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抓她回来!” “柳悠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屋子里,一定要有一个新娘子。”朱铭昭搂着倪卿卿,坐到了喜床上,浅浅笑着道,“依我看,你盖上大红盖头,也可以当新娘子。” 倪卿卿憋屈缩在朱铭昭怀里,低声道:“朱允棣的新娘子么?你要是舍得,也不是不可以。” 朱铭昭挑了眉,沉吟片刻,道:“现在还舍不得,等以后。” “这可是别人的新房!”倪卿卿心中更是憋屈,望着朱铭昭妖冶的容颜,心道在世人眼里,也是她赚得多,索性又心一横,抱着朱铭昭的脑袋,反客为了主。 见多了猪跑,学着走走路,又怎么了。 倪卿卿挺直腰杆,正色道:“你救我这一回,我们在一起,也行!但我要自由,你可千万别把我拘在你的后宅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开始,她就不该将新娘换人一事,告知给朱铭昭。 引火烧身,后悔不已。 “你倒是胆子大。”朱铭昭笑着看她,摘下倪卿卿脸上的面巾,遮住了倪卿卿满是疤痕的脸,只露出了尖尖小小的下巴来。这张脸,若是没毁,那该多让人满意。可惜偏偏却毁了,而且还是被这女人,亲手给毁了。 大红喜床上,二人对坐。朱铭昭找回一丝理智,主动暂停了这快要失控的局面。 “回你我的院子去。”朱铭昭忽然出声, 倪卿卿心中狂跳,原来她对朱铭昭,竟然也有几分动心。看来美色果然害人,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应该是,一定是,铁定是,被迷晕在了朱铭昭的美色里。 占到了朱铭昭的便宜!她可真是不亏。 拥着倪卿卿出了别人的新房,朱铭昭吩咐护院,另找一个丫鬟来,穿上嫁衣,扮成新娘,待在新房里。 在找回新娘之前,似乎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护院也只能照办。 “世子,这里……”护院想要挽留住朱铭昭,毕竟朱铭昭在场,王爷发起怒来,还有人可以拦阻。他们一发现异常,就派人去找了出逃的新娘,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难道那新娘子遁了地? “镇北王难道白养了你们,人不用找了,安心守住园子便是。” 朱铭昭拽着倪卿卿,避开喜宴,疾步从侧门出了镇北王府。倪卿卿一路低头跟着,被朱铭昭抱进了马车。 二人同坐在马车里。倪卿卿想着,反正与朱铭昭已经不清不楚了,索性就破罐破摔,先拿下这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再说,也不枉来这异世走一遭。 马车之外,街两旁的桃花初开,春风撩人,撩得花瓣纷飞。 一片小小的桃花瓣,从马车壁上的小布帘子,幽幽飘了进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倪卿卿白皙的额头。 倪卿卿原本是闭着眼的,突觉额间微凉,便伸手去拍额间的东西。 “别。”朱铭昭忽然出声,而后轻轻点了那片小小的桃花瓣。 桃花瓣微涩,朱铭昭却觉得香甜无比。 朱铭昭笑着看倪卿卿,倪卿卿心肝乱跳。这朱铭昭,笑起来,果然要人老命,实在太妖孽了,不在漫画里当男主角,果然是可惜。 面上的纱巾,有些松垮,倪卿卿嫌纱巾碍事,索性就一把拽了下来,扔到了马车的角落里。 顶着满脸恐怖的疤痕,倪卿卿凝望着面前的妖冶容颜。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万点暴击 “倪卿卿急吼吼低头扑了下去,朱铭昭却皱了眉头。眉头越皱越深,终于还是忍不了那张脸,一把推开了倪卿卿。 倪卿卿脸上的每条疤痕都写满了诧异。朱铭昭这举动是几个意思,要是她没判断错的话,朱铭昭是……把她给拒绝了? 有毛病吧,这男人!之前主动的是他,现在拒绝的也是他!阴晴不定,若是身体上果真有毛病,那她正好擅长,可以给他医治医治。 朱铭昭坐直身来,眼睛望向别处,颇为嫌弃地道:“你脸上的疤,实在太丑了些,尽快把脸修整干净。” 好似一把刀子插进心窝,疼!倪卿卿张了张嘴,很是无语,原来尊贵挑剔的朱世子,这会儿是真真切切嫌弃了她的容貌。 “你真是嫌弃我了,那之前算怎么一回事?”倪卿卿有些恼,又有些尴尬。难得她两辈子破天荒主动一次,却遭受到了无情的拒绝,真是尴尬透了顶。 朱铭昭捡起被扔到角落里的面巾,扔回到倪卿卿脸上,更为嫌弃地道:“廖太师曾教导过,色恶不食,谁让你把自己的脸毁成那样。至少等你脸上的痂脱落了,我们再继续。” 倪卿卿恼怒,双拳去捶朱铭昭的胸口,气道:“那廖太师还有没有教过你,嗅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分明就是个贪食鬼,这会儿却装成个正人君子!好好好,我知道你们这些王孙贵胄挑剔,我滚蛋就是,以后再也不来碍你的眼就是!” 心中羞恼,倪卿卿局促整理好自己褶皱的衣衫,戴好了面纱,将自己收拾妥当,慌忙就要下马车。下马车前,还不忘补上一句:“也不能白让你占了便宜,镇北王那里,你要替我摆平。” 朱铭昭去捉倪卿卿的手,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又松开来,不自在地道:“回去养好自己的脸,再来上本世子的塌。” 倪卿卿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言语无法表达自己此时的羞恼,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学了灵丹,朝朱铭昭脸上啐了一口。 朱铭昭微愣,抹了抹面颊上的唾液,刚想要发作,就望见了倪卿卿含泪的双眸。 “举止粗俗,成何体统!”朱铭昭不悦出声,赶车的马夫,已经吓得发抖。这卿卿夫人果然胆大,竟然恃宠而骄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冲着世子爷的脸吐唾沫! 何其大胆!何其粗鲁! 倪卿卿被朱铭昭瞪得发慌,见朱铭昭抬起的腿,迟迟没踹过来,便嘴硬道:“本来就粗俗,你不是早就知情!家里兔子要生崽儿,我先告辞!”话音落下,倪卿卿就头也不回地跑开。吐完唾沫才知害怕,害怕朱铭昭一脚踹过来,也踹断她几根肋骨。 朱铭昭抹着脸,面色阴晴难定。如此粗鲁的女人,他究竟是搭错了哪一根筋,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这小女人,实在太欠管教,得好好收拾收拾。 倪卿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跑完整条街,转过街角,见朱铭昭并没跟过来,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正好一根桃树枝丫拦道,倪卿卿气闷一伸爪子,在那开得正艳的桃花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大猪蹄子,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倪卿卿闷闷低骂。 “卿卿,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黄继呈领着胖妞,奔到了倪卿卿身后。之前倪卿卿与朱铭昭共乘一辆马车,他不方便现身。如今见倪卿卿与朱铭昭又翻了脸,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这才敢出来。 倪卿卿握着花瓣零落的桃枝,扭回头,脸上犹带了些怒气,道:“你这单相思的痴情种,也好不到哪儿去。右臂不疼吗,怎么不先回去找祖父医治?” “你都被人当街架走了,我怎么能放心撇下你一人。”黄继呈捂着右臂过来,忍痛道,“还是我让胖妞提前通知的朱铭昭,否则,他怎么刚好就能从镇北王府带走你。如何,悠钰被抓回去了吗?朱允棣打算如何处置悠钰?”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柳悠钰?”倪卿卿低吼,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感动,又消失殆尽。这些大猪蹄子,一个一个全是看脸的主,真是可恶透顶! “卿卿你别那么大火气,你明知道我对悠钰的痴心。话说回来,是朱铭昭得罪的你,不是我得罪的你!他又把你怎么了?”手臂太疼,黄继呈雇了街边的一辆马车,先请了倪卿卿上马车,自己再跟着上去。他们得先回谪仙居,找倪大仁保住右臂再说。 倪卿卿面色难看,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憋屈,难道要她说,刚才她主动把自己送出去,但朱铭昭却嫌她貌丑,不肯收么!丢人,丢人,实在太过丢人!即便倪卿卿自觉脸厚,也不想承认如此丢人的事。 黄继呈看她美眸中怒火熊熊,便小声道:“你不想说也不打紧。悠钰,悠钰,她现在还好么?” 倪卿卿挥着手中光秃秃的桃树枝,不悦回道:“她是上京城第一美人儿,即便嫁人十几次,也有你这样的痴情种,排队等着娶,哪里有不好的。” “诶,卿卿。”黄继呈面色苍白,却语气正经地道,“嫉妒悠钰的美貌,就是你的不对了。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也会有悠钰的待遇,嫁人二十几次,也会有人排队等着娶。” “你也敢编排我!”倪卿卿倒竖了柳眉,用桃树枝狠戳一下黄继呈的断胳膊。 黄继呈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忙道:“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是卿卿你的容貌,不被小人毁去,现在提亲的公子哥,已经踏破你家门槛了。” 倪卿卿面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拿桃树枝划着马车壁,无奈道:“你就安慰我吧,就我那臭名昭著的名声,能有几人敢上门提亲?” “李年琦不就是一个嘛。”黄继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世间男人,爱慕美色,这是本性,就好比你们女子,天生钟爱那些闪闪发亮的珠钗宝石。总有好些被美貌冲昏头脑的男人,是愿意牡丹花下死的。如若不然,花楼的生意,怎么会一直那么红火。恕我直言,只在良家女子里算,若卿卿你的脸不毁,现在一定艳压过廖茵茵,成为上京城的第二号美人儿。”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次悲催的继呈 “二人同乘马车回了谪仙居,去茶铺里,找到了正在闭目听曲儿的倪大仁。因为倪大仁额头有伤,加之铁木珪也未离京,所以倪大仁一直赋闲在家。朝廷的意思,倪大仁这额头的伤,一直要养到铁木珪滚回女真为止。 倪大仁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得天独厚的好嗓子,自然是要趁着有空,每天来捧一次场的。 只不过,今天这曲儿,唱得着实有些悲,唱得好些听曲儿的人,都眼眶发了红。想来这唱曲之人,能将曲唱到人的伤心处,本身必定也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倪卿卿冒雨踏进茶铺,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到了头发花白的倪大仁,拽着他的胳膊,预备将他带走。 翠娘在珠帘后,幽幽弹着琵琶,幽幽唱着《容易受伤的男子》,瞥见倪卿卿进茶馆,忙又停了琵琶,忙擦干眼泪,笑着邀请:“那位蒙面姑娘,昨日还未尽兴,今天可要来齐唱一曲?” “唱一曲,唱一曲,唱一曲!”有人昨天听过倪卿卿唱曲儿,唱得也是十分不错,所以就很是积极地起哄。几人带头,其他人就跟着起哄,仿佛也将倪卿卿当成了唱曲儿的名角。 “抱歉得很,今天有要事,改天,改天再与各位高唱一曲。”倪卿卿作揖,忙拖了倪大仁告辞。 倪大仁原本有些不舍,但一听黄继呈胳膊又断了,也不再耽搁,匆忙抬步走了出去。这黄继呈,可是他以往万一的孙女婿,那右胳膊,可一定不能废了。 去到黄继呈在谪仙居的大屋子,倪大仁也不端首席御医的架子,仔细替黄继呈检查了断胳膊。“怎么这么大意?卿卿不是专攻的这一块儿,幸好还有老夫。” 黄继呈好生感激,要知道,朝廷御医多是清高之辈,又自恃身份,即便财主员外,抬着金山去请,也未必能请到御医看诊。尤其,倪大仁还是专为圣上龙体负责的首席御医。他黄继呈今天这番待遇,堪比王孙公子。 “如今我已无官职在身,老太爷屈尊看诊,大恩大德,继呈没齿难忘。”黄继呈是真心感激。 倪大仁心里自有他的盘算,道:“好说好说,卿卿苦求,都是看在卿卿的面子。你与其谢我,还不如谢卿卿。” 倪卿卿心中微微诧异,她何时苦求过,她只是说了一句,倪大仁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连翠娘的小曲儿,也没听完。 “如此,就再次谢过卿卿姑娘啦。”黄继呈痛得一身冷汗,主动咬了根布条在嘴里。麻沸散他是不肯服用的,即便痛死,他也不会去服用。 谈笑之间,倪大仁砸断了黄继呈的胳膊。里面的骨头错了位,不得不砸断了,重新再接过。黄继呈痛得又要死一回,童梓贡一旁待命,随时准备扑上去,做人工呼吸。旁的人,不肯跟他练习这嘴对嘴的救人绝技,现在有个现成的患者在这里,他当然要抓紧时机,好好练习。而且将一个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是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黄继呈瞥见童梓贡跃跃欲试的情态,硬是撑着一口气,没让自己晕过去。 倪卿卿掏出手帕,给倪大仁擦着额头的热汗。倪大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又将黄继呈的断胳膊,重新接了回去。 黄继呈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倪卿卿见他遭罪,又拧了毛巾,去黄继呈擦脸上的冷汗。这家伙自作自受,为了柳悠钰,真是遭罪不浅。 胖妞被关在屋外,听到黄继呈的闷哼声,急得屋檐下乱窜。蛋壳陪着灵丹,悠闲在屋檐下吃肉干,很是轻蔑地看了胖妞一眼。 屋子里的救治,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等到细雨停歇,倪大仁也把黄继呈的胳膊,重新给固定完毕。 “状元郎,可千万护好你这右胳膊,可再经不起折腾啦。”倪大仁耐心叮嘱。毕竟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能力也有个限度。 黄继呈已经痛得全身虚脱,没法子出声,只勉强眨了眨眼。 童梓贡去拨开了门栓,胖妞一下就冲了进来,将头搁在黄继呈身上,呜呜守在黄继呈身边。“好狗子,我没事。”黄继呈恢复了些力气,抬左手摸了摸胖妞的脑袋。 灵丹抱着蛋壳,一脸鄙夷地进来。又去犯贱,活该再断一次胳膊。 倪卿卿望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滴,道:“下雨啦,游人们都应该去避雨了。灵丹,今天进园子的人多么?” “姑娘放心,虽然比不得昨天,但也算不错。”灵丹笑着安慰道,“就像姑娘说的,反正都已经回本了嘛,没什么好愁的。就是铅华阁的客人,没有预计的多,没有了牡丹那妇人压阵,原本打算去铅华阁的人,都去捧了翠娘的场子。” 倪大仁洗干净手,乐呵呵地过来,兴匆匆地道:“翠娘唱得的确是好,连我都恨不得一天听七八个时辰呢。卿卿啊,你是从哪里寻来那么把妙嗓?” “茶铺掌柜特意推荐的,算是挖块宝贝了。祖父要是喜欢听翠娘唱曲儿,常住在谪仙居也不错。”倪卿卿站在倪大仁跟前,双手替他捋着花白胡须,笑吟吟地建议。 “没大没小。”倪大仁佯装生气,拍开倪卿卿的爪子,道,“搬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倪府冰窖里那堆药材,也要有人守着。你这宅子虽然漂亮热闹,却没有冰窖,实在是憾事。” “不就一个冰窖嘛,雇人挖一个便是。”倪卿卿欢快出声。祖父不嫌弃她这宅子,真真是件欢喜的事。最好今天就搬过来,那她就不用在谪仙居与倪府来回奔波,也不用再住在朱铭昭的隔壁。 “口气倒不小,你过去一年,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倪大仁笑着问。只要自家孙女能开心,就随她去了,也不求她将倪家的医术传承下去。 “比不得祖父清高,孙女赚的银子,建十来个冰窖,应该没问题。”倪卿卿笑着回应,那还不算皇后娘娘给的赏赐。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美人儿出家 “三月十二的正午,贵客还在镇北王府饮宴,但上京城里,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上京第一美人儿,被押送到皇家寺庙剃度出家。最不可思议的是,负责押送之人,竟然是镇北王朱允棣。 本该在洞房里你侬我侬的一对新人,却结伴去了月华庵!这如何不让人惊奇。 闻风的百姓,蜂拥至月华庵,却被兵将拦在了庵门之外。有那胆大的,妄图翻墙入庵,一探究竟,却撞上了镇北王大怒,被下令格杀勿论。两三个人头丢出庵门外,围观之人再也不敢翻墙入内。 庵内老主持,双手合十,大叹庵门圣洁地,不可杀生。朱允棣一身戾气,一个眼刀过去,吓得老住持都瘫倒在了地。 柳悠钰跪地,等待剃度出家。但朱允棣就站在柳悠钰身后,负责剃度的姑子,手拿剪子和剃刀,迟迟不敢上前。 “我自己来。”柳悠钰先是逃婚,后又被太子拒于门前,已无颜苟活于世,起身夺过剪子,毫不迟疑,就往自己一头青丝剪去。 青丝落地,了去与尘世的牵挂。 一头青丝如野狗啃过,丑得与妖怪无异。 朱允棣双目充血,伸手狠狠给了柳悠钰一巴掌。“出什么家!正室不做,回去给我做妾去!”而后也不顾柳悠钰的捶打,扛起她就往庵堂外面走去。 柳悠钰从来都是烈性,只因十岁那年,太子笑她是个小野丫头,这才收敛了性子,逼迫自己,学了几年琴棋书画。 柳悠钰连镇北王妃的位置都没瞧上,如何肯做朱允棣的妾。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成功便成仁,只因镇北王多此一举,跪地替她求情,太子才恩准了她来月华庵出家。 如今,朱允棣却出尔反尔,如何不让她愤怒鄙夷。 柳悠钰手中剃度的剪子还没丢,恼怒之下,一剪子就插进了朱允棣的后背。当年她养的一匹马儿被朱允棣拐跑,她也是这样一剪子,刺穿了朱允棣的手背。 朱允棣笑得嗜血:“悠钰,你看我们多像,动不动就见血!就是因为你太要强,太子才不愿收你入东宫!你太要强,廖茵茵又太过心软,都不是未来皇后的上佳人选!趁早放下你的春秋大梦,跟本王来折腾一辈子!” 柳悠钰恼恨朱允棣横插一脚,太子虽睿智,心底却再仁慈不过,若无朱允棣执意求娶,或许太子就会勉强接纳了她。 若无朱允棣,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接连刺了朱允棣四五下,朱允棣还不肯放人,柳悠钰便将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朱允棣被柳悠钰气得发疯,却不敢真与柳悠钰对赌,只得扔了她在地,自己怒气滔天的出了庵门。 消息像长了腿,传得比兔子都快。消息传进镇北王府,府里的宾客瞬间炸开了锅。顾不得饮宴,贵客们一窝蜂涌到了内院。 守在院门外的兵将,握紧手中刀枪。 “别捂着了,我们都知道啦!”宾客们虎视眈眈,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这么多权贵聚在一起,兵将们不敢擅动,几个贵公子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冲进了新房之内。偌大的新房,只有穿着大红嫁衣的小女子,局促难安地坐在喜床之上。 瞧着这般上不了台面的模样,一定不会是柳悠钰。 几个贵公子对望一眼,又一拥而上,扯下了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 “呵,传言不假,这女人是谁啊?!”几个贵公子大笑着出声。新娘子逃婚换人,这回朱允棣该成整个上京的笑柄啦!解恨,解恨,相当解恨! “呀,这不是丞相家庶出的女儿,柳悠宁嘛!”齐家女眷掩嘴偷笑,这回可有好戏看啦! “咦,听说这柳悠宁已经许给了一个穷酸秀才,怎么,丞相爷出尔反尔,要把庶出的女儿送来攀高枝儿?” “这就怪了,这镇北王要娶的,究竟是柳相家的哪个闺女?莫非嫡出的与庶出的同时娶,要坐享齐人之福?”有妇人嘴碎,掩着嘴,偷笑着议论不停。 柳悠宁局促坐在喜床上,有些欢喜,有些担忧。 刚才她与季秀才正在亭中幽会,突然闯出一队官兵来,说什么找不到正主,找个代替品回去交差也好。 她是知道替嫁一事的,一听这话,便知道柳悠静那死丫头逃了。逃了也好,她想做镇北王妃,爹和主母还不同意呢,如今镇北王府的人,主动抓她回去做镇北王妃,她求之不得。 凭什么,柳悠钰能赌大的,她柳悠宁就不能!季秀才一家,她是越看,越觉得恶心,就连带看季秀才也觉得恶心。若不是为了肚中孩儿,有个光明正大的爹,她如何能忍受这个迂腐穷酸的破秀才。 丞相闺女许配给穷酸秀才,旁人对她丞相爹爹,又多了几分称赞。其实她是知道的,她丞相老爹是最精明圆滑不过,否则也不会三十出头,就坐上宰相的位置。 如今她被扣在镇北王府,又穿着新娘子的嫁衣,只要镇北王不一脚把她踹死,她就有机会成为堂堂正正的镇北王妃,就连腹中的孩子,都有机会成为镇北王世子。 这一次,她一定要赌一把大的! “柳悠钰在月华庵,穿嫁衣坐在这里的是你,那刚才与镇北王拜天地的,也是你了?”宾客忙着证实。结为夫妻,以拜堂为准,镇北王与谁拜的堂,谁就是镇北王妃! 柳悠宁扬起头来,握紧双拳,掷地有声地道:“不是我,还有谁!与镇北王拜堂的,就是我,我就是镇北王妃!” 抓柳悠宁回来的一群兵将,知道柳悠宁在撒谎,与镇北王拜天地的一定不是她,也不是柳悠钰,具体是谁,恐怕也只有丞相家的人知道。但目前这种局面,拆穿也不是,不拆穿也不是。抓她回来的目的,就是让她来扮新娘子,如今她这新娘子扮得相当称职,却反而让人心生不悦。堂堂镇北王妃,怎么能让一个与男人幽会的庶女,来鸠占鹊巢。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悠宁破碎的梦 “朱允棣与柳悠钰的这场婚事,注定成了整个上京城的笑话。至于庶出的柳悠宁,能不能正式成为镇北王妃,那还得看镇北王朱允棣,承不承认这个冒名顶替的庶女。 闹剧揭穿,镇北王府不宜在久待,宾客纷纷结伴离去。柳悠宁独守空房,心中忐忑又欣喜,暗自兴奋盘算,只要挨过今天,她就能成为整个镇北王府的女主人。 哪知天不遂人愿,她一被兵将带走,六神无主的季秀才便奔回自家,跟自家的几个女人,慌忙说了此事。 家中几个女人一听,也立刻慌了神。柳悠宁可是她们季家的高枝儿,而且还是唯一一根高枝儿,如何能让镇北王给强抢了去。更何况,柳悠宁肚子里还有她们季家的种,如何能让镇北王再当了便宜老爹。 几个女人义愤填膺,有了无限勇气和底气,一路奔,一路嚷,一路奔嚷到了镇北王府大门口,撒泼打滚,说是要让镇北王还她们季家的儿媳妇。 尤其是季秀才的姐姐,长得壮,嗓子又高又亮,叫嚷起来,嘴里的词一套接着一套,如上坟哭丧,嚷得半条街都聚过来看热闹。 从镇北王府出来的宾客,都留心听了一耳朵。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本来以为这替嫁一事,已经够荒唐了,哪里知道,还有更荒唐的在里面。 原来这柳悠宁,竟是已经与季秀才偷偷做了野鸳鸯,肚子里竟还揣着一个小娃娃。 “你这憨妇,说的可当真?”有贵公子讶异询问。虽然他们嫉妒朱允棣没错,但跟他的几分旧交情,还是有的。 “若是我说了假话,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季家姐姐举指头发誓,把季秀才从身后拽了出来,恨声道,“你亲自做的好事,你说!” 季秀才羞臊低着头,讷讷道:“那晚我们喝醉了,就……” “好哇!这柳悠宁,竟然如此不知检点!”宾客们也怒了,即便他们能勉强接受她的庶女身份,但却不能接受她的不洁之身。镇北王朱允棣,乃是整个万历王朝的战神,怎么受如此糟践!“把柳悠宁拖出来,当众问清楚!若是她当真如此不堪,就把她扭送回丞相府去,让相爷好好处置她家的好闺女!” 不待宾客们行动,愤怒的护院,已经把柳悠宁“请”到了大门口。柳悠宁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前一刻,还在喜房里,做着春秋美梦。 “宁儿啊,他们镇北王府,终于肯放你出来啦!”季家姐姐一见柳悠宁出来,就哭喊着扑了上去,熊抱着柳悠宁,像抱着失而复得的传家宝贝。 柳悠宁脸色变了好几变,这季家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在镇北王府闹事,她以前还真是低估了她们。 “宁儿啊,你怎么不说话啊?”季家老母给两个闺女递了眼色,与两个闺女一同扑了上去,团团围着柳悠宁,像是遇见了失散多年的至亲骨肉。 柳悠宁身子僵硬,几乎咬碎银牙,双手在喜袍里偷偷攥成了拳头。 “宁啊,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还有你肚子的小外甥没事吧?”季家姐姐拖着哭腔,格外关切的询问。 竟然还抖出她怀孕一事!柳悠宁面色有些发白,颤声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季秀才垂着脑袋,欣慰道,“我推测的,他们说新娘子不见了,要抓你去抵数,我猜想是你家姐姐逃婚了,他们找不到人,就要拿你出去……” “季郎,你真是聪明得紧!”柳悠宁咬碎银牙,脸上总算艰难挤出了笑容,反手握着季家姐姐的手,抹着眼泪道,“还好你们来救我了。这些王府的侍卫,非要逼着我穿上嫁衣,非要逼着我念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话。要是不说,他们还要对我不客气呢。”说着说着,柳悠宁眼中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是真伤心啊,她好不容易的一次大赌,一次机遇,却被季秀才一家给毁了! 好得很!实在好得很呐! “我可怜的宁啊,委屈你和我的小外甥啦。还好再过几天,你就进我季家的门啦,旁人也不敢再拿你去抵旁人。”季家姐姐哀嚎一声,拥着柳悠宁哭成了一团。 王府护院很是不可思议地望向柳悠宁,这女人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高。他们只是抓了人,逼她穿上嫁衣,哪里事先准备好话,让她照着念。 那些话,完全是她自己想的,自己说的,与他们这些护院,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被人领走也好,免得给王爷戴了绿帽。 宾客和路人们也算听得明白,原来这柳悠宁也只是个替代品,还是替代品的替代品。 “那与镇北王拜堂的,究竟是谁?”宾客们逼问。 柳悠宁呜呜哭着,摇头只当不知。 “对啦,我想起来啦,你一定是知道的!喜堂上我见过你,还是你搀着新娘子进的门!你说你说,新娘子到底是谁?快说,快说!” 柳悠宁拼命摇头,坚决不供出柳悠静来。从小到大,都是她高柳悠静一截儿,成亲一事,决不能让柳悠静翻了身,踩到她头上来。 “柳家适嫁的姑娘,也没几个。不是你,不是柳悠钰,难道是柳悠静?”李年琦瞟了一眼柳悠宁,淡笑着出声。 “尚书家公子说得有理!”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看身形,一定是柳悠静没错啦!相爷再不济,也得舍出一个亲生闺女,那拜堂之人,一定就是柳悠静!” “不是不是,就是府里的一个丫鬟!”柳悠宁慌忙否认,反正拜堂之人已经跑了,说是乞丐婆都可以,就不能是柳悠静。 “唉,悠宁姑娘,虽然你们姐妹情深,但事关镇北王府未来主母,你就不要为你妹妹开脱啦。”李年琦摇着折扇,不疾不徐地道,“我们都知道,诓骗镇北王是件大事。好在这桩婚事,原本就定得匆忙,没有圣旨赐婚,也没有皇后懿旨,只是两家的私事,还不到抗旨抄家的地步。只不过镇北王向来脾气爆,你家妹妹是生是死,还是要看她的造化。” 众人纷纷称是,想那柳悠静还算聪明,知道提前逃了,保住小命。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胖妞代言 “柳悠宁的王妃梦落空,只能强颜欢笑地准备嫁给季秀才,同时心中也制定了一系列报复计划,只待她出嫁,她一定得要季家上下,尝尝苦头,日夜不歇的,为她当牛做马。 又说倪卿卿,在朱铭昭那里受了一万吨暴击,心中憋屈愤懑,久久不能平息,处理好黄继呈的断胳膊,便吩咐灵丹,取出了特制的滑板,在谪仙居的大院子里,默不作声地滑了一两个时辰。 这滑板是她前些日子,特意画了图纸,吩咐能工巧匠做成的,因为付的酬金丰厚,工匠师傅还特意赠了一个小的,倪卿卿就将那小的给蛋壳,大的留给了自己。 她肢体不协调,摔了许多跟头,才学会的这项技能。因为在这世道,偶尔也无聊得紧,这滑板就是她无聊时候的消遣。她的滑板技术尚可,勉强还能惊艳一下外行。 丫头灵丹,就很是佩服倪卿卿只用双脚控制一块木板的本领,自告奋勇踩了几回滑板,次次都摔得很惨,便也就敬而远之。反倒是蛋壳那只狗子,极有天赋,比倪卿卿还有天赋,追在倪卿卿身后,没多久,就学会了这项新奇的技艺。 如今蛋壳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仅凭三只腿,也能溜动板子。倪卿卿瞧着很是欢喜,又吩咐灵丹,取来了蛋壳的滑板战袍——一件滚金边的玄色披风。 蛋壳系上玄色披风,迎风立在滑板上,就显得愈发帅气。 倪卿卿脚一蹬地,踩在滑板上,率先滑了出去,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牵着另一块小一些的滑板,蛋壳那狗子就立在滑板上,傲气十足地迎风而立。 胖妞在一旁看着,很是稀奇,见倪卿卿与蛋壳玩得乐此不疲,便奔了上来,跟在倪卿卿的旁边,随着滑板兴奋地跑个不停。 黄继呈吊着一条断胳膊,搬了把太师椅坐在廊檐下,一面喝着苦巴巴的中药,一面欣赏滑板上倪卿卿灵活的身手。 “跳舞不咋地,想不到滑木板倒是把好手。”黄继呈感慨,作画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但一看自己被绑得结实的右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灵丹捧了笔墨纸砚过来,扔在黄继呈跟前,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姑娘让你写的话本还没写完,赶紧的,姑娘还等着看!我也还等着把你的话本卖了,抵你的看诊钱!” 黄继呈放下药碗,认命提起笔来,道:“灵丹你笑一笑,也别一直装恶人,不漂亮。你想在我的话本里成为什么,大将军,还是大富豪?” 灵丹眼望着天,没好气地道:“我要成为大公主!有很多面首宠臣,还要把的我每个驸马爷,都乱棍打一遍。” “灵丹你……”果然彪悍!黄继呈在心中感叹,已经勾勒好了灵丹在书中的形象,凶残暴戾,脑满肠肥的大公主,为了一个绝色男子,抛夫弃子,与话本里的女皇成仇反目。 院子里,胖妞已经把蛋壳从滑板上拱了下来,自己踩上去,要亲自溜一下自己。不过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蛋壳趴在一旁,很是鄙夷地注视着那只新来的大笨狗。 倪卿卿见胖妞没掌握到诀窍,便双手并用,帮着它站到了滑板上,自己则在前面拽了绳子,慢慢牵引着,带着它先体验一把其中感觉。 几个大圈溜下来,胖妞似乎也体验到其中窍门,狗腿子蹬了地,歪歪斜斜地往前滑了几步。 “胖妞真棒!”倪卿卿给胖妞竖起拇指。 胖妞得了鼓励,更是积极地蹬着狗腿,从滑板上摔下来几次,总算能稳稳地立在滑板上。 “天哪!狗都比我聪明!”灵丹捧脸蹲在蛋壳身边,望着滑板上胖妞的飒爽英姿,哀嚎了一声。 倪卿卿歇下来,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点了点灵丹的脑袋,一脸的不同赞:“谁说的!灵丹你挽发髻的本事就高得很,哪条狗都撵不上你。” “姑娘,你这是骂还是夸我呢?”灵丹好笑摸摸头。 “当然是夸了。”倪卿卿也笑,放下茶杯,与灵丹合力,将不情愿的蛋壳,抬到了滑板上。 胖妞嘴叼着绳子,积极在前面滑,蛋壳那狗子就极不甘愿的,趴在板子上,被胖妞带着溜。 院子大,院墙高,外面虽然人多热闹,但这一方住宅,也享有几分清净。胖妞越溜越熟练,领着蛋壳,玩得不亦乐乎。 灵丹捧着圆盘脸,一面欣赏,一面赞叹道:“这么聪明的两条狗子,怕是投错了胎。要是牵上街去卖艺,也能赚不少钱呢。” “说得也是,耍猴都能赚钱,耍狗子的话,一定也能赚不少。”倪卿卿捧了小脸,与灵丹同蹲在月季花下,突然双眼大亮,道,“正好柳悠静逃婚不敢露面,我们谪仙居就没了宣传造势之人。明天就让胖妞溜着滑板出去,在上京城的繁华街道转一圈,保证能吸引不少眼球。” “姑娘怎么这么聪明!”灵丹满满地佩服,“人们就爱看新奇,只要能把人吸引进我们谪仙居,就有二钱银子赚,管他听不听曲儿,买不首饰钗环!” “就是这个理儿!”倪卿卿也很是满意这个点子,“灵丹你赶紧去,召集几个绣工好的,连夜为胖妞绣一件战袍出来!” “姑娘放心,包我身上!”灵丹兴奋道,“只是这袍子上,绣什么好呢?” “绣朵牡丹,再绣上几个醒目大字,就绣——谪仙居恭候,不见不散。谪仙居三个字要又大又突出,其余几个字,可以稍微小一点。“ “好勒,我这就去!”灵丹迫不及待地离开,细雨湿了砖石,还差点滑了一跤。对于赚银子一事,她从来都是积极配合,积极响应,全力支持。 “小心些,我们倪府里,总归得有一个健全人。”倪卿卿轻笑,转回头来,很是欣慰地望向胖妞和蛋壳,这两只狗子,是她的福犬啊。若不是蛋壳腿上有伤,她也会让蛋壳陪着胖妞,一起去街上揽客。细雨已停,明天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光滑的地面摩擦 “三月十二这个“黄道吉日”终于过去,第二天早上,灵丹就领了胖妞,还带着一队锣鼓队,上街卖力宣传。 之前帮忙造势的粉衣女团,没了主心骨,暂时可以歇一歇。倪卿卿也不亏待她们,每人不仅可以免费入园,只要在谪仙居消费,都享有八折优惠。女人们见不得打折,有了打折的特权,仙翡阁的生意,立刻又好了不少。 胖妞脚踏滑板,戴了一副露眼睛的黑色眼罩,披了件青色披风,披风上绣了金色牡丹,牡丹旁还绣着“谪仙居”几个大字,很是拉风地滑在锣鼓队前面。 人们见多了翻跟头的猴子,还头一见滑木板的狗子,都纷纷跟来看热闹。小孩子尤其兴奋,一路追着胖妞跑,一路蹦跳着拍手叫好。 一大群人又被吸引到谪仙居门口,小孩子欢天喜地的要往谪仙居里面冲。 “漂亮姐姐,那带轱辘的木板,是什么东西啊?”小孩子扯着灵丹的衣袖,兴致勃勃地询问。 灵丹得意回答道:“那叫滑板,我们家姑娘发明的小玩意儿!” “那人能踩在上面滑吗?”小孩子兴奋追问。 “当然可以!”灵丹一脸骄傲,她家姑娘滑得可好啦。 “那你能滑给我们看看吗?”谪仙居外,一群小孩子围着灵丹又蹦又跳。 灵丹有些为难,那玩意儿她摔得多了,可没天赋。 正在为难至极,一个女子水蓝长衫飘飘,脸遮面纱,从谪仙居内御风而来。 众人瞧得惊奇,莫非这女子是仙女不成,怎么脚不见动,却行动飘逸自如? 只见那女子在谪仙居大门内徘徊片刻,潇洒转了几个圈,身子矫捷腾空,一块精美木板也随着翻腾而起,木板翻腾落地,那女子的身形又重新稳稳落下。 众人拍案叫绝,那女子明眸婉转,一骑绝尘,潇洒离去。 一群小孩儿和大人看得目瞪口呆,一块带轱辘的木板,也能玩出这么些花样来。小孩子吵闹着要跟进去,不过得收银子。 灵丹乘机举出一块四尺来高的木板,高声宣布道:“大人二钱银子入园费,小孩儿半折优惠,一钱银子。入园不得摘花,不得拔草,不得浪费粮食,不得调戏美人儿,也就是说,我们园子里,有香花,有异草,有美食,还有美人儿。还有最近爆红的伤情歌姬翠娘,想听翠娘唱曲儿的,尽管里面请。” 大人们被说得蠢蠢欲动,有钱的已经付了钱,争相入园子。囊中羞涩的,捂紧钱袋子,还在犹豫。小孩子又哭又闹,又求又作揖,有父母在身边的,咬牙付了银两,欢欢喜喜的进园子。没父母在身边的小孩,转身跑回家去,去向父母讨银子。当然,好些小孩儿要不到银子,反遭了一顿打,这个暂且不提。 这一波人入了园子,灵丹又领着胖妞,再去街上溜达了几回,回回都带来不少看新奇之人。半天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再加上之前两天的口碑,这一天进园子的人数猛增! 倪卿卿很是欣慰,赏了灵丹一个金项圈,赏了胖妞一大包肉干。那肉干原本是蛋壳的零嘴儿,不过被暂时挪用,给了胖妞做赏赐。 蛋壳汪汪冲着胖妞叫,表示十分不满。它也可以披着披风,踩着滑板上街,为谪仙居揽客,凭什么让胖妞那只外来狗,独自出去拉风。 倪卿卿搂着蛋壳,一个劲儿的帮它顺毛,并且答应,给蛋壳双倍肉干做补偿,这才让蛋壳闭上了嘴。 小孩子入园来,主要目的就是看带轱辘的木板,但却发现没人表演,撒泼打滚表示不满。有疼孩子的祖父祖奶奶跟着抗议,说是不能欺骗他们的小祖宗。滑木板那人,滑木板那狗子,赶紧出来,不然他们就要退钱出园子。 有人把消息禀告给倪卿卿,倪卿卿便将表演这一重责,交给了咽着肉干的胖妞。胖妞欣然领命,蛋壳也不甘狗后,三条腿滑了木板,跟着胖妞,溜出了主人居住的园子。 “哇,三条腿的狗也能滑板子啊!”小孩子们看着两条狗一前一后的出来,又纷纷鼓起了掌来。“三条腿的狗能滑,我们也能滑!我要试,我要试!我身手最好,打遍学堂无敌手,我要第一个试!” 男孩子们踊跃举手,想把两条狗子从木板上撵下来,然后自己踩上木板,大出风头。他们会骑马,想来滑动这块木板子,也是轻而易举。 “现在还不行,安全最最重要。”倪卿卿蒙着面纱,站到石阶上,高声道,“这滑板不易掌控,得先要大人陪同练习后,才能操控。”在场大人一听这话,纷纷点头赞同。“这样,我这里有工匠的姓名和住址,你们若是真想学,先找工匠师父做出板子来,再来我们这里,免费学习技巧。” “刚才门口滑板子的,是你吗?”小孩子们积极询问。 “当然!”倪卿卿点头,吹了一口口哨,胖妞与蛋壳齐齐踩着滑板过来。木板还没停定,还在继续往前滑,倪卿卿一脚踏上犹在滑动的木板,“嗖”地一下,就冲上了石阶,又带着滑板腾空,当场再给众人露了一手。 “哇!好厉害!好厉害的姐姐!”小孩子们满脸崇拜的鼓掌。 倪卿卿抱了滑板在手里,傲气道:“想学的,快些订做了滑板来报名!到时会有更好的师父,来教导你们!” 今天的谪仙居格外热闹,大人多,小孩子也多。有了小孩子的嬉闹声,整个谪仙居更添几分生气。花匠领着自己雇的几个徒弟,笑吟吟推销自己的盆栽,他为孙子在西城买宅子的宏愿,很快就能实现。 倪卿卿领着蛋壳和胖妞,与一众孩子打成了一片,俨然成了一群孩子的娃娃头。 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扬着小脸,稚气地发问:“木板姐姐,我有一个严肃的问题要问你。这么大的花宅子,这么大的花宅子,你都是它们的主人吗?”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季家的炫耀 ““当然。”倪卿卿捏了那小姑娘红嘟嘟的脸蛋,这偌大的宅子是她花低价买来的,算是狠狠赚了一笔。 “那你能在宅子里都搭满秋千吗?我和妹妹最喜欢荡秋千。”小姑娘认真地提出意见。 “当然可以!”对于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当然得有求必应。“搭几百个秋千,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我们小仙女想荡哪种颜色的秋千,就荡哪种颜色的秋千。”倪卿卿琢磨着,要把这宅子规划出一片地来,专门做小孩子的乐园。不光要有秋千,还有木马和跷跷板。 “好哇!”小女孩子们立刻拍手叫好。 “那木板姐姐,你能在宅子里摆几百个糖葫芦摊吗?”缺牙的小公子赶紧要求,“我最喜欢吃糖葫芦!” “换牙可不能吃太多糖葫芦。”倪卿卿点了点小胖子露风的门牙,笑着道,“不过呢,姐姐可以在宅子里腾出一块地来,摆好多小吃摊儿。有糖葫芦,有面人儿,有卤鸡腿儿,卤兔头,还有炙猪肉,炙羊肉,炙面筋,炙豆皮,炙茄子……” “好哇好哇!”一群小吃货拍手叫好,“但炙羊肉吃过,炙猪肉,炙面筋,炙面皮是什么东西……” “就是把各种食材,拿在炭火上烤,浇上香油,撒上满满的佐料和香料,你们是没吃过,那香味儿……”负责解说的倪卿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也好久没吃过热辣辣的烧烤。 “香料?害珍馐楼关门的香料?” 一帮人正讨论得兴起,一道尖酸的嗓音忽然打破了这方美好的畅想。 倪卿卿寻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季秀才一家老小。看来这一家人,确实是时来运转,攀上了高枝儿,都齐齐脱下了补丁衣裳,换上了上等的绸缎。 “小公子小千金们,谪仙居里别处还没逛过吧,今天可以撒开脚丫子到处玩,千万注意安全,爱护花草,明天巳时,我们在这里不见不散。”接下来的交锋,少儿不宜旁观,倪卿卿笑着与这些小祖宗们挥手暂别。 小孩儿们很是不舍地从倪卿卿身边散开,有那不舍得的小姑娘,还搂着倪卿卿的脖子,隔着面纱亲了她一口。有小男孩儿有样学样,也想亲倪卿卿一口,却被灵丹笑着拉开。 孩童们散开,季家大姐一马当先,领着自家老母和弟弟,还有两个妹妹,大摇大摆地朝倪卿卿走了过去。 倪卿卿主动退后一步,将战场让给灵丹。骂人一事,她少了些天赋,还是得让灵丹多加锻炼。来者不善,这季秀才一家攀上柳悠宁,新得了不少钱财,咸鱼翻身,自然是要过来炫耀显摆一番。 “哟,这不是城西一门双秀才的季家吗,怎么今天舍得一两银子,进我们谪仙居来赏花啦?”灵丹单手叉着腰,皮笑肉不笑。这季家一伙人,看来是花钱进来吵嘴的。 “哟,这不是嘴巴能干的灵丹姑娘嘛。”季家大姐与灵丹迎面站立,同样单手叉了腰,将穿戴一新的季秀才往前推了一把。 她家这秀才弟弟长得本就不错,换上一身绸缎衣裳,也算得上周周正正一表人才。这该死的丫鬟,以前瞧不上她们季家,奚落她们姐弟,现在风水轮流转,就等着后悔吧。如今她们季家的儿媳,可是宰相家的千金,还是个顶有钱的主儿,灵丹那死丫头,连给她们家宁儿提鞋都不配。 灵丹斜着眼,上上下下将季秀才打量一遍,啧啧道:“倒有几分暴发户的样儿。这身行头,是柳悠宁给你置办的吧。花女人的钱,倒也花得理直气壮,果然是个顶有志气的读书郎。” 季秀才臊得脸红,想要退下。季家大姐却不许,硬是用手抵着季秀才的后腰,不准他丢了自家的气焰。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自然是要痛痛快快地奚落这对主仆一把。 季家大姐挺了胸,傲然道:“我家宁儿有的是钱,为自己夫家花这点小钱,有什么打紧。再说了,等我的好弟弟做了官,以后千倍万倍的还给宁儿,你就等着看吧,臭丫头!” “哈哈哈!”灵丹也挺了胸,很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季秀才做官?做哪门子的官?哑巴官吗?” 季秀才急得脸红,想要回怼几句,但想着何必与这等粗鲁妇人斗嘴,折煞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还是他家宁儿好,温柔可人儿,还会吟诗诵赋,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家闺秀。 “你管我家弟弟做什么官,总之他的老丈人,一定不会亏待他!”季家大姐很是自豪,季家老母和两个闺女,也很是自豪地附和。有丞相老爷做靠山,他们季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啦。身上这些绫罗绸缎,还只是刚刚开始,以后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等他们家有权又有钱,再把以前瞧不起他们季家的人,一一都奚落一遍。 “不是还没做上官吗,怎么就把自己当成官啦?”灵丹嗤笑。你看她们家姑娘,生下来就是官家小姐,也没显摆成这个样子。“都传开啦,是暗结了珠胎,丞相爷才答应的这门亲事。都暗结了珠胎呀,季秀才你口才不行,做爹的本事倒是高得很嘛!” “你……你口无遮拦,不知羞耻……”季秀才羞得满脸通红。 “究竟是你不知羞,还是我不知羞!羞羞羞!”灵丹抬起肉乎乎的手指,冲着季秀才一个劲儿的刮脸,“敢做就敢认!你要是不认,还不知道柳家姑娘肚里孩子是谁的种呢?冤枉在镇北王身上,那还得了!” “你你你!……粗鲁不堪,不与你言语!”季秀才气得七窍生烟,但却拿灵丹无可奈何。怎么他认得的女人都是泼妇,他的宁儿和倪小医女除外。 季家姐姐倒是出离愤怒,这柳悠宁怀孕的消息一传开,嫉妒他们季家的人,背地里造了谣,说是她家弟弟不可能这么好运,一下就当了爹,怕不是柳家姑娘使的计。简直是可笑,他弟弟再蠢,难道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会不知道。况且郎中也把过脉,算日子,是他家的种没错。灵丹这死丫头,这般污蔑,莫不是也在什么地方听了些闲言碎语? “臭丫头,撕烂你的嘴!” 恼羞成怒,季家姐姐率先动起了手脚。 . 第一百七十章 季家游园 “大庭广众之下,吵归吵,但动手可就不提倡。倪卿卿倒是不担心灵丹吃亏,就怕厮打中伤到灵丹白嫩的脸蛋,那就不妙。毕竟个把月后,灵丹就要嫁人做新娘子,新娘子脸上有伤,那可是相当不美。 倪卿卿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便衣兵将,便威风凛凛的上前来,洪声呵道:“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大庭广众推推搡搡成什么体统!” 当兵的自有当兵的气势,季家几个女人被这大嗓门一呵斥,立刻知道对方不好惹,悻悻缩回爪子去,齐齐朝灵丹啐了一口。 灵丹一一啐了回去,然后让便衣的兵将一路盯着她们,免得她们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摘花拔草是要罚银子的啊!”灵丹冲着季家人的背影大喊,“一朵花一两银子,要是你们钱多,尽管摘就是。” 季家人气得面红脖子粗,没想到这小医女这么大的本事,还能请到当兵的来帮忙。 于家人而言,这次游园体验,并不算美妙,然而也算开了眼界。原来不敢踏入的仙翡阁,如今也能有点底气踏进去。里面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简直晃花了季家四个女人的眼,她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好看的东西。 季老太太和季家大姐还好,知道荷包里有几两银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连价都不去问,但季家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珠钗摆在跟前,哪里能不动心,缠着季秀才,又哭又闹,又撒泼又打滚,要让季秀才给她们买。 季秀才汗颜,柳悠宁派丫鬟给他送的银子,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哪里还剩什么银子。 季家大姐也嫌这两个贱丫头丢人,一个赏了一个耳光,一手拎着一个,将她们拎出了仙翡阁的大门。 “有点出息!”季家大姐指着两个丫头的鼻尖大骂,“等你们新嫂嫂进门,什么好东西没有!再等两天,再等两天,我们把这整个仙翡阁都买下来!” 一旁的人听着暗自发笑,果然癞蛤蟆口气大,买下整个仙翡阁?真当自己是上京城排名前十的富人不成。 季家一行五人闷闷不乐,又来到了对面茶铺喝茶。珠钗首饰暂时买不起,但几碗茶钱还是不在话下。 茶铺里密密麻麻都是人,他们来得晚,只能挤在角落里。角落里有一条长凳,临时搭的,一家人挤在上面听曲儿。 伤情歌姬翠娘,正在帘子后,低低吟唱《红豆》。这首《红豆》,是倪卿卿为了翠娘的伤情人设,精心挑选的。要唱就唱经典,经典的歌曲有一点好,再过几年,再过几十年,都有人传唱,这样上京城的人们,也就能长长久久记住翠娘。 季家大姐没心情听曲儿,刚才与灵丹骂得口干舌燥,这会儿只顾喝茶,连喝了好几杯茶,连茶叶子都吞了,还让伙计继续添热水。季秀才倒是听得痴迷,这世间女子真是神奇,有的女子人至美,有的女子嗓音至美,他家宁儿,虽不是至美,但二者皆美。 翠娘一曲唱罢,人们纷纷鼓掌,扔了赏银在台上,季秀才听完翠娘唱曲儿,也颇有几分激动,起身掏出碎银子就要扔赏钱,还好季家姐姐和季家老太太手疾眼快,一人给了季秀才一个眼刀,拖着他出了茶铺来。 “没钱给我们买首饰,倒有钱打赏野女人!”季家两个小妹单手叉腰,表示相当不满,“改明儿就告诉新嫂嫂,让她整治你这酸秀才!” 季秀才急眼,这可千万不能让他的宝贝宁儿知情。 季家大姐又一人赏了一巴掌,恶声道:“什么酸秀才!做妹妹的没做妹妹的样子,以后要叫秀才爷!” 两个小妹不服:“你不是一直都叫他酸秀才吗?我们跟着你叫,有什么不对!” 季家大姐又一人赏了一巴掌,叉腰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要再敢顶嘴,把你们都撵出门去!” “撵出去就撵出去!”两个小妹子昨夜里早就偷偷商议好,“我们也不想回那破屋子,我们跟新嫂嫂住大屋子去!” “混账!”季家大姐双手叉了腰,咆哮道,“我劳苦功高,都还没住进大屋子去,你们敢跟老娘抢!” 季老太太抹着眼泪笑了出来,欢喜道:“都去都去,回头我腆着老脸去跟宁儿说,我们一家人,都跟着我的秀才儿,搬进我儿的新婚宅子去。” 四个女人一起望向季秀才,望他答应。 “我家宁儿大度贤淑,应该是没有问题。”季秀才自然是愿意,从小到大,他都跟这几个女人住在一起。虽然他很是瞧不上她们的粗鄙,然而离了他们,他好多事都拿不定主意。 季家女人欢呼,连带赏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一家人又和好如初,仿佛之前根本没撒过泼,挨过巴掌,一家人又整整齐齐地在园子里东逛西逛,东瞅西瞧。 一路走走逛逛,又来到了铅华阁前。 “女人们跳舞没什么好看,一群女妖精!”季家老太太第一个表示反对。那么些搔首弄姿的狐媚子,只能让季家女人自惭形秽,更会让她的儿想入非非。季家女人齐心合力,强拽着季秀才离开那妖精窝。 季家人一路又走又停,终于闻着食物的香气,来到美食馆前。 “好香啊!首饰不能买,跳舞不能看,吃的总可以了吧!”季家两个小妹妹兴匆匆地要往美食馆里面去。美食馆门前的伙计,笑吟吟地指着墙上的木牌,彬彬有礼地道:“五位贵客清晨好,每人只需十两银子,酒水畅饮,美食尽享。” “十两银子?”季老太太惊呼,她们全家人,一年的吃喝,也花不到十两银子。“不吃了不吃了,十两银子,够我们吃好几十笼肉包子了!” “十两银子还嫌多?”一个大快朵颐的胖财主,捧着一大盘拼凑的肉食,边啃着鱼头,边道,“味道好,又能敞开吃足一个半时辰,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了。” “真的?”季家大姐咽了咽口水,今时不同往日,她家弟媳随便赏点东西,都够她进美食馆里吃个十来次。 “那还有假!”那胖财主欢喜道,“珍馐阁关门啦,上京城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地儿,比这里的东西更好吃。好吃还便宜,你们爱吃不吃,反正我以后天天都来这里吃!”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乞丐不准入内 “有了胖财主的免费宣传,季家大姐馋得当众流了口水,搜刮出季秀才身上仅剩的银子,就要往美食馆里去。 “我们呢!”季家两个小丫头死死拖住大姐,不肯放人。 季家老太太也是一脸怒火,抢过季家大姐手上的银子,极不赞同地道:“没点出息!才吃了早饭,等过几个时辰,肚子空了,再进去吃,才是划算!” 季家大姐想想也是,便也就没硬往里面闯。季家两个妹妹也想进去,眼巴巴瞅着季家大姐,恳求道:“大姐,我们也要进去吃好东西!” “我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你们为这个家做了什么!哪里有你们两个死人的份儿,乖乖把口水咽回去!”季家大姐大骂。 两个小丫头又要哭闹打滚,季秀才觉得很是丢人,想要一个人自行走开。季家老太太扯住季秀才,好言道:“我的秀才儿,要不你去跟宁儿说说,让她再送些银钱过来。” 旁人在嗤笑这绸缎配破鞋的一家子,季秀才羞红了脸,摇了头,开口要钱,你叫他一个读书人如何启齿。 两个妹妹恼恨季秀才没半点用处,要不是她们齐心把嫂嫂嚎回来,现在连她们身上的这身绸缎衣裳都穿不上。 对了,绸缎衣裳! “要不我们把绸缎衣裳当了吧!”两个妹子异口同声的建议,“能值不少银子呢,银子多了,还可以多吃几回。等有了钱,再悄悄赎回来就是,保证不让新嫂嫂发现!” 季家大姐舔舔嘴,觉得甚是可行,连忙拉着一家人出园子去。出园子前,还特意叮嘱看门的人,一定要记清楚她们的脸,免得待会儿进园子,又收她们的入园费。 门人保证,会记住她们几张脸,并让她们快去快回。季家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地往当铺走,门人望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交头接耳,低笑了一番。原来有人识得季家大姐的夫家,很是了解季家大姐的那些龌龊事儿。自家的女儿都被夫家卖出去做童养媳了,这做娘的,倒是有心思来谪仙居吃吃喝喝。难道这偷汉子的母夜叉还不知道,她的公婆被她气得中了风,夫家没了能干的公婆支撑,已经快沦为乞丐了么。 说到乞丐,还真有乞丐来光顾谪仙居。乞丐特意把自己饿了三天,饿得两眼都冒青光了,才歪歪倒倒的进宅子。 不过乞丐也要脸面,知道进谪仙居前,先把自己在河里洗干净了,再换上干净的衣裳,才人模人样地进园子来狂吃狂喝。 “这年头,乞丐都能拿出十两银子来啊,倒比我们这些下人还阔气。”快到正午,已经没多少人进园子,门人悠闲感叹,原来只要肯干,乞丐也是一项极有前途的职业。 “谁说不是,有几个乞丐,我还记得他们的脸。那天女真蛮子在我们府上放一把火,他们还帮着我们砌院墙,姑娘还阔气地赏了他们二两银子呢。” “姑娘脑子一转,就会来钱。”门人满是羡慕,“将来我女儿有姑娘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啦。” “能有姑娘百分之一的本事,就够你大吃大喝一辈子。”门人大笑,跟着姑娘干,赏银大大的丰富,真是他们的福气。 几个门人聚在一起,哈哈笑了起来,围在一起吃了午饭,还特意多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季家五人回来,只好先与其他人交接了班,然后还特意叮嘱,季家难缠,四女一男已经交了入园费,回来的时候,不用再收钱。 交班的门人应下,尽责地守在大门口。又守了半个时辰,好些吃饱喝足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出园子,才见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姗姗来迟。 “客人留步。”经过上岗培训的门人,礼貌拦下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十分客气道,“门口贴有告示,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还望客人体谅。” “咦,你们是不认得我们了吗?我们是城西季家,走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想多收入园费,讹我们银子啊!”季家大姐叉腰怒吼。她现在肚子空空如也,正好进园子去大吃特吃。 “原来是季家的客人。”门人也反应过来,但还是拦着,不准备放人。“我们是知道你们交过入园费的,但你们身上的衣服……”门人欲言又止,这三个女人身上的衣服,补丁也太多了些。乞丐入园子,都知道穿身体面的衣服,但这三个女人,怎么还一副乞丐打扮入园子。要知道花钱进园子的,好些都是有钱人,若放这几人进去,碍了眼他们的眼,这可不是美事儿。 “我们身上的衣服怎么啦!”季家大姐破口大骂,“不过是破旧了些,又没露什么,碍着你们的眼啦!还是你们家主子的意思,故意让你们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是啊是啊!”季家两个小丫头跟着帮腔。她们辛苦跑了几个当铺,才把绸缎衣裳当了个最好的价钱。这帮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客人息怒,实在是园子有规定,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门人拿来告示牌,企图给这三个女人讲道理。 季家大姐一把夺过告示牌,扔到地上,一屁股坐下去,撒泼道:“老娘不识字,别给我扯这些!花了银子却不让我们入内,你们店大欺客,还讲不讲道理。”季家两个小妹也有样学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嚷不止。想来撒泼一定是个顶好用的法子,昨天她们一家人,就是用撒泼哭闹的法子,从镇北王府救出自家被困的新嫂子。 不少人聚过来,对着三个女人指指点点,有人笑着道:“乞丐就别进去啦,没看人家已经写了嘛,乞丐不得入内!” “呸!乞丐,你骂谁是乞丐!老娘过几天就是丞相老爷的亲家,你敢骂丞相老爷的亲家,就是骂丞相老爷!小心丞相老爷一个生气,就把你抓进牢里去!” 搬出柳丞相果然有效,好些人不愿惹祸,就乖乖闭了嘴。但也有那胆大的,不怕事大的嘲讽道:“丞相那么豁达明智,却有你们季家这门亲戚,也真真是晦气,我就十二分地看不过去。我媳妇儿三舅家隔壁的杀猪匠,大前天才上过你的床,丞相老爷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这贪心的婆娘,多要了银子不说,还偷了人家四个大猪蹄子。你说丞相老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认你这个丢人亲戚!”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发酒疯的镇北王 ““我拿他几个大猪蹄子怎么了,他手劲那么大!”反正都被人揭了面皮,季家大姐索性破罐破摔,大骂道:“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同样都是皮肉生意,那些长得好看腰肢细的小妖精,在花楼里接的男人比我多了去了,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是一个个眼巴巴的往上凑!老娘出门,就被你们指指点点的骂,那些高级婊子出门,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一个,就跟苍蝇见了屎一样,发疯一样的往上扑!” 话虽然粗俗,但女人们听着却有些道理,男人们倒有些羞愧,不过男人追逐美色,那是本性使然。有男人不服输地高声道:“你要是少吃些,苗条些,本公子也来捧你的场!谁让你生得壮硕剽悍,你要是生得好看,也能进花楼挂牌子咯!” 男人们哈哈大笑,女人们也掩嘴偷笑。 季家两个小妹羞得没脸见人,季家大姐什么混人没见过,粗着脖子,大喊道:“我长得壮怎么了?倪家小医女脸毁了,还不是一样能爬上世子爷的床!” “说什么呢!”刚才还在看热闹的门人大怒,合力去拖季家大姐。这胖女人口无遮拦,若不是小主子有过嘱咐,待人一定要和和气气,他们一定当场赏这妇人两个大耳刮子。 季家大姐见两个门人对她动手动脚,顺势往地上一躺,撒泼道:“哎呀,痛死我啦!这里的人,要打死我啦!” 旁人一看就知道这泼妇在讹人,指指点点地嘲笑道:“大家快来看啊,乞丐婆在讹人啦!丞相家的穷亲戚,在撒泼讹人啦!” 门人恼恨这泼妇难缠,有人立刻去禀告给倪卿卿。倪卿卿听了经过,厌烦道:“那季家一次两次的来闹事,找几个兵爷过去,当场给她一个教训。” 门人得了吩咐,赶紧找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兵爷。几个当兵的才刚往往门口一站,那季家大姐立刻就翻身起来,连破鞋都顾不得捡,就不要命的跑了出去。当兵的凶悍,比她还不讲理,她根本不敢惹,也惹不起。 哪知她还没跑远,这条街又沸腾起来。 街的那头,一帮男人女人又激动又害怕地朝这边跑来,边跑还边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大家快跑啊!”那奔命的模样,倒像是后面有几百头野兽在追赶。 “出什么事啦!”有人紧张地问,“是洪水来啦,还是鞑子入侵啦!”虽然明知这两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 “是……是镇北王……镇北王发酒疯啦……总之大家快逃跑,保住清白吧……” “镇北王发酒疯……我的天啊,镇北王发起酒疯来,怕是要砍人脑袋吧,果然够骇人,大家还是快跑吧……” “不是砍人脑袋,是亲人脑袋,到处亲人脑袋……见人就亲,男女都亲,连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造孽哦……” 女人们听了此言,好些还在还在犹豫期待,心中害怕的男人们,纷纷掏钱涌进谪仙居,然后齐心合力要把大门掩上。 要脸的女人跟着涌进了谪仙居,十来个不要脸的女人,紧张期待地等在了原地。 果然镇北王手里抱着一坛子酒,披散着头发,又哭又笑地往这边来。 季家大姐满心期待地站在路中间,等待镇北王的气息。要是被镇北王亲了,那她不就成了镇北王的人,说出去也威风得很。镇北王醉眼迷离地朝她走了过去,愣愣瞪着眼前这个女人,伸出手臂,一把搂住季家大姐的脖子,然后俯下身,去亲了她左手旁边季家小妹子。 被亲的季家小姑娘受宠若惊。 亲完人的镇北王,就傻乐着准备走人。季家大姐一脸的尴尬,转过身去,强行拖住镇北王的手臂,尖声道:“王爷,你还没亲我呢,不准走!” 另外几个女人也围了过来,将喝醉的镇北王团团围住,指着自己的脸蛋,七嘴八舌地道:“王爷王爷,还有我,还有我!” 镇北王被吵得心烦,掏掏耳朵,一扬手,挥开几只烦人的苍蝇,不悦道:“女人不能亲,亲了对不住悠钰!” “哎呀王爷,我们不是女人,我们是男人,你亲亲我们好不好。”她们做梦都想着,被上京城的某几个男人一亲芳泽,想不到今天能够梦想成真。说着说着,还主动把脸蛋凑到镇北王嘴边。 镇北王抱着酒坛傻笑,然后痛快赏了她们一身污秽,那场景,那气味儿…… 好些人偷偷躲在谪仙居的大门后,从门缝里幸灾乐祸地往外瞧,心说这镇北王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就不是女人了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就不是女人了么?他一路奔袭过来,不是亲得挺欢快嘛。 女人惊呼着散开,镇北王又摇摇坠坠地往前走,偏着头瞅见了“谪仙居”几个大字。 谪仙居?谪仙居?这几个字他倒是耳熟。 对啦!谪仙居!他好像答应过某个丑女人,大婚后要与悠钰一同进去游玩观赏。 醉眼迷离,镇北王又一路打着醉拳,歪歪斜斜地往谪仙居的大门走去。 “悠钰!悠钰!开门啦!你是不是在里面,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让我见见你!让我见见你!好多年都没见你啦!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开门!你快开门啊!”镇北王又哭又笑,将谪仙居的大门拍得当当作响,吓得门后的男人,虎躯齐齐一震。好在谪仙居宅子够大,好些人都四散开藏身,并一路跑,一路将镇北王发酒疯的消息,吵嚷了出去。 门人不好擅离职守,只好用后背抵住大门,高声道:“镇北王,你的新娘子不在这里,在月华庵,在月华庵,在月华庵,你去月华庵找她吧!” “月华庵?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镇北王高嚷,“悠钰不在那里,皇爷爷的莺莺燕燕,才在那里集体等死!悠钰你快出来见我,你不出来,我就进去啦!我进去啦,我要翻墙进去啦!”话音还未落下,镇北王扔了手里的酒坛,手脚并用,开始笨拙地爬墙进宅子。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醉酒狂魔 “镇北王费了半天蛮劲儿,爬过院墙,进了谪仙居。门后一群来不及避难的门人,或紧贴着门板,或紧贴着石墙,满脸的惶恐之色。 朱允棣醉醺醺地朝他们走了过去,一步又一步,朝他们威逼了过去,狍子一般,笑得一脸傻气,看在众人眼里,却比猛虎还恐怖。 撒酒疯的见多了,脱衣服光膀子的比比皆是,但那只是祸害自己,但一醉酒就到处亲人的,还不常见,尤其这个醉汉还孔武有力,叫人反抗都无从反抗。 众门人害怕得捂了脸。便衣的官兵匆忙赶过来,一见是自家的主帅在耍酒疯,心有余悸,赶紧就撒腿撤离。一边撒腿撤离,还一边好言高喊道:“诸位放心,主帅醉酒后不杀人,只是亲人而已,不会少一块肉,大家放心。”想有一次,主帅得了封不知是谁寄来的信,高兴得喝了许多美酒,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吩咐全营列队,将全营的大兵小将都一一亲了个遍。若不是事后严令不许外传,怕整个万历朝,都知道他们家主帅的光辉事迹。 还好只是亲人,再没有其它出格举动。 如今醉酒主帅再度现了原形,这一特殊癖好,怕是再也瞒不下去。 朱允棣瞪了瞪贴着墙缩成一团的人,突然暴呵一声,命令他们站成一排。众人哪敢不听令,乖乖缩着脖子,捂着要紧部位,站成了一排。朱允棣满意咧嘴,吐着酒气,一一在他们脸颊上留下酒气,一个都没落下。 被留下印记之人心中哀嚎,被男人轻薄,这算个怎么回事儿!不过姑娘大方,一定会因为他们的尽忠职守和自我牺牲,而赏一大笔银子。 飞速亲完这批人,朱允棣又扭回头,望了望那些赶来后又逃窜的兵将,忽然一摆手,笑道:“咦,有几个我认得,你们去哪儿,快过来给本帅排好!” 一听这话,那些平日里人横眉糙脸的兵将,跑得更是飞快。 朱允棣哈哈大笑,纵身就去追,有几个逃得慢的,不幸落于醉汉之手,受到了格外恩宠,被一连亲了好几下。 偌大的谪仙居,俨然成了醉汉朱允棣的狩猎场,猎物是众雄性,对猎物的处置,就是赏两三个醉酒之吻。 倪卿卿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茶铺里。因着翠娘差人来报,不知是哪个小孩子不晓事,竟偷了自家的地契,一股脑儿的打赏给了她。 翠娘想着受了这些不义之财,心中不会安稳,便让倪卿卿代为找到孩子的家人,并将这些地契尽数归还。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翠娘,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倪卿卿称赞,接过那些地契一看,乖乖,这小孩儿家可真是壕,就只是这些地契,就能买下她的一半家当。“地契上有地址和户主的名字,这么个大富豪,很容易就能找到。”倪卿卿将那些地契收好,吩咐祝管家派人,去寻这些地契的主人。 哪知黄继呈比祝管家先得到消息,一听这户主的名字,就一口气,将人家的三辈祖宗都一一道了出来,倪卿卿也已经见怪不怪,直接派人,去那家府里告知地契一事。 “怎么,书写完了吗,还有时间过来听翠娘唱曲儿?”处理了地契一事,倪卿卿笑着问黄继呈,还主动给黄继呈斟了一杯茶。 雅间里,黄继呈活动了一下左臂,一边品茶,一边欣然道:“写得左胳膊发酸,听翠娘唱唱新曲儿,从曲中找一找灵感。” “这倒是个好借口。”倪卿卿取出银针,扎进了黄继呈身上的几处穴位,片刻后又将银针拔了出来。 被扎完针的黄继呈,顿觉全身舒坦,除了右胳膊,哪儿哪儿都舒坦,像是睡足了一整宿的好觉。“卿卿,你这用扎真的本事,快赶上老太爷啦!”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倪卿卿收好银针,有些小得意,“术业有专攻。祖父是全才,我是个偏才。不求在七老八十的时候,全面赶超祖父,但求七老八十的时候,能送子千千万。” “送子千千万?”黄继呈感叹,“前方战场正缺人,你有生之年,若真能送子千千万,那我一定替太子爷,先行感激你。” “一种修辞手法而已嘛,不必较真。”倪卿卿笑着道,“白发三千丈,还真是三千丈啊。三千丈的白发,不用来做瀑布,倒是可惜了。” 黄继呈肃色道:“若有生之年,能送子一千,就是大造化了。且不说造化,就说送一个孩子,你赚的银子,就够某些人几辈子的吃喝了。” “人不就一辈子嘛,奢望那么多辈子,岂不是白日做梦。”倪卿卿一面翻着《茶经》,一面依葫芦画瓢地烹茶,她想喝葡萄味儿的香茶,就突发奇想,丢了几颗葡萄进去,盘算着等茶煮好了,又让黄继呈先试一试。 黄继呈颇为无语地望着倪卿卿的举动,想来上次那个鲍鱼花卷,也是出自这姑娘之手。“卿卿,你也别这么说,大部分人只有一辈子,但有些人却可以活几辈子,甚至于长生不死。”黄继呈说着说着,就压低声音,凑到倪卿卿耳边,轻声道:“当今圣上,正沉迷于修仙之道。圣上是真龙天子,虽然凡人是没有机会,但圣上兴许能得道升天,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你也信这个?”倪卿卿与黄继呈凑在一处,小声议论天子之事。 “宁可信其有,我也读过几本奇闻异志。虽说与天同寿有些奢望,但活上二百岁的人,也不是没有。”黄继呈将声音压得更低,神秘道,“听闻圣上派人,各处搜寻人瑞,其中有一个活了近三百年。” “真的假的,我见识少,你可别骗我。”倪卿卿惊呼,然而一想自己都能到另一个时空,那其他人活成老妖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我官服在身时,亲手翻读的密档,几代帝王都如此,那还有假?”黄继呈又凑得近了些,将压在心底的大秘密,分享给倪卿卿。倪卿卿嘴巴牢,也不用担心她宣扬出去。 下人正好火急火燎冲进雅间,要告知镇北王的荒唐事,一见倪卿卿与黄继呈如此亲昵的举止,吓了一大跳,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悄悄退出去。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西门允棣 ““小的没看见,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下人捂着脸,装瞎子,他不可不想因为撞破了主子另一份奸情,而被赶出府去。 “这么紧张做甚?我与黄继呈商讨大事而已,没有什么龌龊事。”倪卿卿满脸的坦荡,还搭了黄继呈的胳膊道,“再说了,你家主子是大夫,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碰过,只不过是为防隔墙有耳,脑袋挨得近了些,有什么打紧。” 黄继呈深以为然,坦荡道:“我与卿卿主子一清二白,就算是朱世子跟前,我也问心无愧。” 下人看二人坦荡的做派,想想也是,就黄继呈那痴情种,怕是除了柳悠钰,再不会对旁的女子动心思。 倪卿卿见下人释然,才又接着道:“看见就看就了,别到处乱传。你不敲门就闯进来,是为了何事?”这个门人腿脚非一般的利索,每天都会来她这里两三次,每每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果然,经过提醒的门卫,这才记起了要紧事,忙把镇北王的荒唐事述说了一遍。 谪仙居足够大,镇北王暂时还没霍霍到这边来,所以茶铺四周一派祥和,听曲儿的听曲儿,抹泪的抹泪,还没被惊扰。 “这是什么癖好,只亲男人、老妇和小女孩儿,当兵的也不敢去拦阻,危险危险,我得先把自己藏好了。”黄继呈对于被亲吻一事仍有阴影,那天李年琦的无意之吻,简直够他恶心半年。 “黄继呈,你敢躲!”倪卿卿一把揪住黄继呈的食指,一边拽着他往外走,一边道,“强敌入侵,大难当头,你这狗头军师,快动脑子想想对策。” 黄继呈心疼自己被揪住的食指,只得踉跄跟着,忙道:“放眼整个天下,几人敢挡镇北王,又有几人能拦住醉酒的镇北王。依我看,还是听之任之,等镇北王酒醒,这场闹剧也就自然而然的结束。” 门人在一旁听着,觉得很有些道理。 倪卿卿却回过头瞪他一眼,道:“等镇北王祸害完,得给多少男人留下心理阴影。我们作为这宅子的主人兼活动的策划人,要是不作为,放任镇北王的胡闹,也会坏了谪仙居的名声。我的子民,我来守护,你身为军师,必须陪同!” “你是女的,倒不打紧,可我是男的啊。”黄继呈边往后撤,边恳求,“我只是写了个女皇而已,你真把自己当女皇啦。再说了,女皇的原型是悠钰,不是你,你只是……”只是女皇身边的一个洗脚女婢而已。 “啰啰嗦嗦那么多,你被童梓贡亲得还少了!”倪卿卿让门人直接扛了黄继呈,就去寻镇北王。已经被霍霍的地方,就当失守的河山,已经无能为力,但没被霍霍的地方,还是要保住安宁。 镇北王一路乱闯乱撞,已经祸害完了铅华阁。铅华阁那么多美貌女子不去亲,偏偏挑中了那些浊气十足的男人。 偏偏有些男人,还与朱允棣有些交情,被镇北王霍霍完,也还有底气擦着脸跟出来,对着朱允棣破口大骂。 偏偏朱允棣那厮,被人越骂越兴起,亲人的热情越是高涨。 你追我跑,你骂我笑,闹嚷嚷地一团,岂一个乱字了得。 倪卿卿赶到的时候,朱允棣头上戴了一朵艳红牡丹,正把一个贵家子弟按在地上,亲完一口,还吐了人家一脸口水,放声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我知道的。这口水,本帅特意赏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贵公子那个恨啊,也没顾了身份,当即反击了朱允棣一口唾沫。 两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如幼稚孩童一般,你来我往,当众玩打起了“口水仗”。 倪卿卿揉着太阳穴,颇觉头疼,又一个男人,为柳悠钰发了疯病。 “镇北王。”倪卿卿试着唤了一声。 镇北王一边玩口水仗,一边去亲旁的人,玩得正欢,没听见。 “镇北王!”倪卿卿唤得更大声了一些,黄继呈与门人,已经躲到了大树后面去。 镇北王还是没听见。 “朱允棣!”倪卿卿只得大着胆子,直呼其名。 这次朱允棣终于有了反应,停下脚步来,愣愣看着倪卿卿。 “你也想让本王亲你?”朱允棣摇摇晃晃,一本正经地咕哝道,“你是女子,不能亲。亲了,对不住悠钰。” “要是……”倪卿卿欲言又止,要是柳悠钰看见镇北王这副大官人的模样,怕是要庆幸自己逃了婚。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本帅听不见!”摇摇晃晃,朱允棣又朝倪卿卿走了过去。 倪卿卿手心稍微有些冒汗,不过好在醉酒的朱允棣没有暴力倾向。“镇北王爷,你听我说,我那里有新奇玩意儿,要不你跟我去瞧瞧。”总之,先把这个醉鬼,引出谪仙居再说。 “新鲜玩意儿,有多新鲜?比我头上的花还新鲜?”朱允棣站立不稳,觉得需要东西支撑一下,便抬起两只铁臂,死死压住倪卿卿的肩头。 倪卿卿顿时被压得矮下去一截,弯曲着两腿,强颜欢笑道:“新鲜新鲜,保证新鲜。”话音落下,就嘬起小嘴儿,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阵风过,两阵风过。 胖妞与蛋壳,终于脚踏滑板,一前一后,帅气登场,后面还远远跟着一群拍手叫好的孩童。孩童里,不乏小女孩子。 那么多的小女孩子,可别被镇北王毁了清誉。倪卿卿暗叹不妙,赶紧脚踩了滑板,滑动起来,绕着镇北王连连转圈,边转圈边道:“王爷你那么厉害,一块板子难不倒你吧。你快踩上来追我呀。” “这有什么难的,边关一到冬天全是冰,没轱辘的板子,本帅都能玩得全军第一,更何况是有轱辘的板子。“镇北王说着话,很是自得地跳上了滑板。不过饮酒过多,走路都歪斜,此时如何能控制好一块带轱辘的板子。 倪卿卿可不敢让镇北王当众摔个狗啃泥,赶紧滑过去扶他。哪知刚搭上手臂,醉酒的镇北王就凭自身腰力,硬是稳住了不断晃动的滑板,缓缓站直了身子。 醉酒也能做到如此?众人讶异,无不羡慕镇北王的腰力。 倪卿卿也佩服,收回了手去,脚一蹬地,一溜烟地就窜了出去,边滑边激励道:“镇北王,来追我呀,追到了,就给你好果子吃。”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当猴看了 “原本倪卿卿是一马当先,滑在前面的,还特意放缓了速度,等朱允棣追上来。朱允棣先是歪歪斜斜,几欲摔倒,滑了片刻后,总算熟悉了这新玩意儿,便紧追了上去。不过朱允棣的身子左摇右摆,像随风乱舞的充气气球,但双脚却像钉了钉子,始终黏在滑板之上。 倪卿卿惊奇朱允棣的天赋,铆足了力气往前滑。但朱允棣可是滑雪好手,又加上自身的功夫,这块带轱辘的木板,哪里能难倒他。 还没滑到大门口,倪卿卿已经被朱允棣追了上去,并且一个漂亮的回旋,将倪卿卿堵在了大门的出口。 “好啦,本帅赢你这局,现在换你来追本王啦!”朱允棣傻乐着道,“追上了,本帅就赏你两斤猪肉吃。”话音落下,朱允棣便从斜刺了滑出,又往谪仙居里面去。 倪卿卿怀疑朱允棣装醉,按理说,一个迷迷糊糊的醉鬼,连站稳都成问题,哪里还能对脚下的板子掌控自如。但看朱允棣胡乱亲人的荒唐做派,那必定是醉了无疑。 醉了也有这般的本事,苦练许久才有这般能耐的倪卿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允棣在前面撒欢地滑,倪卿卿就在后面吭哧吭哧地追,追得极为吃力。 “王爷,你慢些!”倪卿卿边滑边喊,“那般风驰电掣,可别摔着了!” “这算什么?”朱允棣仿佛回到了边关的风雪地,领着手底下一帮人,每人脚下一块木板,在雪地上任意驰骋。“看本帅给你们展示展示!”话音落下,朱允棣便弃了木板,一个鹞子翻身,飞旋在了半空,再单脚点地,刚好点在了滑过来的木板上。 “好!”也不知是谁探出脑袋来,率先拍手叫了声好。 倪卿卿满脸的钦佩,好功夫啊,换一个时空,拍下视屏来放网上,就该惊艳世人了。 朱允棣得了鼓励,更是满脸得意,不带停的,接连来了几个更为潇洒的鹞子翻身。 倪卿卿都想要上前膜拜大神了,操控滑板上去,围着朱允棣转圈圈,满心满脸地崇拜之情。 “来一个,朱允棣!再来一个,朱允棣!”被亲的贵公子心中有怨,不嫌事大,直呼镇北王的姓名,起哄让他表演表演,就像街上耍把戏的艺人一样,再表演表演。之前躲起来的男人,又陆陆续续冒出头来,忐忑上前,默契地围了一个大圈,将朱允棣与倪卿卿围在了中间。 倪卿卿幽幽地慢慢地围着朱允棣转圈圈,只要朱允棣不再霍霍亲人,想要闹腾就闹腾去吧,闹腾累了,就该消停了。 朱允棣从善如流,脚踩滑板,猛地冲出人群,再来了一个滑板上墙,人同滑板一起上了墙,身子几乎与墙成了九十度。 倪卿卿踩滑板追了上去,俨然成了一个小迷妹,激动地替朱允棣鼓起了掌。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倪卿卿激动大喊。 黄继呈在人群里,偷偷摸了一把汗,这倪卿卿激动至斯,也跟着发了疯病吗? 朱允棣踩着滑板,从墙上悠然下来,滑到倪卿卿身边,傻乐着道:“你这女子有什么本事,耍给本帅瞧瞧。” “来一个,来一个,小医女,来一个!”没了被亲的威胁,看客们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好些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也蹦跳着鼓起了掌。 “木板姐姐来一个,木板姐姐来一个!”小孩子们激动催促。 珠玉在前,这种气氛高涨的情况下,倪卿卿也乐得献丑,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如此,各位看官就看好了!” 话音落下,倪卿卿就用后脚压下板尾,然后前脚拔板,让板子转动起来,紧接着身子跃向空中,耐心等板子转过一百八十度,身体在自然落下,曲膝来缓冲。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早半拍,也不晚半拍,那叫一个潇洒漂亮。 “好哇,好哇!”倪卿卿仅凭此举,瞬间就俘获了无数小迷弟小迷妹。 “板子还能玩出这花样,本帅也来试试。”朱允棣瞧着新奇,也有样学样,照着倪卿卿刚才的动作来了一遍。不过他轻功在身,腾得太高,身子落下时,木板已经停得妥当,慢了几拍,少了些惊艳。 纵然如此,倪卿卿还是佩服得无以言表,大神就是大神,才看一遍,都能完成到这种地步,要是她也会些轻功什么的,或许练起滑板来,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小孩子冲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个拉着她的手,要她教他们本事。虽说朱允棣露的一手,难度系数更大,但倪卿卿露的这一手,够酷,够炫,对小孩子更有吸引力。 倪卿卿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弯下腰来,好声哄道:“不是之前都说好了吗,等明天,你们订做了板子,再进这个大宅子里来学习。现在板子不够,我怎么教你们。再说了,这是项危险的运动,一不留神就断胳膊断腿,看着那个大哥哥没有,”倪卿卿遥指着断胳膊的黄继呈,摸着孩子的脑袋,和颜悦色地叮嘱,“你们还得备好护膝和头盔,免得摔出个好歹。学东西,安全得放在第一位。” 朱允棣傻笑着点了点头,只觉这女子哄小孩子的声音,听着让人十分舒坦。非但如此,这女子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也是独一无二的好看。 “不行不行,我们现在就要学!”一个小孩子蹦得老高,跃跃欲试,初生牛犊不怕醉鬼,还想从镇北王脚下抢板子。倪卿卿脸色微变,忙将那个大胆的孩子抢回身边,无可奈何地道,“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学,去别处学。”现在朱允棣已经消停下来,任务完成,先远离了阴晴难定的朱允棣再说。 倪卿卿说着话,又踩着板子滑了出去,果然那些小孩儿见倪卿卿远走,就一窝蜂的跟了上去。 朱允棣孩童般噘了噘嘴,十分不满自己被这女子抛下,气哼一声,也脚踏滑板追了出去。看戏的人也不散,毕竟醉酒憨痴的镇北王,百年难得一见,得多见见,作为日后的谈资和炫耀本钱。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又是季家 “难以招架一群热情的小孩,倪卿卿只得站在台阶上,当众解说起滑板的构造,以及滑板的基础动作。 实际操作之前,理论得先行。 望着下面一双又一双渴望的眼睛,倪卿卿觉得自己有点像幼稚园的老师,而且还是教大班的那种。非但如此,又加上有一众成人围观,倪卿卿又有上公开课的感觉。再加上,朱允棣直挺挺就在她身旁站着,临时做了教师的倪卿卿,还有被校长监督的感觉。 聚众讲学,难度系数倒不大,就是面皮得够厚才行。 终于讲完一大篇理论知识,倪卿卿高声问:“孩子们,听明白了吗?” 小孩子们齐声道:“回夫子,听明白啦!”其实不然,好多小孩子依然是一头雾水。但管他呢,只要能踩上板子,亲自试一试就行。 “那好,现在夫子来提问,谁先答对三个问题,谁今天就有资格,上前来亲自体验。没抢到问题的聪明孩子,也不打紧,明天有了板子,也可以过来接着学。”孩子这么多,滑板就一两个,不可能一一都来体验一把,只能先选出一个代表来。 孩子们兴奋表示同意。 “那好,第一个问题,我手上的东西叫什么?” 话音一落,几乎所有孩子都举了手,都自以为聪明地吼道:“滑板!滑板!这板子叫滑板!” “都好聪明啊!”倪卿卿热情夸赞,“这道题都算你们答对啦!第二个问题,滑板的基本动作,有哪几个?” “……”也不算鸦雀无声,零零落落有几个声音,但都不算齐全。 倪卿卿就是要这种结果,严肃道:“只有全部答对的学生,才有机会来碰滑板。现在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 “十个数太少,要一千个数!”有孩子着急建议。 “不少啦,就二十个数!二十个数之内,没人答得齐全,就只有明天请早啦!” 众孩子抓耳挠腮,好不苦恼。朱允棣立在滑板上,两道浓眉纠结成了一条线,掰着手指头数啊数,回忆又回忆,可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空白。 倪卿卿拿余光扫了扫此时的朱允棣,心中暗自偷笑,这傻乎乎的模样,倒像极了步司。唉,步司。也不知步司那傻大个,如今又在哪家做了打手。 “十个数要到了啊!”倪卿卿好心提醒,举起手臂,一根一根弯下手指,倒数道,“五,四,三……” “慢着,我知道!”有个孩子眼尖,认出了黄继呈,向他求助过后,兴奋报出了答案。 “场外求助,不算不算!”其他家小孩子的父母,积极表示反对。 倪卿卿既是临时夫子,也是临时裁判,仲裁道:“规则里事先也没规定,这道题,算这位小公子答对。不急,这位小公子也才答对两道题,诸位依然有机会。” 答对题的小公子欢呼,其余人摩拳擦掌,准备接受下一轮挑战。 朱允棣挟持了黄继呈,孩子气般出声,逼迫黄继呈为他答题。黄继呈被朱允棣勒住脖子,脸涨得通红,只得点头同意。 围观之人一齐哈哈大笑,这还真为难了状元爷。 “……”倪卿卿为黄继呈的小命捏把汗,要是镇北王手劲儿再稍微大一点,黄继呈怕是要当场西去。“那好,第三道题,练习滑板之前,得做哪些准备工作?” 于小孩子而言,这道题目比上一道还难。 小孩子们答不上来,各家大人涌上来,在自家孩子耳边重复,但好些孩子一时间也背不全乎。 黄继呈也努力为镇北王复述,镇北王挠着耳朵,根本就记不住一个完整的句子。黄继呈心中无奈,让一个醉鬼背下这么一大串,简直为难了他。再说了,镇北王儿时见书本就瞌睡,没少被廖太师打手心。 镇北王虽挟持了答题机器,但却背不下半个句子,一巴掌拍在黄继呈头上,让他说得慢些。黄继呈好不憋屈,他已经说得极慢,就差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塞进朱允棣的脑子里。朱允棣是个天生的武将,那脑子,清醒时是浆糊,醉酒时,更是浆糊。 “时间快到了哦!” 倪卿卿又开始了倒数。 “五、四、三、二……” “镇北王啊!原来您在这里!” 倒计时还未结束,一把尖锐的嗓音,立刻划破了这方祥和热闹的氛围。 一个穿着补丁的胖妇人,领着两个身上穿补丁的小丫头,哭天抹泪儿地向镇北王冲了过去,也不敢靠太近,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就地坐下,哭天抢地的说起了冤屈。 倪卿卿眉头皱了皱,怎么又是这季家的人?刚才镇北王进园子引起了骚乱,这三人应该是趁乱溜进的宅子。 “大家来评评理啊!”季家大姐哭嚷道,“刚才镇北王搂了我,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啊,什么责任也不负,您可是堂堂镇北王啊,不能这样调戏良家妇人啊!” “镇北王搂你,我是瞧见啦!但你说你是良家妇人,也未免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本公子刚才在门口,怎么还听见什么杀猪匠,大猪蹄子什么的。”有人站出来,嗤笑这名不要脸的妇人。 季家大姐心里也不慌,早就想好了后招,拍地哭嚷道:“纵然我为了家里人牺牲自己,但我这两个妹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十来岁的年纪,再过几年,就该谈婚论嫁了。如今被镇北王轻薄了去,你叫我两个妹妹怎么嫁人啊……”两个妹妹很是配合,低着头,大把大把地摸起了眼泪,很是委屈的模样。 众人也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胖妇人,是想把两个妹子,塞到镇北王身边做妾。按常理说,镇北王轻薄了人家小姑娘,带回去当个暖床奴婢,倒是合情合理。不过,镇北王今天这一路上,也不知轻薄了多少小姑娘老太婆,若是都带回去做暖床奴婢,那镇北王府也太热闹了些。 镇北王拧着眉毛看这三个哭闹之人,只觉得心烦,坏了他背答案的心情,实在讨厌得紧。 “做什么的,撵出去!”朱允棣厌烦出声。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走王爷 “听了镇北王吩咐,两个便衣兵将上前,要将这三个乞丐拖出谪仙居去。 季家大姐头砰砰磕着地,悲痛欲绝地道:“王爷您可不能这样啊!您这样,不是逼着我两个妹妹去死嘛!既然王爷不要我们,我们还是一头撞死在这里算啦,也算保个清白之身。” “撞啊,你们倒是撞啊!”旁人跟着起哄,“撞用力些,不撞个半死,镇北王爷是不会答应纳妾的!”女人嘛,就那点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老套得很,但还是有几分管用的。 “王爷,您若真不答应,我们就真撞啦!”季家大姐站起身来,拿眼睛四处瞟,要寻一个树干或是一堵石墙,随时准备好撞过去。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料定这无赖女人虚张声势,还主动让出一条道来,让这女人畅通无阻的撞上去。 倪卿卿简直对季家这几个女人无语,还真把她的谪仙居当唱戏的台子了,想要唱戏,就到大街上唱去,谁也不会拦着。 黄继呈看了看倪卿卿不悦的神情,凑到了朱允棣身边,低声道:“王爷,她们在威胁你。” “什么,就凭你们,也敢威胁本帅!”朱允棣勃然大怒,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被人哄骗,一个怒气上头,高呵道,“来人,把这三个妇人,拖进军营去!”军营里向来很缺女人,光是那些犯罪的女眷,还远远不够。 “哇!”有人大惊奇,有人拍手叫好,也只有小孩子,还不懂拖进军营的意思。 季家三个女人脸色齐齐刷白,季家大姐高扬起脖子道:“王爷饶命,我们只是来要个公道,您可不能这么胡乱处置!这世道有王法的,我们要找太子说理去,我们要找太子说理去!” “太子?”镇北王一听“太子”二字,就觉得头痛,太子那个混账兄长,似乎抢了他的女人。 季家大姐见朱允棣脸色有变,以为搬出“太子”来,果然能震慑住镇北王,便一口一个“太子”,说什么太子仁厚公道,说什么太子最讲究礼法,一定会为她们姐妹三个做主。 “闭嘴!闭嘴!闭嘴!”朱允棣大力甩着脑袋,狂吼了三声。 哪知季家大姐见嚷出太子有用,依旧喋喋不休,一个劲儿的嚷着,要到太子跟前说理。 朱允棣双目发红,已然怒不可遏。 常年跟在朱允棣身边的兵将,见势不妙,赶紧喊道:“王爷怒了,大家快跑,快逃命!”说完就率先跑开。当年战场上,身边副将被杀,王爷也是这般情态,狂躁之下,不知要了多少女真鞑子的性命。 “大家快跑!带着自家孩子,一起跑!”倪卿卿见识过朱允棣的暴戾,立刻出声,让大家快逃。 众人不敢冒险,立刻作鸟兽散开。 季家大姐全身发颤,想要逃跑,却先软了腿。 朱允棣沉着眉眼,野熊一般,一步一步朝季家三姐妹逼近。 季家三姐妹终于知道大事不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讨饶。现在这镇北王太过恐怖,仿佛战场上归来的厉鬼,吓破活人的胆,一点也不夸张。 但晚了! 朱允棣一拳揍向了季家大姐那张厚嘴唇,揍裂了季家大姐的鼻梁与下颌骨,季家大姐凄厉惨叫一声,歪倒在地,一张人脸已经变了扁平形状,恐怖怪异无比。季家小妹只看了一眼,就双双骇晕了过去。 朱允棣犹未出完气,一拳接着一拳,拳拳揍在了季家大姐脸上。本来还剩半口热气的季家大姐,被朱允棣用拳头砸脸,生生砸得归了西。 躲在树上避难的几个大男人,瞧得胆战心惊,差点呕吐出来。 朱允棣红着眼,又抬腿抛起晕死的季家两个小妹,像踢毽子一样,将人踢向空中,又用腿接住了,继续抛向空中。季家两个小妹在剧痛中惊醒,不断的尖叫声里,被生生踢断了背脊,渐渐没了生气。 尖叫声传得很远,倪卿卿心中一阵发凉。迫于无奈,又只得派胖妞出马,让它去寻朱铭昭来。现在能止住朱允棣发狂的,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朱铭昭。 朱允棣折磨完三个聒噪女子,心中怒火越发高涨。 太子,太子在哪里?他要去找太子拼命! “朱允懿,你出来!还我悠钰,还我悠钰!”朱允棣发狂大喊,举起拳头,砸坏了无数树木花草。有公子哥藏在花丛里,被朱允棣拎了出来,举拳对准他的脸,呵道,“告诉我,朱允懿在哪里!悠钰在哪里!“ “我我我……”那公子哥吓得尿了裤子,结结巴巴地道,“朱允……太子在东宫,悠钰在月华庵,你放了我,你去寻他们吧。” “带我去!”朱允棣一把将人扔了出去。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全身胆子都吓破了,站起来都费力气,只得半爬着前行。 朱允棣嫌他爬得慢,面色一变,朝那人屁股狠狠踢了一脚,眼看还要踢第二脚。 倪卿卿不愿再闹出人命,脚踩了滑板,准备滑出去,分散朱允棣的注意力。 “你歇着,我去。”黄继呈踢走倪卿卿脚下的板子,自己从树后转出来,道,“镇北王爷,我知道太子在哪里,你跟我来。” 倪卿卿好生感激,又怕黄继呈搞不定,摸了摸怀中的药瓶,揪了点碎布,堵住了鼻子,壮了壮胆,踩着滑板,也跟着到了黄继呈身边。 “镇北王爷,我也知道太子在哪里,我们同去。”倪卿卿紧挨着黄继呈站定,心中还是顶害怕的,不自觉地,就拽紧了黄继呈的手,找一些勇气和胆气。 黄继呈极不赞同地看向倪卿卿,他一个人冒险就够了,没必要再搭上一个人。 “你别跟着,我有法子。”倪卿卿回望了黄继呈一眼,这家伙什么都没准备就冲出去,也太低估了发狂的朱允棣。要不是黄继呈这么有担当,她也不会因着要救他,再冒险出来。 倪卿卿朝朱允棣招了招手,好言道:“镇北王爷,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保证不诓你。”话音落下,倪卿卿就滑了木板,惴惴行在了前头。 朱允棣红着眼,跟在她身后。 倪卿卿见朱允棣走得近,不动声色地拔开了手中瓶塞,心中暗数一二三。 原本数完一二三,朱允棣就该倒的,换旁人,早就该死猪般睡过去了。但朱允棣一身功夫,不同常人,迟迟不倒,只觉得有些头晕。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药倒半条街 “倪卿卿见朱允棣迟迟不倒,心中着急,若不是怕被朱允棣察觉端倪,真想将一整瓶药粉,冲着朱允棣的脸泼洒过去。 朱允棣只觉倪卿卿速度太慢,在她身后大吼一声:“快些!” 这吼声如同惊雷,震得倪卿卿差点从滑板上栽下去,但又不敢张嘴惊呼,生怕吸了药粉,自己先晕过去。 “再快些!”朱允棣不断催促,像是在催促一头骡子奔命。 是药粉失效了,还是朱允棣进化了?倪卿卿心中慌乱,铆足力气往前滑,朱允棣运起轻功,紧紧跟在倪卿卿后头。倪卿卿双手背在了身后,将手心的药瓶,朝向了身后的朱允棣。 朱允棣满脑子都是找太子拼命,已经相当不满倪卿卿的速度,盛怒之下,一把拽了倪卿卿的胳膊,扭着她的细胳膊,将她抛向了半空。 倪卿卿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弧形,在弧形的最高点处,用来塞鼻子的布条松动,药粉飘入鼻中,当场就晕了过去。 朱允棣一脚踏了板子,一肩扛了倪卿卿,滑出一段距离。滑到一个十字路口,不知往西还是往东,便出声要倪卿卿指路。 倪卿卿哪里还能开口,早就晕在了朱允棣肩头,手中的药粉早就跌落了出去。后面有一群人,远远跟着,跟到跌落的药粉旁边,还没察觉到异样,就接连晕倒了一大片。 前面有人陆续晕倒,后面的人却不知缘故,心中难安,不敢再跟。 朱允棣推攘倪卿卿几把,倪卿卿闭眼不醒。朱允棣又给了倪卿卿几巴掌,倪卿卿还是不醒。 “没用的女人,这样就晕了!”朱允棣以为倪卿卿是被他吓晕了,像扔破棉被一样,把她从肩上扔了下去,又踏着滑板,四处搜罗人,带他去找太子。 街上哪里还有人!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躲床底的躲床底,钻柜子的钻柜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允棣左顾右盼寻不到人,暴戾心起,又折身回去,去找躺在地上的那些人。 那些人却如同倪卿卿一样,晕倒在了地,用脚踢用脚踹,依旧没有半分回应。黄继呈带了蛋壳,绕路奔到晕倒的倪卿卿身边,趁着朱允棣不注意,做贼一样,偷偷将倪卿卿拖到了巷子里去。 朱允棣只觉得头越来越晕,怒火越来越盛,脚下这群人踹不醒,于是便又折回去,要去寻倪卿卿。 折身回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倪卿卿的身影。 “骗我!又骗我!”朱允棣以为倪卿卿装晕逃遁,又是暴怒,一拳下去,砸碎了一户人家门前的石狮子。 黄继呈是个书生,又只有左臂堪用,不能带着倪卿卿逃太远,拖着倪卿卿藏在一个穷巷里,用破草席掩了倪卿卿的身子。却不曾想,倪卿卿掌心有些残留的药粉,黄继呈匆忙中没去留心,不小心吸入了些,还没将倪卿卿掩盖好,自己就一头栽在了倪卿卿身上,二人间就只隔了一层破草席。 朱允棣暴怒之下,破坏力惊人,走街串巷,四处破坏,四处搜寻倪卿卿的身影。 “丑女人!你出来!”朱允棣一边破坏,一边狂吼。 但凡听到朱允棣吼声的人,无不吓得发抖。难怪镇北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单凭这野兽般的怒吼声,就能吓破敌人的鼠胆。 “丑女人,你出来!你出来!我要杀了你!” 可惜晕倒的倪卿卿根本听不见。 灵丹心肝发着颤,跟着蛋壳,终于找到了破草席下的倪卿卿。推开了同样晕倒的黄继呈,灵丹将倪卿卿从破草席下抱了出来,背在身上,撒开脚丫子就跑开。 黄继呈仰面晕倒在地,孤单单地躺在原地。 片刻后,朱允棣寻到了这边,只看到一个晕倒的男人和一床破棉被,用脚踹了黄继呈几脚,见人不醒,又狂吼着,四处去找倪卿卿。 灵丹听那声音,简直像是在催命,不由得撒开脚丫子,跑得更快。但她与黄继呈犯了同一个错误,没注意到倪卿卿手上残留的药粉,跑着跑着,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 蛋壳心急去舔倪卿卿和灵丹,想将二人唤醒,依然不知倪卿卿手上有药粉,刚舔了一下倪卿卿的手,就又晕倒过去。 这下连狗子也被药倒,朱允棣就在附近徘徊,也不知谁来救命。 朱允棣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寻到这边,终于望见了晕倒在地上的倪卿卿。 “呵,丑女人,看你还能逃到哪里!”朱允棣一脚踩碎了脚下的板子,脚步踉跄地向倪卿卿走去。 倪卿卿晕倒在地,遮面的面纱脱落,露出一张满是抓痕的脸来。尤其适才朱允棣还赏了倪卿卿几个巴掌,还有几根通红的手指印,与疤痕交错在一起,看着很是有些可怖。旁边还有灵丹做对比,此时的倪卿卿,简直丑得不堪入目。 朱允棣跌跌撞撞靠近,蹲下身去,盯着倪卿卿的脸仔细研究,厌弃道:“可怜的女人,怎么丑成这样子!”因为此时的倪卿卿太丑,朱允棣太过嫌弃,连动脚踹她的心思也没了,免得脏了自己的鞋底。 “嗯……这女人好丑!”恶心到了朱允棣,朱允棣突然嗜血笑了笑,他要把她扛起来,去恶心太子。就像太子恶心他一样,他要用一个丑女人,去恶心太子。 这个法子太好,朱允棣迷迷糊糊地想,扛起倪卿卿在肩上,高声嚷嚷着要找太子,他要送一个丑女人给太子。太子一定要笑纳,不然就别怪他发飙! 巡城的官兵早就得到了消息,不过统领却不敢硬拦朱允棣。且不说朱允棣位高权重,就说朱允棣现在的狂躁之态,上去阻拦,也是白白送了性命。再度激怒朱允棣,后果实在难想。红颜祸水啊,一个柳悠钰,就能击溃十个叱咤风云的镇北王爷。 有家小孩儿被吓得大哭,朱允棣闯进人家屋里,硬是揪了孩子老爹的衣领,逼迫他前头带路,去找太子。 “王爷……王爷,太子在太子府啊,很好找的,转过三条街就是,我都能找到。”小孩子大哭,扑上去拉住朱允棣的袖袍,让他放了自己的爹爹。 “没有地图,本帅哪知道是哪几条街!“朱允棣暴呵,又扔了孩子老爹,夹了小孩儿在臂弯里,强迫一个小孩儿,为他一个大帅前面带路。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当武器了 “小孩子一边哭,一边指路,终于将朱允棣带到了太子府的大门。 太子府守卫一见朱允棣来者不善,立刻去禀告给了太子。 朱允棣扔了那小孩儿,肩扛倪卿卿,不由分说地就往太子府里面闯。 “镇北王爷,可不能再闹啦。昨天中午一次,今天中午又一次,太子对您的无礼冒犯,已经够宽容啦!”侍卫们一边阻拦,一边规劝着朱允棣。 朱允棣双目通红,哪里听得进去半个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比昨日还可怖。昨日至少还算清醒,还有几分理智,但今天,完全成了狂魔,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半分言语。 太子头痛,私下里传了倪大仁为他扎针。听了侍卫的禀告,顶着满头银针,太子无奈笑道:“这家伙,跟我一样,又犯了老毛病。暗卫出去,亲自将他擒住,别伤了他的筋骨。” “太子仁厚。”倪大仁气定神闲地称赞一句,小心为太子撤去头上的银针。 三个暗卫领命,一同去擒镇北王。 镇北王被三个暗卫缠斗,有些吃亏,便抛出肩上的倪卿卿作武器,或如扔锤,或如甩鞭,将倪卿卿抛出去抵挡,又自如地收回来,作为护身法宝。 三个暗卫暗叹朱允棣奸诈,但也知道太子的心意,只是缠住了朱允棣不让他硬闯,至于朱允棣拿来做武器的那可怜女子,能不误伤,就尽量不去误伤。 朱允棣靠倪卿卿扭转了劣势,不由狂笑道:“朱允懿你出来,弟弟我给你送了个丑女人过来!你出来啊,把这丑女人接过去,把我的悠钰还回来!把我的悠钰还回来!” 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太子府一众人齐齐一惊,这镇北王爷,想来真是为柳悠钰发了疯病。不过也不足为奇,柳悠钰国色天香,为她寻死觅活的男人,上京城已经有好些。就连太子府的一个年轻小厮,因为接受不了柳悠钰剃头出家,悲痛吊死在自己的下人房里,还连累自己一家,被逐出太子府去。 倪大仁本气定神闲地收着针,但一听“丑女人”三字,心肝立刻就是一颤,莫名的,他就想到了自家那遭罪的孙女。 “镇北王口中的丑女人是谁?”倪大仁慌忙问旁人。 旁人也一直在内殿守着太子,也不知镇北王究竟扛了什么丑女人硬闯。 倪大仁手有些发抖,连忙跪下,道:“太子恕罪,老朽心忧家人,心颤手抖,还请我这徒儿代为收针。” 太子知道倪大仁的担忧,便恩准让童梓贡为他收针。 “太子仁厚,太子仁厚,我家就只剩卿卿一根独苗啦,她若有不测,我也不要活啦!”倪大仁连连磕头,感激不已。 童梓贡老重持成地上前,小心翼翼为太子拔下剩下的银针。太子看倪大仁神不守舍,便恩准了他先行出去。倪大仁又是磕头,连滚带爬地冲出殿外去。 不出意料,镇北王那拽在手上做武器的女子,的确是他的乖乖孙女! “造孽哦,镇北王,你快把我孙女放下!”倪大仁急得跳脚,怎么他家孙女任凭朱允棣挥来甩去,也没有半点反应! 莫不是死了! 莫不是他家孙女,已经被朱允棣折磨死了! “卿卿,卿卿!”倪大仁一连唤了好几声,都没听见倪卿卿的任何回应! “卿卿啊,我的卿卿啊!”倪大仁以为自家孙女已经遭遇不测,手里抓着一把银针,不要老命的扑了上去,要同杀人凶手朱允棣同归于尽。 旁边侍卫见倪大仁也快发疯,连忙将他扯了回来,那几个高手对阵,这一身老骨头扑进去,不是自己找死么。 其中一个暗卫受过倪大仁救治,暂离了战局,好言道:“倪御医放心,你家独苗,还有生气。” 倪大仁总算冷静了些,但见朱允棣将他家孙女,像扔一个物件一样,抛来扔去,又老泪纵横地道:“老朽求你们手下留情,别伤了我家卿卿,我家卿卿已经去过阎王殿一次,可一定不能再去第二次。” 暗卫让倪大仁放心,自己又加入了战局。 拔完针的太子,背着手从殿内出来,出声道:“我就在这里,允棣过来,我们将误会说清。” 朱允棣红着眼瞪向朱允懿,将手上的倪卿卿,像扔布袋一样,扔向了太子。“朱允懿,我送你的丑女人!还我的悠钰!” 犹在昏睡的倪卿卿,身子如飞絮一般飘在空中,手腕肩头,已经被朱允棣捏得青紫。 倪大仁伸出双臂,全神贯注地想要接住自家孙女,暗卫快他一步,抢先接住了飘在半空的倪卿卿,并将她稳妥地送到倪大仁跟前。 倪大仁蹲下身,连忙去探倪卿卿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热气。倪大仁欣喜,赶紧又把了脉,掏出银针,为倪卿卿施针。倪卿卿幽幽转醒,只觉得全身哪儿哪儿都疼,像是受过了酷刑。 “哎呀,卿卿卿卿,我的卿卿。”倪大仁一把抱住倪卿卿,又是老泪纵横,他多怕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让祖父担忧了。”倪卿卿也心疼自己的老祖父,还心疼自己的手腕和脚腕,怎么连自己的脸也火辣辣的疼。 “朱允懿,我送你的太子妃,你喜欢吗?”朱允棣披头散发地狂笑,像是醉酒未醒,又像是入了魔。 太子看了眼倪卿卿,双颊有疤,红肿如猪头,实在不忍再看第二眼。也难怪铭昭会在中途,将她撵下马车。铭昭向来挑剔,又自视甚高,能忍受一张毁坏的脸,想来也着实不易。 “你若有不满,说出来,我听着。”太子也不计较朱允棣的无理,容忍了他醉酒后的放肆。他二人之间,虽不是亲生兄弟,但也不亚于亲生兄弟。 “我不满,我有什么不满!你一出生就是太子,从小,父皇的疼爱是你的,皇祖母的疼爱也是你的,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就连悠钰也是你的!“ “她不是我的,她是自由身。” “她人不是你的,心却是你的!”朱允棣怒吼,“当年你答应过我,等我立功回来,你就将悠钰赐给我!为什么言而无信,把她的心拿走了!” . 第一百八十章 太子问罪 “话说到这份儿上,旁人也明白,朱允棣多少恢复了些神志。 听了朱允棣的话,倪卿卿咧嘴想笑,但一笑面颊就疼,只能腹诽道:自己魅力比不上太子爷,还怨太子爷横刀夺爱,这是什么道理?再者说了,太子爷已经够仁至义尽,第一美女主动送上门来都不要,这还要人家怎么谦让? 需知作为一个男人,要拒绝柳悠钰,是一件多么伟大且了不起的壮举。 但太子做到了,太子为了自家兄弟做到了,此举简直可以让天下女子,都为太子竖起大拇指。你看,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把美貌放在第一位。 脸颊火辣辣地疼。倪大仁将倪卿卿扶到一旁,童梓贡已经取来了冰块,用布条裹了,给倪卿卿做冰敷。 “我们走吧。”童梓贡提议,这里不宜久待。 结果倪大仁与倪卿卿双双摇头,倪卿卿要看热闹,倪大仁要看朱允棣的下场。 “作为兄长,我问心无愧。”太子道,“悠钰是我看着长大,她的心思性情,我也明白。太子妃不会是她,你若真心念着她,就去纠缠她,不必在我跟前闹事,也不必在街上闹事。” 侍卫过来,将朱允棣的荒唐事,一一禀告给了太子。 太子闻言,叹口气,很是无奈地望向朱允棣,喝醉酒的朱允棣,果然还是那个闯祸精。当年霍霍了许多王子王孙,如今又去霍霍那些平民百姓。 嚷出心中怨气,朱允棣酒醒了大半,愣愣望着自己向来敬重的兄长,却只恨自己清醒得过早,脑中一些零星的片段闪过,似乎又亲吻了一大帮男人。 一大帮男人,朱允棣很是想把自己的嘴用针线缝起来。 太子望着朱允棣局促的模样,忽然出声道:“清醒了?“ “嗯。”朱允棣双手握拳,讷讷出了声,还没全醒,但也不至于胡来。 “今天闯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太子坐下,沉下脸来问他。一扬手,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找你拼命。”朱允棣倒是答得坦荡,似乎还有点旁的事,但是现在没想起来。 童梓贡凑到倪卿卿跟前,小声补充道:“因着师父你脸上的疤,还要把师父你,送给太子做妃子。” 倪卿卿呲牙,真想将这朱允棣暴揍一顿。 “你下得去手?”太子又问。 “谁让你抢了我的女人。”朱允棣垂着脑袋出声。 “混账东西!”太子丢了手中的竹简过去,骂道,“长兄如父,你还想要弑父?” 朱允棣也不躲,任凭书卷砸中自己的脑袋,单膝跪地道:“兄弟醉酒糊涂,还请兄长责罚。” “你也知道醉酒后会糊涂,还把自己灌醉?”太子起身来,走到朱允棣身边,伸手在他后背狠狠打了几巴掌,斥责道,“你瞧瞧你醉酒干的好事,男人也就罢了,那么多小姑娘,你要怎么处置?有几个老妇人不堪轻薄,已经被迫上吊,自证了清白。” 倪卿卿闻言,眼睛瞪得老大,这么贞烈做什么?若被人亲一口,就要以死证明清白,那她岂不是要上吊好几十回了。迂腐,迂腐,这时代的男人女人,实在迂腐得紧。 “事情已然发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但凭兄长处置,做弟弟的绝无怨言。”朱允棣也是嘴硬,不肯讨饶,但一口又一口的叫着兄长,哪里还能让太子狠下心去处置。 “唉,你呀……”太子手扶着额头,刚刚才扎完了针,怎么又觉得头痛了起来。“你非但轻薄了人,又还伤了人命。原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念在你战场有功,救百姓无数,西凉待收复,就暂留你一命,戴罪立功。多赔些银子出去,安抚受害之人。那因你而死的人,也不能只赔了银子抵过。你带足银两和荆条,去人家灵堂前,跪地请罪。” “谢兄长不杀之恩。”朱允棣磕头谢恩,忽然抬起头来,认真道,“禀太子,臣弟自觉心中难安,赔罪之后,自请削发为僧,但求新建寺庙,就建在月华庵对面。” “混账东西!”太子想来是气极,也不管外人在场,抬脚就踹了出去,骂道,“身为皇子,享受诸多荣华与恩宠,岂能这般任意妄为。你再提一句削发为僧,就别怪我将柳悠钰指给旁人。” 朱允棣顺势倒在地上,呐呐道:“兄长教训得是,臣弟遵命。” 太子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他两脚,才又转过身来,一派谦和地出声:“本宫如此处置,倪御医可还满意?” 倪大仁跪地,行礼磕头道:“太子仁厚睿智,镇北王也是醉酒糊涂,老朽不敢有半分怨言。” “卿卿你可有怨言?”太子又一派谦和地询问倪卿卿。 倪卿卿一肚子怨言,但也只能违心道:“祖父之言,亦是民女所想。” “你口服心服,那就好。”太子又笑了笑,指向朱允棣身边的空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先跪过去,本宫还有事要审你。” “太子恕罪,有什么罪过,老朽愿为我家孙女一力承担。”倪大仁又跪地磕头,童梓贡也跟着倪大仁一起,跪了下来。 倪卿卿望了眼倪大仁,惴惴起身,踩着小碎步,挪到镇北王身边,同他一起,乖乖跪在光洁的石板上。朱允棣嫌此时的倪卿卿太丑,别过了脸去。 倪卿卿心中也别扭,她这张肿成猪头的脸,是谁用巴掌扇的,这会儿还有心思嫌弃她。 太子命人取了一本医书来,道:“你写的这本医书,本宫仔细看过,也命太医验证过,确有可取之处。本宫打算以这本医书为蓝本,以朝廷的名义颁布,不断扩充修整,你可有异议?” “太子英明远见,爱民如子,民女感激不已。”倪卿卿三拜叩谢,行了一个大大的礼数。虽然等得久了些,但这是她所期待的,最好的结果。 “也别忙着谢本宫。”太子放下医书,也不说给赏赐,又紧着道,“你民宅商用,堂而皇之办起游园会,大肆收起了银两,未缴半分税款,置法令于何地?”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惩罚 “用自己的宅子,赚点碎银子,也要交税款? 原谅倪卿卿没读过万历朝的法令,不知道有这一条。但仙翡阁和铅华阁,都是太子的产业,她还在帮着太子赚大钱呢,太子也不该太为难她才是。 想通了这一关节,倪卿卿心中稍安,道:“民女愚昧,未交税款,待回去,一定清算好税款,亲自进衙门缴齐。” “你倒识时务。”太子笑着夸赞。 “纳税是义务,若无税款供养军队兵将,谁来守卫疆土,谁来守护百姓安宁?我等百姓,能安居乐业,能有地方伸冤平反,都依仗朝廷的庇护。”倪卿卿很是有觉悟,以前工资高,税款也没少交。 朱允棣很是惊奇地看了倪卿卿一眼,没想到这么个小女子,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太子欣赏点了点头,又道:“这项了结,我们又来说下一项。镇北王的新娘子,是怎么跑的?” “民女不知……”倪卿卿这回可不能问心无愧。 “还敢隐瞒?”太子不悦望倪卿卿一眼,丢了一个空药瓶到倪卿卿手边,道,“巡城官吏来报,你的药粉,药倒了半条街的人畜。偏巧镇北王的新房里,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药瓶,你还敢抵赖。” “民女惶恐!太子恕罪!”倪卿卿不敢再抵赖,聪明人跟前,还是老实交代才好。不过这柳悠静,行事也太不周到,竟然不把药瓶毁掉。 “你早知道新娘不是柳悠钰?”太子问。 “民女起先是不知道的,但民女经常为人施针认穴,喜堂上只是认出了柳悠静的双手而已。”倪卿卿坦白交代,只求从轻处理。 “认手识人,你倒是好本事。”太子冷笑着赞叹,“所以你先是将发现告诉了朱世子,再由朱世子转告给镇北王?” “太子英明。”倪卿卿将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朱允棣怒推她一把,呵道:“你这丑女人,既然早就知情,为何不当场揭穿,偏要等我与她拜完天地,再抖落出来!” 倪卿卿借着朱允棣这一推,趁机滚远了些,无辜道:“这都是朱世子的意思,世子说皇家的婚事,不能再出岔子,能遮掩过去,就尽量遮掩过去。只是未曾想,真的新娘子这么快就现了身,想要瞒天过海,已经不能。” “你倒是推得干净!说到底,你还怨本王没将悠钰遮掩好,让她的行踪,被旁人发现了?” 倪卿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却紧闭嘴巴,不去反驳。 “你还真是这么想的!”朱允棣又来了怒火,兀自站起身来,道,“总归,你知情不报,还放走了假新娘,想见阎王,还是想进军营,你自己选一个吧。” 倪大仁差点没晕过去,这镇北王爷太会迁怒旁人,自己跑了女人,跟他家孙女有何干系。 倪卿卿身子发抖,立刻想起季家三姐妹的下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我知道你怕死,那就进军营吧,那里正缺人,是个女人就行。” 倪卿卿不敢答话,镇北王便替倪卿卿做出了选择。 “太子救命。”倪大仁跪行到太子跟前,连连磕头道,“小孙女只是一时意气,老朽这就派全府上下去找,一定将镇北王妃寻回。” “闭嘴!”朱允棣怒吼,“谁是镇北王妃?本王的镇北王妃从来只有柳悠钰一个。镇北王妃正在月华庵为母妃祈福!圣上祈福!” “王爷骂得是,老臣糊涂,镇北王妃正在庵里祈福。”倪大仁赶紧道,“既然镇北王妃安然无恙,那又何来卿卿放走王妃一说?镇北王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说不过你这老人精!“朱允棣词穷,只道,“总之本王心中不舒坦,该有人为本王的颜面受罪!” “你心中不舒坦,难道我心中会舒坦?”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自觉难逃一劫的倪卿卿,身子猛地一颤,不管旧事如何,此时的朱铭昭就是她的救星,仿佛天神降临。 “见过太子。”朱铭昭向太子拱手行礼,同时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推向了朱允棣,不悦道,”你家柴房里找到的,这才是与你拜过堂的女子,好歹都同拜过天地,好生收着,别让人再跑了。“ 蓬头垢面的柳悠静不敢抬头,也不知身处何地,瑟瑟发抖地跪在朱允棣脚边,亦不敢有半分言语。 朱允棣瞪她,她就跪着,一点一点远去,无助四望,忽然望见了高坐的太子,便不假思索,带着万分欣喜,朝太子跪行而去。 太子看清了柳悠静惊喜的双目,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侍卫出手来阻拦,太子竟出人意料地挥了手。没了旁人阻拦,柳悠静顺利跪行到太子身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来,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太子爷。 朱铭昭朝倪卿卿走了过去,扶她站起身,看着她红肿的疤痕脸,勃然大怒道:“谁干的?” 倪卿卿伸出一根手指,露出青紫的手腕,偷偷指向了朱允棣。 朱铭昭瞪向了朱允棣,沉声道:“你干的?” 朱允棣直认不讳:“是本王干的,本王非但扇了她巴掌,还搂了她,抱了她,还打算把她扔进军营,怎么,要与本王打一架?” “正有此意!”朱铭昭面色难看至极,朝太子拱了手,“还请太子恩准?” “别处去打,本宫瞧着心烦。”太子摆手,让二人自行处理这一过节。 朱允棣抱拳告辞,与朱铭昭飞身离了太子府。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倪大仁带着倪卿卿,也准备叩恩离去。 “且慢。”太子云淡风气地道,“医舍新开,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倪老御医,你可带着你家孙女,多去医舍走走。” “老臣糊涂,还请太子言明。”皇家医舍,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去,太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她家孙女,在医舍里坐诊。坐诊可以,就当是免费劳动,抵挡了私放镇北王妃的罪行。但医馆坐诊,得有一个期限才行。若无期限,那她家孙女,岂不是要为皇家医馆免费辛劳一辈子。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当官啦 “旁晚时分,倪卿卿与倪大仁,终于平平安安回到谪仙居。倪大仁拦住了倪卿卿,非得在她身上撒了白盐,还让她跨了火盆,才准她进宅子。 黄继呈与灵丹,还有蛋壳,被巡城官吏抬回了谪仙居,抬回谪仙居时,这两人和一条狗,犹在昏睡之中。 祖孙二人同时掏出银针,为昏睡的人扎针。 “这药粉效力强劲得很啊。”倪卿卿一面将银针扎进灵丹的人中,一面向倪大仁讨教,“为什么那么大的剂量,却药不倒朱允……镇北王爷?” “他自幼受过许多药物试验,体质自然异于常人。”倪大仁对镇北王存有芥蒂,只用“他”来代指了朱允棣,“而且他是武功高手,练习过龟息术之类的闭气功法,当时虽已醉得神志不清,然而一旦察觉到迷药,身体就会本能的做出抵御。” “这么神奇的吗?”倪卿卿惊奇,收回银针,推了推灵丹,已经让灵丹转醒。 “也没那么神奇,都是苦练的结果。那些出类拔萃的王孙公子,背后也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那边倪大仁也已经将蛋壳扎醒,还剩一个黄继呈,倪大仁唤倪卿卿过来,要她亲自为黄继呈扎针。 倪卿卿蒙好面纱,又过去为黄继呈扎针。 黄继呈幽幽转醒,第一个看见了倪卿卿,眼神还有些涣散,只简单道:“活着?” “活着。”倪卿卿笑着点了点头,胖妞摇着尾巴过来,嘴里叼了一朵粉色月季,献宝一样,献给了黄继呈。 “活着真好啊!”黄继呈长叹一声,坐起身来,左手接过胖妞献上来的月季,拧断了一截枝条,然后将月季戴在了倪卿卿有些凌乱的发髻间。 倪卿卿笑着受了这朵粉色馈赠,然后灵丹也扑了过来,为她们的大难不死喜极而泣。 哭笑过后,日子还要继续,游园会也要继续,赚钱也要继续。 一家人围在一起用了晚膳,倪卿卿丢下猪肘子,擦了擦油腻的小嘴,而后对黄继呈和灵丹吩咐道:“明天我会陪着祖父,以七品医官的身份,进皇家医馆去坐诊。后面二十几天,游园会的事,就交给你二人和祝伯负责了。” “姑娘,你做官啦?女子也能做官的吗,还是七品官!”灵丹惊呼,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她一点都不知情。 “就是今天下午,你们昏睡在街上的时候,我被朱允……镇北王扛着,去了太子府半日游。”倪卿卿将啃完的猪肘子,扔给了脚旁边的蛋壳,“太子说我有两项罪过,一是我民宅商用,未交税款;二是冒牌新娘逃婚,我偷偷给了迷药。但念在我献医书有功,就罚我进医舍坐诊一月,专门为女子看诊。” “既然是受罚,太子为何还给了姑娘官做?”灵丹不懂,“这究竟是赏,还是罚?” 黄继呈沉下眉眼来,道:“以你家姑娘随性散漫的性子而言,这就是罚了。坐诊一月,只是开始,你家姑娘一身独门的医术,又关子嗣大事,太子是会想尽办法,将她一身本事,尽数榨取。” “那可怎么办啊?”灵丹着急。 “榨取就榨取吧,反正这看诊治不孕的本事,也不是一学就会。”倪卿卿回来的路上,已经与倪大仁有了一番计较,手一拍桌子,慷慨激昂地道,“留着有用之躯,报效朝廷,为江山社稷添丁添口,是我等小女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姑娘啊,就你还有心思打趣,你都被太子拘去做苦力啦。”灵丹哭笑不得。 倪卿卿也知道,自己算是被太子拿住啦。但有什么办法子,从一开始,太子通过穆老板之手,赠她郊外的宅子,就已经算计上啦。正应的那句,拿人手短。 如今她被太子拿了错处,哪能不乖乖听太子使唤。难怪朱铭昭一直说,是太子看中了她,他朱世子才屡次三番地救她忍耐她。 原来太子留她,是用来做教习的。等着吧,等太子从各处收罗了有天资的小姑娘,她一定会成为这些小姑娘的教习,教她们如何诊断男人女人的不孕不育,如何施针治疗男人女人的不孕不育。 她的独门手艺,得传授出去,得开枝散叶出去。实不相瞒,倪卿卿不止一次的觉得,太子是把她当成了一只蚁后,然后要压榨她,产出许多许多的小蚂蚁。 “话不能这么说,灵丹。”倪大仁捋着花白胡子,很是欣慰地道,“我等学医之辈,不就是为了救人之困。卿卿有这般本事,也是她的可取之处。我倪府能出一个女医官,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但帮朝廷做事,哪有自己开医馆自由?哪有自己开医馆挣得多?”灵丹很是心疼那些银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家姑娘本事大,挣的钱财也多,若无有权有势的夫家撑腰,迟早也是祸事。”黄继呈摸着胖妞脑袋,一字一句地道,“如今破天荒地,被太子任命为女医官,那就有了朝廷做夫家,也是个顶好的靠山。” “你一心想巴结太子,你自然这么说。”灵丹心直口快地道,“但我们家姑娘,就喜欢睡个懒觉,种点花草。要是去当了女医官,不但懒觉睡不了,还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倪卿卿苦恼的也是这个,她上辈子就是这样忙过来的,这辈子就想偷点懒,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 “有所得,必有所失。”黄继呈指了指自己右胳膊,“若是你家姑娘,舍得自己一条胳膊,当个废人,那兴许太子也不会拘着她不放了。” 倪卿卿摆了摆手,无奈叹道:“不会不会,太子是铁了心,让我配……开枝散叶,只废一条胳膊怕是不行,胳膊和腿都要舍去,还得把自己毒哑,连话也说出,无法与人交流,或许到了那地步,太子才会放过我。人身自由与四肢健全相比较,我还是选四肢健全。” “好卿卿,祖父为你骄傲,祖父一直都盼着这么一天。你爹娘若知你有今天的出息,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倪卿卿摸着蛋壳的脑袋,倪大仁就爱怜摸着倪卿卿的脑袋。 倪卿卿强颜笑了笑:“祖父觉悟太高,大仁大义,孙女还得加把劲儿,才能追上。” “大仁?大人?恭贺恭贺,倪府以后,是要出两个’大人‘啦。” 夜色里,一行人提着灯笼,为首的侍卫高溱,双手捧了一件绿色官袍,快步来到了这间大屋子的前面。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虎灵丹 “高溱宣读完太子的旨意,奉上官袍与官印,又连声恭贺倪卿卿,七品官阶,算起来,可比他的职位还高一些。 “高侍卫谦虚了,上京城的七品小官而已,哪里比得上高侍卫,在太子跟前听差,来得前途无量。”倪大仁笑着拱手还礼,按规矩给了这些传话人赏银。 按规矩,这些传话人得了赏银,就该欢喜里去。然而其他人都走了,高溱还坐着与倪大仁闲聊,没有要走的意思。 “天色已晚,高侍卫在此逗留,莫非有事要老朽帮衬一二?“倪大仁想,这高侍卫或许是想替亲眷求医。 “也无旁的,我还没见过女子穿官袍。”高溱喝完了第三杯茶,才道,“我想等着瞧卿卿穿官袍的威风样,倪御医可莫要见笑。” “不见笑,不见笑。”倪大仁乐得合不拢嘴,吩咐人取来棋盘,他要与这高个小伙儿对弈一局。他家卿卿正愁难嫁,再多一个备选之人,也是不错。 二人刚对弈没多久,盛贵便啃着一个大桃子,悠哉悠哉地晃了进来。 倪大仁极为不悦地瞪了盛贵一眼,又低头下去,继续与高溱对弈。 盛贵也不去计较,嘴里啃着桃子,语气轻松地道:“就半个时辰前,老太爷你府上,遭贼了。” “什么!我的药!”倪大仁夹棋的手指一抖,也顾不得跟高溱客套,连忙吩咐马车,载着他回倪府去查看。 盛贵顺势坐在了倪大仁刚才的位置,抓了一大把白色棋子,五根指头一松,撒在棋盘上,砸毁了这局好棋。“高溱,你是不怕死啊,世子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高溱面色有些难看,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跟我难兄难弟,烟水还是渭南郡王的人呢,你不是照样追了她几千里。” 盛贵面色也难看了起来,梗了梗脖子,想辩驳几句,但又觉没有底气,只得道:“烟水不一样,烟水跳起舞来就是仙女,够我回忆大半辈子!倪卿卿有什么好,脸蛋一毁,就再无可取之处!” 被朱铭昭撵走的灵丹,正好闷闷不乐地从倪卿卿的闺房过来,正好将盛贵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背后诋毁她家主子,盛贵这家伙,是又想挨骂了。 “哪里来的小眼王八,快滚快滚!”不敢对朱铭昭发脾气,灵丹只能将一腔怨气,撒在盛贵身上。 “灵丹,许久不见,你又漂亮啦!”盛贵一见灵丹,一对小眼睛亮了亮,赶紧从凳子上跳下来。 “我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快滚快滚,搬到谪仙居,还能见着你,真是晦气。”灵丹从背后取了笤帚,准备用武力赶人。 “唉,灵丹别这样。”盛贵厚着脸皮挨近灵丹,从腰间的袋子里,捧出一个又红又大的水蜜桃来,讨好道,“这是今天才运到的贡品,我特意给你留了个最大最好的,要不要尝尝?” “谁稀罕!”灵丹夺过桃子,一把扔到了屋子外,扔得老远。胖妞守在屋外廊檐,追着桃子而去,桃子香甜又多汁儿,胖妞叼回廊檐下,啃得津津有味儿。 “现在发达啦,好东西见多啦,就连这贡品也瞧不上啦。”盛贵颇为怀念地道,“也不知当年是谁,为了一个桃子,把我的脸给抓花啦。” 高溱含笑望着二人,手边正好有一盘果脯,便抓了一把在掌心,一粒一粒地嚼了起来,原来这两人之间,也还有情仇爱恨,还真是有趣。 “当年是当年,当年才从村子里出来,见识少。”灵丹斜着眼,很是得意道,姑娘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现在她可是妥妥的小富婆一个。“现在我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圆润地滚开。” “我若是不滚呢?”盛贵朝灵丹眨了眨绿豆小眼。 可惜眼睛着实太小,灵丹根本没瞧见这暗送的秋波。“你不走,我就用笤帚撵你走!”说着话,灵丹就高举了笤帚。这盛贵跟他主子一个德行,随便就把别人的宅子,当成自己的家。以前的倪府是,现在的谪仙居也是。 “来来来,你打,你打,打是疼,骂是爱,你爱打便打,我受着就是。”盛贵脸皮也厚,还笑吟吟地往灵丹跟前凑。 灵丹反而被盛贵逼得倒退了几步,羞恼之下,果真下了狠手,狠狠一笤帚打在盛贵背上。灵丹的力气,向来不输男子。 这一笤帚下去,笤帚都断成了两截。 旁观的高溱心肝一颤,忍不住为盛贵喊了句“疼”。 盛贵脸色微变,反手摸着后背,龇牙咧嘴地道:“你这个虎女人,真下得去手啊!” “你犯贱,自己让我打的,现在却来怪我了打了你。”灵丹扔了手中半截笤帚,跺了脚,叫上胖妞护驾,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谪仙居里,又要挖冰窖,又要搭秋千,还要摆烤肉摊,一大堆事要忙,她才没心情,在这里与盛贵斗气。 盛贵见她要走,赶紧又追了上去,追出去一段,又折了回来,望着高溱,匆忙道:“你还是早点回家歇着。我家世子正在闺阁里陪倪卿卿,你没戏,趁早死了这份儿心思。”话音落下,又追着灵丹而去。 高溱再没了吃果脯的心思,扔了果脯,将散乱的黑子白子,各自归了位,才黯然离开屋子。 头顶上有一轮圆月,照亮了诺大的谪仙居,遍地牡丹的宅子,在白色月光里,也另有一番朦胧之美。远处亮着一片火把,想必有人在忙碌,满心惆怅的高溱,便望着火光,漫无目的走去。 小径之中,遇到个抱琵琶的女子,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公子安好。”那女子朝高溱盈盈一拜,便继续往前赶路。 高溱没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只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月色里,显得格外的空灵动人。 应该是在园子里卖唱的歌姬,高溱猜出了她的身份,不过冲着这把好嗓子,情场希望渺茫的他,决定明日特意请一天假,来捧一捧这歌姬的场子。 与歌姬擦身而过之后,高溱踏着月色,穿梭花径,继续前行。能将自家宅子打点得如此诗意,想来倪家姑娘,是个自在洒脱之人,做官为朝廷办事,倒有些违背了她的心意。这二十几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动心的女子,却是朱世子看中的人……高溱好不惆怅,也不知此刻,她是否换上了官服,又在闺房里,与朱世子谈论些什么。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反踩 “闺房之内,沐浴完的倪卿卿,已经换上了官服,一身绿色的官服。原本这七品官服的颜色,是有些丑的,好在倪卿卿皮肤白,这一身绿色官袍穿在身上,也还算看得过去。 对着铜镜系腰带的时候,朱铭昭肩扛着一个昏死的大高个儿,闲庭信步地进了屋子。 灵丹被撵了出去,蛋壳留守屋外,朱铭昭扔了肩上的人到地上。倪卿卿快步过去,定睛一瞧,竟是朱允棣那厮。亏她还当了他片刻的小迷妹,现在她这红肿的脸,这满胳膊满腿的淤青,都是拜这家伙所赐。 “任你处置。”朱铭昭破天荒的带了张面具,只露了出一双狭长的凤眸。 “真的?”倪卿卿心中欢喜,赶紧小跑过去,将门窗掩上,再跑回到朱允棣身边,检查了他的昏睡程度,这才放心抬起双手来,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在朱允棣脸上。 竟敢拿她一个活人,当冷兵器武器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有就是,别处不去闹事,偏偏在她的谪仙居闹出人命,影响后续一段日子的生意,害她不得不花心思和力气,去给他闯的祸善后! 越想越气,倪卿卿两手扇巴掌的速度,就更快了些。 不过朱允棣脸皮太厚,倪卿卿手腕又有伤,才只扇了四五下,自己却先喊起了疼。 朱铭昭笑望着她,道:“心肠倒狠,就是力气小了些。” 倪卿卿委屈站起来,露出自己淤青的双腕,可怜兮兮地道:“用手太疼,我可以用脚踩么?可是你准允的,任我处置。” “……可以,不伤了筋骨就可以。” 朱允棣动他的女人,险些要了倪卿卿的性命,再受些折辱,也是应该。 朱铭昭话音一落,倪卿卿便抬起自己的脚,狠狠踩在了朱允棣那张可恶的脸上,还用脚尖用力碾了碾,像在碾一只蚂蚁。倪卿卿双手叉腰,仰天哑笑,心中呐喊道:朱允棣,你也有今天! “出完气了?”朱铭昭笑着问。 “还没!”倪卿卿眼睛一眨,又抬起脚尖,在朱允棣身体各处,使劲踹了踹。 朱铭昭凤眸眯了眯,这学医的小女子,心思倒是毒辣,踢的每一处,都是人身上的柔软之处,虽不会踢出好歹,但朱允棣明日醒来,一定会疼得满地打滚。 一阵无影脚下来,刚沐浴完的倪卿卿,也累出些薄汗。擦了擦额头细汗,倪卿卿胸中恶气总算出尽,便顶着一张红肿的疤痕脸,挪到朱铭昭身边,很是欢喜地对他感激一拜。 朱铭昭不愿直视倪卿卿的脸蛋,别过脸去,望着墙上一幅两狗争宠图,道:“太子终于封你做女医官了?” “没错,这身官服还合身吧?”倪卿卿抬起手臂,特意又挪到朱铭昭跟前,在他面前转了两圈,得意道,“如今我也有官职在身,齐昊那厮挖空心思想要的东西,我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就是这官袍不大好看,穿着显老气。” “就你还敢挑官袍的错处。”朱铭昭又转过身去,垂下了目光,去望地上昏睡如死猪的朱允棣,就是不望倪卿卿。 “朱铭昭,你今晚有些扭捏。”倪卿卿又主动凑到朱铭昭跟前,弯下腰去,抬起脸来,从下往上,去打量朱铭昭带面具的脸。今天他二人反了过来,平常都是她遮着脸,他露着脸,今晚她大方露着脸,但朱铭昭却戴了张面具,将脸遮得严实。 “别多想。早些睡,明天还要去皇家医馆报道。还有就是,明天就搬回倪府去,你时不时惹出一些祸事,总归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朱铭昭转身,扛起朱允棣准备走人。 “慢着!”倪卿卿拖住朱铭昭,瞥见了朱铭昭下颌的淤青。“你受伤啦!朱允棣揍的?” “明知故问,我两从小就相互拆招,你以为朱允棣就那么好对付。”朱铭昭没好气地出声,总之最后赢的人,是他。 “谢谢啦,世子爷。”倪卿卿又多生了几分感激,踮起脚尖来,准备伸手去揭朱铭昭脸上的面具,一边动手,一边兴奋开口道,“究竟被伤成什么样啦,快给我瞧一瞧。” “倪卿卿,控制一下你的笑脸!”朱铭昭瞪她,肩扛着朱允棣,身轻如燕地掠出了房门。 翠娘正抱着琵琶,来倪卿卿屋里学曲儿,忽然见倪卿卿屋里,闯出一个带面具的锦袍男子,顿时吓得尖叫出了声。专业唱曲的,那一嗓子尖叫,黑夜里效果惊人,惊得歇在树上的鸟雀,都离了枝头。 “翠娘没事,翠娘没事。”倪卿卿赶紧跑出门来安抚。 院子里立刻敲起了锣鼓,提醒其他人,有贼人闯府,几个婆子纷纷提了棍子和笤帚出来,要保卫自家主子。 闲人被惊动,肩上还扛着被蹂躏过的镇北王,朱铭昭不想多生事端,便扛着朱允棣,退回了屋子里。 “无事,无事,虚惊一场,该睡觉的睡觉,该干活的干活。”倪卿卿若无其事的吩咐,主动拉了翠娘的手,将她拽进自己的屋子。 下人们半信半疑,但又不便打听,在门前望了片刻,又各自回了各自屋里去。 倪卿卿再次关紧门窗,翠娘抱着琵琶,跟在倪卿卿身边,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打……打扰了。”翠娘红着脸,想得有些多了。她应该让人先通报一声的,这样就不会撞破倪家姑娘的私情了,而且,还是跟两个锦袍公子…… “翠娘,你别多想。这是世子爷,我的……我以前的邻居,特意带他朋友来求医的。不信,你来看。“倪卿卿又走到朱铭昭身边,将他肩上的朱允棣扒拉下来,双手捧起了朱允棣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呀!“翠娘惊呼一声,”这是谁呀?谁这么歹毒,将人的脸毁成这样,又是情敌报复么?“ “……”倪卿卿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遮着面具的朱铭昭,低笑着道:“猜得不是,是有人故意报复。” 翠娘这才反应过来,屈膝对朱铭昭行了礼。 误会解开,倪卿卿便催促朱铭昭走人,她教完翠娘新曲儿,还得早些睡一觉,为明日的走马上任做准备。 “你要教人唱曲儿?“原本打算走的朱铭昭,反而扔了朱允棣在地,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倒是新鲜,本世子今晚有空,倒要坐下来,认真听上一听。“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唱 我听 “原本教人唱曲儿,也是件有趣乐事,但多了朱铭昭在旁,倪卿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翠娘倒是觉得无妨,她每天都在唱曲儿给旁人听,多个世子爷在旁,也不打紧。但她也瞧出了倪卿卿的不自在,便提议,让倪卿卿把词曲默写出来给她,她回去自己琢磨。 倪卿卿立刻摇了头,她默写歌词不在话下,但如何写得出歌谱来。现代的五线谱,她也只是勉强认识,这时代的宫商角徴羽,她是半点儿也不识得。 “手疼,拿不动笔,再说了,我识谱的本事差,你是知道的。还是老样子,一句一句教你吧。”为了不露馅儿,也只能当着朱铭昭的面,硬着头皮教学。 翠娘抬头望了眼倪卿卿红肿的脸,一句一句的教,她的面颊恐怕会更痛些吧。 朱铭昭起身取了茶具,亲自为给自己焚香烹茶,烹茶之余,还扔了张面纱过去,道:“把脸蒙上,别坏了本世子的雅致。” “明白,就跟你带面具遮丑一个道理。”倪卿卿一边蒙面纱,一边回嘴。 世子需要遮丑?翠娘讶异,世子爷天人之姿,即便口歪眼斜,也是好看的吧。 “翠娘,回神啦!”倪卿卿在翠娘跟前打了一个响指,帮她回了神。“今晚想学什么,是想将伤情歌姬的名头唱响,还是要来个大反转,唱个欢快的,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前两天曲子太过伤感,好些客人都听得哭了,我唱得动情,也把自己唱哭了好几回。这次就换个不悲不喜的吧,也别反转得太快。我想着,等游园会快结束的时候,再唱几首欢快的曲子谢幕。” “不悲不喜的?”倪卿卿手指点着脸颊,在自己的小曲库里搜寻,终于选定了一首《青花瓷》,不悲不喜,只有淡淡的朦胧愁绪,又适合自己与翠娘的声线。 倪卿卿清了清嗓子,清唱了一遍。 一曲唱罢,那边紫砂壶里的水已经咕噜咕噜作响,朱铭昭舀了一茶匙茶叶进沸水里,皱了皱眉,道:“旋律倒是不错,天青色等烟雨,也算出挑,但还有几句,叽里咕噜的,在唱些什么?” 倪卿卿好不冤枉,她已经尽量咬字清晰了,歌词里有几处,本就拗口含糊。 翠娘一面听,一面在纸上记着曲调,道:“词曲中有几处不明,也不打紧,似懂非懂,反倒惹人琢磨。词曲直白,有词曲直白的好处;词曲隐晦,有词曲晦涩的好处,更显意境。” “翠娘你倒是明白人,难道你还会作诗?”倪卿卿笑着道,“你看那些传世的诗篇,有的就是再直白不过,有的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哪里会作什么诗,都是打小唱曲儿得的经验。”翠娘指着纸上的空白处,询问那十来句没记下的歌词。 倪卿卿凑过去一瞧,翠娘这一手字,烂得跟她有得一拼。说来倪卿卿还要强一些,毕竟倪卿卿不会写出这么多错别字。 翠娘有些脸红道:“识得几个字,也只是为了学曲看谱方便,卿卿姑娘别见笑。” “不见笑,不见笑,你我半斤八两。”倪卿卿接过了翠娘手中的毛笔,蘸饱了墨汁,开始龙凤凤舞的添加翠娘没记下的字句,并且将翠娘的错字,一一改了过来。 经典歌词嘛,几乎每句都是精炼,错几个关键字,就影响了总体意境,那可是大大的不美。 倪卿卿飞快填充好歌词,举起来对着灯光吹了吹,然后转交给了翠娘。 翠娘接过那张纸一瞧,上面张牙舞爪都是字,龙飞凤舞的,都是写的什么呀! 翠娘欲言又止地望着倪卿卿,识字的人里面,她以为自己的字已经就够丑了,没想到还有字比她写得还丑的。 倪卿卿看了看纸上的字,她自己写的字,还特意用了这时代的繁体,她自己认得啊,难道翠娘识字少,不认得吗? 二人大眼对小眼,翠娘忽然噗嗤一笑,道:“倪姑娘,你该好好练练你的字啦。我字丑不打紧,但你可是要给人开方子的,你把字写成这样,药铺的掌柜都会看糊涂。” “字还是没进步?”一直静心烹茶的朱铭昭,忽然出声道,“拿给本世子瞧瞧。” 倪卿卿不想在朱铭昭跟前丢人,伸手就去夺那张纸。翠娘早就有了准备,倪卿卿刚朝她扑过去,她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纸张,向朱铭昭扔了过去。 朱铭昭锦袍一卷,就将那张纸卷到了自己面前。倪卿卿又朝朱铭昭扑过去,妄图夺回那丢人的字迹。明天起,她一定好好练字,一定好好学习一下宫商角徴羽。 “这手烂字……”面具之下,朱铭昭唇边刚扬起的笑意,瞬间没了踪影。这手烂字,实在与两年前的字迹,判若两人。 “烂怎么了?没瞧见我手腕有伤,使不出力气,能虚虚浮浮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倪卿卿为自己一手烂字辩解。毛笔字那么难写,又都是笔画奇多的繁体字,她能记清笔画,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教人唱的曲,还有之前的《丽人行》,果真是你从自家藏书里翻得的?”朱铭昭将纸张团成一团,扔进了煮茶的炉火里。 “那还有假的,难道你以为我有那才情,能创作出那些佳作。”倪卿卿硬着头皮出声。 “那好,你把那些词谱,再默写出来,给我瞧一瞧。”朱铭昭擒住倪卿卿的细胳膊,不让她耍滑逃跑。 倪卿卿心脏噗噗跳,朱铭昭这厮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都说了,我识谱本事差,默写不出来。朱铭昭,你戴个面具,就要发疯么,揪着这茬儿不放做什么。脑袋受伤差点见阎王的人,字迹变了,性情变了,有什么稀奇。你多读几本医书,就会知道,还有些大难不死的人,一醒来就成了天才,心算速度非比寻常,连算盘老手都追不上。” “卿卿说得有理。”翠娘过去,替倪卿卿解围道,“这个我也听说个,十年前的事吧,不过给人当妖怪,给活活烧死了。” “真的?”倪卿卿身子一抖,看来突然变聪明,也是件危险事。 朱铭昭心中仍有疑惑,略微松了倪卿卿的手臂,捏碎了一个茶杯,道:“就在刚才,盛贵来报,倪府里进了个颇有来头的大盗,特意为你口中的前朝手稿而去。”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官上任 “倪大仁匆忙赶回倪府,被抓的江洋大盗已经被押送到了官府。上次是采花贼光顾,这次又是江洋大盗光顾,但都不幸被擒,倪大仁也不知道,自己这宅子,到底是风水好,还是风水差。 好在这江洋大盗作完案溜出府时,被隔壁侍卫发现,并一举拿下。一搜这大盗的身,什么赃物都没发现,倪大仁查看了药库,也并没少药材。 只是府中密室里的藏书,被这贼子翻得一团乱。 酷刑之下,贼子交代说,是为了前朝的手稿而来,但倪大仁这些年也翻看了不少藏书,哪里看见过什么前朝手稿。 或许是卿卿那丫头私藏了起来? 倪大仁只能这般假设,毕竟他家孙女只是略懂音律,即便脑部受创后性情大改,也根本不可能,凭空自创出那些朗朗上口的曲子。 一定是卿卿那丫头私藏了! 密室里的藏书,虽以医书为主,但也很有些稗官野史、杂论奇谈,因着倪大仁只对医书感兴趣,所以也并未留心那些被归置在最上层的杂书。但卿卿那丫头不同,她喜欢看话本,闲暇之时,就将那些稗官野史、杂论奇谈当话本看,所以无意中翻得前朝手稿,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还是他家孙女聪明,知道把要紧的手稿,另藏别处!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很是欣慰。 然而这次遭贼,也给倪大仁敲了个警钟,所以在谪仙居的冰窖建好之前,他还得留在倪府坐镇。 倪卿卿是暂不打算回倪府了,昨晚朱铭昭要求她搬回去,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回去?回去做什么?方便厚颜无耻的朱铭昭随时进她的闺房,就像进自己家一样? 早起换了绿色官袍,穿着常服的倪大仁,已经坐了马车过来,在门口等。梳了男子发髻的倪卿卿,手托着官帽,由倪府一众下人护航,先是踱着四方步,正正经经地走了一段距离,待靠近马车时,终于装不下去,疾步快走,双腿一蹦,蹦上了马车。 “都是做官的人啦,以后要稳重自持,不可这般无状。”倪大仁宠溺拍了拍倪卿卿的脑袋,取过她手上的官帽,仔细替她将官帽戴好,又为她整了整官袍。 倪卿卿乖乖坐好,任由倪大仁给她整理衣冠。好在官帽是黑色官帽,不是寓意不怎好的绿色官帽。 “姑娘啊,在马车里好好再补个觉,可别坐诊时睡着啦!”灵丹笑着叮嘱。她家姑娘就是出息,大大的出息,真是她们女子的骄傲。 “卿卿,你认真看诊,别开小差。”黄继呈也叮嘱。卿卿是当朝的第一个女医官,若她能将女医官做好,那今后的女子,会多一条很不错的出路。 “小主子啊,”才采买回来的祝伯,抹着眼泪,激动道,“你放心,税款的事,祝伯会清算好,今下午就可以给衙门送过去。” “你们在,我就放心。”倪卿卿挥着手,给倪府里一众旧人道别,“都回去做事,晚上我就回来啦,你们加把劲儿,多给我赚些银子。” 倪府众人激动点头,真没想到,他们倪府,又出现两个“倪大人”啦。 时辰还早,谪仙居还未正式开门迎客。不过好几个翠娘的铁杆歌迷,还有一两个饿得皮包骨的乞丐,早早地就候在了谪仙居的大门口。 女子穿官服,他们还是头一次瞧见!又惊奇,又新鲜,又不可思议。 消息又长了腿,飞快传了出去。 倪卿卿还没到珍馐楼门口,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京城。 珍馐楼,以前是珍馐楼,经过几个月的整改,已经换了牌匾,刷了新漆,五层高楼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家医馆。珍馐楼中,冤魂颇多,即便请高僧来开坛做法驱了晦气,人们仍旧不愿踏进。 繁华路段的珍馐楼,用来做别的营生,生意不会兴隆,但用来设医馆,却不愁没人。因为有病之人若不肯踏进门来,死的就可能是他们自己。 倪卿卿手搭凉棚,抬头仰望。“皇家医馆”几个金色大字,在朝阳里熠熠生辉。 “物是人非啊!”倪卿卿忍不住感慨,初来之时,她也是这般站在楼底,这般抬头仰望,做梦都想上五层去,与孟二肩并肩,举杯共饮。 “见多啦,也就见怪不怪咯。”倪大仁也捋着胡须感慨,当年他倪府隔壁,也只是间小宅子,二十年一晃,隔壁大宅子里的人,都能帮着他们家擒拿大盗啦。 祖孙二人对望一眼,手背在身后,迈着同样的步伐,并肩踏进这气势摄人的皇家医馆。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倪老御医,恭喜倪小御医!”一众大夫起身,连连给倪大仁与倪卿卿拱手道贺。这些大夫里,有的是朝廷医官,有的是医舍学徒里的佼佼者,还有些是各地名医,经过朝廷考核后,新授了官职,在皇家医馆坐诊。 “同喜同喜,都是为百姓解忧,以后我家小孙女,还蒙各位多多照顾。”倪大仁笑着拱手回礼。铁木珪过几天就启程离京,等铁木珪离开上京,他就可以穿回官袍,正式到御医院当值。皇家医馆,他只是挂名而已,不会经常到此。 “哪里哪里,名师出高徒,倪小医官的医术,我等也有耳闻。若遇到疑难杂症,还少不得要请倪小医官多多指点。”一群人客套谦虚得很。 “各位前辈谬赞,我一个小女子,只懂治人不孕,医术有限得很,哪里谈得上指点。今后卿卿还得向各位前辈请教,还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倪卿卿笑着还礼,厚着脸皮,受了这些人马屁,又回赠了些马屁。不过心里也清楚,这些人嘴抹了蜂蜜,是瞧着祖父的面子,想着巴结好祖父,能进御医院供职。 同行相轻,古来有之,这些人心中,还指不定怎么不服。因着倪卿卿身上的绿色官袍晃眼,又挂名在御医院下,进了御医院的编制。小小一个女子,居然是七品绿色官袍,好些头发花白的,还只是青色的九品官袍。 .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闲得剔牙 “倪大仁带着倪卿卿认了几个熟人,又留下童梓贡,便着急回了谪仙居,听翠娘唱曲儿去。 皇家医馆新开,又因着装潢太过气派,有钱人嫌晦气,不大想踏进,没钱人腰包瘪,又不敢进。 所以整个上午,连个看病的鬼影都没有,整个医馆的大夫都闲得长蘑菇。 “正常正常,才开张十来天嘛,我们这些活人,就在医馆里待着,冲淡一下楼里之前的晦气。” 正午时刻,阳光大好,今早去晦气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一群闲得发慌的大夫,穿着青青绿绿的官袍,结伴去下了馆子。 人还没到,饭馆里的酒菜已经摆好。“各位官爷又来啦,哟,倪小医官,听闻您今儿头一天坐诊,您也一起来啦!”饭馆掌柜亲自出来迎接,非一般的热情,因为这些“游手好闲”的医官,他这快要倒闭的饭馆,一下子又有了转机。 “是啊,又来啦。”这些医官可没掌柜那么高兴,虽然高额的俸禄照领不误,但却没半分成就感。 实在空虚无聊得紧啊! 叶子牌都偷偷备好了,只等吃完午饭回去,关起各间屋子的小门来,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打叶子牌,消磨一下这无聊的下午时光。 倪卿卿一路过来,瞧见许多关门大吉的饭馆,珍馐楼一倒,连累这条街上许多小饭馆也跟着遭殃。 上京城的美食铺子,已经陆续转移到另一条街上。 “掌柜的,生意好做么?”倪卿卿和童梓贡,与倪大仁的旧相识围成了一桌。倪卿卿动了动筷子,夹了一根味道一般般的青菜询问。也不是她挑食,只不过她谪仙居美食馆里,小学徒做的菜,都比这个可口。 “不好做,人们改了习惯,吃东西都去别地啦,新火起来的,叫什么飘香街。我这里的掌勺也被人挖了去,这些菜是我亲自掌的勺,味道还不错吧?”听那语气,掌柜对自己的手艺,还挺有自信。 “不错,不错!”刚从乡下进京的大夫,竖起大拇指夸赞,“比我家里厨娘做得好太多,老头子吃得特别满意!活了一把岁数,就这十来天,吃得最合心意。” 向来人前严肃的童梓贡,忍不住想笑,其他人也忍不住想笑,果然是刚进城,见识还不够。 “可惜你来得晚了几个月,要是你进珍馐楼吃一回,你就知道什么是人间美味。”同僚们哈哈大笑。 “珍馐楼的东西,就有那么好吃?”乡下来的医官吹胡子不信,“真有那么好吃,你端出一盘菜来,让我的舌头尝尝。” “珍馐楼的佳肴,道道是精品。你想尝尝味道,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有空,就去倪小医官的谪仙居逛逛,那里面只需十两银子,随便吃,随便尝。每一道菜,都带着珍馐楼的味道。” “不愧是神医,舌头就是好!”倪卿卿朝那长辈竖起了大拇指,还遥敬了他一杯清酒。 那长辈也回敬了倪卿卿一杯,还补充着道:“铅华阁人多,好地方又被王孙公子占了。大后天我沐休会去,小侄女你一定得给我留个好位置。” “那一定,多谢牛伯父捧场!”倪卿卿又遥敬了牛大夫一杯酒。她的谪仙居,昨天出了人命,今天会有多少人进园子,犹未可知。还是做大夫的,见多了死者,胆子大,根本不去计较那些晦气。 “那小侄女也得给我留好位置,我沐休的时候,也会拖家带口的去!”其余人也踊跃报名。 “那我也去!”乡下名医也激动出声,“今天下午,时辰一到,我就直奔谪仙居!老夫倒要尝尝,谪仙居的东西,究竟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吃!” 倪卿卿眨眼一笑:“包您满意!” 心情好了些,饭菜似乎也可口了些,吃了几根青菜,一行青青绿绿的医官,又结伴出了饭馆,百无聊赖地往医馆里去。 因为珍馐楼的关门,这条街的人流量少了将近一半,萧条的不仅是饭馆生意,还有其他的各类生意,就连仙翡阁门前,也冷清了不少。 倪卿卿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边琢磨,似乎有些明白,太子把皇家医官馆,改建在这里的意图。 若珍馐楼不倒,皇家医馆会坐落在别处。太子临时改了主意,将皇家医馆建在此处,就是有意要恢复这条街的繁荣。 跟着太子的心意走,总是没错的! 倪卿卿激动一拍掌,惊得前面几个剔牙的老大夫,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没事,没事,闲得走了神,想到件美事。几位伯父先进医馆去歇着,我再在外面走走,消消食儿。”倪卿卿拽着童梓贡,笑着跟几个长辈挥手。 “那卿卿你早些回来,外面日头大,别把自己晒黑了。”几个老者剔着牙,点了点头,又一派悠哉地往医馆里去。 倪卿卿拽着童梓贡,到了没人处,才兴奋道:“梓贡,你快回谪仙居去,通知祝伯,让他把家里的现银都拿出来,把钱庄里存的银子,也都取出来。然后把医馆附近,能盘下来的铺子,都盘下来。” 童梓贡望了望这条大不如从前的街,困惑道:“卿卿师父,这条街的商户都忙着搬走,你怎么反而还要盘下他们不要的铺子。你看医馆开张十来天也没什么人,这条街怕是要继续萧条下去。” “此时不盘,更待何时?钱少,铺子还多。你也不看看,皇家医馆背后,是哪个英明神武的大人物在砸钱。总之,你先回去转告祝伯,税款明天上缴都可以,但盘铺子,一定要快。迟了,就有人跟我们抢了。快!一定要快!”倪卿卿重重拍了拍童梓贡的肩,交给他这副重担。以她前世的经验,哪家权威医院附近,不是人满为患。 把这些铺子盘下来,就算什么也不做,只租出去,收租子,就可以狠狠大赚。 “梓贡,一定要记得给祝伯说,要快!要快!要快!”特别重要的事,要重复三遍。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盘盘盘 “医馆冷清,大夫关起门来,扎堆打牌。闲得发慌,倪卿卿背着手,穿着官袍,很有闲情地在医馆附近溜达。 这个铺子盘下来,做药铺! 那个铺子盘下来,开饭馆! 这个铺子也盘下来,改成小客栈! 还有那个铺子,也要盘下来,专门为病人烹煮食物。 还有还有,街角的那个铺子,要用来卖棺材和纸钱。 总之,能盘下的铺子,她都要盘下来。 太子那么大的手笔,假以时日,皇家医馆一定会名传万里,到时候不只是上京城,各地有钱的病人,都会带足银钱,千里迢迢地奔来求医。毕竟能用钱财能换回性命,谁都不会吝惜钱财。 太阳偏西的时候,闲不住的倪卿卿,手里折了根柳枝,还在医馆附近,一直转啊转。 “姑娘,姑娘,祝伯来啦!”祝管家累得满头大汗,手捧着一大叠地契,坐在马车里,远远地就朝倪卿卿招手。 蛋壳跛着脚,一蹦一蹦,吐着舌头,欢喜蹦到了倪卿卿跟前。 “蛋壳乖!”倪卿卿摸一把蛋壳的脑袋,兴奋钻进马车,取过那一叠地契,一一翻看。 “姑娘啊,你这回可做了一次豪赌,家底都快掏光啦!”祝管家红光满面地道,“若是成了,您可就真真成了这上京的大户啦!” 倪卿卿捧着那叠地契,激动地亲了亲,欢喜道:“只要皇家医馆能生意兴隆,我们只守着这些地契,就能潇洒活几辈子啦!祝伯,祝伯,我好爱你哦!”珍馐楼在的时候,这条街寸土寸金,这些铺子是有钱也买不到。如今这么多铺子,一下子就归在她的名下,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姑娘,你可别折煞了老头子。”祝管家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道,“你当我有你那么大的魄力!要不是信姑娘你的眼光,你以为我会奔命一样,奔命为你盘下这些铺子!” “祝伯,你还要再接再厉。”倪卿卿将地契交还给祝管家,郑重吩咐道,“后面陆续也有银子进账,祝伯你也别给我存着,都拿出来,接着盘这条街上的铺子。” “姑娘,要不留几分余地?”祝管家掀开马车帘子,惆帐地望了望门可罗雀的皇家医馆,真是可惜了那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据说还是廖太师亲笔所题。 “都说是豪赌了,留余地做什么?”倪卿卿意气风发地开口道,“再说了,这些银子都是我去年挣的,最坏不过皇家医馆无人问津,我白买了这些铺子。但有什么关系,花出去的钱,我再挣回来就是!” “姑娘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手去盘了。”祝伯也被倪卿卿鼓动,忽然搓了搓手,不大好意思地道,“姑娘,我跟着你这一年,也积累了些钱财。这么好的时机,祝伯也想拿出家当来,为我孙子孙女攒些薄产,不知姑娘你会不会……” “祝伯,你自己的私财,自己处置,我不会有半点意见。“倪卿卿答得爽快,有钱大家一起赚嘛,祝伯一把年纪,为她奔波得头发都掉光了,自己积累自己的小金库,也是应该。 “姑娘啊!”秃顶的祝伯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也……也那什么你!” “收到!”倪卿卿眨眼一笑,对祝管家比了个爱心的手势。祝管家别别扭扭,也对着倪卿卿,比了个大大的桃心。 翻看完地契,倪卿卿也安了心,整了整官服官帽,跳下马车,迈着四方步,得意洋洋地进医馆去报道。蛋壳舍不得离开倪卿卿,一蹦一蹦地跟在她的身后。 乡下来的大夫,已经背好了药箱,候在门口,只等酉时一到,便冲出医馆去,直奔谪仙居品尝美食。 倪卿卿哼着小曲儿,心情美得要上天,瞧见乡下来的贾大夫,便主动叫住了他,邀他乘祝管家的马车,同回谪仙居。 贾大夫再同意不过,酉时一到,便一个箭步,窜上了马车。 倪卿卿瞧那矫健的身姿,都觉得惊奇,五十来岁还能健步如飞,这贾大夫,当真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得十分年轻哪。 其他大夫也背了药箱,陆陆续续的出门来,叮嘱倪卿卿与其他几名年轻大夫,要留在医馆里,好好地守夜班。 天快黑的时候,童梓贡见倪卿卿中午吃得少,便特意提了食盒过来,做她的晚饭。每个大夫,都有自己专属的屋子,童梓贡提着食盒,上到空荡荡的二楼,推开倪卿卿的房门,却没见着她的人影,只见着一本翻看到一半的话本。 话本静静躺在桌上,有风翻动纸张,像是鬼在翻书一样。 童梓贡心里有些慌,连连推开附近几间房门,终于在一间亮灯的屋子里,找到了正在推牌九的倪卿卿。 “梓贡,你怎么来啦!”倪卿卿气色不错,看来是赢了不少。 童梓贡提着食盒,板着脸站在门口,不悦道:“医馆之内,聚众赌博,成何体统!我回去便告诉师父,让他来整治整治这里的歪风邪气。” “梓贡师伯,可别啊。”其余几人听着有些慌,他们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那些老家伙都能偷偷玩,为什么他们就不行。 “梓贡徒儿,你也别怒。”倪卿卿气定神闲地胡了手里这一把,抬起头来,笑着道,“我们也没赌银子,就是赌今晚谁可以闭眼睡觉,谁不睡等病人。总之,今晚我可以睡个安稳觉啦。你要是看不惯我们推牌九,那我们就不当着你的面推,等你走后,我们再继续。” “卿卿师父!”童梓贡面色不愉,“都是做官的人啦,工作的地方,不能这么不正经。””是是是,小徒儿教训得是。“倪卿卿从善如流,主动接过童梓贡手上的食盒,揭开食盒盖子,一股勾人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呵,有钱人,吃得不赖呀!珍馐楼大厨的手艺吧!”几个混熟的年轻大夫,凑了过来,咽了咽口水,准备分一杯羹。 “好啊!”倪卿卿欣然同意,“我们又来推牌九吧,赢的吃肉,输的喝汤!” “好啊!”其余几人也欣然同意。 只有童梓贡一本正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了几张牌,一把扔到了窗外去。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半哭啼 “童梓贡十来岁年纪,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经人儿。倪卿卿好生……钦佩,拍着矮她一头的童梓贡,语重心长地道:“梓贡啊,好样儿的,我要向你学习。” 童梓贡有些茫然,卿卿小师父这话,到底是夸还是贬。 其余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夫,也向童梓贡鞠躬致歉,正二八百地道:“梓贡师伯正直不阿,我等自叹弗如,并努力向您学习。” 于是漫漫长夜,赢了牌的倪卿卿,已经带着蛋壳回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窗,盖好被子,美美睡去。输了牌的几人,拽着童梓贡,不放他离开。 几个人就坐在大堂里,大眼对小眼,打算一直瞪眼到天明。 童梓贡终于体会到了他们的孤寂与无聊,想要翻看医书,打发时间。但那几人却是不许,扔了他的医书,非要他瞪着眼,陪他们枯坐。 不得不说,有时相互伤害,也是一种乐趣。 童梓贡终于熬不过他们,出言保证,不会将推牌九一事,告诉倪大仁。 输牌的几人这才有了笑意,搂着还是孩童的童梓贡,跟他开始了称兄道弟。又有人偷偷取来一副牌九,并强拽着童梓贡上二楼去,只留了一个输牌最多的,在大堂接待鬼影。 皇家医馆五层楼,又高又空旷,夜里风声时而真的如同鬼嚎,那值夜的年轻大夫,偶尔也会吓得一哆嗦。只得抖着腿,唱着时下最流行的小曲儿,熬过这漫漫长夜。 烛火的影子在墙壁上乱舞,有些像厉鬼在张牙舞爪。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医馆诡异的宁静。 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背着一个快没了生气的女人,闯进了医馆里。左右前后,还跟着二十来个仆人亲眷。 “大夫,大夫,这里是不是有最好的大夫!我家娘子快不行了!” 那个年轻大夫赶紧过去,把那个妇人从男人身上放下来,然后替她把脉扎针。 “这是难产啊,没找稳婆吗?”年轻大夫一面施针,一面质问,身上也沾了血迹。 “找啦,稳婆让我们准备后事,自己跑啦。”那稳婆也是极有经验的老稳婆,老稳婆都说没了法子,那就只能怨命如此。男人家里人都已经放弃了,但爱妻深切的男人,只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来这里求医。 年轻大夫飞快扎了几针,总算抢回了这难产妇人的半口活气。 男人见大夫施针有效,赶紧给他磕了头。孕妇的爹娘,也跪下来磕头,请求大夫妙手回春,救下这一大一小的性命。 二楼推牌的几个年轻大夫,也被惨叫声惊动,不再留恋牌局,纷纷从二楼跑了下来。 女人难产,是件棘手事!但他们在场的几个大男人,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 “卿卿师父!”童梓贡扯着嗓子大喊。 “倪小师伯!”另外几人也扯着嗓子,对着二楼呼唤。 但倪卿卿一向好眠,兀自睡得安稳。好在蛋壳还在屋内,跳到倪卿卿蜷缩的小塌上,又跳又叫唤。 倪卿卿被蛋壳吵醒,见蛋壳转圈咬尾巴的焦急样儿,又听到大堂里的呼唤声,赶紧提了药箱,从房间里冲了下来。 “什么情况?”倪卿卿边蹬蹬蹬下楼,边着急询问。 “难产!”童梓贡面色凝重,而且拖的时间太久,若不想一尸两命,就只能剪开肚子,舍大保小。 倪卿卿蹲下身去,翻了翻孕妇的眼皮,听了听孕妇的心跳。“先前几针扎得及时,还有救!”倪卿卿夸赞了身上有血的年轻大夫,让男人都背过身去,只让女眷过来帮忙。 童梓贡却坚持不转身,倪大仁教导过,病人不分男女,他要在一旁看着当帮手,并且遵循太子的嘱咐,偷师学艺。 “你看着也好,有些血腥,最好有心理准备。”说着话,倪卿卿脱下了孕妇身下的衣物。 童梓贡握拳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是珍馐楼里,那个哭鼻子的没用小孩儿了。 倪卿卿所言不虚,几个女眷看着倪卿卿接下来的举动,腿都有些发软。 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怎么接生的手段,比老稳婆还粗暴。稳婆还知道用一个钳子,她却只用几根手指。 不过好在,满手是血的倪卿卿,已经成功纠正好了胎位。 “你要做娘啦!”倪卿卿在孕妇耳畔一派轻松地道,“我数一二三,你就卯足力气。再加把劲儿,你的孩子,就能出来啦。” 那孕妇得了鼓励,果然又拽着丈夫的手臂,积攒了力气,开始最后一搏。 丈夫手臂被孕妇的手掐出了血窟窿,孕妇叫得最惨烈的时候,倪卿卿终于从她身下,抱出一个小生命来。 “生啦!生啦!”女眷们喜得直掉眼泪,童梓贡也欢喜得蹦了起来。 男人们立刻扭转过头来,纷纷望向倪卿卿手里倒提着的小生命。 “怎么没有哭声?”生过孩子的妇人们,立刻警觉。 “怎么没有哭声!”丈夫顿时又从天堂跌入地狱。 倪卿卿也知道情况不妙,早产加难产,这个孩子能从娘胎里出来,就已经不易。手一下又一下,拍着这小生命的屁股,倪卿卿也盼着它早些哭出声,哪怕是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声也好。 “你倒是哭啊!”丈夫急不可耐,张开大掌,就要往新生儿的屁股招呼。 另几个大夫齐齐一惊,赶紧拖住了急糊涂的孩子爹,并将他推到了一旁去。 女眷们对这莽撞的男人,也是一脸的气愤,那么一巴掌下去,岂不是要把孩子的小骨头打碎。 “你一边待着!添什么乱!”孩子的外祖母呵斥,没瞧见小神医正在努力拍打孩子嘛,这小神医就是活菩萨,是她小外孙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揪着心,倪卿卿这一巴掌接着一巴掌下去,哪里是拍在孩子的屁股上,分明是拍在他们心坎上。 诺大的医馆,静得惊人。 夜风穿堂而过,摇得烛火不停乱晃,也带了了此起彼伏的蛙鸣之声。 终于,孩子的小嘴儿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哭啼。 . 第一百九十章 柴米油盐 “新生命的降临,总是带来喜悦。孕妇一家付了诊金,感恩戴德地离去。 第二天清晨,犹在睡懒觉的倪卿卿,就被锣鼓声吵醒。原来是孕妇一家送来锦旗,感谢医馆救了他家一大一小,两条性命。 场面太热闹,太熟悉,前世的倪卿卿也收了不少锦旗。兜兜转转,又做回了老本行,倪卿卿也只能叹一句是命。 当晚在场的几个年轻大夫,再也不敢小觑倪卿卿。倪卿卿这身七品官服,倒是货真价实得很,没掺水份。 “卿卿你还会接生呢!”大夫们喜气洋洋地道,“真是技多不压身,还好昨晚是你守在这里。” “我这点年纪,哪里比得了诸位叔伯见多识广,不过是对女人生孩子这块儿下了些功夫,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倪卿卿不敢托大,她着实是个偏才,不是全才。 “耳闻你昨晚有条不紊的一番救治,一定不是头一次接生。小姑娘你这点年纪,到底是怎么练得的本事?”哪儿哪儿都有派系,语气咄咄逼人的这位,明显便是齐家那边阵营。 因着这人语气不善,好多大夫,都不悦望向那廖御医。这廖御医,也是一把年纪,但这么大的年纪,却被发落到了医馆里,着实有些意难平。 倪卿卿不跟这人见识,仍笑吟吟地道:“我那谪仙居养了许多兔子,有空就给它们接生。熟能生巧嘛,其实给人接生,与给兔子接生,都是差不多的法子。” “那倒是!”昨晚那输牌最多的年轻大夫,紧接着道,“难怪昨晚食盒里,有两个红烧兔头!卿卿你自己养兔子,自己接生,又吃进自己的肚子,果然……咦,怎么听着有些残忍?” 陡转的话锋,逗得医馆哄堂大笑,倪卿卿也笑着道:“不要因为兔兔可怜娇小,就怜惜它。你将兔子换成猪,自己养猪,自己为猪接生,再把猪肉吃进自己肚子里……这样想着,罪恶感是不是少了些。” “那倒是。”换个被吃的对象,果然罪恶感少了些。 “那倒不尽然。”那廖大夫又倚老卖老地开了口,望着倪卿卿脚边的蛋壳,阴测测地笑道,“自己养的狗,自己接生,再把狗肉吃进自己肚子里……” 倪卿卿一听这话,立刻生了恼怒。蛋壳一听狗肉二字,立刻也恼了,冲着廖御医呲牙吠叫。 “怎么,兔子跟猪都吃得,狗肉就吃不得?”廖御医冷笑了一声,“不都是畜生,谁比谁金贵?” “吃得是吃得,只不过狗这东西通人性,自家养的狗有了感情,还是下不去嘴的。”倪卿卿观这人面相阴郁,是个常年不得志的人,也懒得同他计较。 “惺惺作态,畜牲就是畜牲,别的畜牲能吃,为什么你这畜牲就不能吃!” 这明显就是人身攻击了!一语双关,好一张骂人的臭嘴!倪卿卿牵住欲往前扑的蛋壳,忽然笑道:“我家这狗子,肯定没有花楼姑娘的朱唇好吃。廖大夫,放纵过多伤身,年纪大了,还是悠着点,药吃多了,药就没那么管用啦。” “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简直不知羞耻!”眼睑发青的廖大夫,怒目一指。 小辈们闭紧了双唇,防止自己笑出声。在场都是专业人士,他们都是看破不说破,没想到这被逼急了的倪小姑娘,也会反过来咬人。 “够了够了,都少说两句,都在医馆共事,别伤了和气。”这里最高的实权领导者,作为和事佬,出来打了圆场。“总归昨晚留守的几个年轻人,镇定从容,表现得极好,没砸了我们皇家医馆的招牌。作为嘉奖,特别准许你们,今天提前回家休息。” “好哇!”几个年轻大夫欢喜,早就计划好,要同倪卿卿一起回谪仙居,一起去瞧勾魂的腰舞,一起去听最时新的小曲儿。 倪卿卿自然是乐得谪仙居有人捧场,便换下官服,斜挎了小布包,与昨晚几个推牌九的同行,一起去她的谪仙居。 蛋壳一蹦一蹦,前面带路。雇了三辆马车,倪卿卿与童梓贡同乘,其余四人,每两人一辆,因为是去倪卿卿府上作客,所以雇马车的那点碎银子,皆由倪卿卿所付。 四个年轻大夫按规矩,各交了二钱银子,一踏进园子,就被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所震惊。 “豪宅啊,卿卿!你哪里赚来的这么多银子?”四人齐齐发出感慨。 “女人小孩儿的钱好赚,我专门赚女人小孩儿的钱。”倪卿卿笑着坦白,自己前面带路,先引着他们去铅华阁。 四个年轻大夫,一路跟着走,一路啧啧感叹,他们都是贫苦出生,因着天赋和努力,才被选入皇家医馆。虽然现在拿着不错的俸禄,但与倪卿卿比起来,简直就是乞丐一个。 “卿卿,我听闻过你的发迹史,茶铺掌柜和穆老板,这两个上京巨富,都受过你的大恩。你家祖父都没把握的事,却让你给办到了,你好惊人的本事。” 昨晚赌运最差的年轻大夫,姓米,大家都亲切叫他一声小米大夫,简称小米。同行的其他三个大夫,分别姓柴,姓尤,姓阎,因为年纪相当,又谐音柴米油盐,特别好记,所以上头有意无意,总把他们四个分在一起,就连医舍做学徒时,柴米油盐四位,都是同住一间大屋子。 “就那点傍身的本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倪卿卿人前向来谦虚。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方面的本事,目前的确是无人能及。 “卿卿啊,教给我吧!”小米突然就有个下跪之举,想要拜倪卿卿为师。他也想赚大钱,住大宅子! 倪卿卿吓得猛地退后两步,这拜师的仪式,也来得太突兀猛烈了些。而且她刚从听岔了,听成了“嫁给我吧”。她的华佗哟,她差点还以为遇到穿越过来的中二病呢。 柴油盐瞧出倪卿卿的尴尬,忙笑着将小米拖起来,嘴里打着哈哈道:“他做梦都在数钱,想赚大钱,都快想疯啦。倪小师叔,你别介意。”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米要做王母娘娘 “拜师一事,就这么打着哈哈揭过。 倪卿卿默默在前面带路,柴米油盐也尴尬在后面跟着。唯独童梓贡,板着脸,眼也不眨地瞪着小米,想与他抢师父,那他们得抽空比比天赋。 “贡啊,要是我入了门,我还可以管你叫师兄。从今以后,你既是我的师叔,又是我的师兄。“小米依旧贼心不死,小声嘀咕。 柴油盐赶紧去捂了小米的嘴,小米这冒失的家伙,果然是想钱想疯了,倪姑娘的独门手艺,哪里说收徒弟就收徒弟。就好比百年老店的独门配料,那可是人家的命根子,哪里能说外传就外传。 “小米师侄,”童梓贡板着稚气的小脸教训,“医者需心思纯正圣洁,不可唯钱是图,坏了心气。” 小米可大大的不赞同:“梓贡师叔,你说的那是医圣,是圣人,我这俗人,一辈子也达不到那种境界。梓贡师叔,你有做医圣的潜质,你好好努力。我这个俗人,只想追随卿卿师父的脚步,去赚女人和小孩儿的钱,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 柴油盐虽然不帮腔,但也同意小米之言,人各有志,穷怕了的小米,几个姐姐妹妹都被卖了出去,比起当官,他更想挣钱,挣大钱。 倪卿卿眼珠转了转,扭转过头来,望向了小米,道:“小米,你当真想赚钱?’ “当然!”小米又立刻冲了上去,跪地欢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听风就是雨,谁让你拜师了!”倪卿卿可不愿受这大礼,往旁一闪,又由于小径路窄,便闪到了牡丹花丛中。斜挎着包,立在花丛里,倪卿卿笑着道,“人们思想还很迂腐,你一个男子,接生这一块儿,学得再好也没前途。我有几个药铺要开张,也需要坐堂大夫,不如你来帮我?” “可以啊!”小米眼睛放光,只要有钱赚,他一整年都可以连轴转。 “你要想清楚。”倪卿卿正色道,“如今你可以两头顾,再过一段时间,皇家医馆会人满为患,我的药铺也会有许多患者,到时候你只能顾一头。” “卿卿你的意思,是让小米辞官?”柴油盐诧异出声。 “有得必有舍,只要你们来帮我,我可以给你们双倍的薪资,还有年底的分红。”倪卿卿给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渥。 童梓贡咳嗽一声,提醒道:“卿卿师父,你这是在挖太子的墙角。” “太子墙上砖多,少一两块没什么。”倪卿卿拍了拍蛋壳凑过来的脑袋,又道,“太子压榨我,我在他那里要几个人才,也算是礼尚往来。我也只是建议而已,毕竟做官光宗耀祖,你们若是闲时肯来帮我,我也是欢迎之至。” 祖坟冒了青烟,才当上的官,柴油盐,自然不肯脱下这身官袍,闲暇时到倪卿卿的药铺赚些外快,那倒是相当不错。毕竟见识过上京的富贵,才知道自己每年的那点俸禄,也不过富人腰间的一块玉佩而已。 但小米不一样,他每天除了苦学医术,就在钻研怎么赚钱。望着倪卿卿这座偌大的豪宅,他做梦也想拥有一座,他也算过自己每年的俸禄,兢兢业业刻苦努力,大概再苦熬二十年,才能够买下。 倪卿卿看一次诊,就能赚到的宅子,他需要花二十年时间,才能赚到。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可等不了那么久。况且医官熬到头,最多也只不过正五品。他不要什么虚名,他只要赚银子。 “辞官可以!”小米咬了牙,踏进花丛里,拉过倪卿卿的双手,牢牢握紧了,像交代后事一样,郑重交代道,“但是我得要做二把手!你是主,我是副!你要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我就要是那王母娘娘!“ “有魄力,有见识!”倪卿卿很满意小米的决心,“辞官后,就来跟我签契据。打算签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小米又咬了牙,沉声道:“到我拿不动针为止!”话音落下,小米跪在牡丹花丛里,给倪卿卿磕了一个头,然后就飞奔出谪仙居,奔回医馆,写了辞官报告,递交了上去。 柴油盐都觉得小米是疯了,居然主动辞官不做,要知道都少人十年寒窗,十几年寒窗,都只为了做一个官。 “疯子!疯子!”去往铅华阁的路上,柴油盐还在感叹,极其不赞同小米糊涂的举止。就连童梓贡,也很是不喜欢小米这忘恩负义之举,毕竟是朝廷栽培了他,是朝廷花了大力气,才教给了小米这一身本事。 “贡啊,你也别愤愤不平。”倪卿卿摸着童梓贡的脑袋开解,“小米为我的药铺坐诊,也是救死扶伤,只不过换了个工作环境。至于对不住朝廷,是有那么一点。但作为逍遥散人的我,被迫为朝廷做事,也算是抵了出走的小米。毕竟人才嘛,价高者得。更何况,小米嘴甜又擅交际,能屈能伸,心肠也柔软,做我药铺的二把手,再合适不过。” “若是价高者得,你能挖走小米,那别人也能出更高的价钱,将小米挖走。”童梓贡有些忧心。 “所以啊,契据是个好东西。”倪卿卿笑着道,“契据在手,就不担心他被人挖走。挖走也可以,那可就得赔一大笔违约金。贡啊,你可不知道,就前不久,谪仙居的门面担当,被一个有钱公子挖了去,我可赚了好一大笔违约金。” 童梓贡板着脸,嗫嚅道:“要是把赚钱的心思,花在医术上,卿卿师父你,也有做医圣的潜质。” 倪卿卿听清了童梓贡的抱怨,笑叹道:“可惜啊,我也是俗人。梓贡,你好好跟着祖父学医,我盼着你出息。” 童梓贡点点头,目送倪卿卿领着柴油盐三人,进了歌舞升平的铅华阁。倪卿卿将柴油盐领进了一个雅间,那雅间在二楼,正对舞台,是个顶好的赏舞位置,是特意为贵客预留的。 柴油盐三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夫,很是正经地朝倪卿卿拱手道谢,待倪卿卿一离开,便立刻原形毕露,望着一群靓丽的舞姬,流着口水,开始了评头论足。 . 第一百九十二章 钱纸临头 “小米的辞官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小米是被踹出的皇家医馆,辞官批文交到倪卿卿手上的时候,小米的面颊红肿,显然是被狠扇了几巴掌。 “牛师伯打的?”倪卿卿问。 “应该的。“小米点点头,摸着红肿的面颊,道,”再打重些才好,是我对不住牛师父这几年悉心的教导。“ “打是疼,骂是爱,看来最器重你的,是牛师伯。牛师伯是个有心人,回头若有机会,还劳请你把牛师伯拉过来,也来帮我们的忙。”倪卿卿眨眼说笑。 黄继呈一脸严肃,递给小米一份拟好的契据,道:“米大夫,你先看看,若是没异议,就可以在后面签字画押。” 小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将契据看了两遍,这才安心签字画了押。 这世道没有专门的雇佣合同,所谓的雇佣合同,其实就是卖身契。也就是说,小米签完字画了押,就正式成了倪卿卿手底下的一个仆人,就同黄继呈一样,成了倪卿卿的仆人,一旦犯事有二心,打杀了也不必担责任。 不过黄继呈签的是活契,而且一年多时间就到期,小米签的是死契,一辈子都要在倪卿卿手底下做事。 倪卿卿也不亏待他,卖身契一签,即刻就给了他一座大宅子。 小米捧着宅子的地契,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这……这是给我的?”大宅子提前几年就到了手,那是不是可以就在今年,就娶妻生子! “当然!你辞官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怎么能亏待你。这宅子就在那条街上,离医馆和药铺近,方便你的住行。”倪卿卿拍着小米的肩,郑重道,“我庄子里种了许多草药,等会儿我让灵丹带着你,去庄子里视察视察。以后我那庄子里的草药,还有新开的几个药铺,都交给你打理。努力招揽人才,努力治病救人,努力积攒铜臭,我们一起努力!努力!再努力!” “好,一起努力!努力!再努力!”小米一扫之前的沮丧,握紧倪卿卿的双手,斗志昂扬。 黄继呈一笛子拍了下去,肃色道:“纵然是医者,也应当注意男女之别。再有,你现在也是倪府的下人之一,若是犯了错,做主子的,不但有权发卖打杀了你,也有权没收你全部家财。” 小米缩回了手,嘿嘿笑道:“多谢状元爷指点。” “好说,好说。”黄继呈潇洒转了转价值不菲的玉笛,“既然卿卿看中你,你就好好干。我们跟着卿卿的几个,都闷声发了财。你日子还长,钱途跟前途,都不可限量。” “谢状元爷吉言。”小米将地契叠得整整齐齐,小心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欢喜道,“实不相瞒,我最爱的,就是赚钱。” “难得你这么坦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赚昧心钱就行。”倪卿卿噗呲一笑,朝小米竖起了大拇指,又吩咐蛋壳找来了灵丹,让灵丹代替她这个主子,陪着小米去庄子巡视。 灵丹才一踏进屋,小米双眼就立刻放了光。 “哇,好漂亮好能生养的灵丹姑娘,可否许了人家?”小米想着宅子都有了,娶妻生子,也要抓紧处理。 “抱歉,灵丹名花有主啦。”倪卿卿搂着她的宝贝灵丹,笑着安慰道,“小米你别心急,宅子银子都有了,还怕媳妇儿不主动上门。你先跟着灵丹,去庄子里巡视,媳妇儿的事,等药铺开了张再说。” 小米遗憾地点了点头,殷勤跟在灵丹身后,坐马车去了城外庄子。 “我们家灵丹都快成女神啦,欣慰不欣慰啊,蛋壳?”倪卿卿搂着蛋壳,开心地询问。 黄继呈瞟一眼轻纱遮面的倪卿卿,皱了皱眉,道:“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脸上的伤。医馆就你一个女大夫,那么多年轻男大夫,一个也没把你瞧上,你自己反省反省吧。事实摆在眼前,女子容貌有多重要,还用我赘言吗?” “是是是,多谢状元爷的肺腑之言。啰啰嗦嗦,跟祖父一样。”倪卿卿抱起蛋壳,嘟着嘴小声抱怨,闷闷不乐地出了屋子。离今天游园会结束,还有半个时辰,几个同僚还在铅华阁赏舞,散场之前,她得过去打声招呼。 黄继呈跟着倪卿卿一起过去,顺便考察一下那几人的人品。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遍地的牡丹上,有一层暖暖的金黄。今天进园子的人不多,但却比他们原以为的要好。风吹得花草沙沙作响,傍晚的谪仙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静谧,倪卿卿与黄继呈一前一后,走在蜿蜒的花径之上,二人之间,还有一只跛脚的狗,吐着舌头,一蹦一蹦地蹦着前行。 忽然,又刮起了一阵风,带了些许凉意,吹乱了倪卿卿的发丝,风里还夹杂了些细尘。 些许尘土飘进了倪卿卿眼中,倪卿卿双手挡了脸,不得不闭上双眼,等这阵风过。黄继呈见倪卿卿停了脚步,自己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一张黄色的东西,乘着风,朝这边飞了过来。 风大,黄继呈也没细看。倪卿卿手挡着脸,根本也没瞧见,只是感觉到,有树叶之类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风停了,蛋壳却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黄继呈大步走过来,脸色难看,抬手要拿下倪卿卿头上的东西。 “树叶吗?”倪卿卿同样抬起手,想要自己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 “不是!”黄继呈左手贴在倪卿卿头顶,刚准备把那晦气东西拿下来,一粒石子便飞射过来,打在了黄继呈左肩上。黄继呈疼得闷哼一声,就见一个带面具的锦袍男子,浑身戾气地向这边走来。 “他是……” “是朱铭昭!“倪卿卿小声提醒。 “朱铭昭,你怎么来啦!”倪卿卿心里有几分小欢喜,一把抓下头上的东西,就准备去跟朱铭昭问好。但将头上的东西取下来一瞧,倪卿卿立刻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黄色的东西,竟然是钱纸,死人出殡用的钱纸。虽然她也计划着开一个棺材铺,但并不代她喜欢这些晦气玩意儿。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廖茵茵登场 “将黄色钱纸揉成团,扔了出去。虽然钱纸晦气,但见着朱铭昭,还是莫名开心的。 “你怎么有空来我的宅子?”倪卿卿主动上前几步,笑着询问,“脸上伤好了没,用不用我给你配些药膏过去?” 朱铭昭瞪了黄继呈一眼,拽过倪卿卿的手,不悦道:“不许再与外人拉拉扯扯。” “哦。”倪卿卿好心情地应了一声,但她跟黄继呈可不是外人,黄继呈冒死救她,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 “‘哦’一声就应付了,前晚叫你搬回去,怎么没见动静?”朱铭昭低头质问。 “昨晚留在医馆值夜,没顾得上。”手指把玩着朱铭昭垂下的长发,倪卿卿笑吟吟地道,“谪仙居这么漂亮,都舍不得搬走啦。不过,要是你求我的话,我可能会考虑考虑。要不,你求求我?“ 朱铭昭捉住倪卿卿乱动的手指头,忽然又道:“你规矩些,我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依言收回手指,倪卿卿好奇询问。 朱铭昭松开倪卿卿,背着手,后退了半步,淡淡道:“见了,你就知道。” 不过没等朱铭昭前面引路,那人已经在婢女的陪同下,款款走了过来。 “这是……”看清来人,倪卿卿瞪大眼,也不知道怎样形容此时的心情。 晴天霹雳?亦或是钱纸临头。 “这是廖太师之女,廖茵茵。”黄继呈忍着左臂的痛,走了过来。朱铭昭此举,是什么意思?安排未过门的正妻与不清不楚的侧室相见,而且还在侧室的宅子里。 “卿卿姑娘。”廖茵茵款款过来,浅浅一笑。 当真是浅浅一笑,不见喜,不见忧,更不见半分羞恼嫉妒,这淡淡的一笑,像极了庙里供奉的菩萨。 倪卿卿想,朱铭昭果然说得没错,这廖茵茵果真是个虔诚向佛之人,淡雅娴静,与世无争,即便做了她倪卿卿的主母,也不会为难她半分。 呸呸呸! 谁是谁的主母! 她倪卿卿可不做别人家的小妾! 朱铭昭!可恶的朱铭昭!特意带这个女人过来,究竟是几个意思?难道是要她自惭形秽,然后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不食烟火的女人,做她的顶头老大。 呸!做他的春秋大梦! 她倪卿卿宁愿不要朱铭昭,也不要去做妾室。 “卿卿,这是廖太师的爱女,不日之后,我将迎娶进门。”朱铭昭背着手,很是平静的告知。“今天特意让你们见一见,以后好好相处!” “相处你大爷!“向来笑脸迎人的倪卿卿,忍不住爆了粗口,惊得一旁两个美貌婢女纷纷侧目兼鄙夷。廖茵茵浅笑着,望向倪卿卿,仿佛庙里的菩萨一样,浅笑着,望向可怜的芸芸众生,浅笑着,不去计较倪卿卿的粗鄙。 面具下,朱铭昭的脸色很难看,呵道:”倪卿卿,成何体统!“ “成你大爷的体统!”若不是担心朱铭昭一巴掌怕死她,倪卿卿还想向朱铭昭竖中指。“大庭广众下搂我抱我就成体统,我当众骂街就不成体统!”倪卿卿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成亲就成亲,关我屁事儿!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告辞,不送!” 话音落下,倪卿卿推开两个美貌婢女,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朱铭昭伸手去拽她,气极了的倪卿卿,扭回头就想去咬人。 朱铭昭见她发狂的样儿,也不去强留,她配不上他这个事实,她早晚都得接受,就先让她一个人,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粗鲁和自知之明。 蛋壳见倪卿卿暴走,连忙蹦着腿,追了上去。黄继呈说了声“告辞”,也连忙追了上去。 倪卿卿还没走出多远,就隐约听见了哭丧的声音,心中一肚子憋屈怒火,无处发泄,听着这哭丧声,也就愈发控制不住情绪。 “谁在哭丧!谁在我的宅子里哭丧!”倪卿卿扯开嗓子大吼,老天爷,来个雷,把她劈回她原本的时空去。 前头有块空地,空地上围了不少人,哭丧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就是前天,季家三个赶着做妾的女人,被醉酒的镇北王结果在了这里。 “我的儿啊,我的三个儿啊,三个儿啊,你们怎么就白白交代在了这里,怎么就白白交代在了这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季家老太太一身白,呼天抢地的坐在地上嚎哭,手里捏着一叠纸钱,前面一个火盆,大盆里钱纸还没燃尽,正冒着滚滚黑烟。季秀才也是一身白,跪在地上,默默往火盆里添纸钱。 倪卿卿分开人群,冲到了前面,态度恶劣地道:“又是你们季家!不是说镇北王已经赔了许多银子,还哭闹个没完,来讹我的银子!我也是受害者,我还没地诉苦去!来人来人,将这两人连火盆,统统抬到镇北王府去!” 季秀才抬眼望向倪卿卿,怎么这倪家小医女,也活成了一个泼妇,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便衣兵将上前,准备抬走这两个哭丧鬼。 “谁敢!”季家老母亲掏出块碎瓷片,抵在自己的脖子,手指着倪卿卿,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死丫头,好狠的心。我三个女儿在这里丧命,我这老婆子,来这里祭奠祭奠,你也不许?” “为什么要允许!”倪卿卿高声道,“柿子别找软的捏!你要是真心疼自己三个女儿,就拎一把菜刀,找镇北王拼命去!谁也不会拦着你!我这里开门迎客,你在这里做什么秀!你儿子明天不是要娶妻了么,你这么闹一场,还娶什么妻?” “延期啦!”看热闹的人,好心解释道,“按规矩,至少也得过了头七,才能办喜事。” “呵,还想办喜事,难道你不知道,柳悠宁那肚子……“话到一半,倪卿卿及时住了口,总算还有半分理智,留了些口德。若是当众说出柳悠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骨肉,那柳悠宁怕是没脸活。非但如此,要是她抖出这丑事,没准儿柳相一怒之下,会把她倪卿卿活活掐死。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齐小郡主 ““宁儿肚子怎么啦?”季家老母“嗖”地一下站起身,总算有些紧张。外面都说,倪小医女是个火眼晶晶,隔着肚皮,都能瞧出肚中孩儿的好歹。瞧这小医女的意思,难道宁儿肚中的孩子,有什么凶险。 “肚子好得很。”倪卿卿没好气地道,“就是不能再等啦。你有功夫在这里哭丧做戏,还不如去把新房布置妥当些。” “你别唬我!”季家老太太笃定道,“你这小医女,一定瞧出了什么,故意瞒着我们不说!” “我家宁儿怎么了?”季秀才也着急。 “都说了,没事没事,你们非要疑神疑鬼,我能拿你们怎么办。”倪卿卿一摆手,不耐烦地吩咐,“再不走,就抬你们走!这么多人看着,要自戕请自便。老太太要是有什么不测,银子我来陪,就怕没了母亲,儿子得守孝三年,到时候柳悠宁就嫁到别家啦。” 倪卿卿这么舍得银子,季家老太太倒舍不得自己的老命了。况且,她想着留着老命,看着自家孙子出世。左右那蒙面人交代的事情已照做,也对得起平白得的那些银子。 “走就走!”老太太临走时,嘴还很硬气,“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大夫能瞧女人的病!我这就请郎中,为我家宁儿把脉看诊。” “……”倪卿卿欲言又止,这老太太非要刨根问底,就怕真相出来的时候,这家人承受不住。不过柳悠宁也不傻,应该有法子应付过去,就像那晚骗过季秀才一样。 一场本来会激化的闹剧,因为老太太关心自己孙儿,而提前收场。人们暗叹无趣,天色已晚,人们又陆陆续续地出园子去。 气得晕乎乎的倪卿卿,总算记起,还要去铅华阁,跟几个同僚打招呼,又提步往铅华阁去。 “该死的狗屁世子,去陪你的廖茵茵,再也别让我见到你!”倪卿卿一路走,一路摘花折草,心里又气恼又矛盾,总盼着朱铭昭能追过来解释些什么,但又想着,追过来,又能解释些什么。 人家朱世子,生得绝美,武功绝顶,还大权在握,人家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娶你倪卿卿! 怎么看,他跟假人一样的廖茵茵,才更配,因为都梦幻得可以。 “卿卿。”黄继呈追过来,又在她心上补了一刀,“论外貌身份,廖茵茵与朱铭昭,着实登对!据我所知,廖茵茵佛法造诣极高,不争,不理凡俗,你过去,日子照样过得舒坦。” “呸呸呸,谁要过去!”倪卿卿折了一根花枝,点着黄继呈的胸口,连啐了几口,道,“她争与不争,朱铭昭都是她的。我又不恼她,我恼的是朱铭昭!他华佗的,不就是娶个女人来当摆设吗,为什么娶廖茵茵他就愿意,娶我就不愿意。我也可以不争,我也不会妨着他纳妾!” “他与廖茵茵有同窗之谊,再加上悠钰她……她削发出了家,京城适龄贵女中,廖茵茵容貌仅次于悠钰,若她不赶着嫁,怕是要被铁木珪带到女真去。” “难怪难怪,原来是怕远嫁。廖姑娘不是佛法造诣极高么,佛法不是讲究五蕴皆空么,不是宣扬割肉喂鹰么,不是主张主动入地狱么,怎么佛法造诣那么高的廖姑娘,也怕远嫁到野蛮地受苦。”倪卿卿丢了花枝,冷笑着道,“这铁木珪人虽关在四方馆,倒是接连促成了两桩大喜事,还真是了不得。” “卿卿,你怎么连佛法也懂得不少?倒是出人意料。”黄继呈颇为诧异,劝解道,“你心里要不痛快,这番慷慨陈词,对着朱铭昭去叫嚷。下人来报,这几天,倪府隔壁进进出出,动静很大,想来是朱铭昭在准备聘礼。你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看牢,怨得了谁?” “他朱世子高高在上,岂是我能看牢的。刚对他动了点异样心思,他就给我来这出,好啊,好得很啊!”倪卿卿绝美的眸子含了泪,“她不稀罕我就算了!从此我跟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再贱,也不会去招惹有妇之夫!若违此誓,就叫我脸上的伤疤,一辈子都不能痊愈!” “果真?”一个紫纱遮面的女子,欢喜从那边过来。 “你是?”倪卿卿抹干眼泪问。 “是齐小郡主。”黄继呈小声提醒。 “你怎么来了?”倪卿卿后退两步,一身防备,“又来放蛇?”她别的不怕,就怕蛇。 “你这上不了台面的小医女,已被无情抛弃,本郡主还来放蛇做什么?虽然也你这宅子里,已经被我派人,偷偷放了不少蛇蛋。” “蛇蛋?郡主心思,还真是缜密。”倪卿卿面色难看,她平时让人撒的药粉,能驱蛇虫鼠蚁,可却对付不了那些蛋。看来后面两天,还得派人,大力搜寻那些蛋。 “多谢夸奖,我一脸的疹子,小小回礼,不成敬意。”齐小郡主走到倪卿卿身边,斜着眼道,“柳悠钰大婚那天,铭昭哥哥当众搂你抱你,我就彻底安了心。大庭广众之下,哪个男子,会对真心倾慕的女子那般轻浮?就你这小医女,还异想天开地以为,铭昭哥哥会有心娶你。” 倪卿卿胸口仿佛又被插了一刀,尽管齐霄玟的话难听,但句句都是事实。“所以,你今天跟着朱铭昭廖茵茵进园子,就是特意等着看我们的好戏?” “是啊,错过了多可惜。本来还以为,你会当众唾骂廖茵茵,哪知道你那么没用,只敢在背后讥讽嘲弄。”对此,齐霄玟表示相当不满意,“廖茵茵抢了你快到手的男人,难道你不想做些什么?比如说,哭着去求铭昭哥哥,让他将你和廖茵茵,同一天抬进门。” “都发过誓,不去招惹有妇之夫,我还凑上去做什么。再说了,”为了摆脱齐霄玟这麻烦精,倪卿卿主动揭开面纱,自暴其短,“就我现在这副尊荣,这副鬼样子,拿什么跟廖茵茵争。听说当初,朱铭昭也是因为一张脸,厌倦的什么蔓儿。”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醉酒高歌 ““不幸得紧,我是重蹈了蔓儿的覆辙。男人都看重脸蛋儿,都是喜新厌旧的臭东西。”倪卿卿咬牙抱怨,这可都是她这些天的切身感悟。 “对啊,蔓儿!风尘女子里,蔓儿可是翘楚,如今脸好了,就等着找个黄道吉日复出。”齐霄玟眼睛一亮,她才不要廖茵茵嫁得那么顺利,一定得想法设法,给廖茵茵添堵去。 齐霄玟怜悯看一眼倪卿卿毁去的脸蛋,得意洋洋地走了。她虽然满脸疹子,但也比倪卿卿的疤痕脸,顺眼得多。终于有个女人,比她还难以见人了。 倪卿卿望着齐霄玟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都是脸蛋遭罪的女人,谁又比谁强得到哪儿去,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两个毁容女子,背对背离去。 都不满朱廖两家的婚事,齐霄玟忙着给廖茵茵添堵,倪卿卿自认怂包,不敢去争,也争不赢,只得画许多圈圈,诅咒狗屁世子。 果然是画了许多圈圈,倪卿卿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把圈圈画得又大又圆,边画还边以古娜拉黑暗之神的力量诅咒,诅咒朱铭昭不孕不育,还子孙满堂。 后面纸都用完了,画圈圈也没了地方,倪卿卿就又提起笔,在那些圈圈上画猪头。大大的猪头,狭长的猪眼睛,每个猪头,都十分具有朱铭昭的神韵。 酒才半酣,倪卿卿就哭笑起来。 每个人醉酒,都有每个人醉酒后的反应。 有些人喝醉了就睡,那是再好不过;有人喝醉了就到处亲人,那是特殊癖好。倪卿卿醉酒后,也不睡,也不亲人,就喜欢朗声背诵课本上的诗句古文,还有就是扯开嗓子吼名曲儿。 倪卿卿麦霸的名头,一向响亮得很。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倪卿卿醉醺醺地冲出了屋子,遥敬了天上那轮明月,接着又扔了酒杯,脚步踉跄地舞起了《丽人行》,还自己哼着调子,自己给自己配起了乐。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倪卿卿一边月下乱舞,一边望着地上的影子傻乐。 “好句啊,卿卿!你那些前朝遗稿没白看,赶紧的,再来两句。”黄继呈左手握着一枝笔,端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忍不住出声夸赞。石桌上方悬挂着几盏灯笼,黄继呈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在灯笼下,写着倪卿卿交代的话本。白日里忙,他也就只能晚上抽空创作。 “好啊……”倪卿卿醉眼迷离地望过去,望见了黄继呈头顶上的几盏照明灯笼,忽又凄凄凉凉地唱了起来,“凉凉天意何时还会春盛,又见树下一盏风存……” “好美的调子,卿卿你继续。“学曲的翠娘也匆忙赶了过来,凑到石桌旁,放下手中琵琶,拿出纸笔,赶紧记录词曲。 “浅浅岁月拂满爱人袖,片片芳菲如海流……”唱着唱着,眼泪也就下来了。 “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了呢?”翠娘讶异询问。 “做不了正室,正借诗与歌宣泄悲情。”黄继呈瞟一眼翠娘那一手烂字,皱了眉。 “朱世子的正室么?那确实是不大可能。”翠娘拨动一下琵琶,未成曲调,却有了一丝悲情,“不过做朱世子的妾室,也是好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卿卿你也别太难过委屈。” “妾室!什么妾室!他大爷的妾室!”倪卿卿怒气腾腾地过来,抢过翠娘的琵琶,抱在怀里,又是一阵乱拨乱弹。 翠娘两个丫鬟捂了耳朵,痛苦道:“倪姑娘,别弹啦!耳朵受不了啦!” “这就受不了啦!”醉酒的倪卿卿,明眸一转,风情万种地抛过去一个媚眼,轻启了朱唇道,“下面,就由小女子,为大家带来一首《青藏高原》,还请大家热烈鼓掌。” “青藏高原?是什么高原,是哪里的高原,怎么没听说过这地儿?”翠娘满脸疑惑,不过多半是一首动人的新曲,先把词曲记下来再说。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祈盼……” 气沉丹田,一开始,倪卿卿唱得可大气,可稳当啦,就连黄继呈也放下手中的笔,暂且闭上眼睛,听这首大气磅礴的曲子。 前面都唱得相当不错,就连翠娘也惊讶于倪卿卿充足的气息。 直到结尾的最后两句…… “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 “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 “高“字音太高,唱不上去,醉酒的倪卿卿不知丢人是何物,强行硬唱,唱得荒腔走板,唱得那叫一个古怪凄厉,唱得蛋壳惊慌大叫,唱得小婢女心肝打颤,唱得屋顶之上两个对月饮酒的大男人,纷纷呛了酒。 “这是什么鬼叫?”脸上挂彩的朱允棣,闷声咳嗽着问。 “她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书里学来的。“朱铭昭掏出锦帕,擦拭了洒落在前襟上的酒渍。 “你这女人倒是博学多才。”朱允棣呲了呲牙,身上被人踹过的地方,尤在隐隐作痛,“不仅能跳能唱,认穴还奇准,是个人才。你哪天不要了,给我送军营里来,不仅能当大夫使,还能给我编歌排舞,鼓舞军队气势。” 朱铭昭瞪他一眼:“你就不怕他将你整个军营都放倒,然后再逃了?” “逃又能逃到哪儿去。”朱允棣与朱铭昭碰了酒壶,“她这小女子怕死,又有这么大的家当,随便威胁几句,她还不是乖乖任由我使唤。” “她喜欢自在。”朱铭昭遥敬了天上的明月,就像刚才,倪卿卿举杯遥敬明月那般,“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太子同我们,都舍不得放她自在。我这女人古怪,逼得太紧,也不知会发什么疯病。她那张脸,就是我逼得急了,她自己毁的。” “哟,人不可貌相,小医女倒是有悠钰的三分烈性。”朱允棣搂过朱铭昭的肩膀,打趣道,“你从我手里救下她,她刚对你由感激生了爱意,如今你倒好,又得马不停蹄地娶茵茵。两个女子都是旧相识,你倒跟我如实说说,要是铁木珪非得带走她们其中一人,你到底舍哪个,留哪个?”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午夜鬼啼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倪卿卿又吟又唱,折腾了大半夜,总算脑袋一歪,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黄继呈执笔,将倪卿卿的醉酒语录全都记录了下来,眼里闪着光,莫名激动道:“卿卿果然是个宝藏啊,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看来以后得多把她灌醉!” 翠娘捏着她写的那些错字连篇的曲谱,再同意不过。卿卿醉酒后吼的那些闻所未闻的新曲儿,够她唱十来天都没问题。 “地上凉,你们快把宝藏扶回屋去。”翠娘欢喜吩咐身边两丫鬟,又抱起琵琶,向黄继呈恳求道,“状元爷,卿卿也只把曲儿唱了一遍,我也记不全调子。你的记性无人能比,可否帮着奴家纠正回忆?” 黄继呈欣然同意,受够了倪卿卿刚才的狼嚎鬼泣,翠娘要练曲儿,正好帮他洗洗遭罪的耳朵和心灵。 小丫鬟卯足劲儿,吃力扶起醉成烂泥的倪卿卿,两个带面具的锦袍男子从屋顶跃身而下,无声无息落入院中。 “退下。” 直到一名面具男子出声,几个活人才发现有外人闯入。 小丫鬟吓了一大跳,不敢违背浑身威严的面具男子,乖乖将人事不省的倪卿卿交了出去。 “王爷,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黄继呈没有起伏地出声。 翠娘赶紧起身,朝两个不请自来的贵客福身行礼。 朱铭昭垂眸看倪卿卿,拭去她眼角的一点泪,抱着她进了屋子,抬脚关上了房门。 两个小丫头心里有些害怕,赶紧退回到翠娘身边。 “本王来找某个女人算点小帐,不想遇到了熟人。”朱允棣撩袍坐下,举着酒壶,吩咐道:“你们继续,本王一旁听着就好。” “镇北王爷,”翠娘盯着朱允棣手中的酒壶,很是担忧地道,“饮酒过多伤身,还是少喝些吧。”要是喝醉了,再在谪仙居闹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黄继呈有些小紧张,赶紧将自己身前的酒,灌进了自己肚里,免得等会儿被朱允棣喝了去。 “放心,状元爷!”朱允棣一掌按在黄继呈肩上,“我还清醒得很,你不会有事。” 黄继呈被拍得矮了半截身子,只能希望如此。 “来,状元爷,先把这首《往事不要再提》哼一哼。”朱允棣指着那错字连篇的手抄稿,兴致勃勃地吩咐,“我刚在房顶听着,很有感触。你多哼几遍,先把翠娘教会。” 黄继呈只恨自己右手不能用,不然就可以用笛吹奏,而不是在另一个大男人跟前,丢人的用嘴哼哼。 尽管如此,在翠娘祈盼的目光下,黄继呈终于哼唱了起来。 “倪卿卿!”屋子里忽然穿出朱铭昭的低吼声。 “别理会。”朱允棣灌下一口酒,摆手道,“世子爷平常讲究得紧,多半是他女人吐了他一身,不关我们的事。” 翠娘偷偷笑了笑。 其实不然,倪卿卿没吐,睡得还十分香甜,只不过是朱铭昭发现了倪卿卿之前的画作。张张猪头,张张眼眸狭长飞扬,张张都有朱铭昭的神韵。非但如此,张张都有倪卿卿怒发冲冠的亲笔题词:不孕不育,子孙满堂,致绿毛龟朱世子! 一瞧见这些,你叫朱铭昭如何不怒。 屋里爆发出怒吼后,又安静下来,黄继呈一面哼,一面低头,为翠娘整改词谱。 翠娘一边听,就一边拨琵琶记谱。翠娘是弹琵琶的高手,有了琵琶相助,很快就将这首曲子学了个全乎。 纤纤手指拨动起琵琶,只字未吐,却先让人有了寒意。 朱允棣与黄继呈,都是感情受创之人,而且还是受过重创之人,此刻听着翠娘动情的低唱,哪里能不伤心伤情。 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难堪的往事一幕接着一幕,又何必回首再提。 要是真如歌里唱的那么洒脱,哪就再好不过。 “来,干一杯!”耳畔有曲,手中有酒,朱允棣朗声提议。 “好,干一杯!”黄继呈举杯长吟,“就如卿卿所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唯有杜康!”朱允棣大笑着饮下壶中烈酒。 翠娘一面唱曲儿,一面望着两情敌,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怎么这两情敌还交上朋友了?或许是因为爱慕对象是柳悠钰,情敌遍上京的关系,所以这些同病相怜的情敌,就一家亲了? 翠娘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左右也把明日要学的曲子学会,唱罢一曲,就要起身告辞。 “诶,慢着,小娘子。”朱允棣勾住了翠娘手里的琵琶,略带了些许醉意,笑着开口道,“唱得真好,唱到了本帅的心里。走,我们也去唱给悠钰听,唱给那负心女人听一听。不要唱这首,唱那首《容易受伤的男子》。” 翠娘有些惧怕:“王爷,你怕是喝醉了吧?” 黄继呈也有些心慌,连忙后退几步,冲着屋子,高声道:“朱世子,镇北王好像又喝醉了。” 朱铭昭将一堆画作毁尸灭迹,沉着脸,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院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赶紧向朱铭昭靠拢。失恋的男人可怖,失恋又武功高强的男人,更是恐怖。 “喝醉了?”朱铭昭背着手问。 “还没!”朱允棣豪迈一摆手,忽又悲戚道,“只是想我家悠钰了!” “丢人显眼,跟我回去。”朱铭昭靠近朱允棣,伸手钳住他的肩头,打算强行将他带走。 多年拆招的条件反射,朱允棣一见朱铭昭这般举动,便以为朱铭昭又要与他对打。 月圆之夜,好一场打斗,惊动了半个谪仙居的活人。胖妞蛋壳汪汪叫,因为与朱铭昭比较熟,都忙着跟朱铭昭加油助威。 人们只见两个面具男子,从地上打到房顶上,再从房顶上打到大树上,后面又飞起身来打,在半空中打,人们都担心他们会一直打到月亮上去。 终于,那两个面具男子,越打越远,最后不见了踪影。 早晨宿醉起来的倪卿卿,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园子,疑心院子里又遭了贼,忙找人来问缘由。 下人也说不清那两个贼人是谁,只说是神仙打架,凡人的屋舍遭了殃,好在主子不缺银子,打坏的物件,再重新置办过就是。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买书遇珪 “下人这回可说错了,倪卿卿虽不缺钱财,但最近却是相当缺银子,现银与存在钱庄里的银子,都换成了地契,想要置办新物件,还真是有些难办。 心里一盘算,倪卿卿送了几根簪子进当铺,换回来许多银两。换回的银子,再加上翠娘上交的赏银,又用来盘了三个新铺子。剩下了几十两银子,一些用来置办损坏的物件,余下的那些,倪卿卿放在挎包里,去书斋买了话本,还有宫商角徵羽的入门教程。 当真是入门教程,相当于孩童启蒙时期的《三字经》。好在倪卿卿认得五线谱,大概也能看懂这入门书籍,只是少了个师父,自学的速度会慢了许多。 “有没有一学就会的乐器?”去医馆的路上,倪卿卿拧着眉,问童梓贡。 童梓贡端坐在马车里,认真想了想,认真答道:“可能有。” “什么乐器?”倪卿卿急问。 “木鱼。” “……”倪卿卿被噎得无语。“我现在不是在开玩笑,除了木鱼,还有什么乐器?” “卿卿师父,你不是会吹点笛子吗?”童梓贡正色道,“你坚持多练,就能把笛子吹好。熟能生巧,这是不变的真理。” “笛子好难啊,有没有比笛子更容易的乐器?比方说,用手敲击的乐器。”倪卿卿好怀念那个时代的架子鼓。 “有啊,你可以学击缻。”童梓贡主动为脑部受创的倪卿卿解释,“瓦制的一种打击乐器,不难,一学就会。” “好嘞,要的就是这个,回头让下人给我整一套,我要学习击打缻!”倪卿卿踌躇满志。有打击乐给自己伴奏,以后自己唱歌,自己嗨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枯燥无味。 “昨晚还没唱够么?”童梓贡板着脸,教训道,“醉酒熬夜都伤身,以后不能如此。“ “知道啦,小老头儿。”倪卿卿捏一把童梓贡的脸蛋,又去翻自己的乐曲入门。童梓贡一脸正气,开始闭目默背《黄帝内经》。 掏出顺手买的竹笛,倪卿卿照着书上的图,开始老老实实的练起了指法。 童梓贡被吵得没法子,便停下了每日的必修课,开始照着书,指点起倪卿卿。虽然都是半斤八两,但童梓贡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人,多少也比倪卿卿高出一些。 马车往医馆去,马车里的两人,就抱着一本入门的乐谱册子,研究得不亦乐乎。 “谁在报丧,扰了本皇子出门第一天的好心情!”马车外,忽然就有了一声暴呵。 马车被逼得停了下来,倪卿卿听出铁木珪的声音,连忙收起了笛子,自己不答话,只让童梓贡出声。 “外面的哥哥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童梓贡出声道歉,每一个字,都是倪卿卿小声教的他。 “原来是个小屁孩儿,吹得这么烂,就别吹啦,没前途的。” 一群女真人哈哈哈大笑,很是仁慈地放了马车过去。他们今天上街的主要目的,是为大皇子铁木珪搜寻美女。上京城两大美女,一个已经出嫁还剃光了头发,一个也赶着出嫁,但却是个尼姑性子,无趣得紧,既然她们瞧不上女真王妃的位置,那他们女真大皇子,还瞧不上她们。反正上京城的美女,一抓一大把,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回去暖床,那也是件乐事。 马车一溜烟地跑过这条街,倪卿卿拍着胸口,心中一阵后怕,还好马车上有童梓贡,否则与铁木珪正面遭遇,免不得又是一场大麻烦。 “铁木珪的下巴接回去了,但愿他没空顾及这旧仇!”马车上,倪卿卿双手合十,向天祷告。 童梓贡看倪卿卿一脸的惶恐,问道:“你卸过铁木珪的下巴?” “情急之下,脑子发热,就干了蠢事。”倪卿卿也有些后悔,“总之,这几天除了医馆,就老老实实回家,嗯,得回倪府。谪仙居招摇,暂时不回谪仙居。总而言之,绝对不让铁木珪瞧见。” “明智。”童梓贡夸赞,“也要记得,别在大街上吹笛子,扰民了。” “明白。”倪卿卿握紧竹笛,郑重的点了头。 铁木珪一行人,大摇大摆地上街,看见一个大姑娘,就一窝蜂地上前,将人家瞧个仔细。说这个不够白,说那个脑门窄,既嫌这个脸上有斑,又嫌那个女人身上没肉…… 总之瞧来瞧去,没有一个女人,能入他们的眼。 “不是说中原遍地都是美女吗,看着也不过如此!”女真人摇头感叹。 “看过了皇后妹子,这些女人,全都是庸脂俗粉!”有人咽着口水回忆。其余人回忆起来,也忍不住咽了口水。 铁木珪抱着手臂笑了笑,忽然几步上前,抓住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逼问道:“告诉本皇子,你们上京城,除了柳悠钰和廖茵茵,还有什么有名头的美女。” “有……有啊……上京城的十大美人儿图,大……大皇子可以自行品鉴品鉴。美人图是本小册子,很有名的,上京风流公子哥里,几乎人手都有一本,贴着心肝儿收藏。”那纨绔结巴出声,“大皇子若是愿意瞧瞧,我可以把我身上的这本献上。” “图是死的,而且会骗人!那个小医女,就丑得很,居然还排在第五。”提起那小医女,铁木珪就一肚子恶气,语气就越发凶狠地道,“别管什么图不图!本皇子要知道,你们上京的第三号美女!” “第三号美女……”那纨绔眼睛一亮,忽然想了起来,“蔓儿啊!蔓儿姑娘,就是我们上京的第三号美女!其实也不尽然,若不是她出身风尘,怕是能与柳悠钰齐名。蔓儿那个媚,那个骚……”纨绔舔了舔嘴角流出的口水,“总之,消息都已经放出来啦,这勾魂的小妲己,今晚会正式复出,地点就在全上京最大的花楼——醉梦居。” “看你这下流样子,就知道那蔓儿一定销魂。”一群女真壮汉又咽了咽口水,“走,我们一起去,先去占一个好位置。” “好……好啊。”淫威之下,纨绔也只能被迫答应。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又是孕妇 “皇家医馆的生意,总算有了起色,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起色。 终于有病人白天登门,而且指名道姓,非要某某神医医治,否则干脆就不治。 刚好沐休的乡下神医,被医馆派人,从谪仙居的美食馆给挖了出来,又马不停蹄地送到医馆去。那蛮横偏执的一家子,一见乡下神医立马就下了跪,连连磕头,一定要让神医治好他们家的独苗。 备受冷落的柴油盐,一旁看得眼热。因为他们年轻,又没有什么名气,所以别的大夫,有的是因为名气,有的是因为年纪,都有了病人,但他们三个,只能守在门口,当守门的小厮。 大夫之中,要说最忙的,当属倪卿卿。 今天已经有好几拨人马,真诚邀请她进府,为自家将要出生的小生命接生。 “抱歉,医馆规定,坐诊期间,不能私自外出。”倪卿卿极有礼数地婉拒,“如若贵府有需要,我们医馆里,有专门的屋子,供孕妇产子。医馆之内名医众多,必定会保得大小平安。” “倪小大夫不是说笑嘛,自家的孩子,哪里能在外面生。”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能单凭倪卿卿几句话,就扭转过来。 倪卿卿也不盼着能说动这些人,又接着道:“若是孕妇不便外出,我倒可以给诸位介绍一个不错的大夫。那晚深夜产子的夫人,便是因为他的及时诊治,而顺利生产。”倪卿卿极力要把小米推荐出去,给小米积累一些名气。 但那些人一听小米是个男大夫,又立刻拒绝。“一个大男人,如何能进产房,倪小大夫说笑呢。” “既然如此,那我若是有闲暇,便一定过去。“毕竟倪卿卿现在,也急需现银盘铺子,劳累些接些私活,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忙碌些,就不会去咒骂朱铭昭那大猪蹄子。 “倪小大夫又说笑了,孕妇生孩子哪有一个准儿。”那些人又笑着否定倪卿卿的提议,“孕妇晚上生孩子,能把你请到。但万一孕妇白天生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那也就没法子了。”倪卿卿扶了扶自己脑袋上的官帽,颇为无奈地道,“感谢各位的信任与厚爱。但我这小医官分身乏术,实在不能两头兼顾。为了保险起见,就如同之前那位夫人的特殊情况,最好先将孕妇送到医馆,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确保母子平安。“ 一群人悻悻离开,但也真有人,听了倪卿卿的建议,一回府,就将府里的产妇,抬进了皇家医馆。而且指名道姓,就要倪卿卿守着接生。 呵,好大的肚子,连做大夫的都惊奇! 倪卿卿上前一把脉,不出意料,是四胞胎。而且刚刚抬来的时候动了些胎气,孕妇怕是要提前产子! “我的天,四胞胎!”皇家医馆的实权领导者,牛老御医,都有些难安,拉过倪卿卿到一旁,偷偷问她有没有把握。 “还好,胎儿都很健康,不说十成十,九成把握倒是有。”倪卿卿沉眉道,“不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让童梓贡和小米,做我的帮手。” “就怕人家家里人不同意。”牛御医为难,看来太子招收女学徒,的确有先见之明。 “家里人不同意,这孕妇就危险了。”倪卿卿又去给那家人做思想工作,“你们也请过郎中,也知道孕妇这胎的凶险。到时我会让两个专业的大夫,来帮我的忙,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大夫。大夫眼里无男女之别,你们一家人先同孕妇商量一下,若是有了结果,就尽快告诉我们。” “稳婆不可以么,我们可以请四五个有经验的稳婆,让她们来做倪小大夫的帮手。”那家当家人恳求。 “稳婆虽然有接生的经验,但却不会扎针把脉,那晚孕妇产子的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就是稳婆没了法子,才抬进的皇家医馆。” 那家人一听也是,那稳婆还是个特别有名气的稳婆,结果那稳婆见情况棘手,又怕那户人家追究,索性就甩手逃了,丢下奄奄一息的孕妇逃了!竟然逃了,真是让人不齿和心寒。 “四个金孙呢,乔老爷,您得好好考虑考虑。”柴油盐在旁帮腔道,“而且产妇身上,会盖一张毯子,两个男大夫只是打下手,其实什么也瞧不见。” “那好吧!”为了金孙,乔老爷点头同意,付了诊金,签了字据,再三作揖,将自家儿媳和金孙,托付给了倪卿卿。 “乔老爷也不必只谢我,我们医馆的大夫,都是朝廷认真甄选过,都有一身好本事,都会帮忙看着。”礼尚往来,倪卿卿笑着,将柴油盐推了出去,“这三个大夫也是一身本事,定会同我一起,帮忙照顾好您家儿媳。” 客套话说完,倪卿卿赶紧又让童梓贡跑腿,从街上一座大宅子里,唤来了正在整理草药单子的小米。 “倪小大夫有心了,这么急着叫小米大夫做什么,郎中说我家儿媳,过两天才会产子。”尽管如此,乔家人还是很感激倪卿卿的积极。 “怕不是。”倪卿卿笑着道,“兴许你们过会儿,就能见到你们家的胖孙子。” 小米背着药箱,垂着头,很是羞愧地踏进医馆,不敢看牛御医。牛御医也不去瞧他,哼了一声,兀自上了二楼去。 产妇住的那屋子,忽然传出动静,倪卿卿也不耽误,带了小米和童梓贡,立刻去了奔了进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乔老夫人急得跺脚,“来得匆忙,连稳婆都没顾得上准备。” “女眷进来帮忙!”童梓贡从屋里出来,镇定吩咐。 乔老夫人和几个婆子,立刻进去。 产妇叫得凄厉,头一胎就是四胞胎,府里人都说她挺不过去,而且她还知道她那寡情的丈夫,已经偷偷物色好了续弦的女子。 “儿啊,你也别多想,这里有最好的接生大夫,你一定挺得过去。”乔老夫人握着产妇的手,很是满意这个贤良隐忍的儿媳。 几个婆子牵着一张毯子,遮在孕妇高高拱起的肚皮上,小米一边施针,一边向倪卿卿汇报产妇的身体状况,并教产妇如何吐气呼气。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女子不才 “乔老夫人握着儿媳的手,心焦的盼着等着,却很是满意小米的专业。 倪卿卿全神贯注地望着肚子的动静,伸出两根手指,很有技巧的,帮着产妇,生出她的第一个孩子。 新生命嘹亮的啼哭声,是一道喜悦的光,照亮了每一张焦急等待的脸。 “生啦,生啦,又是一个小少爷!”婆子抱出四个小婴儿,站成一排,激动报喜。 这不仅是乔家的大喜,也是皇家医馆的大喜。 倪卿卿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又因着乔家人不遗余力的夸赞和宣传,小米和皇家医馆里的其余大夫,也跟着沾了光。导致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皇家医馆里,每天都会接收好几个生产困难的产妇。倪卿卿一个女大夫,肯定忙不过来,柴油盐那些个年轻大夫,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与稳婆一起,帮助孕妇产子。 当然,这是后话。半年之后,倪卿卿得了太子应允,用自己的铺子,建立专门的月子中心,那更是后话。 当天倪卿卿忙活完接生,下午又给一个高龄孕妇施了针,这才拖着疲惫的胳膊腿,回了倪府。 倪府还是老样子,但隔壁的忠王府,高墙外却刷了新漆,显然是要为了迎接新人做准备。而且一箱箱的东西,流水一样,不断往王府里搬,显然又是在准备聘礼。 王府门前,还坐着几个哭得一塌糊涂的红衣女子。有人瞥见了倪卿卿,还哭着骂倪卿卿不争气,输给了廖茵茵那狐狸精。 倪卿卿心浮气躁地想,廖茵茵可不是狐狸精,反而有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相。 “眼不见,心不烦。”倪卿卿忍住不自嘲起来,”自己回来找什么虐。“ “朱世子不娶卿卿师父你,卿卿师父你打算怎么办?”童梓贡担忧询问。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想过随便嫁个人,报复朱铭昭那厮,但后面一想,又何必为那大猪蹄子,作践了自己。”倪卿卿怨念道,“他隔壁我待不下去。还是回谪仙居吧,这么晚了,铁木珪那厮,也不会去谪仙居挑事。” 童梓贡也赞同,二人便又同坐了马车,离开倪府,回谪仙居去。 “隔壁那位,刚才回来过,没多停留,又走了。”盛贵低声向朱铭昭禀告。最近几天,世子爷的脾气相当不好,府里的人,都不敢高声说话。 “走就走吧,反正迟早都会回来。”朱铭昭捏碎了手里的茶盏,起身吩咐盛贵备马车。今天是蔓儿复出的大日子,他还得现身去捧场。 马车从侧门出来,与倪卿卿的马车,走在同一条街上,不过却是两个方向,一个往南,一个往了北。 朱铭昭忽然就记起了倪卿卿昨夜乱嚎的几句歌词。 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 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 “此生就此别过了,此生就此别过了……”朱铭昭反复咀嚼着,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也不知发了什么癔症,立刻吩咐车夫调转了马头,追上倪卿卿的马车,并将她从她家的马车里,强掳到了自己的马车里来。 盛贵很自觉,主动跳下马车,并让倪府的车夫,载着童梓贡先回谪仙居去,毕竟花楼那种地方,小儿不宜。 倪卿卿自知逃不开,冷着脸,抱着手臂,也不去搭理朱铭昭。 朱铭昭也不主动开口,只是搂着倪卿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心里想着,这样抱着搂着,就不会如歌里所预示的那样,此生别过,永不相见了。 马车里的气压,一时低沉得渗人。 盛贵跟在马车旁边,听马车里没动静,才出声好言提醒道:“爷,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带着倪姑娘,有些不合适。” 朱铭昭当然知道带着倪卿卿不合适,但要她此刻放手,他又舍不得。 “去买一套男装来,给卿卿夫人换上。”朱铭昭吩咐。 卿卿夫人?倪卿卿眼里又不争气的有了泪花,她才不要做什么卿卿夫人。 盛贵得令,赶紧去置办男装。 “上次给你梳头,还是在你的闺阁里。”朱铭昭打散了倪卿卿头上的发髻,从她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把木梳来,温柔给她绾起了青丝。 “不娶,就别来撩我!”倪卿卿推了朱铭昭一把,带着哭腔嚷道,“真是恶心!你去娶你的新娘子,别来碰我!我同你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最好老死也不相往来!” “你是我的,谁让你本事尚可,得了我的青睐,逃不掉的。”朱铭昭头一次点了倪卿卿身上的穴道,让她的嘴里,再吐不出那些决绝的字眼。有时候,诅咒会应验,越不愿发生的事情,越会发生在眼前。 倪卿卿全身动弹不得,只能愤愤不平的瞪眼。 朱铭昭在她额前轻点了一下,又继续给她梳起男子的发髻。 盛贵按照倪卿卿的身形,很快买了一套男装过来。 朱铭昭替她换好男装,这才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倪卿卿张嘴想喊救命,朱铭昭又两指头点了下去,点了倪卿卿的哑穴。倪卿卿叫喊不出声,只能愈加愤怒的瞪着朱铭昭那狗屁世子。 马车停在了醉梦居前,朱铭昭拽着男装的倪卿卿,踏进了醉梦居里。 迎客的姑娘们,个个打扮得俏丽动人,一见是朱世子,又见他手牵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佳人,哪里还敢上前造次。 “戴面纱,面纱下隐约有疤痕,是倪小医女没错了。”朱铭昭无论往哪里一站,都会是焦点,许多人瞧着这牵手走路的两人,都在偷偷议论。 不过今晚世子爷,明显是来捧蔓儿姑娘的场,再带一个妾室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个男人,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让两个宠妾见面,那岂不是要争红了脸,吵翻了天。这么个重要场合,上演争宠的戏码,可不好看。 又或者是,这小医女不服蔓儿的美貌,缠着世子爷,非要过来瞧一瞧,这才输得心服口服。 . 第两百章 蔓儿其人 “醉梦居作为全上京最大最具盛名的青楼,果然是个醉生梦死的好地方。 莺莺燕燕可真多,而且出来揽客的都是些漂亮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揽,小腰扭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小嗓嗲得让人骨头直发酥。 倪卿卿虽被点了哑穴,但眸子依然明亮,怨念跟在朱铭昭身后,随便瞟了那么几眼,心中不由感慨这醉梦居的女子,质量真是非同一般的高,就算把灵丹放这群女子里,也不会出挑。 “世子爷,您来了。哟,还把卿卿夫人也带来啦。” 中年发福的老鸨,脸色先是微变,而后又满脸了堆笑,亲自过来招呼朱铭昭。如朱铭昭这等贵客,自然是二楼雅间里有请的。 你大爷的卿卿夫人!倪卿卿垂着脑袋,满心不快地被朱铭昭拽进了雅间。 兴许是朱铭昭不想听倪卿卿骂街和聒噪,所以一直让倪卿卿闭着嘴,根本没打算解开倪卿卿身上的哑穴。倪卿卿不想同朱铭昭废话,所以也不去向朱铭昭服软,就等着穴道自然解开。 雅间里待着气闷,倪卿卿抬步要出去透透气。 “别走远了,到处都是下流男人。”雅间里,朱铭昭喝着茶,好言提醒。 倪卿卿不能开口言语,也不回头瞪他,只是抓了一块冰镇西瓜在手里,快步出了屋子,倚在二楼栏杆上,安然当一个吃瓜的看客。 一楼大堂中央,有好大一个台子,穿着清凉的十来个姑娘,正在台子上热情的搔首弄姿。男人们在台下积极地喝彩响应,倪卿卿放眼望去,居然在台下那群男人里,发现了不少熟脸孔。 之所以说是熟脸孔,那是因为好些男人,她在谪仙居里见过,而到了晚上,他们就混迹在醉梦居销魂。 “白天铅华阁,晚上醉梦居,这些公子哥,还真是忙得可以。”口不能言,倪卿卿只能憋在心里感慨。不过也多亏了这些有闲钱有精力的公子哥,否则她的谪仙居,也不能赚那许多银子。 不得不说,这蔓儿一个青楼妓子,影响力与号召力,却是相当惊人。不过一个复出宴而已,也没有花大力气宣传,居然就成了全上京男人的盛会。 倪卿卿一边默默啃着瓜,一边默念着大猪蹄子。 你猜倪卿卿在二楼上,都发现了哪些熟人的面孔? 有牡丹姑娘的夫君,宁安侯府的小公子连志伯;还有李年琦,爱惜羽毛,宣称不屑于碰妓子的李年琦;更有乔家那纨绔长子,今天白天,妻子才闯过鬼门关,冒死生下四个孩子,今天晚上,那刚做爹的乔家纨绔,就来了醉梦居左拥右抱。 身体健全的人,就先不说了。居然还有几个伤残人士,也混迹在红粉堆里!倪卿卿倚在二楼栏杆上,探出身子,将那几人瞧得清楚,那几人分别是,断肋骨的齐昊,断腿的张三,还有断胳膊的黄继呈。 齐昊她是管不着,但张三与黄继呈…… 再过个把月,张三就要与灵丹成亲,但此刻,张三却拥着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捏着女子的圆下巴和小手,不断揩油吃豆腐,那老练的举止,显然是青楼里的一常客。亲眼瞧着张三这副嫖客样儿,倪卿卿颇为恼怒,思忖着是不是要替灵丹,拒了张三这个青楼常客。 比起张三,黄继呈表现得已经相当不错。 用倪卿卿平时赏给他的银两,他又将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样。虽然面对一群妖艳美女的勾搭,还能稳重自持,但之前交代的话本还未完成,他就偷懒来这里瞧美眉,非但对不起倪卿卿赏给他的银子,还对不起他对柳悠钰那份自我陶醉的痴情。 “呸!呸呸呸!通通都是大猪蹄子!” 倪卿卿心里大骂,西瓜的红瓤已经啃完,也没去留心,就吭哧吭哧地啃起了西瓜皮。朱铭昭在雅间里,望着她手上越来越少的西瓜皮,不由上扬了唇角。 蔓儿得了消息,特意过来跟朱铭昭问安,刚好就瞧见了朱铭昭脸上的笑意。 “世子?”蔓儿颇为讶异地止步在门前,以为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人,不是朱铭昭,而是另有其人。 朱铭昭飞快敛去脸上的笑意,淡淡应了声。 倪卿卿听得身后一声柔媚入骨的呼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飞快转过脸来一瞧,便瞧见了一个妖媚无比的女子。 怎么个妖媚法?实在不好描述。总之,那蔓儿身为古代人,周身却自带现代的整形效果,而且还是整得相当自然相当成功的那一种。 好大好大一双眼睛,又高又挺的鼻梁,锥子一样的下巴,很是壮观的三两肉,细得离谱的腰。因为穿得清凉,隐约可见又长又直的双腿,倪卿卿惊奇,这蔓儿姑娘,简直活脱脱人间一尤物。 难怪惹得全城男子,苍蝇逐臭一般,发狂追逐于她。 蔓儿? 蔓儿? 难怪要叫蔓儿!藤蔓一样勾缠住男人的身和心,让男人魂牵梦绕,几十年也忘怀不了。 热闹非凡的醉梦居,有刹那的安静,二楼的雕花走廊里,两个女人就这么四目相望。 蔓儿亦是惊艳于倪卿卿好看的眸子,以及她那一身如玉般的好肌肤。 “听闻你又伤了脸,而且还记不住过往了,卿卿夫人?”蔓儿忽然就妖妖娆娆地笑了起来,不计前嫌,主动向倪卿卿问好。若不退婚,本该是做世子妃的女人,如今却沦落为世子的妾室,还是没名没分的那种,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倪卿卿动了动嘴,然后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就索性闭上了嘴。说来她们两个还有旧仇,而且仇怨还颇深。 “卿卿夫人,您连话也不肯跟奴家说一句,这是恼蔓儿了?”蔓儿香帕捂脸,委屈哽咽一声,便妖妖娆娆地朝朱铭昭扑去,而且故意左脚绊右脚,三两肉先行,娇滴滴扑倒在朱铭昭怀里。 这么个尤物主动投怀送抱,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求之不得。所以也不见朱铭昭将人推开,而且还当着倪卿卿的面,搂了那蔓儿在怀里,还当着倪卿卿的面,笑着喂了蔓儿一杯好茶。 . 第两百零一章 丢了西瓜皮 “朱铭昭一边喂蔓儿茶,一边瞧着倪卿卿的反应。 倪卿卿当然是生气了! 呸呸呸,都是一群猪,都是一群大猪蹄子! 倪卿卿想骂,但骂不出;想朝那一对狗男女,扔一块烂西瓜皮,但却没那胆子。再者说了,朱铭昭是她倪卿卿什么人,她卿卿是他朱铭昭什么人? 他们两个早就一刀两断,各不相干,该扔西瓜皮的,不应该是她倪卿卿,而是即将过门的廖茵茵。 妖男配妖女,倪卿卿在心里默默竖了中指,转过身去,愤愤趴在栏杆上,去瞧大堂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不去瞧身后那对妖冶得过分的男女。 “卿卿夫人,似乎还在生奴家的气呢,奴家好怕呀。”蔓儿搂住朱铭昭的脖子,柔媚入骨地跟朱铭昭抱怨,还柔媚撒着娇道,“世子爷,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奴家的脸才好,可不能再让别人毁了去。” 倪卿卿腹诽,她才不会闲得无聊,去毁一个妓子的容貌。再说了,这两个人再这么你侬我侬下去,齐霄玟怕是会忍不住,忽然跳出来,再把这妖精花魁的脸毁了。 朱铭昭搂着蔓儿,心情似乎不错,笑道:“蔓儿说得是,外面那女人没规矩得很,是得要好好管教管教。” 管教你大爷!倪卿卿想要离开这破地方,破人破事,眼不见,心不烦。她活得美美的,可不愿因朱铭昭,而走上泼妇那条不归路。 “爷,卿卿夫人要擅自走了呢。”蔓儿媚笑着提醒。 “你敢走?”美人在怀,朱铭昭一手搂着妖女蔓儿,一手举着茶盏,惬意出了声。“你能走到哪去,本世子随意吩咐一声,你连二楼都下不去。不信,你试一试?” 倪卿卿当然信,二楼雅间,贵客云集,不是闲杂人等可以上来,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下去。 如此,倪卿卿恨恨咬了一块西瓜皮,倚着栏杆,决定愤愤当一回看客。 张三搂着那个丰满女子,一边调笑,一边全场转悠赏美人儿,刚好就经过了倪卿卿脚下。 倪卿卿一来是心中气闷,气闷朱铭昭与其他男人一样的浪荡花心,二来是气闷张三那家伙的下流好色。正好手上有西瓜皮,倪卿卿也没多想,瞅准张三的脑袋瓜,就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绿色西瓜皮正好就盖在了张三的大脑门子上,两粒西瓜籽儿,还黏在了张三那粗糙的厚脸皮上。 “谁扔的瓜皮!”张三揭下脑门上的西瓜皮,不由仰头大怒,绿色的瓜皮,寓意太她娘的不好! 怀里搂的那个丰满女子,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看清不是什么暗器,只不过是块绿色的瓜皮而已,便强忍着笑意,翘着小手捏着丝绢,殷勤帮着张三抹去脸上的西瓜籽儿。 倪卿卿单手叉腰,站在栏杆处不动不躲,恼怒望向底下的浑人张三。若是倪卿卿此刻能出声,一定当场就自报了家门。 张三没认出男子打扮的倪卿卿,向来又是个火爆脾气,也不管二楼到底是什么有来头的贵客,扯开嗓子就吼道:“哪里来的小男人,蒙着脸还不敢见人!偷偷摸摸扔瓜皮,暗算老子,难道是老子碰了你相好不成!有种你下来,吃老子一拳头!” 有人跟着望向了这边。倪卿卿攥紧粉拳,隔空朝张三比划了几下。 “呦呵,你还敢朝老子比拳头!”张三恼怒,一把推开怀中女子,气势汹汹地就要上二楼去,给那个绣花枕头一些教训。 黄继呈仰头,立刻就认出了倪卿卿,捧着手臂,叹息着走了过来,在张三耳旁低声道出了倪卿卿的大名。 “什么……倪……卿卿……漂亮媳妇儿的主子!”那可不得了,要是回头反了悔,强扣住灵丹不嫁,那可大大不妙!张三舌头都有些打结,立马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对着楼上的倪卿卿,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众人都惊讶于张三变脸速度之快。 二楼雅间的贵客,有些人一看那身打扮,就已经知道,那是跟着世子一起进醉梦居的宠妾,但有些人却不知道,纷纷讶异于那小公子的来头。 “哪里是什么小公子?”知道的人,小声为不知情的人解疑,”那是倪家小医女,最近出尽了风头。做了朱世子的宠妾不说,把谪仙居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说,还做了朝廷唯一一个女医官,就今天,还为乔家媳妇儿接生了四胞胎,名气可大着呢。“ “原来是倪家小医女!” 底下一群人,反应各不相同。就说齐昊,捂着胸口肋骨,瞪着二楼倪卿卿,几乎快把眼珠子瞪出来。 倪卿卿说不出话来,无法表达自己的恼怒,转过身进雅间,也不去瞧那对搂在一起的狗男女,兀自取了一盘切好的西瓜,愤愤朝张三扔了出去。 主要是朝着张三扔,至于黄继呈,也受了一些小小的牵连。 张三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依然行动自如,在从天而降的西瓜雨里,一边讨好笑着,一边撩起袍子去接。这是时节,西瓜多贵啊,他们这种人家,想吃还吃不上呢。 “谢小公子赏赐!”张三从容接完西瓜雨,又讨好向二楼的倪卿卿作揖。 倪卿卿更是恼怒,想骂骂不出,又将手里盛西瓜的盘子,朝张三砸了去。 张三见倪卿卿果然怒极,不敢再讨好卖乖,赶紧抖落袍子里的西瓜,灰溜溜地逃出醉梦居去。蔓儿那勾魂的妖精,可以往后再瞧,但媳妇儿灵丹只有一个,他还得要赶在倪卿卿告状之前,将媳妇儿灵丹提前哄好。 众人望着张三逃窜的背影,一阵嘘声,张三这么一个浑人,天王老子都不怕,怎么还独独怕了一个小医女? “小医女,好大的本事!”众人心里暗叹。 倪卿卿居高临下,目光掠过齐昊跟李年琦,望向了黄继呈,并且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意思是让他上楼来。没道理朱铭昭抱着一个妖妇,在她背后你侬我侬,而她却孤家寡人地在门外,喝着楼里乌烟瘴气的凉风。 . 第两百零二章 泼妇之路 “看热闹不嫌人多。 倪卿卿手指一勾,不但黄继呈上了二楼来,就连李年琦与乔家纨绔长子,还有宁安侯府的小公子连志伯,也结伴上了二楼来。齐昊倒也想跟着,不过因着身份不够,被转角处的龟公拦了下来。 四个男人,两前两后上了楼梯,乔家纨绔与李年琦并肩走在前面。 “听说,那倪家小医女,差点入了李兄的怀?”乔家纨绔长子乔远山,挥着扇子,笑着打趣。 “好险好险,逃过一切,幸亏还有世子爷救苦救难,上赶着接手了过去。“李年琦做出一个死里逃生的夸张表情,几个贵公子说说笑笑地上了二楼。 倪卿卿叉腰候在楼梯口处,听清了李年琦与乔家长子的对话,也听清了他们语气里的轻蔑和嘲讽,心道这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曾经打算要她的命,一个是救了他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感恩。 这两个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 倪卿卿心中气愤,又不能言,便一人赏了一块西瓜皮。倪卿卿是掷沙包的好手,距离近,这走前头的两个人,又不像张三那般会武功,没道理会不中。 “你!”李年琦拿扇一指,月白袍子上染了淡红的西瓜汁儿,极是不悦。乔远山顿在楼梯转角处,手中扇子扇得哗哗作响,显然也非常不满倪卿卿的粗鲁举止。 美眸含怒,倪卿卿叉腰瞪着二人,不能言语。 幸免于难的连志伯,笑着打圆场道:“谁让你二人学妇人嘴碎,被扔了瓜皮,活该!状元爷,你说是不是?” 黄继呈不愿与连志伯言语,正好趁机撇下连志伯,连上了几步楼梯,站到了倪卿卿跟前。 倪卿卿也不跟黄继呈这下人客气,直接上手拧了黄继呈的耳朵,敢用她给的银子,来青楼装大爷,果然是温饱思**,平时对他太过阔气。 “疼疼疼,卿卿!”黄继呈右手不能用,只能用左手护着自己遭罪的耳朵。“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别跟着灵丹学!” 倪卿卿被点了哑穴,哪里能说得出话来,只加大了手劲儿,表达自己的愤懑。 李年琦与乔远山见黄继呈的惨样儿,心里稍微平衡了些。李年琦挥动折扇,潇洒道:“状元爷,人家是主,你是仆。主人发怒揪你耳朵,你就好生受着。” “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儿。”乔远山幸灾乐祸地附和。 连志伯颇为同情,仰头叹了一句:“最难消受女人恩啊。怎么如今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是母老虎。” 倪卿卿不去瞧那三人,只拧着黄继呈的耳朵,径直往朱铭昭所在的雅间而去。到了雅间门口,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松了黄继呈的耳朵,又毫无征兆地挽了黄继呈左胳膊。 “这又是唱的哪出?”李年琦与乔远山对望一眼,表示相当惊奇。朱铭昭就在雅间里,倪卿卿故意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是不是在故意找死? 黄继呈心里也惴惴,一边往后退,一边挣脱,悲戚道:“卿卿,咱们有话好好说。朱世子在里面呢,你这是借刀杀人,故意害我!” 倪卿卿瞪黄继呈,一个下人,生杀大权都在她手上,配合她演一演,气一气那狗屁世子,有什么不可以? 黄继呈拼了老命要往后撤,连带着倪卿卿,也被黄继呈拽得后退了几步。关键时刻,李年琦与乔远山赶了上来,大力推了二人一把,把这两人,齐齐推进了朱铭昭所在的雅间,然后就等着看好戏。 “哇喔!” 好戏先别忙着看,因为这四个男人,提前看到了蔓儿。 一年多未见,蔓儿这小妖女,越发妖冶勾魂。 “李公子,乔公子,连公子,许久不见,蔓儿这厢有礼啦。”蔓儿坐在朱铭昭怀里,媚声问好,“还有状元爷呢,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捧场。” “一定一定。”黄继呈有片刻失魂,世间竟有如此妖艳的女子,比起悠钰来,竟然也不会失色。 倪卿卿一旁瞧着,瞧着这几个被勾了魂魄的男人,瞧着朱铭昭那搂着妖女不放的手臂,心里那个气啊,气得直接给了黄继呈一脚。 这一脚踹得相当用力,而且专门认准了穴位。 “疼啊,卿卿!踹得这么用力,你这是在嫉妒!你比起人家蔓儿,是差了一大截嘛!”黄继呈痛得要掉眼泪,总算回了魂。漂亮女人嘛,谁都会多看一眼。你看李年琦,当真是爱惜羽毛,不屑于碰不洁的青楼女子,但妖艳到蔓儿这等程度,一切原则,都可以打破了,再重新建立。 蔓儿嗤嗤笑了出来,惹得几个刚回魂的男人,又神魂颠倒起来。 倪卿卿不能开口言语,只挽紧了黄继呈,咬牙切齿地瞪他。她嫉妒做什么,她也喜欢看美女,就是不耻这几个男人的龌龊心思。 黄继呈以为倪卿卿在用眼神逼问他的来意,便压低了嗓音,在倪卿卿耳畔,赶紧为自己开脱道:“话本写到一半,没了灵感。听说醉梦居今晚有绝色妖姬复出,特意过来瞧一瞧,找一找灵感。”毕竟写那样的话本,不是件体面事儿,不宜让旁人知情。 倪卿卿不愿去看朱铭昭那厮,她承认,她很是有些嫉妒和抓狂,愤怒的眼神无处安放,所以就继续瞪着黄继呈那厮。朱铭昭绝色妖姬在怀,倒是一派地春风得意。 黄继呈以为倪卿卿还在跟他置气,便又压低了嗓音,在倪卿卿耳畔,好言道:“这一趟不亏,灵感可算找着啦。我决定,蔓儿就是我书中最大的反派,敌国女皇,为了争抢绝色男主角,与悠钰女皇开战,弄得生灵涂炭不说,最后还不得好死。”黄继呈想着,蔓儿这样的凄惨结局,出资赞助他写话本的倪卿卿,应该会满意。 朱铭昭望着窃窃私语的两人,唇角的笑意逐渐凝固,搂美人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收紧。 “哎呀,世子爷,你再勒,蔓儿的腰就要没啦。“蔓儿非但不挣脱,反而还朝朱铭昭贴了过去,很是委屈地贴了过去。 乔远山与连志伯瞧不得蔓儿那妖媚样儿,听不得蔓儿那娇媚声,万分羡慕地望向朱铭昭,羡慕得都快流出哈喇子。 . 第两百零三章 争相献银子 “整个屋子里的目光,全聚集在蔓儿身上,身为女子,倪卿卿觉得自己透明又多余,而且她也不愿继续待在这屋子里,在泼妇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扯了黄继呈的胳膊,倪卿卿打算撤离。 “卿卿,这么好的机会,这么近的距离,让我再欣赏会儿。”黄继呈面露痴迷之色,根本不愿离去。手中若有纸和笔,他一定用仅存的左手,精心为蔓儿作幅美人图。 倪卿卿气得一脚踩在黄继呈脚背上,黄继呈哀嚎一声,终于极不情愿地,被倪卿卿拖着离开屋子。 “爷,卿卿夫人与状元爷,是什么关系?您也不管管?”蔓儿好奇出声。 “管!自然要管!” 朱铭昭一把捏碎茶盏,推开蔓儿,运起轻功上前,将倪卿卿从黄继呈身边拽了回来,拽到了自己怀里! 放开!倪卿卿不能言语,只得用嘴去咬,去反抗这花心的大猪蹄子。她不愿做泼妇,不想做泼妇,但偏偏这些男人,不遗余力地将她往泼妇路上逼。 “胆子不小!“ 朱铭昭低笑,捏住倪卿卿尖尖的小下巴。下巴被控制住,倪卿卿只能张牙舞爪,冲朱铭昭呲牙。 其余四个男人,也不去关注倪卿卿与朱铭昭的动静,见蔓儿暂时落了单,抓紧时机,立刻涌了上去,将蔓儿团团围住,苍蝇一般,围在她身边,盯着她全身上下打量个不停。 “好一个祸国妖精,转世妲己!”尤物勾魂,乔远山忍不住就动起了手,弯了两根指头,去刮转世妲己高挺的俏鼻。若他为纣王,也定甘心为这样的妲己,做一世昏君。 被围在中央的蔓儿,略微偏了脑袋,为自己那张狐媚的脸蛋,找了一个最为楚楚动人的角度,向朱铭昭媚声求救:“世子救救奴家。” 朱铭昭搂住倪卿卿,转过了身来,不咸不淡地道:“蔓乔远山,你可带足了银子?” “带足啦!带足啦!”乔远山咽着口水,从怀里掏出一叠大面额的银票,乖乖交到蔓儿手上。 蔓儿双手接过银票,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还可以。”别慌别慌,还有我的,还有我的。“有备而来的连志伯与李年琦,也争相递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按照花楼里的规矩,蔓儿复出的第一晚,谁出的价高,谁就可得。 黄继呈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自惭形秽,垂头丧气退出了这个竞争圈子。 倪卿卿瞪着那几个争相送钱出去的男人,满脸的鄙夷。 “卿卿,你不是着急走吗?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黄继呈蔫巴巴地出声。若他还是以前的状元爷,那还有机会跟这几个有钱贵公子争一争。 朱铭昭搂紧倪卿卿,瞟了黄继呈一眼,不悦低吼:“滚!” “这花楼里全是男人,不安全,我还是留下来,当个护卫吧。“黄继呈被朱铭昭这么一吼,自尊心受挫,反倒不滚了,打定主意跟在倪卿卿左右,就是要时刻给朱铭昭添堵。 朱铭昭不屑于跟黄继呈计较,搂着倪卿卿,坐回到了太师椅上。 黄继呈紧跟着他二人,尽责站到了倪卿卿身边,真将自己当小厮仆人一般,尽责守卫在了倪卿卿身旁。 朱铭昭取了茶水,亲自去喂倪卿卿。倪卿卿紧闭双唇,怎么也不肯喝,就是不想配合这大猪蹄子。相同的勾搭招式,在蔓儿身上用过,再用到她身上,简直让人恶心透顶。 一个固执强喂,一个倔强不从,局面有些焦灼。 “喝!”朱铭昭下令。 不!倪卿卿心里问候朱铭昭的祖宗。 “我来!”焦灼的僵局,终于被黄继呈打破。黄继呈伸出左手,抓过朱铭昭手上的茶盏,一仰脖子,将杯里的茶水,尽数吞了下去。多瞧了蔓儿几眼,一杯茶水,还不足以解渴。蔓儿那妖姬。 难怪挑剔如朱铭昭,也会是蔓儿的裙下之臣。 那蔓儿果真是一等一的妖姬,倪卿卿瞧黄继呈那口干舌燥的样子,扭过身去,便将一壶茶都递给了黄继呈。 “多谢!”黄继呈也不客气,抱着一壶茶,就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也不用谢!倪卿卿可没那么好心,那壶茶水里,有青楼特别加的料,黄继呈这么一大壶吞下去,只会更口干舌燥而已。 “你这女子,话都说不出口,但依旧没安好心。”朱铭昭很是愉悦地出声。倪卿卿不紧张黄继呈,还主动将黄继呈送出去,这的确让他舒心。 倪卿卿瞪朱铭昭一眼,若这狗屁世子没那么大的权势,她一样可以作弄到他的头上去。这花心大萝卜,一会儿抱蔓儿,一会儿又来搂她。倪卿卿还真是替廖茵茵抱不平。 黄继呈大口灌完茶水之后,果然越发面红耳赤起来。 老鸨得了消息,笑吟吟敲门,得了朱铭昭默许后,才又笑吟吟地进屋来。 屋里格局有些怪异,朱世子竟然主动搂了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女人,也不去抱着妖媚入骨的蔓儿,任由别的男人,围着蔓儿讨好献殷勤。美人不抱,反倒去抱丑女人,堂堂世子爷的眼光,果然不同一般人。 黄继呈抓着脖子,眼神有些迷离,连带着看三层脖子的老鸨,都觉得姿色动人。 “娘啊……”蔓儿左手一叠银票,右手一叠银票,三两肉那里,也揣着一叠银票,很是欢喜,又很是纠结地出了声,“李公子,乔公子,连公子,三个公子都给足了银票。这么多张银票,蔓儿一时也数不清。娘你数钱快,你快来帮蔓儿数数看。” . 第两百零四章 来个丑的 “那么厚的银票,蔓儿勾勾指头就来,老鸨一边用唾沫数着银票,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倪卿卿看着这些一掷万金的男人,简直是开了眼界。男人为了漂亮女人,大把大把砸银子,就跟女人为了漂亮首饰、漂亮包包砸银子一个道理——嗯,就是钱多了,就要买个老娘高兴。 男人捧名妓也是一个道理——嗯,就是钱多了,就要捧个老子高兴。 千金万金都归了蔓儿与醉梦居,蔓儿自然高兴,大方奉上三个香吻,一人一个,谁都没落下。 三个男人手捂着美人留下的红唇印,简直受宠若惊。就冲这么一个香吻,他们今晚献出的那些银子,就算值了。 “美人儿,不够,还有这边脸颊,还有这边脸颊,亲一个,都要亲一个。”乔远山流着哈喇子,又把自己另一边脸颊,凑了过去。 蔓儿略微缩了缩身子,媚声道:“公子,奴家唇上的胭脂淡了呢,容奴家回房去,重新添上胭脂再过来。” “不淡不淡,美人儿唇上的胭脂还浓得很,不信,让哥哥来验证验证。”色迷了心窍,乔远山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蔓儿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说着说着话,就撅起自己的嘴,朝蔓儿嘟了过去。 “哎呀,乔公子,不要这样对人家嘛。”蔓儿嘴上说着不同意,双手却抵住了乔远山身前,一脸的欲迎还拒,欲说还羞。 倪卿卿一旁瞧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试问世间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蔓儿这般媚声的诱惑。有些人天生就是狐狸精,媚到骨子里。 朱铭昭搂着倪卿卿,身子有些紧绷,一手掰过倪卿卿的下巴,准备印上去,解解渴。倪卿卿双目圆瞪,恶犬一般,朝朱铭昭呲了牙。 “这次放过你。”朱铭昭伸出大掌,不甘揉了揉倪卿卿巴掌大的小脸。十天之后,就是他的大婚之日,若不是担心脸上再留下疤痕,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怀中的倪卿卿。 黄继呈站在倪卿卿身边,想着看着听着,浑身已经燥热难耐。雅间里,总共才有三个女人,倪卿卿有朱铭昭搂着,他不敢放肆,蔓儿有三个大男人围着,他扑不进去。唯有正在欢喜数钱的老鸨,虽然中年发了福,但五官还算标致,若是再早十来年,定也是醉梦居的一个红牌。 有些热,真的有些热。 喝了加料香茶的黄继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 眼睛里起了血丝,黄继呈终于按捺不住,抬步就朝老鸨走去,并且伸出左臂,一把抓住了老鸨数钱的手。 “妈呀,状元爷,你吓死老鸨子了!”正沉醉于数银票的老鸨,被突如其来的爪子吓了一大跳。 “老鸨子,我想……”黄继呈全身发热,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对。 “想?”老鸨一瞟黄继呈现在的情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乐道,“状元爷,我们醉梦居的茶,可不能随意乱饮。想美娇娘了,是不是?呐,羽娘被你卖到对门,又被我买了回来,你要是想,我把她唤来服侍您?” “她!不要!”黄继呈厌恶一摆手,“换个别的。喏,银子。”虽然他今晚带的银子,不够碰蔓儿的一根指头,但叫一个小有名气的姑娘,还是可以。 “好嘞,状元爷今年还是头次来,给状元爷挑个干净的。”老鸨接过那锭银子,满脸堆笑,忙叫了龟公进来,领着黄继呈去找刚调教出来小娟儿。 且慢!倪卿卿虽不能言语,但却接连砸了两锭银子过去。 “卿卿夫人,您有何吩咐?”老鸨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又忙不迭地堆笑过来。她宁愿天天夜夜都被银锭砸,砸得头破血流,也是欢喜。 倪卿卿被扣在朱铭昭怀里,不能起身,只是指了指黄继呈的胳膊。 “状元爷的胳膊,老鸨子明白。”老鸨立刻出声道,“老鸨子会吩咐小娟儿,注意别碰到状元爷的胳膊。” 黄继呈红着眼,感激望倪卿卿一眼,倪卿卿还是时刻念着他的伤势。 还有还有!倪卿卿又扯住了老鸨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什么意思?”老鸨满脸疑惑。 倪卿卿不能言语,只得继续点自己的面颊。 老鸨还是不解,猜测着道:“卿卿夫人又多给了两锭银子,难道您的意思,是要看在你的面子,给状元爷找个更好的。明白!“老鸨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明白,一定给状元爷找个更好的!” 不是不是!倪卿卿立刻摇了头。 “那是什么意思?更好的也不行,还要更更出挑的?”老鸨也心急,再耽搁下去,状元爷别愁坏了身子。 朱铭昭扬唇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很是善解人意地,替倪卿卿解开了哑穴。 穴道一解,倪卿卿立刻就冲老鸨吼道:“不要美的!给他挑个丑的,要丑的,要跟我一样丑的!” 屋里其余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好歹毒的一个小医女! “卿卿,你!”黄继呈红着眼,很是恼怒。 倪卿卿隔空踹了黄继呈一脚,愤愤道:“有备而来,还哄我说来找灵感!给你一个丑的,也是一种体验,慢慢找灵感去!” “卿卿,你啊……以前还真是眼拙,没瞧出来……”李年琦捏着蔓儿柔滑的小手,笑着感叹,面善心毒,倒和他是同道中人。 “丑的,卿卿夫人,你确定?”老鸨都惊奇,哪有花大价钱,找丑女人的。“不过我们醉梦居的姑娘,个个都上得了台面,哪里会有什么丑女人?” “没有?”倪卿卿态度也决绝,“那银子就还回来给我。” “这可不行!”到手的银子,老鸨怎么舍得再交出去,左想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比她还老还胖的。“有一个又老又丑的,跟羽娘一个德行,从良后找别的汉子,又被退了回来。现在在后院烧水,我这就让龟公带状元爷过去。” “倪卿卿,你敢!”黄继呈喘着大气,靠在门框上,恨得咬牙切齿。 “银子都花了,你说我敢不敢!”倪卿卿也磨了牙,“让你好色欺主,你到后院去,请便就是!” . 第两百零五章 下一个李年琦? “黄继呈被龟公领到了后院,在烧水的大火炉旁边,果然见到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 “喏,老鸨子赏你的!”龟公一脸暧昧的笑意。 “哎呀,谢谢老姐姐还惦记!”那妇人上下打量着黄继呈,搓着黝黑的糙手,很是满意。 黄继呈被那妇人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恶声道:“你敢过来!”说着,便去抢了那妇人手上的水瓢,舀了一瓢冷水,就往自己头顶上浇。 那妇人看着黄继呈一身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弯了腰,乐道:“状元爷,逗你玩的啦!” 黄继呈没好气地瞪了那婆子和龟公一眼,自顾自地开始往自己头上浇水。 “状元爷,要不要老婆子来帮你?”满脸横肉的妇人,还很殷勤。 “滚滚滚!”黄继呈一脸怒气,倪卿卿那丫头,也是要把他往泼夫的道路上逼。 老婆子又笑嘻嘻地烧水去,龟公哼着露骨的小曲儿,背着手离开后院,去了前厅。 又说那羽娘刚得了消息,知道黄继呈进了醉梦居,连忙就到后院寻人去。 嘿!果然是黄继呈那厮! 羽娘整了整衣衫,放柔了身段,娉娉婷婷地朝黄继呈挪步过去。 “哎呀,黄郎,你怎么在这里?”旧人相见,羽娘似乎很欢喜。“黄郎这是怎啦,要不要羽娘来帮你?” “滚!”黄继呈一边冷水浇头,一边没好气地出声。 “哎呀,黄郎,别这么绝情嘛,人家会伤心的。”羽娘仿佛瞧不见黄继呈的气闷,依旧厚着脸皮,往黄继呈身边靠拢。 “滚滚滚!”黄继呈连泼了几瓢冷水过去,“若不是你卷走老子钱财,老子也不会沦落至此!” “哎呀,黄郎,你可是读书人,斯文人,怎么开口闭口,都是“老子”?”羽娘掩嘴,欢喜笑了出来,“是不是过得不如意啊?过得不如意,就说出来啊,说出来,也让羽娘欢喜喜欢喜。” “滚,你这毒妇!”黄继呈大怒,舀了一瓢冷水,就朝羽娘的脸泼了过去。 羽娘躲避不及,被迎面浇了一脸冷水,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水湿透,红红绿绿的脂粉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滴落。 黄继呈一见羽娘,就想到当初那被逼债的惨样儿,忍不住又想泼羽娘几瓢清水,但一抬眼,冷不丁瞥见羽娘落妆后的脸蛋,一张满是斑点暗沉无光的脸蛋。 也不过数月,羽娘的脸蛋,竟然毁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产的月子没坐好?”黄继呈忽然出了声。 羽娘拿袖子挡了脸,尖声道:“这里是妓院,不是菩萨庙,老鸨子花那么多银子买我过来,岂会让我安心调养身子?” “那真是……太好啦!”黄继呈欢喜大笑,将手里的瓢,狠狠丢在了水缸里,“老鸨子替天行道,我这就过去,好好感谢感谢她老人家!你这荡妇,乱棍打死了也不可惜!瞧着没,”黄继呈指了指那正在烧火的黝黑老妇,乐道,“十几年二十年后,你就跟她,一个样子!” 羽娘捂脸惨叫一声,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如此丑陋的那天。她本来是特意过来,羞辱恶心黄继呈的,却反过来,被黄继呈奚落了去。 黄继呈撩了撩湿哒哒的长发,意气风发地道:“一年半以后,我依旧是状元郎,而你,羽娘,从良就别想了,就一辈子,留在这醉梦居里。” 这个诅咒太恶毒,羽娘发了狂,高嚷道:“你这乡村匹夫,自诩不凡,终究也不过是粗鄙村夫!难怪人家宰相千金柳悠钰,连看也不看你一眼!你这乡野村夫,就该与那乡村出来的丫头相配!” “疯妇!”黄继呈不与这妇人计较,又顾及右臂,拔脚就走。 “我疯?你只把我当个替代品,还怨我疯!”羽娘弯起尖尖的指甲,又嚷又叫,穷追不舍。要是当初,黄继呈能多给她一些疼爱,她又何必做得那么绝情。 烧火的老妇人,笑吟吟瞧着好戏。这妓院里待久了,哪种撒泼厮打没见过,只要不出人命,什么都好说。 眼见羽娘就挠上黄继呈的脸,关键时刻,胖妞从狗洞里钻出来,高高跃起,朝羽娘扑了过去。断腿的蛋壳紧随其后,冲着羽娘又叫又吠。 羽娘被扑倒在地,双腿乱蹬,死死护住自己的脸。 “你们两个,居然相互帮衬着逃家?”黄继呈蹲下身去,搂了蛋壳,又气又欣慰,见胖妞将羽娘吓唬得差不多了,才将胖妞唤回到身边。换了冷脸,黄继呈起身,淡淡地道:“羽娘,你我之间,最好就此两宽。我不会杀人,但我很会借刀杀人,我也是不久前,才发掘的这个本事。你若不信,尽管来做下一个。” 羽娘倒在地上,早已被胖妞吓得脸色惨白,又见了黄继呈这般阴沉模样,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黄继呈,怎么变成了李年琦一个模样。 “我……我是知道的。”羽娘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当初我腹中的孩儿,不就是你借刀杀掉的。“她那个可怜的孩儿,本来可以唤李年琦一声爹,可惜却被黄继呈搅了她的好棋。 “那还是我一念之仁。“黄继呈冷着脸,阴沉道,”你和你腹中野种,一同死了,也不可惜。我不去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若再来招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记住我的忠告,好自为之。“ “好啊!好啊!女人跟我年轻时一样,不是东西,男人跟我那野汉子一样,也不是东西!面孔真多,面孔真多,都是戏台上的名角儿!这世间的大活人,一个赛一个的有趣!”一旁看戏的老妇人,丢了手中的柴火,鼓掌欢庆。妓院里的人都说,这老妇人一生坎坷,老来妓院锅炉旁度过余生,已经有了疯癫之态。 “历经世事,人哪能还如最初。”黄继呈阴沉瞪那老妇人一眼,唤了胖妞与蛋壳,随他去二楼,寻倪卿卿去。算算时辰,蔓儿的复出盛宴,也该正式开始。 . 第两百零六章 《丽人行》要再现 “黄继呈带狗进入大堂时,迎面撞上了李年琦。 李年琦悠哉摇着折扇,一派儒雅地出声:“黄兄适才一番言辞,倒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一个羽娘而已,何必废那么多言语?” “我跟你还是有些不同,我并喜好杀生。”黄继呈吩咐两只狗乖乖坐下,又道,“尚书公子,为何在此?蔓儿姑娘何在,你花费了那么多银子,怎舍得离去?” “瞧见羽娘了,就顺便跟过来看看。”看完了好戏,就该走人。李年琦儒雅一拱手,转身告辞,走了两三步,又摇着折扇,回头过来,笑着道,“对了,我跟你还是有些不同。我花银子,就图一个乐。本公子不比你们这穷苦出生,那点银子,本公子还没放在眼里。” 被李年琦奚落,黄继呈也不恼,理了理湿哒哒的衣袍,笑着回道:“卖了街上铺子,得来的银子?”黄继呈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李年琦拱手,接着道:”我家女主子,新近盘下了许多商铺,还没谢过尚书公子的慷慨馈赠。“ “好说,好说。”李年琦挥着折扇,悠哉笑道,“本公子的铺子多得很,那些不值钱的铺子,有你家那糊涂医女接手,我也要道声感激。” 珍馐楼一倒,那条街整个就萧条下来,以前寸土寸金的铺子不再值价,也很难售出,他还要多谢倪卿卿这个接盘侠客。他也知道倪卿卿心里的盘算,但一个医馆而已,收费又贵,上京城里,又会有几个病人,会为了去医馆看病,而在这条街上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再者,据太子身边人露的口风,仙翡阁那几个皇家名下的大铺子,都会接连搬出那条街。没了那几个大商铺的坐镇,那条街更会萧条下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繁华的街道萧条下去,就没有了什么价值。上京城富人多,穷人也多,不出几年,那条街就会成为穷人的聚集地。倪卿卿那个蠢女人,掏光家底,去买一条贫民窟,还真是蠢得可以。 他与乔远山这次为蔓儿花的银子,都是倪卿卿掏的腰包。连志伯倒与他二人不同。连志伯这次为蔓儿掏的银票,先是他看上了一匹骏马,然后就用一个刚进门的美妾,换了那一匹骏马;然后连志伯又看上了蔓儿,为了蔓儿,他再度忍痛割爱,用那匹骏马,换来了许多真金白银。 “好说好说,咱们拭目以待。”黄继呈又客套地拱了拱手。天下有钱人多的是,可不都在上京,而天下最好的医馆,却在上京。倪卿卿眼光放得远,她要赚的,不仅仅是上京人的银子,还要赚各地富人的银子。再者说,倪卿卿有赚钱的本事傍身,即便这次豪赌输得彻底,也有卷土重来的底气。 “黄兄,请。” “尚书公子,请。” 二人兄友弟恭地结伴进了大厅。 大厅中央的舞台上空无一人,想来这场复出宴的重头戏,即将要拉开序幕。 李年琦邀黄继呈,坐在了舞台下方,最前面一排位置。最前面一排,花费可不低,落座的,都是上京的名流公子,还有两三个头发花白的青楼常客。李年琦见黄继呈一身水,有失了体面,还特意吩咐了楼里的龟公,给黄继呈取来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黄继呈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蛋壳与胖妞已经上了二楼,乖巧趴在了倪卿卿脚边。两只狗乖巧趴在倪卿卿脚边,倪卿卿却是被迫,坐着了朱铭昭旁边。朱铭昭握了倪卿卿的手在自己掌心,惬意揉捏把玩。 人声鼎沸的醉梦居,有片刻的宁静,众人屏气凝神,开始等待转世妲己的登场。 人还未至,曲乐先行。 那调子听在耳里,倪卿卿再熟悉不过,这是当初她为孟二献出的那支《丽人行》! 《丽人行》一经问世,就迅速风靡了上京,大小舞坊,大小勾栏,都时常上演这出美不胜收的丽人出行。好些风流公子,都醉在这群丽人编织的美梦里,也不再憎恨那些不早朝的君王。 《丽人行》虽美,然而烟水过后,却再无人能出其右。铅华阁新任舞魁凌波,也领舞过一次,却被评美则美矣,只是差烟水三分。心高气傲的凌波,受不了这差评,羞恼之下,宣布此生再不跳《丽人行》。 没了烟水,没了凌波,《丽人行》虽风光依旧,但却远不及初现时惊艳众人。 如今蔓儿的复出宴,特意挑了这支耳熟能详的舞曲下手,看来野心极大,是要挑衅和超越前人。 倪卿卿啃着西瓜,擦亮本就明亮的双眼,拭目以待。朱铭昭听着这前奏,唇角的笑意不由越发明显,犹记得当初倪卿卿月下授舞时,那僵硬滑稽的动作和体态。 最差的舞蹈师父,却教着我朝最有灵性的舞者,也亏得烟水悟性极高,才能给世人展现出那如梦似幻的前朝盛景。 “朱铭昭,你笑得那么莫名其妙做什么?”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蔓儿好歹做过你的女人,你就这么拱手将她献出去,这怕不是你的性子?” “我是什么性子?”朱铭昭挑眉问。 霸道,冷酷,残忍,自私……一大堆形容词,挤在嗓子眼儿,但倪卿卿却不敢吼出声。 “因为只是青楼里的姘头,所以她再多几个姘头,也无所谓?“倪卿卿鄙夷出声。按照朱铭昭的霸道性子,不该是老子的女人,就是老子不要了,别人也休想染指么。 “谁说她会再多几个姘头?”朱铭昭笑道,“她从进醉梦居的第一天,就一直只有我一个姘头。” “怎么可能?”倪卿卿讶异一扬眉,“花魁不是价高者得吗,难道次次都是你花最高价,买下了她的春宵?朱铭昭啊朱铭昭,你真是壕得让人叹为观止。” “不可说,不可说。”朱铭昭把玩着倪卿卿青葱一样的手指,忽然凑到她耳根子底下,笑着道,“你若是想知道这要命的秘密,本世子也可以偷偷告诉你。你嘴巴一向牢实,本世子现在就说个大秘密给你听,如何,想不想知道?” . 第两百零七章 妲己再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倪卿卿伸手堵了两只耳朵,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当初她就不应该发现柳悠静替嫁一事,不然也不会被太子拿住把柄威胁。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威胁人,又何需把柄。 “真的不想知道?”朱铭昭笑着问。 倪卿卿恶声恶气地道:“知道做什么?她跟我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那你之前吃醋?”朱铭昭心情相当不错。 “今后不会了!”倪卿卿拉下脸来,不再搭理朱铭昭。 朱铭昭又抓过倪卿卿的手,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掌之间。 台下乐曲还在继续,烟雾朦胧之中,终于有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顶着高高的发髻,以手掩面而来。倪卿卿坐在二楼正对舞台的位置,不过却是斜眼瞧着。 艳则艳矣,也没什么新鲜,比起烟水领舞时的清丽端庄,还是差得有些远。 但台下的男人们,却顿时躁动了起来,仔细一瞧台上那些个跳舞女子,个个都是醉梦居的红牌。 “小婉!小婉!” “师师!师师!” “如是!如是!“ “圆圆!圆圆!” 男人们激情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倪卿卿二楼上听着,虽然分不清谁是师师,谁是圆圆,但想着古往今来,大概头牌的花名,大都有些雷同。 忽然人群之中,又有人在高喊:“牡丹!牡丹!” 牡丹?倪卿卿略微有些惊异,哪个牡丹,她的谪仙居,也出去一个牡丹姑娘,艺名还是她取的呢。 不过台上女子个个浓妆,又时常变换位置,倪卿卿一时也没瞧出,是不是她谪仙居出去的牡丹。 台下的连志伯,神色接连变换,他将自家牡丹赠给了别家做妾,应该不会沦落到青楼里来。 男人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唤声里,妖姬蔓儿,终于踏着舒缓的曲调,跣足散发而来。纤纤玉指点朱唇,美人儿慵懒回眸,瞧那懒懒的舞姿,似乎在对镜点妆。 “蔓儿!蔓儿!我的蔓儿!我最勾魂的蔓儿!” 男人们的热情,被挑拨到极致,这样慵懒迷人的蔓儿。 李年琦与黄继呈还算自持,没跟着叫嚷,只不过鼻孔里流出的鲜红鼻血,却将此刻心思暴露无遗。此女不该凡尘有,应是妲己托生来。 乐曲舒缓的语调,将近尾声,节奏即将转快。 台上蔓儿领着一众艳丽女子,缓缓宽衣,正准备起跳。铁木珪冲到台前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眼里除了蔓儿,根本不见其她女子,那个惊为天人啊。 “蔓儿!蔓儿!蔓儿!蔓儿!” 男人们疯狂喊叫,疯狂想往上扑。 一群龟公,手持棍棒,背对着台子,奋力阻止那些疯狂想扑上台的男人。 “哇喔!“身为女子的倪卿卿,也忍不住感叹。果然场合不一样,舞娘的穿衣多少就不一样,台上这群艳妆女子,简直能比得上某国艳舞的女子天团。 台上女子妖娆扭动起来,一个个媚眼如丝,一个个都竭力卖弄着风情。舞姿齐与不齐,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在凌乱舞姿里,展露各自风情。 齐舞不再是齐舞,倒像是盘丝洞里的妖精,各展其能,勾引台下那些唐僧。 这支由蔓儿领舞的《丽人行》,哪里还是《丽人行》,简直是《妖女行》!《妖精行》! 太过艳丽,太过撩人!放 蔓儿也不再是蔓儿,分明是转世的妲己附身,要依照女娲娘娘的旨意,魅惑众生。 “妖女!妖女!”连志伯嘴里不断出声,心中对台上牡丹的几分愧疚,也荡然无存,此刻眼中只有那颠倒众生的蔓儿。他心甘情愿用全部家财,换得蔓儿倾心相伴。 倪卿卿也被台上的蔓儿吸引,如此天生的尤物,怎生落了凡尘? “惊艳吗?”朱铭昭搂过倪卿卿,忽然出声问。 当然是惊艳,惊艳无比!不过倪卿卿仿佛又被点了哑穴,不愿跟朱铭昭言语。 “若是惊艳,你这做师父的,也多学学,多练练。”朱铭昭出声,“等练好了,以后舞给我看,只舞给我一人看。” 看你大爷!倪卿卿气愤,屡屡被朱铭昭轻薄,也没多想,便一巴掌呼在了朱铭昭脸上。 “你这小泼妇,好大的胆子!”朱铭昭双手搂着倪卿卿,没去防备,突然挨了这一巴掌,又气又笑,作为惩罚,重重在倪卿卿手背上咬了一口。咬得不算轻,都见了牙齿印和血迹。“留个标记,你是我的,这就是烙印。” “呸!” 倪卿卿啐了朱铭昭一口。 “上次没罚你,胆子越来越大,嗯?”朱铭昭抹去脸上的唾沫,危险扬起了唇,站起身来,一手拎着倪卿卿的脖颈,将她如拎布袋一样,拎到了二楼的栏杆外。 “朱铭昭,你混账!”倪卿卿闭着眼尖叫,双脚在半空中乱蹬,双手在半空中乱舞,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恐高,朱铭昭这厮明明就知道。 . 第两百零八章 扔了你 “这个时候,倪卿卿真恨不得,将朱铭昭关小黑屋里,用银针一根一根地扎。朱铭昭那厮,习惯了高高在上,有时真把倪卿卿当物件。 她华佗的,这朱铭昭没半点尊重自己!倪卿卿愤懑不已,被拎着脖子,狼狈悬在二楼的栏杆外,像白色破布袋一样,悬挂在栏杆外。 大堂里的人,被倪卿卿的叫嚷声惊动,好些都笑出来了声来,不知这小医女又如何冒失出了岔子,竟然得罪了大权在握的小世子爷。 “卿卿!“黄继呈抹一把鼻血,赶紧奔到了倪卿卿脚下。两只狗也直起尾巴,对朱铭昭叫嚷不停。 “卿卿!”翠娘也抱着琵琶,从帘后慌张跑了出来。她今晚是被特别邀请过来,为蔓儿的复出宴助兴。 “哎呀!大恩人!“有十来个人,或是在珍馐楼受过倪卿卿救治,或是家里人在皇家医馆,受过倪卿卿的救治,也是一脸焦急。 蔓儿扬起媚脸来,咬指笑道:”哎呀,莫非卿卿姑娘你,也要上台来共舞一曲?“ “舞你大爷!”悬在半空的倪卿卿,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倪家小医女,身为女子,这般粗鲁可不好!”李年琦擦着鼻血大笑。 “李年琦,关你屁事!”倪卿卿死死闭着眼,不敢往下瞧,双手上举,死死抱住朱铭昭的手臂,双脚乱踢,一脚一脚,都朝李年琦所在的方向踢去。 “你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朱铭昭虽出言责备,但唇角却扬着笑意。 “我泼妇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倪卿卿又怒又怕,恨不得用唾沫,将朱铭昭淹死。 朱铭昭可不认同:“是你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倪卿卿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放肆就放肆了!你要舍得,丢我下去摔死!” “丢下来吧,世子爷!”台下一群人起哄,“这么个粗鲁悍妇,摔坏了也不可惜!” “可别呀世子爷。”翠娘抱着琵琶,泫然欲泣,“卿卿是个好女子,你莫要如此绝情。” 受过倪卿卿恩惠的人,擦了鼻涕,主动奔到倪卿卿脚下,伸出手来,准备合力接住随时可能坠落的倪卿卿。 倪卿卿悬在空中,脸色惨白,偷偷睁一只眼往下瞧,又是一声尖叫。 李年琦都快笑出了眼泪,眼见倪卿卿被朱铭昭整治,真是太快人心。倪卿卿只捉弄过他一次,但实在恶心,他能记恨半辈子。 黄继呈心中焦急,伸出左臂,不自觉地来回调整脚步,准备接住倪卿卿,但心里也清楚,朱铭昭不过是在吓唬倪卿卿而已,毕竟太子还舍不得倪卿卿去死。 “卿卿,你服个软,世子就会拉你回去。”黄继呈诚心建议。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太过逞强,自讨苦吃。 “服他太爷的软,老娘受够啦!”倪卿卿又怕,又骂,活脱脱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要死就是,十八年后,老娘依旧还是个美得掉渣的靓女!” 李年琦笑得肚子都痛了,这倪小医女怎么这么有趣! “别做梦啦,丑女人!你脸上的疤,会带到下辈子!没指望的!”铁木珪与一众女真人,头一次这么认同朱铭昭的处置。那小医女,行事乖张,屡屡冒犯到他们头上,就该这么不得善终。就这么摔死了也好,离开上京之前,朱铭昭倒是帮他们解决了一个不入流的仇人。 许多人也在纵声大笑,这倪小医女才多大,十八年后,早就嫁人生子,成了别人家的娘子。这么个火爆脾气,还靓女?下堂妇还差不多! “喂,那小医女,还有没有什么临终豪言,再嚷几句出来,给我们听一听!”有人激动出声,“前朝的稿子,唱完了没!要不临死之前,再给我们来上一曲!” “来来来,唱上一曲!”许多人跟着起哄。人们其实没那么喜欢异类,尤其是出类拔萃的异类,尤其这异类,还是个女子。 “卿卿,你别逞强,服个软还不好?”翠娘眼泪婆娑地苦劝。 倪卿卿被激起了骨子里的烈性,一咬牙,慷慨吟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为自由,抛去生命?”朱铭昭轻松拎着倪卿卿,笑道,“你这女子,还真是善变,从前可不是这个排序。那好吧,既然你为了自由,主动寻死,那本世子就成全你。” “朱铭昭!你别开玩笑!太子不会同意!”倪卿卿蓦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瞪向朱铭昭。朱铭昭不是在说笑,因为她清楚感觉得到,他拎着她的几根指头,正在一根一根地松开。 “扔就扔了!”朱铭昭笑得嗜血,“难道太子会为了你,把我处置了?倪卿卿,昨晚我又梦见了母妃,你先代替我,去跟母妃作伴吧。”别人给了台阶也不下,还敢当众顶撞,朱铭昭真是生了嗜血之心。 倪卿卿如坠冰窖,果然朱铭昭这变态,还惦记着陪葬一事,明明有了廖茵茵,为何不让廖茵茵去陪葬。黄继呈也慌了神,却如朱铭昭所言,即便朱铭昭把倪卿卿处置了,太子也就最多责打他几棍解气。 “扔下来!扔下来!”男人们欢喜起着哄,像是误吸了什么药粉,已然是一群被勾去了魂魄,没了人性的狂欢者。 “世子爷,扔吧,奴家瞧着呢。”蔓儿立在台中央,咬着唇仰望。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医女,抢了她的风头,这可是死罪一条。今晚的主角,她蔓儿才是绝对的主角,更何况一年前的毁容之仇,可不能这么轻易的一笔勾销。 “蔓儿,你这妖女!”倪卿卿瞪大眼,临死也要记住这妖精。妖女妖男,两个大变态!老天爷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这两个妖冶倾城的男女大变态,碰在了一起。 “承蒙夸赞。”蔓儿扭着身子,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咬出一粒血珠子来,放在红唇里,惬意地品尝。“世子爷,扔下来吧,您是知道的,奴家有多喜欢艳红的东西。” . 第两百零九章 倪卿卿要做镇北王妃 “朱铭昭当真松了手指,当真将倪卿卿直直丢了下去。 不断下坠的倪卿卿,不敢置信的望着朱铭昭,那嗜血的变态,当真是舍得让她死! 恨!当真恨得可以! 十八年后,她倪卿卿一定转世回来,取这变态狗命! 人群先是起哄,但见世子果真松了手,又忍不住一阵惊呼。世子爷当众摔杀宠妾,嗜血残忍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卿卿!”黄继承大吼一声,有刹那失了呼吸。 “干得漂亮!”铁木珪忍不住吹起了长长的唿哨。 这次该受了些教训!气定神闲的朱铭昭,笑望着下坠的倪卿卿,手拽了一旁悬挂的红绸,正准备扔红绸出去,去栓住倪卿卿的腰。 哪知有人快他一步。 斜刺里,忽然飞身出来一个满脸黑短胡茬的魁梧军汉,一把搂住倪卿卿纤细的腰,搂着她一同飞旋到舞台中央。 “好大的胆子,竟敢坏世子爷惩治宠妾的兴致!”众人一阵惊呼,为那壮汉接下来的命运捏一把汗。 惊魂甫定的倪卿卿,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搂着那人不放。 那魁梧军汉,一面灌着酒,一面也搂着倪卿卿不撒手。 舞台中央,一刚一柔的两个人,就明目张胆地搂在了一处。 “松开!” 朱铭昭大喝一声,也不知是下令谁把谁放开。 脚落了实地,倪卿卿终于敢睁开眼睛,待看清那黑胡茬的军汉,不由顿时振作了精神。朱铭昭那厮,要她死是吧?可她偏偏命大,没死了。 “你这女子,眼睛倒是极美。”那军汉带了些许醉意称赞。 “是吗?镇北王爷。”鬼门关前回来的倪卿卿,觉得自己也有些癫狂,“若是我眼睛极美,那你私自收藏了可好?” “如何收藏?”朱允棣半醉半醒地笑道,“挖出来收藏吗?” “当然不是。”手抚上朱允棣新长出来的胡茬,倪卿卿在朱允棣耳畔,吐气如兰地道,“不如你娶了我回去做正妃,可好?”这世上,没几个人敢跟朱铭昭抢人,但朱允棣却能做到。朱铭昭要她死,那她就琵琶别抱,气他个半死。 呵!好一个异想天开的荒唐提议!离舞台近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好。”朱允棣使劲甩了甩涨晕的脑袋,“不能对不住悠钰。你做了正妃,悠钰回来了,那该如何是好?” “一个逃婚的女人,还念着她做什么?”长长的睫羽轻颤,倪卿卿绝美的眸子里,漾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倘若她再回头,给她一个妾做就是。”嗯,要是她倪卿卿能祖坟冒青烟,做了镇北王妃,那她就绝对不把正妃的位置让出去。除非下堂,否则即便是柳悠钰,也不能逼她让出正妃之位。 朱允棣长长地“咦”了一声,手抚着倪卿卿长长的睫羽,困惑道:“怎么这里还有一个妲己?” “妲己?”蔓儿妖妖娆娆地朝镇北王靠近,妖娆一抬长腿,娇媚道:“王爷,妲己在这里。” 朱允棣搂着倪卿卿转回头去,又瞧见了一个穿得清凉的妲己。 “松开!” 朱铭昭脸色铁青地纵身下来,伸手去拽倪卿卿。 倪卿卿身子一哆嗦,赶紧往朱允棣身后一躲,双手死死搂住朱允棣,当作护身盾牌。 朱铭昭脸色更是难看,那只是个误会,他只是吓唬她,根本无意杀她,但她却当了真,真的惧怕了他。 “你过来。”朱铭昭再度出声,他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然而,若她再抱着别的男人不放,那他就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 倪卿卿搂着朱允棣不放,贴着朱允棣的后背,轻声道:“王爷,救我。” 如此轻柔无助的求助声,激起了大丈夫朱允棣的惜弱之情。豪饮半壶酒下肚,朱允棣高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要本王娶你为妃?” “哇!” 全场之人,远的,近的,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不要脸,这么荒唐可笑的要求,倪家那小医女,怎敢提出口?堂堂镇北王妃啊,多少名门贵女,想攀也攀不上的高位!这小医女平时不照镜子的吗,怎么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侥幸活命的倪卿卿,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死,她也要做朱铭昭得不到的女人,至少是名分上。凭什么朱铭昭能娶廖茵茵,而她就不能嫁镇北王! “好哇!”朱允棣眼睛一亮,将手里的酒壶,朝朱铭昭砸了过去,正好连着两次败在朱铭昭手下,他正看朱铭昭不爽。现在他娶了朱铭昭的女人,那就该换朱铭昭,来看他不爽。妙啊,妙啊!妙得很啊! 这是个什么糊涂关系?台下看戏之人,又是惊奇,又是难以置信。堂堂镇北王,居然会开口答应,娶世子的妾室做正妃。要是这小医女美若天仙还好说,但这小医女却偏偏是个容貌有损的。 “镇北王爷,你也醉得太厉害啦!”被彻底抢了风头的蔓儿,努力为自己找着存在感,“难道你忘了月华庵清修的悠钰姐姐了么?” “没忘!”朱允棣烦躁一甩头,“她不想要正妃的位置,有的是女人想要。”第一美人儿柳悠钰,已经不在月华庵了,因为采花贼屡屡光顾月华庵,丞相夫妇已经得了太子特许,将他们的宝贝女儿,秘密接回了丞相府去。 倪卿卿搂紧朱允棣的腰,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默默称是。比如说她,就想要用镇北正妃的位置,保住自己的小命。 朱铭昭盯着倪卿卿的举动,觉得绿云罩了顶。倪卿卿那个死女人,一定是急着找死!“倪卿卿,你别发疯!我数三声,你立刻过来!否则,我要了你倪府上下的性命!” 倪卿卿缩在朱允棣身后,安心当一只缩头乌龟。反正她现在攀上了高枝儿,自有高枝儿,替她出头。 “你敢!“朱允棣大笑一声,将身后的倪卿卿拽到了身侧,大笑一声,道,“你敢伤他全府半分,本王就带兵,将你的忠王府夷为平地!消停点,兄弟,没了屋瓦,你还怎么娶廖茵茵?” . 第两百一十章 求蛋壳的心里阴影面积 “场面似乎有些焦灼。 上京城两个大权在握之人,打小的兄弟,居然为了争一个毁容的小医女,而相互放了狠话。看来镇北王不适合饮酒,全然醉糊涂的镇北王,让人伤透脑筋,半醉的镇北王,也是顶会惹事的闯祸精。为帅之人,一言九鼎,就算是醉酒时许给小医女的承诺,清醒时,大概也会咬牙兑现。 只是看世子爷的神色,似乎要把那靠在一起的男人女人,都一掌拍死! “别光说不练啊!”铁木珪与一众女真人,抱着手臂,看着好戏,煽风点火地道,“该杀的杀,该夷为平地的,就夷为平地!你们两个跺跺脚,都会让上京城抖三抖的男人,可别光打雷不下雨!“ 倪卿卿恼恨铁木珪那厮,却不去看他,免得平白惹了注意。 朱铭昭是很想杀人! 杀人的目光,掠过翠娘,掠过黄继呈,而后落在了两条狗身上。 出手快如闪电,朱铭昭捏了蛋壳的小命在手里。 蛋壳短腿乱蹬,呜呜呜直叫唤。 众人惊掉下巴,世子爷傻了不成,竟用一只没用的畜生,来胁迫活人。 “你放开它!“倪卿卿立刻慌了神。杀人麻烦,但杀狗却是桩小事。这朱铭昭用蛋壳逼她,简直是卑鄙! “你过来!”朱铭昭作势要拧断蛋壳的另一条后退,他就知道这女人心软,舍不得她的狗子遭罪。 “我要是过来,你要发誓,要不计前嫌。”为了蛋壳,倪卿卿往前半步,不得不与朱铭昭谈起了条件。 众人绝倒,我的老天,这小医女莫不是也傻了不成,居然为了一只狗,要放弃唾手可得的正妃之位。 “你老实过来,我就饶了倪府上下。”朱铭昭也不愿真的与倪卿卿结下仇怨。 “那我老实过来,你也别逼我为妾。”倪卿卿趁机加价。 “休想!”朱铭昭语气决绝。 “那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倪卿卿退回到朱允棣身边,别过脸去,不忍看蛋壳的惨状。以后若是有机会,她一定替蛋壳报仇。 朱铭昭见倪卿卿迈出的脚,又默默收了回去,心中一阵恼怒烦闷。 偏偏朱允棣还很不识趣,故意又搂住了倪卿卿那纤细的腰肢。朱允棣就是喜欢看朱铭昭愤恨,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朱铭昭的武功是高他一些,但他手上的兵,却比朱铭昭多一些;朱铭昭是情报头子,他是兵将头子,两个彼此彼此,谁也不比谁差半截。 “朱!允!棣!”朱铭昭真后悔手下留了情,没把朱允棣揍得卧床不起。“你敢再搂着她不放,我就去请旨,纳了柳悠钰!” “哇!”台下一众嗑瓜子的看戏之人,又是一阵惊呼。世子爷可真了不得,要把上京城最美的两个女子,都收进自己的府里。不过谁让他是朱铭昭,完全可以享这齐人之福。他们余下的这些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喂喂喂,朱铭昭,你不能如此!”乔远山领着一群贵公子,笑眯眯地起哄,“悠钰是大家的,我们也想分一杯羹,嘿嘿!” “就凭你!”朱允棣气恼,如何能容忍这些人,当着他的面,诋毁羞辱柳悠钰半句。松开倪卿卿,朱允棣立刻飞身出去,朝着乔远山的臭嘴踢了出去。 被撇下的倪卿卿,孤立无援地立在原地,气得要跺脚,这朱允棣怎么这么不靠谱,怎么这样就把她丢下了!朱铭昭瞅准时机,扔了手里没用的蛋壳,飞身过去,搂住了倪卿卿纤细的腰肢。 熟悉的腰肢物归原主,朱铭昭总算松了一口气。 乔远山捂脸惨叫,被踢坏了一嘴好牙,捂脸的双手,全都是鲜血。一旁的人连忙退远,不敢有半分言语。毕竟朱允棣是有权势有地位的皇子,又有太子做靠山,一般的贵公子,哪里能在他跟前放肆。你看他上次醉酒,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太子也没舍得,将他丢进牢里,吃半天的牢饭。也只有乔远山那等愚不可及的纨绔子,分不清场合,带头轻慢柳悠钰,不管镇北王醉还是没醉,都是自己找死。 老鸨子脸色不怎么好,连忙吩咐龟公,把乔远山抬了下去。 “哎呀,这是怎么啦?我们蔓儿的复出宴,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老鸨转着圈,笑着提醒。 经老鸨这一提醒,众人终于记起,今晚的主角儿,应该是蔓儿。 哇!好清凉的蔓儿!好勾魂的蔓儿! 一群男人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被抢去风头的蔓儿,积攒了怒火在心里,咬着唇,依旧笑得魅惑众生。 朱铭昭揽着倪卿卿的腰,准备退下舞台,倪卿卿不甘再落入魔掌,奋力掰着揪着扣着朱铭昭的手指。 “慢着!”蔓儿忽然也上了前,抱住朱铭昭的另一只胳膊,媚声道,“世子爷如此宠这卿卿姑娘,想必这卿卿姑娘,也一定有过人之处。蔓儿有个不情之请,要与卿卿姑娘,比一个高低。” “比什么比!”挣脱不开的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琴棋书画,我啥也不会。你赢了,朱铭昭你拿去!”朱铭昭不满倪卿卿将他拱手让出,兀自收紧了手臂,勒得倪卿卿暗暗叫苦。 “哎呀,卿卿姑娘,你也别妄自菲薄嘛。”蔓儿娇笑着道,“听说你唱歌不错,不如我们来比一比唱歌?” “不比!”暗咬银牙的倪卿卿,果断拒绝,“我又不是你们这行的。你要比,与翠娘比去!恕不奉陪,兔子要生崽儿,我还要回府接生去。“ 为兔子接生?这是什么烂借口!有那胆大的人,又开始起哄不依。 “倪姑娘来一个,来一个,我听过你在谪仙居唱曲儿,好得很,就跟蔓儿比比!”因为倪卿卿的归属还未敲定,所以暂且以倪姑娘相称,比较稳妥。 “小医女,来一个!”李年琦潇洒摇着折扇,也要洗耳恭听。他倒要听听,这小医女唱歌到底怎么个好听法。 倪卿卿瞪李年琦,她偏偏不开口,这群人能把她咋地。 . 第两百一十一章 嗨翻全场 “倪卿卿不愿开口唱,但醉酒的朱允棣却来了兴致,依稀想起那夜倪卿卿的鬼哭狼嚎,似乎相当的有趣。 “爱妃,去,来一曲!”朱允棣乐呵呵地吩咐,主动占了台下前排最中间的位置,整好以暇地等待倪卿卿上去。 “朱允棣,你再敢放肆!”朱铭昭不悦警告,拽着倪卿卿,抬腿欲走。 “哎呀,世子爷。就让卿卿夫人来一首嘛,您的女人,您还做不了主?”身着清凉的蔓儿,几乎挂在朱铭昭身上,很是认真地撒着娇。众人都羡慕朱铭昭的艳福,试问又会撒娇,长得又颠倒众生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忍心拒绝。 一句“卿卿夫人”,成功取悦了朱铭昭。 “本世子没意见,全凭我这爱妾的意思。”朱铭昭终于松了口,也松开了倪卿卿,迈开长腿,与朱允棣坐到了一处。 那句“卿卿夫人”,可得罪了倪卿卿。爱妾与爱妃里面选,那她肯定选爱妃啊! 倪卿卿望向朱允棣,浅笑着道:“王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谁让我是王爷的爱妃。” 朱铭昭又要发作,朱允棣一把搂住朱铭昭的肩,好言道:“听曲儿听曲儿,爱妃还是爱妾,晚些时候,我们打一架再定。”最近空虚寂寞,除了酒,就只有抡拳头打架,心里才能舒坦。 “你输定了!”朱铭昭总算平复下来,准许了倪卿卿登台献唱。 倪卿卿怒瞪不靠谱的朱允棣一眼,一甩袖,愤愤转了身。至于朱铭昭,从他将她丢下楼起,她就没拿正眼瞧过他,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朱铭昭之于她,就如空气,是再不想多瞧一眼的。 黄继呈一颗心落了原处,唤了翠娘一起上台,商议倪卿卿接下来的表演。蔓儿一旁瞧着,一脸的有恃无恐,管她倪卿卿唱得如何,她蔓儿歌喉那么好,更何况,只要她随意勾勾手指头,那些男人,一个个都会抢着把票投给她。 “蔓儿声音太媚,唱得很一般,有时还会跑调。”角落里,翠娘以专业的角度,很中肯的做出评价,“但她生得太媚,男人们看着她的脸,她的身段,哪里还管她唱的什么。” “所以,卿卿,”黄继呈接着翠娘的话,献策道,“你要做的,是先声夺人,我们一定要先唱。否则蔓儿唱完,我们再唱,那些男人,满脑子都是蔓儿勾魂摄魄的倩影,哪里还能听见你唱的什么。” “明白!”倪卿卿郑重点了头,“所以我要挑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曲。” “不错。“黄继呈又道,“那晚你醉酒咆哮的,有两首比较合适,一首是唱的蝴蝶,一首是唱的豺狼。” 蝴蝶?财狼?还要节奏明快。倪卿卿在自己的小曲库里搜索,终于对上了号,一首是《燕尾蝶》,另外一首是《饿狼传说》。两首都是她的拿手歌曲,不过今晚这躁动的场合,她要挑一首躁动的曲子。 “那妖女主动挑衅,那老娘今晚就好好打打她的脸面。”倪卿卿踌躇满志地道,“决定了,就唱财狼!”话音落下,倪卿卿还长长地“嗷”了一声。不过脸小,嘴巴也不大,那“嗷”地一声,不像是狼叫,倒像是蛋壳在张嘴打哈欠。 翠娘好笑,忙又拖着倪卿卿,去寻了乐师,准备配乐。乐师都是专业的,倪卿卿只哼唱了一遍,他们就用纸笔,记录下了旋律,倪卿卿还特意嘱咐了他们,要在什么时候,增添什么乐器,又在什么时候,只留竖笛独奏。 乐师还有些迟疑,这曲风和配乐,都有些怪异,也不知配合出来,会是什么效果。 “别怀疑,你们按照各自的分工,好好演奏就是。”翠娘倒是信心满满,“倪姑娘可瞧过不少前朝遗稿,这首曲子有些野,有些浪荡,不适合我演绎,否则我早就当仁不让。”她这次过来,也事先准备了几首新曲子,都是倪卿卿那晚嚎嚷的曲子,也让乐师提前排练了几遍,颇有感染力。不过看时辰,今晚她没机会登台,事先准备好的曲子,怕是也用不上。 舞台上,暖场的舞曲,犹在漫不经心地继续。 倪卿卿挥了挥手,向老鸨示意,她们这方,已经准备妥当。老鸨替蔓儿捏着肩,笑着挥手回应倪卿卿,蔓儿几斤几两,除了蔓儿自己,醉梦居的每个姑娘都清楚。不过管它呢,她们家蔓儿即便是哑巴,也是醉梦居妥妥的头牌。 暖场歌舞结束,老鸨堆笑上了台,宣布今晚的斗曲儿会,正式开始。她们醉梦居的舞台,可是专业的舞台,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要烟有烟,要花瓣也有花瓣。 帷幕后面的倪卿卿,换了一身裙装,纤细的腰,飞舞的裙摆,背地台下看客,高举了一只手臂,野性嚎叫了一声。今晚她又死又生,心态有些炸裂,所以这一声,嚎得也格外带劲儿狂野。 高亮清丽的笛声,扯开帷幕。 台下众人,只见一个高挑窈窕的束发女子,身姿挺拔地背对他们而立。台上有风,所以女子的裙摆翩飞,像乘了风。 要先声夺人!要先声夺人!倪卿卿一直记得黄继呈的提醒,决定放飞自己,痛痛快快地狂野一次。她华佗的,这世道真是憋屈,嫁娶和生死,都掌控在别人手里。 她倪卿卿今夜就要化憋屈为爆发力,歇斯底里地高歌一曲。 鼓点声加入,倪卿卿踏着鼓点,猛地转过身来,攒足自信和骄傲,攒足魅惑与风情,大气开了嗓。 “她熄掉晚灯,幽幽掩两肩。交织了火花,拘禁在沉淀!” “君子在摸火,吹不走暖烟,她加上嘴巴,给我做磨炼!” “哇喔!” 众人惊呼,果然被倪卿卿的狂野惊艳。 倪卿卿在台上热情地唱,热情地蹦,热情地甩动脖颈,一边热情地唱,一边热情地蹦,一边热情地甩头,男人们就拥挤在台下,随着热情如火的节奏,跟着倪卿卿一起又蹦又嚷,一起在这个夜里,叫嚷狂欢。 “台下的朋友们!”唱嗨了的倪卿卿,有种老娘就是超级巨星的错觉,“手借给我,我们一起跳起来!嗷——” . 第两百一十二章 继续嗨翻 “台上倪卿卿唱得癫狂起劲儿,台下乐师也听得心潮澎湃,拨琴更急,敲鼓更密,全身心配合倪卿卿,将这首闻所未闻的曲子,演绎到极致。 有些东西,一诞生就是极致。比方说烟水的《丽人行》,比方说,倪卿卿的《饿狼传说》。 男人们随着野性的节奏,蹦啊跳,唱啊闹,倪卿卿就在台上,摇头摆脑地乐此不疲。 现场气氛一阵高过一阵。尖叫声里,倪卿卿一把拔下了束发的玉簪,高高抛起,一头及腰的黑亮青丝散落,随着翩飞的裙摆,一起在音浪里,癫狂起舞。 面具下的脸蛋显得越发的小,尖尖的下巴,大气狂野的声线,编织成了今夜里,最难以言喻的视听盛宴。 人们喜欢新奇,人们也追逐新奇! “这小医女怕是入魔了!”李年琦很是镇定的评价,一条腿却跟着台上咚咚咚的节奏,打着拍子。 “铭昭,这个女人是个宝啊!”间奏声里,倪卿卿暂歇了嚎唱,只随着节奏,肆意地扭摆身体。鼓乐声越发高昂,越发激动人心。满面胡茬的朱允棣,堆着满脸的笑,冲着朱铭昭的耳朵高声嚷嚷。 “本皇子也同意!”铁木珪也冲着朱铭昭,高声嚷道,“这女人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狐狸,一会儿又是野狼!野狼够劲儿,很合本皇子的心意!” 朱铭昭拳头握得很紧,他很是后悔同意倪卿卿上台。这个女人刚才死过一回,完全没了顾忌,正在台上借着舞曲,疯狂宣泄自己的悲愤情绪。 有什么可悲愤?做他朱铭昭的宠妾,有什么可悲愤!轻佻浪荡,勾三搭四,不守妇德,她哪里比得上廖茵茵!不说容貌,只说对他的心意,甚至连蔓儿也比不上。 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等下得台来,一定要好好收拾! “倪卿卿!倪卿卿!倪卿卿!” 人们在间奏里,高呼倪卿卿的姓名。 倪卿卿得了他们的追捧,热情回了全场一个飞吻。 朱铭昭面色有些绿。 蔓儿脸色有些白,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不该主动去挑衅。即便主动去挑衅,也不该挑衅唱曲儿,应该挑衅些别的,就算挑衅写字,也是好的,即便她的字如其人,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 果然,蔓儿的预感是对的。 台上倪卿卿一曲唱罢,台下热情不减。 人们又在高呼,又在催促:“再来一首,倪卿卿!再来一首,倪卿卿!” 倪卿卿唱得过瘾,顶着一头香汗,一把撕掉装饰用的裙摆,爽快答应。 “哇喔!” 全场气氛再次高涨。 “滚下来!”朱铭昭起身,脸色难看。朱允棣可不许,与其他贵公子一起,合力把朱铭昭按回到了座位上。他们听得心潮澎湃,哪里肯让倪卿卿就此下台。 等在一侧的蔓儿,脸色比朱铭昭还难看,咬断了自己精心涂抹的指甲,恨得胸前起伏。 倪卿卿小跑到舞台侧面,牵着翠娘的手,缓缓又走了出来。 “热歌过后,下面,由我与翠娘一起,为大家带来一曲《千千阙歌》,还请大家鼓掌!”忘却了时空,倪卿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俨然把此刻当成了一场梦,将自己当成了超级歌星,而翠娘就是她特邀的帮唱嘉宾。 台下不负众望,掌声如雷鸣。 “卿卿,这场子是你的,我……”翠娘还想要婉拒,她一直都是一人独唱,还没试过与别人合作。 “信我,独唱有独唱的魅力,合唱有合唱的神奇。”面具下的倪卿卿眨眼一笑,成功赢得了翠娘的同意。“你一句,我一句,激昂的部分,我们一起。我先,你后,今晚,我们联手,把这场子承包过来,让蔓儿那妖女悔得挠墙去。” 蔓儿确实是后悔得想挠墙,不止想挠墙,还想去挠人。 翠娘笑着点了头,放了手中琵琶在地上,与倪卿卿手拉着手,准备开场。 舒缓伤感的古筝声里,倪卿卿怅然开了嗓。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曲风,然而对于一个麦霸而言,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倪卿卿先唱:“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翠娘又接着来:“红红仍是你,赠我心中的艳阳。“ 倪卿卿再继续:“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翠娘又默契地跟上:“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台上两个女子,一唱一和,将这首离别之际的情歌,婉婉道来。 倪卿卿的歌声大气低沉,翠娘的歌声干净空灵,两种声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高一低,一沉一轻,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好听。 人们在前一首里释放,又在这一首里沉醉。前一首热情张扬,这一首又内敛含蓄,人们惊奇的发现,倪家这小医女是个天生的歌姬,即便与翠娘同台,也没被翠娘抢了风头去。 倪家这小医女了不得啊,台上唱曲儿,竟然能做到,与翠娘平分秋色。 了不得!果真是了不得! “倪卿卿!倪卿卿!” 谁人都有几件伤心事,听得眼眶有泪的男人们,又在间奏里高喊倪卿卿的大名。醉梦居里的那些姑娘,哪一个不是一大筐伤心事,早就哭成了泪人。新来的牡丹,更是哭得不能自已,望向了人群里的那个夫君。 倪卿卿也有些激动,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想不到前一世没实现的春秋大梦,竟然在这一世,这个场合里实现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真的像做梦一样。 大概是人来疯又犯了。 倪卿卿学着天王天后的走位,迈步在台上,眼含热泪,跟底下一群听众,挥手致意。像发表离别感言一样,倪卿卿落泪含笑,带了一丝丝港台腔,煞有介事地道:“今晚呢,是本人最后一次登台献唱。三天之后,我将嫁为人妇,成为镇北王妃,今晚这一曲,就是我的告别之作,请大家……” “倪卿卿!“朱铭昭怒不可遏,要一拳把这疯女人拍飞。 一旁朱允棣,早就防着朱铭昭。一群贵公子,又齐齐上阵,捂嘴的捂嘴,抱腿的抱腿,总之不让朱铭昭,扰乱了这场盛宴狂欢。 . 第二两一十三章 蔓儿伴舞 “阻止朱铭昭扫兴的大军,不止有年轻贵公子,就连年过半百的王爷和侯爷,都不顾身份,冲了过来,叉腰命令朱铭昭稍安勿躁。 朱铭昭不从,他们就齐声指责朱铭昭目中无人不敬长辈,要去跟忠王爷和太子告状。朱铭昭被这群老家伙缠得心烦,又见台上的倪卿卿,不再风情摇晃,终于再度落了座。 台上已经幽幽唱罢了一曲,赚了台下人不少眼泪。 “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听众热情不减,倪卿卿又很是大方地宣布,要独唱一曲《刀剑如梦》。 蔓儿已经维持不住那有恃无恐的神情,拉下脸来,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把长剑,提剑就要冲上台去。她的台子,她的复出宴,却让一个小医女出尽了风头,真是气得她想杀人! “哎呦喂,这可使不得,我的姑奶奶!”老鸨子连忙拦住了蔓儿。蔓儿这丫头脾气古怪,气疯了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放心,蔓儿不杀人!”蔓儿晃了晃手中亮闪闪的宝剑,媚笑着道,“蔓儿只是去伴舞,抢回蔓儿自己的场子!” “那说话算数,千万别乱来,要吃牢饭的!”老鸨吓唬了几句,这才让开了道。 倪卿卿才在台上唱了一句“我剑何去何从”,蔓儿那天生尤物,便提起大长腿,握着大长剑,转着大圈圈,妖娆地上了舞台。 对面翠娘和黄继呈吓了一大跳,老鸨连忙朝他们挥手,用嘴型示意他们无需慌张。 倪卿卿也惜命,一边唱着曲儿,一边离蔓儿远了些。 蔓儿一边舞着剑,一边朝倪卿卿步步紧逼,逼得倪卿卿边唱,边全场转圈。这蔓儿虽然不打算杀人,但光是手里那柄亮闪闪的长剑,就让人极有危机感。李年琦台下听着瞧着,忍不住又要笑出来,他发现,他实在太喜欢瞧倪卿卿窘迫的模样儿。 “蔓儿啊!我的蔓儿啊!你终于出来啦!” 台下一群男人,激动得又要落泪,耳里听着曲儿,鼻子里冒着血,但热辣辣地目光,全被蔓儿那舞剑的曼妙身姿,给吸引了去。 蔓儿很得意自己又成为全场焦点,轻蔑瞟了倪卿卿一眼,然后就大发慈悲放过倪卿卿,随着那侠气十足的曲子,认真舞了起来。虽说她不常练曲儿,但于舞蹈方面,还是认真下过几年功夫。 鼓点很快,长剑很闪,反正已经出尽风头的倪卿卿,决定不与蔓儿硬碰硬,只站在离蔓儿比较远的位置,极有感触地高歌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声,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蔓儿随着曲调,舞得酣畅淋漓,曲是好曲儿,让人舞着舞着,就仿佛成了曲中人,成了曲中那侠女。 “蔓儿!蔓儿!蔓儿!蔓儿!” 今晚最最激昂的呐喊声,终于火山一样,全面爆发了出来,就连倾情唱着曲儿的倪卿卿,也沦为了背景。 果然啊!倪卿卿心中感叹,她还是适合当一个看客。 曲终人也该散,倪卿卿悄然往台下去。 人们控制不住激荡的心情,又纷纷想往台上扑,去扑倒那媚惑众生的转世妲己。 龟公不得已,又挥动了棍棒,逼退那些激动得发狂的男人。混乱之中,负责暖场的歌姬舞姬,又匆匆上了台,只是听过倪卿卿的新曲儿,瞧过蔓儿的剑舞,哪还有人瞧得上这些平平无奇的东西。 “慢着!“蔓儿又叫住了倪卿卿,一把剑横在倪卿卿跟前,无比骄傲地出声,”你不准走,你留下来,给我伴唱!“她还没舞尽兴,她还要接着舞。 倪卿卿用指尖,小心翼翼将长剑推开寸许,退到正在埋头作画的黄继呈身边,道:“还是不要了吧。你继续舞下去,那些男人的心脏受不了。” “管它呢,年过四十的男人,都签过生死契的,今晚被我迷死的人,出自自愿,不会算在任何人头上。”蔓儿好不骄傲。 “又没银子赚,我为什么要卖力气。”倪卿卿拉了翠娘起身,“喏,翠娘唱得比我好,而且还收了你们的银子,下面的曲儿,就交给翠娘。“ “不行!”蔓儿又蛮横地将剑挥了过来,“我的复出宴,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翠娘没你野,我就要你给我伴唱。” 倪卿卿简直无语,这蔓儿大概是从小漂亮到大,从小被男人女人追捧到大,所以以为天底下的人和事,都必须围着她转圈圈。 “去吧去吧!’黄继呈挂着两管鼻血,一面埋头用左手作画,一面抬腿踢了倪卿卿两脚,“你和翠娘一起去为蔓儿伴唱,我现在手痒难耐,还要为蔓儿多画几幅。“ 倪卿卿反踹了黄继呈两脚,情绪已经发泄完毕,她也没了叫嚷的欲望。 “卿卿,我们去吧。”翠娘反倒十分积极,抱着琵琶,很是激动地道,“我一个弱女子,好羡慕那些快意恩仇,江湖侠义,不如我们今晚,就唱一唱侠骨柔情。卿卿去吧,我好想在歌声里,当一回侠女。”或许撒娇是女人的天赋,翠娘为了请动倪卿卿,居然也向倪卿卿撒起了娇。 蔓儿很是期待地盯着倪卿卿。 倪卿卿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道:“蔓儿,你想让我当你的背景板,没问题。但我这背景板,可不便宜,况且你的意思,是还想要我为了你的复出宴,贡献几首新鲜曲子。前朝手稿上的曲子,就那么多,唱一首,少一首,首首都精贵。这样,如果你同意,将今晚你能分得的银子,分我八成,那我就同意,为你奉上十首新曲儿,风格随你挑。” “好啊!”蔓儿想也没想,就丢了长剑答应。反正她要的也不是钱,而是艳名。赚钱多容易,她蔓儿岂会把今晚这些银子当回事,她蔓儿要的是一枝独秀,要的是美貌与才情齐飞,艳绝上京,压得柳悠钰都喘不过气。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喋血鸳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强强联手的震撼效果,怕是上百年也难遇。 老鸨在花楼待了大半辈子,也从未见过如此火爆失控的长夜。 今夕何夕,色相迷离。 朱允棣特意调来了兵将,维持醉梦居里的秩序。朱铭昭也吩咐了人,召集来皇家医馆的大夫,随时准备施针救人,柴油盐三个年轻大夫,也背了药箱,被人从被窝里请了过来。其实,他们之前也十分想来凑热闹,不过为了医馆的形象考虑,也只能收起那些花花肠子。 现在倒好,他们不敢来,反倒有人请他们来,真是天随人愿。而且,太子也得了消息,很是低调地进了醉梦居的雅间。 蔓儿一连换了好几套华服登场,不同的曲风,搭配不同的舞衣,还特意拉着倪卿卿,陪着她一起挑选。她蔓儿的复出宴,必然要精益求精。她蔓儿的艳名,一定要压过柳悠钰去! 平平无奇的暖场舞结束之后,装扮一新的蔓儿,一手执羽扇,一手握酒樽,脚步虚浮,醉眼迷离地登了场。 作为背景的倪卿卿,与同样作为背景的翠娘,挨在一起,再度开了嗓。 “盼我疯魔,还盼我孑孓不独活,想我冷艳,还想我轻佻又下贱……” 这首曲,是倪卿卿按照蔓儿的特色,亲自为她挑选的。 男人贪心,要了娇妻,还想要美妾。 女人多变,为了取悦男子,时常变换脸孔,却又被嫌弃表里不一,会演会装。 这么首风情万种的曲子,由媚态万千的蔓儿演绎,再合适不过,整首的曲子,就像是为蔓儿量身打造。 男人们醉在蔓儿的醉态里,随着她一起,风情摇晃,个个都像是喝醉了似的。柴油盐三个血气方刚的大夫,受不了这诱惑,鼻血都流了一大筐,但想着身为医者,不该如此失态,就商议着,主动蒙了眼睛。 柴油盐三个年轻大夫,又扯下了遮眼的布条,暗骂倪卿卿为何要把曲子唱得如此勾魂。 “淫词滥调!淫词滥调!这倪卿卿,该去当个歌姬,而不是当个医者!”柴油盐三个一边唾骂,一边盯着台上的蔓儿,目不转睛。不知不觉,这三个年轻大夫,也随着倪卿卿的曲儿,蔓儿的舞,摇动了身子。 乡村来的陈神医,下巴都掉了地上,上京城果然人杰地灵,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狐媚姑娘。 鼓乐声里,卸过妆的牡丹,披着一身素色外衣,素面朝天地来到了连志伯身旁。 “醉梦居的蔓儿,好看吗?“牡丹平静出声询问。 心中有愧,连志伯面色有些微变,略微点了点头。 “好听吗?”牡丹平静地又问。 连志伯又点了头,却有些想要离开此地,但前后左右都是人,他一时也挤不出去。 “你仔细听那曲儿里面,是不是唱的你跟我?”牡丹冷不防地笑了笑,“你爱我美貌,却嫌我目不识丁。” 连志伯尴尬一笑,他并没有说错,初时惊艳过后,这妾室就寡淡得很,没了味道。若是能稍微通些笔墨,那就极妙。 牡丹又凄凉地笑了笑:“我已经为你学着读书认字了啊,为什么你要用我,去跟一头畜牲做交换?难道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一匹野马?” “不是不是。”连志伯有些慌乱地替自己辩解,“我那发小,很是仰慕你的美貌。你给他做了妾室,他一定不会亏待于你。他那人怜惜美人儿,我一向是知道的。” 牡丹笑得流出了泪来:“他待我是极好,但他待我越好,那个家里的主母,就越是嫉妒。你可知道把我卖到这醉梦居来,是谁的主意?” “谁的主意?“连志伯愤愤出声。 “你的好娘子啊,你很是敬重的好娘子啊!”牡丹忽然抱住了连志伯,将脸贴在了连志伯的胸口,听着他慌乱的心跳,凄声道,“她们都嫉妒我的美貌,联起手来,将我送到的此处。就连那匹骏马,都是两个主母,一同花重金买来,引夫君上钩的。夫君啊,我好爱你,你知不知道?” “她们竟这般工于心计!”连志伯软下来心肠,拥住牡丹,万般怜惜地道:“牡丹,我的好牡丹,我今晚就赎你出醉梦居。” “夫君……”牡丹情意绵绵地唤了一声。 “嗯?”连志伯以为牡丹还有事相求。 “其实我不叫牡丹,我告诉过你的。我出身卑贱,也只有一个贱名,我叫春花……“话音还未落下,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刺穿了连志伯的胸口。 赐予她梦境,也赐予她很快继清醒。若知梦醒如此不堪,她宁愿一开始就不要那梦境。 现在好啦,她终于能与所爱之人,双宿双飞。 “流血啦!杀人啦!醉梦居的妓子,杀人啦!侯府的小公子死啦!” 台下开始骚乱起来,死的是侯府小公子,所以在场的达官显贵皆被惊动。台上的曲乐不得不暂时停歇,牡丹被两个官兵反手扣住。 台下众人将牡丹团团围住,与连志伯要好的几个王孙公子,跳起来,义愤填膺地扇了牡丹巴掌。 “你这毒妇,不过一个低贱妾室,主人家的一个物件而已,赠了便赠了,卖了便卖了,还敢记恨于心!”有人一边扇打牡丹素净的脸,一边破口大骂。 “毒妇!毒妇!该被千刀万剐的贱东西!下辈子投胎,下下辈子投胎,也只能做别人家的妾室!” 杀人凶手牡丹,顿时被千夫所指。 倪卿卿慌忙起身来,疾步走到台边,踮脚观望牡丹的情形。这牡丹好傻,何必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牡丹似乎望见了台上的倪卿卿,望着倪卿卿歉意的笑了笑,而后嘴角流出一道黑血,慢慢没了生气。 . 第两百一十五章 名声大噪 “牡丹服毒自尽后,也没得安息,被宁安侯爷夫妇挫骨扬了灰,扔进了臭水沟。白发人送黑发人,宁安侯夫人抱着连志伯满身是血的尸身,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闷闷不乐的倪卿卿,被朱铭昭强行带回了倪府。一路上,倪卿卿始终不正眼瞧朱铭昭一眼,朱铭昭气闷,将她丢进了闺房,自己就跃身回了隔壁世子府。 久未回来,桌子上都落了一层灰,倪卿卿也不吩咐人去打扫,闷闷蹬掉脚上的鞋子,撩开被褥,闷头就睡。 不过醉梦居的凶案,在脑子里一直闪现,倪卿卿胸闷得厉害,睡不着,便取了瓦缻出来,像敲木鱼一样,盘膝在榻上,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朱铭昭耳力惊人,听着隔壁咚咚咚的敲击声,也是心烦不已。这个臭女人,时不时也会干出些出格事,若是她学着柳悠钰剃头当姑子,或是学着牡丹那女子持刀行凶,那都是件极为头痛的事。 “爷,隔壁那女人,不如我们就不要了吧。小的瞧着,她比牡丹那女子,还要胆大。”盛贵琢磨着,小心翼翼地建议,他可不愿有朝一日,他尊贵的世子爷,丧命在卿卿小妾的手里。 “她还没那胆子刺我。”但是倪卿卿把他当空气,这就有些让人烦躁。朱铭昭捏碎手中茶盏,吩咐道,“你去一趟金铺,连夜给我订做一套东西,送到隔壁去。” “爷,您是在讨好隔壁那位吗?”盛贵有些惊奇。 “话太多,照办就是。”朱铭昭不悦一摆手,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盛贵觉得这天快变了,世子爷居然去主动讨好女人,除了已经过世的王妃,世子爷还没主动讨好过谁。不该是女人们都争相恐后地扑上来,然后对世子爷千依百顺的吗?倪卿卿这小医女,好大的本事啊! 倪卿卿就在隔壁,盘膝敲着缻,照着书上的指导,一边敲,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直敲啊敲,敲到了天明。 蔓儿守信,醉梦居客散之后,她就把自己分得银两的八成,派人送了过来,并且亲笔写了一封信,表示过往一切如云烟,她可以既往不咎,并且表示,昨晚与倪卿卿合作相当愉快,愿意再花重金,向倪卿卿邀曲儿。 倪卿卿看着蔓儿那一手鸡爪字,很是有几分欣慰。把一大麻袋金子银子,尽数交给了祝管家,让管家提了麻袋,赶紧去替她盘铺子去。 “小主子啊,技多不压身。您也别只指望着前朝的手稿,不如自己也好好专研一下乐曲,卖歌卖曲儿,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祝管家扛着麻袋,笑得合不拢嘴,年轻力壮的小厮要过来帮忙,祝管家还很是舍不得放下。 倪卿卿敲着缻,点着头,深以为然。 灵丹特意从谪仙居过来,服侍倪卿卿洗脸梳妆。游园会一结束,她就会出嫁,陪在倪卿卿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能多伺候主子一次,就多伺候主子一次。 “灵丹啊,”倪卿卿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敲着缻,一边道,“若是日后,张三那莽夫对不住你,你一定答应我,千万别动刀动枪,别蛮干。若是受了委屈,回来跟我说,我去替你出头。” 灵丹拧干了帕子,笑着回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张三那家伙对我百依百顺,他敢对不住我?” 倪卿卿就怕灵丹这盲目自信的样子,只好给她提前打预防针,便道:“昨晚醉梦居,我见着张三了。” “什么!“灵丹帕子一丢,立刻就恼了,“那家伙,明明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去窑子!窑子里的女人,不干不净,他要是想女人,我以后多给他纳几个妾室就是!“ “所以啊,狗难改吃屎,灵丹你一定得有个心理准备,调教也得有个过程。”倪卿卿拉着灵丹手,好言安抚道,“灵丹你答应我,凡事三思而后行,千万别意气用事,千万别步牡丹的后尘。” “那家伙,真不恨得让他做太监!“灵丹恼怒噘嘴,“等会儿,我就去找他,问个清楚。他要是觉得外面的野女人好,就去跟那些野女人厮混好了!他若不改,我就不嫁啦!” “是得骂骂那家伙!“倪卿卿点了点头,依旧不放心地叮嘱道,“答应我,咱们吵嘴可以,但千万别动剪子和刀子。” 得了灵丹的保证,倪卿卿这才抱着缻,坐了马车去医馆。马车不疾不徐地走在街上,倪卿卿就在马车里,抱着缻,又姑子念经一般,不停歇地敲了又敲。 这么敲了又敲,心里的烦闷,果然少了一些,而且连续敲了几个时辰,倪卿卿也敲出了些心得,敲出了些曲调。 “难得难得,这辈子居然还能掌握好一门乐器。”倪卿卿抱着瓦缻,提着小木锤子,沾沾自喜地跳下马车。 柴油盐早就恭候在医馆门口,一见倪卿卿下马车,便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哎呀,卿卿小师叔。”柴油盐的嘴巴,一个赛一个的甜。 倪卿卿后退几步,一身防备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有什么花花肠子,快快招来。” 柴油盐三人,一个前头引路,一个在左边,替倪卿卿挎药箱,一个在右边,替倪卿卿拿手上的乐器,三脸谄媚地道:“卿卿小师叔,你可不可以在谪仙居,为我们预留三个好位置。明天正好轮到我们三人沐休,我们想进谪仙居,为翠娘捧场去。” 昨晚的醉梦居,彻底火了蔓儿,蔓儿艳名更上一层楼,上升到与柳悠钰并驾齐驱。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美人也一样,上京城的美人榜上,不再是柳悠钰独占鳌头,蔓儿隐约已经有了超越之势。 倪卿卿与翠娘,也跟着名声大噪。 不过倪卿卿面容有损,又不是专门混这一行,所以即便外界传言,倪卿卿唱得极好,但除了当晚在醉梦居的人,外人也只能靠别人的描述想象。 然而翠娘白天里,就在谪仙居唱曲儿,人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有个叫翠娘的歌姬,唱得极好极妙,那些得了消息的人,就争相进谪仙居去见证捧场。 只是昨晚一夜,翠娘身价倍增,小小的茶铺,已经容不下那许多慕名而来的人。 .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灵丹挨了打 “要好位置,可以。但以目前翠娘的名头,那好位置可不便宜。 倪卿卿答应了这三人的请求,但条件是近两个月内,这三人脱下官袍后,必须得到小米那里去报到,并且任由小米差遣调配。 “没问题!” 柴油盐三个立马同意,心里一盘算,听翠娘唱曲儿忒贵,还是倪卿卿让了利,他们三人赚得多。况且小米这家伙,已经在这条街上,有了自己的大宅子,而他们三个,却依然与一众学徒挤在一处。正好趁此机会,赖在小米的宅子里,住与行都方便得多。 求得了好位置,柴油盐三人自然是欢喜不已,就连站在门口接待患者时,都笑得愈发亲切。 有患者陆续登门,但根本没有专门找他们看诊的病人,所以这三个形象好气质佳的年轻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站在门口迎客,或者是帮着其他大夫,抬抬患者擦擦血渍。 要不就是,有孕妇生产困难,被倪卿卿特意叫去打下手。很多情况,其实倪卿卿一人就能搞定,但为了这三人的前途,还是特意叫上了他们。 这三人自然是感激,所以闲暇时,总是“卿卿小师叔”前,“卿卿小师叔”后,唤得格外亲切。 日上中天,终于到了饭点,柴油盐三人捶了捶站得发酸的腿,准备去饭馆里提预定的食盒。 一个前凸后翘的女子,捂脸哭着要往医馆里面来。 “小姑娘,有什么急事先说出来,我们可以带你去找合适的大夫。”大柴怜惜出了声。 “是啊,是啊。”香油与白盐也跟着出了声。 “我……我找我家主子。”那女子哽咽出声。 “你家主子是谁啊?“大柴又殷切询问。 “我家主子是倪小医官。”灵丹哽咽得快不成样子。 “找倪小师叔啊!”三个人争相给灵丹带路,带着灵丹上了二楼,进了倪卿卿的房间。 倪卿卿正盘膝坐在太师椅上,咚咚咚地敲着瓦缻,一见灵丹哭着进来,心里一慌,忙丢了手中的小木锤子,询问缘由。 “张三那死人……” “死人!“倪卿卿吓了一跳,这灵丹千万别干了蠢事。 灵丹哽咽一声,抱着倪卿卿哭个不停。 倪卿卿把柴油盐三个竖起耳朵的大男人,赶出了屋子,关起门来,拍着灵丹的后背,要她先冷静些,好好把事情说一遍。 灵丹松开捂脸的手,露出一只淤青的左眼来。 “怎么回事!”倪卿卿立刻就恼了,“张三那家伙打的?!” 灵丹委屈“嗯”了一声,边抹眼泪边道:“今早我去找张三,要他为昨晚的事写保证。但我一进门,就看见,就看见……” “看见什么?“倪卿卿心急问。 “看见他跟一个野女人,光着身子睡在一起!”灵丹恨得指甲掐进了肉里。 “哪个野女人?我认不认得。”若是一般的野女人,那就当睡了个妓子。但瞧灵丹这副愤恨吃人的模样,显然那野女人,还有些不简单。 被撵出屋子的柴油盐,也贴着门,竖起耳朵偷听。 “就是……就是……凌波那野女人!”灵丹咬牙切齿,终于道出了那野女人的名字。 凌波?铅华阁的舞魁凌波! 门外三个偷听者,嘴巴张得老大,这张三糙人丑人一个,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艳福!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况且,那凌波姑娘,是有眼疾吗,多少贵家公子想将她据为己有,怎么就自甘堕落,倒贴了张三那厮。 “凌波?”倪卿卿也惊奇,“灵丹,你确定没瞧错!” “没有瞧错!”灵丹收住了眼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子来,一开一合地握着新买的剪子,表情凶狠地道,“张三那家伙,之前一直跟我说,他要为了谪仙居,努力去说服凌波。哪知道说服着,说服着,就说服到了一块儿。姑娘啊,我就说,怎么没了你的嘱托,他还那么积极地往铅华阁跑,原来真的是为了去“睡服”凌波。反正来的路上,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跟凌波那野女人,他只能选一个。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张三那家伙,还想凌波那野女人进门来,做平妻,跟我平起平坐!呸,他休想!他要是真敢,我就真敢把他剪了!要不是记得你今早的叮嘱,我一定跟张三和凌波那野女人拼命!” “张三那家伙,好大的胃口啊,都还没把你娶进门,就想着纳平妻。”倪卿卿小心翼翼从灵丹手上拿过剪子,远远地丢了出去,又道,“灵丹,你也别冲动。张三那家伙就是这个老毛病难改,你想怎么打算?是踢了张三,再找一个;还是忍下张三这次,回头再好好收拾?”毕竟是灵丹自己的终身大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再找一个!再找一个!“柴油盐三个,在外面积极建议。 “滚远些,不关你们的事!”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顺手丢了个茶盏过去,警告道,“嘴巴老实点,不准四处乱传!”要是毁了灵丹的名声,她一定饶不了这三个听墙角的家伙。 柴油盐三个悻悻闭上嘴巴,又贴着门,竖起耳朵偷听。 灵丹傲然抹了抹眼泪,道:“要是张三那家伙过来跪着道歉,并且立下字据,保证不与凌波来往,我就饶他这一回;要是他舍不得凌波那野女人,哪怕是纳进门做妾,我就跟他一拍两散。我灵丹长得这么好看,府里垂涎我的小厮一大把,难道还非得张三那混账东西不成!” “好样的灵丹!” 倪卿卿很是欣慰,不枉她平素的一番教导。这时代的女子,多迂腐,动不动就什么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被男人摸了摸手指头,也要非君不嫁,否则就要吵着闹着寻死觅活,真是迂腐得可以。 凭什么,男人就可以换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而女人,就要守着最初的那棵树吊死。 再说了,垂涎灵丹的那么多,门外那三个就是新增的。若是与张三成不了,她一定再擦亮眼睛,给灵丹挑个好的。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拍两散 “灵丹过来没哭多久,张三也跟着进了皇家医馆。 “恶婆娘,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张三站在医馆的大堂高喊。 倪卿卿一听张三那破嗓门,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犯了错,还打了女人,还敢来医馆里嚣张。 “姑娘,我不想去见他!”灵丹捂着淤青的眼睛,愤愤转过身去。 “那好,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先下楼去会会他!”倪卿卿捏紧了拳头,敢打她的宝贝灵丹,这张三真是活得不耐烦。 医馆不是闹事的地方,柴油盐三个护着倪卿卿,下得楼来。 “好你个张……”倪卿卿蹬蹬蹬下楼,深吸一口气,刚想破口骂人,就瞧见了张三被挠得血肉模糊的脸。这么一张猫挠过,狗啃过的脸,应该是她家宝贝灵丹的杰作。我的天,她家灵丹还真是剽悍!倪卿卿都有些同情张三这家伙。“好你个张三,有什么话,我们出医馆去说。” “出去做什么!”张三拍了拍自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恨恨道,“老子也想通了,灵丹那疯婆子,老子不要了!老子过来,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们一句,老子要取温柔可人的凌波做老婆,灵丹那疯婆子,该死哪儿去死哪儿去!” “张三!”灵丹尖叫一声,冲出屋子,也蹬蹬蹬地下楼来,指着张三的鼻子,大骂道,“你对不住我,还厚颜无耻地要凌波那野女人,跟我平起平坐!你不要老娘,好啊!老娘也不要你!老娘跟你从此一刀两断,一拍两散!” “两散就两散,你这妒妇,娶回家也不得安宁!“张三粗着脖子嚷。 “老娘善妒?!”灵丹嗓门也不低,“老娘又不拦着你纳妾,但你还想要个平妻,这就不可以!” 这时候正是饭点,空荡荡的医馆里没有病人,只有几个刚下完馆子,剔牙着回来的大夫。一听医馆里有争吵声,赶紧跑进了医馆里面。 “凌波比你漂亮,比你乖巧,比你嫁妆厚!”张三握着拳头,高声嚷嚷,“要不是你我有言在先,老子还想让你当妾,凌波当妻!” “你!你不要脸!是你先腆着脸,追着我跑的!现在又出尔反尔,真是好不要脸!”灵丹气得又去挠张三的脸。 灵丹力气大,倪卿卿没拉住,只能看着她不管不顾地朝张三扑过去。 张三本提起拳头,本是要朝灵丹揍过去的,但也知道自己理亏,也有些舍不得,骂了句“疯婆子”,就不再搭理灵丹,转身疾步走出医馆。凌波那弱女子,被灵丹抓破相,还在他屋里哭,他答应过,解除了与灵丹的关系,就立刻回去的。 “张三,你敢走!”灵丹跺脚,追出去几步。毕竟这混账男人,巴心巴肺地对她好过。 张三脚步顿了顿,转过血肉模糊的脸,回头道了句:“对不住。”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是不喜欢灵丹,不过他现在更喜欢凌波,两个女子都逼他,逼他只能二选一,那他也只能选凌波了。毕竟凌波又乖巧,又懂事,还那么弱不禁风,让人怜惜。 灵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在医馆里哭闹,白白让旁人看了笑话。倪卿卿扶起灵丹,出了医馆,去到了小米的宅子。小米正在园子里清点药草,见倪卿卿扶了灵丹过来,赶紧迎了上去,虚扶着灵丹,进了屋子。 “灵丹姑娘这是怎么了?”小米递过来一张帕子,殷勤地询问。 “张三移情别恋,灵丹把他给踢了。”倪卿卿言简意赅地概括。 “唉,怎么就……”小米摇头感叹,心中却暗暗欢喜,他相当中意灵丹,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莫非这倪小师叔,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但送他一个宅子,还要送他一个娇妻。 承蒙倪小师叔厚爱,他得好好表现才是。 小米紧张搓着手,一边陪着两个女人大骂张三,一边劝着天涯何处无芳草,错过一个人渣,还有更好的等在后面。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再也不相信男人那张嘴了。”灵丹用热鸡蛋敷着淤青的眼睛,哭着出声。 “可别啊。”小米主动替灵丹拧干被眼泪打湿的帕子,“好男人还是有的。灵丹你看看,还有我,我就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我这辈子,两件大事,一件就是赚很多银子,另一件就是娶个好生养的老婆,生七八个孩子,然后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赚银子。” 倪卿卿转过脸,愣愣盯住小米,这小子,还真是个直爽人,就差直接跟灵丹说:灵丹,你别哭,张三不要你,我正好捡漏,要跟你成亲生孩子。 可惜灵丹沉浸在被抛弃的悲痛里,还没悟到小米话里的意思。 倪卿卿瞧着小米顺眼,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便默不作声地出了屋子,将表现的机会,留给小米。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灵丹与小米能成,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再者,女子十八岁之前,得把自家嫁出去,灵丹的年纪不小了,又被张三耽搁了几个月,没剩多少时间慢慢挑。 “姑娘,你去哪儿啊?”灵丹拧着鼻涕,唤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倪卿卿。 “医馆里还有事,回去晚了,牛御医会骂人的。”倪卿卿整了整官帽,又道,“灵丹,你也别太伤心。恶人自有恶人磨,凌波可不是省油的灯,张三的苦日子在后头呢,我们且瞧着。你哭够了,就把眼泪擦干净,还有好些有志青年,想把你娶回家呢。”说着话,倪卿卿还特意望了望小米。 灵丹擦了擦眼泪,笑着点了点头。 小米咳嗽一声,很是感激倪卿卿的心意。 倪卿卿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出了小米的宅子。这宅子与医馆离得近,当真是方便得很。 柴油盐三个,朝倪卿卿奔了过来。 “灵丹呢?灵丹怎么样啦!”柴油盐三个关切地问。美女嘛,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是容易让人怜惜。 “还好,有小米陪着。”倪卿卿背着手道,“走吧,我们回医馆去。” “什么,又是小米!“柴油盐三个激动指责,”倪小师叔,你不能这么偏心,把好东西都留给小米!“ . 第两百一十八章 敲打 “虽然是有些偏爱,不过谁让小米为她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撮合他跟灵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柴油盐三人只能扼腕叹息,小米那家伙跟着倪卿卿才几天,不但宅子有了,连漂亮老婆也快有了,真真让人羡慕。 “若是羡慕,就辞官来帮我啊。”倪卿卿笑着建议。 “这个还是算了吧。“柴油盐三个依然不愿脱去一身官袍。 倪卿卿也知道他们不愿意,就道:“所以啊,也别怨我偏心,你看你们都不像小米那样,能豁得出去。” “倪小师叔说得在理。” 四个人说着话,一路回了医馆。 今天下午的病人,比上午的还少,只收治了一个中风的中年财主,而且还是昨晚从醉梦居回去后,突发的状况。倪卿卿觉得,是蔓儿的过错,但谁让那些男人,事后还想入非非。 闲来无事,几个大夫又偷摸聚在一起,要商量着打叶子牌。倪卿卿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她还得抽空,好好提升一下自己在曲乐方面的造诣。 关起了门,倪卿卿又取出瓦缻来,照着书本,念念有词地敲打。 乡下来的陈神医,专属的屋子就在倪卿卿的对门。他也没听过敲缻,只听着这咚咚咚地敲击声,还以为倪卿卿在敲着木鱼参佛。 “别敲啦,小师父叔!”疾步跑上来的大柴,激动提醒,“来患者啦,两个大美女,好大好大两个美女,小师叔若不嫌弃,师侄给您打下手。” 倪卿卿从容收好瓦缻,整了整脑袋上略微有些偏大的官帽,拨开了门栓。 香油与白盐,正好领着两个好大好大的美女,上了二楼来。 “倪小医官,安好。”两个大美人儿居然还很有礼貌,看着像是面善之人。 柴油盐三人,小心肝乱跳,上京城果然人杰地灵,净出美人儿,这两个美人儿,可比灵丹还要漂亮不少。 “原来是你二人啊。”倪卿卿见她二人假笑,也扬起嘴唇,应付了一下。 “怎么,你们竟也认识?”柴油盐三个更是激动啦,他们的终身大事,看来还得拜托到倪卿卿身上。倪小师叔,可真是他们柴米油盐四个的贵人啊。 “算是吧。”倪卿卿知道来者不善,所以语气也冷淡下来,转身回了屋子,坐在了太师椅上。 但三个被美色迷花眼的年轻大夫,可没瞧见倪卿卿的冷淡,赶紧跟进来,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欢喜道:“这两位佳人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还请倪小师叔介绍介绍。” “廖太师家的……” 倪卿卿话只说到半截,大柴便接过话,激动道:“原来是廖太师家的两位千金,难怪难怪,如此温婉娴静,知书达礼。“ 倪卿卿偏着脑袋,手撑着脸,很是无语。柴油盐这三个想老婆想疯啦,见到漂亮的单身女子,就忙不迭地去献殷勤。 “大夫说笑了。”两个美貌女子嫣然一笑,福身行礼道,“太师府从来只有一个千金,哪里来的两个千金。我们二人,只是太师千金身边的两个婢女而已。” “婢女都这么漂亮娴静啊。”柴油盐三个不住感叹,眼前这两个美人儿,真是比大家闺秀也不差分毫。 倪卿卿又撑着脸,望向窗外。这两个婢女,她在谪仙居见过一次,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儿,只不过时时跟在廖茵茵身边,被廖茵茵衬得没了风采。现在单独拎出来,拿在人前一看,确实是光彩照人。不过,这两人背着主子来寻她,显然是没存什么友善。绵里藏刀而已,真是懒得搭理。 “不知两位姑娘,可许了人家?”香油红着脸问。 两个美貌婢女,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搭讪,礼貌笑着,得体回道:“我等奴婢的终身大事,不能自己做主。一切都是看主子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这就是要问廖茵茵要人了。廖茵茵可不是倪卿卿,想见就能见到的。“那你家主子几时出门,或者,我们也可以冒昧登门拜访。”香油还厚着脸皮,穷追不舍地询问。美人儿太美,脸皮不厚,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况且以他们九品医官的身份,还是能与一个奴婢相配的。 倪卿卿撑着脸,抬眼望着天。这三人怕是想吃天鹅肉了,医官虽说得好听,大小是个官,然而无势又无权,混到头也只是个正五品,还不如秀才举子有前途。 两个美人儿脸色变了变,这三个年轻大夫,好歹是识文断字的,怎么这么厚脸皮,如纨绔地痞一般。 “何如何如,你们家主子,可能腾出时间,与我等相见?”香油还在催促,他好中意那个脸上有小酒窝的婢女。 小酒窝婢女往后退了半步,牵强笑道:“我二人是寻倪小医官问诊的,闲事是否可以稍后再说。” 香油为自己的唐突,大大鞠了躬,而后让出道来,恭请两位美貌婢女上前。 美貌婢女走近倪卿卿,也不落座,隔着看诊的木桌,站直身,垂眼望着倪卿卿。 虽然不言语,但明显带了轻蔑的意味。 倪卿卿反倒笑了出来,笑吟吟地道:“两位美女哪里不舒服?不如坐下来,我给二位把把脉,扎扎针。”嗯,狠狠扎几针。 “没有哪里不舒服,今天特意过来,就是想替我们主子,给你带句话。”那酒窝婢女,板起脸来训道,“身为世子爷的妾室,还是少抛头露脸得好。尤其是醉梦居那种脏污地方,更是万万去不得。我们家主子懒得理事,也就只有我们亲自过来,代为管教。” 倪卿卿一挑眉,这婢女变脸好快,前一刻还笑得还像个小仙女,下一刻就严肃得像个阴阳不调的老妇人。果然是深宅大院出来的,变脸都有一套。 柴油盐尴尬听着,豪门大户里,主母身边的贴身婢女,是比一般姬妾,来得更体面,更有权势一些。倪卿卿太受宠,主母身边的婢女,过来敲打立威,也是再寻常不过。 “听明白了吗?倪氏!”另一个也高声训斥,全然将倪卿卿当成了自己府里,做错了事的丫鬟奴婢。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赔罪豪礼 “事情就有时就那么凑巧。 两个婢女端着架子,正在替廖茵茵训人,朱铭昭正好抬步就上了二楼。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来这里放肆!”朱铭昭极为不悦地进了屋子。两个婢女还来及福身行礼,就被朱铭昭各踹了一脚。当真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踹得两个美人儿吐了血。 “世子息怒。”柴油盐三个连忙跪地,为两个美貌婢女求情。 倪卿卿瞥一眼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有些同情,但却并不打算为她们求情。朱铭昭说得不错,这两个婢女是什么东西,来她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恶心坏了她。 朱铭昭沉眸道:“谁让你们来的,廖茵茵的意思?” “不是。”两个美女脸色惨白,赶紧摇头道,“是婢子自己的意思,我家主子并不知情。” “自作主张?胆大妄为的东西!”朱铭昭厌恶透顶,见不得倪卿卿刚才受的那份委屈。“来人,扔军营里去!” 柴油盐三个大惊,这么美貌的两个婢女,扔进军营,岂不是暴殄天物。 “世子饶命,婢子下次不敢了!”两个婢女心凉了半截,连连磕头求饶道,“我们与主子一同长大,世子若这般处置,主子必会伤心的。” “是啊,爷,多少顾及一下未来主母的感受。她们与廖姑娘一同长大,与廖姑娘之间的情谊,不输灵丹与卿卿夫人。世子爷,您想想,你把灵丹扔进军营,卿卿夫人是什么感受,那廖姑娘,就会是什么感受。“盛贵怀抱着半人高的物件,也竭力为两个美貌婢女求情。灵丹脾气太暴,有了牡丹的前车之鉴,盛贵是彻底放弃了灵丹。但廖茵茵身边的这两个美貌婢女,他看着很是喜欢,想挑一个来做媳妇儿。 “盛贵,你话多了些。”朱铭昭凤眼一扫,盛贵惴惴跪地。 倪卿卿抱着手臂,坐在桌后,也不正眼瞧朱铭昭,也不出声为那两个女人求情。被宠坏的奴婢,将来随着廖茵茵进了世子府,还少不得要来给她添乱。 朱铭昭让盛贵起身,又道,“如此,就满足你的心意。你亲自过去,将她二人扔进醉梦居。若你再敢为了女人,违背我的意思,那就去水牢里反省。” 盛贵磕头领命,原来私藏玉簪的事,世子爷一直记得,只是没发作而已。 两个美貌婢女哭嚎着,被拖出了医馆。柴油盐三人也惴惴退出屋子,还小心为世子和倪卿卿掩上房门,那两个婢女能在世子手下活命,已经是世子发慈悲。 要知道镇北王迎亲那天,世子爷还为了倪卿卿,也不管吉利不吉利,地当街要了别人的性命。 “气消了吗?”朱铭昭将特意打造的礼物,摆在了倪卿卿跟前,不过上面却蒙着一层布,看不清布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倪卿卿不答话,望着墙角那盆牡丹,就是不看朱铭昭,也不看他带来的东西。 “你还在与我置气?”朱铭昭尽量学着,将自己的姿态放低,毕竟是个大误会,还是得先解开才好。“昨天晚上,我只是吓唬你,并不是真心要丢你下楼。我有把握护你周全,只不过朱允棣抢先一步而已。” 倪卿卿还是不答话,是不是存心要她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反正她不想做他的妾,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他该娶谁娶谁去,该杀谁杀谁去,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说话!”朱铭昭耐心不够,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还是第一次,他有些坚持不下去。 倪卿卿双唇紧闭,不答话。 “不说话也行。”朱铭昭很是无奈地看着他,他到底是哪根筋没对,要来讨好这么一个倔脾气的丑女人。“先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赔罪礼物。”说着话,朱铭昭一把扯掉了蒙在礼物上的布匹。 好大一块金光闪闪的滑板,差点没闪瞎倪卿卿的眼睛。 纯金打造的滑板,全身都闪着金光,与她之前脚下踩的那块板子,一模一样的长短,一模一样的厚度!我的老天,朱铭昭的赔罪礼物,也太豪了些,这得熔多少金子,才能铸成! 倪卿卿的眼睛闪了闪,抱起手臂,撤过身,依旧不理朱铭昭。 “喜欢吗?“朱铭昭可瞧见她眼里的光彩,将纯金的滑板往她跟前推了推,道:“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你若是收下这礼物,我可以同意你随意处置它,就算你把它卖了,换了银子盘铺子,我也不会有意见。” 倪卿卿一手推开那金灿灿的滑板,面无表情地道:“你打算用这坨粪土,买我过去做妾,你当我不知道。告诉你,做梦,休想!”更何况,她有本事自己赚钱,不需要朱铭昭来施舍。 朱铭昭总算等到倪卿卿跟他开口说话,心里莫名一阵欢喜,面上却风轻云淡地道:“你收不收着赔罪礼物,你都是我的妾室。” “那不收白不收!”倪卿卿赶紧将那金色粪土,紧紧抱进了怀里,等会儿出这医馆,她就把这一大坨金子给卖了,换了银子,盘铺子去。朱铭昭送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朱铭昭扬唇笑了笑,点着她的额头,宠溺道:“财迷。” “滚开!”倪卿卿抱着纯金滑板,扭过脸去,不让朱铭昭戳脸。她昨晚差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真的以为要去见阎王,朱铭昭这厮的礼物,她收得也是心安理得。 朱铭昭心情不错地坐在倪卿卿对面,把玩着敲缻的小锤子,笑道:“倪卿卿,你逃不开的。上京城里有你的家业和朋友,还有你的两条狗,我随便拿一样东西在手上,你就得乖乖到我身边。茵茵是个心善之人,你不会受委屈,更何况还有我。” “有你不会受委屈?那今天这两个婢女,让我受的是什么?朱铭昭,你别拿漂亮话诓我。这次来的是婢女,下次若是廖太师亲自来,你又该如何护我?”倪卿卿已经不想与朱铭昭讨论这些,都是些老生常谈,朱铭昭只让她做妾,她如何会对他有好脸色。廖茵茵再与世无争又如何,她不争,她身边的人,也会帮着她争。朱铭昭想要妻妾一家亲,简直是做梦。 . 第两百二十章 卖不掉的豪礼 “又说盛贵领了两个美貌婢女去醉梦居,香油舍不得美人儿,便奔命一样,奔向了太师府,告知了两个婢女即将到来的厄运。 太师府管家领着家丁,气势汹汹去醉梦居要人,只要到两具尸体。 老鸨上前,很是歉意地解释:“原本白天,我们醉梦居也不营业,但突然闯进来两个风流王孙,指名道姓地要贵府的两个婢女服侍。他们身份尊贵,我们拦不住。贵府两个婢女含辱自尽,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人前脚送进来,后脚就有人来糟蹋。” 两个衣不蔽体的婢女,被裹上了白布,交还给了太师府的人。太师府一众男丁,望着美貌婢女的惨状,胸中怒火腾腾,一切皆因倪卿卿那小医女,若不是她,世子何故会将两个温婉娴静的女子,发落到这个脏污之地。 老鸨见这一群义愤填膺之人,只能讷讷道:“也不算太巧,兴许是押人来的时候,正好被街上两个王孙瞧见了呢。” 太师府管家恨恨瞪老鸨一眼,吩咐人抬了两具婢女的尸体,抬到皇家医馆去,要倪卿卿那妾室以命尝命。 皇家医馆里,再哭不出眼泪的灵丹,来接倪卿卿回谪仙居去。 倪卿卿见灵丹眼角仍有些泪珠,便吭哧吭哧抱了朱铭昭送的东西,搁在灵丹跟前。 “灵丹,你来瞧,这是什么!当当当!“倪卿卿眨眼一笑,一把掀开了罩着礼物的布匹。 “哇!好闪啊!” 灵丹被闪得别过脸去,又赶紧扭回头来,颤抖着手摸那金光灿灿的滑板。 “好大一坨金子啊!”满眼的黄金,亮闪闪的黄金,简直让人热血翻涌。“姑娘,这是纯金的吗?” 倪卿卿笑着点了点头,给与肯定。 灵丹将脸贴在一大块金子上,笑得脸都快烂了,兴奋不已地道:“要是把这坨金子熔了,得做多少金戒子,金镯子,金项圈啊?姑娘,我们又发大财啦!” “正是正是。”倪卿卿很是自得的点头,她体验了一把生死,才得到的东西,能不贵重吗。 “谁这么大的手笔?姑娘要把这礼物收起来,当传家宝吗?”灵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纯金滑板,以为是哪位病人送的谢恩豪礼。 “当传家宝就算了,送礼物的人,我不喜欢。”倪卿卿点点面颊,道,“姑娘我早就想好啦。等我们出了医馆,就把这块板子,论斤给卖了!” “哇!金子那么贵,这块板子可沉可沉的呢,那得换多少银两啊!”灵丹两眼都冒了金光,将张三与凌波的恶心事,全数忘得光光。 倪卿卿见目的达成,也不由会心笑了笑。能用这块金板子,换宝贝灵丹一笑,这块金板子,也算作用大了。 灵丹还有些舍不得那块金滑板,又开始抱着滑板,呵着气,用自己的衣袖,仔仔细细地擦滑板上的灰尘,就像爱剑之人,仔仔细细擦自己的宝剑一样。 “呀,这是什么?”灵丹突然叫了一声,“怎么还有几个小字,和一个章印呢?” 倪卿卿凑过去,瞧了瞧,果然滑板背面,靠近轮子的地方,有“朱铭昭“三个字,还有他的私人章印,不过略小,不认真去瞧,还有些发现不了。 “是朱铭昭的名字和章印。”倪卿卿很是不愿提到这家伙的名字。这朱铭昭也是毛病,送礼就送礼吧,把自己的名字和印章刻在上面做什么。难道他以为,她倪卿卿会留着这板子,睹物思人么?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灵丹苦着脸道,“有隔壁世子的落款,我们敢卖,但金铺怕是没胆子收啊。前几年,有个吃了豹子胆的奴才,偷了世子母妃的遗物去还赌债,结果被查出来。姑娘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倪卿卿虚心请教,谁让她没之前的记忆。 灵丹接着道:“恼怒的世子爷,不但把偷遗物的奴才给剥皮抽了筋,还把接收赃物的当铺给掀了。所以隔壁世子爷的东西,除非是他亲自点过头,否则上京城的铺子,是没一个敢收的。” “难怪朱铭昭的残暴之名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倪卿卿了解,这世道,人命没那么值钱,尤其还是自家奴才。”那可如何是好?不如把这块板子熔了,熔成金坨子,我们再卖出去?“ 灵丹又苦着脸摇了头:“朝廷有法令,私自熔炼锻造金银,是要掉脑袋的。” “罚得这么重?”倪卿卿提起小锤子,狠狠一捶桌子,愤愤道,“朱铭昭那厮,早就算计好了。还说什么允许我自行处置,上面刻着他的大名,我如何能处理得掉!卖不出的金坨子,留着有什么用处!” “隔壁世子爷,就是要姑娘留着这板子,当念想呢。”灵丹也有些不满,低咒道,“等隔壁世子百年之后,或者等他不能只手遮天的时候,这块板子就值老多银子啦,到时候,我们再卖了不迟。” “朱铭昭!朱铭昭!”倪卿卿一面敲缻,一面咬牙切齿地念他的名字,“捉弄我,就这么有趣!灵丹,我们回去,就拿斧子来,把这板子劈开,把朱铭昭那几个字,劈得稀巴烂。我们再把碎片,一片片卖出去。卖碎金疙瘩,应该不会掉脑袋了吧?” “这可使不得,姑娘。”灵丹还有些理智,“世子爷神通广大,耳目那么多,一知道我们卖金片子,就知道我们干的好事。姑娘,你还是顺着世子的意思,收下这板子吧,世子爷暴虐凶残,您也不能一直与他对着干。左右金子哪朝哪代都值钱,我们就把这金板子存着,留给儿孙也好。“ 朱铭昭!朱铭昭!朱铭昭! 狗屁东西!混账东西!没有诚意的东西! 倪卿卿想要抓狂,手里一下一下敲着瓦缻,敲得又快又急,终于一个用力,将瓦缻都敲成了碎片。 瓦缻碎裂,屋子有片刻的安静。 “倪卿卿!你滚出来!以命尝命!以命尝命!滚出来送死!” 一楼大堂,却吵闹了起来。 . 第两百二十一章 闹事 ““你们是何人?敢进皇家医馆闹事!”一群大夫急忙呵斥。 “我们是太师府的人,专程为府上的两个冤魂,来这里讨要公道!”太师府一众家丁,义愤填膺,“倪卿卿呢,让她滚出来,为冤魂偿命!” 楼上的倪卿卿心里惴惴,她可是见识过医闹,疯起来的一群人,不管不顾,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灵丹一肚子火,想要冲出去,跟这群人议论。倪卿卿拽住了她,然后指了指身后的窗子。 大堂里,牛大夫拱手,好言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两名女子,是世子爷吩咐请出的医馆,在医馆外遭遇的不测。若有冤情,可以找世子爷说理去,何必来医馆里寻衅。” 牛大夫的话说得句句在理,但一群人哪里敢找朱铭昭讲道理,只能把一腔愤愤,撒到倪卿卿身上。 尤其这两具死尸一路抬来,惹了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还以为是皇家医馆医坏了人,死者家属抬着尸身,是来要赔偿的。 而且听他们嘴里,一直嚷着“倪卿卿”,众人又想当然地以为,是倪卿卿医术不济,医死了两名女患者。 “庸医误人啊,终究是个女人,能当什么大夫?”有人煞有介事地评论。医馆外密密麻麻一群人,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跟着附和“庸医误人,庸医误人”。 “还以为,皇家医馆里的大夫有多了不得,原来也是一群庸医啊!”还有人在旁说着风凉话。 一群人围着新开的皇家医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廖太师家的管家,领着众家丁,还在大堂里吵嚷,要倪卿卿滚出来,以死谢罪。 牛大夫好言安抚,又建议他们去报官,官府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官府?“太师府管家冷嗤,官府可没胆子去拿朱铭昭过堂。这等子事儿,还是以命偿命,私了才好。法不责众,还是一群人,乱棍打死了倪卿卿,来得解气。 “不必劳烦官府,我们私了就是!“太师府众人不再废话,提起棍棒,就开始打砸,开始往二楼闯。 那些个斯文大夫,拦不住这些满心仇恨的浑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医馆里又打又砸。 医馆五层楼,房间又多,太师府的人,只知道倪卿卿大概在二楼,却不知道具体在二楼的哪个房间,只得分散开来,见屋子就闯,见屋子里没人,就恼恨乱砸。 “倪卿卿,滚出来,我知道你听得见,别当藏头乌龟,敢做要敢当!“ “这群浑人!”牛大夫也气得眼红,不再想息事宁人,派人将这里的事,去告知给太子。不过太子耳目众多,又格外留心皇家医馆的一举一动,哪里还等牛大夫派人去禀告,早就有眼线,将此事火速呈报了上去。 “别砸啦,别砸啦!呐呐呐,她的屋子,就在对面,靠近楼梯第三间屋子。”齐家一派的廖御医,似乎很心疼自己屋子里东西,“迫不得已”抬了手,告知倪卿卿专属的位置。 一群家丁又怒又喜,火速聚在了倪卿卿房前。 推门,门推不开,从里面上了门栓,而且还用桌凳抵住了。 “是这间屋子,没错啦!”家丁们亢奋唤来了管家,管家急忙过来,让几个壮汉,用身体不停地撞,终于撞开了门。 “倪卿卿拿命来!”家丁高举了棍棒,一窝蜂地涌了进去,却哪里见着了人,只见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板子,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房间里。 好闪好闪的一块金板子,晃得一众家丁,眼都花了。 翻窗户逃命的时候,灵丹舍不得,还想带着那金板子一起逃,但倪卿卿不许。从二楼下去,是件玩命的事,抱着那块笨重的板子,无异于又增加了死亡系数。再者板子太重,即便抱着它下了楼,也抱着它跑不了多远。虽然金子重要,但跟小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朱铭昭送的那份豪礼,就被无情遗弃,落入了太师一众下人手里。 “好厚一块金子啊!”一众人,争着抢着,迫不及待地用牙去咬,“软的,是真的金子!真的金子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块金子!倪卿卿那小医女,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金子!” “我宣布,这块金板子,就是倪家那小医女,给我们太师府的谢罪银子啦!”太师府的管家也过来,从众人手里抱过那块金板子,也不管上面满满的牙印儿和口水,又是仔细摸,又是仔细瞧。手摸到一处,有些粗糙刮手,满眼黄金的管家,初时也没太在意,待翻过板子,欣赏背面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那粗糙处的三个字——朱铭昭! “朱铭昭”三字,就像催命符一样,落在了管家眼里。管家望着满是牙印的金板子,立刻觉得大难临头,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连忙把手上的金板子扔了出去。朱世子看中的物件,可比许多人命都值钱。你看刚被情杀的连志伯连公子,他纳进门的美妾,还比不得一匹骏马。再者,他们乱棍打死倪卿卿,有正当理由,但损坏朱世子的物件,却找不出说辞,而且朱世子杀人如麻,哪会管你的说辞。 “怎……怎么了?”其余人还不知所以,犹沉浸在横财天降的喜悦当中。 “朱……朱世子送的礼。“管家结结巴巴地出声,又把板子从地上抱起来,用布匹将那板子遮好。这哪里是什么横财,分明是横祸才对。莫不是倪卿卿那恶毒女子,故意将世子爷的厚礼留在此处,故意让他们捡着,故意让他们破坏,故意借世子爷的手,来收拾他们!真是好毒好毒的一个妇人,难怪会把世子爷迷住!毒妇,毒妇,这回可害死他了! “什么!世子爷送出的东西!”其余人也惴惴,回想起当年那偷遗物的奴才,死得特别凄惨。 “此地留不得,快回去找太师去。世子爷是太师的爱徒,也只有太师,能保住我们。”管家擦着额头的冷汗吩咐,这么一块金板子,几辈子也赚不到的东西,他还真舍不得扔掉。 “回府!回府!赶快回府!”一群人哪里还顾得上找倪卿卿,又匆匆下楼去,抬了两个婢女的尸体,准备回太师府避难。 但,已经晚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 第两百二十二章 她不是妻 “一群官兵,已经将皇家医馆团团围住。 太师府闹事的众人,被官兵押着,跪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两具女尸也被抬了出来,摆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太子的意思,百姓对皇家医馆有了误会,就要把误会澄清。 巡城官吏清了清嗓子,把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遍,又高声呵问太师府管家是与不是。 管家跪在人群之中,低头称是。 巡城官吏再度清了清嗓子,再度强调道:“此事,并非之前误传的庸医误人,而是家丁为了自家含辱自尽的奴才,私自找人寻仇。再者,此等刁奴,聚众在皇家医馆闹事,朝廷有令,严惩不贷。皇家医馆,乃朝廷为了百姓福祉,特设的医馆,容不得闲杂人等,斗殴寻事。各位引以为戒,不得再犯。” 澄清误会,官吏又让手下人取了长棍,将这些闹事家丁,各打了二十棍。管家带头,责罚加倍,当众打了四十棍,打去了几乎半条命。 巡城官吏环视一周,看着百姓脸上惴惴的神情,很是满意这杀鸡儆猴的效果。 朱铭昭匆匆赶到的时候,责罚已毕,太师府的一众人,敢怒不敢言,相互搀扶着,准备回府去。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朱铭昭沉着脸问。 一众家丁再度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管家半条命也只剩了三成。朱铭昭提他起来,沉着脸问:“她现在如何?” “大概……大概翻窗走了……”管家奄奄一息地开口。 朱铭昭抬头一望那高耸的皇家医馆,二楼离地五六丈高,偏偏倪卿卿还恐高,翻窗逃命,就是自己在跟自己玩命! 心中忽然一阵恐慌,朱铭昭周身戾气迸发,一爪扭断管家的脖子,纵身上了二楼,沿着二楼外面的瓦檐,急速飞奔寻找。 傍晚的凉风拂过,带来了倪卿卿嘤嘤嘤的哭声。哭得很压抑,不敢放声大哭。 朱铭昭心中一喜,飞身越过一个高啄的檐牙,终于见着了脸色惨白、抱着檐牙闭眼垂泪的倪卿卿。 “卿卿。”朱铭昭立在屋瓦上,含笑唤了一声。 傍晚的霞光里,倪卿卿死死抱着檐牙,哆嗦着睁开眼,泪眼模糊中,终于看清了身披一身彩霞的朱铭昭,忍不住嚎啕道:“朱铭昭,你怎么才来呀!” “等我很久了?”朱铭昭眼底全是笑意,纵身过去,一手揽了她的腰肢,一手拎了灵丹的后衣襟,带着两个女人,一同飞身落了地。 这里是医馆的后门,很少有人经过。 倪卿卿落地时,脚依旧是软的,站也站不直。灵丹要去扶卿卿,朱铭昭却瞟她一眼。灵丹老实缩回手去,眼睁睁瞧着朱铭昭,将自家主子搂进了怀里。 灵丹背过身去,心里有些欢喜的想,这次自家主子是逃不了了。 聚在医馆门口的人,又散了,太师府的一行人,忍着心里的痛和背上的痛,留下金板子,抬了三具尸体回府。 一个是太师府里尽忠职守的管家,两个太师千金自幼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 太师府里哀声一片。 “世子爷欺人太甚啦,还不是我们的姑爷呢,就这般折辱我们太师府,我们家小姐若是嫁过去,那还能有好的?”太师府里的下人,背地里偷偷议论,皆为自家小姐出嫁后的命运担忧。 未有主母,先有宠妾,再加上主母性子柔软不争,当真嫁过去,岂不是会被一个妾室踩在头上。 “竖子,凶残至此!”廖太师也听了些议论,气得不轻,下令将三名死者厚葬。廖茵茵去了佛堂,跪在佛前,为了三名逝者,虔诚默念了佛经。 廖太师拎着戒尺,连夜去了世子府。 朱铭昭却在隔壁院子,煮着茶,听着倪卿卿击缻唱小曲儿。小曲儿唱得很甜,倪卿卿笑得也很甜。这个男人还是不错的,像个救世主一样,又救了她一回。 “世子,太师来访。”侍卫飞身过院墙,在朱铭昭耳旁低语。 朱铭昭沉了沉眸,让倪卿卿好好歇着,他有要事处理。 倪卿卿当然知道朱铭昭忙,也不撒娇挽留,只让他忙完了,也早些歇着。 朱铭昭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很大,也很静。他的屋子很大,也很静。 “竖子,跪下!”廖太师红着脖子,举起了戒尺。 朱铭昭也无扭捏,当真跪了恩师。儿时他顽劣好胜,没少挨太师的戒尺。 廖太师高举了戒尺,一下接着一下,重重打在了朱铭昭后背。“朱铭昭,我教你十二年,教你识文断字,教你礼义廉耻,教你忠君爱国,何曾教过你宠妾灭妻,何曾教过你视人命如草芥!”不过一点小事,却闹出三条人命!哪条人命后面,没有一家子亲人!朱铭昭只顾杀人痛快,却不见这些死者背后,哭断肠的家人! 戒尺一声又一声,落在朱铭昭的后背。盛贵站在屋外,偷偷地向里瞧,心中有些焦急,世子也不是孩童了,何故还要乖乖跪地,挨夫子这顿打。 戒尺打到十二下,朱铭昭却站起了身来。 “竖子,谁叫你起身的?还要欺师灭祖不成?”廖太师大怒。 “铭昭不敢。”朱铭昭夺过廖太师手上的戒尺,双手捧了,又躬身送回。 廖太师背着手,不接。 朱铭昭双手捧着戒尺,躬身道:“恩师教诲,铭昭不敢忘。只是铭昭已大,有自己的做事风格。至于茵茵,铭昭很是抱歉,她太过心慈,若与铭昭相配,怕是会敲破木鱼,夜夜难安。铭昭自认杀人如麻造孽过多,不堪与茵茵相配,还请恩师再觅佳胥。” “朱铭昭……你……你……”廖太师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你果然要宠妾灭妻!” “茵茵不是我的妻,又何来宠妾灭妻?”朱铭昭上前两步,将戒尺交还给廖太师。 “你胆敢悔婚!胆敢悔婚!为了一个伤风败俗的医女悔婚!”廖太师双目圆睁,抓过戒尺,又想朝朱铭昭打去,然而高举的戒尺还没落下来,廖太师人却已经瘫坐在地,口歪眼斜,呕吐不已。 . 第两百二十三章 太子跟前 “德高望重的廖太师中风了,作为离廖太师距离最近的医者,倪卿卿当仁不让地奔到隔壁,去为患者做初步救治。 也不知口歪眼斜的廖太师,神志是否尚在,是否知道救治他的,正是他所不齿的倪卿卿。 倪大仁得了消息,也拎着药箱赶紧过来,与倪卿卿一起,救治这当世大儒。 人们有的时候,只看中结果,不去在意过程。 反正第二天,上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朱世子大逆不道,气得老太师中了风。 太子亲自到太师府探望,始作俑者朱铭昭与倪卿卿,也被传唤到太师身边请罪。 好在救治及时,太师虽然仍旧口歪眼斜,口齿不清,但好在神志依旧清明。 “跪下!”太子坐在太师床前,呵斥了一声。 朱铭昭与倪卿卿只得依言下跪。你看这世道,见了大人物,动不动就下跪,好在有朱铭昭陪着,倪卿卿也稍微好受了些。 “你!”太子不悦望向朱铭昭,斥责道,“你好好说说,如何气坏了太师?” 朱铭昭道:“昨夜,太师上门责骂不肖门生。铭昭自觉杀人过多,罪孽不浅,不堪与茵茵相配,所以私自做主,退了与茵茵的婚事。“ 倪卿卿诧异望了朱铭昭一眼,心中好不感动,朱铭昭居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 卧床的廖太师闻言,又激动起来,嘴里呜呜啊啊地,也不知在骂些什么。 “太师不必动怒。”太子亲自踹了朱铭昭两脚,又握着太师僵直的手指,好言安抚道,“这等竖子,自有本宫帮你收拾。” 太师斜眼瞪着朱铭昭,看神情,是相当恼怒。 朱铭昭生受了太子几脚,略微前挪了些,挡在倪卿卿跟前。 “朱铭昭,你当真要退婚?”太子很是不悦。 朱铭昭磕头,行了一个大礼,道:“太子恕罪,两个女子皆是旧相识,臣不能兼得。廖家姑娘,臣尚未下聘,只有口头之约。然,倪家姑娘已被臣毁去清誉,臣自觉有愧,愿娶她入门,爱护一生。” 倪卿卿学着朱铭昭,将头磕在地上,听了朱铭昭此言,心中又欢喜又感动。朱铭昭最终还是摒弃了世俗的偏见,愿意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嫡妻之位。 廖太师气得又发起抖来。 “混账东西!将茵茵置于何地!”太子见状,又代替廖太师出马,狠狠踹了朱铭昭一脚。 廖太师斜着眼,歪着嘴,那神情,恨不得把朱铭昭给吞了。 朱铭昭被踹翻在地,朝倪卿卿扬了扬唇,又默默跪起身来。倪卿卿趴伏在地,以余光偷偷瞧着,暗叹朱铭昭演技。 廖茵茵从屋外进来,不见悲喜地朝太子行了礼。 “茵茵,这桩婚事,看你自己的意思。”太子出声道,“若你愿做世子妃,我便让铭昭弃了倪家医女。若你不愿做世子妃,本宫再为你指一门婚事。” 廖茵茵跪地,道:“世子与倪家姑娘两情相悦,我甘愿退出。还请太子应允,待女真皇子离京之后,准许茵茵带发修行。臣女向佛之心已久,还请太子成全。” 倪卿卿心中讶异,上京两大美女,一个是被迫当姑子,一个是自愿当姑子,这可真真是上城京男人的损失。 床上廖太师更激动了,比之前还激动,努力想握住太子一根手指,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反对之意。他老来得这么一个爱女,百般疼惜,却不想养成了个菩萨性情,不念红尘,一心想要相伴古佛青灯。 “茵茵,尘世不值得留恋么?”太子问。 廖茵茵道:“留恋如何,不留恋又如何,终究是虚幻而已。” 倪卿卿自愧弗如,达不到廖茵茵这等高僧的境界。焦点不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敢略微抬了抬眼,然后瞥见了廖茵茵手上的一方丝帕。 很特别的丝帕,绣着一个金色的小人儿。别的闺秀,丝帕上绣鸟,绣花,绣翠竹,但绣小娃娃的,却很是少见。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第一次见,步司那家伙刚救回来时,贴身收藏的丝帕上,就是绣着这么一个金色小人儿。 倪卿卿只能安慰自己,事有凑巧,这么些隐秘,不该都由自己发现了。而且那丝帕,离得远,又不能瞧仔细,也许只是相似,而不是相同。 “臣女自请出家,常伴佛祖,还请太子哥哥成全。”廖茵茵诚恳磕头。她不愿婚嫁,然而老父却始终不明白她的心意。 不过瞧太师那激动的模样,太子如何能成全。若是成全了廖茵茵,太师怕会当场驾鹤西去。 被传令来谢罪的朱铭昭与倪卿卿,这会儿反倒成了背景。当场最为难的,已经成了太子。 太子有些头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倪卿卿,你过来。”太子手捶着头吩咐,“本宫老毛病又犯了,你来给本宫揉揉。” “喏。”倪卿卿依言起身。太子这是在借头疼,思考廖茵茵的归宿。老太师一家,遭了这么大的折辱,明面上,一定不能委屈了廖家姑娘。 “臣不才,愿意代劳。”朱铭昭也赶紧起身,抢步过去,为太子揉头。 太子扫了朱铭昭一眼,淡然一笑,道:“你这般殷勤,就罚你每日来太师府,伺候太师汤药,直至太师能开口言语。” “臣领命。”朱铭昭赶紧答话。太师如此模样,他也有些自责,伺候汤药,那是应该,不过太师年纪越大,脾气越执拗,怕是不会让他伺候。 “廖茵茵。”太子握紧老太师的手,又开了口。 “臣女在。”廖茵茵趴伏在地,坦然接受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与朱铭昭的婚事,都说是门当户对,可却皆不是他二人所愿。 “身为人女,孝字当先,岂可轻易厌弃红尘。”太子道,“现封你为镇北王妃,入住镇北王府,诞下世子之后,可于太师府中代发修行,免去一切尘俗琐事,静心参佛。” 廖太师总算冷静下来,眼角滚下热泪来。有了孩儿的牵绊,或许这个一心向佛的爱女,就不会那么执拗地想要出家。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婚礼 “八抬大轿将廖茵茵抬进了镇北王府,太子亲自主持的婚礼,镇北王朱允棣是被人强按着,剃掉的胡茬,穿上的礼服。 “不行,我的王妃,只有柳悠钰一人!”朱允棣还在咆哮。 朱铭昭出手,点了他的哑穴,反剪了他的双臂,道:“知足吧,茵茵也不差。再者,茵茵同你生下孩子后,就会回太师府,到时候你跟柳悠钰,还是可以双宿双飞。” 朱允棣咬牙瞪朱铭昭,自己不要的木头美人,又撺掇太子,塞给了他。早知道,就一定把那医女抢过来当妻当妾,气死这阴险小人。 太子瞟一眼朱允棣,按着他的肩,道:“允棣,茵茵是太师之女,你好好待她,也不枉太师被你烧掉的胡子。” 朱允棣又瞪太子,那意思是,太子你尊师重道,为何不娶了那廖茵茵,不做太子妃,做侧妃也好。 太子看明白了朱允棣眼里的意思,叹道:“哪朝后宫都是个肮脏地儿,茵茵性子过柔,不是争不过,而是不屑于争。我也不忍违背她的心意,将她困在宫墙之内。” 朱铭昭松开朱允棣,朱允棣便自己解了哑穴,急脸道:“那也不能牺牲我啊,上京城王孙公子那么多,为什么非得塞给我?” “这是牺牲吗?傻弟弟。”太子无奈整了整朱允棣身上的喜服,开解道,“这世间女子,百媚千红,并不只有一个柳悠钰。你好好与茵茵相处,茵茵是个通透纯粹的好女子,你仔细去瞧,会发现她的趣处。” 朱允棣不信,太子一张嘴,能把乞丐婆都夸出花来,廖茵茵只会吃斋念佛,能有什么趣处,他还要等悠钰回头。 太子踹了他一脚,道:“你性子倔,就依你。若三年之后,你与廖茵茵还无感情,准许你二人和离,并将头发长好的柳悠钰,重新指给你。“ “当真?”朱允棣眼睛亮了亮,这样听起来,似乎比较划算。 “当真。“太子温和一笑,这个大块头,笑起来依旧是小时候那个傻样子。 两边都安抚好,这次的婚事,总算安安稳稳地成了。 镇北王妃的位置,有了正主儿,柳悠静在镇北王府的位置,就愈发地尴尬了。 原本她被带到太子府,只在太子府里,躲避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相爷夫妇哭求着,又从太子手里要了出来。 离了太子府,丞相夫人当着丞相的面,就给了柳悠静一巴掌,戏才演到一半,就胆敢逃婚,真是好大的胆子。若不是她中途逃婚,或许镇北王就不会察觉,或许再给悠钰多些时间,就能打动太子的心。要到手的妃位,却被这个小庶女和倪家那小医女联手毁了,想想都忍不住,要活剐了那两人的皮! 柳悠静哭着跪地,为了家中姨娘,为了家中幼弟,不敢反抗,不敢口出半句怨言。这个家里,只有逆来顺受,才能活得安稳,她早就忍气吞声惯了。 丞相夫人骂够了柳悠静,又将柳悠静丢回到镇北王府,并且放出话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柳悠静的死活,全凭镇北王处置。 柳悠静偷偷又扇了自己几巴掌,将自己的脸扇得更肿了些,对着高高在上的镇北王,好一阵诉苦诉可怜。 镇北王原本是要将这女子扔进军营,为军营做贡献的,但柳悠静一番可怜巴巴的哭诉下来,也让他动了那么一丝丝的恻隐之心,就把她留在了府里,当了一个倒夜香的小婢。 倒夜香,原本是件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不过为了羞辱柳丞相,朱允棣特意把这卑贱的差事,交给了柳悠静。 柳悠静倒了好几天的夜香,身上全是夜香的味道。 镇北王再次迎娶正妃,柳悠静猫着身子,悄悄摸摸地在婚宴上找熟人,终于找到了倪卿卿。倪卿卿是被朱铭昭强行带过来的,以家眷的身份。不过倪卿卿的身份也尴尬。朱铭昭是国姓,算是皇家的一份子,按照皇家的规矩,容貌有损的女人,是不能嫁入皇家的。所以朱铭昭虽然当着太子的面允诺,愿娶她过门,但也得等到她脸上的疤痊愈之后。 现在倪卿卿的身份,不妻不妾,贵妇围成的圆桌上,没有她的位置,而她也不喜欢看那些贵妇,拿鼻孔瞧人的样子。 “卿卿,卿卿。”穿着粗布衣裳,裹着粗布头巾的柳悠静,小声唤着,还丢了一颗小石子过去。 倪卿卿转过身去,瞧见了面容憔悴的柳悠静,便疾步走了过去。 二人并肩走远了些,走到了一处假山后面。 “卿卿救我,夜香好臭,我不想再倒夜香啦!”柳悠静说着话,又想扑过来撒娇。 倪卿卿被她身上的臭气逼退了两步,很是同情地道:“上次帮你,我差点把自己赔了进去。你做事也不小心点,怎么还把药瓶留房间里。” 柳悠静讪讪道:“不是第一次放药迷人,紧张了,没经验嘛。下次我就不留尾巴了。” “没有下次,我可不再为你友情提供药粉啦。知道你想抽身,但求我没用,不如去求求新的镇北王妃。”倪卿卿试着建议。 “廖茵茵么?她会帮我?”柳悠静存疑,“都说她是菩萨面,菩萨心,是不是装的啊!能装能演的人多了,我可不敢信。” “廖茵茵那境界和气质,凡人想装也装不出来。你去求她,把你的无助与无奈好好说一遍,她会心软的。”倪卿卿语气笃定。 “真的?”柳悠静不敢轻信。她见多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就连她的姨娘,也是当着大夫人的面点头哈腰,背地里也不知咒骂了大夫人多少次。 “踩死只小虫,都要念经超度的人,你去求她,准没错。”倪卿卿沉吟片刻,又道,“挑对时候,等镇北王离了府再行动。到时候,记得把自己弄得更惨些,还有就是照实说,别胡编乱造,廖茵茵一双眼睛通透得很,可不是外界传的木头美人儿。”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唤醒美人儿 “宾客聚了又散,一身破布麻衣的柳悠静,早早就躲在了婚房外,听了一夜的墙脚,听得面红耳赤,实在受不住,眼见天又要亮,只得先偷偷离开,去倒府里的夜香。 她原本以为,朱允棣不会满意这桩婚事,会撇下新娘子不管的,哪里会知道他们会这般缠绵。家里小厮与婢女混在一处,她同柳悠宁偷偷去观摩过好几回,但都比不上这次。 柳悠静面红耳赤地离开,总盼着朱允棣早些出门,可一连等了三天,也不见朱允棣出府门,只等来了倪卿卿。 倪卿卿是提着药箱进府的,进新房为昏睡过去的廖茵茵看完诊,又叮嘱朱允棣千万要注意节制。 “合欢酒里的料那么足,还怨本王没怜香惜玉。”朱允棣翘着腿,惬意品着茶,抱怨出声。 “那药效也只有一个晚上,但你也折腾太久啦。“听闻这几天,饭都是下人送到屋门口的。倪卿卿大概也能了解,朱允棣为柳悠钰守身如玉二十几年,一朝尝了情滋味儿,失了控。多年茹素,加之又是行伍之人,精力旺盛得出奇。只是可怜了廖茵茵一个貌若天仙的弱女子。 朱允棣放下茶碗,不悦道:“你一个女子,不与你说这些。茵茵如何,都昏睡一天了,几时能醒过来?” 倪卿卿欲言又止。她刚刚借着看诊为由,将朱允棣暂且轰出了门外,再趁机仔细瞧了瞧廖茵茵压在枕下的丝绢,确实与步司贴身收藏的相同,而且还是情侣款,一个绣的善财童子,一个绣的是善财童女。 步司那家伙,也不知去了哪里,自家媳妇儿都成别家媳妇啦,还不知踪迹。 “怎么,茵茵还要睡?”朱允棣不悦起身,“你这庸医,倒是给句准话,茵茵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疲累过度,又郁结于心,我按照书上教的,施过针了。”倪卿卿拱手道,“反正下官已经没了法子,你再把其他御医叫来瞧瞧吧。” “你这混账庸医,也就只会瞧别人能不能生孩子!你先留在府里,守着茵茵,不准离开!”朱允棣怒扔了茶盏,唤道,“来人!” 下人进来,恭敬低垂着脑袋。倪卿卿退到一旁,扶了扶自己头上略大的官帽。 朱允棣道:“去把倪大仁从谪仙居抬过来,手脚快些。“ 下人领了命,匆匆去请倪大仁。倪大仁占了个顶好的位置,还在摇头晃脑地听翠娘唱侠义之曲儿,就被镇北王府的人,抬进了马车里。 马车载着倪大仁进了镇北王府,一身常服的倪大仁,朝朱允棣拱手行了礼,又去给昏睡在喜床上的廖茵茵把脉。 “王妃劳累过度,又郁结于心……”倪大仁如实告知诊断结果。 “本王知道,劳累又郁结!”朱允棣压着怒火道,“本王要知道,茵茵何时能醒!“ 倪大仁跪地道:“王爷息怒,且容老朽为王妃扎上几针。“ 倪卿卿将自己的药箱递了过去,倪大仁取出银针,用两根手指捻着,仔细给廖茵茵施针。 然而几针下去,廖茵茵依旧不醒。 朱允棣在屋子里焦躁走动起来。 倪大仁有些惴惴,额头出了点细汗,忐忑道:“郁结太重,王妃怕是要过些时候再……” “郁结?郁结!不过是晚些侍奉佛祖,有什么好郁结的!“朱允棣一把掀翻了桌子,暴躁道,“你们一门两庸医!若不把茵茵唤醒,你们就别出这王府去!” “王爷容禀,王妃这是心病,所谓身病好治,心病难医,老朽……”倪大仁跪地,忐忑出声。 “什么身病,心病,施针喂药就是了!”朱允棣暴躁道,“三个时辰内,你不把茵茵唤醒,就把你这没用的老家伙,发配到采石场去!” 当今圣上正在给自己建大墓,正缺苦力,就连死牢里的囚犯,都被发配去做了苦力。 倪卿卿与倪大仁对望一眼,无奈叹了口气。为皇家服务,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受这些皇亲国戚的怒气,动不动就要被发配边疆,动不动就要提头来见。 朱允棣摔门出去,屋里只留下倪卿卿与倪大仁,还有几个低头侍奉的小丫鬟。 “你们也出去。”倪卿卿将几个小丫鬟也赶出了屋子。 小丫鬟低头出去,将门掩上。 倪卿卿与倪大仁离床很远,凑到一块,小声商议道:“祖父,这可如何是好?廖茵茵摆明了是不想活,之前当着朱允棣的面,我们也不好直说。朱允棣这般不讲理,我们要不要先逃出去一个,找太子求援。” “太子日理万机,哪能这么点小事就去扰他。”倪大仁捋着胡须道,“左右还有三个时辰,说点什么,刺激刺激,没准儿人能醒。不如就先哄着她,说是太子准许她出家了。” 倪卿卿觉得可行,便握着廖茵茵的手,在她耳畔,欢喜道:“廖姑娘,廖姑娘,太子准许你出家啦!” 廖茵茵不醒。再多唤了几次,依旧不醒。 “我来!”倪大仁又在廖茵茵耳畔道,“廖姑娘,你快醒醒,朱允棣死啦,被石头砸死啦!“ “哇,高啊!”倪卿卿立刻对倪大仁竖起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倪卿卿握紧廖茵茵的手,也跟着欢喜道:“廖姑娘,你快醒醒,朱允棣死啦,被石头砸死啦!” 门外的丫头,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什么也没听见。 廖茵茵还是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不见任何反应。 “我再来!”倪卿卿把着廖茵茵的脉,贴在她耳畔,高声道,“廖姑娘,恭喜恭喜啊,你怀孕啦,你肚子里有宝宝啦,你快要当娘啦!” 朱允棣正好如厕回来,门外听了倪卿卿的叫嚷,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这女人还嚎了些什么?”朱允棣压低声音,问守在屋外的小丫头。 “没……没有了……”小丫头使劲摇头,不敢如实说。 朱允棣就让人搬来了藤椅,坐在屋外,听倪卿卿二人在屋里折腾。 廖茵茵依旧不醒,倪卿卿也喊得了累,便支开倪大仁到一旁,掏出廖茵茵压在枕下的丝绢,一边用丝绢擦着廖茵茵的脸,一边在她耳根子底下,轻声道:“丝绢的主人,没死,还活着。” . 第二百二十六章 捧着美人脸 ““醒啦!醒啦!醒啦!”唤醒廖茵茵,倪大仁居然比倪卿卿还激动,“乖孙女,你可真有法子!” 倪卿卿讪讪笑了笑,谁让她比旁人多知道一个秘密。 朱允棣“砰”地一声推开门,快走了几步,又背着手,缓缓踱步到了床前。“醒啦?”朱允棣语气平淡地问。 廖茵茵转过脸去,又闭上了眼睛。 朱允棣有那么丝尴尬,不过小女子闹点小脾气也正常,谁让他确实做得太过了些。 “王妃已醒,我二人告辞。”倪大仁急着功成身退,小两口的矛盾,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他还要赶回去听翠娘唱小曲儿。 “走吧,走吧。”朱允棣挥手让倪家祖孙走人,并且吩咐人备了丰厚的诊金。 倪卿卿向朱允棣拱手行了礼,也准备告辞。床上木头人一般的廖茵茵,忽然从被子下伸出手来,拽住了倪卿卿的官袍。 朱允棣看懂了廖茵茵的意思,便指着倪卿卿,道:“茵茵与你投缘,你就留下来,陪她多说说话。” 倪卿卿扶了扶略大的官帽,有些为难:“医馆还等着呢,晚了回去,会被牛师叔骂。” “医馆那里,本王去交代。”看了看廖茵茵苍白的面颊,朱允棣又霸道出声,“本王要你留三天,你就老实留三天,安心待着就是,谁敢来催你回去,本王就要了谁的脑袋。” 倪卿卿只得留下来,而且一留就是三天。 朱允棣舒心当了几天新郎官,神清气爽地去了军营,处理军中事务。 廖茵茵披了件袍子,靠着床头坐着,取出了枕下的丝绢。 “你知道他?他还活着。” “大概是吧。”倪卿卿小声道,“去年救过一个棺材脸的男人,身上揣的丝帕,跟你的很像。” “棺材脸?那就是他了。”廖茵茵展开丝帕,淡淡一笑,“他现在如何?在何处?” 倪卿卿一旁瞧着,有些出神,觉得这样笑起来的廖茵茵,可不比柳悠钰逊色。本来嘛,都是无双的美人儿,各花入各眼,哪里有绝对的第一。 “他在哪里?”廖茵茵再度出声。 “抱歉,刚才看你看入神了。”倪卿卿不好的笑了笑,才道,“救回来的时候,他脑袋受了重创,不记得过往的人和事。” “他受了伤,失了记忆。”廖茵茵又淡淡地笑了笑,“活着就好。那他现在何处?” “……”倪卿卿歉意道,“除夕夜鞭炮声太大,被吓跑了,寻了许久,也没寻到。”瞧见廖茵茵眼里黯淡下去的光彩,倪卿卿立刻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步司他一身武功,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步司,这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廖茵茵摸着手腕上的佛珠问。 “嗯,他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大难不死,我就给他取了个谐音。”倪卿卿向廖茵茵靠拢几步,又小声道,“那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些来头。朱铭昭应该是知道步司的来历,不过那时我跟朱铭昭关系不好,没好开口问他。“ “还是不问了吧。”廖茵茵将珠串从腕上取了下来,一面转着,一面幽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不过他还活着,我就安心了。” “你不向佛祖多求一些吗?”倪卿卿又向廖茵茵靠拢了些,几乎与廖茵茵挤在一张床上,偷偷摸摸地道,“比如说,跟他远走天涯,双宿双飞。” 靠得太近,倪卿卿头上官帽,不小心戳到了廖茵茵的眼角。 廖茵茵也不恼,只用手将倪卿卿的官帽拂了拂,才道:“不能贪求太多。若有缘,他还能记起我;若无缘,他忘了我也好。忘了才好,免得再生波折。” “你也太佛性啦,什么都顺其自然。”倪卿卿穿着官袍,盘膝坐在床上,摇头感叹道,“到时候他若记得了,回来找你,那你该如何?” 廖茵茵道:“倒时我已回府伴着佛祖,若他来寻我,我便跟着他四海为家;若他始终未记起,我伴佛祖一生,也是甘之如饴的。” “那朱允棣呢?”倪卿卿又问。 “他?“廖茵茵眸色暗淡下来,“他对我无半分敬重,等按照太子的意思,诞下麟儿,我便与他没了瓜葛。” “……”倪卿卿想,男女之事,男女的理解各不相同。“我一旁看着,看他还是挺关心你的。” 饶是能看透许多事的廖茵茵,眼中也现了泪花,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提及这几天的委屈和难堪。 “哎呀,美人儿,别哭嘛。”倪卿卿倒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盘膝坐在廖茵茵对面,捧着她苍白的小脸,怜惜道,“朱允棣就是个**子,粗鲁惯了,你也别跟他计较。他那里,我这做大夫的,去跟他说。你是娇花,当然需要怜惜的。” 廖茵茵苍白的脸蛋,多了抹血色,望着倪卿卿漂亮的眸子,道:“你这小姑娘,倒不似寻常闺秀。” “做大夫的嘛。”倪卿卿眨眼笑了笑,颇为骄傲地道,“当然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扭捏。” 廖茵茵也轻轻笑了笑,终于不再是时常挂在嘴角的菩萨笑,而是打心里透出来的笑意。倪卿卿捧着廖茵茵的脸,又有些看呆了,这廖茵茵这般好看,难怪会短短几天,就迷倒了镇北王。 朱允棣原本是打算去军营的,但打马只走到半道,又想起今天该带廖茵茵回门。虽然以廖茵茵目前的状况,是不适合回门的,但这也是他打道回府的一个借口不是。 马儿本在官道上疾驰,朱允棣突然长长“吁”了一声,勒停了胯下坐骑。 “怎么了,王爷?”小厮望着人立而起的骏马,望着骏马上意气风发的主子,不解地询问。 朱允棣掉转马头,笑道:“府上还要事,我们先回去。” 而后,等朱允棣快马加鞭地回到府里,回到院子里,一推门,就瞧见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官袍“男子”,背着他,捧着自家俏媳妇儿的脸蛋,举止好不亲密。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柳悠静求救 “那“男子”自然倪卿卿。但朱允棣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在他的意识里,穿官袍的,就只有男人。 “放开她!”朱允棣大喝一声,飞身上来,就要拿这“奸夫”的性命。 倪卿卿吓得一抖,吓得官帽都盖住了眼睛,忙转过脸来,出声道:“是我,是我!朱允棣,是我!” 朱允棣听出倪卿卿的声音,拳头僵在空中,收起怒火来,尴尬抱怨道:“没事儿爬床上去做什么。才多久,你们两个就好成了这样?茵茵,难道你忘了,太师府里三条人命,是怎么没的?” 廖茵茵转着手中佛珠,淡淡道:“有因才有果,况且,还有推波助澜之人。” “呀,王妃,你连这个都知道。”倪卿卿佩服。那两个婢女,死得冤枉,又是齐霄玟背后捣的鬼。不过谁让她有个手握重兵的老爹,嚣张得有恃无恐。 廖茵茵想起逝去之人,并没有因倪卿卿的夸赞,生出半分喜悦之情。 朱允棣看廖茵茵气色好了不少,又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便对倪卿卿道:“你这小医官做得不错,先出去领赏,我与茵茵有话要说。” 朱允棣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倪卿卿随意一瞟,就全部了解。不过看廖茵茵那拨乱了的佛珠,倪卿卿还是硬着头皮,多嘴道:“王爷,你也先别急。小医官也有话叮嘱,你先出来,听我这小医官说道说道。” “快些说。”朱允棣很是不悦地随倪卿卿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倪卿卿才小声地将廖茵茵的委屈道了出来。 “什么?妓子?我何曾将茵茵当作妓子?这话是她跟你说的?”朱允棣更为不悦,依照着军中那些大老爷们的吹嘘,女子也该很享受才对。 “哎呀,王爷,你小声些,莫让旁人听去啦。”倪卿卿摇头叹口气,才又道,“王妃虽然没跟我言明,但言语之中,就是那个意思,你不尊重她,她岂会好受。你手脚轻点,温柔点嘛。王妃是朵娇花,和风细雨,才能让她美艳绽放。” “当真?你这小医女,也知道得太多了些。”朱允棣从怀中取出本画册来,这是朱铭昭特意送给他研究的,也不知是谁的手笔,不过于他这新手而言,确实受益匪浅。 倪卿卿瞥了瞥那熟悉的画册,咳嗽一声,正色道:“当真!” “那就信你一次。”朱允昭将册子揣回怀里,又对倪卿卿命令道,“依旧留在府里,时不时替我开解开解她,不就是合伙生个娃,她不用那么委屈巴巴。” “是是是。”倪卿卿连连点头,男人可以没什么感情就造娃,许多女子却不行。 然后,朱允棣以赶着生娃为由,撇下倪卿卿,迈步进了屋子。 被撇下的倪卿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开始在这偌大的镇北王府转悠。柳悠静瞅准时机,又把倪卿卿拉到了假山背后。 “怎么,还没出去吗?”倪卿卿扇了扇周围的夜香味儿,低声问。 柳悠静已经习惯了这些臭气,可怜兮兮地道:“朱允棣精力太旺盛啦,就今天才出房门,但没过多久又回来啦。况且一群丫鬟守在门外,我想见廖茵茵,也见不着。你现在跟朱允棣与廖茵茵都能说上话,不如你去替我说说,为我求求情。” “朱允棣那里,我可不敢开口。”倪卿卿将官帽取下来,抱在手上道,“不过廖茵茵那里,我去给你说道说道。毕竟一府不能有两个王妃,跟着廖茵茵陪嫁过来的那些人,也瞧着你碍眼睛!” “哎呀,卿卿,我好爱你哟!”柳悠静大喜,熊抱住了倪卿卿。 倪卿卿捏着鼻子,瓮声道:“受不住你一身的臭气,快离我远些。” “嗯——”柳悠静软声撒着娇,就是要搂住倪卿卿,与她一起分享这一身臭气。 两个人守在园子外,等了个把时辰,终于见朱允棣满面春风地出了屋子。又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廖茵茵已经收拾好心情,倪卿卿这才领着柳悠静进了屋子。 倪卿卿全程没开口,就只在旁瞧着,柳悠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自己这小庶女,十几年的小心翼翼。其实哪里还用柳悠静哭诉,单看她现在一身粗布麻衣的装扮,还有一身挥之不去的臭气,就能充分了解到她的惨状。 “我若许你出府,你能到哪儿去?”廖茵茵问。 柳悠静愣了愣,这个她还没想过,丞相府她是回不去了,那也就只有……“去卿卿府上吧,卿卿赚得多,也不会计较多一双筷子。况且,我也能帮卿卿分担些事情。“ “若是丞相又去卿卿府上寻你呢?”廖茵茵又问。 “……”柳悠静答不出来,若是再被抓回丞相府,大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卿卿虽然赚了许多银子,却没什么权势,挡不住丞相府的家丁。“那该如何?”柳悠静神情一滞,现在想想,好像这让人憎恶的镇北王府,才是她最好的避风场所。 廖茵茵淡淡道:“目前最好的一条路,便是我送你些钱财,助你离京。” “不,我不离京。”柳悠静摇头,她还想留在京城,守着太子爷,远远守着,远远看着就行。 廖茵茵转着珠串,又道:“既然你舍不得离开,又没有更好的去处,那便留在王府吧。你一个弱女子,叫你倒夜香,倒是为难你了,不如我抬你做个妾室,明面上的也行。” “不,我也不做妾。”柳悠静可怜巴巴地朝床上的廖茵茵作揖,“不如王妃你让我做个扫地丫鬟,远远地,只要不在王爷跟前晃悠就行。” 廖茵茵浅浅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子,接着道:“不料柳姑娘心中竟有了牵挂之人,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如此,我让人领你去别处做个扫地丫鬟,准你自行出入王府。” “王妃大恩,悠静没齿难忘。”柳悠静跪地磕头,朝廖茵茵行了个大礼。 “不必。”廖茵茵疲倦笑了笑,“别唤我王妃,我不习惯这个称谓。”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突然的求婚 “傍晚时分,灵丹领着两条狗子,去医馆接倪卿卿。倪卿卿不在,柴油盐三个毛遂自荐,要同灵丹一起去镇北王府寻倪卿卿。 灵丹见他们那热情的架势,傲然一摆手,自己领着两只狗,转而去了镇北王府。 照规矩,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才能脱下官袍离开医馆,柴油盐只能守在医馆门口,默默望着灵丹坐马车离去。 马车还没走多远,小米却从自己的宅子奔了出来,抱着一叠厚厚的账簿,拦下马车,又一本正经地跟马车里的人说,他要拿账簿与倪小师叔过目,灵丹这才同意了他上马车。 “哎呀,这个媳妇儿也没有啦!”柴油盐三个在医馆门前扼腕叹息,齐骂小米那家伙捷足先登。 小米什么抱怨也听不见,坐进马车,放下账簿,又从怀里掏出肉干来贿赂了两条狗,再从怀里掏出零嘴来,贿赂灵丹。 倪卿卿早跟灵丹提过小米的心思,灵丹觉得小米这家伙还算不错,一看就是个怕老婆的人,便也就收了那好意。至于张三那混账东西,就可以去死了。 小米见灵丹收了他的好意,赶紧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来,递到灵丹跟前,诚恳道:“我现在银子还不多,所有现银加起来,也只买得起这个。不过我那大宅子里缺一个女主人,不知可否邀灵丹姑娘过去同住?” 灵丹正嚼着一块果脯,一听这话,呛了一口口水,咳嗽了好一阵,才道:“你没拿我寻开心?” “没有。”小米举起三根指头,“我米满仓对列祖列宗起誓,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灵丹咽下果脯,又道:“若嫁你后,家中钱财全归我管,家中地契田契,全写我的名字,我就立刻应了你。” “当真?”小米将手里的簪子塞到了灵丹手里。 “当真!”灵丹也举起三根指头,“我诸葛灵丹也对列祖列宗起誓,我说的都是真心的。” “那太好了,一言未定!”小米激动得想高歌,“我们这就去寻倪小师叔,在她面前把婚事敲定。对了对了,明天就是好日子,我明天就请花轿抬你进我们的宅子。” “这么快?“灵丹惊得一愣一愣的,都有些跟不上小米的节奏。 “快些才好,免得又生变故。”小米盯着灵丹圆圆的脸蛋,笑得灿烂无比。灵丹与张三的婚事,就是拖久了,拖出的变故。这么中意的一个媳妇儿,当然得尽快娶回家,可再别被人拐跑了。 马车载着二人到了镇北王府,小米激动跳下马车,刚刚私定好终身的灵丹反而有些扭捏,不敢下车了。 “我们是倪府的人,特意来接主子回府,敢问倪小医官可在王府里?”小米喜气洋洋地询问。 镇北王府的门人粗着嗓门道:“倪小医官是在府中做客,不过王妃身体欠安,王爷特意吩咐倪小医官留在府里照顾。“ “那劳烦大哥里面通传一声,就说小米找她有要事相商。”小米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掏了一锭碎银子递给门人,就当是请门人喝喜酒了。 门人得了银子,很是乐意跑这趟腿儿,很快就把倪卿卿请到了大门口。 “何事啊?”倪卿卿见门人走得急,以为发生了什么糟心事。 “倪小师叔!”小米激动扑了上去,跪地道,“小米想娶灵丹进门,还请倪小师叔割爱。” 倪卿卿早就知道的小米的心思,所以也不大惊奇,只问:“那灵丹答应了吗?” “姑娘,我在这里。“马车里的灵丹,红着脸掀开帘子,忸怩“嗯“了一声。 “这么快啊!”倪卿卿叹为观止,这两个人总共才见几面啊,“不过你们要是两情相悦,我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啦!那好那好,游园会结束后,立马就把你两的婚事风光大办!” “不,就明天,明天是个好日子!”小米激动站起身,与倪卿卿挨近了些,小声解释道,“主要是我怕拖久了,张三那家伙掉回头,又跟我抢人。” 倪卿卿对小米竖起了大拇指,望着灵丹问:“灵丹,你的意思呢?” 灵丹圆圆的脸蛋更红了,娇羞道:“全凭姑娘做主。” “那我就做主,让你二人明天就成亲拜堂。”倪卿卿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闪婚来得太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嫁妆已经提前备好,虽然仓促,但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就嫁。 小米激动得语无伦次,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索性就当着众人的面,跪下给倪卿卿磕了一个实打实的响头。 灵丹见状,也从马车上下来,与小米跪在一处,朝倪卿卿磕了头,道:“谢姑娘成全。” “快起来吧。”倪卿卿笑着扶二人起身,“婚事这么急,也别耽搁啦,赶紧回去,把府里闲着的人都叫上,帮忙布置布置。”拉过灵丹的手,倪卿卿有些不舍地叮嘱道,“以后嫁人为妻,好好相夫教子,不可胡乱发脾气。” “姑娘!”灵丹抱住倪卿卿,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好啦,好啦。”倪卿卿搂着灵丹,又对小米道,“以后我就将灵丹交给你啦,好好地疼爱她,若是她欺负了你,你这做丈夫的,多担待些。” 小米激动点头,欺负就欺负吧,有人欺负日子才热闹些,他好久都没被家人欺负啦。 倪卿卿很满意小米的好脾气,捧着灵丹的脸蛋,眼含热泪,忍不住为她欢喜。 “够了,够了。”骑马回府的朱允棣,高高坐在马上,一脸不耐烦地道,“别人家门口演大戏,你们还真是可以。戏演完了,就先回去准备,但倪卿卿,你这小医官得要留下。“ “王妃已无大碍。”倪卿卿扶正官帽,拱手道,“还请王爷恩准,许我回去参加我家灵丹的婚礼。” “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高高在上的镇北王,可不必那么通情达理,“明天拜堂成亲,你再回去不迟。我瞧茵茵的面色依旧不好,你就留在府里,继续开解开解。” “……”倪卿卿有些无语。 .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黯然神伤的盛贵 “晚上朱铭昭回府,不见隔壁有倪卿卿,不由皱了眉头。 “又回谪仙居了?”朱铭昭问。 “没有,留在镇北王府,给王妃瞧病。”盛贵神情有些沮丧,“隔壁灵丹,明天出嫁,镇北王打算明天才放卿卿夫人回来。”虽然是他盛贵主动不要的灵丹,但突然得知灵丹要出嫁的消息,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 “备好马车和礼物,爷亲自接夫人回来。”朱铭昭瞥了一眼盛贵,又道,“早干什么去了?又被人捷足先登,瞧你那点出息。” 盛贵一边抱着新打造好的礼物,一边闷闷道:“灵丹性子差了些,是小的没瞧上她。”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朱铭昭挑了挑眉,坐进马车里,又道,“下次你再遇到动心的,也学学夫人手底下的奴才,抓紧机会就定下来,免得又便宜了旁人。” 盛贵难过得有些想哭,悲道:“谢……谢爷的教诲。” 朱铭昭看盛贵那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特许了他不必跟着,可以找个地方,好好反省反省。 盛贵领命,目送自家男主子又抱了礼物去讨好女主子。 马车直接驶进了镇北王府。 一轮月牙高挂,厢房里,倪卿卿眼瞅着一本入门的册子,正在乱弹琴。琴是她让王府里的人,随意给她准备的。她现在这弹琴的本事,也无需浪费好琴。 朱铭昭在屋外驻足了片刻,听着屋里那杂乱无章的琴声,不由摇头叹了叹。他家夫人弹琴的本事,跟她的那手字一样,很是叫人头疼啊。 朱允棣听下人禀告,便来寻了朱铭昭。二人只对望了一眼,便齐齐跃上的屋顶,朱允棣递给朱铭昭一壶酒,调侃道:“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一趟,不过借你女人帮点小忙而已,别那么舍不得。” 屋里传出的琴声越发凌乱刺耳。 朱铭昭举起酒壶,扬了扬唇,道:“她时常会闯祸出些祸事,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朱允棣啧啧叹了好几声,笑道:“我们朱世子,也终于为情所困啦,妙得很,妙得很。还以为你这自视甚高的家伙,一辈子也不会沾一个情字。“ “这不就沾上了吗。”朱铭昭敬了身边兄弟一壶酒,又补充道,“还妙得很。” “确是妙得很。”朱允棣想起从小稀罕到大的柳悠钰,有些感慨,“就是我的这个情字,苦得很,苦得很呐。” 月牙儿虽弯,月色却明朗。 一位佳人怀抱着古琴,从远处缓步而来。 “是茵茵。“坐于房顶上的朱允棣,倒有几分意外。他这新娶进门的媳妇,着实冷淡得很,若不是为了造出一个娃来,怕是宁死也不会让他触碰。明明就是件妙事,却不知她为何总是一副冷脸相迎。 廖茵茵叩响了房门,道:“倪姑娘可在里面?” 倪卿卿自顾自弹得正陶醉,听了敲门声,连忙停了乱弹琴的手,应道:“你听我这破琴声,也知道我在里面啦!“说着,便去拨开了门栓,请廖茵茵进屋子。 “你怎么过来啦?”倪卿卿笑着问。 廖茵茵淡淡道:“听下人说,卿卿你在练琴,我便过来,同你一起切磋一二。” “就我这末流的本事,哪里敢人前献丑。”倪卿卿自然是知道,廖茵茵不过是拿她做挡箭牌,逃过与某人同床共枕而已。看破不说破,她倪卿卿就暂且当了这挡箭牌便是。 屋上朱铭昭扬了扬唇,他家这女人,倒很有自知之明。 “无妨,初学便是如此,等多练些时日,自然就好了。”廖茵茵素手随意一拂动琴弦,便拨出一小段极为悠扬的曲调。 倪卿卿惊呆了,这廖茵茵是抚琴高手啊,怎么上京城没传出她的名头。不过想想也是,廖茵茵一向低调得可以,若不是黄继呈之前跟她提过廖茵茵的才情,她怕是也跟旁人一样,以为廖茵茵只会敲木鱼。 房上朱允棣也愣了愣,他可不知道他这媳妇儿还会弹琴。 朱铭昭表情倒是一如寻常。 “你早知道?”朱允棣问。 “上京城里,少有我不知情的。“朱铭昭举起酒壶,邀月道,”廖茵茵心境高,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自然就高,连孟二都赞叹不已。孟二还想拜在茵茵门下学琴,不过茵茵没收而已。“ “这我倒不知情。”朱允棣痛饮了小半壶酒,抹嘴道,“我还以为闺秀之中的才女,就悠钰一个独占鳌头。不过孟二可是个好苗子啊,为何茵茵不收?” “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起孟二以前的荒唐事,朱铭昭不由得低沉笑出了声,“大概是茵茵嫌他太过风流。” “孟二果然风流啊,居然还打过茵茵的主意。”朱允棣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非但如此,”朱铭昭紧接着又爆出个大料,“他还热烈追求过柳悠钰,不过没成就是了。” “什么!“朱允棣立刻就变了脸,“那小子,我的悠钰他都敢肖想,他不想要爪子了,是不是?” “谁知道呢?”一壶酒饮尽,朱铭昭将手中的空壶抛到了树丫里,“就孟二那风流性子,瞧上眼的寡妇,都会去勾搭几句。烟水没熬过蜀地的瘴气,不日孟二就会带着她的骨灰回京。” “烟水那女子竟是去了,可叹红颜薄命啊!”朱允棣一声叹息,又道,“那兄弟,你可得把你女人看好了,你女人之前可是对孟二仰慕得紧。” “彼此彼此而已。”朱铭昭想着,还得多备几分厚礼,好好笼络住自己女人的心,“你听听屋里行云流水的琴音,这般高妙的琴音,若是再落入孟二耳里,你猜孟二会不会捋起袖子来,跟你争茵茵。现在茵茵是镇北王妃,可三年后,可就不一定是了。” “他敢!”朱允棣将手中空酒壶砸了出去,“堂堂镇北王妃,即便和离了,也是我的女人,生死都是我的女人!孟二要是敢来招惹,我定要他一辈子待在蜀地,永不回京。” . 第二百三十章 美人脱发 “静夜里的琴声,分外清幽宁静,倪卿卿捧着脸聆听,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廖茵茵已经弹完了一曲。倪卿卿回过魂来,喃喃道:“美人儿,你人美,琴声更美。我曾听过李年琦抚琴,以为他便是各中翘楚,但今晚听你一曲,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茵茵啊,若是你不嫌弃,我便拜你为师吧。” 廖茵茵将取下来的佛珠,戴回手腕上,笑道:“我不收徒弟,孟二可以为我作证。” “怎么还和孟二扯上了关系?”一提到孟二,倪卿卿就来了兴致,房上的两个人,也竖起了耳朵来听。 廖茵茵简略道:“四年前被孟二逼得没法子,便在佛祖面前立下誓言,这辈子绝不收任何一个徒弟。” 四年前?朱允棣在心里算了算,自家媳妇儿才十三,孟二那家伙,这么早就惦记上了茵茵?还真是个十足的浪荡子。 倪卿卿可不满足这么粗略的八卦,连忙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个逼迫法,茵茵美人儿,你好生跟我说说?”关于孟二的八卦,她都想知道。 房上朱铭昭的脸色不怎么好。 廖茵茵随手拨动了琴弦,笑道:“那日也是这个时节,牡丹开得正艳丽,我于亭中抚琴,孟二捉了一对蝴蝶,本是来寻我身边的两个丫鬟,哪知听完我抚琴,便将一对蝴蝶改赠与了我。我见那蝴蝶可怜,又将蝴蝶放走。孟二不依,要我日日抚琴给他赔罪。” “哇,孟二这是在借题发挥,死缠烂打啊。”倪卿卿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眸子里闪着八卦之光。 “可不是。”廖茵茵摇头笑道,“我便答应他,给他弹两日琴作为赔罪。哪知弹了两日,又两日,学堂散学后,他每天都来寻我。我被他缠得没法子,便躲进了佛堂。谁知他又哄好了我身边的丫鬟,得知了我的藏身处,又寻到了佛堂里。” “啧啧啧,孟二为了博佳人欢心,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倪卿卿很是赞许。 “是啊,孟二平生最爱两样,除了美酒,就是美人儿。”忆起往事,廖茵茵也暂时忘了忧愁,“好在孟二风流却不下流,是个顶可爱的人儿。” 自己的媳妇儿,却说别的男人顶可爱?朱允棣的脸色有些难看。 倪卿卿很是赞同的附和:“孟二确实是顶可爱。” 朱铭昭的脸色也难看,可惜手里却没了酒。 “既然孟二那么可爱,那茵茵你为啥没瞧上他啊?”倪卿卿一把捉住廖茵茵的手,胸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魂。 廖茵茵道:“谁让他把蝴蝶赠给了我,得罪了我身边的白玉与无瑕。她二人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说孟二如何如何地风流,说孟二不但赠了我蝴蝶,还赠了柳悠钰长鞭,说是这风流公子一定嫁不得,不然将来做了主母,就要管教一大堆莺莺燕燕。我喜欢清静,想着管束一大群莺莺燕燕确实劳心,便绝了对孟二的心思。” “茵茵你还真是爱偷懒,跟我一样爱偷懒。”倪卿卿乐道,“我们家灵丹就不一样啦。我们家灵丹呐,明天就嫁人啦,还偷摸着跟我说过,她将来要为丈夫多纳几房妾室,不过都要心眼实的,身份不如她的,然后再好好摆摆当正房太太的谱。” 廖茵茵淡淡一笑,又拨动起的琴弦。不过这次的曲子倪卿卿很熟,还是她教给翠娘的那首《千千阙歌》。 同一首曲子,用不同的乐器弹奏出来,就有不同的意境。以古琴来演绎这首曲子,却更显清幽与哀伤。倪卿卿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 月下两个人身份尊崇的人,本是惬意欣赏着廖茵茵高妙的琴音,却不料倪卿卿的哼唱声掺和了进来。 实话说,倪卿卿的歌声,配不上这么美妙的琴音。 “怎么你女人老爱唱歌?”朱允棣抱怨。 朱铭昭扬唇一笑,道:“除了唱歌,她也不会别的。“ 麦霸倪卿卿伴着琴音,正唱得欢脱,忽然一转眼,就瞥见了弹琴人身后的几缕青丝。 “呀,快别弹了!”作为大夫的倪卿卿,惊呼一声,指尖捻起那几根脱落的青丝,道,“茵茵你瞧瞧,这是什么?” 廖茵茵弹琴的节奏未乱,只淡淡道:“几根烦恼丝而已,落了也好。” “什么叫几根?明明就是一小撮。茵茵,你脱发啊!”倪卿卿一脸的担忧,仿佛脱发的不是廖茵茵,而是自己,“你才多大啊,嫁过来才几天啊,就脱发得这般厉害。照这样下去,不出两月,你就要变秃头啦!要是你这倾城的美人儿,变成一个头发稀稀拉拉的秃子,我可不依!” 月下朱允棣也拧了浓眉,想着只有几根头发的廖茵茵……那画面太残忍,简直不忍想象,还不如像悠钰那般,全剃光了才好。 琴声美妙依旧,廖茵茵淡然道:“左右是要侍奉佛祖,到时候也省了麻烦。” “不行不行!”倪卿卿激动了起来,“你这么个大美人儿若是变了秃头,我会心疼死!这样,我给你开几幅药,你每天都喝,症状兴许会减轻些。茵茵啊,你要知道,脱发和剃发不同。剃了头发,还可以很快长出来,但如你这般严重脱发,以后怕是想长也长不出来。难道你想今后的几十年,都是一个秃子!”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纵翻烂佛经,也难解心结,就顺其自然吧。”之于脱发一事,廖茵茵似乎并不上心。本来就是一副皮囊,美丑又何必太过在意。 但月下的朱允棣在意,他可不想自己新娶的媳妇,年纪轻轻就变得那么丑陋不堪。况且此等国色天香,若是成了秃头,实在是暴殄了天物。 倪卿卿急得一把夺走廖茵茵手下的古琴,抓着她的两臂,正色道:“我知道,你兴许还在庆幸,脱发变丑,就可以摆脱与朱允棣同床!然而你想想他,你可愿有朝一日,被他瞧见你头发稀疏的样子!”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你两个小金人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房上的朱允棣满脸纠结,飞身下地,一脚踹开房门,在屋里两个女子惊愕的眼神里,又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踱步进了屋子,装作漠不关心地问:“他是谁?是孟二,还是太子?” 廖茵茵不答话,不去看朱允棣,似乎又准备弹琴。 倪卿卿忏悔一捂脸,果然啊,隔墙有耳,还好她刚才没有指名道姓。 朱铭昭随后也进了屋子,拽过倪卿卿道:“我们走,这里先留给他们。” “不准走!”朱允棣望见桌上一缕脱落的长发,有些不忍,便饶过廖茵茵,过来拦下了倪卿卿,“先说清楚,那个他是谁!”要是不知道那野男人是谁,他今晚怕是通宵难睡。 倪卿卿躲到朱铭昭身后,探出脸来,嘀咕道:“还能有谁,孟二呗。孟二那么倜傥风流英俊潇洒,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别说茵茵了,就说柳悠钰。若不是柳悠钰一心想做太子妃,怕是也会被孟二夺走芳心……” “住口!“朱允棣暴呵一声。孟二那该死的家伙,趁他镇守边关的这几年,可干了挺多好事啊! 倪卿卿吓得又往朱铭昭身后躲了躲。 朱铭昭拎着她,一面往外走,一面危险道:“孟二就那么好,嗯?比我又如何?” 倪卿卿脚都离了地,自觉言语有失,得罪了这霸道妒夫,赶紧开口补救道:“孟二是才高潇洒,就只有风流那一样,我是顶瞧不上的。这样的风流男人,就是送给我,我也要不屑于搭理的。” 朱铭昭将她扔进了马车,自己也跟着进了马车。车夫扬起马鞭,赶着马儿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 “当真送给你也不屑于搭理?”朱铭昭沉声确认。 倪卿卿抱住朱铭昭的手臂,仰脸笑道:“现在不是有你了吗?就女人这方面,你可比孟二好太多。以前欣赏孟二,也只是欣赏他的才气,但对于他的私生活,其实我一直都有异议。”当某人才气逼人的时候,人们就会刻意忽略他的某些缺点。毕竟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圣人。就像她原来,很喜欢某个影星,即便他辜负了好多美人儿。 朱铭昭脸色好看了些,又道:“除了洁身自好这方面,本世子就没有别的优点?” “当然有!”倪卿卿心里一乐,这男人是在求夸奖啊。夸人嘛,那还不简单。“世子爷你俊朗无边,又武功高强,还嫉恶如仇,屡次救我于危难。不但如此,还独具慧眼,于千千女子中,挑中了我做正室。” 朱铭昭扬了扬唇,揉着倪卿卿的脸,道:“前面本世子都当之无愧,就眼光这一项,怕是差了点。” “哪里哪里,你眼光差没关系,我眼光好就行了。”倪卿卿抱着朱铭昭的手臂,又挨近了些,欢喜道,“明天灵丹就成婚,多谢你这么晚还特意过来一趟,带我出王府,我要回去为灵丹亲自操持婚事。” 朱铭昭特意过来一趟,可不是为了她们两个女人间的主仆情谊。不过看在这小女人如此感动的份上,他也就不纠正了。 “我送你的金滑板呢?”朱铭昭突然又出了声。 “好像是丢了,不知是太师府的家丁顺走了,还是巡城官吏收缴了。”倪卿卿好不遗憾,那天逃命的时候,不得已把金板子弃了,她现在也不知那块金疙瘩归了谁。 “我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不珍惜?”朱铭昭言语中似乎有些不悦。 “哪里哪里!若不是为了保命,我岂会弃它不顾!”倪卿卿大呼冤枉,她哪有不珍惜那块金疙瘩,她珍惜得很,她还想着用那金板子换了银子,来盘下半条街的铺子。 “那你可去寻了?”朱铭昭又问。 倪卿卿手撑了脸,闷闷道:“我有钱却没权,哪里能查问到那么一大笔横财的去处。医馆里倒是反复找过,不过想也知道,那么笔横财,怎么还可能留在医馆里。” “想不想知道那金板子在何处?”朱铭昭扬唇一笑。 “想啊!”倪卿卿激动出声,“难道被你找着了?” “想知道?想知道就乖乖把眼睛闭上。” 倪卿卿从善如流,立刻闭上的眼睛。听朱铭昭这话里的意思,那金板子一定是找着了。找着了好啊,找着了这块金板子,就相当于找回了半条街的铺子。 “财迷。”朱铭昭俯身过去,在倪卿卿额头印了一口,从马车座位底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箱子来。 倪卿卿眼睛微微打开一条细缝,偷偷地去瞄。 箱子盒子一开,金光立刻放了出来,即便是黑夜里,也闪得倪卿卿满面金光。 “真找着了啊!”倪卿卿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弯腰去抱那箱子里的金疙瘩。金疙瘩有两个,是两个栩栩如生的小金人儿,一个小金人赫然是朱铭昭的模样,另一个小金人儿,则是倪卿卿没戴面纱的模样。 只不过朱铭昭那尊小金人儿,铸得丰神俊逸,而倪卿卿那尊小金人儿,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分明是那日被困在医馆二楼,挣扎求生的悲催模样。 “喜欢吗?”朱铭昭问。那块金板子当天就被送了回来,不过上面满是牙印和污渍,他瞧着不喜,便亲手画了一幅画,吩咐金匠重新熔了,照着画中人的情态,精心铸成的这两个小金人。那日倪卿卿本是戴着面纱,没露出脸来,他又取了黄继呈之前的画作,让金匠照着黄继呈的画,铸了倪卿卿小小的脸蛋。 “喜欢啊!”倪卿卿一手搂一个笨重的小金人儿,快要乐疯了。金子嘛,又是这么大两坨金子,哪有不喜欢的。况且失而复得,就欢喜加倍。 “只是喜欢?那你怎么表示?”朱铭昭又问。 倪卿卿怀抱金人,立刻扑过去,在朱铭昭妖冶的面颊上,一边印了一口。 朱铭昭分外满意地一笑,又问:“这两个金人,还打算卖出去吗?” “不啦不啦!我一定好好收藏!”倪卿卿望着朱铭昭,乐不可支地出声,“等明年这时节,我带着这两个金人做嫁妆,一起嫁到你府上!” .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灵丹出嫁 “八抬大轿从倪府抬到了仁心街。 仁心街是这条街道新得的名字,小米的大宅子,就在这条仁心街上,离皇家医馆很近。 柴油盐三个倚在医馆门口,挠着医馆的门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望着抬进宅子的大红喜轿。小米这家伙,什么都比他们先有了,真是让人牙痒痒。而且这新娘子嫁妆相当丰厚,一抬一抬的嫁妆,陆续进了新宅子,好似倪府嫁的不是丫鬟,而是嫁的自家孙女。若不是倪卿卿能赚钱,那她出嫁时,怕也只有这个阵势。 小米至亲的家人,或是饿死,或是病死,灵丹至亲的家人,早就没了什么联系,这两个伶仃之人,今日共结连理,成为彼此最重要的家人。 拜高堂的时候,倪大仁与牛御医高坐,受了这对新人的大礼。 倪卿卿坐在倪大仁的下手边,新人拜完了长辈,也齐齐朝倪卿卿鞠了大大的一躬。倪卿卿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灵丹情路不算顺畅,如今能有个好归宿,她很是欣慰。 “白头偕老,多子多孙!”倪卿卿真诚祝愿,亲自扶了新娘子灵丹进新房。灵丹感激得掉了眼泪,一路从倪府进这个新宅子,可落了不少眼泪。 到了晚上,新郎官小米又笑吟吟地在宅子里招呼宾客,宅子大,宾客不算多,但柴油盐三个眼红的家伙,喝得多了些,便带着医舍一众学徒,急吼吼地闹洞房。新郎官小米已被灌得酩酊大醉,是被众人扛进的洞房。 “新娘子,新娘子,新郎官给你送进来啦!”柴油盐三个带头嚷嚷,“来来来,你们先恩爱一个!别顾及我们!” 屋中女眷一阵心慌,这些个年纪轻轻的醉汉,多是孤家寡人,心火旺,笑得很是有些不怀好意。 倪卿卿略微挑了挑眉,在灵丹耳边小声道:“蛋壳与胖妞借你。” 灵丹本就不满这些醉汉的吵嚷,得了倪卿卿的授意,顶着大红盖头猛地站起身,叉腰大呵道:”蛋壳胖妞何在!“ 蛋壳胖妞回廊下大叫两声,风风火火冲进洞房,护在了新娘子跟前,垂下尾巴嘴里呜呜低吼,还朝那些醉汉呲了尖牙。 屋中女眷偷偷的笑,醉汉们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吵嚷。 “新娘子不好惹,是个悍妇啊!小米那软柿子,以后可又得受啦!”醉汉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了计较。 蛋壳胖妞呜呜低吼,醉汉们只得默默退出了房间。倪卿卿唤了蛋壳与胖妞,领着女眷们跟着出去,还贴心为一对新人关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小米“嗖“地一声,就从地上窜了起来。 “呀,你没醉啊!”灵丹讶异。 “酒里掺了清水,还提前喝了解酒汤。”小米终于摸到了自家媳妇的手,一脸的邀功样儿,“娘子,为夫聪明吧。” 花好月明,自会有一夜好风景。 等宾客离去,倪卿卿才坐了马车,准备离开米宅。特意与乡村陈神医换了两天班,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终于可以回府里,好好睡上一觉。她的宝贝灵丹啊,终于把自己嫁出去啦,实在可喜可贺。 月色里,胖妞嘴里叼了一枝月季过来,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殷勤献给了倪卿卿。倪卿卿含笑接过,作为宾客之一的黄继呈,也捧着断胳膊跟着过来。 “你这几日没回谪仙居,狗都惦记你了。”黄继呈淡淡地出声,“怎么,以后都不过来住了?” 倪卿卿手拈着月季,蹲下来摸着胖妞的脑袋,笑道:“谪仙居那么漂亮,怎么可能舍得下,等有空就过去住一住。” “有空?什么时候有空?“黄继呈走近几步,捧着断胳膊,冷着脸道,”又与隔壁世子好上了?才几天,这么快就忘记他把你丢下楼了。真是不长记性,胖妞的狗记性都比强。“ 被点到名的胖妞,汪汪叫了两声。蛋壳趴在倪卿卿脚边,不悦朝胖妞回怼了两声。 “黄继呈,你得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倪卿卿站起身来,拿花枝指了黄继呈,挑眉道,“我的私事,你不用插手。朱铭昭待我不错,等他有事不在隔壁的时候,我就过来谪仙居小住。” 黄继呈夺了她手里的花,一把扔在地上,不悦道:“送你一块金疙瘩,就把你买下来了!倪卿卿,当初是谁当众发的誓,若是再去招惹朱铭昭,就让脸上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 “我发过的誓,我自然记得。”倪卿卿眸子里犹带着笑意,将被扔在地上的花捡了起来,接着道,“我当时发誓,这辈子不去招惹有妇之夫。但朱铭昭与廖茵茵的婚事没成,他现在依旧是孤家寡人,况且……”说到此处,倪卿卿摇着手里的花枝,笑得更甜了。 “况且什么?”黄继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况且……”倪卿卿喜不自禁,低头把玩着手里花,踢着碎石子,小声道,“况且他已经当着太子和太师面,开口让我做世子妃啦。不过这是个秘密,你先替我守着,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他的一群仰慕者丢臭鞋子。” 黄继呈的脸色变了几变,不过倪卿卿扭捏低头踢石子,并没有发现。 胖妞站起身来,甩了甩一身的长毛,去咬了倪卿卿漂亮的绣花百蝶裙,想把它的女主子往谪仙居拽。与人分享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倪卿卿满心甜蜜,用花枝打了胖妞的脑袋,嗔道:“臭狗子,你这败家狗,这绣花百蝶裙可是你家尊上第一次穿,能值你一年的肉干银子呢。” 黄继呈终于整理好乱掉的心绪,阴阳怪气地道:“脸上有疤,没了发挥空间,也就只能在衣服裙子上花心思了。”女为悦己者容,难怪这几天,倪卿卿天天都换一套价值不菲的漂亮行头。 “嘿,黄继呈你老毛病又犯了吧,怎么又开始嘴贱!”倪卿卿拿花指着黄继呈的鼻头,板起脸来道,“有病要治,要不要我给你开幅药,让你以后都没机会毒舌!”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别扰了街坊 ““丑女多作怪!”黄继呈一拂袖,打落了倪卿卿手上的月季,冷声道:“那就陪你的朱世子去!谪仙居不欢迎你,你以后别过来啦!” “呵,竟然骂我丑,你这断胳膊!还有没有点分寸!”倪卿卿捡起地上的残花,朝黄继呈的后背扔了过去,“谪仙居可是我倪卿卿的,想过去就过去,想把你撵出去就撵出去,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 “那你倒是撵啊!”黄继呈扭过头,很是生气。 “你当我不敢!”倪卿卿叉腰道,“不过也要等你把话本写完!话本写完,游园会差不多也结束了,就撵你来小米这宅子里,当个劈柴的伙夫!” “你!你是脸坏了,还是脑子坏了!”黄继呈怒目,明知道他只有他一条左胳膊能用,还让他去柴房当伙夫!一只胳膊怎么劈柴,这倪卿卿还真是能戳人痛处!“朱铭昭残忍嗜血,阴晴难定,岂是你能收服的!当心往后他一个心血来潮,又把你扔下楼去!” “要你管!”倪卿卿抱起手臂,还真有些怕这个,不过斗嘴岂能输了气势,便嘴硬道,“最多我以后安分守己,处处顺着他就是!只要他不撵我下堂,他愿纳谁就纳谁,就算是他要纳天上的仙女,我也给他搭梯子!” “你还真是大度啊!”黄继呈掉回头来,抬起左手,指着倪卿卿挺翘的鼻头,道,“就你那性子,能做到才有鬼!除非你对朱铭昭没半点喜欢,但没半点喜欢,你嫁他做什么!不到一年,你脸上的伤就全好了,到时凭你那张不输廖茵茵的脸蛋,嫁谁不行,就算要李年琦来吃回头草,他都会奔命!” “你们男人个个都那么花心,有了娇妻还要美妾,在醉梦居对着蔓儿那副德行,我又不是没瞧见!”倪卿卿拍开黄继呈的手指,振振有词地道,“就是天仙,天天对着,也会变得乏味!这鬼年头,我也不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我嫁的人,能给足我做正室的体面,那就知足了。朱铭昭位高权重,那么多女子中挑中了我,又能给足我体面,我凭什么不嫁!我脑子没坏,清醒得很,不嫁朱铭昭,难道嫁你?嫁李年琦?呵,忘记你两在醉梦居流的那些鼻血!” 黄继呈想着醉梦居流的那些鼻血,有些底气不足,便道:“那是正常反应!能说明些什么?只能说明我跟李年琦,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至于朱铭昭能撑住不流鼻血,那是他见着蔓儿的次数多了,有了免疫力!都是男人,见着尤物,又能不同到哪去!就像你跟灵丹,一见漂亮首饰和漂亮衣服,就两眼放光地要买买买!本性而已,也没有什么不能启齿的。” “是啊,都是男人,嫁谁不是一样。”倪卿卿挑了挑眉,道,“首饰衣服要挑漂亮心仪的买,男人也要挑好看心仪的嫁。更何况,这个好看的男人,还有权有势,还对我挺好!” “你心仪于他?”黄继呈正色问。 “当然啦!”倪卿卿也不扭捏,脱口道,“我凡人俗人一个,又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这么个天子骄子摆我面前,我哪能不动心。” “哼,肤浅!”黄继呈脸色很不好看,“说你们女人水性杨花,还真没冤枉你们!” “我们女人水性杨花,那你们男人就不见异思迁!”倪卿卿鄙夷道,“彼此彼此啦。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有,但少得可怜呐。你不是爱惨了柳悠钰么,见着蔓儿风情摇晃,还不是一样恨不得死在花下。” “那不同,一个动心要一辈子,一个不动心,只是那片刻的魔怔。”黄继呈忽然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朱世子可是蔓儿的座上客,你将来与蔓儿争宠,你有把握争赢?” “黄继呈,你这贱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倪卿卿美眸圆瞪,也不知是恼朱铭昭,还是恼黄继呈,道,“我一个妻,跟一个姘头争什么争!我能做妻,就已经赢了!你不就是想说朱铭昭不干净,但这年头的王孙公子,能干净到哪儿去?年纪轻轻,就有通房丫头,再大一些,就有了暖床丫头和侍妾,未娶妻先有妾的,一抓一大把。且不说那些王孙公子,就说你跟李年琦,不都是共有了羽娘!” “羽娘?别跟我提那个恶心的毒妇!”黄继呈也瞪圆了双目,还说他黄继呈嘴毒,这倪卿卿不是同样有一张毒嘴。“你别转移话题,我且问你,有蔓儿拦道,你可还愿嫁朱铭昭?” “黄继呈,你这恶心小人,真知道怎么恶心人!”倪卿卿指着黄继呈的鼻子,大骂道,“你明知道我恶心这些!还一直说说说!嫁!怎么不嫁!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朱铭昭娶,我就嫁!只要朱铭昭肯娶我,就算把蔓儿抬进门当妾,我都放炮仗欢迎!” “没半点出息!”黄继呈被气得乐了,“那么多话本白看了!你珍藏那些话本里的男人女人,哪一儿对不是爱得要死要活,哪一对儿不是爱得这辈子非你不可!””就是现实里不可能,才在话本里找寄托嘛!“倪卿卿冷哼一声道,”当年忠王妃美得不可方物,朱铭昭老爹还不是一怒之下,讨了好多个小老婆进门。都是同样的花花肠子,你黄继呈想着再做状元再当官,不就是也想着要再度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嘛!别说你这辈子,就抱着柳悠钰一个到老了!“ “要是悠钰的话,”黄继呈声音柔了下来,憧憬道,“未尝不可。” “呵!”倪卿卿挑眉一笑,“可惜你抱不到。” “你!”黄继呈左手捂着胸口,被这一句扎得不轻,高声道:“倪卿卿,好歹是灵丹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倪卿卿踮起脚,叉腰回吼道:“是你毒舌在先,骂我丑的!还怪我!” 打更的更夫,提着小锣,正好路过。一边打着更,一边往这边瞟了瞟,不咸不淡地道:“小两口要吵回家吵,别扰了街坊。”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哭泣的盛贵 ““谁跟他小两口!”倪卿卿叉腰,恨恨跺脚,唤了蛋壳,转身坐马车回倪府。三天之内,她不想见到黄继呈那厮。 “娶翠娘也不娶你!”黄继呈也背过身去,唤过了自家胖妞,回谪仙居去。 争吵完毕,风儿幽幽,带过来黑暗角落里隐隐的哭泣。 蛋壳汪汪朝那黑暗角落吠了两声,又跛着脚,一蹦一蹦地朝那角落蹦去。 “蛋壳,回来。”倪卿卿唤了一声。伤心人伤心事那么多,就让人家安静地哭一会儿,别去打扰得好。 “胖妞,跟过去瞧瞧。”黄继呈转过身来吩咐。 胖妞跟着蛋壳进了黑暗里,没多久的功夫,两只狗嘴里各叼了一个大桃子,喜滋滋地小跑了出来。 这时节,桃子难得,普通人家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般透红多汁的水蜜桃。看来躲在暗处哭泣的人,还很有可能是个贵家公子。 “两只馋嘴的东西,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记得付银子!”倪卿卿哭笑不得的嗔了一句,从钱袋里取了两锭银子,放在地上,要这两只狗子各自叼了,去给那黑暗里偷哭的人送去。 两条狗子并排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着香甜的水蜜桃,啃得正美,此刻哪有心思去送银子。然而黑暗里饮泣的那人,已经主动哭着爬了出来。 “桃子啊,还我的桃子啊!那是我送给灵丹的桃子啊!你们两条恶犬,快还我桃子!”那人一身酒气,匍匐着用手肘往前爬,哭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而且原本就绿豆大的眼睛,哭得红肿,已经有些找不着了。 “早干嘛去了?有漏也不知道捡,白白便宜了小米。”倪卿卿无奈叹了口气,望了眼醉糊涂的盛贵,又望了眼三丈远的黄继呈,道,“这醉鬼怎么办?夜里凉,好歹是邻居,不如你把他捡回谪仙居去?” 黄继呈道:“是你邻居,又不是我邻居!你顺路,把他捡回世子府去。” “那好吧。”倪卿卿略微一想,点了头。 “你还真不避讳啊!”黄继呈哼了一声,道,“一个未出阁的女人,带一个醉糊涂的男人共乘一辆马车,难道忘了你刚才怎么数落的男人。” “那能如何?您状元爷的大驾,我想请也请不动啊。”倪卿卿翻个白眼。 “还能如何?一起回谪仙居呗。左右我们三个,也不是头一回同坐马车。上次我们不还同坐了马车,去寻烟水么?”黄继呈朝倪卿卿走过去,让车夫扶起了盛贵。 盛贵迷迷糊糊地被扔进了马车里,听得有人提起“烟水”二字,又立刻睁开眼,嚎啕起来:“哎呀,我的烟水啊,你怎么也去啦!你去了,灵丹也嫁啦,留下我孤零零一个,我盛贵好惨啊!”话音落下,又脑袋一歪,准备睡去。 “什么?烟水去了?”倪卿卿心里一惊,赶紧钻进马车,扇了昏昏欲睡的盛贵两巴掌,逼问道,“你说清楚?烟水是不是真的没了?””哎呀,美人儿,来同小爷再喝一杯!”盛贵甩甩脑袋,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望着跟前似乎有个女人,以为还是在醉梦居,忽然就激动起来,欲扑过来一把抱住。 黄继呈早就防着,一把将倪卿卿拽开来,颇为自得地道:“你瞧我可曾说错,醉酒的男人,最好别去招惹。” “是是是,状元爷未卜先知。”倪卿卿收回手里的银针,没有黄继呈,她照样能应付眼前这醉鬼。“你那么厉害,那你来审,审出我要知道的东西。” 黄继呈拱手接令,终是审出了两样东西来,一是烟水香消玉殒,再是孟二不日便要回上京。 马车载着三人,还有两只狗,回到谪仙居。 盛贵被人扛着,丢进了厢房里。倪卿卿一声叹息,感叹红颜薄命。原以为烟水此去,能以赤诚之心感动风流子,却不想身体单薄,还没达成心愿,便早早地丧命在蜀地的瘴气里。 “孟二回来,你不欢喜么?” 骤闻噩耗,深夜里倪卿卿睡不着,便拎了壶梅子酒,在院子里独酌。黄继呈闻了酒味,又拎了两壶自己酿的柑橘酒,也跟着过来,凑了热闹。 “大概是有点吧,不过他是他,我是我,欣赏依旧,却不抱什么遐想了。”倪卿卿身上披了件水蓝色的袍子,仰头饮了一小杯梅子酒,感慨道,“老天爷有时也残忍,任你付出全部,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倒是。”黄继呈也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烟水太痴,孟二又太放荡不羁。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锁住孟二一辈子。廖茵茵不能,即便悠钰也不能,你嘛,就更是不能。” 倪卿卿白他一眼,心情不好,不愿与他斗嘴。嗅到了他酒杯里的香气,倪卿卿便换了先前沮丧的话题,颇感兴趣地道:“你那柑橘酒好香,不像是府里自己酿的,是在何处买的,明天我让人多买些回府。” “别处买不到,这是几个月前,自己买柑橘酿的。”黄继呈取过倪卿卿手上的酒盏,给她添了一杯自己酿的柑橘酒,“老家屋后有两棵柑橘树,每年冬天,我都会摘了柑橘来酿酒。我酿的柑橘酒,可是十里八村的一绝,好多人都抢着到我家买酒。爹娘总是让我多酿一些,我却没那多耐性。酿酒明明是件雅事,若是沾多了铜臭,倒也无趣。” “你们这些读书人追求风雅,我是学不来的。”倪卿卿小小品了一口柑橘酒,果然是比寻常的美味不少,便喜道,“若换了我有你这么好的酿酒技艺,我便弄一个酿酒作坊,再雇几个人,酿好多好多柑橘酒,然后卖出去,再把得的酒钱,再弄一个更大的作坊,再雇更多的人,再酿更多的美酒,再赚更多的铜臭。赚铜臭多有意思,比当官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男人女人本就不一样,你们这些女子,为一个情字,可以蹉跎一生。”黄继呈敬了对面倪卿卿一杯佳酿,起身,豪情道,“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世间男儿,也不止铁马将军堪称丈夫,我等提笔男儿,胸中也自有沟壑!女真未灭,西凉未收复,我黄继呈也要跻身朝堂,指点天下!”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美的魔力转圈圈 “黄继呈正说得慷慨激昂,胖妞忽然冲了过来,嘴馋他手里的那杯柑橘酒,高高抬起前腿,一下子扑在黄继呈身上,伸出大长舌头,将他酒杯里的酒,舔得一干二净。 舔干净了他手里的酒,还感激地舔了他的脸,那意思似乎还想让黄继呈再来上一些。 倪卿卿刚升起的那点钦佩之情,也瞬间化为乌有。“胖妞,来尊上这里。”眸子里带了笑意,倪卿卿唤过胖妞,将桌上剩下的半壶柑橘酒,都赏给了这只馋嘴的狗子。 “胖妞乖啦,慢些喝,别喝醉啦。”倪卿卿很是宠溺地摸着胖妞毛茸茸的脑袋。 “你那点酒,还灌不醉它。”黄继呈笑道,“我每年酿的酒,大半都被它偷喝了去。它鼻子厉害,总能把埋在地下的酒找出来。” “灌醉做什么,凡事过犹不及,微微熏,就刚刚好。”已经微醺的倪卿卿,提着半壶梅子酒进了屋子,踢掉脚上的绣鞋,抱着酒壶,倒头就睡了下去。 这一觉香甜,自打进皇家医馆当差以来,就没有像这般睡过懒觉。 懒觉睡到日上三竿,倪卿卿在春光里幽幽醒来,手挡着眼,迷迷糊糊地连唤了几声灵丹。 灵丹没进来,进来的是一个长脸的丫鬟,唤作芍药。芍药脸长,身子却不长,只看脸,以为此女至少身长六尺,然而实际只有五尺不到。以往灵丹有事不在倪卿卿身边时,便是由芍药服侍。 “姑娘莫不是还没睡醒么?灵丹姐姐昨日已经嫁人啦。”芍药撩起纱幔,一股子酒气就扑鼻而来。 “哎呀,是忘了,灵丹已经嫁为人妇啦。都到了年纪,过多了多久,芍药你也该嫁人啦。”赖床不肯起的倪卿卿,捶了捶脑袋,忽然觉得枕畔冰凉一片。若不是那酒气,若不是那明晃晃的一个酒壶,倪卿卿还以为枕畔那一片水渍,是自己做梦流的口水。 芍药利落拿开拿酒壶,将倪卿卿拽起身,笑着道:“芍药可不急着嫁人,还想跟着姑娘多些时日,多赚些银子。我家里两个弟弟,这些日在宅子里摆炙肉摊儿,可赚了不少铜板呢。姑娘啊,你咋那么多赚钱的鬼点子。” “开卷有益,多多读书,鬼点子自然就多。”倪卿卿伸着懒腰,厚着脸皮回应。 芍药将倪卿卿推到梳妆台前,为她挽了一个随云髻,又从柜子里,取来一件顶漂亮的广袖流仙裙,利落服侍倪卿卿穿上。这广袖流仙裙,本是前朝宫廷的样式,万历朝才流入的寻常百姓家,华丽端庄,又因露了前面一小片脖颈,所以端庄之余,又不失性感。 倪卿卿腿长腰细,锁骨格外漂亮,又兼后背挺直,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如今被这广袖流仙裙一装点,简直美得惊人。 “呀,姑娘好漂亮啊!”芍药只望着倪卿卿的背影,就忍不住惊呼。这广袖流仙裙,穿的女子也有不少,但谁穿也没有自家主子穿得好看。 “真真是漂亮啊。”倪卿卿望着铜镜里的那个佳人,也忍不住痴迷称赞。女大十八变,谁能想到小小医官家的孙女,也能出落得这般好看。这样的倪卿卿,该是能与朱铭昭相配了吧。 “我要是有姑娘一半美貌,那就心满意足了。”芍药发自肺腑地感叹。 “真的要我一半美貌?”倪卿卿对着铜镜眨眼一笑,忽然一把拽掉脸上面纱,顶着一脸的疤,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猛地转过来脸来。 “妈呀!”芍药尖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再一屁股坐翻了矮凳。捂着胸口,芍药抹泪道:“姑娘莫要吓我,我胆子小,最怕鬼了,夜里都不敢一人睡,您是知道的。” 倪卿卿伸出手,将芍药从地上拽起身来,笑着问:“现在还要我一半美貌么?” “不了不了,还是等姑娘脸好了,奴婢再来要姑娘的美貌吧。”芍药闭着眼睛,摸着眼泪,连连摇了头。 心情大好,倪卿卿便重新戴好面纱,哼起了小曲儿,扬起宽大的袖袍,踮起脚尖,开始转起了圈圈。袖袍与裙摆,随着倪卿卿的转圈,旋出上下两个水蓝的圆弧来,当真是美得有些梦幻。 “姑娘还是别转了吧,小心门槛,可别把自己绊倒了。”芍药担忧地提醒。 “怎么能不转?”倪卿卿哼着小调,喜道,“春光那么好,心情那么好,我就是要转圈圈。” 倪卿卿转着圈圈,从屋子里,一直转到了屋外。 屋外园子高低远近都是花,倪卿卿便在花间,一直转啊转。 蛋壳见主子转得欢脱,也蹦着三条腿,跟着倪卿卿一起转起了圈圈。 黄继呈领着盛贵,进园子来跟倪卿卿道谢,刚踏进拱门,就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盛贵以为瞧见了烟水。 黄继呈以为瞧见了被美景引下凡尘的仙子。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水蓝裙摆翩飞,美得实在惊人。这世间女子,百媚千红,各有各有的绝代风采。想来还是朱铭昭那家伙有眼光,早早就将这绝色美人儿定了下来。 心痒难耐,手痒难耐,黄继呈只恨手中无笔,笔下无纸,让他不能把这生动的一刻,精心描摹私藏。 芍药疾步屋子,笑着道:“姑娘慢些,当心脚下。” 倪卿卿不但自己转,还拉着蛋壳两只前爪一起转,最后还是自己转晕了,才肯停下脚步来。 黄继呈拽了盛贵,暂且出了园子,一个擦干净了鼻血,一个擦干净了嘴角的哈喇子,又整理好了乱掉的心绪,这才一本正经地重新踏进园子。 此时的倪卿卿,已经蒙了面纱,坐在了春光底下,对着一本册子和一架古琴,认真练起了指法。不过琴声刺耳,蛋壳那只狗子,早已经躲到屋里,还“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芍药也得了允许,去屋子里收拾被梅子酒浸湿的被褥。 “你这是弹的什么东西啊!”盛贵没大没小地坐在了倪卿卿对面,嫌弃道,“还是别学弹琴啦。学跳舞吧,跳舞简单!”他刚才真的好像看见烟水了。 . 第二百三十六章 翠娘哑嗓 ““跳舞?还是饶了我吧。”倪卿卿一想自己那僵硬不协调的肢体,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打了退堂鼓,“我还是学弹琴吧,坚持坚持,就能成调子。况且,我还打算好好提升一下在乐曲方面的造诣,将来指着卖曲儿卖词儿,也能挣不少银子。” “学琴可不是易事,闭门造车可不行。”黄继呈正经出声道,“找个师父吧,有师父领着入门,会事半功倍。” 倪卿卿停下手里的噪音,抬起明眸来,笑道:“师父嘛,我倒是有一个心仪的,可人家不肯收啊。再说了,我就今天有点闲暇,以后的日子,七天有六天都待在医馆,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学琴。要学琴也是晚上,怕是好琴师都不愿受那份累。” 教琴师父好寻,黄继呈毛遂自谦,当场只用左手,就弹出了一段《丽人行》。 倪卿卿都惊了,错愕问黄继呈还有什么不会。 黄继呈自得回道,只要他愿意学,大概什么都能会。 芍药抱了沾了酒气的被褥出来,笑问:“状元爷,那女子的绣花,你可会?” 黄继呈转动手中玉笛,潇洒道,这个他还真会。家中老母素有眼疾,家里的缝缝补补都是他在负责,他绣的蝴蝶,可不比倪卿卿流仙裙上的那几只蝴蝶差。大概一通百通,绣花与作画,是一个道理。 “我袖口边这几只蝴蝶,活的一般,可是出自顶级绣娘之手。“倪卿卿捏着袖口蝴蝶,朝黄继呈竖起了大拇指,由衷称赞道,“状元爷真是聪敏好学,大概除了莽汉的活计,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那可不一定。”黄继呈以笛撩动了琴弦,略带了几分谦虚道,“比如说施针看诊,我就没学会。” “嘿,这个有必要去学么?你们这些读书人,哪里会屑于学这些。”盛贵双手并用,推开不断往他身上扑的狗兄弟,疑惑道,“这两只狗今天是怎么了?真把我当亲人了不成,怎么就缠着我不放。” 倪卿卿唤过两只狗躺到自己脚下,笑道:“可能是馋你的水蜜桃了吧?盛贵,贡品还有吗,若是有,再拿来几个过来,给我尝尝鲜。” “哪有那么多。”盛贵忽然黯淡了神采,喃喃道,“就那么几个,还是我厚着脸皮,跟世子讨要的。” 倪卿卿讪讪一笑,她可不是故意提及灵丹的,便激励道:“阳春三月,这大好的春光,也别辜负了。我这谪仙居,曲儿好,舞也好,盛贵你也别在我这院子久待。不如就去铅华阁赏舞吧,铅华阁里的姑娘个个水灵,你赏舞时顺便挑一个漂亮的,娶了回去当媳妇也行。” 盛贵想,铅华阁的姑娘哪有你水灵,便懒洋洋地没大动弹。 倪卿卿说不动盛贵,又叉腰对黄继呈道:“你也别闲着,话本写完了么,就来我跟前晃悠。赶紧回自己屋子,写话本去!” “还未出阁,别叉腰说话,坏了美感。”黄继呈垂眼念叨一句,动了动琴弦,又道:“我把书里灵丹那角色写死了,正惆怅!” “什么?你怎么能把灵丹写死!”盛贵一下跳了起来,跳在石凳上,两手死命拽住黄继呈的左胳膊,急脸道:“烟水已经去了,你不能再把灵丹写没!灵丹一定要活过来,长命百岁,百子千孙!” 倪卿卿双手叉了腰,表示极度不满。就连抱着被褥的芍药也奔了过来,拉长了大长脸,指责黄继呈的残忍。 黄继呈被三人声讨良久,这才勉强同意,找个适当的时机,找个适当的理由,试着让灵丹那角色活转过来。 “这还差不多,一定记得让灵丹美满幸福!”盛贵再三叮嘱,终于肯松开黄继呈的胳膊。 黄继呈没应声,甩了甩被盛贵拽痛的胳膊,又用嘴咬起袖袍一看,果然是留了几根手指印。也不见黄继呈恼,只听他状似无意地出声道:“猴一般的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跟灵丹一般大的力气。” “噗!”盛贵心口又被狠狠扎了一刀,而且黄继呈这厮,这回还是故意扎的这刀。 偏偏黄继呈还望向盛贵,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盛贵急红了脸,要与黄继呈干一架。 倪卿卿可不乐意了,挥手道:“要闹出去闹,可别又在我这园子里霍霍,坏了我练琴的雅致。” “就你练琴还雅致?”盛贵嗤笑,倒贴钱,都没人愿意捧场。 倪卿卿不悦瞪他,吩咐芍药放蛋壳撵人。芍药偷乐着开门放出蛋壳来,蛋壳得了令,瘸着一条腿,气势汹汹地,就要往盛贵身上扑。 黄继呈一旁幽幽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倪卿卿又瞪他一眼,又吩咐芍药拿苕帚赶这厮。芍药拿了苕帚,却迟迟不敢往黄继呈身上招呼,毕竟是做过状元当过官的人,芍药胆子小,不敢真下手。 这个时候,倪卿卿就无比想念起灵丹来。要是灵丹在,不用她吩咐,早就把这两货扫出了园子。 这边正吵闹得厉害,一个年轻小厮匆匆从拱门处跑了进来。倪卿卿对这个年轻小厮极有印象,次次这小厮来,次次都是不好的消息。倪卿卿都不愿意看见这小厮的脸了。 几步迎了上去,倪卿卿肃色道:“又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一路狂奔,直到倪卿卿出声,才敢确认眼前这梳着随云髻身着流仙裙的小脸美人儿,是自家小主子。急忙刹住脚步,那年轻小厮撑着腰,喘着气道:“不好啦!不好啦!翠娘嗓子哑了,唱不出曲儿来,现在茶铺里乱作了一团!” “怎会如此!”倪卿卿心里一沉,一面往外疾走,一面道,“祖父可在,他可为翠娘查看过?” 小厮跟在倪卿卿旁边,喘气回道:“老太爷查看过,说是误服了毒物。” “实在可恶!”倪卿卿一拂袖袍,恨恨踏出了园子。黄继呈与盛贵也赶紧跟着出去,歌姬最重自己的嗓子,哪会自己误服毒物,定是有人故意谋害了。 . 第二百三十七章 背影杀手,而已 “倪卿卿身着水蓝留仙裙,匆忙去看翠娘的情况,一路穿花拂柳,也没留意身后。身旁有小厮,身后有黄继呈盛贵和芍药。因着身为男子的黄继呈和盛贵,初见她这身装扮时,并无太大的反应,所以倪卿卿自然也就低估这身装扮的视觉冲击力。 不知不觉,身后已经跟了好些慕少艾的男子。 柴油盐三个也在其中。昨天小米喜宴上,他们饮了不少酒,今早醒得晚,一醒来便匆忙往谪仙居来赏舞。哪知还没去铅华阁,就在花丛里惊鸿一瞥,瞥见个冰肌玉骨的绝美女子。 背影这般绝妙的女子,定有一张绝代的容颜才是。天子脚下果然时是人杰地灵,净出美女。 柴油盐三个抑制不住的兴奋,不管成与不成,能与这样的绝代佳人,说上几句废话也是妙不可言的。 “姑娘留步!”柴油盐三个激动追了上去。 倪卿卿没回头,却听出了这三人的声音,心想这个时候,来给她添什么乱,她还急着去查看翠娘的情况。 一群文人雅士,正在一棵老树下斗诗,忽闻有一等一的美人路过,便立刻停了诗会,也纷纷赶来赏美人儿。文人雅士中,又以李年琦为首。头上无孟二压制,李年琦已然成为上京城年轻才子中的第一人。 美人的背影确是诱人,李年琦这单身公子,被身旁几人怂恿两句,便欣然举扇,追了上来。 “姑娘留步!”李年琦也出了声。 倪卿卿听出李年琦的声音,心中更是不悦。今天这些熟人是怎么了,不过换了身行头而已,这些个男人,眼神有那么不济么。 “姑娘留步,我们尚书公子,有话对姑娘言语。”一群自诩风流的文人,绕道堵在了倪卿卿跟前。 路窄,前路被堵,后面又有人,倪卿卿不悦顿在了原地。 又有文人,齐心将柴油盐三个推到一旁,给李年琦让出路来。 李年琦领了好意,摇扇上前,作揖道:“不知姑娘仙乡何处,可否许了人家?若姑娘名花无主,敢问小可是否能冒昧一访仙乡。” 外面盛传,谪仙居是个比月老庙还灵验的地方,好些尚未婚配的男女,都以赏花为名,来此处寻觅良人,还真别说,这谪仙居里,每天都会成好几对。 眼前这横空出世的美人儿,如此精心装扮,又蒙了脸,若不是铅华阁新请的舞姬,就是特意来这里寻觅佳偶。 佳偶何在?佳偶便是他李年琦! 试问上京城未婚男儿中,还有谁比他更为出众。 李年琦自信满满地摇着折扇,如此美人儿,若当真只是铅华阁的舞姬,那讨回家为妾,那也是一桩美事。 柴油盐三个被一群文人拦着,只能眼睁睁望着李年琦献殷勤,夺走女子的芳心。听闻前些时候,连志伯也是这般积极主动,骗走了牡丹姑娘的芳心。 眼前这美女,看体态,可不比牡丹差! 恨啊恨,恨得爪子挠树,明明是他们先去搭讪的,却被李年琦截了胡。 倪卿卿厌烦地以手扶额,这些个自诩风流的读书人,是明目张胆地聚众耍流氓啊。 黄继呈转过脸去,笑道:“李兄,我们又见了。” “是啊,黄兄,我们又见了。”李年琦热络地拱了手,“敢问你身旁佳人,是何家闺秀?” “她,你都不认得了吗?”黄继呈无奈笑了笑。事出突然,他来不及提醒倪卿卿,换套行头再出园子,你看你看,果然是招蜂引蝶了,还是一大群的狂蜂浪蝶。 “我认得吗?”李年琦疑惑,这么个大美女,不是柳悠钰也不是廖茵茵,若是他认得,早就把人娶进门了。 “是啊,尚书公子不认得我了么?”倪卿卿故意嗲了声音,前两天,她还去尚书府,为皇后娘娘看过诊。不过李年琦有意避着她,这几次为皇后娘娘看诊,都没没见李年琦的声音。 人美声音还甜,一群男人被那佳人的声音,勾得心里直痒痒。 “听姑娘的语气,莫非姑娘与我是旧认么?”李年琦听那声音,眼睛一亮,这么个人美声音也美的女子,居然对他发嗲,难道真是冲着他来的。 “哇!哇!哇!”一群人高声起哄,难道他们今天,又会见证一段良缘。柴油盐三个却是郁闷了,又一个美女,落到别家了。 “是旧认么?”李年琦激动上前几步,欢喜开口。 “是就是呢。”倪卿卿勾了勾唇角,“那日我被人拿剑追着跑,你还笑得很开心呢!” “那日?哪日?” 李年琦努力在记忆力搜寻,背对着他的倪卿卿,却拽下了脸上面纱,甜甜笑着,转过了脸来。 “妈呀!”离倪卿卿最近的盛贵,都吓了一大跳,更别说其他男人了。 “妈呀!好丑!好丑!” 好些人夸张做出呕吐状,仿佛女子孕吐一般,夸张地呕吐起来。 芍药又被吓哭了,闭着眼睛,不去看倪卿卿。 李年琦脸色精彩得很,虽没夸张做出呕吐状,但再度被戏弄的恼怒,却直冲脑门。 “倪卿卿你!“李年琦拿扇指着那一脸疤的女子,气急败坏地道,”如此丑陋,怎敢出门?“ “我也没说我美啊,也不知是哪些人,非要拦我下来,问我仙乡。”倪卿卿很是无辜地出声。这些个男人,自己上前来找恶心,能怪她么。 柴油盐三个如遭雷击,悔恨得撞树,不过就是换了套衣服而已,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他们眼神为何那般不济,没认出这是他们的倪小师叔。倪小师叔那张脸,当真是丑啊,会吓坏小孩儿的啊! “丑陋不堪!厚颜无耻!”李年琦气得跺脚,气得把手里名家题字的折扇,都朝倪卿卿砸了过去。 善于丢沙包的倪卿卿,灵活一起跳,空手接白刃一般,双手将那折扇接住,展开来,以扇掩面,甜甜道:“谢李公子赏赐,咱们以后若是有缘,就再也不见。” “你你你!”李年琦被倪卿卿气得失了一贯的儒雅。 “好啦好啦,女子难养,李公子不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黄继呈朝李年琦致歉,又护住倪卿卿,往前道:“卿卿你也少说两句,着实丑了些,你先把面纱戴上,别忘了正事。”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谁投的毒 “茶铺果然是闹哄哄的一团,茶铺掌柜竭力在外安抚,说是一会儿审出结果,一定给各位曲迷一个满意交代。 已然不能言语的翠娘,被带进了后堂医治,倪大仁做主,替她审问了身边的两个丫鬟。非但有倪大仁坐镇,还有四五个位高的闲散亲贵,是翠娘的铁杆曲迷。 两个丫鬟年纪小,不抗事,很快就招了出来,坦言是各收了一个蒙面人五百两银子,然后将一小包药粉,放进了翠娘润嗓的茶水里。 翠娘伤心得直掉眼泪,这两个小丫鬟是她几年前花钱买来的,自问从未有半分亏待她们,她们怎会如此狠心。坏了她的嗓子,与要了她的性命何异? “祖父,翠娘如何了?”倪卿卿从侧门匆忙进来,握着翠娘的手询问。翠娘扑进倪卿卿怀里,不能言语,只能哭个不停。 倪大仁瞧着焕然一新的倪卿卿,愣了愣,才道:“修养一两个月,开口说话是没问题,但嗓子能不能恢复如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翠娘哭得更是伤情,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丫鬟更是抖得厉害。 几个闲散亲贵,气得踹了两个小丫鬟几脚,恨恨道:“背主的奴才,乱棍打杀了才好!’ 两个小丫鬟被踹翻在地,又瑟瑟爬起来,对着翠娘一个劲儿的磕头道:“姑娘饶命,我们也是一时糊涂,我们这就把银子全部交出来,还请姑娘饶我们一命,饶我们一命!” 翠娘哭着抓了茶盏,朝两个丫鬟砸了出去,那意思好像是让她二人走,她不想再看到她们。 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就要离去,果真如蒙面人所言,她们家翠娘是个难得的老好人,即便毒哑了她,她即便恼怒,也不会要她们的性命。 在场之人,除了被泪水糊眼的翠娘,哪个不是火眼晶晶,谁没瞧见两个小丫鬟脸上侥幸的笑意。 “慢着!此事不能这么作罢!”盛贵拦下这两个丫鬟,“你们这两个奴才,就是欺主子心善。这样,军营里一直缺女人,你们就去军营待着吧。” 两个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道:“是翠娘让我们走的,我们是翠娘的奴才,你没权处置我们。” “翠娘,把这两个小丫鬟,全权交给我们处置如何?”倪卿卿扶着翠娘的肩问。 翠娘哭着点了点头。她是没法狠下心来,要这两个丫鬟的性命,就让旁人待她处置吧。 两个丫鬟扭脸过来,激动指责道:“翠娘,你不能这么出尔反尔!” “没大没小的东西!这般背主的奴才,放在我们世子府,早就抽皮剥了筋,还有脸在这里大喊大叫!”盛贵一人给了一巴掌,把人脸都扇肿了。两个小丫鬟方知大难临头,不敢再聒噪。胆小的芍药在一旁瞧着,连喘气也不敢大声,别看她的脸大,但其实胆子小的,更什么似的。 盛贵跟在朱铭昭身边,时常在地牢里转悠,自有一套审讯手段,将两个分开审问,很快就将能问的都问了出来。两个丫鬟交代,翠娘以前辛苦卖唱,供一个穷秀才读书,结果秀才一朝高中,便舍了翠娘,另娶了一个高官之女。高官之女善妒,不许翠娘进门为妾,翠娘便与那秀才断了来往。 不过前些日,那秀才与同僚来茶铺听曲儿,因着愧疚,赏了翠娘一件贵重物件,怕是被秀才家的当家娘子知晓了。 倪卿卿是知道翠娘情史的,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高官之女,能有多高的官?”几个闲散亲贵,气得吹胡子,一听翠娘这段过往,更是心疼这个傻女子了。 “正……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颜……颜家……”丫鬟五指已经扭变了形状,面无血色地道,“好大好大的官……我们招惹不起的。” “呵,就这么个芝麻小官家的恶女,也敢来坏翠娘的嗓子!”几个闲散亲贵恼怒一拍桌子,“报官吧,把颜家那窝囊女婿和彪悍毒妇,都请进衙门,好好给他们颜家长一长脸。” 翠娘哭着摇了摇头,她可不愿再与那一家子有什么瓜葛。 “翠娘,就是你太过软弱,才屡次被身边人背叛,管束下人,恩威并济才是正理儿。“黄继呈叹道,“即便你不追究,你在我们谪仙居出的事,我们谪仙居也会帮你讨这个公道。两个丫鬟背主,扔进军营也不冤枉,就送进军营做贡献把。报官就不必了,没有杀人,也不会偿命。颜家那毒妇,上京城也是小有名头的,有传闻说,她背夫偷偷放印子钱,几位老王爷老侯爷若是有空,不妨让自家儿孙好好查查,为翠娘讨一个公道回来。” “哎呀,好你个阴险小黄,消息这般灵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黄啊小黄,这是要杀人一锅端啊!”几个王爷侯爷齐齐一震。朝廷有明令,官吏或官眷,有私放高利贷者,无论数目多少,一律革官处置,若是那数目多逼出人命的,还会刺字发配。只不过这些年,朝廷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严查,所以又有人大着胆子,铤而走险。 黄继呈扬唇苦笑,他当初可是吃够了印子钱的苦,所以特意留心了这方面的消息。 倪卿卿暗暗给黄继呈竖了拇指,人善被人欺,翠娘不该被白白毁了嗓子,那颜家毒妇,也是自食苦果。 有了几个王爷侯爷背后撑腰,颜家那对年轻夫妇,当天中午就被官府拿下,颜家女婿被摘了乌纱帽,发配到采石场,做了苦力;颜家女儿被当堂重责,打坏了身子,扔进死牢;而且颜家老太爷丢卒保车,将二人逐出了家谱。 可怜翠娘那旧情郎,还不知究竟得罪了哪路大神,就被告知自家的高门媳妇儿,偷放印子钱逼得三家穷人上吊自尽,身为丈夫的责无旁贷,本是要刺字发配苦寒之地的,但皇陵修建正缺人手,便格外开恩,只发配到郊外的采石场做苦力。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上京好声音 “颜家一对年轻夫妇的下场,那是后话,谁让那颜家女儿不识好歹,得罪了今非昔比的翠娘,得罪了几个闲散王侯最为欣赏的歌姬。 目前最最要紧的,是安抚好茶铺前厅大堂里,哪些吵闹着要见翠娘之人。他们身份不够,被便衣兵将拦了下来,不能跟着几个王侯进去,一探翠娘的情形。况且赏银都给出去了,若是翠娘不能再唱,也该把他们的赏银退回来才是。 “曲儿不唱,钱不退!管事的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前厅大堂的人又喊又叫,有脾气坏的,还开始摔杯砸碗,发泄不满。 但后堂里哪还有翠娘,翠娘已经被倪大仁带回倪府,仔细检查医治。 场面眼见要失控,倪卿卿本是要出去应付,黄继呈将她拦了下来,道:“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先别出去。有什么打算,先跟我说。是退银子,还是另请一位歌姬?“ 倪卿卿沉吟道:“到手的银子,再退回去岂不可惜,更好的歌姬,暂时也请不来。不如这样……”倪卿卿当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上京好声音?”在场之人既觉新鲜,又觉不大可行。 “有什么不可行的?”倪卿卿道,“选美都行,选漂亮声音如何不行。” 黄继呈道:“法子倒是新,但免不得又要一番操持规划。再者,头一次举办选声大赛,参赛之人怕是不会太多。” “这个有什么难,反正我……“倪卿卿正打算给黄继呈详述自己的打算,茶铺掌柜却抹着汗冲了进来,拽着差点没认出来的倪卿卿,让她赶紧出去救场。 “小侄女,我知道你唱歌唱得相当不错!”茶铺掌柜急忙道,“外面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好像是女真人吧,起哄要你出去,代替翠娘唱曲儿,否则他们就要我们双倍赔银子!” “女真人?铁木珪,那一群瘟……人还没离京吗?”倪卿卿忙问。 一个老王爷笑道:“女真蛮子点名要带蔓儿离京,朝廷不同意。也不看看蔓儿什么身份,一个青楼妓子而已,选作和亲之人,也未免太失我朝颜面。将来史书上来上一笔,说是青楼妓子做了和亲王妃,岂不被后世之人嘲笑了去。” “正是正是,我上京那么多名门贵女不选,偏偏选中一个青楼妓子。”其余几位王爷侯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帮女真蛮子,果然是粗鄙得可笑。” “别说啦,别说啦,再说下去,我那些上好的杯碗茶碟,都快没个全乎啦!”茶铺掌柜心急如焚,拽着倪卿卿就往前厅去。 几个王爷侯爷也摇着扇子跟上去,翠娘哑了嗓子,听听倪家这小医女唱曲儿,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唱得是比翠娘差了些,但身段顶好,也弥补了曲儿上的不足。 茶铺掌柜心急,要把倪卿卿推到前台,黄继呈再度将倪卿卿拦了下来,只让她在帘子后出声即可。 黄继呈踱步到台前,高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有什么述求,请一一说来。” 有人本是要问翠娘的情形,但铁木珪抢先道:“帘子后的,可是倪家小医女!怎么脸又毁啦,不敢见人啦!” 倪卿卿坐于帘后,也不去理会铁木珪,只正色道:“翠娘这些日连日唱曲儿,意外哑嗓,已请名医看诊,诸位的关怀之情,小女子一定代为转告。” “那翠娘的嗓子什么时候能好?”好些人都关切询问,“是自己唱哑的,还是同行嫉妒毒哑的?” “这个暂时不明,还得问了倪老御医,才能得出最后结果。”为了降低民愤,倪卿卿只能如此作答。当时倪大仁带翠娘进后堂看诊时,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楚。 “你不也是医官吗,你刚刚没给翠娘看诊么?”有人质疑。 “我听了消息才赶到,并未给翠娘诊治。”倪卿卿说的是实情,有了祖父的诊断,她确是无需再出手。 “那该如何交代?翠娘嗓子不知几时能好,我们在座这些人,今天可是花了大价钱来听翠娘唱曲的。”一群女真人带头起哄道,“倪家小医女,你那晚在醉梦居,高歌一曲,震撼全场。今天翠娘缺席,那便由你来顶上。若是你唱得好,我们便不要你陪银子;若是你唱得差了,可别怪我们这些人砸了你的场子!” “对对对,倪家小医女,来上几曲来上几曲!”其余人也纷纷跟着起哄,“我们还要听新曲儿,不要听旧曲儿!要新曲儿,不要旧曲儿!” 唱曲儿不难,黄继呈早就让人去铅华阁,带来几个救场的舞姬和琴师。 倪卿卿在帘后唱,几个靓丽舞姬,就在帘前翩翩起舞。 有好歌,有好舞,众人不满的情绪,总算被安抚下来。 “新曲儿呢,新曲儿呢!”有人听完旧曲,还念念不忘新曲。 倪卿卿只得掏出瓦缻,一边敲着瓦缻,一边唱着新版的《我的将军》。比起之前那版本,这一版填了新词儿,显然更凄凉了些。 悲的听完,好些人意犹未尽,几个闲散王侯,台下带头道:“听了悲的,我们还要听喜的。倪家小姑娘,来首欢快的。” “好勒!”倪卿卿从善如流,唱曲儿之前,先把自己的计划,当场宣告了一遍,“前朝手稿上的曲子,就那么些,总有唱完那天,小医女今日所唱,也不过抛砖引玉而已。明日辰时起,谪仙居将举办首届上京好声音大赛,大赛参与者,只限十二岁到二十五岁女子,无论婚嫁与否,无论美丑与否,我们要的,只是一把好声音。但凡参赛者,无论是否获得名次,都能获得三钱银子奖励。获得本次大赛前十名者,第一名赏银一千两,第二名赏银六百两,第三名赏银三百两,第五到第十名,每人赏银一百两。具体的比赛准则,还请留意稍后贴在谪仙居门口的告示。本次大赛头次举办,最终解释权归谪仙居所有,还请在座各位贵客,大力宣传。” . 第二百四十章 笑料百出 ““上京好声音?” 众人都觉新鲜,听说过选花魁,选舞魁,现在谪仙居居然又玩出了新花样儿,还要选一个声魁出来。不过参赛者都有三钱银子,除去入园费的二钱银子,还剩一钱银子可赚,看来好些穷苦人家的女儿,都会奔着这一钱银子,积极来参赛。 果然不出所料,告示当天贴在了谪仙居大门口,第当天半夜,就有好些人穷苦人家,扛着自家的破被子,就在谪仙居门口排起了长龙。 换作别家贴这个告示,旁人或许还会观望几天,但倪卿卿大小是上京城一名人儿,再加上向来出手阔绰,说了会有三钱银子,就会给三钱银子。三钱银子减去二钱银子入园费,净赚一钱银子呢,全家大小一个月的口粮呢,哪有不动心的。 第二天早晨,谪仙居还未开门迎客。倪卿卿穿戴好官服,准备去皇家医馆报道,坐马车刚一出门,就看到门口这两条长龙,还小小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人去给黄继呈传话,让他修改比赛细则,初步选出六百人,便不再接受新的报名。 “这么多穷人家的闺女,急吼吼等着拿银子,倪家这小医女,是钱赚多了,在做慈善呢。” 坐马车去医馆的路上,倪卿卿听到好多这种议论。倪卿卿自嘲笑了笑,就当做慈善吧,反正掏银子的,也是那些富贵人家,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再者,她可能就是钱多了闲得慌,就想搞一场热闹的赛事吧。不过等这届大赛办下来,就有几个能抵翠娘的缺,等来年再办游园会,就可以让几个声色俱佳的好苗子,登台献唱。 唱歌嘛,人人都会唱,百姓里自有藏龙卧虎之辈。唱歌,唱歌,只用动嘴,可比弹琴容易不少。 医馆无病人时,倪卿卿就拿出琴与琴谱来,继续练习。对门乡村来的陈神医,捂着耳朵进来,要求倪卿卿赔偿他的精神损失。 “美食,还是美酒,老陈,你尽管说就是。”倪卿卿深表歉意,大方给出补偿。 “美食吧,你让你们谪仙居的厨子,单独给我做一桌好菜。”陈神医好奇敲了敲倪卿卿桌上的瓦缻,认真道,“不白吃你这些,昨天就听说了,你要办一个全城的声魁赛。我那村子里有个小丫头,声音跟百灵鸟儿一样,人也长得干净。你那比赛,赏金丰厚,她们家穷,穷得要卖了那小丫头做童养媳。我写信,你派人把她接来上京可好?” “若小姑娘真唱得好,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倪卿卿欢喜出声。 “大老远让你去接人,自然是唱得极好的,就是只会唱一些乡野村调,你把人接过来以后,还得好生调教调教。”陈神医又去动了动倪卿卿的琴弦,声音聒噪刺耳,果然学琴比学扎针,要困难许多。 倪卿卿得了这么个好推荐,立刻就让芍药带了老陈的亲笔信和信物,回谪仙居去,然后再转交给那个总是报丧的年轻小厮。由于倪卿卿不想再听到那年轻小厮报丧,便给他升了职加了薪,让他专门负责谪仙居对外的跑腿工作。 将那年轻小厮派出去接人,好几天就不用再见到他,倪卿卿心中也没来由的一阵欢喜。 年轻小厮接了主子的命令,连忙收拾好行装,带了两名护院,前去乡村接人。年纪轻轻,就被主子升职当了头头,好些人都羡慕他的好运气。 谪仙居里,上京好声音的选拔赛,已经拉开了序幕。 本来该是个严肃的选拔赛,但因为场上状况百出,而成了一个大型笑料场,好些原在铅华阁赏舞的贵公子,都得了消息,特意过来看笑料。 有个小丫头上台因为紧张,同手同脚了,人们大乐。 有几个小女子高音唱不上去,憋红了脸,人们又笑了,还嘘声让人家下台。 而后有个姑娘,说话都结巴,还敢登台来献丑,人们嘘声更是大了。 还有一个姑娘,粗布麻衣也难掩丽色,结果一开口,嗓子又粗又没有一句在调上,场下之人听得难受至极,也顾不得怜香惜玉,齐齐扔了菜叶子,将人哄下台。 作为评委之一的黄继呈,都忍不住乐了,建议这名女子去铅华阁学舞,这样还会比较有前途。那漂亮小姑娘果然听从了黄继呈的建议,下台来领了三钱银子,就急忙往铅华阁去了。 当然也有个唱得极好的,但人却长得很丑,人们不给面子,要将她撵下台,把人家姑娘都惹坐台上撒泼了。 众人又笑,又扔菜叶子。 黄继呈力排众议,给了那姑娘过关的资格,并再次强调倪卿卿办此次声魁赛的初衷:“本次上京好声音,公平公正公开,我们只听声音,不看脸。所以台上这位赛貂蝉姑娘,可以进入三日后的初赛。然而作为评委,鄙人真心建议一句,为了最后的巨额赏银,还请赛姑娘,下次戴好斗笠,再来台上献唱。” 那姑娘得了初赛资格,又得了建议和鼓励,站起身来,朝黄继呈鞠了一躬,这才欢喜冲下台来,一把抓走了自己的三钱赏银。 后面陆续有姑娘登场,由于没什么上台经验,便各有各的笑料。总的来说,第一天选拔赛,笑话多,出挑的并没有几个。 晚上倪卿卿回谪仙居,黄继呈已经累得早早歇下。芍药连比带划地,给倪卿卿讲述今天场上的乐事。倪卿卿也笑得流出泪来,不过这些状况早在意料之中,还得感谢这些小姑娘们,来给她的大赛热场子。 第二天,来参加选拔赛的,就更多了,特意来谪仙居瞧笑料的,也翻了倍。 谪仙居前所未有热闹起来,光是入园费,都比往日翻了倍。 有那侥幸的,换了行头,遮的遮面纱,带的戴斗笠,想要重新登场,重新赚那赏银。 但黄继呈是什么记性,一发现是昨日登台唱过的,立马就将人请下了台。有人撒泼喊冤,说是自己千真万确是头一次登台,结果黄继呈将人家昨天穿的是什么,唱的是什么,都一一指了出来。台下众人钦佩鼓掌,那些心存侥幸的女子,便只能红着脸退场。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档次要高 “第二天的选拔赛,也是闹哄哄笑哄哄地一团,只不过多了好些小门小户的闺女,蒙着脸登台献唱,身段美唱得也不错,还很有几个,让人眼前一亮。 人们终于从这场不正经的大赛里,瞧出些正经来。 大赛终于由滑稽闹剧,开始变得正经。然而参赛者的数量虽多,但整体质量嘛,却让人堪忧。 晚上倪卿卿从医馆赶回到谪仙居,黄继呈过来,告知她这情况。 “小门小户的,好些也上不了台面,一站台上,连话也说不出,更别说唱曲儿了。”台下点评了一天,黄继呈嗓子有些嘶哑,“若是能鼓动一些名门闺秀,或者是大门大户的庶女出来,那比赛就更有看点。” 倪卿卿想想也是,不过大户大户的顾及脸面,怎会轻易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 “总的来说,还是我们这次大赛档次不够。“倪卿卿敲着瓦缻,边思索边道,“我朝民风虽然也算开放,但远不如前朝开放,若是在前朝,哪里会有这么多顾忌。现在的关键,是提高大赛的档次。“ “正是如此。”黄继呈赞同。 “这样,我们将最后的赏银加倍。”倪卿卿倒舍得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好歌姬。” “随你。”黄继呈不反对,“反正穷人家几辈子挣不到的,也就是你几根簪子钱。况且那些小门小户的,也想那笔银子,添作自己的嫁妆。只是赏金加倍还不够,关键还得扭转一下人们的观念。” “如何扭转?”倪卿卿虚心请教。 “登台献唱,抛头露面,大户人家会觉得丢人。”黄继呈喝了茶,润了嗓才道,“如果能让他们不觉为耻,反以为荣,那我们这场赛事就更精彩了。” “说得简单,人们思想根深蒂固,岂是说变就变。”倪卿卿道,“大户人家也不眼红那些赏银,若是大会能给他们额外的甜头,那兴许能行。额外的甜头……” 额外的甜头…… “有了!” 倪卿卿与黄继呈想到了一块儿,异口同声地道:“相亲!” 对啊,把这次选声大赛,变成一个变相的相亲会,那岂不是美哉! 当天晚上,倪卿卿与黄继呈便各带了礼物,去拜访几位闲散王侯,诚邀他们做本次大赛的评委。几位闲散王侯原本就是酷爱音律之人,又乐得有事可做,便欣然同意了这差事。 果然,几位王侯担任评委的消息一传出去,便立刻提升了大赛的档次。 由于选拔人数有限,只选出六百人,选拔赛的竞争,终于变得激烈起来。 半夜排队的,不只是穷苦人家和小门小户,有些大门大户的,也派了小厮,为自家庶出的女儿占位子。毕竟有些人家,庶出女儿娇养十几年,学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是为了往更高的高枝儿送。 参赛者的质量大幅提升,观赛者的身份,也跟着提升。 由于参与者太过踊跃,倪卿卿决定将选拔赛延长两天,一来是吸引更多的参赛者,二来是等陈神医家乡的那个甜妞。 选拔赛的最后一天,那甜妞终于被送到,匆忙登上台,虽然有些紧张,但依旧不负所望,以一首甜甜的乡村野调,成功俘获了台下五个老王侯的心。 晚上倪卿卿提了药箱,去尚书府上,给皇后娘娘看完诊,还没出门,便被李青妍拦了下来。 “倪卿卿,先别走!”李青妍捏着帕子,出了声。 “好久不见,又想打我闷棍?”倪卿卿抱着药箱,警觉退后了两步。大半夜里,突然窜出这么个人来,还真能把人吓去半条命。你看芍药,不经吓,吓得一身的冷汗。 “好久不见。你现在了不得,哪敢谋害你。”李青妍飞快给倪卿卿行了一个礼,而后道,“你那大赛,我也要参加。”她以前混迹红衣团的小姐妹,唱得一般般,却被王爷家的世子看上了。她李青妍,得了姨娘的言传身教,不仅生得好,歌也唱好,自然是要登台献唱,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情。 “但选拔赛已经结束了,不好再塞人。”倪卿卿明白了,这李青妍,是想要空降。 “最终解释权,不是归你的谪仙居,不是归你么?”李青妍捧了一盒沉甸甸的银子给倪卿卿,“这是我的报名费,你再改改比赛细则。” 倪卿卿掂了掂那盒银子,交给了一旁的芍药,道:“细则不好再改。不过你这般出挑,我又不瞎,自然是希望你来给比赛增彩的。这样,我给你开辟一个绿色通道,准你直接进初赛。但今后的比赛,可各凭本事,我不会再开后门。” “这还差不多!我李青妍比翠娘好看十倍,唱得又不比她差,哪里用你开后门。”李青妍忍不住一阵欢喜,伸出一个小指头来,要与倪卿卿拉钩,“那就说定了!初赛我要第一个登场,我要艳压四方!“倒时她艳压四方,那些名门贵公子,还不争相对她献殷勤。 “可以……“ 倪卿卿也伸出手指,正要与李青妍拉钩敲定。 一柄折扇忽然打了过来,打在倪卿卿的小拇指上。 “疼啊!谁,谁在谋害老娘!”倪卿卿立刻缩回手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正是在下!”李年琦一把挥开折扇,潇洒回应,将扯了李青妍到一旁,训道:“你去抛头露面,爹同意了么,我同意了么?” 李青妍低头道:“姨娘鼓励我去的,爹已经同意了。” “又是你家姨娘那狐媚功夫,丢人现眼。”李年琦鄙夷出声。他堂堂尚书府的女儿,何须出去抛头露脸。 李青妍不服:“哪里丢人现眼了,王爷侯爷还把自己家的孙女,送到台上去参赛。我去参个赛,又怎么了?这比赛是桩雅事,不用去以色侍人,不是花楼里那些下三滥的事。”况且她只是个庶女,母亲又是青楼出生,大户人家做妻,指望不了,小户人家她也瞧不上。还不如学着母亲,挑个高高的门第做妾,凭她从母亲那里学的本事,凭着她的尚书爹爹,也能在高门大户里站稳脚跟。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变脸太快的世子 “倪卿卿没在隔壁,惹了朱铭昭不快。盛贵便驾了马车,等在李府门口,接倪卿卿回的倪府。 “你倒是不消停,我才外出几天,你又在上京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朱铭昭一边褪去带着血腥味儿的黑衣,一边笑着出声。 倪卿卿主动过去帮忙,委屈道:“翠娘不幸哑了嗓,我也是被迫想出来的法子。“ “怕是不见得。”朱铭昭揉着她的笑脸道,“你这声魁赛,第一次办,就办得有模有样,该是在心里筹谋许久了。”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倪卿卿踮脚替朱铭昭披好外袍,撒着娇道,“整天待在医馆也无趣,正好手里有黄继呈这人才可用,就尽力压榨他呗。没了他,我这声魁赛,怕也不会办得如此漂亮。” “你倒是很倚重他。”朱铭昭挑眉出声。 “倚重他是没错,但他总归是朝廷的人,太子重才,只是暂时丢他来民间,挫挫他身上的锐气,来年科举,他就被召回朝廷啦。”倪卿卿倒在朱铭昭怀里,赶紧补救道,“他哪有你可靠?你可是小女子,以后半辈子的倚靠。” “你倒是看得通透。”朱铭昭扬了唇,赏给怀里小女子一个大红的水蜜桃。 “谢谢世子惦记。“倪卿卿掀起面纱一角,露出小白牙,欢喜咬了一口香甜的桃子。 屋里面小别重逢,正在说笑,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在屋外响了起来。 “世子可回府了?”那声音娇媚道,”妾室蔓儿,特意过来,给世子请安。“ 妾室? 蔓儿? 妾室蔓儿? 倪卿卿被嘴里的桃肉呛了一口,立刻从朱铭昭怀里跳出来,愤愤打开门一瞧,门外妖妖娆娆站着的,确实是蔓儿那妖姬无疑,还作了良家女子的装扮,还梳了良家妇人的发髻。 “朱铭昭,你几时干的好事!“倪卿卿抓狂质问,气得将手里的半个桃子,像朱铭昭扔了过去。 朱铭昭接过倪卿卿扔来半个的桃子,毫不嫌弃地在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扬唇道:“我也是回府才知道的消息,是太子做主,把她塞给的我。” “嗯,世子爷,怎么能用一个’塞‘字?”蔓儿妖妖娆娆地进来,故意撞了倪卿卿的肩,然后再妖妖娆娆挪步到朱铭昭跟前,攀着朱铭昭的肩,吐气如兰地道,“世子爷,难道忘了与蔓儿的好风景了么?还有啊,倪家姑娘,世子对奴家提过,你不会拦着他纳妾。那奴家比你先一步来服侍世子,你应该不会生气,将奴家药没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倪卿卿原本打算转身就走,但一想自己挑中的男人,怎么可能便宜这个狐媚子,便调转回头,奔到朱铭昭身边,竖起柳眉道,”是铁木珪看中了你,太子又不舍得你这棵摇钱树,所以才暂时把你塞到世子府避难!“ “算是吧。”蔓儿妖娆道,“不过管它什么缘由呢,人家现在,可是世子爷名正言顺地妾呢。世子爷,您说是与不是?“ “本世子可不认你!”朱铭昭一脸嫌弃,毫不怜惜地将蔓儿扔出了门去,像丢布袋一般,毫不怜惜地将这绝色妖姬扔出了门去。 在场的倪卿卿,呆若木鸡。 不只是倪卿卿,就连世子府里,明里暗里的侍卫,都被自家爷这暴殄天物的举动,给惊呆了。蔓儿那销魂妖姬,哪个男人舍得说一句重话,更别说是,丢麻袋一般,把人丢了出去。 这……这朱铭昭变脸也太快了吧?倪卿卿惊奇,明明前几天在醉梦居,这二人还搂搂抱抱地昵在一起。 “奇怪么?“朱铭昭搂过倪卿卿问。 倪卿卿愣愣点点头。能不奇怪吗,绝色妖姬倒贴都不要,这朱铭昭怕是疯了吧。 “那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朱铭昭笑着出声。 “不了不了!”倪卿卿赶紧摆手,“知道得多,死得越快!我知道你对蔓儿无心就好。”倪卿卿想,朱铭昭若没疯,那这蔓儿就该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所以才这么绝情,送上门都不要。哎呀,都是忠王爷年轻时的风流债,自己府里养一窝闺女还不算,还有闺女流落民间。 蔓儿揉着腰肢,从院子里妖娆起身,即便摔倒,也为自己找了个绝妙的角度,摆了个绝美的姿势。 “哎呀,世子爷,你怎么能翻脸就无情?”蔓儿柔媚抱怨,似乎还想踏进屋子,再来与朱铭昭纠缠一番。 朱铭昭一脸的厌恶,出声道:“来人,丢地牢里去。” “哇!“倪卿卿瞪大眼,这又是个什么情况,这朱铭昭与蔓儿间的瓜葛,还真是费解。相爱相杀么? “想知道,那附耳过来。”朱铭昭又逗怀里的倪卿卿。 倪卿卿赶紧摇头,不不不,为了小命儿,她可以忍住,不去探究真相。 侍卫得了吩咐,很是客气地将蔓儿“请”到了地牢里。 地牢里一堆体无完肤之人,精神萎靡,乍见这么一个绝世妖姬进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蔓儿也不进牢房,朝几个囚犯勾勾手指,立刻将人迷了个七荤八素。那些酷刑也审不出来的东西,没多久功夫,就被蔓儿给审了出来。 不过倪卿卿可不知道这些,正咬着桃子,与朱铭昭讨论蔓儿的归宿。 “蔓儿几时回醉梦居?我不喜欢她,铁木珪一走,你就把蔓儿送走。”倪卿卿霸道出声。 “嗯,可以。”朱铭昭捏着倪卿卿气呼呼的小脸,笑道,“你不是说过,只要让你做正妃,纳妾一事,你就不会干涉。“ “说是这样说,但也得纳心眼实诚的啊。就蔓儿那妖精,我嫉妒她的美貌,她一定不能入世子府!”倪卿卿愤愤咬着桃子,有了宠爱,便恃宠而骄道,“总之,不能纳蔓儿!也不能纳比我好看的!也不能纳比我有钱的!也不能纳比我有身份的!更不能纳比我心眼多的!你要纳谁,都得我点了头,才作数!”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翠娘得加油 “倪卿卿当晚与朱铭昭签了一份《纳妾四十九则》,里面对以后的妾室,有四十九个不许,都是倪卿卿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比方说以后的妾室,头发不许比倪卿卿长,脾气不许比倪卿卿好,皮肤不许比倪卿卿白,脸蛋不许比卿卿小…… 如此等等,虽然说,朱铭昭想要违反,她也拦不住,不过也暂时是颗定心丸不是。 契约是倪卿卿用自己那手烂字精心写成,还强拽了朱铭昭的手画了押,一式两份,她与朱铭昭各自保留一份。 倪卿卿怀揣着契约,美滋滋地回了隔壁倪府,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睁眼又得去医馆报道,倪卿卿赖床,匆忙洗漱完毕,连早饭都没顾得吃。 扶正官帽,下得马车来,柴油盐三个又在门口恭候。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倪卿卿挑眉问。 “倪小师叔,听闻你的声魁赛办得如火如荼。”柴油盐三个殷勤伺候倪卿卿上二楼,香油还特意跑了三条街,给倪卿卿买来一碗香气扑鼻的羊汤馄饨。 “是啊,多亏有黄继呈操持。”倪卿卿接过大柴双手奉上的长筷,白盐为倪卿卿打开了食盒,香油为倪卿卿执扇扇风。“你们这般殷勤,莫非也想去参赛。不过抱歉,这届比赛,只限女子。” “当然不是,我们大男人唱什么歌。”柴油盐笑眯了眼道,“听闻大赛上有不少妙龄女子,过几天我们又有闲暇,不知倪小师叔你,是否可以给我们三个,安排三个靠前的位置。” “又要我给你们留好位置,是想趁机挑媳妇儿吧。”倪卿卿夹着一个元宝一样的馄饨,为难道,“现在的好位置,价格就已经不低了,等过了初赛,再是半决赛,再是决赛,价格肯定会水涨船高。你们沐休具体是什么时候,那我根据价格,来定你们究竟还要去帮小米多久。” 香油殷勤为倪卿卿扇凉馄饨,讨好道:“倪小师叔,我们三个诚心唤你一声师叔,你就看在这份情谊上,少算我们几个月。你也知道我们穷,现在还厚着脸皮,赖在小米的宅子里。” “那好吧,看在这碗馄饨上,就可怜可怜你们吧。”倪卿卿一口吞掉美味的馄饨,道,“你们就帮忙到年底吧。” “年底啊,这才四月初,到年底,还有整整九个月呢。”柴油盐三个哀叹,这样免费杂役,也当太久了吧。 “嫌久?”倪卿卿将馄饨往外推了推,“既然你们嫌久,那就算了……” “不算,不算!”柴油盐三个立刻否认道,“九个月不久,哪里久了,一眨眼就过了。” 时间果然是过得极快,尤其有钱赚的日子,过得更快。一眨眼,初赛也过了。 选拔赛淘汰一些,初赛再淘汰一些,进入半决赛的,就只剩一百人。 能进入半决赛的,或是人长得好,歌唱得一般,或是歌唱得好,人长得一般。像李青妍那般,人长得好,歌又唱的好的,十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虽说半决赛斗得正酣,但观赛者和参赛者心里都已经有数,有多大把握进入最后的决赛。 进入决赛的名额,只有十二个。 为了值回票价,倪卿卿特意叮嘱,要挑在一个晚上举办决赛,要为观赛者和参赛者,打造一场高水准的视听盛宴。 上京城的大小赌坊,又热闹起来,都在赌哪些人能进最后的决赛,以及进入决赛后,各自所能得的名次。赌局五花八门,各有各的赔率。 李青妍很是受人追捧,王爷侯家的孙女,因为裁判就是她们的自家人,所以也有可能夺魁,还有那个乡村来的小丫头,虽然一脸稚气,但唱的曲却能甜到人心坎里,也不是不可能逆袭。 到处都热闹,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次大赛。赏银本来就高,而后又突然翻了倍,普通百姓就算不关心谁唱得好,也关心谁得到那么大笔银子。 失意的,怕也只有翠娘。 翠娘嗓子哑了,虽然有几个王爷侯爷替她报了仇,然而被毒哑掉的嗓子,即便能再开口说话,也再唱不出那样动人空灵的曲子。 “翠娘。”倪卿卿乱弹着琵琶,到了翠娘跟前。 翠娘在躲在自己的小宅子里,白天不肯出门,晚上也不必出门。 倪卿卿笑着道:“翠娘,我想学琵琶,你琵琶弹得那么好,就教我弹琵琶吧。“ 翠娘泫然欲泣,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了人,只想躲起来,不需要别人来刻意怜悯。 “别这样嘛。”倪卿卿抱怀着琵琶,做出弹琵琶的样子,却没拨动琴弦,只清唱了一小节《琵琶行》。 翠娘听到好听的曲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再好听又如何,她现在已经没法子将这首曲子唱给世人听。 “好曲儿嘛,不止是要人唱的,还要有人写词,还要有人写曲儿,还要有人精心打磨配乐。”倪卿卿将琵琶递到翠娘怀里,“翠娘你精通音律,这世上有那么多文人才子,年年月月都有新的诗词歌赋,却鲜有新曲儿。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先让嗓子歇一歇,潜心创作几首佳作出来。” 翠娘眼睛又有了些微光彩。 倪卿卿挨近翠娘,道:“我那声魁赛上,很有几个好苗子。好苗子也得有好曲儿,才能大红大紫。我那些前朝遗稿,也禁不住消耗,翠娘你不知道,这些天,天天有人来找我买曲儿,我前朝遗稿上的那些曲儿,都快告罄啦。天生我材必有用,翠娘,我让黄继呈写词儿,你就来帮那些词作曲吧。或者是你先作曲儿,让黄继呈来填词也行。” 翠娘迟疑,她从来都只是学唱,从来没有尝试着自己谱曲儿。她好怕自己天资有限,做不来那些。 “开始做不来,有什么打紧,学就是了。“倪卿卿瞧出她的迟疑,便鼓励道:“你看我琵琶弹得那么烂,还想着学好古琴,将来也能边弹边唱,附庸一回风雅。你琵琶弹得那么好,还惧那些做什么。世间那么多人,又有几个,比得上你在乐曲方面的造诣。”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名下第一个歌姬 “倪卿卿没说大话,这些天要从她手上买曲儿的,的确不少。有人还借口身体有恙,抱着重金,直接进到皇家医馆里,向倪卿卿买曲儿。 倪卿卿只靠卖曲儿,又盘下了二十多个铺子。 四月初十,本该落下帷幕的游园会,也因为声魁赛的火热,而特意延长了一个月。 万事都顺心,只有铁木珪那帮女真人,一直不满意朝廷挑选的和亲贵女,而且还一直找借口,赖在上京不走。朝廷给了最后通牒,声魁赛结束,铁木珪必须选一个未婚女子回女真,否则就强行赶人。 此举正合铁木珪的心意,毕竟那声魁赛,起初看着没意思,但接连七八场看下来,他还真中意其中两个少女。见过了上京的繁华风流,再回女真待着也无趣,不管说什么,也得看到最后的比赛结果,再走不迟。 半决赛终于结束,遗憾的是,铁木珪中意的两个女子,都没能进入最后的决赛。 “黑幕!”铁木珪义愤填膺。 “对对对,黑幕!”一群女真人义愤填膺。他们喜欢那嗓子亮,调子高的,但中原这般老家伙,显然喜欢声音甜,嗓子柔的。就说那瘦巴巴的乡村丫头,唱得都是些什么咿咿呀呀地东西,居然还能高票进入最后的决赛。 不服!不服! 不但女真人不服,好些未能进入决赛的女子,全家老小都心有不甘,一肚子怨言。 怨言可多啦。 “尚书家的千金,当然了,连选拔赛都没参加,就直接进了初赛!” “还有那乡村野丫头,听说后台是倪卿卿,能不进决赛么?” “还有还有,还有王爷侯爷家的几个孙女,就是出生好了些,才得的资格。” “不止呢,还要几个是专业歌姬,打小就练曲儿,我们一般人,怎可跟她们比!” 输者总是诸多怨言,赢者却忙得不亦说乎,忙着为决赛准备新曲儿,忙着为决赛挑新的衣裙,忙着为决赛打造新的首饰。 倪卿卿也忙,为着自己那点小梦,决心要把决赛办得至善至美。 谪仙居的舞台是临时搭建的,显然还不够好,铅华阁的负责人主动找到了倪卿卿,要与倪卿卿联手打造一台歌舞盛宴。倪卿卿欣然同意,商议之下,就将决赛时间定在了五月十五晚上,决赛地点定在了铅华阁,也就是上京城最大的歌舞坊。 王爷侯爷家的孙女,自然占尽了人和,一早就定下了铅华阁最好的乐师和舞姬,还各显神通,从宫里请来了顶好的乐师,为自家孙女帮场助阵。 李青妍也不差,有自家老娘事事亲力亲为的打点,只用专心练好曲儿,到时美美地稳稳地就是。不得不说,李青妍如今声名大噪,上门提亲的公子哥如过江之鲫,不过门第不高,虽然李尚书瞧上了好几个,但李青妍和她姨娘,却一个都没瞧上。 “我儿如今这般光彩照人,给太子当侧妃,也是够格的。”李青妍那美貌的姨娘,望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女儿,越发骄傲起来,“即便做不了太子侧妃,做个郡王侧妃,做个世子侧妃,也未尝不可。” “你们呀,净想着往高处爬。出门里多少血腥。”李尚书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家夫人良善,这对母女岂会有今日的好日子。罢了罢了,左右有他这做老子的撑腰,即便以后给人家当妾,也是贵妾,也不会遭太多罪。 小门小户的,能进入决赛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最后名次嘛,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名气排在她们前头的,确实是有真本事,至于外面那些嫉妒的风言风语,纯粹就属嫉妒而已。 稍微清闲一点的,就属陈神医推荐的那乡野小丫头。她活了十二三年,还是头一次知道唱曲儿也能赚钱,还能赚大钱。虽然每次比赛,她都穿得寒碜,或许就是因为她穿得寒碜,才独树了一帜,才让台下之人,牢牢将她记住。 “甜妞,你过来。”谪仙居里,倪卿卿抱了一把新做的琵琶,到甜妞跟前。 甜妞跑到倪卿卿跟前,很有规矩地弯腰鞠躬道:“卿卿主子安好。” “主子?谁教你的规矩?现在还别急着叫主子。”倪卿卿拉着甜妞粗糙的小手,坐到石桌旁,笑着道,“甜妞跟陈神医一样,都是从陈家村出来,也姓陈是不是?” 甜妞点了点头。 “那甜妞可会什么乐器?”倪卿卿问。 甜妞摇头,只双眼放光地,盯着倪卿卿怀抱的那把琵琶。 “喜欢吗?”倪卿卿问。 “喜欢!”甜妞狠狠点头。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可惜以前饭都吃不饱,哪能肖想这些。即便得了这些,也会被爹娘拿去集市,换了米粮。 “喜欢就送给你。”倪卿卿将新做的琵琶送到甜妞手里,“以后这把琵琶就是你的了,好好学,好好练,学好练好了,就可以弹着,给更多的人听。” 甜妞爱不释手地抱着琵琶,跪在地上,朝倪卿卿磕了一个响头。 “傻姑娘,这么点东西就感动啦。“倪卿卿将甜妞扶起身来,道,”以后多挣些银子傍身,才不会被人家的一点小恩小惠收买了去,当初的翠娘,也是你这般年纪,就被一串糖葫芦误了半生。不过我现在,就要用这点小恩小惠来收买你。我签下你五年,五年之后你要嫁人,还是要继续唱曲儿,都是你的自由。你同意么?“ 甜妞连忙点了头,甜甜地道:“神医伯伯说,让我一切都听你的。神医伯伯说你是善人,不会存心去害人。” “多谢你家神医伯伯夸赞。甜妞你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倪卿卿转过脸来,芍药便取出来一张字据,放在甜妞跟前。 甜妞不识字,但也不犹豫,很是干脆的按了手印。十几天前,那个年轻人到她家接她进城时,爹娘说了,她一个贱丫头,人家能赏她一口饭吃,就要感恩戴德了。更何况那年轻人临走时,还给了她爹娘一笔巨款——十两银子呢,够他们全家吃上好几年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变脸好快的柴油盐 “决赛进入倒计时阶段,俨然成了全城的盛事。 走在大街上,都有各家的曲迷,扯着锦旗和横幅,为自家支持的好嗓子加油助威。 早晨倪卿卿坐马车去医馆,还望见有两家支持者,在街上相互推攘丢东西。而且两家支持者都大有来头,都是王爷家孙女的支持者。还好巡城官吏及时赶到,才将这两方人马分开。 柴油盐三个又在医馆大门恭候,伺候得越发殷勤,就差没跪着迎倪卿卿进门。 “卿卿小师叔,决赛,决赛!”柴油盐三个连连作揖道,“卿卿小师叔,你真是大好人啊,把决赛定在晚上。晚上我们三个都有时间啊,就差三个位置啦!” “决赛门票多贵,你们心里没数嘛。”倪卿卿可再不吃这套。她与铅华阁联手,呕心沥血打造的决赛,自然要收高价门票,才能赚回本钱。“就你们三个,五年的俸禄,也买不到一张最便宜的门票,况且你们还只是闲暇时,为我和小米打杂。” “卿卿小师叔,别这么绝情嘛,情谊值千金啊。”香油真的跟倪卿卿跪了下来,诚恳道,“我瞧上的一个小家碧玉,入决赛啦,我想要去给她加油捧场!” 柴盐两个见状,也当真朝倪卿卿跪了下来。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倪卿卿是长辈,是受得起他们这一跪的。 “你们三疯了吧,一场比赛而已,需要下跪这么认真吗?”倪卿卿错愕。 “没疯没疯,我们都瞧上了那个有酒窝的小家碧玉,前天堵在她家门口,亲口答应她,决赛要为她助威加油的。”柴油盐三个膝行向前,正二八百地道,“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卿卿师叔就成全我们吧。“ “就你们三还大丈夫?”倪卿卿吃着热腾腾的馄饨,叹着气,“丢人!“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柴油盐三个厚着脸皮,给倪卿卿作揖,“卿卿小师叔,你人善心美,就再成全我们这一次。我们三,真是瞧上她了。“ “你们说的那小家碧玉,我知道,脸蛋上有两个梨涡嘛。人冷艳,曲风也冷艳,好像生来就不会笑,但台上不经意一笑,轻轻牵动嘴角两个小梨涡,能把人魂勾去,好些公子哥都把她瞧上啦。”倪卿卿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货,“就你们三个,还想吃天鹅肉。” “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总归要试一试嘛!”柴油盐三个,跪在地上,仰起头来,真诚无比地望向倪卿卿,“卿卿小师叔,你就为了我们的终身大事,成全一下我们吧。灵丹都喜了,小米那家伙,就快要当爹了,而我们三个,却依旧是孤家寡人。” “你们三个别好高骛远,踏踏实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倪卿卿提起敲缻的小锤子,在他们脑门上,各敲了敲,然后告诉了他们一个内幕消息,“那小家碧玉八字好,旺夫,已经有了归宿,婚期都已经定了,你们就别肖想啦。” “什么!“柴油盐三个如遭雷击,“谁!谁!是谁捷足先登了!” “上京城遍地的亲贵,总之是个好高好高的高枝儿,你们比不了的。”倪卿卿好言道,“收点心,安心当值,安心攒钱,安心娶一门贤良的媳妇儿。” 柴油盐三个抱在一起,哭嚎成一团,好不容易看入眼的媳妇儿,又没了。 “哭完了没,哭完了就可以去楼下迎宾啦。”倪卿卿扶了扶脑袋上的官帽,嫌弃道,“大男人没点出息,果然是一个医舍出来的,怎么都养成了一个德行。” 柴油盐三个抹去眼角泪花,又仰脸笑了出来,谄媚道:“卿卿小师叔,没了梨涡娘子,我们还是要去的。尚书家的李姑娘,人顶漂亮,唱得也顶好,我们三个,还想去为她捧场。” “变脸够快的啊,还真是博爱啊。”倪卿卿无语。李青妍能正眼瞧这三货才怪;人家李姑娘,比那小家碧玉还要炙手可热。 “卿卿小师叔,让我们去吧。”柴油盐三个又开始软磨硬泡,“既然梨涡小娘子名花有主,我们也不必顾忌形象啦。只要让我们到场,你让我们三个门口迎客,或是场内卖茶水蜜饯儿,我们都是乐意的。” 倪卿卿被这三货缠得脑瓜疼,便勉强答应了,让他们以医者的身份,提着药箱进场,但正经位置是没有的,只能端个冷板凳,坐在墙角。 柴油盐三个好不感激,激动欢呼几声,从二楼蹦着到了一楼大堂。 对门陈神医也敲门进来,坐在倪卿卿对面,他可不要什么决赛的门票,他只要倪卿卿再请大厨,再为他做一桌美食。倪卿卿欣然同意,陈神医给她推荐的甜妞,可真真是一块珍宝。 医馆的生意,比以往好了些,但都不算太好,远远不到人满为患的地步。上京城是天天有人生孩子,但人们依旧愿意在自己家,找稳婆接生,方便还省钱。送到医馆来生的,都是些棘手情况。 整个上午,倪卿卿也只为满脸妊娠斑的乔家媳妇儿,开了一张祛斑的方子。 “四位小公子可安好?”倪卿卿笑着问。 “好着呢。”乔家媳妇儿有子万事足,虽说是满脸的妊娠斑,还是一脸的喜气,“就是我家夫君不大好。门牙被镇北王打掉了,没好意思出门,连家里那些妾室也没好意思去瞧,成日里也只能逗逗几个不晓事的儿子解闷。” 倪卿卿瞧着乔家媳妇儿的喜色,便也笑着打趣道:“那恭喜夫人因祸得福。” 乔家媳妇儿人逢喜事精神爽,似乎还很感激镇北王的那一拳头。 送走了乔家媳妇儿,又到了饭点。 倪卿卿盘了许多铺子,其中三家,就暂时用来做了饭馆,掌厨的,都是以前珍馐楼出来的人物。新店开张,倪卿卿领着同僚们去捧场,东西好吃不说,价格还打了折。 柴油盐三个,殷勤伺候着倪卿卿下楼,殷勤护着倪卿卿去饭碗高坐。 一群大夫在饭馆里吃得正香,忽然就有一群人,提着烂菜叶和烂鸡蛋,将倪卿卿堵在了饭馆里,要有事“商量”。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被胁迫了 “因为上次太师府的家丁被当众打了板子,所以一众人不敢在皇家医馆闹事,只能将倪卿卿堵在了饭馆里。 表现的时候到了,柴油盐三个丢下碗筷,主动上前,好言提醒道:“各位有话好好说,我们身上穿着官服呢,被丢了烂鸡蛋烂菜叶,有人可是要吃牢饭的。” 医官是哪门子的官?又没在御医院当差,不过是披了件假模假样的袍子而已。众人心里腹诽,但的确又不敢当众亵渎了那身官服。 “倪小医官,你出来,我们有话要问你!”众人不理柴油盐,直接要求倪卿卿出来说话。 “有什么事,你们说,我听着就是。”倪卿卿不主动往前凑,只扶正了头上的官帽。这顶官帽好啊,关键时刻,也能给她挡一挡灾难。 “我问你,林家小娘子,为什么被淘汰了!” “对对对,还有我们家小喜鹊,为什么也被淘汰了!” “还有还有,还有我们家赛貂蝉,人虽长得抱歉了些,但也听了状元爷的建议,带着斗笠上台了啊!唱得那么好,为什么也把我们家蝉儿淘汰了!你们不是宣称,这次声魁赛,只听声音,不看脸么,为什么还把我们家淘汰了!” 倪卿卿听了出来,原来这些人是为那些淘汰者抱不平。然而她又不是裁判,那些姑娘被淘汰,跟她没半点关系。 柿子找软的捏,这些人不敢去找几个王侯理论,就只能找她发泄。 “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倪卿卿举起三根指头来,认真道,“但比赛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医馆当值,比赛场上的事,谁淘汰,谁晋级,我当真不知情.” “胡说胡说!”有人立刻就不满了,“那李青妍,不就是你特意开后门,让她直接进的初赛。” “李姑娘声貌双绝,大家有目共睹,是我特意请来增彩的。”倪卿卿又道,“至于你们提到的那几位,我表示相当遗憾,但还请各位相信几位王爷侯爷的评判。再者,她们的曲艺之路还很长,也不仅限于此次声魁赛,若是各位有心,可以在以后的年岁里,继续支持她们。” “不行不行,你们这次比赛不公平,有黑幕!”众人义愤填膺,一口咬定,“你可以让李青妍直接晋级初赛,那我们也要求你,让我们支持的姑娘,直接进决赛。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饭馆!” 倪卿卿心里叹口气,这些人还真是不讲理。有比赛,就有输赢嘛,竞争那么激烈,被淘汰了也是正常之事。就说那林家小娘子,各方面是很出色,但半决赛上紧张了,没跟上拍子,能怨谁?再说那赛貂蝉,当真是唱得极好,但半决赛高歌完一曲,立刻就吐了一口痰在台上,恶心到了几个评委,又能怨谁。 “这可怎么办哟,你这小女子,回回都是你惹事!”廖御医指着倪卿卿抱怨。 倪卿卿笑脸回道:“廖师叔若是着急回医馆,可以先从后门出去,这些人冲着我来的,不会强留着廖师叔不放。” “哼,就走就走!”廖御医一甩官袍,带着自己几个门生,就要从后门离开。 “不准走,不准走,一个都不准走!”众人激动起来,丢了几根烂菜叶进屋子,高声道,“要是走了,再找来巡城官兵怎么办!黄脸老头子,你不准走!” 廖御医恨恨坐下,很是气闷地瞪了眼倪卿卿。 倪卿卿也无辜,谁让她是软柿子,次次都被人抢着捏。 情形似乎有些僵持不下,门外众人不让倪卿卿出门,要她增添入决赛的名额;然而决赛是件严肃的事,说增名额就增名额,不但打乱了这几天的筹备,还对之前进决赛的人很不公平。 对峙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医馆里的其余大夫已经酒足饭饱,正剔着牙等结果。铁木珪一众人也得了消息,赶紧从大酒楼里赶过来,闯进屋子里,逼着倪卿卿增添名额。 柴油盐三个,梗着脖子,挺身将倪卿卿护在身后。 四方馆的一群便衣护卫,也将铁木珪和倪卿卿隔开。这二人有旧仇,得防着才好。 “你们这些中原人,就是花花肠子多!”铁木珪拍着桌子,极为不满地道,“凭什么我看上那两个没进决赛,裁判家的两个黄毛丫头,双双进了决赛!” “就是就是!”屋外民众,第一次觉得这女真野蛮人说得对。只不过他们顾及那几个贵女的身份,不敢言明而已。 柴油盐可不觉得,那一场他们正好去瞧了,王爷侯爷家的几个孙女,虽然唱得不是最好的,但人家家里舍得砸银子,不但请了顶好的乐师,还请了漂亮舞姬台上起舞,贡献出那么华丽的舞台效果,给人家晋级,哪里有错。 “你看,你们中原人都承认自己花花肠子多!“铁木珪举了举醋钵大的拳头,微笑着道,”倪家小丑女,被人卸下巴的滋味,可不好受。你今天可想要试一试?“ 倪卿卿往后退了退,铁木珪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武力威胁。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那好吧,民意不可违。“倪卿卿背着手,正色道,“鉴于百姓们的热烈请求,作为本次大赛的承办方,我宣布明日上午,再在谪仙居,举行一场盛大的复活赛,半决赛中被淘汰者,且排名前一百名的选手,均可再度参加。本次复活赛,总共只有两个晋级名额。且最后结果,由在场观众投票选出,票多者晋级,票少者,很遗憾,就只能止步于半决赛。这个解决方案,诸位可满意?” “满意!满意!”众人一听自己可做裁判,哪有不满意的。到时候携同全家老小,鼓动亲朋好友,都为自己心仪的好嗓子投票,管她们明天发挥得是否正常。 “这还差不多,算你这小丑女识相。”铁木珪终于收回了拳头,又鄙夷地指了指倪卿卿那蒙着面纱、不敢见光的脸,放下话来道,“小丑女,我们明天再见!” . 第二百四十七章 精彩的复活赛 “回到医馆,柴油盐三个困惑请教,为什么复活赛最后只给两个晋级名额,为什么不给三个名额,或者五个名额。 倪卿卿笑着解惑道:“因为进入决赛的那十二名女子中,有两个已经如愿觅得良人,而且夫君有心私藏她们的锋芒,不愿她们再被其他公子哥挖去了墙脚。” “天呐,这么说,我们瞧上的梨涡姑娘,不会参加最后决赛了!”柴油盐哀嚎。 “正是。”倪卿卿笑着回应。她也是昨晚才知晓的此事,好在入围者都提前签了协议,她得了两笔违约金的同时,也衷心祝愿那两名女子,婚后能幸福甜蜜。十二“声”钗,缺了两位,原本计划着,让半决赛的第十三名和第十四名顺位补上。但今天饭馆里闹了这么一出,她也只能紧急想个“复活赛”的法子,一来是平息民怨,二来是为决赛造势添丁。 果然,当天下午就传出两名人气歌姬,突然退赛的消息。 上京城百姓一片哗然,好些人惋惜,好些人欢喜,好些赌坊也不得不重开赌局。不过,与此同时,复活赛的消息,也火速传遍全城。 半决赛里被淘汰的那些人,心有不甘的大有人在,好些摩拳擦掌,要在明日的复活赛上,大展风姿。 不过是复活赛而已,却有了决赛的阵势。 牡丹花谢,已经闭园的谪仙居,才冷清了一两天,便再度人满为患。 由于场面太过热闹,原本计划只举办一天的复活赛,也不得不分两天举行。 此次复活赛的裁判是底下观众,参赛者能不能进入决赛,都由台下三百名观众代表,举手决定。一曲唱罢,能不能过,当场就能数出来,群众眼睛雪亮,场面就别提有多刺激。 好些人宁愿忍着肚饿,也要等着自己支持的歌姬唱罢,才肯去匆忙进食。 复活赛第一天,那支持率颇高的林家小娘子,终于没进错拍子,很是轻松地守住了自己的擂台。 然而,赛貂蝉虽然唱得好,还是因为长得磕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暂居第二,能不能进入最后决赛,还要看明天的复活赛上,有没有黑马出现。 复活赛的第二天,人就更多啦,附近几条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全都涌进谪仙居,见证比赛结果。 这天的复活赛上,铁木珪中意的那两个高嗓门,终于粉墨登场。 小小的身躯,却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歌声又野又亮,实在不像养在上京的闺秀,倒像是乡野做惯了粗活的农妇,又像是草原上恣意奔放的野驴。 不过,就如几个王爷侯爷,不大待见那两个铁肺高嗓门一样,台下的三百名观众代表,也不大能欣赏这种曲风。女子的歌声嘛,就应该像女子一般,如水做的才好。 “可恶!可恶!黑幕!黑幕!”铁木珪等女真人,挥拳表示不满,这些中原人,真是不懂欣赏。这么好的歌姬,也能淘汰,简直是白长了一对耳朵。 这次铁木珪再高嚷黑幕,周围人却没有跟着帮腔。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那林家小娘子就是人漂亮还唱得好,那赛貂蝉虽然传闻长得奇丑,但戴着帷帽看不见脸,丑不丑的,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热闹非凡的复活赛,眼看接近尾声,忽然就冒出来一匹黑马。 精心布置的舞台,新颖的曲风和装扮,特意花重金,从倪卿卿那里买来的新曲儿。特意选在快要闭幕,特意选在人们已经意兴阑珊的时候,再给疲倦的看客,眼前大亮的惊喜。 没法子,前面林家娘子是坐稳了,但赛貂蝉还有可能超越,这家闺秀只能重拳出击,提前搬出为决赛准备的曲目,为的就是将赛貂蝉拉下马去。 结果出人意料的好,不但将赛貂蝉拉下了马,还把林家小娘子给超越了去。 人们热血沸腾,从此又多了一个追捧对象。半决赛已经如此精彩,那决赛的精彩厮杀,那得刺激到哪儿去。 黄继呈右臂已经拆了绷带,阔步上台,郑重宣布了此次复活赛的突围者姓名。 “骞骞姑娘!骞骞姑娘!” “林家小娘子!林家小娘子!“ 人们高呼着入围者的名字,台下一阵接着一阵的狂呼,激动得像是自己入围了决赛。 只有赛貂蝉,悲愤冲到台上,还想抱着黄继呈撒泼打滚。还好黄继呈有胖妞护驾,才没让赛貂蝉扑倒了去。 人们打了鸡血一样离开离开谪仙居,后天晚上,就是决赛。到时候守在铅华阁的门口,等最后的结果去。 夜色降临,热闹过后的谪仙居,又安静下来。 谪仙居里的人,开始清理场地,场地都已经清理完毕,但那赛貂蝉还赖在台上,怎么也不肯离去。 “哎呀,赛姑娘,何必呢?”谪仙居的下人聚过来苦劝,“比赛认赌服输嘛,你没看那最后冒出来的骞骞姑娘,把林家小娘子都超了过去,你输得也不冤。” “我就是不甘心嘛,眼见就能进决赛,得那些赏银!”赛姑娘一把摔了头上的帷帽,哭嚷道,“我为了这次比赛,把嫁妆都赔进去了,现在什么赏银都没拿到,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嘛!” 男人们暗自偷笑,就赛姑娘这副尊荣和德性,有嫁妆怕也是嫁不出去。 女人们心地稍微软一些,劝道:“原来是为了赔进去的嫁妆哭啊!我们给你支个招,你去找我们小主子,她脑袋瓜灵光,眼珠子一转,就能教你怎么挣银子。” “真的?”赛貂蝉摸一把鼻涕,止住了嚎哭。 “那还有假。”女人们很是欢喜地出声,“游园会的这些日子,我们的家里人,或是在园子里卖烤串,或是在园子里教小孩子踩滑板,或是在园子里帮着洗碗扫地,或是帮着驱鼠捉蛇,都挣着钱了呢。” “游园会都结束了,那我还能做啥啊!“赛貂蝉又想哭。 “我们哪里知道。”女人们笑道,“去问我们小主子呗。” . 第二百四十八章 赛貂蝉能做些啥 “赛貂蝉连夜去了倪府,找到了倪卿卿。 倪卿卿与甜妞在一起,还有翠娘,还有廖茵茵,一起为甜妞的决赛做准备。 消沉的翠娘,是倪卿卿生拉硬拽,强行拽过来的,廖茵茵确是朱允棣扔过来的。因为廖茵茵脱发,即便每天喝药,头发也照样掉,只不过症状比之前稍微好了些。 朱允棣心急如焚,廖茵茵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每天的药照喝不误,每天的木鱼照敲不停,不过头上的青丝嘛,每天也照掉不停。 好几个御医都瞧过,都说是心结难解,导致的脱发。 朱允棣就恨这心结,这该死的心结,怕是要把一代佳人,折磨成一个秃子。朱允棣问廖茵茵到底在想些什么。廖茵茵答,就是不想见到你。于是,大发雷霆的朱允棣,就砸烂了廖茵茵的木鱼,带着几大包中药,将廖茵茵扔到了倪府里。廖茵茵跟倪卿卿说得上话,就只有让倪卿卿这小医女,帮着解心结。 倪卿卿相当欢迎廖茵茵的到来,廖茵茵琴弹得好,翠娘琵琶弹得好,强强联手,这可是甜妞的运气。 赛貂蝉过来时,几人正在院子里,精心为甜妞雕琢决赛的曲子。 瞧着很是眼红,赛貂蝉哭嚷着奔过来,芍药尽责将赛貂蝉拦在三尺开外。赛貂蝉扑不到倪卿卿,便立即跪地道:“倪小医官,你可不能这么偏爱啊,你也偏爱偏爱我吧。” “赛姑娘,你这话可有些不对了,你我又不是主仆,快起来说话。”倪卿卿让赛貂蝉起身。本来嘛,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缘法,投缘的多偏爱一些,那也是常情。 赛貂蝉摇头,就是不起,忽然瞥见一旁的廖茵茵,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世上,原来还真有貂蝉那般的绝世美人儿。 廖茵茵被赛貂蝉瞧了良久,忽然浅浅笑道:“赛姑娘,还请起来说话。“ 赛貂蝉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待回过神来时,又是满脸的自惭形秽。 “赛姑娘,听闻你的情况,我也十分抱歉。”倪卿卿叹道,“不过比赛就是比赛,输赢也别太放在心上。你唱曲儿唱得那般好,去歌坊谋个差事,歌坊老板一定会热烈欢迎。” “歌坊我问过了,他们嫌我丑,上不了台面,不肯要我。”一提起这个,赛貂蝉那几乎没有下巴的脸,羞得更红了。不敢去看一旁的廖茵茵,赛貂蝉只盯着倪卿卿道,“谪仙居的人说,倪姑娘你脑子灵光,能帮我挣回嫁妆钱,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找你了。” “那你为这次比赛,赔了多少嫁妆进去?“倪卿卿问。 “太多啦!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两呢!”赛貂蝉一脸的苦相,那可是她去世的老娘,给她攒的全部嫁妆。若不是冲着决赛的巨额赏银,她怎会把自己的嫁妆,全砸了里面。 “五十两,也算……”芍药想笑,但低下头,生生忍住了。她成为小主子的贴身丫鬟后,一年的工钱,也不止五十两。 五十两,于一般百姓而言,确实不少了。倪卿卿眼珠转了转,正色道:”你当真想赚回你的嫁妆?“ “当然啦!”若是赚不回那些嫁妆,她今晚就去跳护城河。 “那好吧,我给你安排件差事,你来给甜妞唱和声。”倪卿卿道,“虽然有些委屈你,但只要你肯帮忙,我就为你补上那五十两嫁妆。若是唱得好,还另外给你一百两银子,做酬劳。” “哇!一百两银子!”别说赛貂蝉了,就连甜妞的眼睛,都亮了。 “当真吗?”赛貂蝉激动得手足无措。这赚银子也来得太快了吧,谪仙居那些女人果然没骗她。 “当然了。”倪卿卿当即吩咐芍药,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交到赛貂蝉手上。 赛貂蝉捏着宝贝银子,下巴都快笑没了,朝倪卿卿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那赛姑娘你,我就暂时雇佣过来啦。我先草拟一份契约,待会儿你在契约上画个押。”倪卿卿又让芍药取来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契据。 “卿卿,你也太小心了吧。”翠娘艰难出声,有倪大仁的医治,她的嗓子恢复得比预想得要好很多。 “用人之前,契约先行,都是这几个月的血泪经验。“临时反悔的人多了,倪卿卿不得不小心行事,”赛姑娘,上面写了你需要做的,和你事后的报酬。再者,甜妞的决赛曲目,你要保密,不可泄漏出去,否则我可是会送你进牢里,吃牢饭的。“ “放心放心,我得了姑娘的银子,怎么可能把姑娘你给卖了!”赛貂蝉满脸的喜气,欢喜在契约上按了自己的手印。 揣着五十两巨款,回自己的破屋,赛貂蝉一路上笑个不停,早知道倪家姑娘这么大方,她就该把自己的嫁妆银子,往多了说。现在想想五十两太少啦,兴许说个五百两,倪家那小医女,也会照给不误的。 赛貂蝉离去后,廖茵茵难得开口道:“卿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不放心那赛姑娘,担心她泄露了曲子,要与她签字据以防万一,又何必答应用她。” “就是,就是。”芍药也道,“姑娘也不缺那些银子,拿些银子打发了她便是,何必冒险去雇她。姑娘你教导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依奴婢瞧,那赛姑娘是个贪财的,若是有人拿钱,让她把曲子泄漏出去,她当真会把曲子泄漏出去。姑娘你也应该听说了吧,那林家小娘子半决赛进错拍子,就是因为事先准备的曲子,被别人先唱了去,仓促之下登台唱新曲儿,这才导致的失误。再者,一张契据有多大用处,翠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卖身契还捏在翠娘手里呢,还不是一样干背主的事。“ 突然被提及伤心事,翠娘的神采又黯淡下来。 倪卿卿拉过翠娘的手,笑着回道:“她的确唱得好,我惜才嘛,再观察一段时日,若她堪用,就雇她来给甜妞伴唱;若她不堪用,辞了也不可惜。也不用太杯弓蛇影,等她明天过来,就将她留在倪府里,不然她与外人接触,自然也就不能把曲子递出去。”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秘人物助阵 “决赛越近,全城的氛围越紧张。原本只是个声魁赛,谁能想到,会演变成为全城的一场盛事。 筹备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铅华阁这几天都没开门迎客,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第二天晚上的决赛之中。 彩排从头天晚上就开始了,乐师、舞姬、服装、道具,可以由铅华阁无偿提供,也可以由自家请人。王爷侯爷家的孙女,自然是花了大手笔请来外援,小门小户的,能用上铅华阁的乐师和舞姬,也能知足。似甜妞这般,一穷二白的,若无倪卿卿背后操持,怕是只能穿着破布衣服上台。 彩排过程中,华丽的华丽,柔美的柔美,高冷的高冷,磕碜的磕碜……嗯,就属甜妞的最简单,最磕碜,连个伴舞都没有,只有赛貂蝉那么一个伴唱。 甜妞都有些害臊了。上京城是个好大好大的金银窟,她这个穷丫头,似乎不应该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妞啊,别灰心。”倪卿卿拍着她的肩,好言安慰,“咱们也不奔着第一去,该是第几名就第几名,好好表现,反正都签在我名下了,回头给你三位数的赏钱。“ 甜妞听着不论名次,都有赏钱,这才宽了心。待倪卿卿背过身,赛貂蝉又过来,抓住甜妞粗糙的手,激动道:”妞啊,好好表现,你表现好了,我的赏钱才丰厚。别的不说,前五吧,我们一起,闯进前五。“ 甜妞紧握住甜妞的手,狠狠点了头。 整个铅华阁忙成了一锅粥,舞魁凌波,却趴在二楼栏杆上,手指执一柄小圆扇,一派清闲。王爷侯爷的孙女,嫌舞魁名气大,会抢了她们的风头,所以有钱也不请她;李青妍也没邀请她,大概是与王侯家的孙女,一样的顾及;林家娘子和骞骞姑娘,倒是来请过她,但她却端着舞魁的架子,不肯去;至于那个甜妞嘛,是倪卿卿的人,凌波更是不愿搭理。 铅华阁里忙得热火朝天,铅华阁外面又放出消息来,说是今晚的决赛,会有一位超级重量级的裁判登场。 重量级裁判? 还是超级重量级的裁判? 精通音律的上京名流里,人们纷纷猜想。 是廖茵茵?是柳悠钰?是廖太师?或者是宰相爷?更或者,是太子爷亲自莅临! 赌场又根据这个突然放出的风声,开了赌局。 五月十五的晚上,月亮很圆。 月亮才开始升空的时候,铅华阁已经座无虚席,就连角落里,都临时增加了好多长凳。柴油盐三个作为医者这入场,假公济私地来到了离舞台很近的位置。 除开这三人,人们大概就能从离舞台的远近,判断出这些人身份的高低。 坐在前面几排的,自然就是王侯身份,还有他们的家眷,地位尊崇。 坐在中间的,大都是上京城大小官员,以及官员家眷。 坐在靠后的,也是上京城有钱的财主员外。 门票部分,是铅华阁负责,这种大型场合,前排座位,一定是预先留给上京权贵的,一般财主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位置。 里面虽然人满为患,但能进场看比赛的,都是少数,更多的人,激动候在铅华阁外面,时刻等待最新的消息比赛进程。 月亮又升高了些。 一身华服的黄继呈,作为此次决赛的主持人,潇洒登场。 “各位贵客,晚上好。”黄继呈洪亮出声,以他的记忆,根本无需什么台本和小抄,“在这花好月圆夜的十五之夜,邀来清风作伴,邀来明月作伴,邀来上京城最好的十二把嗓子作伴!经过笑料百出的选拔赛,经过走马观花的初赛,经过残酷比拼的半决赛,经过紧张刺激的复活赛,我们终于来到了决赛这一晚!” 回想起过往的一个多月,台下人也感慨,尤其是那些有闺女参赛的人家,更是被黄继呈吟诗一般的慷慨陈词,给深深触动。 “来到这一天,不容易啊。”黄继呈又抑扬顿挫地出声,“四十多个日日夜夜,一家人呕心沥血,为自家参赛女儿,全身心的付出,只为她们能在台上有更好的表现。四十多个日日夜夜,十个百个千个人聚在一起,只为自己心仪的好嗓子,四处奔走,只为她们的风华,能被更多人的世人认可。是的,我们有遗憾,遗憾沧海遗珠,不幸落选;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就在今晚,被五位王爷侯爷精心挑选出来的妙龄女子,将为我们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 话音未落,台下掌声却雷鸣般响起。状元爷这几句,真是说到了他们这些支持者的心里。 激昂的鼓乐声,也应景响起。 黄继呈情绪激昂地道:“接下来,请允许我,向本次大赛的策划人、裁判、以及幕后付出者,表示最诚挚的谢意。”黄继呈一面激昂出声,一面朝台下鞠躬,心里却腹诽,倪卿卿这是写的些什么稿子,除了开头,就没有一点点的文采,真是乏味得可以。 虽说是乏味,但好在煽动力却极强,台下又爆发出阵阵掌声。 二楼雅间的倪卿卿,伴着朱铭昭,朝黄继呈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做过状元的人,不但诗写得好,还把诗吟得好,若换作旁人,肯定没有黄继呈这份煽动力。 朱铭昭按下了倪卿卿竖起的拇指,然后搂着她,继续等好戏。 “矫情,酸腐文人的矫情。”朱允棣坐在朱铭昭旁边,轻蔑出声。 廖茵茵坐在倪卿卿身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直未出声。很奇怪的镇北王夫妇,虽然同坐在二楼,中间却隔着朱铭昭和倪卿卿。 掌声结束后,黄继呈一口气宣布了决赛规则。这决赛规则,也是倪卿卿定的。比赛成绩,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由现场选中的两百名观众决定,每人手上两票,可同时投给心仪的一位歌者,也可分别投给心仪的两位歌者;另一部分由在场评委几位评委决定,每个评委手中有二十票,可以集中投给一人,也可以分别投给多人,由于评委之中,有参赛者亲眷,为避嫌,这两位王爷不参与投票。 然而! “然而,今天晚上,我们特意邀请到一位超级重量级的评委,各位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第二百五十章 诗豪归来 “黄继呈台上问,神秘人物是谁,台下众人猜测纷纷,阵阵高喊自己所猜之人的名字。 锣鼓越来越响,伴乐越来越激扬。人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终于有一丰神俊秀的青年男子,腰佩宝剑,豪气登场。 怎么是他? 怎么是他! 他怎么回来啦! 台下有女子,有崇拜者,已经昏倒过去。柴油盐三个,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没错!”黄继呈高声道,“太子曾言,万历朝有他,是万历朝的幸事!任何一个朝代有他,都是那个朝代的幸事!没错,他就是今晚超级重量级的嘉宾,告诉我,他是谁!” “孟二!” 台下之人疯狂大叫。 “怎么会是孟二啊!”倪卿卿激动得直拍栏杆,手指着楼下台中间的孟二,万分激动地扭脸问身边的男人,“朱铭昭,怎么会是孟二啊!”孟二瘦了,也黑了,但脸部轮廓越加分明,愈发有男儿气概啦! 朱铭昭搂着她,笑着问:“喜欢我送给你的这份大礼么?” “喜欢!喜欢!”倪卿卿喜欢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是从什么地方将他挖出来的啊!” “俏寡妇的床头。” “啊?”倪卿卿火一般的热情,瞬间被扑灭,只能喃喃道,“出远门一趟,风流还是不改往昔啊。”虽说孟二是全天下的,但当真被具体某个女子占去便宜,还是有些不敢的。 廖茵茵端坐在倪卿卿身边,端详着台下越发豪迈的孟二,眼里的笑意不由更深。 虽说隔了两人,但朱允棣却将廖茵茵眸子里的笑意瞧得一清二楚。心想自己媳妇儿心里挂记之人,难道就是孟二那厮。 朱允棣心里憋屈啊,娶进门的这个,还有想要娶进门的那个,两个心里都挂记着别的男人!当初听太子的话,去边关建功立业,哪里能想到,会把自己的两个媳妇儿,都拱手让别人撩拨了去。 “混账东西!” 朱允棣恼怒,一砸栏杆,纵身就往台下孟二飞身而去。 台下孟二,正在接受众人连绵不绝的欢迎,朱允棣却如黑鹰一般,朝孟二扑了过去。一身紫袍的朱铭昭紧随其后,飞身擒住朱允棣一条腿。 这是个什么情况?台下一阵短暂惊慌,这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人,是刺客,刺客,还是刺客? 黄继呈也旁边退了两步,来者不善,还是退远些,免得右臂再度遭殃。 “哥!”孟二盯着扑来之人,一手按剑,一臂张开,激动欢呼一声,“终于又见面啦!你瞧,我像不像你!” “像你个蛮子!” 朱允棣气恼,不愿认这老弟,提拳就往孟二那张招蜂引蝶的脸砸去。 “啊!” 台下人齐齐为孟二捏一把汗。二楼倪卿卿也紧张站起了身,只恨自己不会飞,不能拦下朱允棣。 孟二也大惊失色,赶忙捂脸道:“哥,我是孟二啊!” “揍的就是你!”朱允棣更怒。 眼看孟二俊脸要遭殃,说时迟那时快,朱铭昭忽然闪身到孟二身旁,出掌拦下了朱允棣那一拳。 “有话下台说,别扰了盛会。”朱铭昭沉眉。 “是啊是啊,皇兄,哥,有什么误会,我们台下说。”孟二躲在朱铭昭身后,怕怕出声。 “哼!”朱允棣冷哼一声,拎过孟二的衣襟,提他起身,飞身上了二楼。朱铭昭脚一点地,也飞身上了二楼。 “啊!啊!啊!” 本来是个惊险场面,但台下众女子,却发出阵阵欢喜尖叫。 今晚真是值了,居然能看到上京四大美男齐聚一堂,而且还能看到最耀眼的三个,飞身而起的潇洒仙姿。 上京四大美男,朱铭昭稳居第一,孟二居第二,镇北王算第三,至于第四嘛,先是李年琦,不过最近一个月,黄继呈因为主持声魁赛,而声名大噪,虽说颜值上比其他三人略差了些,但因为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的外加光环,也显得英俊了不少。本来太子也美男榜上有名,但因为地位过于尊崇,不好将他纳入民间排行榜中。 “啊!啊!啊!” 在这个特殊的场合里,那些未出阁的女子们,可以尽情叫嚷俊男的名字,那些已成人妇的女人们,则捏拳暗喜。 声魁赛还未正式开始,现场气氛,先到了一个狂潮。 黄继呈就站在台上,耐心等待这阵疯狂的叫喊声过去。 孟二是被扔到廖茵茵跟前的。 “镇北王,有话进雅间说,底下这么多人都望着这边呢。我的声魁赛还要继续。”倪卿卿建议,拉着廖茵茵往雅间里去。 果然廖茵茵一动,朱允棣就踹着孟二,进到了雅间里。 孟二按着腰间佩剑,边走边苦着脸道:“哥,我们许久不见,你怎可这般对我?” “别叫我哥,我没你这弟弟!”朱允棣“砰”地一声踹上门,关起门来,呵道,“朋友妻都不可欺,更何况是你兄长的妻!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碰过悠钰和茵茵的小手!” “没有没有!”孟二藏身在朱铭昭身后,赶紧摇头道,“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我怎会那般下作!” “信你个鬼!”朱允棣怒道,“就你,能祸害完半个上京城的女子,寡妇门前也能枯守三月的人,老子能信你!”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孟二赶紧举手发誓道,“我是想着摸摸小手,增进感情来者,但悠钰我打不过,茵茵他老子,能把我打半死,我真与她二人清清白白。” “他说得是与不是?”朱允棣扭头问廖茵茵。 廖茵茵只望着孟二,淡淡笑了笑。 孟二被廖茵茵那淡淡一笑,迷了心窍,瞬间把几天前那俏寡妇抛在了脑后,躲在朱铭昭身后,只喃喃道:“茵茵,你总是深居浅出,两百二十三天零四个时辰未见,你又变漂亮啦。” 一旁倪卿卿无奈捂了捂脸,这孟二自己作死,想拦也拦不住啊。 果然,朱允棣暴呵一声,怒道:“不准叫茵茵,茵茵是你能叫的么?叫皇嫂,叫皇嫂!还有你!”朱允棣转身,挡住廖茵茵的视线,呵道:“挂记的,是不是他!还笑!不准笑!”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好戏开始 “孟二也觉委屈,站在朱铭昭身后,挺直身板道:“皇兄,哥,你这就不对了。过去,悠钰和茵茵都不是你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怎么就不能攫取她们的芳心了;如今,茵茵已经是你的了,你也不能太贪心,悠钰嘛,我还是可以时常去送送关怀的。” 廖茵茵淡然一笑,倪卿卿哭笑不得,这孟二可能是在自己找揍。 “你敢去送关怀,我就敢把你揍得,长公主都认不出。”朱允棣气得提拳,真是半年多没揍他,翅膀又硬了。 有朱铭昭身前护着,孟二很是有恃无恐,探出半个脑袋来,嬉笑着道:“追求美人嘛,各凭本事。有夫之妇,我不会去动。反正茵茵与悠钰,你能兼得,等哪天你把茵茵休了,我还是可以凭本事,把茵茵娶进门的。” 倪卿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孟二蜀地转一遭,却依然是个小孩儿心性。惹怒镇北王,就这么好玩么? 孟二被倪卿卿的轻笑声吸引过去,盯着倪卿卿,眨了眨,惊喜道:“哎呀,刚才就注意到姑娘了,只是没来得及相问而已。姑娘这般窈窕身姿,不知是哪家千金?” 今天的倪卿卿,因着朱铭昭,打扮得比那天还要靓丽,还描了分外漂亮的眼妆,只不过一张面纱,封印了脸蛋而已。 “孟二,你不认得我了?“倪卿卿有些小小的伤感,她还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也在孟二心里留了些印象。哪里知道,只有她把孟二放神坛上供着,然而孟二这尊大神,根本就不记得她这小小信众。哎呀,可叹啊,真是可叹。 “你这双眼睛,倒是漂亮得紧,嗯,是见过的,谁来着……”他每天都留意各色美人儿,各色美人儿也每天在他跟前转悠,心动的就凭本事去追,失了兴致之后,很快就会忘却。 倪卿卿更受伤了,郁闷抱着朱铭昭的胳膊,一头扎进他怀里。就算认不出她的脸,认不出她的眼,总该记得她的声音吧。 “啊!”孟二惊呼一声,“你是该不会是铭昭的新欢吧!那倪家小医女,铭昭你不打算要了么?不要了也好,那小女子有意思,改明我就去会会。” 廖茵茵也扑哧笑出声来。 “滚!”朱铭昭面色难看,亲自拎着孟二出房门,将人毫不客气地,从二楼抛了下去。 孟二如陀螺一般,旋转着,飞到了观众席。 前排众人吓得不轻,赶紧合力接住了飞旋而来的孟二。 本以为孟二会吓得无措,哪知他被众人接住时,一手按了剑,一手撑着头,还摆出一个自诩风流的潇洒睡姿。被扔的次数多了,早就掌握了落地技巧,哪里会让自己伤着分毫。 后面观众,又是惊呼,又是喝彩。 孟二如一尊睡佛一般,被众人抬到了评判席。评判席上一王爷两侯爷,还主动让出了最中间的位置。 倪卿卿在二楼栏杆处抹一把汗,原来掷人也有技巧,朱铭昭抛孟二时,用了巧劲儿。 “这么紧张他?”朱铭昭的话里有些醋儿。 倪卿卿抱着朱铭昭的手臂,赶紧解释道:“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才子嘛,就这么摔坏了,可惜。彩排时听过啦,今晚决赛的十二首曲子里,有三首,都是由孟二的诗词改编。没了孟二,文坛和曲坛,该黯淡了一半。” 廖茵茵认同:“卿卿说得在理。” 朱允棣瞪了廖茵茵一眼,将廖茵茵从倪卿卿身边,拽到了自己旁边。 四人重新在二楼廊下落座,是正对舞台的位置。李年琦与一众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也在二楼的两侧,一起赏今晚的决赛。 “瞧,廖茵茵。”众公子哥交头接耳,难得有幸,竟然能见着深居浅出的大美人儿。不过因为乔远山被镇北王一拳揍掉了门牙,所以公子哥纵然惊喜议论,但也不敢大声。 “朱世子身边的是谁?”又有人惊喜出声,“论气质,不输镇北王妃啊。何时冒出来的尤物?打扮得这么靓丽,莫不是醉梦居新来的绝色美人儿?” “哪家的闺秀也不一定。”又有人偷偷道,“你没瞧着,一场声魁赛,引出上京多少小家碧玉和高门庶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我们上京城,在美人儿方面,竟一点不输江南的富贵温柔乡。都怪那些吝啬老头子,将自家的女儿,藏得太深啦。你瞧廖茵茵,若是多出来走动走动,如何能被柳悠钰独占了风头。还有朱世子身边那女子,虽不知来历,但若摘下面纱来,定也是倾国之姿。” “有理,有理。”一众贵公子用折扇挡了嘴,纷纷认同。 只有李年琦,望着蒙了面纱盛装打扮的倪卿卿,嗤笑道:“倾国之姿?哼!一脸的疤,还倾城?下辈子!” 台下决赛,序幕已经正式拉开。 过关斩将,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十二“声”钗,按照身高排序,以走秀的形式,各唱一段《青花瓷》,手执油纸扇,接连登场,摆姿势,站定。当然,这个有点另类的出场方式,也是倪卿卿敲定的。 开场曲《青花瓷》唱罢,十二女子也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或妖娆,或冷艳,或狡黠,或娇俏,高高低低,撑开手中油纸扇,组成一幅分外养眼的画卷。 “漂亮!漂亮!”台下观众热烈鼓掌,台上好一幅美人儿图啊,养眼,相当养眼。 “妙啊,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又圆盼归人,而我盼到了你们!”孟二称赞连连,即兴赋诗一首,又博来台下台上一阵喝彩。 黄继呈手拿十二块写有数字的圆木牌,跳上台去,高声宣布,为保证决赛的公平,接下来的比赛次序,由抽签决定。十二声钗,一一抽了圆牌。 黄继呈举起她们抽中的圆牌,高声宣布了她们等会儿出场顺序。 李青妍位置靠前,甜妞位置靠后,王爷侯爷的孙女,排在中间,排在第一出场的,是一个花楼的清官,还没正式挂牌迎客的花楼清官。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曲子被盗 “首个登台的声钗,唱得不错,博得了满堂彩,不愧是瘦马出生,练歌习舞了好些年。好些公子哥听罢,都兴奋议论着,要将这小女子赎身回家。 倪卿卿也相当满意,头开得不错,接下的,只会愈加精彩。 李青妍第二个出场,一身青衣扮相,格外柔弱惹人怜。唱的是曲儿,却带着戏腔,戏腔一出,顿时艳惊四座。 “好啊!好啊!” 台下众人在间隙里,疯狂鼓掌。二楼好些公子哥,直接扑在栏杆上,嚷嚷着要把这娇娘娶回家去。 “李兄,我们要娶你家妹子,你不会不许吧?”一众人围住李年琦,大献殷勤。 李年琦不疾不徐地道:“这要看家父与家母的意思,记得明天遣媒婆登门时,带上厚礼。” “一定一定!”众公子哥盯着台上高高抛起水袖的李青妍,兴奋不已。 李青妍唱罢,气氛更上一楼,孟二毫不吝惜,文采飞扬,给出相当高的评价。 倪卿卿手撑着脸,想了想,孟二不愧是孟二,不愧是能将小水沟夸张成大江大河,能将小山头夸成重峦叠嶂的大诗豪,他这一席溢美之词,直接将李青妍夸成了洛神转世,九天仙女下凡尘。 然则平心而论,李青妍此刻的扮相,美则美矣,但远不到那个地步吧。 啧啧啧,这就是这些被美色迷花眼的男人。此刻只看得到女子的美丑,看不到女子的心性。 “怎么,嫉妒啊?”李年琦摇着折扇,在两丈外出声。 倪卿卿扭脸过去,瞪一眼李年琦,又扭回头去。 “哇,这小女子,好小的一张脸!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完全不输台下李青妍啊!”其余一众公子哥惊叹。 “有眼无珠的东西,那是倪家小医女,夜叉的样貌,夜叉的性子,你们也能看上眼!”李年琦不悦,用扇打了那几个公子哥的脑袋,怒道,“台下那女子,你们也别想了!我不同意她嫁给你们这些见异思迁之辈!” “别啊,别啊!好好的,李兄怎么就发起火来啦!李兄恕罪,我们不提那夜叉女子便是。”一众公子哥小声赔罪,那夜叉居然是倪家小医女,朱铭昭的女人!朱铭昭的女人,他们不敢乱打主意,但李青妍嘛,一个庶女,他们还是肯自降身份,娶回去的。 李年琦猛扇着折扇,心里怒道,真是见鬼了,他一见这倪家小医女,就忍不住动气。 李青妍唱罢,后面几个声钗陆续出场。 尤其以两个王侯家的孙女,最为惹眼。 大手笔的舞台布景,大手笔的乐师奏乐,华丽得不似唱曲儿,倒似在表演一台大型的舞台剧。 有些本末倒置,但也贡献了两场异常精彩的舞台秀。 孟二也夸,将两个王侯孙女一阵好夸,夸得两个王侯孙女都乐得找不到北。孟二之所以深受女人们青睐,除了那一张好脸皮,就要数他那张能夸出花儿来的蜜糖嘴。 虽说是溢美之词,但也出了一些绝佳的好词句,因着孟二妙语连珠的点评,又让今晚的决赛增色了好几成。 黄继呈上台串场,将孟二之前的点评之句,又串起来,复述一遍,再度引得台下掌声连连。 倪卿卿也激动鼓掌,这么有才华的诗豪,足以让人暂时忘却他丰富的情史。 李年琦拿眼瞥倪卿卿,骂了句:“肤浅。”就倪家小医女那一手丑字,能懂诗,能懂词,能懂孟二的诗词?比不过是人云亦云,叶公好龙而已! 朱铭昭拿眼扫倪卿卿,幽幽道:“孟二把烟水的骨灰,忘在了那寡妇家里。” “啊?”毫无征兆,又一盆冷水泼下来,倪卿卿手指着评判席上的孟二,咬牙切齿地道,“没良心的家伙,怎对得起烟水的一片痴情!”真的是,真的是,这孟二的见异思迁,薄情寡义,浪荡多情,真的是,真的是让人不齿。 朱允棣抓过廖茵茵的手,拽在自己的大掌里,恨恨道:“听见了没,这就是孟二那混账的本性!见一个爱一个,个个都是真爱,个个都爱得深,个个忘得快!你趁早把对他的心思断干净,烟水的结局,你刚才听见了没?” 廖茵茵只淡淡点了头,也不出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朱允棣去不许,硬是将她另一只手也拽过来,完全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才甘心。自家媳妇儿,越看越漂亮,真是舍不得将她扔在倪府里。 “镇北王夫妇挺恩爱的啊。”旁边贵公子小声议论。 “镇北王妃那么美,能不恩爱么?“其余人真是羡慕嫉妒恨。要是他们能娶到廖茵茵,那台下的那些个花花草草,还惦记个什么劲儿。十个李青妍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廖茵茵。 又该掉头发啦!倪卿卿心里念叨,很是同情廖茵茵,这么一个高门贵女,这么一个通透纯粹的人儿,也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一朵鲜花,被一头蛮牛嚼了,可叹啊。 “你叹什么气?”朱铭昭也拉过倪卿卿的手,握在自己掌心,笑着道:“他们二人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能不操心嘛?倪卿卿不操心他二人的合与离,只操心廖茵茵那一头青丝。 台下又响起了掌声,又有新的声钗出场,唱新的曲子。 不过这曲子的前奏,有些耳熟,像是自己为甜妞准备的那首曲子。 越听越像,越听越像,简直就是! 廖茵茵望向倪卿卿,神色也有些诧异。这首曲子,她们很是花了些心思筹备,过程也对外保密,就连彩排的时候,也只是甜妞上台哼着跳舞,并未将曲儿唱出。 须知,倪卿卿每首新曲儿卖得极贵,这首新曲儿,倪卿卿私心为甜妞留着,就是为了甜妞在决赛场上,能有个亮眼的表现。 如此严密护着的新曲儿,却被人抢先唱了去。而且那头曲儿之人,也颇有心机,彩排时也是唱的另外一只旧曲儿。 “岂有此理,谁泄了密!”倪卿卿拍着朱铭昭的手臂,愤恨而起。 .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谁泄的密 “谁泄的密?谁泄的密?谁泄的密! 倪卿卿心中恼恨,急匆匆下楼,正好从李年琦一众公子哥身边经过。 众公子哥只觉一阵怡人的香风拂面,再近距离偷看倪卿卿的皮肤,好不羡慕朱铭昭的眼光和艳福。 鬼使神差的,李年琦居然伸出一只腿来,想要绊倒这般光彩照人的倪卿卿。 倪卿卿正恼怒,匆忙之间,瞥见故意伸出来的这条腿,也没去管是谁,便一脚狠狠跺了上去,而且还专挑了腿上的软肉去踩,痛得李年琦差点晕过去。 李年琦抱着一条腿,满脸痛苦之色,心里问候倪府上下。 “好自为之。”朱铭昭不疾不徐地跟在倪卿卿身后,又在李年琦另一条腿上,狠狠踩了一脚。 李年琦抱着两条腿,痛得脸都变了形,心里问候了朱铭昭八代祖宗。 廖茵茵起身,要下楼去,了解一下情况。朱允棣拽着她的两手,笑着不放。 “想下楼?”朱允棣明知故问。 廖茵茵自认为自己的举动,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 “想去,就跟我说句话。”朱允棣带了几分抱怨道,“自打嫁过来,你似乎从未主动与我过一句。” “请王爷放手。”廖茵茵终于开了尊口。 “我的王妃太美啦,舍不得放。”朱允棣笑着出声,搂了廖茵茵的肩,半是胁迫,半是护驾,陪着她一起下楼。 途中又经过一众公子哥身边。众公子哥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能装作在赏台下的歌舞,拿眼角余光使劲的瞄。 “看什么看!”朱允棣又伸腿出去,踹了李年琦一脚,用做杀鸡儆猴,道,“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 “镇北王,你过分了!”李年琦捂着胸口,恼怒出声。刚才他正抱着双腿,痛得咬牙,哪里有功夫去瞧廖茵茵。无论如何,他都是皇后的侄儿,又有官职在身,怎能被这般糟践。 “本王乐意!”朱允棣搂着廖茵茵,头也不回地道,“道貌岸然的小人,再偷偷使绊子,看本王不踹折了你!” 待朱允棣搂着廖茵茵小楼,一群公子哥,才敢小声抗议道:“嚣张!委实嚣张!不过李年琦,你刚才偷偷绊美人儿,可是你的不对了。纵然那倪家小医女差点是你的女人,但终究不是你的女人嘛,你早点下手就对了,也不会便宜了朱铭昭。现在后悔喝醋,已经晚啦!” “喝醋?”李年琦心中一震,随即矢口否认道,“一个夜叉丑女,本公子会喝她的醋?不过是见她另攀高枝儿,心有不忿而已。就她那么个不安分的丑女,充其量配个小医官也就够了,居然还缠上了朱铭昭。朱铭昭怕是瞎眼了,才看上了夜叉女,还要纳她做妾。” 有公子哥嘿嘿笑道:“得不到的,狗屎都是香的。得到的,就弃如敝屣。都是男人,我们懂的。” “你们懂什么,只懂砸钱哄娇娘。”李年琦羞恼扬起折扇,在那多话的公子哥嘴上,恨恨打了一折扇。 台下的清官儿,正灵巧跳着《琵琶行》。 倪卿卿会的歌多,会的舞少,好不容易珍藏的一支舞蹈,却被人盗了去,能不气愤吗。 翠娘与赛貂蝉,焦急等在楼梯口,相互捏着对方的手,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下一个就轮到甜妞出场了,但曲子却被人抢先偷唱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果真世上没不透风的墙,怕是有人隔着墙,把曲子偷去了。 倪卿卿下楼来,赛貂蝉赶紧迎了上去,慌忙道:“倪姑娘,你一定相信我,曲子不是我泄的密。你看台上跳得有模有样,我没见过甜妞跳舞,万万不会是那个泄密者的。”话音落下,就接连望见了倪卿卿身后的朱铭昭、朱允棣、还有廖茵茵,差点没被这三人的光彩晃晕过去。 “也不是我。”翠娘哑着嗓子道,“这几天,我跟镇北王妃一样,吃住都在倪府,没接触过外人。” “也不是奴婢!也不是奴婢!”丫鬟芍药赶紧出声道,“奴婢生来胆小,给奴婢十个胆子,不敢出卖主子的。奴婢可不想被丢到军营去。奴婢不敢的,真的不敢。”当时翠娘身边两个丫鬟被处置时,她就在场瞧着,哪里还敢做出背主之事。她可不像被丢进军营做贡献。 朱允棣扫了芍药几眼,道:“看你这丫头长手长脸的样子,可不像胆小的人。” “镇北王容禀,奴婢模样与性子不符,倪府上下都是知道的,确实胆小得很,不敢欺瞒。”芍药吓得“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抖。 朱允棣一看那抖如筛糠的模样,厌烦一挥袖,白长了这副剽悍模样,胆子是小得可以。 “芍药你起来,知道不是你。”倪卿卿一边匆忙去寻甜妞,一边急道,“若你们都不是,那会是谁?不过这个稍后再追究,当务之急是安抚好甜妞。” 一行人又去到后台,去寻等待上场的甜妞。黄继呈也在,彩排过程,他全程都在,提前知道每个声钗的演唱曲目。至于台上这个,突然唱了甜妞的曲目,他也是诧异的。 “卿卿,你来啦。”黄继呈主动上前,拦下倪卿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倪卿卿脸色变了几变,接连深吸几口气,终于恢复如常,走向甜妞,道:“甜妞,之前准备的曲子被人唱去了,你可有准备其它曲子?” “有啊!”甜妞甜甜地道,“我打算唱乡野小调,台下那些人会喜欢的,是不是。我还是觉得,唱自己的曲儿更好。况且我也不大会跳舞。” 倪卿卿尽量维持着不变地神色,拍着甜妞的肩道:“你的乡野小调,是别具一格。上京城里的人,浓妆艳抹看多了,是新鲜你的淳朴自然。无论如何,”倪卿卿捏着拳,深吸一口气才道,“等会儿上台好好唱就是了。” 甜妞“嗯”了一声,欢喜准备上台。其余之人,相互看了几眼,也猜出了个大概。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处置 “决赛之夜,终于在掌声雷动中结束。竞争相当激烈,李青妍以一票的优势,夺魁。 唱《琵琶行》的清官得了第二名,还得依仗最后评委投票环节,孟二把手中所有的票都投给了那清官,才使得那清官后来居上。不过,与其说孟二把那票投给了那清官,还不如说孟二把票投给了《琵琶行》的作词者。 孟二当场询问这首曲的作词者是谁,他要连夜登门拜访。那清官哪里一时间,哪里能编造出那么个大才,只好半真半假地交代这是前朝遗稿上的曲子,是她从倪卿卿手上重金买来的。 “呵!又是倪卿卿!” 有些人惊叹,有些人却抱怨倪卿卿偏心,藏着这么好的舞曲,不卖给别人,却卖给一个花楼清官。 倪卿卿也无语,这么首好曲子白白给了出去,她可没收到半个铜板儿。 王爷侯爷家的两个孙女,分别是第四第五。 然后,在台上清唱一曲乡村野调的甜妞,也得了第一,不过是倒数第一。 不是说她唱得不好,唱得的确是极好的,只不过这么大这么隆重的一个场合,纵你清唱得再好,也显得单调单薄。 所以荣获倒数第一,倪卿卿也是不奇怪的。 盛事终于落下帷幕,该花的银子也花了出去,该挣的银子也挣了回来,为期一个多月的声魁赛,又让倪卿卿在仁心街上,多了许多铺子。 大半条街的铺子,都归了倪卿卿。倪卿卿现在还不算富豪,但已经实打实地算一个“土”壕。 回谪仙居的路上,马车里只有倪卿卿、黄继呈和甜妞。翠娘回自己的宅子,廖茵茵被朱允棣拽回了镇北王府去。孟二被长公主亲自接回了长公主府。至于朱铭昭,忙里偷闲来看这场赛事,也不知这会儿在干些什么危险事。 曲终人散,倪卿卿在马车里,忽然出声道:“甜妞,曲子可是你自己泄漏出去的?” “是啊,赚了整整五百两银票呢!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摸着银票呢。”甜妞情绪有些低落,似乎很不能接受自己倒数第一这一事实。不过一想到自己贴身揣着的五百两银票,也就没那么伤感了。 “五百两?”倪卿卿差点就要笑了,她那首曲子,至少也得卖五千两银子。“若不卖出去,今晚的声魁就是你的了,光赏银就有两千两,你不后悔么?” “是有那么一点点啊。”甜妞欢喜歪着脑袋,甜甜笑道,“不过有五百两银子,能踏踏实实地握在手里,我就已经知足啦。” 黄继呈笑道:“你可知这首曲子,是卿卿主子的,即便要卖来了换银子,也不该轮到你去卖。” “我……”甜妞自觉理亏,捂紧身上揣银票的位置。 黄继呈又笑道:“记得你之前签的契据么,你若是犯错,卿卿主子是可以随意处置你的。” “我……我……”甜妞有些慌了,对面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明明在笑,为什么会让她感觉到阵阵寒意。“我……神医伯伯说,卿卿主子是善人,不会将我如何的。况且我又不识字,不知道契约上写的什么!” “你是想说,不知者无罪么?”黄继呈笑着问。 “对对对!”甜妞捂紧腰间银票,连连掉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曲子给我唱,就是我的,不知道这也是罪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黄继呈朝甜妞伸出手去,道,“把那五百两银子交出来,然后告诉我,是谁来找你买曲的。” 甜妞记得张嘴去咬黄继呈的手,怎愿意交出那五百两银子,那五百两银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黄继呈缩回手去,无奈叹道:“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又没穷过!”甜妞哭着,委屈嚷了出来,“不是卿卿主子告诉我的么,要多赚些银子傍身,将来才不会被男人的一丁点好处,收买了去!卿卿主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说句话啊!神医伯伯说,你是个善人!你帮我说说话啊!” “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啊。”倪卿卿摸着甜妞的头,也是有些感慨,“你我就缘尽于此吧,好在你也只是让我折了钱财,并没有弄花我的脸或是毒哑我的嗓子。待会儿撕了契据,我就再让人送你回陈家村吧。” “不不不!我不回去!”甜妞赶紧跪地摇头道,“我一回去,爹娘我抢去这五百两,给哥哥弟弟娶媳妇儿的!” “你不回乡,也省了倪府下人的一趟差事。”倪卿卿又道,“倪府和谪仙居是容不下你了,你揣着那五百两,好自为之吧。” “卿卿主子,我知道错了!”甜妞这才有些悔意,拽着倪卿卿的裙摆,使劲求饶道,“卿卿主子,饶过我这一回吧,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你我以后在碰面,也不必打招呼。”倪卿卿语气坚决。 “你呀,还是不够心狠,当心以后恶仆欺主。“黄继呈吩咐马车后的仆人过来,拽了甜妞下马车,而后强行收走了她身上的五百两银票。 “还给我!还给我!”甜妞没了五百两银票,像是没了半条命一般。 马车驶进了谪仙居,片刻后又有下人过来,把甜妞带来的全部行头扔给了她,顺便把之前签的契据,也当着甜妞的面,撕毁扔到她的脸上。 “都是穷苦人家出生,我们也不是瞧不起你!”一个婆子叉腰道,“但你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既讨了姑娘的欢心,以后多少五百两赚不到。要怪就怪你眼皮子太浅,后半生就后悔去吧。” 甜妞抱着她来时带的破包袱,哭得不能自已。 “姑娘好心,打发你走,还给你指了路。”那婆子又斜着眼道,“要么你回老家去,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么先去投奔陈神医,再到歌坊里谋差事。你嗓子好,人也精神,又在声魁赛上露了脸,背主的事我们不会外传,会有歌坊要你。” .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甜妞去处 “天快亮的时候,甜妞捧着自己的烂包袱,哭哭啼啼去寻了陈神医。 陈神医是乡间来的大夫,没什么积蓄,有点钱也花在了美食上,所以便与一众学徒和年轻大夫,挤在朝廷特意拨出来的大宅子里。大宅里人多,又多是男人,如何能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久居。 “她们说得没错,是你眼皮子浅了些。”陈神医叹道,“本该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却被你生生往外推了。不回乡下,想在城里扎根,那你得先找活计。还想唱曲儿,是与不是?” 甜妞抱着破包袱点头,哽咽道:“她们说我嗓子好,人也精神,又在声魁赛上露了脸,会有歌舞坊要我。上京城的歌舞坊我也不熟,你能不能带着我,去问问那些歌舞坊的人。” “可以是可以。”陈神医叹着气道,“不过一入歌舞坊,就是入了贱籍。将来没人赎身,你嫁人都成问题。” “我只想要银子傍身,嫁人做什么,我都嫁过好几回了,就是没成而已。”甜妞抹去眼泪,道,“没了倪卿卿,我一样可以赚银子。赚好多好多银子,比倪卿卿还多的银子,让她们全都瞧不起我!” “难哦。”陈神医捋着胡子,叹一口气,“还有,别忘了是谁把你带进的上京城里。” 甜妞顺利进了上京赫赫有名的鸣玉坊,与铅华阁平分秋色,不过一个重曲儿,一个重舞。 “甜妞,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再苦,也怨不着别人啦。”陈神医临走时叮嘱,若是自家有女儿,是宁愿她挨一辈子穷,也不愿她出来抛头露脸,讨好其他男人的。 “我知道。”甜妞一脸的无畏,心想还有什么苦,她没吃过。只用张张嘴,就能赚银子的活计,她盼都盼不来呢。 陈神医连连叹了气,转身去了皇家医馆,甜妞则被鸣玉坊的管事,带下去立了规矩。 医馆里,倪卿卿已经到了。早晨人不多,柴油盐三个,正在医馆内,唾沫横飞地讲述昨晚声魁赛的盛况。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如私语……“柴油盐三个兴奋得又唱又比划,又一边解说道,”手里无琵琶,但舞姿里处处都有琵琶,跳舞那清官,真是把这舞绝了。要是我们银子够,就赎她回来,做老婆啦。“ 倪卿卿被柴油盐三个,还没能上得楼去。 “卿卿小师叔,听说那首曲子,也是你前朝手稿上的。”柴油盐三个兴奋抱怨道,“这么好的舞曲,你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啊。之前天天《丽人行》,都快看腻了!” 倪卿卿是不愿再提到这《琵琶行》的,只敷衍道:“你们喜欢就好,再好的舞曲,听多了,看多了也会腻。你们平常也少花些银子进舞坊,多攒些钱买宅子才是。总不能将来成了亲,还跟小米挤一个宅子吧。等过完年,你们就从小米的宅子搬出去。” “别呀,卿卿小师叔。“柴油盐三个,满脸的谄媚之色,跟着倪卿卿上了二楼,讨好卖乖地道,“这半条街的宅子都是你的了,反正这条街也萧条,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大发善心,赏我们三个,一人一个宅子可好?我们不贪心,只要三个小宅子就好。” “做梦,你当你们是小米或是灵丹啊。”倪卿卿假笑追客,从桌下抱出一架古琴,开始认真弹了起来。经过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总算能勉强弹出个调调。琴也换了好琴,还是朱铭昭特意送给她的,还是一把前朝的名琴。十分贵重,若兑换成金银,大概又是半条街的铺子。 柴油盐三个厚着脸皮不肯离去,殷勤伺候倪卿卿喝茶吃早点,又道:“卿卿小师叔,你那声魁赛,就举办这一次么?谪仙居的牡丹虽谢了,但月季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再举办一次游园会,再办一个声魁赛?” “举办时间久了,举办次数多了,就不新鲜啦。等明年牡丹花开,再做打算。”倪卿卿低头认真拨动琴弦,拨出一首完整的《丢手绢》来。 “好听!真好听!”柴油盐三个昧着良心夸赞,“卿卿小师叔真是秀外慧中,短短一月,竟然弹得这么一首好曲子,真是让人钦佩啊!” “这也说好,你们三个良心不会痛么?”倪卿卿起身,将这三个马屁精赶出房间。道,“有空多研究专研一下医术,这才是正途!灵丹托我给你们带句话,若是你们三去喝花酒,再缠着小米要银子,就把你们三人撵出宅子,睡大街去。” 柴油盐三个脸色变了变,道:“小米那家伙,明明答应过,不跟他媳妇儿说的。” 倪卿卿抱着手臂道:“但小米那家伙,还答应过灵丹,但凡超过十两银子的出入,都要向灵丹报备的。灵丹现在肚子里可怀着娃娃,再金贵不过,要是你们三再惹灵丹生气,小心我让小米,立刻就把你们撵了出去。你们这三货,每月有多少银子,花多少银子,几时能攒钱买房娶媳妇。好了,废话别多说,下去做事。” 柴油盐三个还要辩上几句,倪卿卿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三人无奈,只得悻悻下了楼。不是他们不想存银子,而是存不下来银子,上京城桃红柳绿那么多,哪儿哪儿都需要花银子,哪儿哪儿都忍不住想花银子。 就说新选出来的十二声钗,其中两人是花楼的清官儿,他们好想去砸银子,捧一捧那两个清官的场子。奈何那两个清官经由这次声魁赛,声名大噪,身价也水涨船高,场子太贵,他们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还是要怨倪小师叔,好端端的,把两个清官捧那么红做什么。”柴油盐三个叹着气下楼。正好匆忙赶来的陈大夫,正提着药箱上楼来。 “哎呀,这不是陈师叔吗?”三人眼睛一亮,扶着陈大夫,殷勤道,“听说甜妞与你,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甜妞昨晚唱得真好,嗓子可真甜。我们三人还想着有空时,再去听听天籁,不知陈师叔可能代为传达一下,我们三人的心愿。” .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威胁了 ““甜妞我是请不到了,她今早去了鸣玉坊。”陈神医心情不怎么好,臭着脸道,“你们要听曲儿,就去鸣玉坊找她吧。” “鸣玉坊?”柴油盐三个又变了脸色,沮丧道,“怎么就去鸣玉坊了呢?女子去了鸣玉坊,一辈子的名声可就坏了,还不如学翠娘一般,去茶铺酒楼唱个小曲儿,将来嫁人也顺当一些。陈师叔,你怎么就不拦着她一些?” “人各有志,我又不是她亲娘老子,能拦住她么!”陈神医火气也大,“罢了罢了,她想挣大钱,就由着她去。不跟你们说了,我还得去给卿卿赔个不是,劳烦她为甜妞忙前忙后这些天,把甜妞捧红了,自己却没得到什么好处。” 柴油盐叹着气守在医馆大门,甜妞这个可能的媳妇儿也跑了,哎,这世道找个媳妇儿怎么这么难呢。 陈神医敲门进了倪卿卿的屋子,代甜妞向倪卿卿陪了不是。倪卿卿非但没接受陈神医的道歉,反而向陈神医鞠了躬,向陈神医表示谢意。 “陈师叔哪里的话。”倪卿卿笑着道,“多亏了你为我推荐来甜妞。即便甜妞最后归了鸣玉坊,但也为声魁赛增添了不少华彩,也为我赚了许多银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接受你的道歉?” “那甜妞她……”陈神医叹了口气,又道,“她说你们之前有过签过契据,那也就是你半个奴才了,换做是别人,早用契据为难她了。她做出那等糊涂事来,你不拿契据为难她,反而还销毁了,要说感激,我也要感激你看在老夫的面上,放她一马。” 倪卿卿动了动琴弦,笑道:“什么奴才不奴才,我从来只把那些看作是雇佣凭证而已。合适的,就继续留用,不合适的,各自安好就是。动不动就把犯错的下人打了,杀了,或是丢进军营,我是做不来的。” “小倪啊,说你是个善人,还真没说错。”陈神医道,“什么时候,天底下做主子的,都有你这份心肠,那就再好不过。” “活久了大概能瞧见那么一天。”倪卿卿坐回椅子上,双手按在琴弦上,眨眼笑道,“老陈,我今天终于能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啦,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啦不啦!”老陈连忙摆着手退出门外,愁眉苦脸地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学有所成。魔音穿耳的日子,也终于快结束啦。后天我沐休,记得再为我准备一桌好酒席,告慰我受伤的耳朵和心灵。” “没问题!”倪卿卿很是高兴,再次弹奏起了《丢手绢》这首经久不衰的名曲儿。 也不知反复练习了几遍名曲儿,香油却顶着五根手指印儿,匆匆闯进倪卿卿的屋子。 “怎么回事!”倪卿卿一惊,香油身上还穿着官袍呢,就被人扇了巴掌,哪里还有雅兴练琴,赶紧将琴藏在了桌下。这琴十分贵重,又是朱铭昭亲手送的,柴油盐和老陈不识货,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识货。 “倪小师叔不好啦,快翻窗逃吧,又有人来找茬啦!” 倪卿卿也不耽搁,赶紧撩起官袍,翻窗就逃。哪知只探出窗外半个身子,就听身后有女子讥笑道:“这是要逃哪儿去啊,我们万历朝唯一的女医官。” 倪卿卿身子一震,听出了这女子的声音,是齐霄玟,没错了。 “别紧张,过来,我们坐下,好好说说话。”齐霄玟手里把玩着一支镶宝石的匕首,堂而皇之地坐下,一挥手,两个会武功的婢女,就将香油踹出了门去。 医馆里好些大夫,聚在屋外,焦急看着屋里的情况。 “看什么看,我们郡主进医馆瞧病,有什么好看!”一个婢女挥拳,呵退了众人,另一个婢女为主子关上了门。而后这两个常年习武的婢女,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动也不动地抱臂立在了门口。 逃是逃不了了,倪卿卿只能硬着头皮,扶正头上的官帽,拍了拍身上的官袍,强作镇定地转过身来,坐回她的太师椅上。好在身上有这身官袍,应该能保证自己的小命无忧。 “郡主哪里不舒服?”倪卿卿正色道,“劳请郡主伸手出来,小医官为你先把一把脉。” “我心里不舒服,有得治吗?”齐霄玟转着匕首问。 “心里不舒服,也分很多种……” “你该知道是哪一种!” 倪卿卿话只说到一半,齐霄玟就将匕首轻飘飘往桌上一扔,匕首便整个没入了木桌内,只留刀柄在木桌上面。 好锋利的一把匕首! 倪卿卿倒吸一口冷气,这齐家不愧是武将出身,几代下来,也不知收集了多少吹毛断发的利器。 齐霄玟似乎很满意刚才的震慑效果,手握着刀柄,轻松在实木桌上切割出一个碗大的窟窿来,笑着道:“限你一个月之内,与铭昭哥哥分开。如若不然,也在你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划出一个圆窟窿来。” 倪卿卿捂了捂自己遭罪的脸蛋,弱弱地道:“世子赌一口气,非得要我做个妾,我有什么法子。” “怎么想法子是你的事,我只看结果。”齐霄玟拔出匕首来,朝倪卿卿小脸比划了几下,又接着道,“你自己不积极想法子,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啦。我能将铭昭哥哥与廖茵茵的婚事搅黄了,也就能把你做妾的事搅黄了。怎么能让你一个毁了容的丑女,去玷污我的铭昭哥哥。” “啊,这么说来……”倪卿卿故作惊讶地捂嘴道,“这么说来,廖茵茵身边的那两个婢女,也是你派人……” “是又如何!”齐霄玟有恃无恐地道,“那两个公子哥被太师的戒尺一吓,什么都说了。说了又何如,不过是两个猪狗一样的婢女,又被送进了花楼,糟蹋了就糟蹋了,是她们自己想不开上的吊,又不是我递的绳子。话说回来,即便是我递的绳子,廖茵茵那木头能把我如何,廖太师那个老不死的中风老头子,又能把我如何。”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个小报告 “倪卿卿觉得齐霄玟这小丫头片子,真是飘了,竟然敢骂堂堂廖太师是老不死的死老头子。也是,廖太师是廖茵茵的老爹,齐霄玟不喜欢廖茵茵,自然也就不喜欢廖茵茵的老爹。 这么一个被宠坏坏了的魔女,说要把倪卿卿脸上挖个窟窿出来,就敢把倪卿卿脸上挖个窟窿。谁让人家有个手握重兵的老爹。 “我刚才的话,你听清了吗?”齐霄玟转着匕首问。 “听清了。”对方手上有利刃,倪卿卿只能暂且认个怂。 “听清了,就重复一遍。”齐霄玟翘着二郎腿出声。 倪卿卿捏了根银针在手上,老实巴交地道:“一个月之内,自觉与朱世子撇清关系。” “记住了!”齐霄玟斜着眼,一脸轻蔑地道,“对付廖茵茵,还有点顾及她老子。至于你嘛,有的是法子对付。比如,弄死你的一条狗,或是弄瘪灵丹那丫头的肚子,再或者,一把火,烧了你一条街的铺子……” 闻言,倪卿卿确实又些心惊,齐霄玟随口说的那三件事,哪一件事,都让她胆寒。 “知道害怕就好。”齐霄玟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打着哈欠道,“要不是有太子哥哥的警告,你以为你的游园会和声魁赛会办得那么顺利。反正现在游园会和声魁赛已经结束,该挣钱的钱也已经挣完了,只要留下你一条命和一双手,继续为医馆卖命,其余的,还不是我要怎么折腾你,就怎么折腾你。一月之内,你治不好本郡主的心病,本郡主一定要你哭着过下半辈子。” 面对这种疯女人,倪卿卿只能附和称是,忍着不悦,将人送出医馆去。 当晚回了倪府,去到隔壁朱铭昭的屋子,倪卿卿拉长小脸,直接将那贵重的名琴,摔到了朱铭昭怀里。 “这古琴还你,把小命还我。”倪卿卿抱着手臂,很是生气。 “齐霄玟找你麻烦了?”朱铭昭笑着揽过倪卿卿。 “知道了还问,她限令我一个月之内,与你分开。”倪卿卿愤愤出声,“否则就要剜我脸蛋,杀我爱犬,害我姐妹,烧我商铺!无法无天,真是岂有此理!” “你把古琴扔还给我,意思是屈从了?”朱铭昭挑眉问。 “怎么可能!”倪卿卿从朱铭昭手里夺回古琴,牢牢抱手里,满脸傲气地道,“我男人这么大方,这么本事,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跑了!” “算你聪明。”朱铭昭搂紧她,欣慰出声,“要是你真为了那些,弃我而去,不需齐霄玟动手,我先亲自掐死你!” “怎敢怎敢,我又不是傻子。不过那齐霄玟却是个魔怔的,按照她的逻辑,你身边有个女人,就清除一个女人,那最后,不是你跟她白头到老,就是你孤独一生。” “跟她白头,还不如孤独一生。”朱铭昭笑着道,“不过跟你白头,一生倒也有趣得紧。” “我也想与你柳下走,与你共白头啊。”倪卿卿像抱抱枕一样,抱着古琴,轻蹙了弯弯的柳眉道,“不过齐霄玟始终是个隐患,她说一月之后,对我身边的人和狗动手,就一定会动手。铺子烧了可以再挣,但灵丹和蛋壳出了事,我确实会哭着过下半辈子。你看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把齐霄玟给收拾了。” “要不直接把她……”听完白首之约,朱铭昭心情十分不错,风轻云淡地做出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好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这样做。”倪卿卿叹气道,“你有那本事,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要了齐霄玟的命,齐王府同样也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要了我的命。齐霄玟太得宠啦,她要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凡是跟她有过节的,怕是都要给她陪葬。” “那爱妃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朱铭昭勾着倪卿卿尖尖小小的下巴问。 倪卿卿无心理会朱铭昭的举动,认真思量着道:“要是能突然失忆,忘了你我,忘了这档子事儿,那就好了;又或者,被纠住罪证,打下天牢;又或者,远远地嫁出去,嫁到什么穷乡僻壤,那就更妙啦!” “死容易,失忆难;她的罪证一箩筐,有齐老王爷背后撑腰,大理寺的人也没敢动她;至于远嫁嘛……”话到此处,朱铭昭突然喂了一粒紫色葡萄在倪卿卿嘴里。 “你快继续分析啊,别故意卖关子。”倪卿卿咬着葡萄,有些心急。 朱铭昭指了指倪卿卿嘴里的葡萄,倪卿卿会意,将葡萄喂还给朱铭昭,朱铭昭这才继续开口道:“远嫁确实是个好法子。而且明日,你就会听到齐霄玟远嫁的消息。” “真的!”倪卿卿双眸大亮,赶紧又喂了朱铭昭几粒葡萄,催促道,“她要远嫁去哪里?娶她的倒霉鬼是谁?齐王爷夫妇,还有她上面七个哥哥,会舍得让她远嫁?”老天爷,真是开眼啊,还真是给她倪卿卿面子。 “不如你先猜猜。”朱铭昭拨动琴弦,笑着,“这古琴本是一对儿,若是猜对了,我把另一架古琴,也送你。” “那,你说的,可不要反悔啊。”一架古琴,就是半条街的铺子,两架古琴,就是一整条街的铺子。她的男人,出手真是太大方啦! “反悔做什么,反正明年这时候,你连人带琴,都是我的。” “那不一样,朝廷有法令,我专门研究过的,妻子的嫁妆,是妻子的私产,若是将来我被扫地出门了,这琴还得归我。” 朱铭昭沉了眉,不悦道:“还没嫁过来,说什么扫地出门。只要你不被孟二那厮蛊惑去,我就让你做一辈子的正妃。” “哎呀,别生气嘛,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孟二那**浪荡子,怎么能比得上我们最最俊美最最大方的最最完美朱世子。”倪卿卿抵着朱铭昭的额头安抚完,又连忙转移话题道,“还是言归正传,回到齐霄玟那怙恶不悛却自以为可爱的小魔女。刚才说到她要远嫁,这真是个天下掉金子的好消息!至于她嫁去哪里,嫁什么人,让我来猜猜就是。” . 第二百五十八章 要远嫁的齐郡主 “倪卿卿猜对了答案,心里那个美呀,多得了一把价值不菲的古琴不说,还提前知道了一个让人振奋的内幕消息。 半夜里乐得睡不着,倪卿卿便又把收好的古琴拿出来,美滋滋地闭着眼睛,左手一把古琴,又手一把古琴,弹得叮咚作响。 住在外间的芍药被琴声吵醒,连忙披着外衫进来。一看倪卿卿坐在床头,闭眼弹双琴的陶醉样儿,吓得心里一咯噔。 “姑娘,你梦游了不是?”芍药心慌出声,手里已经捏了一把苕帚。 “没有,清晰得很,没梦游。”倪卿卿盘着双腿,摇头晃脑地唱道,“咱老百姓啊,今天真的真高兴,真呀嘛真高兴。” 芍药终于放下心来,将手里的苕帚放回原处,乐道:“又得了一把好琴,是应该高兴的。也就是姑娘,要是换了奴婢得这么一把好琴,奴婢非乐疯了不可。” “不止是琴的事儿。”尽管手里的琴不成调子,但倪卿卿拨得还是很欢喜。 “那还有什么好事?”看主子乐成那样儿,芍药也打心底欢喜,赶紧追问道,“是又升官啦,还是又发财啦?” “佛曰,不可不可说,不可说呀!”倪卿卿可得翻了筋斗,“等明天,你自然就知道啦!” 果然,到了第二天中午,齐霄玟齐小郡主要远嫁女真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 “为民除害呀!” “为民除害啊!” “铁木珪那女真蛮子,这是在为民除害呀!” “可不是,没想到女真蛮子临走了,还做了件大好事!” 上京城人心振奋,好些人,还是头一次对铁木珪说了个好字。 你要问,齐家那被宠坏的郡主,能有多可恶? 就说前不久,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就因为戴了与齐霄玟同样的耳坠子上街,就被齐霄玟身边的婢女,生生把那耳坠子给扯了下来,直接把耳朵上的肉,都扯下去一块儿。 又说前不久,也不知齐霄玟为什么突然恨起穿广袖留仙裙的人来,手拿一把匕首,见人家姑娘身上穿了留仙裙,就几匕首下去,把人家身上的裙子划得稀巴烂。 那匕首锋利,没少在那些姑娘身上留下血痕。有那当街露了胳膊腿的闺秀,哪还有面目出来见人。听说第二天,就传出有姑娘想不开自尽的呢,不过想也知道为什么,第三天就不再有那些对齐小郡主不利的传言。 那天在繁华街道上,看着齐小郡主发狂划裙子的人,都觉得这齐小郡主有些疯症,只是碍于齐王府的权势跟威望,不敢明言而已。毕竟已故的齐老太公,可是开国功臣,又辅佐过三朝帝王,实在功高得很。 如今齐小郡主被铁木珪亲自选做和亲之人,上京百姓再高兴不过,直想送一面锦旗给铁木珪,让他带着锦旗,一起滚回女真。 齐家几个儿媳妇儿也高兴,高兴得直想放炮仗庆祝。不过王府里,当着齐王妃的面,还得哭啼几声,说是如何如何舍不得那机灵乖巧的小姑子。背过身,几个儿媳妇结伴去庙里,说是要为齐霄玟祈福,结果去佛寺的路上,几个儿媳妇就在轿子里,抱作一团,喜极而泣。 齐霄玟那死丫头一走,她们不顺心的日子,也该到头了。在齐王府里,只要她们与齐霄玟那丫头有冲突,错的永远是她们。公公婆婆偏爱那丫头也就罢了,就连自家夫君,也次次偏向那丫头,试问哪个哪个做妻子的能忍。 这次她们结伴去寺庙,根本不是为齐霄玟祈福,而是特意去还愿。比较她们盼着齐霄玟远嫁,或是受牢狱之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齐王妃哭个不停,当着丈夫和七个儿子的面,哭得肝肠寸断。“我拼死生出来的闺女啊,怎么能远嫁到女真那个野蛮荒凉之地。王爷啊,我们唯一的女儿该怎么办啊?要不再去求求太子吧。” “你当我没求过,我求过啦!但朝廷有言在先,这次的和亲对象,由铁木珪自己挑选。朝廷话都放出去啦,上京城未婚的贵女随便他挑,整个天下都知道啦,朝廷怎会自己打自己的脸面。”齐王爷满脸愤慨,一拳砸在紫檀木的桌上,震得一桌茶盏框框作响。 “为何是我苦命的玟儿啊?”齐王妃哭成了泪人儿,“我都让玟儿尽量躲着啦,不让她跟铁木珪碰面。” 齐王世子愤恨道:“那铁木珪,对朝廷指的好几个贵女都不满意。对和亲之事一拖再拖,先前还用了一个青楼女子来做幌子,原来一直是冲着我们家玟儿来的!不愧是女真太皇子,以前装憨卖蠢,城府够深,真是小觑了他!” “那指着我家玟儿祸害什么?”齐王妃已经泣不成声,“那铁木珪要美人儿,再挑一次柳悠钰便是;要权势,挑适龄公主便是,为何偏偏要是我们的玟儿?” “因为我们齐家有权,还是兵权。”齐王世子道,“铁木珪是想借着我们齐家的扶持,登上可汗之位。老可汗兵败,生生把自己给气死。膝下几个儿子,为争大位,斗得头破血流。要是有了我们齐家的背后扶持,铁木珪回去就能坐上可汗的位置。” “异想天开!”齐家年龄最小的一个公子哥,常年混迹在脂粉堆里,挥着折扇道,“即便我们齐家有心扶持,又能如何扶持?我们齐家,又不能冒着通敌叛国的灭门大罪,堂而皇之地派一大队人马,为铁木珪除掉他的那几个兄弟。” “老七,战场上的事你没钻研,虎狼之争,也不一定要明刀明枪的干。”齐王世子道,“就女真目前的局面,扶持一个新的可汗,于我们齐家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铁木珪做了新可汗,我们家小妹,自然就是尊贵无比的王后。只不过小妹痴心朱铭昭,怕是不会乖乖嫁到女真去。” 齐王妃一拍桌子,咬牙将屋里的八个男人,一一扫了遍,决绝道:“不管她痴不痴心朱铭昭,我也不准你们将玟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 第二百五十九章 罪状一箩筐 “齐霄玟被“请”到了太子府做客。原本一家人商议过后,是准备让齐霄玟先逃躲避风头的,哪知刚出后门,就被高溱手持太子了太子令牌,带回了太子府去。 齐王妃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自己替女儿去和亲。几个媳妇装模作样地抹些眼泪,谁也没真的追上去拦人。 有些命不好的公主还去和亲呢,凭什么公主去得,齐霄玟就去不得。 齐霄玟进了太子府也不消停,又是砸东西,又是咒铁木珪不得好死,又嚷嚷着要见太子。 太子果然来见了她,给了她一杯毒酒,和一套和亲的喜服,让她自己选一样。 “太子哥哥,不公平!”齐霄玟尖叫,“你一直就偏心廖茵茵!你明知道我喜欢朱世子,却默许廖茵茵成世子妃!我呢,你那么睿智,应该早就看穿了铁木珪的心思,却不帮着我谋划出路,却任由铁木珪杀我个措手不及!” “怨不得旁人,茵茵与悠钰即便不愿,都知道提前嫁人避祸。”太子淡淡道,“你爹娘已经为你谋划过出路,已经为你挑好了夫婿,是你自己执拗不嫁。” “那个臭男人,怎么能跟铭昭哥哥相比!除了铭昭哥哥,我谁也不嫁!”齐霄玟手里抓了装毒酒的杯子,尖声道,“就是你偏心!只要你一道旨意,我就能嫁给铭昭哥哥,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子!廖茵茵明明不爱铭昭哥哥,你却把好处都给廖茵茵!你不是偏心,又是什么!太子,你偏心,你偏心!” “齐霄玟。”太子皱眉道,“我不是你的爹娘和七个哥哥,不会无条件纵容于你。铭昭愿意娶廖茵茵,那是廖茵茵值得铭昭娶过门。至于你……”话到此处,太子又皱了眉。 “我怎么啦!”齐霄玟握着毒酒尖叫道,“我哪里比不上廖茵茵!我齐家哪里比不上廖家,我齐家跺跺脚,就能把廖家夷为平地!” 太子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道:“至少茵茵不会如你一般,用匕首直接划开孕妇的肚子,来辨男女。” “我……贱民而已!”齐霄玟一梗脖子,理直气壮地道,“事后我给金子啦,那家丈夫还直夸我划得好!” “哼!”太子恼怒一挥袖,决绝道:“我万历朝的子民,不是让你来这般糟践的!若不是念在你祖父之功,合该将你这被宠坏的齐小郡主斩首示众!答应和亲,就当你为以前的诸多过错赎罪,如若不然,就饮下这杯毒酒,到阴间去为那些冤魂赎罪!” “太子哥哥,你好狠的心!”齐霄玟尖叫着道,“这世上的人,不该都围着我转么!齐家四代才生出两个女儿,祖父都亲口说过,这世上的人,都该围着我转!” 太子越发厌恶,不愿再多言,吩咐人看好齐霄玟,若是想逃,直接灌了毒酒了事。齐霄玟骇得瘫坐在地,手上的毒酒洒落出一些,落在地板上,冒着白色沫子,发出“呲呲的声响来。 齐王妃抱着齐老太公的牌位,独自哭倒在太子府大门,请求太子念在祖上的功绩,重选和亲之人。 好些人远远地看着好戏,去和亲又不是去死,别人家的闺女被挑中,都是忍气吞声地接受霉运,这齐家倒好,仗着祖上的功绩和现在的权势,竟然为难起了太子。 下人传话进去,太子更为不悦,让人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扔给了齐王妃。 纸上写的,都是齐霄玟这些年的罪状,齐王妃大略扫了一遍,差点没晕过去。天啊,她精心呵护的女儿,怎么会做出那些荒唐事。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掉下的一块肉啊!”齐王妃悲痛道,“老妇愿意为女儿抵命,还请太子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老妇给太子磕头啦!给太子磕头啦!” “王妃,您还是回吧。”高溱蹲下身来,小声道,“太子宽容小郡主至今,已经够慈悲了。再说了,小郡主只是去和亲,总比转交给大理寺强,您说是与不是?” 齐王妃手握女儿的罪状,身子一颤,道:“太子难道要秋后算账?” “若您再这般相逼,怕是也只能如此。”高溱扶齐王妃起身道,“小郡主这般聪慧机灵,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您想想太子的亲姐姐,世安公主,在西凉就过得挺好。” “那倒是,那倒是,我儿聪慧机灵,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齐王妃一手抱着牌位,一手捏着齐霄玟的罪状,心慌意乱地回了自己府上。 无功而返,还带回了齐霄玟的罪状,齐王妃也痛恨自己的无用。 “事到如今,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玟儿远嫁吗?”齐王妃心灰意冷地出声。“若是不嫁,玟儿怕是难逃一死。” “哎,妹妹怎会被我们宠成了这样!”齐家小公子一丢折扇,恼恨出声。“嫁吧嫁吧,就当是为了那二十几条人命赎罪啦!这么个魔头一样的妹妹,我也不想要啦!” 齐老王爷与齐世子对望了一眼,而后齐老王爷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地道:“我齐家的女儿,怎能送给女真蛮子糟践!不嫁,玟儿不嫁!” “老爷莫非还有对策!”齐王妃精神一振,若不是太子用爱女的性命胁迫,她如何会轻易妥协。太子老谋深算,捏这许多把柄在手上,却等要紧时候再发难。“有把握吗?太子不是先皇,也不是当今圣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对我们齐家,可不如……” “娘!”齐世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打断了齐王妃抱怨的言语。 齐王妃悻悻闭了嘴,又道:“老爷,你真有法子说服太子改变心意?” “有!”齐王爷握拳道,“不过不是太子,而是当今皇上。” “当今皇上?”齐王妃与另外几个公子都惊奇,当今还有皇上吗?皇上这些年沉迷修道炼丹,还大兴土木建造皇陵,将朝堂之事一律丢给了太子。当今世上,哪里还有皇上,分明只有太子。 . 第二百六十章 得此女者得天下 “齐王爷匆忙进宫,去寻了老皇上。 皇上其实不老,才五十出头,不过全身白净浮肿,皮肉松垮,两个眼袋突出来,挂在一双浑浊的眼睛下面。明明比齐王爷还小几岁,但看着去有七八十岁的高龄。 老皇帝披着道袍,道袍下隐约可见金黄色的龙袍,手里握了把拂尘,盘膝坐在蒲团上,蒲团却是搁在龙椅之上。 齐王爷心里一颤,似乎有些认不得面前的人,但还是赶紧跪地行礼道:“老臣参见皇上。” “你是……”皇上眯着眼问,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跟他的外貌一样苍老。 “他是齐王爷啊,奴才刚才通传过的。”老太监在旁出言提醒。 “哎呀,原来是老齐啊,起来,快起来。”再见旧人,老皇帝似乎很高兴。“怎么几天不见,老齐你竟然老了这许多啊?” “皇上说笑了,人哪有不老的。”齐王爷依言依起身,终于确定当初那个英气勃发雄心壮志的年轻皇上,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君臣之间,哪里是几天未见,分明已经三年未见了。这三年里,他这做臣子的未曾有多大变化,反而这做君王的,却像又老了三十岁。 老皇帝一阵剧烈咳嗽,似乎急着要吐痰,老太监赶紧拿起痰盂,齐王爷却抢着接了过去,并吩咐太监屋外伺候,不得偷听。 太监走出屋去,关了房门,齐王爷伺候老皇帝吐完痰,忽然又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袁天师给齐家女子算的批文?” “哦?记得记得,”老皇帝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一边回想着,一边慢吞吞地道,“袁天师曾经批示过,齐家有女,得之得天下……” “是啊,难为皇上还记得!”齐老王爷心喜,还真怕皇帝陛下把这句话给忘了。 老皇帝眯了眯眼,带了些笑意道:“宫里面不是有个齐贵妃了么,袁天师道法高深,所言果然不虚,果然得齐家女者,得天下。” “皇上啊,齐家十七年前,又有个女娃啦!”齐老王爷欢喜道,“得齐家女者得天下,可不能便宜了女真人啊!依老臣看,太子睿智仁善,将来定是个好君王,不如皇上下旨,把这个齐家女,许配给太子吧,就像当初先皇厚爱陛下那般。” “哦,原来齐家那个小女子终于也长大啦。”老皇帝似乎还在回忆,时间怎么流逝得这般快,到底是他糊涂了,还是面前这臣子糊涂啦。 “是啊,是啊,是长大啦!”齐王爷欢喜道,“还请皇上下一道圣旨,将我家的玟儿,赐给太子做太子妃吧!得齐家女子者,得天下啊!” “那好,那好。”老皇帝咳嗽了几声,又唤人进来,手握了御笔,蘸了好墨,边颤颤巍巍地写着圣旨,边咳嗽着道,“赐给太子就不必了。等我修道有成,便是百年千年的寿数,既然你家又出了女儿,还是又送进公里来吧。” 齐王爷脸色大变,试图去抢皇帝手里的御笔,却被皇上身边的侍卫和太监拦了下来。 “齐王爷,你好大的胆子!”老太监尖着嗓子训斥。 齐王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道:“皇上,皇上,你我也曾兄弟相称啊,你不可如此对待我的爱女!” 老皇上耷拉着眼皮道:“让她进宫做个妃子来服侍孤,还委屈她了么?当初我不想要你们齐家女子,你们非劝着我收下;如今我主动收下啦,你倒是不肯啦。孤如今是真命天子,紫微大帝转世,由不得你们再来左右孤的意志!” 忆起往事,老皇上不由得生了怒气。笔下的字越写越快,很快就将封妃的旨意写成 齐老王爷面如死灰,绝望瘫坐一地。若是嫁给如今半人半鬼的皇上,他倒宁愿自己的女儿,嫁到女真去。 悔恨不已,悔恨不已! 齐老王爷真恨自己走的这一步错棋! 盖上玉玺,圣旨也就成了。违抗圣旨,会让齐家所有人都掉脑袋,想要反悔也不行了。 “小锦子。”老皇上已经将拂尘放在了一旁,两手抱着玉玺,眯着眼睛惬意地叫唤。 “老奴在。”老太监尖着嗓子回应。 “你快去,你快去!”老皇帝激动得又咳了起来,“你带着圣旨出宫,把这个齐家小女子,也给孤带进宫来!” “喳,老奴遵命。”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手握了圣旨,要疾步往宫外去。 “慢着!”齐老王爷忽然站起身来,拦下太监,焦急道,“皇上容禀,小女已经选做和亲王妃啦,明日便将启程去女真。两国和亲,不是儿戏,还请皇上将圣旨撤回吧,伤了两国邦交,那女真蛮子怕是又要借故打过来啦!” “咦,爱卿刚刚怎么不说?”老皇帝困惑,却挥了拂尘,让那太监快些拿着圣旨接人进宫。 “皇上不可啊!”齐老王爷心里着急,还想去抢夺圣旨。 “齐晟翼,你好大的胆子!对圣旨不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天子!”老皇帝大怒,抓起手边的砚台,就朝齐王爷砸了过去。 浓墨污了齐老王爷一脸,齐王爷颓然跪倒在地,恸哭道:“皇上不可啊,皇上不可啊!” 老太监本是想劝说齐王爷两句,但被老皇上眼珠一瞪,只能捧着圣旨,乖乖去寻齐府的小郡主。 老皇帝又气鼓鼓地瞪了齐老王爷,拍着桌子道:“朕是皇上,你刚才怎可如此放肆!冒犯天威,当心朕不念旧情,杀了你!” “哎呀,皇上,生这么大的气,这是要杀了谁啊?别伤了龙体才是。” 声音先到,而后身材丰腴的齐贵妃,便摇曳生姿地进了屋子。 老皇帝一挥拂尘,气哼哼地道:“还不是你的好哥哥!” “好了,皇上别气啦。”齐贵妃挨着老皇上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来,而后又打开小匣子,熟练取出一粒香气四溢的褐色丹丸来。“好啦,答应臣妾,服了这粒延年益寿的雪莲丸,便不跟臣妾的哥哥生气了,好不好?” .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有人献殷勤 “难得沐休,朱铭昭也不在上京,倪卿卿原本是打算在倪府里睡个懒觉的。 不曾想王爷家的一个孙女,却主动找上了门,邀倪卿卿一起逛街去。 因为声魁赛,倪卿卿与这位小朱姑娘也有过几面之缘,但还没要好到牵手逛街的地步。 “总归是王爷家的亲孙女儿,既然给了脸面,也得兜着啊。”祝管家乐呵呵地吩咐了芍药,芍药便拖着倪卿卿起床,利落地将她收拾妥当。 倪卿卿踏出门去,小朱姑娘已经在院子里喝完了一杯花茶。 “朱姑娘安好。”倪卿卿福身行礼。 “卿卿,你不用那么客气。我们两个也见过好几回啦。”小朱姑娘放下空茶杯,笑着走向倪卿卿。这小朱姑娘长相一般,只不过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牙齿白白的,很是讨人喜欢。 “是见过好几回啦。”倪卿卿道,“不知朱姑娘此番过来,是为了何事?。” “声魁赛也比完啦,还能有什么大事,”小朱姑娘主动挽了倪卿卿的手臂,热络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门逛街去吧。卿卿,你想添置衣裳,还是添置首饰。听说仙翡阁要搬地啦,铺子里的首饰正打折出售,不如我们就去逛逛。” “……那好啊。”倪卿卿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热络,便道,“你稍等,我先回屋去取些银子。”无事献殷勤啊,她倒要看看,这小朱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带足了银票,两个女人挽手便挽手去了仁心街。两家随从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蛋壳那狗子,摇着尾巴,兴奋地跟在倪卿卿身边。它也好久没跟着主子出门啦。 仁心街越发萧条啦,珍馐楼关门之后,仙翡阁也要搬啦,而仙翡阁对面的茶铺,早在声魁赛期间,就已经搬走了。 “好可爱的狗子,听说还会滑板子呢…”小朱姑娘笑着出了声,“它叫什么名字?” 倪卿卿摸了摸蛋壳的脑袋,笑着道:“蛋壳,鸡蛋壳的蛋壳。” “蛋壳啊!”小朱姑娘欢喜道,“好可爱的名字,是卿卿你取的么?” “是啊。”倪卿卿笑道,“随口取的,也没什么正经。” 蛋壳闻到烤肉的香味儿,已经抛下两个佳人,奔向了烤肉摊,冲着烤肉摊的摊主作揖讨食。 倪卿卿哭笑不得,赶紧快步跟了过去。 小朱姑娘笑弯了眼睛,指着烤肉摊上的一排串好的生肉,阔气道:“老板,这些肉串各来两份,都为我们蛋壳烤上,少放些佐料,烤熟就是了。” “得嘞,各类烤肉,各两串。” 老板很是欢喜,蛋壳也很是欢喜,摇着尾巴,去舔了小朱姑娘的手。 “朱姑娘,你别宠坏了它。”倪卿卿笑道,“你想吃什么,你吃的,我来请客。” “不用不用,几钱碎银子的事儿,不用跟我客气。”小朱又热络挽了倪卿卿的胳膊。 “那能请我吃几串么?” 一身丫鬟装扮的柳悠静忽然冒了出来,咽着口水,殷勤挽了倪卿卿的另一只胳膊。 “你怎么出来啦,不怕被发现么?”倪卿卿望着一脸菜色的柳悠静,低声询问。 “再不出来,我就饿死啦。”柳悠静可怜兮兮地道,“镇北王府的所有人都不待见我,跟着廖茵茵陪嫁过来的下人,也见不得我好。整天都有扫不完的地,吃不完的烂青菜叶,他们都盼着我主动滚出镇北王府呢。” “那你就当真滚啦?”倪卿卿压低了声音问。 “都滚出来好几天啦。”柳悠静盯着冒油烟的烤肉串,直吞口水,“要是再不滚出镇北王府,连烂青菜叶都没得吃啦。” “你也是。”倪卿卿掏出手帕来,给柳悠静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要是你当初肯听茵茵的建议,拿了银子出京,也不至于落魄成如今这样。” “别说啦别说啦,打死我也不会离京的。”柳悠静一把抓过半生不熟的肉串,就往自己嘴里塞,也不管烫嘴不烫嘴。气得蛋壳在一旁汪汪大叫起来。 “好啦好啦,蛋壳,吃了的肉会给你补上的。”小朱姑娘蹲下身去,搂着蛋壳的脖子安慰。 “臭家伙,不记得我喂你肉干啦。”柳悠静边吃边抱怨,瞥见蛋壳馋得直流口水,才把吃得只剩一片羊肉的竹签子,丢给了它。 蛋壳尝到了肉滋味,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这怎么能吃饱?”小朱姑娘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丞相家的千金吧。哎,身为官家的女子,太多的身不由己啦。不如这样,我们去馆子里吃顿好的吧,走,我请客。” “是吗?”柳悠静欢喜,“这位妹妹倒是热心肠之人,走,我们现在就去,去现在最火的那条美食街!” “得了吧。”倪卿卿拽住了她,“那条街热闹,人多眼杂,有人把你认出来,送回丞相府邀功,我们带的这几个家丁,可护不住你。不如就去我那饭馆吃吧,味道也不错。” 柳悠静感激倪卿卿提醒,欢喜道:“好啊,只要带了荤腥就成!” 小朱姑娘付了碎银子给肉摊老板,一行人又去了饭馆,只留下蛋壳,规规矩矩地立在烤肉摊前,猴急地等着自己的肉串。 两个主子和柳悠静坐了一桌,小朱姑娘有心照顾倪卿卿的生意,见两家仆人还在屋外站着,便又起身道:“来来来,你们都坐下,今天这顿,我请客。” 两家仆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敢与主子同屋用膳。 “那好那好,知道你们别扭。”小朱姑娘见这些人不动,便又道,“那我们进雅间用膳,你们就在楼下用膳,这样总该合规矩了吧。敞开了肚皮吃,不用给我省银子。” 王府的下人,见自家主子果然挽着倪卿卿与另一女子,上了二楼雅间,这才面面相觑地进饭馆里来。 今天的主子,似乎特别反常,反常得跟打了鸡血一样。要知道他们王府的这位小主子,虽然爱笑,但从未对外人如此热络。此刻如此热络地讨好一个小医女,莫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这小医女手上? ------题外话 你们猜,卿卿为何会被献殷勤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大的好消息 “上菜的功夫,小朱姑娘又借故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却多了两个首饰盒子。 “卿卿,还有悠静,这是仙翡阁新出的首饰,快打开看看,看看你们喜欢吗?”小朱姑娘微微红了脸,将首饰盒子推到倪卿卿跟前,这贿赂人的事儿,她干得不多,还有些生疏。 倪卿卿没动,缺金少银的柳悠静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首饰盒子。一对定好的玉镯子,还有一堆儿定好的耳坠子。 柳悠静眼里放了光,想把其中一份占为己有,也能过几个月的逍遥日子。倪卿卿却将两个首饰盒子推了回去,正色道:“小朱姑娘,所谓无功不受禄,你有什么事,还请明白告知。是想求医问诊,还是想要新曲子?你说的事若我能办到,我才好收你的厚礼。”这小朱姑娘,显然做不来那些故意讨好的事,她自己做着别扭,被讨好的人,也觉着别扭。 “都不是。”小朱姑娘突然就扭捏了起来,终于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搅动了手里的帕子,红着脸蛋,吞吞吐吐地道:“不瞒两位姐姐,其实我想……” 两声狗叫忽然从楼下传了上来,打断了小朱接下来的话语。 蛋壳前面带路,欢喜跑上楼来,后面跟着倪卿卿很是不愿见到的那个年轻小厮。 “不好啦,不好啦!姑娘,不好啦!”那年轻小厮边蹬蹬上楼,边急匆匆嚷嚷。 倪卿卿脸色也变了变,赶紧道:“这次又是什么糟心事。” “走,姑娘,我们边走边说。”年轻小厮脸上又是汗,又是笑意,喘着气道:“是好事,也是坏事,姑娘要先听哪一个?” 倪卿卿边提着裙摆下楼,边回复道:“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齐王爷亲自进宫为小郡主求情,齐小郡主和亲的事,怕是有变动。” “什么?”小朱姑娘拿首饰盒的手一抖,要是和亲对象换了人选,那她们余下的这些王孙子女就危险啦,更何况她在声魁赛上露了好大的脸。“你这小厮在哪里听说的?我们这些勋贵之家,都没得到消息。” “太子手底下的高侍卫,领着一大批人,特意来倪府传的话,能有假吗?”小厮肃色出声。 “带一大批人来传话,就是要弄得满城皆知了。”倪卿卿坐进了马车,又道,“太子这是在有意放消息,还没有人家的贵女,得赶紧找人成亲了,免得被铁木珪挑了去。小朱姑娘,你也别耽搁了,快回去与爹娘商议吧!” “那好那好,我还得把几个好几妹也一并通知了!”小朱姑娘心里不安,将手里的首饰盒子,一并塞到了倪卿卿手中,“这个你一定收着,我会有事求你!” “但是,我还不知是何事,你先把东西拿回去。”拿人手短,倪卿卿并不想接。 “收着吧,没时间解释啦!”小朱姑娘转身就走,边走边回头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马车匆忙忙往倪府而去,倪卿卿捏着首饰盒子有些无语。哪有强迫别人收礼的。灰头土脸的柳悠静,可不管那么多,大鱼大肉没吃上,能得一副上好的耳坠子,也是好的。 “卿卿,我不贪,这耳坠子,就归我啦!” “这个别动,回我府里去,我给你别的。”倪卿卿把首饰放回首饰盒里,又对那小厮道,“坏消息说了,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啊!”那年轻小厮乐不可支地卖着关子,“等回府去,姑娘就自然知道啦!” “你这小厮当得,啧啧啧。”柳悠静抱着倪卿卿的手臂,啧啧称奇,“卿卿,你是不是对他太好啦,都敢跟你卖关子。” “哪敢哪敢。”那小厮偷乐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祝管家的意思,说是等回府去,再给姑娘一个大惊喜!” 马车还没到倪府,就有一大箱一大箱的红木箱子,长龙一样,铺排在了大街之上。 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大多,挡了马车的路。倪卿卿只好下了马车,从红木箱子与红木箱子的间隙里,踮着脚回自己府里。 “好大的排场啊!”柳悠静抱着倪卿卿的手臂,惊奇感叹,“就是镇北王迎娶柳悠钰的时候,也没这个阵势!卿卿,你要因祸得福,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倪卿卿心里也猜到了大半,激动问身边的小厮:“是这样吗?” 小厮激动点点头,笑得绚烂无比:“恭喜姑娘,您就要做世子妃啦!” 倪卿卿喜极而泣,更为激动地拍了拍小厮的肩,终于,终于,终于能从这小厮嘴里,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赏!重赏!”人逢喜事,倪卿卿也阔气,从怀里取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交到了小厮手里。 小厮一看那银票的面额,全身剧烈一颤,瞬间激动得热泪盈眶。“姑娘姑娘,姑娘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小的一定为姑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柳悠静也眼红,抱着倪卿卿的手臂直撒娇:“卿卿,人家也缺银子。” “你就免了,有了银子也会被你嫡母收刮去。”倪卿卿边往府里去,边道,“等你想好了去处,我再给你银子不迟。” 柳悠静感激不已,唯有在倪卿卿手上啄了一口,表示谢意。 忠王爷背着手,捋着胡须,很是欣慰地站在倪府门口。看着倪卿卿回来,很是满意地朝未来儿媳妇点了点头。嗯,只要能早日让他抱上孙子的儿媳,就是好儿媳。 “拜见忠王爷。” 趟过长龙一般的聘礼,倪卿卿很是乖巧地朝朱铭昭的老爹行礼。 “该改口啦,转来转去,还是你这小丫头,我相当满意。”忠王爷欢喜道,“铭昭这几日不在京城,我亲自过来,为他向你们府上提亲。太子有懿旨,我府上已经接过啦!卿卿你快进府里去,先把懿旨接啦。” “谢王爷。”倪卿卿欢喜,赶紧提了裙摆,雀跃飞奔回府里去。 高溱正在院子里候着,见倪卿卿欢快飞奔而来,手捏着等同于圣旨的懿旨,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赏吧赏吧 ““今有医官倪氏,医术精湛,仁爱谦和,虽容貌有损,然,念其过往救数百人命于危难,现今救有孕者于旦夕,特赐忠王府世子朱铭昭为妃,三日后成婚,不得有违。” 高溱一板一眼地宣读完懿旨,倪卿卿强忍住欢喜,毕恭毕敬地领旨谢恩。 太子虽然没正式登基,但他专门颁布的暗黄色懿旨,就等同于圣旨啦。 有了这道懿旨做保证,朱铭昭,也终于是她倪卿卿的人啦。她一定把这道懿旨高高供起来,以后若是还有人反对她与朱铭昭的婚事,她就把人请进倪府里,好好瞻仰一下太子的笔墨。 “微臣接旨,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倪卿卿激动从高溱手里接过懿旨,紧紧抱在怀里,半点舍不得放开。 整个倪府都沸腾起来,她们家小姐竟然嫁出去啦,而且还是太子赐婚,高高地嫁出去啦。 “好啊,好啊,只要那朱铭昭待你好,我也就不反对啦。”倪大仁也高兴,自家孙女的婚事,终于敲定啦,终于不用一天到晚都为她的婚事发愁啦。 祝管家也高兴,有了朱世子做靠山,赚进腰包里的那些钱财,就没人敢来敲诈啦。 “劳烦各位公爷特意跑这一趟,这是赏钱,各位拿去喝茶。”祝管家真是高兴啊,也不再去精打细算,很难得大方一次,按例给的赏钱也翻了倍。 “客气客气,份内之事,份内之事。”一行人高兴接了赏钱,再三给倪大仁和倪卿卿道贺,以后这倪府与忠王府就是一家啦,自然是得好好供奉的主儿。 高溱也接了赏钱,还比旁人多了一份儿,却始终没高兴起来。婚事已然是铁板钉钉,有些事,始终是妄想了。 “姑娘,所有人都在笑,怎么就高侍卫不笑?像自家媳妇儿跟别人跑了一样。” 宣旨的大队人马离去之后,芍药小声问倪卿卿。 “你这比方不对。”倪卿卿两手抱紧了懿旨,沉吟道:“高侍卫还没娶媳妇儿,哪有媳妇儿跟人跑了一说。也不用替他担心,若是铁木珪重新选妻,那上京城大户人家的闺女该上街抢夫君啦。高侍卫一表人材,又在太子跟前走动,前途好着呢,没准儿还没回太子府,就被人抢去了呢。” “哎,可惜奴婢没生在大户人家。”芍药叹口气,言下之意,若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就派人把高侍卫给抢去做夫君了呢。 倪卿卿侧目一望芍药,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盛贵指挥着人搬聘礼进倪府,刚好就听见了芍药这话,忍不住嗤笑道:“就芍药你啊,就算是皇帝家的女儿,高侍卫怕是也瞧不上你哟!” “姑娘,你瞧他!”芍药一跺脚,大嘴一瘪,说哭就哭了起来。 盛贵嘴张了张,这长脸丫头脸皮太薄,也太不经逗,比灵丹可差得远了。 “盛贵,你过来,给芍药道歉。”倪卿卿佯装恼怒。 “是,世子妃。”盛贵依言过来,两只爪子搭在一起,拱手作揖道,“芍药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芍药哼哼唧唧出了声,也没说原谅还是不原谅。 不过一声“世子妃”可成功讨好了倪卿卿。倪卿卿听着舒坦,欢喜道:“盛贵你很识时务嘛,赏,重赏。”倪卿卿心里那个美呀,忍不住又做了一回散财童女。 盛贵双手接过八百两银票,心里那个美呀,连忙又双膝跪地,一边积极磕头,一边兴奋作揖道:“世子妃与世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世子妃医术高超,财源广进。世子妃风华绝代,永远拴住世子的心……” 倪卿卿听着更乐了,把原本准备买首饰的银票,都从身上掏了出来,又递了两张银票给盛贵。 其他人见状,眼睛都红了。 两家奴才也顾不得搬抬嫁妆,相互瞧了好几眼,而后撂下挑子,一窝蜂地涌向倪卿卿,涌向这有钱的小富婆,个个双膝跪地,个个嘴里说着吉祥话,个个伸手,等着要赏钱。就连一旁的芍药,也忍不住跪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自家非常有钱的女主子。 倪大仁乐得合不拢嘴,自家孙女自己赚的银子,只要她乐意,随她怎么花。 “这像什么话!”祝管家大呵一声,穿过密密麻麻的人头,很不赞同地走过来,板着脸训道,“没听见懿旨上怎么说的,三日后就要成婚,时间这么紧迫,好多东西都还没准备,你们就敢在这里耽搁时间。快各回各的位置,耽搁了时辰,有你们好看!”板着脸训完话,祝管家又转向倪卿卿,讨好道:“世子妃,您说是与不是?” “是是是!”倪卿卿大乐,把手里的银票,全都交给了祝管家,喜道,“银子的事,祝管家说了算!这里总共还有三四千两银子,管家你拿去换了小额银票,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有赏银!” “谢谢世子妃!谢谢世子妃!” 众人好不高兴,算算人头,算算平均分得的银子,今天一天的赏钱,就相当于一整年的工钱,这世子妃出手也太大方啦,跟个有钱的女主子,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祝管家把银票紧紧捏在手里,挥着银票高声道:“各位先忙事情,什么时候聘礼归置妥当,什么时候到我这里领赏钱!” 众人欢喜散开,热火朝天地搬抬起了聘礼。 倪卿卿美得要回自己屋里翻筋斗,祝管家却把倪卿卿拉到了无人的地方,小声道:“姑娘啊,你欢喜归欢喜,但赏罚得有度啊。”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高兴嘛。三天后就要嫁给朱铭昭啦,原本还以为要等到明年这时候呢。”倪卿卿开心原地转了圈,又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祝管家手里,眨眼笑道:“这是我偷偷留下,偷偷赏给祝伯你的。” 祝管家熟练接过银票,熟练塞到怀里,而后又板起脸道:“下次不可这样啦。做主子的,赏罚不公,容易惹底下奴才不忿。你重赏灵丹状元爷可以,因为他二人能为了你豁出性命去。你重赏盛贵也行,因为他是隔壁世子的心腹小厮。但你重赏那跑腿小厮千两银票,就有些不妥当啦,府里好些人都有不平,我家老婆子都嫉妒得都到我跟前嚼舌根啦。” . 第二百六十四章 黄继呈的惆怅 ““谨记祝伯的教诲,下次不会这么随心所欲啦。” 倪卿卿回到自己屋里,将懿旨卷好,放在紫檀木匣子里,又将紫檀木匣子锁好,放在枕头边上。并且决定这几天晚上,都要抱着这紫檀木匣子睡觉。 太子大权在握,别出新意颁布的懿旨,就等同于圣旨。 “知道就好。”祝管家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道,“前院事忙,我去前院看着,姑娘你安心待嫁就是。” “多谢多谢。”倪卿卿转着圈,转到祝管家跟前,又道,“知道时间紧,去把黄继呈从谪仙居叫来帮忙。给了他那么多赏钱,又给他大宅子,住,总不能便宜了他。” “明白,这就叫人去请状元爷。”祝管家乐呵呵地道,“要不要把灵丹也叫来,也来搭把手。” “这个不必,灵丹现在肚子里怀着两个宝宝呢,又是头两个月,金贵得很。”倪卿卿乐道,“就算你派人去借人,小米也不肯放。等出嫁那天,直接请他们喝喜酒便是。” “头一胎就是双胞胎啊!”祝管家喜道,“灵丹那丫头能生养,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小米那家伙娶到灵丹,也是他的福气。”倪卿卿又捧着自己的脸,颇为自恋地补充了一句,“朱铭昭能娶到我,也是他的福气。” “都有福气!都有福气!” “这个先不提啦。”倪卿卿眼珠一转,又道,“大部分人只知道赐婚,还不知晓其中缘由。和亲之人十有八九会变人选,接下来这几日,高门大户的红事会扎堆。我们既然先得了消息,就先赚银子。祝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赚银子这事,祝伯最喜欢啦,多谢姑娘提醒!” 祝管家喜气洋洋地派人去请黄继呈,自己则草拟了一份清单,带着单子,去街上采购红布红绸,还有红烛红灯笼。而且按照小主子的吩咐,还得要多多采购,把多出来的那些,全部运到仁心街,卖了赚一笔大差价。 仁心街萧条啊,得想方设法地让它重新热闹起来。 刚得了一千两赏银的小厮,又了新的外号,叫千两。千两腿脚利索,被派去谪仙居请黄继呈过来操持这场盛大的婚事。 去请黄继呈之前,千两背着自家的年轻媳妇儿,把银票藏在了家里的隐秘位置,打算忙过主子的婚事,就带着银票和媳妇儿回老家,买上十来亩好地,然后修个宅子,请几个佣人,也过过小地主的滋润日子。 黄继呈过来时,倪卿卿与朱铭昭大婚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假的吧?” 好些人都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 倪家小医女是什么身份地位,朱世子是什么身份地位,倪家小医女怎么能配得上世子正妃的位置?而且还是太子赐婚,天大的幸事。 黄继呈原本也不愿信的,即便他更早的时候就从倪卿卿口里知道,她已经与朱铭昭已经私定了婚约。 然而,他总是觉得,倪卿卿与朱铭昭的婚约充满变数,遥遥无期。毕竟朱铭昭挑剔,倪卿卿又爱感情用事。 且不说齐小郡主会从中作梗,坏了他两的好事,就说一个蔓儿,就会把倪卿卿折腾得打退堂鼓。 哪里知道,蔓儿那小妲己,一点都不济事,倒好像默认了倪卿卿跟她分宠;齐小郡主倒是积极棒打鸳鸯,给了一个月的期限,可惜只来得及烧了一亩药田,就被铁木珪选中了去。 如今齐小郡主自身难保,哪里还腾得出手来,威胁倪卿卿。 那铁木珪本来也是这桩婚事里的一个变数,哪里知道太子提前一出手,直接定了乾坤。 说来倪卿卿还得感谢铁木珪,若不是他这个隐患,太子未必会出手,保下万历王朝唯一一个女医官。 “婚事是真的?”即便黄继呈走到倪卿卿跟前,坐到倪卿卿对面,还是有些恍惚不信。 “当然啦!”院子里,树荫下,倪卿卿笑得明媚,亲自跑回屋里,亲自取来放懿旨的紫檀木匣子,亲自取出暗黄色的懿旨,双手交到黄继呈手上。 黄继呈接过懿旨,认真看了又看,最后目光又落在太子的大印上。 有太子的大印在,这懿旨便是真的无疑。 明明一路过来,阳光那么明媚,黄继呈还是觉得像做梦一般。 “想什么呢,回神啦!”倪卿卿在黄继呈耳畔打了个响指。 “是做梦吧?”黄继呈抬起头来,盯着倪卿卿,喃喃出声。 “是你没睡醒吧?”倪卿卿困惑扬了扬眉,掏出一根银针来,一阵扎在了黄继呈手臂上。 “啊,疼!”黄继呈呼痛,握懿旨的手一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强按住纷乱的思绪,黄继呈将懿旨扔回紫檀木匣子,冷冷道:“真的要嫁呀!你得了消息,朱铭昭还没得到消息,你这么丑嫁过去,当心朱铭昭扭回头就把你踢回隔壁!” “踢就踢吧,总之要先把世子妃的名分占啦!这还是从小米那儿学到的,朱铭昭抢手,越早下手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心情好,倪卿卿就不去计较黄继呈的毒舌。倪卿卿一边小心整理着懿旨,一边道,“这是太子懿旨,别扔来扔去,记得放尊重些。好在院子里也没旁人看到,否则你这家伙,下次的科举也别指望啦。” 黄继呈掏出玉笛,烦躁在手里转了转,站起身来,又背过身去,才道:“你的宝贝,你好生供着。我去前院调派人手,你安心待嫁便是。” “多谢多谢,祝伯也是这么交代的。”倪卿卿抱着匣子,转身回屋,边喜滋滋地进屋,边道,“多亏有你和祝伯,等我嫁过去,一定给你们包两封大红包。” 黄继呈转身回去,瞧着倪卿卿远他而去的窈窕倩影,心里道不明什么滋味。 倪卿卿这小女子,无论心性脾气,比起悠钰来,差得太多。若是在她与悠钰中选一个,他一定毫不迟疑选悠钰;若是她与悠钰兼得,一个为妻,一个为妾,那悠钰一定做妻。 然而,既然再笃定不过,那挥之不去的这份惆怅,又是什么。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八卦走起 “灵丹得了喜讯,也顾不得小米的劝说,赶紧坐了轿子来倪府。小米宝贝灵丹和她肚里的两个娃,丢下手里的活计,全程来陪同。 二人进院子的时候,刚好就撞见了黄继呈落寞望向倪卿卿这一幕。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瞬间明白了全部。 小米为黄继呈叹了口气。 灵丹却“呸”一声,嘟囔道:“现在后悔,早干嘛去啦!”再说了,心里装着一个,现在又瞧上另一个,呸呸呸,男人也一样水性杨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媳妇别气,当心气坏了肚子里的宝宝。”小米骄傲地摸了摸灵丹微微凸起的肚皮,陪她一起走进院子。 黄继呈听到背后的动静,赶紧收敛起情绪,转着玉笛,淡笑着转过身来。 “原来是灵丹妹子,好久不见啦,再见都要当娘啦。”黄继呈笑着道贺。 “呸!”灵丹斜着瞟他一眼,低声道,“别装啦!掩饰不住的,笑得难看死啦!” 隐秘被戳破,黄继呈面色变了变。 “状元郎别介怀,”小米护着灵丹,赶紧打圆场道,“我家灵丹怀了孩子,脾气大,您多担待。” “不妨,灵丹刀子嘴豆腐心,我已经习惯啦。前院事杂,我先去打理。”黄继呈拱手,疾步告了辞。 倪卿卿放好懿旨,忽地听到有人提及“灵丹”,赶紧从屋里迎了出来。 “我的好灵丹,你怎么来啦!”倪卿卿握着灵丹肉乎乎的小手,欢喜出声。前段时间忙着声魁赛,她也好久没见着灵丹啦。近两月不见,灵丹突然就圆润了许多,穿着绸缎衣裳,戴着金镯子玉坠子,挺着小肚子,像足了暴发户家的小媳妇儿。 “姑娘出嫁,我怎能不来搭把手?”灵丹激动道,“恭喜姑娘如愿以偿,愿姑娘跟我一样,一下子就怀上两个,也省了好多事。” “承灵丹吉言!你现在金贵,快到屋里,给我好好说说上京的八卦。”倪卿卿拉着灵丹的手,进了自己屋里。 小米原本也想跟着进屋,护驾在灵丹左右,却被灵丹连瞪了好几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去前院帮忙。 倪卿卿望着小米那紧张媳妇的可怜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果然是没看走眼,小米这家伙还真是疼媳妇儿。 “姑娘,你别笑啦。”灵丹倒不好意思起来。 倪卿卿眨眼笑道:“小米这么宝贝你,我也放心啦。” “他呀!”灵丹又气又笑,“一天不是整理草药,就是在我跟前唠叨。仗着自己是大夫,要我不准这样,要我不准那样;要我这个别吃,要我那个得尝。整天想着法儿地哄我吃鸡吃鱼,姑娘你瞧瞧,”灵丹捏了捏自己那圆盘似的脸,“才怀孕多久啊,我就胖成了这样。等孩子落地,我怕是胖得像头肥猪啦。” 倪卿卿捏了捏灵丹肉嘟嘟的脸颊,笑道:“这个情况,回头我一定说他。亏他还是大夫呢,应该知道吃得太补,把胎儿养太大,不好落地。更何况,你怀的还是双生子,不能补得太过。” “柴油盐都劝过他啦,都不见成效。”灵丹叹了口气道,“他是穷怕啦,生怕我吃不饱,吃不好,还担心我生出来的孩子,跟他出生时一样虚弱瘦小。” “胡说!我们灵丹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健康又漂亮!”倪卿卿想了想,又道,“回头我让祖父亲自去说去,小米那家伙,听不进柴油盐的劝说,总该听祖父的告诫。” “谢谢姑娘。”灵丹展颜一笑,“不瞒姑娘说,以前在村子里,每每做梦都想吃大鱼大肉,而今天天顿顿鸡鸭鱼肉,我都吃得想吐啦。我好想吃臭豆腐,晚上馋得都睡不着,但小米那家伙却拦着,不让。” “这有何难?我这做大夫的也说啦,少吃几块,不碍事的。”话音落下,倪卿卿唤了芍药进来,让她上街去,赶紧买几块臭豆腐回来。 灵丹舔了舔嘴,即刻补充道:“芍药,记得去城东那家买,那家最正宗,最好吃。” “咦,灵丹姐姐,那家的好臭。”芍药捏着自己的鼻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臭气,然后从一个大木盒里,轻车熟路地取了碎银子。 倪卿卿不爱吃臭豆腐,爱吃小馄饨,便吩咐芍药顺便带碗混沌回来,还要多加醋和香菜。 芍药欢喜领了命,取了碎银子,欢喜地上街去。 待芍药走远,灵丹才关切道:“姑娘,芍药这丫头,你用着可还顺手?” “还不错吧,就是比起灵丹你来,胆子就芝麻那么大点。”倪卿卿伸出小指头比划,笑道,“每回教训黄继呈的时候,都得我这做主子的,亲自动手,很失体统啊。要是有灵丹你在,看那黄继呈还敢聒噪。” “说到黄继呈……”灵丹欲言又止地道,“姑娘,您难道没发现……”灵丹是了解自家主子,在这方面的不解风情。就像当初的李年琦,用面人儿暗示得那般明显,主子却十分煞风景地,直接咬掉了面人的脑袋。 “没发现什么?”倪卿卿剥了一粒葡萄,喂到了灵丹嘴里。 灵丹嘴里咬着葡萄,转了话头道:“没什么,就是黄继呈的右手,似乎恢复得很好,都能拿稳笛子,装潇洒风流了。” “那是,祖父出手,又有童梓贡时常看护,当然恢复得好啦。”倪卿卿喂了自己一粒葡萄,又道,“灵丹,前些日子忙,也没留心上京城的新鲜事儿。快跟我讲讲,你新收集来的八卦。” “好啊!”灵丹也乐得跟倪卿卿分享,还似从前一样,先起身去关上了房门,才转过身来,跟倪卿卿凑到一处,小声道,“姑娘,想不想知道季秀才一家的近况?” “想啊!快说快说,柳悠宁在季家过得如何?”倪卿卿可想知道啦,人生如戏,好些人的人生,可比话本好看多啦。 “柳悠宁肚子里的娃娃没啦。”灵丹幸灾乐祸地道。因着讨厌季秀才一家,所以也很不喜欢季家的媳妇儿。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八卦继续 ““柳悠宁流产了?”倪卿卿算了算月份,六七月的娃娃呢,都快落地了,怎么还遭了这横祸。“灵丹,你收敛点笑容,快说说怎么回事。” “有好几个版本呢。”灵丹磕着瓜子,兴奋道,“传得最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柳悠宁与下人私通,被季家老婆子领着人,当场捉住。有这么闹哄哄的一出,怕是季秀才一家,早就疑心柳悠宁那过大的肚子。姑娘你说,谁也不是傻子,柳悠宁那肚子,月份在那里摆着呢,能瞒得了几时。” “说得是。”倪卿卿无意中触碰过柳悠宁的肚子,是知道柳悠宁找接盘侠的。“怎么流的产?是柳悠宁自愿喝了打胎药,还是季家逼着柳悠宁喝的打胎药?” “都不是。”灵丹长长嘘了口气,道,“是季秀才一脚接着一脚,生生踹掉的。” “季秀才动的手?”倪卿卿也长长嘘了口气,印象中,季秀才畏畏缩缩,一直躲在季家女人的身后,连话也不敢大声说一句。 “对呀。”灵丹啧啧道,“也是柳悠宁自作自受,挺着大肚子还胡来,把老实人都逼急啦。还好还要,我当初没嫁到季家去。” “那后来呢?”倪卿卿赶忙追问。 “柳悠宁也不是好惹的。”灵丹道,“柳悠宁的姨娘出面,给了季秀才一家五千两银子,两家好聚好散。” “季秀才答应了?”倪卿卿问。 “当然啦。”灵丹紧接着道,“刀架在脖子上,能不答应嘛。旁人还说季秀才赚了呢,白睡了宰相家的千金不说,还白得了五千两银子。有的人还说,季母坏事,就该睁只眼闭只眼,稀里糊涂地享一辈子富贵,那才是聪明人干的事。” “唉,像我们这样的八卦之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绿帽子野孩子,没落在自己身上。”倪卿卿喂了灵丹一粒瓜子仁儿,继续道,“没岳家提携,季秀才的仕途,怕也无望了。” “呸,就那榆木疙瘩,还仕途呢,姑娘,我还说完呢。”灵丹也喂了倪卿卿一粒瓜子仁儿,道,“那五千两银子还没揣热乎呢,季家就遭了贼。五千两银子被明抢了不说,推攘之下,季秀才还被跺了两条腿,季母还被割了舌头。“ “这是明晃晃地报复啊。”倪卿卿惊愕道,“就没官府管吗?” “官府要管,也得季家有胆子去报官啊。”灵丹撇了撇嘴道,“那蒙面盗贼走时,还自报家门,说是乌龙山的好汉,要去告官尽管去,不过下次,就不是腿跟舌头啦。” “这柳悠宁好嚣张啊,欺负季家无势无权啊。”倪卿卿叹道,“随便雇个好手,就充山匪把人弄残。不过她肚子里六七月的孩子,被季秀才生生踹掉,能捡回命来,就已经是命大。柳悠宁现在如何,被接回柳府了吗?” “没。柳悠宁外祖父有的是钱,听说又另外购置了一套宅子,这会儿正在宅子里养身子呢。” “有靠山就是好啊。”倪卿卿感慨,“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媳妇儿,柳悠宁被踹掉了孩子不算,恐怕还得浸猪笼沉塘。” “谁说不是呢。”灵丹忽然倒在倪卿卿怀里,撒娇道,“我的靠山,就是姑娘你啦。要是以后我跟小米闹了起来,姑娘一定要为我撑腰。” “撑腰是自然的。”倪卿卿捧着灵丹的圆脸,又道:“不过,你也别胡来。要胡来之前,也得跟我商量了,再胡来。” “谨遵姑娘教诲。”灵丹抱着倪卿卿,继续就惆怅道,“姑娘,其实我也有些害怕。你说小米现在对我这么好,要是今后他对我不好了,那该怎么办啊?” “杞人忧天。”倪卿卿点了点灵丹的脑门,笑着道,“疼媳妇这事儿,是个臭毛病,好些人一辈子都改不了。再说了,你又不全指着小米活着。灵丹你啊,天生是个劳碌命,等以后有了孩子,有了大大小小的事要忙,小米还担心,他自己失宠呢。等以后孩子出生,也顾着小米些,别让自家夫君受了冷落。” “他是男人呢,会跟自己的骨肉吃醋?”灵丹听着新鲜。 “当然啦。”倪卿卿很是专业地道,“好些男人都这样呢,觉得妻子疼骨肉,胜过自己。更有一些男人,还因此郁郁寡欢好些日子呢。” “受教啦,姑娘。”灵丹直起身来,又为倪卿卿捏起了肩。 倪卿卿坦然享受着灵丹殷勤的伺候,又道:“说完了季家。那张三那货呢,张三那货,现在如何?” 灵丹翻了个白眼,恨恨道:“张三那家伙倒是春风得意。凌波那狐狸精为自己赎了身,听说就要跟张三成好事啦。姑娘你说,凌波那狐狸精,究竟看上了张三哪点啊,怎么那么多有钱公子看不上,就看上了张三那么个又丑又糙的军汉。” “各花入各眼呗。”倪卿卿喝了一小口柑橘酒,道,“当初在铅华阁,张三救过凌波一命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也妥当。” 灵丹馋得咽口水,凑过去,连喝了半壶柑橘酒,才道:“恩公长得好看,小女子无以为报,才以身相报。恩公长得丑,小女子家有薄产,以金银相报。姑娘珍藏的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兴许人家是真爱呢。”倪卿卿把剩下的柑橘酒收了起来,孕妇嘛,酒还是少喝些才好。“还得要感谢张三的不娶之恩,不然灵丹你,哪能找到小米这么疼媳妇儿的夫君。” “说得是。”灵丹又把那收好的柑橘酒,重新翻了出来,仰头一饮而尽,还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道,“这柑橘酒真好喝,我以前是不是再哪里喝过啊。姑娘,这柑橘酒你还有么,我想带些回去解馋。” “没有啦。”倪卿卿可不赞同灵丹挺着肚子饮酒。 “姑娘,你怎么跟小米一样,限制我的吃食啊,我不依。”灵丹嘟嘴不满。自从怀孕之后,口味就变得奇怪了,以前爱吃的,突然就不爱吃了,以前不爱吃的,却抓耳挠腮地想。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际线又高啦 ““饮酒可以,就是别过量,你看你刚才,两三口,就把我一壶好酒给喝没啦。”倪卿卿晃着空酒壶道,“这酒是黄继呈亲手酿的,酿得也不多,你要是真想再喝,不如去问黄继呈要。” “黄继呈那厮酿的酒,还是算了吧。他酿的酒是臭的,我不喝。”灵丹可不想与黄继呈再有什么牵扯。 “嗯,有骨气,不喝。”倪卿卿笑着附和。 灵丹撅了撅小嘴儿,又坐回倪卿卿身边,道:“姑娘,我还有一肚子小道消息,你还要不要听啦?” “听听听。”倪卿卿眨眼笑道,“有没有我的消息,外面是怎么说我的?”八卦嘛,你说说我,我说说你,你是我的谈资,我是你的谈资,喜欢你的人,背地里维护你几句,不喜欢你的人,凭空也会捏造些东西,背后诋毁你。真不必多去在意,权当是当话本听了,为寻常日子添点乐呵事。 “嗯,这个嘛,姑娘,你还是别听了。”灵丹立刻转了话题,道,“不如我给你说说渭南郡王的消息。渭南郡王一回上京,就立刻勾动了上京城未嫁女子,那颗蠢蠢欲动的春心。也不用特意吩咐,我雇的那两个长舌丫头,每天就叽叽喳喳地在我跟前讨论。” 作为一个崇拜者,倪卿卿对渭南郡王,还是挺上心的:“孟二又干了什么风流事?” “姑娘,你知道吗?”灵丹捂嘴偷乐道,“就昨天,两个外地的寡妇,其中一个还牵着个半大的孩子,结伴寻到了渭南郡王府门前。” “这孟二!”倪卿卿怒其荒唐,“到底是去西蜀采风了,还是去采花了?怎么竟惹风流事!难怪难怪,他一连写了好几首艳词,也不知道是写给哪个寡妇的!” “哪里才一个寡妇,分明好几个寡妇呢。”灵丹笑得合不拢嘴,“你别说,孟二的眼光,可真是好,那两个寡妇生得着实俏丽。不过你猜怎么着,我们的孟大诗豪,竟然把人家的名字,都给忘啦!两个寡妇可伤心啦,提着包袱,追打着孟二,跑了半条街。” 倪卿卿乐道:“该!孟二那家伙,情感炽热,又生性健忘。喜欢时,是真心喜欢,转过脸来,连人家的名字都得干净。他举世无双的才华和他异于常人的健忘,能让他风流到八十岁去。想来,若是要让他一辈子念念不忘,就要做一辈子他不能得到的女人。” “就是就是。”灵丹非常赞同,“你看人家镇北王妃多聪明,宁愿选心有所属的镇北王,也不选孟二。听说镇北王妃的发际线,又高啦!镇北王请了许多御医,也没能阻止王妃掉头发,还一怒之下,放火烧了王妃所有的木鱼和佛经。“ 倪卿卿忧心:“朱允棣那厮,怎么能烧了那些,他明明知道自家王妃笃信佛法。”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可不是,一般人,不管信不信佛,一进了寺庙,都不敢大声说话,就镇北王不惧神佛鬼神,有胆子冒犯佛祖。”灵丹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一个酸溜溜的青果子来,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地道,“外头传的是,镇北王嫌弃佛祖不管事,自家王妃白拜了佛祖那么多年,也不保佑她的一头青丝。” 倪卿卿望着那半熟的果子,忍不住牙酸,孕妇啊,果然是能吃酸。“镇北王放火烧佛经,可不是为了这些。” “哦?姑娘还知道更多内幕!”灵丹兴致勃勃。 “知道是知道。”倪卿卿咽了咽嘴里抑制不住的唾液,道,“但你是知道姑娘我的,姑娘我向来只听八卦,不传八卦。具体的,不方便透露。” “哎呀,莫非……“灵丹自以为是的道,”莫非镇北王妃,当真念着孟二啊!外面有一种推测,说镇北王妃出嫁前,是有心上人的。镇北王英雄伟岸,好多姑娘都恨不得倒贴,若不是镇北王妃心有所属,没道理一直对镇北王冷若冰霜的。“ “你们这些人啊,有的没的事,都能让你们编出一大堆,稗官野史就是这么出来的。”倪卿卿道,“要说镇北王妃心里有谁,当然是佛祖啊。虔诚敬佛之人,都希望用清白之身,侍奉佛祖的。镇北王妃就是红尘里的出世之人,若不是凡俗之人执意,她恐怕是要进庙里,安心专研佛法的。” “镇北王妃是世外高人,我们这些长舌女子,是理解不了她的心境。好些人还说,镇北王王妃故意装清高呢,嫁都嫁了,还谈什么清白不清白。有些人还说,其实镇北王妃掉头发,不是因为失了清白,而是因为镇北王心里有人,因为心里郁结不满,才掉的头发。还有人说得更玄乎,说镇北王妃掉头发,是佛祖对她不忠的惩罚。” “议论就议论吧,本来就是上京城的风云人物,传出各种风言风语,都再正常不过。”倪卿卿着实为廖茵茵的一头青丝担忧,那镇北王真是造孽,怎么能让一代美人儿狂掉头发。“等我出嫁后得了闲,我去看看镇北王妃。美人儿那一头青丝啊,可不能再掉啦。” “姑娘,我也去!我还没亲眼见过上京第二美人呢!”灵丹积极道,“镇北王妃即便掉光了头发,也是极美的。” “那好啊。”倪卿卿道,“等有空,我就带你一起去开开眼界,让你见见什么是菩萨相貌的天女下凡。美人儿没有第一第二之分,论相貌,廖茵茵可不比柳悠钰差。” “姑娘待我真好。”灵丹手揉着胀鼓鼓的,打了个饱嗝,然后又欢喜嚼了一大口酸果子。 空气里都带着酸气。 “灵丹,你还是少吃些。还怨小米把你当猪养,你自己就把自己当猪喂。” 倪卿卿摇了摇头,取出银针来,正准备给灵丹扎针消食,就听见去而复返的芍药,焦急道:“姑娘,姑娘不好啦,那小朱姑娘,带着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家仆,气势汹汹地闯进我们府里来啦!”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抢婚 “芍药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好几起抢人事件,而且抢的还不是女人,而是年轻英俊的后生。 心里害怕,芍药就顾不得买吃食,连忙回府躲避。回来的路上,抢人的事越演越烈,满大街都在抢年轻后生,而且有些团伙仗着人多,抢了一个还不算,还一连抢了好几个。芍药越想越觉着害怕,抱着头遮着脸,一路跑回了倪府。 哪知还没走进倪府大门,就撞见王爷府的孙女,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杀进府来。 芍药胆小,连缘由都不敢问,赶紧溜进倪卿卿的院子,向倪卿卿传达消息。 倪卿卿倒是惊奇,这小朱姑娘又是唱的哪出,明明上午还对着她,铆足力气献殷勤呢。 小朱姑娘带着人马,在不大不小的倪府里,一阵好找,都没找到目标,便又奔了倪卿卿的院子而来。 倪卿卿喝着茶,在自己院子里恭候,虽说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 灵丹有些焦急,道:“姑娘,隔壁正在给府里下聘呢。朱姑娘这会儿带人过来闹事,莫不是垂涎世子美貌,故意来搅局的吧?” 倪卿卿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不是。” “怎么不是?”灵丹捧着肚子,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姑娘,你没听芍药说吗,街上抢后生,都抢得动起拳脚来啦。你刚刚也说啦,和亲的人选,怕是要换人。高门大户的闺女现在得了消息,生怕落入铁木珪的魔爪,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宫里的老皇上,又要选秀女进宫呢。依我看哪,就是那小朱姑娘,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来跟姑娘抢世子呢!” “她怎么敢?”芍药在一旁小声开口道,“我们姑娘可是由太子赐婚呢,即便她敢打上门来抢,也只有做妾室的命!” “对对对!”灵丹很是赞同,叉腰道,“就是就是,我们家姑娘有太子护着,那女人再怎么闹,也只能做个妾室。嗯,太子刚下了旨,她就来抢婚,不把太子放眼里,莫不是当真昏了头!” “灵丹,你们都想差啦!”倪卿卿拽着灵丹坐下,而后笑道,“名门贵女,又是嫡出,有得宠爱,怎么可能赶上门来做妾。小朱姑娘是来抢婚的,但不是……” “卿卿!” 说曹操,曹操到。 大热的天,小朱姑娘顶着一头热汗,匆匆奔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灵丹护着肚子,一脸防备地护在倪卿卿跟前。 “来找黄继呈!”小朱姑娘迫切道,“我带人去谪仙居找人,人不在!跟街上的乞丐一打听,他来了倪府!卿卿你行行好,告诉我他藏哪里去啦?一路过来,耽搁了时辰。再晚些,他就被别家抢去啦!” 倪卿卿为难,事关黄继呈的终身大事,她不好擅做决定。虽说她手上有黄继呈的卖身契,随时都可以把他给高价卖出去。 “小朱姑娘,我只知道你相中了黄继呈,但你也该知道,黄继呈心念着别人。婚姻大事,我是不好替他做决定的。”倪卿卿决定保持中立,谁也不帮。声魁赛那么些日子,黄继呈是很熟悉这小朱姑娘的,这会儿既然有心躲藏,就是不中意这门婚事了。 “卿卿,你不是他的主子么,把他配给乞丐都行,为什么就不能便宜我呢!”小朱姑娘是真的心急,连忙取下腰间的玉坠儿,不由分说塞到倪卿卿手里,带着哭腔道,“卿卿你帮我这一回。也怪我前些天装得太高冷,话都没主动跟他说上一句!我是真心仰慕他的才华,不然上午也不会厚着脸皮,拉你出去闲逛。他心里有人也不打紧,反正那个人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时间久了就淡了,不碍事的。” 倪卿卿是信了小朱姑娘这份真心,不过,她也不能卖了黄继呈。 “卿卿,你是不是嫌首饰不够!”小朱姑娘急得掉眼泪,又拔下头上的玉簪子,塞到倪卿卿手里,道,“这也给你,你就成全我吧。我给你跪下了,好不好?” 倪卿卿可受不起王爷孙女这一拜赶忙双手扶住了她。这小朱姑娘,还是笑着好看,哭起来,就不美了。 灵丹从倪卿卿手里拿过玉坠儿玉簪,仔细看了成色。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嫡女,穿戴的都是顶好的东西。 小朱姑娘见灵丹拿了她的首饰打量,眼睛里燃起希望,忙道:“这位夫人,你若肯帮我,我定有厚礼酬谢。” 灵丹把首饰乖乖交还到倪卿卿手里,道:“我就看看而已,说了不算,还得问我家姑娘的意思。不过黄继呈那厮已经藏了起来,我们刚才一直在院子里没出去,即便想帮你,也找不到他藏身的位置啊。” “那可怎么办啊!”小朱姑娘抱着倪卿卿,哭着道,“我就瞧上他了啊!我参加声魁赛,也是为了他!他藏起来做什么,终归是要娶妻生子的,娶我不好么!” “好啦,别哭啦。”倪卿卿拍着她后背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没有黄继呈,还有洪继呈,蓝继呈嘛。” “不行!”小朱姑娘一跺脚,终于露出了大户千金的骄纵,握拳道,“我就要他!把倪府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遵姑娘旨意!”王府一群家丁,中气十足地响应。 “小朱姑娘,你这就过啦。”倪卿卿不悦,把玉坠玉簪还回到朱姑娘手里。今天毕竟是她的大日子,聘礼都还没归置妥当呢,闹这么一出,把倪府弄得鸡飞狗跳,真是坏了心情。 “卿卿这些你收着,就当是我的赔罪。”朱姑娘把玉坠玉簪又塞到倪卿卿手里,还多加了一副耳坠子。倪卿卿不接,朱姑娘索性就把玉坠玉簪玉坠子通通放到倪卿卿脚下。“多有得罪,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谁敢!”盛贵领着一批带刀侍卫,翻墙过来,瞪大绿豆小眼,威风凛凛地道,“我们世子妃的娘家,岂容闲杂人等放肆!识趣的,就赶紧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们忠王府的人,不念旧情。”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助攻 “两方人马一对比,立刻分了武力高低。 想要在今天的倪府放肆,得先要过隔壁世子府这关。 芍药崇拜望向绿豆眼的盛贵,突然觉得这个狗腿子,也不是灵丹说的那么面目可憎。 “好样的,盛贵。”倪卿卿赞许望了盛贵一眼,捡起地上的首饰,送回到小朱姑娘手上,道,“爱莫能助,另外寻一个两人吧。” 小朱哭啼哭哭啼啼地缩着手,怎么都不肯接。倪卿卿只好将首饰塞到了她怀里。小朱姑娘哭得更是伤心。倪卿卿只好道:“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上别家去,抢个纯情公子回家。去得晚了,当心只剩了歪瓜裂枣。” “对对对。”灵丹很是赞同,指着绿豆眼的盛贵,提点道:“就像这歪瓜一样。” 盛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现在可是英雄角色,灵丹那丫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朱姑娘抓着倪卿卿的手臂,只是哭,不挪步,身后的家丁见了盛贵的模样,都好言相劝,小朱姑娘还是不肯挪半步。 倪卿卿叹着气,然后就见着胖妞摇着尾巴,急吼吼地穿过人群,直奔自己的闺房而去。 不过在场之人,大都关注着小朱姑娘的动向,没去多注意一只突然闯进来的旁狗子。 胖妞是闻着柑橘酒的气味儿,擅自跑来的。柑橘酒已经入了灵丹的肚子,桌上只有一个塞着瓶塞的空酒瓶。但即便是空酒瓶,那酒瓶里残留的酒气,也足以让胖妞直流口水。 两只前腿往桌上一搭,胖妞歪着脑袋一张嘴,就将酒瓶子从桌上叼了下来。瓶口塞着瓶塞,也难不倒作为偷酒惯犯的一只狗。熟练咬掉瓶塞,胖妞竭力往酒瓶里面钻,也只能尝到几滴残酒。 心有不甘,意犹未尽,胖妞又叼着滴酒不剩的空酒瓶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两方对垒之间,走到倪卿卿跟前。 空酒瓶“砰”地一声落地,胖妞一只前爪按住酒瓶,吐着舌头,露着笑脸,仰头望向了倪卿卿。 倪卿卿很是明白胖妞心中所想,不过这么个沉重焦灼的时刻,落针都可闻,实在不好特意来搭理一只狗。 洗了两个时辰澡的柳悠静,穿着倪卿卿的新衣裳,喷香喷香地从厢房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灵丹身边,诧异地小声问:“这是个什么情况?上午不还有说有笑的么,怎么这会儿要兵戎相见啦?” 灵丹小声回复道:“王爷家的孙女,瞧上了黄继呈。想要用财帛,从姑娘手中,买过黄继呈当夫君。” “财帛?”柳悠静这会儿最缺的,就是这个好东西,激动道,“多少财帛啊?” 灵丹可是跟着倪卿卿见过世面的人,即刻答道:“少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吧。” “七八千两!”柳悠静惊呼一声,赶紧奔到倪卿卿跟前,握着倪卿卿的手,眼含热泪道,“卿卿你是不是傻啊,送上门的银子也不要,一个黄继呈值这么多银子,你赚大发啦!” “你别掺和。”倪卿卿推了柳悠静一把,今时不同往日,七八千两银子,她还真没那么上心。况且,一个黄继呈,可值许多个七八千两银子。 “哎呀,卿卿,你何必跟银子不过去?”柳悠静抱了倪卿卿另外一只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道,“你不缺银子,我还缺银子呢。黄继呈在哪儿,你就出个声呗,出个声呗。” 倪卿卿很是无语,柳悠静这一身骨头,软起来可真叫人起鸡皮疙瘩。 “卿卿,你就成全我吧!”大庭广众之下,小朱姑娘抱着倪卿卿的手,忽然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道:“我不要脸面啦,我就要他!“ 倪卿卿吓了一大跳,这小朱,为了黄继呈,也太豁得出去啦,何必呢? 其余人也被惊得掉了下巴,尤其是朱家的家丁,又是错愕又是疼惜,他们家备受宠爱的姑娘啊,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给别人跪下了呢。 “你这一跪,可使不得!“倪卿卿用力捏一把小朱的手腕,故作厌烦地道,“你起来,跪我也没用!我哪里知道他藏在哪儿?你去求菩萨吧,菩萨或许会好心指点你一下。” “那你可以让我的人,还有你的人,还有隔壁世子府的人,再你府上搜啊!“小朱伤心欲绝地道,”若是搜不到,我也不怪你。“ “那怎么行!”倪卿卿义正言辞地道,“若是让黄继呈知道,是我卖的他,他以后该如何看我?”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倪卿卿的眼神,却有意往一旁的胖妞瞟了瞟。罢了罢了,难得有个真情的,就当一回红娘吧。 小朱姑娘使劲眨了眨哭红的眼睛,总算是明白了倪卿卿的意思。 主动甩开了倪卿卿的手,小朱姑娘站起身来,恨恨道:“别以为离了你,我就找不到他!来人呐,围住那条狗!” 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为难一只狗做什么,难道要抓了一条狗,来威胁狗主人现身。不过下人也不敢多问,立刻为了过来,将大黄狗强行纳入己方阵营。 胖妞突然被围困,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地望着人群外的倪卿卿。 柳悠静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抛下倪卿卿,挤到胖妞身边,捋着它一身油亮亮的狗毛,仰头对小朱姑娘竖起了拇指:“小朱姑娘,你这招高啊!胖妞可是训练有素,找东西最在行啦!唉,我这笨脑子,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它还可以用来找它的主人啊!” 小朱姑娘抹了抹满脸的眼泪,望向倪卿卿,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又道:“悠静姑娘,这黄狗跟你熟。若是你能带着它,帮我找到黄继呈,我给你三千两银子做酬谢。” “行!”柳悠静一口答应,搂着胖妞,唤了声“财神”,然后捡起地上的空酒瓶,耐心道:“胖妞,我那三千两银子,全靠你啦!要是你找到黄继呈,我给你买十瓶好酒作答谢。胖妞,财神,黄继呈,黄继呈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找黄继呈。” . 第二百七十章 人下树 “柳悠静晃着空酒瓶,对胖妞又是哄,又是诱,到最后,还对一只狗撒起了娇。 可惜胖妞认主,柳悠静与它相处时间不长,没能指使动它。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倪卿卿不愿看到这场面,无奈捂了捂眼睛。 胖妞摇着尾巴,跑回到倪卿卿脚边躺下。 小朱姑娘急得又要哭给倪卿卿看。 “姑娘……”灵丹试着询问倪卿卿的意思。 倪卿卿低着头,一只手挡着脸,淡淡“嗯”了一声。 灵丹立刻会意,揪着胖妞毛茸茸的尾巴,喜道:“赏银我也要!给我赏银,我带你去找黄继呈。” “自然,自然!也是三千两银子!“小朱姑娘喜道,”劳烦这位夫人啦!“ “好说。“灵丹松开胖妞,从身上掏出一包白斩鸡,赏给了它,而后手往院子外一指,只简短说了一句:”黄继呈,去!“ 果然那胖妞一得了指令,就立马撒开脚丫子,箭一般奔出院子去。它是眼睁睁看着黄继呈藏身的,即便没看着黄继呈藏身,也能很容易找到自己的主人。 小朱大喜过望,领着一帮家丁,赶紧跟在胖妞屁股跑。 胖妞跑得飞快,直接跑进了倪大仁的院子,然后蹲在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树下,仰头对着树上得意高吠。 “原来在树上啊!”柳悠静与小朱姑娘相互扶持着,累得气喘吁吁。 灵丹肚子里揣两个娃,也没被这两位娇小姐落下,抹一把额头的大汗,仰着头,目光不断在枝叶间搜寻,搜寻黄继呈的踪迹。 “米小爷,你快去看看你家夫人灵丹吧!”有人匆忙过来提醒小米,“怀着身孕呢,跑得跟狗一样快,真是不得了啊!” 小米吓得脸色苍白,立马将手上的聘礼册子,交给柴油盐三人核对。柴油盐三人与倪卿卿沐休在同一天,是陪着小米夫妇一同过来的,不过他三人急吼吼地,要观赏王府的聘礼开眼界,就没顾得上与倪卿卿先打招呼。 “快去快去,别耽搁啦!”柴油盐三人道,“不过,乡里媳妇儿,挺着肚子还下地耕田呢,你家媳妇儿皮实健壮,没事的!” “没有媳妇儿,不知道心疼!”小米边往前跑,边扭回头抱怨。 “嘿!”柴油盐三个表示很受伤。 “无妨无妨。”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在一旁品着好茶,惬意道,“过不了多久,医馆里会进来第一批女学徒,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三四岁。你们要是羡慕人家小米,也可以在那些女学徒里,挑个中意的,娶回家去。” “果真?”柴油盐三个精神一振,喜道:“多谢师叔祖提点,医舍里的光棍多着呢,我们一定睁大眼睛,好生挑选。” 小米一路狂奔到倪大仁的院子,然后就望见一群人聚在大树下,手拿着长竹竿,像打枣一样,不但在枝丫间敲打。尤其是自家媳妇儿,一手一根长竹竿,兴奋地往枝丫里面又敲又刺。 “灵丹!“小米怒喝一声,赶忙过来,去抢灵丹手里的竹竿。 “吼我做什么?”灵丹哪能让小米得逞,两根竹竿握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叉腰,也怒道,“三千两银子呢!家里这也不能提,那也不能搬,我又赚银子,又活动筋骨,不好么!“ “别怒别怒,当心肚里的孩子。”小米软下态度来,赶紧好声好气地哄道,“赚银子是吧?那你歇着,我来代劳。” “这还差不多。”灵丹也放低了声音,笑着递了一根竹竿给小米,道,“你一根,我一根,夫妻同心,把黄继呈敲下树来。” 倪卿卿在人群后面,一阵好笑。 黄继呈缩在枝丫间,透过密密麻麻的缝隙,锁定了满面春风的倪卿卿,不由怒从中来。他现在四面楚歌,被人狼狈围困在树上,这该死的女人,居然还能笑得一脸灿烂。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倪卿卿的笑脸,但黄继呈凭她的肢体动作,就是笃定,那该死的女人,现在一定笑得很开心。 “这么高的树,黄继呈的右臂也不得力,他是怎么上树的啊?”小米一边卖力敲打着枝丫,一边困惑出声。“是不是搞错了,黄继呈不在树上啊。” “狗急了还跳墙呢!”柳悠静搂着财神胖妞,又焦急又祈盼地道,“狗主人被逼急了,单手爬树,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是这个理儿!”灵丹很是相信胖妞的判断。“树高,竹竿短。”灵丹接着建议道,“有没有会轻功的,直接飞上树,把状元爷请下来。” 黄继呈又记住了灵丹。 小朱姑娘深以为然,好在也带了两个会功夫的侍卫出来。 “黄继呈!”小朱姑娘仰头道,“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派人把你请下来。”该给的脸面,已经给了,她实在等不急啦。她是在声魁赛上露过脸,被铁木珪瞧见过的,比其她贵女,更多了几分危险。 “自己下来!” 茂密的枝丫间,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回复。 小朱姑娘刹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还真在上面啊!” 底下一群人大喜,柳悠静与灵丹更是欢喜互握了双手,她们各自的三千两银子,算是稳啦! 胖妞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在树底下,恭候自家主子下树。 “汪汪汪!”又成功找到了主人,胖妞激动得原地转圈,这回不知道是什么奖赏。 “卖主求荣的家伙,还有脸笑!”黄继呈有炖狗肉的冲动。 黄继呈顺着树干,从树上滑下身来。 “状元爷,好身手啊!”也不知谁称赞了一句,然后一群人,就开始鼓掌庆贺。 黄继呈冷着脸,道:“我是这倪府里的人,你们带走我之前,得问过倪卿卿的意思。倪卿卿同意了吗?“ “同意啦。”柳悠静喜道,“黄继呈你别磨蹭啦,快跟小朱姑娘走吧。没埋汰你,你是高攀了啊!” “这里没你的事!”黄继呈板着脸,道,“倪卿卿来了又溜了,倒是溜得快。你们去把倪卿卿找来,我的去留,她说了算。”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正经表个白 “倪卿卿原本也想藏起来着,藏在自己屋里的大箱子里,不过却被蛋壳给找了出来。真是天理循环,一报还一报啊。 “倪卿卿,有人抓我去成亲,你什么意见?”黄继呈站在屋外,冷着脸,开门见山的问。 “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不拦着。”倪卿卿一直尊重个人的选择。 “我若是不愿意呢,你护着我么!”黄继呈问。 “又不是送你去断头台,不用那么悲壮。”倪卿卿从大木箱子里,迈了出来,又道:“再说了小朱姑娘不错,又不嫌弃你的过往,娶到他是你的福气。” 小朱姑娘感激望向倪卿卿。倪卿卿刚才说了,她两不相帮,也就是说,默许了她强行带走黄继呈。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最好能等到黄继呈自愿跟她走。 黄继呈黑着脸道:“买我过去,她给了你多少银子,以后我加倍挣还给你。” 倪卿卿正色道:“不是银子的事儿,我不缺那么些银子。我是真心觉得小朱姑娘与你相配,才忍痛割爱与她。” “爱?”黄继呈反问,心中微颤。 “当然啦,你是无价宝!”倪卿卿夸道,“若不是真心为你考量,我怎么会把你这聚宝盆拱手想让。” “只是聚宝盆而已?”黄继呈面色又冷下来,怒腾腾进了屋。 灵丹忧心倪卿卿,赶紧跟了上去,并扭头对众人道:“你们先在屋外候着,别偷听,等屋里商议妥当,再告诉你们结果。” “我也要进去劝两句。”柳悠静表现积极,只为了自己那三千两银子。 “你不行,你话多嘴快!”灵丹关上了房门,一人当关,叉腰守在屋门前在,不准旁人靠近。芍药也小心翼翼凑过来,跟灵丹一起,守在房门前。 小朱姑娘红着眼睛,焦急地在大太阳下等待。 屋子里,倪卿卿与黄继呈面对面坐着,说也没先出声。 午后的热风,伴着扰人的蝉鸣声,从窗户里阵阵涌了进来。 终于,黄继呈先开了口道:“凭什么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把我往外推!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不是我把你往外推,是人家姑娘,不要了脸皮,自己打上门来寻你。” “你可以护我,让我躲过这一桩荒唐事。” “我是可以护你。”倪卿卿道,“我护你这一下,下次人家就不来找你缠你了吗?黄继呈,暂且放下柳悠钰吧,你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难得有一个人不管不顾的为你,你就抓住了眼前人吧。” 黄继呈斩钉截铁地道:“她,我不喜欢。” “廖茵茵也不喜欢镇北王,还不是嫁了。世上有多少夫妻,是相互喜欢的。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便也是极好的。”倪卿卿劝道,“只要你不讨厌人家,就娶了吧。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真心爱慕你,即便你依旧是状元郎的身份,人家也未必会搭理你。” 黄继呈决绝道:“别再劝,我就是不喜欢。” “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倪卿卿道,“知道你喜欢柳悠钰,难道你要为了柳悠钰,孤独终老,一辈子不娶。要是你真能做到,我倒是要佩服你这痴情种子。” “你不知道我喜欢谁?”黄继呈认真问。 “知道啊,柳悠钰嘛。”倪卿卿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是,”黄继呈道,“我喜欢你!” “喜欢我?”倪卿卿手指着自己,以为黄继呈在说笑,但看清黄继呈一脸严肃的模样,方知他所言不虚。 愣了愣,倪卿卿反问道:“喜欢我什么?喜欢我这张脸?你口味还真是独特。”说着话,倪卿卿把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露出疤痕未消的脸蛋来。 “别总拿一脸疤当挡箭牌。”黄继呈手拿起面纱,扔回到倪卿卿身上,道:“朱铭昭都能被你吸引,其他男人为什不行。只要把脸遮起来,你还是可以见人的。” 倪卿卿重新戴好面纱,道:“多谢你的夸赞。相处久了,有感情很正常。不过也只是喜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你对柳悠钰是真爱,连柳悠钰你都能暂且搁下,忘了我,也是件简单事儿。” “你!”黄继呈恨声道,“你就把我的感情,看得这么随意!我说我喜欢你,向你表白心意呢,你就不能给点正经反应。哪怕是一点点的心慌意乱,一点点的不知所措,一点点的羞涩腼腆,也是好的啊。” “我对你没多余的意思,也不必有多余的反应。”倪卿卿淡然道,“我一直都以为,你心里只有柳悠钰,你为柳悠钰丢官断手也无半点怨言,这份深情,还是挺让我感动的。能在你心里,占那么一点点位置,我还是感到万分荣幸的。” “倪卿卿!”黄继呈恼怒,“你能不能正经些!我说喜欢你,是真心的。” “真心的有何用?”倪卿卿道,“你只是喜欢我而已,又没到非我不可的地步。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和柳悠钰同时掉河里,你先救哪一个?” “悠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听到自己给出的答案,黄继呈都恨自己。 “那不就结了。”倪卿卿耸了耸肩,给黄继呈倒了杯凉茶,道,“我家世子就不一样啦,除了已故的忠王妃,我和其她任何一个女人同时掉河里,他一定先救的是我。” 黄继呈用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口灌下凉茶,道:“我知道,我说了喜欢你,也于事无补。不过就你这份迟钝心思,若是我不说出来,怕是你一辈子都悟不到。反正你也要嫁了,就还告诉你一件事儿,李年琦那厮,也喜欢你,不过他自己怕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真的啊?”倪卿卿乐了起来,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陶醉道:“我就这么有魅力?” 黄继呈没好气地道:“脸蛋虽然还不能看,但身段却是极好的。漂亮女人,总是多些桃花。不过你也别偷乐,李年琦对你,也只是喜欢而已。男人嘛,大概与漂亮女人接触得多了,总归会动心的。”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同行一段 一别两宽 ““男人嘛,大概与漂亮女人接触得多了,总归会动心的。” 嘴里说着这话,黄继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如果倪卿卿不穿那些漂亮衣裙在他跟前晃,或许他就不会动心。 喜欢漂亮女人,是男人的通病。所以,对倪卿卿动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后他应该也会,对其她女子动心,只不过,哪一个,都没有柳悠钰来得深刻而已。 男人三妻四妾寻常,若是以后仍有动心的女子,纳回家做妾便是。所以,不过是舍弃一个倪卿卿而已,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时间久了,一定也就淡忘了。 倪卿卿也不去反驳黄继呈的言论,不然如何会有日久生情一说。你看镇北王,不也是心里惦记着柳悠钰,如今却被廖茵茵折磨得周身暴戾。 所以说,一男一女凑到一块儿,总要弄出些水花来的。 “即便是才子佳人,也要讲究个缘分。”黄继呈将桌上一壶凉茶,当酒一样,自斟自醉地狂饮,道,“我对悠钰一见钟情,毕生难忘,却唯独少了缘分。我对你,也不知何时起了欢喜之前,有缘有份,却来得太淡太慢,被旁人抢了先。你跟朱铭昭,你跟朱铭昭,倒是缘分深得让人嫉妒,退了婚,毁了容,搬了家,缘分还能圆回来……” “那倒是,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 “你别说!让我说!”黄继呈摔掉了手中的茶盏,激动出声。 “好好好,你说。”倪卿卿洗耳恭听。茶不醉人,人自醉,她最好做个安静的聆听者。不过,也怪她着实迟钝了些,一点都没察觉到,黄继呈对她有旁的心思。 “没把你早日定下来,怕又是我后悔终生的一件事。”黄继呈又笑了笑,“你说奇怪不奇怪,人心里装着一个,又会去喜欢另外一个。我是见过你一张丑脸的,而且还隔三差五的见着,居然也会对你动心。” “这也没那么奇怪。”倪卿卿道,“这世上女子,容貌是顶重要的,性情心性也同样重要。你想,廖茵茵跟柳悠钰多漂亮,太子就没对她二人动心,可见天仙的容貌,也不是万能的。你又想,若是你,有缘有份,跟廖茵茵朝夕相处数月,说不定你的情感比现在还汹涌,指不定,连悠钰都会忘掉的。” “不会。”黄继呈立刻出了声。 “为何?”倪卿卿疑惑,你看镇北王,不就为廖茵茵乱了心绪么。 “我不喜欢姑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又被人表了白,倪卿卿还是有些小雀跃的,不过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平静无波地道:“话别说太早,廖茵茵是个妙人儿,喜欢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号。至于,我跟你之间嘛,同行了一段时日,也该散了。你胸中有抱负,不该在我这里,耽搁了时日。趁着这阵好风,就去拔锚启航吧。你的征途是,朝堂天下!祝你早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你倒是无私大方。”黄继呈斜了她一眼,“留下我,我可以为你赚更多的银子。你那么爱收集铜臭,就不再考虑考虑。” “谁叫我是个善人。”倪卿卿耸耸肩道,“我总是盼着身边人好的。再者,你又对我表明了心迹,为了我家世子,我也不能留个爱慕者在身边,给他添堵不是。” “嗯,不错。”黄继呈又怒又笑,“有觉悟,你这般自斩桃花,朱铭昭也不用担心自己绿云罩顶。自尊自爱,难怪他会喜欢上你?” “那是,像我这种品行端正的好女子,喜欢一个人,自然就会一心一意。”倪卿卿自夸自擂,接着道,“你家小朱姑娘也不错,为了你什么都能豁出去,只要你稍微对她好些,她连命都能给你,所以,你将来也不用担心绿帽子。” “为了你……”我也曾豁出去过命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黄继呈心中一颤,此刻猛地回想起,方觉不可思议。 “别为了我啊。我就是你一声一过客,能陪你走多久?”倪卿卿笑着站起身,往房门走去,边走边道,“以后,你得为了你的小朱姑娘,为了你的仕途抱负。有了小朱娘家的撑腰,以后你再得罪人,就有人为你求情说话啦,再不会孤立无援啦。记得,以后嘴别那么损,别恃才傲物,一定对小朱姑娘好,多对小朱姑娘说些蜜语甜言,别辜负了人家小朱姑娘的一片迷恋痴心。灵丹,开门!” “好嘞,姑娘!” 灵丹欢喜应声,听自家主子这语气,劝说应该成功,那她的三千两赏银,应该也稳妥了。 午后的热浪,从敞开的大门涌进了屋子。 倪卿卿站在屋里的一小片太阳光下,笑望着黄继呈。 灵丹站在走廊下的一大片太阳光里,笑盯着黄继呈。 小朱姑娘,顶着一头烈日,在院子里,万分祈盼地望着黄继呈。 “是该散了,是该散了。” 黄继呈叹口气,灌完了最后一口凉茶,嘴角扬起半真半假的笑意,从阴凉的屋子里,从倪府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里,大步走到了太阳底下去。 经过倪卿卿身边时,黄继呈眼望着前方,忽然出声,道:“同行一段。” “一别两宽。”倪卿卿笑着挥了挥手。她还真是天大的善人,自家的摇钱树,这么便宜地就拱手让了出去。 “对了。”倪卿卿忽然想了起来,道,“记得话本,把话本完成!”那话本,黄继呈只写了一半,她也只看了一半,最后结果如何,她是万分的期待。按照黄继呈对柳悠钰的迷恋,最后的结局,一定圆满,正合她看话本的一贯心意。 “没有了,主角已死,没了后续。”烈日底下,黄继呈主动握住了小朱姑娘的手,道,“承蒙姑娘不弃,小可愿与姑娘携手同行,生儿育女,共度余生。” 小朱姑娘狠狠点了头,笑得灿烂无比,白嫩的脸蛋,被烈日灼得通红,汗水和泪水,一并滚落下地。 ------题外话 有些情初时未觉深刻后来总在梦中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嫁衣一件又一件 “同行一段,该聚的再聚,该散的散。 黄继呈来了一阵,又离开了。 倪府里,下人忙进忙出,忙得热火朝天,倪卿卿却突然生出冷清之感。 灵丹嫁了,黄继呈也娶了,她也要嫁了,聚与散,似乎也太匆忙了些。 太阳还未完全落西山,东边却升起了一轮弯弯的月牙儿。 风里终于有了丝凉意,掀起了屋里轻薄的纱幔。 “姑娘在想什么呢?”芍药领着两排侍女进了屋子,”在想世子爷么?“ “不是。”倪卿卿瞧见侍女双手捧的嫁衣,突然扬起了笑脸,“我在想,一定要穿最漂亮的嫁衣,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那还不容易。“盛贵跟着进了屋子,道,“这嫁衣,是王妃生前精心绘图设计的。王爷吩咐人,按照图画上的样式,早就剪裁缝制好了,就等着世子成亲的日子。” “难怪难怪。”倪卿卿起身数了数,十六个丫鬟,就是十六件嫁衣。这么多精美的嫁衣摆在眼前,也不怕她挑花了眼。 “不止呢。”盛贵凑到倪卿卿身边,小声透露道,“王妃生前,酷爱设计剪裁衣裳,留下许多图稿。王爷睹物思人,每年都会让绣娘,按照图纸,裁剪衣裳。就嫁衣,零零总总,都有八十多件呢。这十六件,是王爷精心挑选过的,再来交给你,精心挑选出一件,成亲那天穿在身上。” “王妃还真是蕙质兰心哪!”倪卿卿望着那些精美绝伦的嫁衣,发自肺腑的惊叹,这么好的手艺和天赋,不被世人所知,还真是天大的遗憾。 芍药望着那些嫁衣,眼睛都看直了。这么漂亮的嫁衣穿在身上,乞丐婆也会好看。 “那是当然!”盛贵也颇觉骄傲,道,“我们家王妃,天下无双,自然是才华与美貌并存的!“ “是是是!我家婆婆,真是好厉害的人物!“倪卿卿都快被这些嫁衣美哭了,哪一件都好看,哪一件都想占为己有,哪一件都想付万两白银买下来。 “都给我吧,我都想要!”倪卿卿发出肺腑之言。 “本来都是你的!”盛贵道,“但你也得挑一件,成亲那天穿啊!” “好啊!”倪卿卿在十六件嫁衣里面,眼含热泪的穿梭,磨磨蹭蹭,艰难舍弃了十来件,最后剩下五件嫁衣,哪件也舍不得放开。 “我实在割舍不下啦!”倪卿卿又陶醉,又心痛地道,“这可怎么办啊,我都好想要啊。” 芍药满眼痴迷地道:“不如姑娘穿在身上试吧。我们在场十八个人,每人一票,哪件票多,就选哪件。” “这个好!”身为男人的盛贵,表示相当同意。倪卿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漂亮衣裳,穿在漂亮的人身上,更能显出它的华丽。 倪卿卿含泪点头,捧着五件嫁衣,转到了屏风后面。盛贵要避嫌,出了屋子,芍药跟过去,服侍倪卿卿换嫁衣。 一阵父窣窣的声音,身着大红嫁衣的倪卿卿,终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盛贵转过身来一瞧,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举手投票吧。”倪卿卿转着圈,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美滋滋地自我欣赏。 侍女们满眼的惊艳,全部举手,全票通过。 “我也觉得,这件不错!” 倪卿卿转着圈,又转到了屏风后面,一阵父窣窣的声响,又换了另外一件嫁衣出来。 “哇!这件更好看!” 侍女们惊羡出声,还没等倪卿卿开口,就有人举起了双手,表示支持这件。 倪卿卿乐道:“都举双手赞同了?这还第二件呢,等后面呢三件穿出来,你们还不得举双脚赞同。” “姑娘,别说话啦!快去换,快去换另外三件!”芍药激动无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嫁衣。若是她能穿上其中任何一件出嫁,那她死了也甘愿。 “对对对,世子妃,快去换另外三件!”其余十六个侍女,也是满心满脸的羡慕期待。难怪倪卿卿能被世子瞧上,世子的眼光也真是太好啦!这么美的世子妃,她们服气。 “好啊!” 倪卿卿美得冒了泡,转着圈,哼着曲子,轻快地转到屏风后面。 盛贵抿了抿干燥的唇,暗道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就会当场失态。默不作声地转身出了屋子,盛贵蹲在走廊下,扯了一根茅草,默默画了圈圈。这倪卿卿真是好大的福气,居然能穿上王妃亲自设计的嫁衣。 屋子里,女人们的目光,全都聚在倪卿卿试穿的嫁衣上,谁也没注意到盛贵的离去。 倪卿卿又换了件刺绣精美的嫁衣出来,芍药居然看呆了,连票了没顾得上投。 “妞,这件不好看吗?“倪卿卿一勾芍药的下巴,挑眉询问。 “太……太好看啦!”芍药抹了抹流出的口水,喃喃道,“姑娘,你是仙女下凡么?仙女也没你这般好看!” “嗯嗯嗯!是是是!”其余侍女连连点头肯定,世间有些女子,就是独得老天恩宠,生来就是让其她女人自惭形秽的。倪卿卿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哪里哪里。”倪卿卿还是相当谦虚,身着嫁衣,望着铜镜里的红衣美人儿,盈盈而去,又屈膝向铜镜里的佳人,福身行礼,道:“都是我未来婆婆的手艺无双,我只是个展示嫁衣的架子而已。” “不对不对!”芍药又抹了抹口水,坚定道,“嫁衣好看,姑娘也好看,相得益彰,无双的嫁衣,无双的美人儿!” “嗯嗯嗯!是是是!”其余人找不到更好的赞美之词,只能不假思索的点头附和。 屋檐下的盛贵,偷偷转过脸来,只瞧了一眼,瞧了两管鼻血,又赶忙扭回头去,扔了手上茅草,跑远了去。 “留些理智,还等着你们投票呢,千万保持判断力。” 倪卿卿心里美得冒了泡,穿着嫁衣,原地转了两圈,而后双手忽然展开,哼着《丽人行》,跳着《丽人行》,再去换最后一件,也是她最最喜欢的那一件,而后,就在手舞足蹈正欢时,发现祝管家领了李年琦,怔怔站在屋子外面。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无理取闹的李年琦 “穿着嫁衣,屋里跳舞,恐怕也只有自家小主子了。 回过神来,收起满脸的惊艳和骄傲,祝管家不赞同地道:“姑娘,稳重些,您瞧瞧,不正经的样子,又被旁人撞见了吧。” 倪卿卿也觉得不妥,吩咐屋中侍女道:“门关上。”她要换身衣裳,再来跟李年琦说道。 “不必。”李年琦抢在侍女关门前,很是无礼地闯进了闺阁。 倪卿卿皱了皱眉,很是防备地望向了来人。 李年琦面色很是难看,怒道:“脱下来!” “我是本来就是要换的啊!”倪卿卿手指着屋外,道,“差点忘了今天是初一,你在外面等着,我稍后就出来。” “不行,你现在就脱!”李年琦越发愤怒,想要亲自动手,脱下倪卿卿身上为别人穿的嫁衣。 “你是疯了吧!”倪卿卿薄怒,护着身上的精美嫁衣,连忙退后两步。 “公子不得无礼。”十几个侍女齐齐围上来,将李年琦拦住。 李年琦双目发红,被侍女们逼到了圆桌旁。圆桌山有纸砚,有笔墨,纸上是倪卿卿亲手画的朱铭昭,丑丑的却面带笑意的朱铭昭,画旁边还有倪卿卿歪歪斜斜的一手烂字——心之所系,可徐徐归矣。 李年琦见了那画,见了那字,心火更旺。突然间就发了狂,一把抓起倪卿卿精心的涂鸦之作,欲要撕成粉碎。 “黄继呈,你疯了吗,我跟你拼了!“ 倪卿卿脱口骂了一句,不管不顾冲过去,要抢下自己送朱铭昭的礼物。 “你叫我什么!“李年琦更是恼怒,“我是李年琦,不是黄继呈!” 倪卿卿一愣,不过管它呢,口误嘛,很正常。 “居然还想着其他男人!”李年琦冷笑一声,当着倪卿卿的面,一爪撕烂朱铭昭的画像。 倪卿卿望着纷飞的纸屑,气得咬牙,随手抓起两个胭脂盒子,就朝李年琦砸了过去。倪卿卿是掷沙包的好手,李年琦没能躲开,被胭脂盒子砸中,沾染了满身满脸的胭脂。 绯色绿色的胭脂粉末,尘土般飞散开来,呛得屋中之人,纷纷闭目掩嘴。 李年琦几乎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反击,一手护脸的手同时,一手抓了桌上的砚台,将砚台里的黑墨,尽数朝倪卿卿身上的嫁衣,泼了过去。 身上的嫁衣被泼了墨,污了,毁了,不能穿了。 倪卿卿气得发了疯,尖叫了一声,恨声道:“李年琦,你知道这一件嫁衣,得花多少心思,多少年月绣成么!暴殄天物的家伙,你赔得起么!” 李年琦望着倪卿卿那身被污的嫁衣,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掏出锦帕,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胭脂,又抖了抖身上花花绿绿的月白袍子,笑着道:“多少银子,陪你就是。” 倪卿卿心疼嫁衣,恶声道:“三万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三万两,也算公道。”李年琦摇着折扇,心情不错地道,“收拾收拾,跟我去李府取银子吧。” 倪卿卿恨不得把这混蛋撕了,气不过,忍不住,又砸了一盒胭脂过去。 虱子多了不怕痒,这次李年琦也不躲,只用折扇挡了口鼻,任由那盒胭脂,砸在自己的月白袍子上。不知何故,只要倪卿卿跺脚发狂,他就会莫名地欢喜。 李年琦被赶出了屋子。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芍药帮着倪卿卿,脱下了身上被污的嫁衣。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倪卿卿抱着被污的嫁衣,好生自责,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么绝美的一件嫁衣,本该穿在一个幸福的新娘子身上,让新娘子,在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天,艳光四射,艳惊四座的,如今却被墨污了去,没了生机。 “姑娘,别哭啊。”芍药一边替倪卿卿换了常服,一边安慰道,“左右只污了这一件,其余的,掸掸上面的胭脂,依旧完好。再说了,屏风后的这一件,您最最喜欢的这一件,您还没试呢,是一点也没遭殃。” “不穿这件裙子。”倪卿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咬牙道:“穿官服,官服丑,而且还能挡厄。” 芍药点了头,又赶忙取来官服,给倪卿卿换上。 换好官服,倪卿卿亲手叠好被污的嫁衣,心酸道:“这十六件嫁衣,都好比绝代佳人,哪一个被毁了,都让我心痛无比。可惜女人这辈子,就只能珍藏一件嫁衣。我挑了其中一件,其它的十几件,就只能束之高阁,黯淡了光华。如果可以……” 话到此处,倪卿卿双眸突然一亮,高声道:“祝伯,你快进来。” 祝管家听了吩咐,赶紧推门进了屋子。 倪卿卿穿着官服,披散着一头青丝,端坐在铜镜前。芍药手里握着木梳,正在替倪卿卿,将青丝绾成男子发髻。 李年琦摇着折扇,跟在祝管家后面,望见了铜镜里的倪卿卿,望见了铜镜里,倪卿卿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和又哭又笑的漂亮眸子。 倪卿卿将李年琦当空气,只对着镜子里的祝管家,神采风扬地道:“祝伯,我这会儿没空,你替我去隔壁,找到忠王爷,替我商量个事儿。” “又是银子的事儿?”祝管家喜道,“姑娘且说,祝伯记着呢。” “这些嫁衣,好比绝世美人儿,不该被私藏起来的。”倪卿卿美滋滋地道,“反正仁心街的空铺子多,不如就专门打造一个嫁衣铺子,选址嘛,就在卖红绸红烛的杂货铺旁。” 祝管家心头一震,一件嫁衣就两三万两白银,若是这些嫁衣,都卖出去…… “姑娘的法子,的确是妙!”话锋一转,祝管家又道,“不过这些嫁衣,都是忠王妃亲手设计,忠王爷命人剪裁绣成的,每件都凝聚着忠王爷对亡妻的悼念。我们若是拿来赚银子,忠王爷怕不会同意。“ “所以嘛,就得劳烦祝伯的三寸不烂之舌,好生劝说劝说啦。”倪卿卿捧着脸,美美地道,“嫁衣设计出来,就是要新娘子穿的。想必王妃设计这些嫁衣的初衷,就是想让新娘子美艳无双的出嫁。设计方面,王妃才华无双,就该让世人了解崇拜,不该被湮没的。”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排场要大 “六月的天,很是闷热。 夜色刚刚降临,就突然起了狂风,乌云一来,把月亮都遮了起来。风里带了一阵凉气,接着大雨就瓢泼般下来。 巨雷滚滚,闪电骇人。 “姑娘,我有些怕。“芍药紧挨着倪卿卿,缩着脖子,道,”能等雨小了,我们再去李府么?“ “不行。”李年琦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道,“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立刻出发。” 倪卿卿一身官服,撑了把油纸扇,站在廊檐下,体恤道:“今晚情况特殊,芍药你就留在府里,替我整理医书和话本。” “姑娘,我好没用。”芍药偷偷瞟了瞟李年琦,自责道,“但你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我也不放心。你稍等,我去唤两个婆子,来陪姑娘同去。” 李年琦笑了笑:“我不吃人。” 倪卿卿也笑了笑,扶了扶略大的官帽,道:“婆子就不用了,等会儿还要向李公子讨银子。银子太多,容易招人惦记,还得派两个会武功的侍卫护驾。这样,芍药你去隔壁找盛贵,让他拨给我两个侍卫。” 芍药提着灯笼,认真点了点头,向雨里跑了两步,又被闪电吓回了倪卿卿身边,等雷声过去,才又扯着嗓子,高喊道:“盛贵——盛贵——” 倪卿卿咬了咬唇,有些哭笑不得。 李年琦很不给面子地嘲笑道:“倪卿卿,你究竟是养了个奴才,还是养了个主子?这么大的雨声,你确定隔壁院子的盛贵,能听到?” 芍药羞得脸红,叫喊声也越发的小。她生来胆子就小,改不了的。 倪卿卿拍了拍芍药的肩,准备亲自去隔壁请人,好在隔壁侍卫中有高手,听清了芍药的叫唤。 盛贵披了件蓑衣过来,像模像样地行礼道:“世子妃,唤小的何事?” 李年琦面色一变,拂袖道:“大后天才嫁过去呢,不必急着当奴才。” “别理这疯子。”倪卿卿很是满意盛贵的礼数,道,“我出趟门,去李府,雨天路滑,你派两个高手来,给我护驾。” “遵世子妃吩咐。”盛贵又拱了拱手,道,“如今世子妃身份尊崇,两个哪够,起码二十个,才够排场。” 果然,不多时,隔壁过来二十个身披蓑衣的蒙面侍卫,由盛贵带队,抬头挺胸,齐刷刷站在了倪卿卿院子中间。 李年琦面色又变了变,这盛贵带着一帮人逞威风,显然是有意跟他对着干。 倪卿卿由盛贵护着,上了忠王府的马车,马车前后,围了二十个高手护驾。李年琦的马车,被一众高手,挡在了王府马车的后边。 雨太大,倪卿卿特意恩准了盛贵上马车回话。 一个响雷过后,倪卿卿取下官帽,抱在怀里问:“和亲人选是定下了么?下午街上那么乱,李年琦一个未娶的官家子弟,怎么还敢亲自过来?” “定下啦。”盛贵也取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道,“是康亲王家,一个命犯孤星的嫡女。” “嗯?”倪卿卿惊奇,“铁木珪肯收?” 盛贵挨倪卿卿近了些,小声道:“不收也不行,太子亲自定下的人选。” “这就怪了,”倪卿卿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和亲之人临时变卦,由齐霄玟,变成了那可怜嫡女,理亏的是我们朝廷,怎么我们太子,还反客为主了?” “要不怎么说太子厉害呢。”盛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地道,“齐王爷一进宫替齐霄玟求情,太子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才有太子抢先赐婚,保你平安之举。齐王爷求情成功,没过多时,大内侍卫便传来圣旨,从太子府直接领走齐霄玟,进宫做了娘娘。” “这就怪了?”倪卿卿疑惑道,“齐家已经有一个贵妃娘娘了,怎么还送一个女儿进宫?再者,即便要送一个女儿进宫,也该送给太子,怎么会送到老皇上身边?”而且,依照皇后娘娘时不时透露的消息,老皇帝垂垂老矣,后宫的娘娘,多半都成了摆设而已。 “这谁知道呢,我一个奴才,知道的也有限。不过那么多名门贵女,太子首先保的就是你,你一得谢谢我们家世子,二得感谢你一身救人的本事。”盛贵咳嗽两声,又接着道,“铁木珪收到消息的时候,街上已经乱了起来。你新收的那三个小狗腿,得了消息,还特意去街上溜达了半下午,不过抢人的大户,也是挑人的,一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料子和打扮,就直接把他们仨忽略掉啦。” “唉。”倪卿卿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柴油盐三个的桃花,或许不在今年。” “他们三个的桃花,我不知道,但你的桃花,我确是了解的。”盛贵抱起了手臂,道,“今天李年琦的所作所为,侍女已经禀告了王爷,我也知情了。为了我们家世子,以后去李府,为宫里那位诊治,一定得多带些人。毕竟你打扮起来,也不难看,一定别给小人可乘之机。” “这个不用你提醒!“倪卿卿挑了挑眉,道,“你确定,你能用这种态度,对你将来的女主子回话?” 盛贵讪讪笑了笑,道:“嘿,我们俩谁跟谁啊……” 倪卿卿长长“嗯”了一声,挑眉又瞪他一眼。 盛贵赶紧跪在马车里,作揖道:“世子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在世子跟前告状。” “这还差不多,起来回话吧。”倪卿卿又道,“继续说铁木珪,这桩买卖不划算啊,铁木珪怎么肯忍气吞声?” “且听奴才慢慢道来。”盛贵站起身,又坐到倪卿卿身边,道,“铁木珪正在温柔乡里斜着,一收到消息,立马就穿了衣裳,冲进太子府,理直气壮地找太子理论。太子说,事已至此,他也无法违抗皇命,就让铁木珪再选一个未嫁女子。铁木珪当然不依,大声嚷嚷,若是不把齐霄玟给他,他就赖在上京,让朝廷养他一辈子。” “嘿,这泼皮。”倪卿卿鄙夷。 “你猜,太子是怎么对付他的?”盛贵有意卖关子。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两个乞丐 “盛贵故意卖关子,但倪卿卿不想猜,立刻催促盛贵给答案。盛贵又咳嗽了几声,得意道:“铁木珪和一众女真人,大骂我们中原人自称礼仪之邦,却食言而肥。太子却不再忍耐,直接道,若不接受新的和亲人选,直接开战就是。“ “哇,太子这么刚?”倪卿卿拍手叫好。 “今时不同往日。”盛贵解惑道,“女真人打了败仗后,几个皇子为争可汗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战斗力今非昔比。所以如今强势的,是我们万历朝,该夹起尾巴来做人的,是女真人。” “正是正是。”倪卿卿点头附和,强者才有话语权嘛。 “但铁木珪依然心大,没了齐霄玟,他点名要柳悠钰,柳悠钰与镇北王的婚事未成,也算是未嫁女子。” “确实心大。”倪卿卿乐道,“太子怎么回他的。” “太子说,你们女真若不惧镇北王,尽可到丞相府领人去。” 倪卿卿笑得更欢,道:“就镇北王那性子,若铁木珪敢动柳悠钰一根头发丝,那铁木珪肯定死得凄惨。” “谁说不是。”盛贵眯了眯小眼,接着道,“铁木珪点名又要你。” “我吗?”倪卿卿嗔怒道,“铁木珪那厮,是想带我回女真,折磨我一辈子吧。” “半是折磨,半是当接生婆用吧。”盛贵思索着道,“草原上,牛马多,正需要你这样的接生婆。而且他们那蛮荒之地,缺大夫,尤其缺会接生治不孕的大夫。” 倪卿卿正经道:“别瞧不起接生婆,你盛小爷,还不是接生婆接生的。接生婆和媒婆一样,明明就是个挺伟大的职业嘛,却被世人这般鄙夷,真是替她们不值。” “稍有体面的人家,谁会让女儿学这些三教九流的路数。”盛贵不认同地道,“都是命,生得低贱,就该认命。” “别命不命的,你我也没有多高贵,人家三姑六婆,也没有多低贱。”倪卿卿道,“反正与你也说不通,但以后别鼻孔朝天的看人,那模样难看。” “按世子妃您的意思,是众生平等咯?”盛贵拱手,假模假样地佩服道,“世子妃还真有佛性,莫非是受了镇北王妃的熏陶?” “众生不一定平等,不过也不必那么势利眼。”倪卿卿撩起马车帘子,望了望车外瓢泼的大雨,才道,“总归以后对下面的人,客气些,没有坏处。” “嗯,知道啦。”盛贵漫不经心地受教。 经过一户人家时,两个乞丐正抱着身子,蜷缩在屋檐下避雨。 盛贵突然笑道:“嘿,世子妃,那有两个乞丐呢,众生平等,要不要赏他们两锭银子?” “赏啊,就当积善行德了。”倪卿卿耸了耸肩,掏出两锭散碎银子,交给轿子外的侍卫,轻声道,“去送给他们,记住是“送”,不是“赏”,记得别太嚣张。” 侍卫接了银子,轻放在了两个乞丐跟前。 刚好天空亮起了闪电,倪卿卿看清了两个乞丐的脸,两个乞丐感激对着轿子里的人磕头,也看清了倪卿卿的脸。 居然还是熟人! 两个乞丐拿了银子,激动追上来,一个乞丐没了两腿,但能出声,一个乞丐被割了舌头,但跑得却快。 “倪姑娘!“那没腿的乞丐,也就是季秀才,边爬边道,“你好人做到底,再救救我们吧!” 那季家的老婆子,一边追着马车,一边对着倪卿卿疯狂作揖。 “怎么回事?”李年琦掀开马车帘子,厌恶道,“哪里来的乞丐,还不快滚!” 盛贵抱着手臂笑道:“世子妃,众生平等呢。这两个有仇怨的救人,你救还是不救?” 马车暂时停了下来,倪卿卿问马车外的人道:“我怎么救你们?” 季老婆子折回身去,背了断腿的季秀才过来,噗通一下,跪在里雨水里。 季秀才的双腿残缺,已经化脓,发出阵阵恶臭,人也快没了半条命。 倪卿卿皱了皱眉道:“我若救了你们,你们可还会去寻柳悠静的麻烦。” 季老婆子剧烈摇头,季秀才有气无力地道:“不会啦,也不敢啦。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夜叉,我们再不敢去招惹啦!” 倪卿卿叹口气,给了他们一大锭银子,道:“你看着老实,发起狂来,也是个疯子。这银子拿着,去寻个医馆,处理好化脓的伤口。” 季老婆子感恩戴德地接过银子,嘴里呜呜啊啊,又对着倪卿卿磕了响头。 李年琦冒雨过来,鄙夷望了一眼地上的母子,厚着脸皮上了倪卿卿的马车。 倪卿卿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李年琦仿佛没瞧见,很是自在地拍了拍头上的雨水。月白袍子上沾染的胭脂,也被雨水打湿,花花绿绿的晕开,略微有些狼狈。 马车继续往尚书府而去,李年琦对一身的狼狈视而不见,摇着湿漉漉的扇子,很是潇洒地道:“你倒是个烂好人。当真是钱多了,没处花么?” “做大夫的,是有些悲天悯人的。”倪卿卿耸耸肩,望着马车外的冷雨,淡淡出声。就当是积德行善,又没有什么坏处。 盛贵缩了缩身子,抱怨道:“李公子,下雨了,凉快,用不着扇扇子。” 李年琦从善如流,将扇子潇洒丢出了马车外,又望着倪卿卿,道:“当心两个乞丐,赖着你不放。” 倪卿卿不想与李年琦多少话,便没好气地道:“那也是我的事,于你无关。” 李年琦也不恼,接着道:“我花三万两,买你那件泼了墨的嫁衣。银子我会付,但嫁衣,你先得给我拿来。” 倪卿卿扭过脸来,不悦道:“李年琦,你故意的吧,那件嫁衣你留着何用?再说了,既然你想要那件嫁衣,早说啊,半道才提起,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是又如何?”李年琦拧了拧头发上的冷水,理直气壮地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 倪卿卿又想翻白眼,盛贵抱着手臂,道:“这有何难?不就是那件不能穿的嫁衣嘛,来个人。” 有人在马车外出了声。 盛贵笑着吩咐道:“即刻回府去,将那件波了墨的嫁衣,送到李府来。” 侍卫领了命,运起轻功,飞快消失在了雨夜里。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皇后爆出的大八卦 “马车终于进了李府。 侍卫在李府外等候,盛贵陪着倪卿卿,进了李府里面。 倪卿卿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照例给皇后扎了针。 皇后今天的脸色,似乎格外的不好,倪卿卿不问,只埋头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齐家又多了个女人进宫。”皇后忽然出了声。 倪卿卿低头整理着药箱,淡淡“嗯”了一声, 皇后扭着镂空的指甲套,忽然又笑道:“进了宫又有何用?皇上这半年来,老得实在太快了,老得实在太快啦!”皇后忽然又悲声道,“小丫头,你知道吗,皇上实在老得太快啦!现在,本宫心里也没了底。你说,等你把我医好,皇上那边却不行了,这可如何是好?” 倪卿卿也为难,皇上的身体,她管不着,受孕是两个人的事,成与不成,也只能听天由命。 因着齐霄玟的进宫,皇后娘娘突然就有些神经质了,忽然又安静下来,端坐上方,镇定出声道:“倪家小医女,你说,本宫的肚子,何时能成。” 倪卿卿拱手道:“依下官判断,半年之内,能见动静。” “半年?”皇后摇头道,“半年不行!太长啦!最快能多久?“ “三个月吧。”倪卿卿道,“三个月后,可以一试。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皇上龙体的状况?” “他?”皇后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又很快遮掩过去,恨声道,“皇上每日服用大量丹丸,尤其这半年来,齐贵妃殷勤伺候他服用什么雪莲丸,说是能延年益寿。延年益寿?呵,依本宫看,服的是短命散才对!“ 倪卿卿不敢多话,只能低头听着。 “你也不必忧心,屋子里外都是我的人,我们之间的话,不会有人传出去。“皇后转着精美的指甲套,笑道,”对了,太子格外看重你,给你赐了婚?“ “是的。”倪卿卿低头回道,“太子厚爱,小官惶恐。” “不必惶恐。”皇后笑道,“太子不会平白偏爱于你,以后有你忙的日子。你可知,齐霄玟为何会被老皇上看中?” 倪卿卿摇头,表示不知。 皇后又古怪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乐道:“因为曾经有个神棍说,得齐家女子者,得天下。老皇上信了,所以就把齐家女子,都接进宫了。你说荒唐不荒唐?若真是得齐家女子者得天下,神棍大可瞒着世人,自己偷偷娶了齐家女子,那天下就不是那神棍的。” 倪卿卿惊奇皇后娘娘的脑回路,不过这样说来,倒也挑不出毛病。 “再有啊,你想?”皇后自顾自地道,“若是齐家女子真的那么神通广大,那齐家人自己留着啊,到时候他们家就可以称王称帝,何必便宜了别人。反正齐家人,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倪卿卿更不敢吱声,按照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齐家是有造反的心思了。不过齐家势大,几代经营下来,是有造反的本钱。 “怎么,你不信?”皇后娘娘道,“他们连皇上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倪卿卿可不敢议论这些弑君之事。那什么延年益寿的雪莲丸,极有可能掺杂了慢性毒药,不过既然御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里的知情人都睁一眼闭一只眼,那她也不敢妄加议论了。 在倪卿卿的认知里,太子虽然心善,但该出手时,绝对不会手软。 有些话,想必是在皇后娘娘心里闷了许久,今天被齐霄玟入宫的事一刺激,就一股脑地冲倪卿卿倒了出来。 “可笑啊,可笑。”皇后笑着抹眼,道,“可笑皇上盛宠齐家那妇人多年,最后却被齐家那妇人亲手送上西天。小丫头,还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你可千万别传去。就我来之前,皇上还写好了密旨,交给太子,点名要齐家那两女人陪葬。不是得齐家女子者,得天下嘛。皇上修道,修的就是长生,修的就是皇权永握。按照他的意思,下一个轮回里,他还会投生到皇家,投生成皇子,成为皇帝。” 倪卿卿竖着耳朵听,不去评论。 “你说荒唐不荒唐?“皇后从高位上走下来,主动握了倪卿卿的手,拉着她一起坐到高位上,摸着她的眉眼,爱怜道,”若是我那孩儿还活着,也是你这般大好年华。时间可过得真快啊,当年,我也是这般的年华,入的后宫。转眼间,我们那些人,都老啦。犹记得,当年第一眼见到皇上的时候,我是那般的仰慕痴迷。可惜啊,他的心,始终在旁人那里。你可知道,皇上的心,一直在谁身上?“ 倪卿卿洗耳恭听。 皇后点点了倪卿卿的脑门,道:“你故去的婆婆,忠王妃那里。” 倪卿卿眼睛跳了跳,果然啊,绝代美人儿,情史一定丰富。 “你猜我是如何知道的?”皇后得意道,“猜不出来吧?猜不出来,我就来跟你解惑。只有皇后,才有资格陪皇上共寝到后半夜,我也是做了皇后以后,才从皇上的呓语里听来的。原本,我还以为,皇上对齐家那女人又几分真心,然而皇上每月初一十五的呓语里,从来就只有你婆婆的小名——安宁。就连太子的亲姐姐,世安公主,也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公主,她的封号里,也带了一个’安‘字。” 看来皇上还是个痴情种咯!倪卿卿默道,能让帝王念念不忘一生,那她已故婆婆的魅力,果然是绝世无双。 “你这个胆小谨慎的闷葫芦,搭个腔,会掉脑袋吗?”皇后又勾了勾倪卿卿的鼻梁,笑着问,“你可知道,当年,为什么朱铭昭,会打败李年琦,被选为太子伴读?” 倪卿卿想知道,不过却依旧选择闭口。 “因为啊……”皇后凑到倪卿卿耳边,小声道,“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是在弥补呢,当年为了皇位,他弃了你婆婆,娶了故去的皇后。又为了皇位,信了神棍的批文,纳了齐家的女子为侧妃。果然最后如愿得了皇位,便对神棍的话,深信不疑。”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暗杀 “从皇后那里出来,倪卿卿仰天长长嘘了一口气。 一下子被迫接收这么多猛料,也不知会不会被灭口了去。不过还好有朱铭昭和太子做靠山,一般人还不敢动她。 侍卫把被污的嫁衣,带来了李府。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倪卿卿用那件嫁衣,换了三万两银票。这银票也不会自己留着,得尽数交给忠王爷,用来赔罪。 “这么大的雨,不多留一会儿?”李年琦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换了一件新的月白袍子。 倪卿卿把银票揣好,有意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 李年琦撑着一把油纸扇,笑道:“得了我这么多银子,应该不会拒绝我送你一程。” 盛贵挤到倪卿卿与李年琦中间,道:“送不送由你,反正不能跟我们同坐一辆车子。” 一行人出了李府去,盛贵护着倪卿卿进了倪府的马车,李年琦笑着进了李府的马车,紧随其后。 “盛贵。”一进马车,倪卿卿就立刻恢复了精神,小声道,“你也知道,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今天宫里那位跟我提到了王妃,王妃可是个传奇人物啊,不如你给我说说王妃的事呗。” “我们家王妃啊。”盛贵眼睛亮了亮,“当然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啦!王妃去世时,我也只有十来岁,很多事也是不知情的。” “你是知道了,也不敢说吧?”倪卿卿挑了挑眉。 “做下人的,怎么好私底下议论自己故去的主子。”盛贵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你要是感兴趣,等嫁过来后,自己问世子便是。” “还是算了吧。”倪卿卿手撑着脸,望着马车外的冷雨,幽幽道,“世子爱他母妃,胜过爱我。我才不去触霉头。“ “你也别太丧气嘛。“盛贵安慰道,“等你故去后,说不定世子也会记你一辈子。” 倪卿卿白他一眼,继续看外面的冷雨。 大路宽敞,李年琦吩咐车夫追上去,与倪府的马车并驾而行。 李年琦手执折扇,撩开马车壁上四四方方的小帘子,笑着望向对面的小脸美人儿。 “有毛病!”倪卿卿低骂一声,放下侧面的小布帘,安分地坐在马车里,闭目眼神。 两辆马车并排走在暗夜的冷雨里。 一道闪电,似要撕裂苍穹。 滚滚雷声,紧随而至。 “慢!” 转角处,随行的侍卫,忽然一抬手,戒备出声。 马车停步。 二十个侍卫抽出了刀剑,将倪卿卿坐的马车,团团护住。 “怎么回事?”倪卿卿心里一惊。 “你先别管。”盛贵拉着倪卿卿,即刻在马车里趴下。 李年琦心里也是一惊,见状不妙,赶紧吩咐自家马车,朝倪卿卿的马车并拢,并且护着头,一个箭步,冲进了侍卫的守护圈,手脚麻利地闯进了倪卿卿的马车。 三个不会武功的人,护着各自的头颅,趴在了一块儿。 “谁要杀你?”李年琦小声问。 倪卿卿小声回道:“我的仇人少,说不定杀的是你。” “那倒是。“李年琦也不否认,但接着道,“你嫁给朱铭昭,惹了众怒,说不定是哪个嫉妒得发疯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齐霄玟?”倪卿卿咬牙出了声。 “也不一定。”李年琦道,“为朱铭昭痴迷的,可不止一个齐霄玟,你以后出门,就自求多福吧。” 倪卿卿很是无语,朱铭昭的魅力太大,嫁给他实在是件危险系数极高的事。 又是一道闪电,一道闷雷。 对方迟迟不见动静,想是没料到,今晚的倪卿卿,会有这么多高手护卫。 “动手么?” 暗处的蒙面之人,用眼神询问。眼前的状况,动手是个死字,不动手,还有可能全身而退。 “动手!” 领头的人打了手势。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若不成功,回去也是个死字。 暗处的齐昊,心里骇得直打鼓。原本以为,是个偷偷放冷箭的清闲差事,哪里知道运气这么倒霉,偏偏撞上了硬茬儿。 又一道闪电亮起。 就在雷声到来之时,一阵箭雨,蝗虫般朝马车飞射而来。 三人趴在马车里,不敢向外瞧。只听见马车外,叮叮咣咣地一阵响动,想必是侍卫在用刀剑,砍落箭雨。 忽然又听一人出声道:“当心,箭上有毒。” 三人趴在马车里,暗道来者果然歹毒,看来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箭雨打了头阵之后,就该是真刀真枪地打斗。 果然一群蒙面人提着刀枪剑戟,嗷嗷冲了出来。 世子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哪里会惧这些草莽之人。 不多时,地上便倒下许多尸体。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侍卫揭开尸体上的面纱,辨认身份。 “都处理干净了么?”盛贵趴在马车里问。 “处理干净了。”侍卫淡然回应。 盛贵从马车里下来,一一看看了地上的尸首,皱眉道:“他们是什么人?“ 侍卫拱手道:“武功兵器各不相同,应该是某个杀手组织的杀手。” “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动我们世子府的人!”盛贵恨恨踢了地上的尸身,道,“幸好今晚带的人多,若是世子妃有半点闪失,等世子回来,我就只有在世子跟前,以死谢罪。查出背后组织,一个不留。” “是。”侍卫拱了手。 李年琦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看着地上的尸身,额头青筋跳了跳。 倪卿卿依然趴在马车里,不出声,也不去瞧。外面世界太危险,她还是趴在马车里,有人护着安全。 “慢!“盛贵一扬手,忽然鼻翼动了动,眯了眯眼,手往东南角一指,两个侍卫即刻飞身过去,片刻之后,又拎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蒙面人过来。 蒙面人被扔在雨地里,侍卫熟练搜了身,并检查了他嘴里是否藏了毒。 “原来是你,齐昊。”盛贵抱着手臂,笑道,“是齐霄玟派你来的?” 齐昊自知难逃一劫,反而镇定了下来,道:“知道了还问。只怪今晚运气不好。” “这些人,是齐霄玟花钱雇来的?是从哪里雇来的?”盛贵又问。 “何必这么多废话!”李年琦捡起地上的一截断剑,一剑刺进了齐昊胸口,恨声道,“差点连累了我!死吧!” . 第二百八十章 谁的杀手组织 “本来躲起来的齐昊,捂着鼻子,屏住呼吸,以为能逃过一劫。哪知盛贵的狗鼻子太灵,闻出了他的藏身之处。 李年琦看似个翩翩公子,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 齐昊就这么死了,轻飘飘地死了。 倪卿卿趴在马车里,闷闷的想,她遇到的这些男人,到底是些什么男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她们这些女人,就好好负责貌美如花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男人在外面打打杀杀。 不过话说回来,齐昊是用不着立刻继杀的,应该留着,审出更多东西,暂时留着做个人证,也是好的啊。李年琦是官,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如此急着灭口,莫非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血腥味儿,钻进了马车里,倪卿卿趴在马车里,皱眉思索。盛贵一问背后组织,李年琦就急着灭口,难道李年琦跟那杀手组织还有牵扯。 难道李年琦会是杀手组织中的一员? 但李年琦不会武功,即便是杀手组织中的一员,也只能当个账房。然而以李年琦的身份,会屈居于一个账房之位? 若不是账房,那李年琦就只能是…… 想到这里,倪卿卿的身子忽然一颤!若李年琦不是杀手组织的账房,那就应该是杀手组织的头头了! 朝堂命官,堂堂朝廷尚书家的公子,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居然是江湖杀手组织的首领! 我的乖乖!倪卿卿很是沉重的叹口气,这些公子哥的头衔,还能不能更多一些。难怪难怪,三万两银子,李年琦眼也不眨,就能拿出来。看来买人头的钱,赚得很容易。 马车外,盛贵在抱怨:“你杀了他做什么,我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杀不得么!若不是你多带了人逞威风,本公子怕是都会折进去。”李年琦摇着折扇,恨恨踹了齐昊的尸身,道,“你们世子府的消息,不是灵通得很吗?拿着这些人脸的画像去查啊,相信过不了多时,就能把背后的组织连根拔起。扫兴得很,本公子恕不奉陪,告辞。“ “走就走呗,谁也不留你。”盛贵钻进了马车去,留下几人处理尸体,其余侍卫护送着倪卿卿,继续往倪府去。 倪卿卿终于坐起了身来。 盛贵笑着问:“吓着没。” 倪卿卿淡然道:“死人见多了,还好。” “嗯,不错。”盛贵朝倪卿卿竖了大拇指,“以后你嫁过来,跟在世子身边,打打杀杀也会经常见着。不过你不必担心,有了今晚的事,世子会派高手,明里暗里护着你。” 倪卿卿又道:“盛贵,你说为什么李年琦,为什么会急着杀齐昊,又为什么会急着走?” “能为什么?”盛贵笑着道,“李年琦一个富家公子,见不得这些血腥呗……不对,他杀齐昊时,可是又准,又狠,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不会这么容易吓着。难道……” 倪卿卿耸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盛贵又出了声。 一人上前领命。 盛贵小声嘀咕完两句,那人又立刻折回身,跟上李年琦去。 “世子妃,不错啊,你心思真细!”盛贵很是佩服。 倪卿卿道:“也别夸我,我就随口那么一提。不过若真是,你打算怎么办?” “若真是,就得禀告给世子爷。”盛贵凑过来,小声道,“李年琦秘密养杀手组织,也算个新鲜事儿。他本身没什么,但他背后有尚书和皇后,多少得给几分面子。而且,看今晚的情形,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暗杀计划。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些杀手,还不认识他们的主子。” “杀手组织一贯严密,一层人管着另外一层人,不认得最上面那人,很正常。”倪卿卿点了点头,人在世上飘,还是少结些仇怨才好。况且,若秘密养杀手,是尚书或者皇后默许的,那牵扯就更大。 “哟,你还知道得不少。”盛贵抱起手臂,对倪卿卿刮目相看。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都是从话本里看来的。”倪卿卿道,“我还看过教人怎么悄无声息杀人的,感兴趣么,我也可以借你瞧瞧。“ “不必,我要杀人,哪里还用自己动手。”盛贵小眼朝外瞟了瞟,“有这些高手在,杀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牛,你真牛!”倪卿卿也向盛贵竖了竖手指,又道,“发生今晚的事,我也是怕怕的,嫁给朱铭昭,危险系数猛增,还好有你们护着。你们府上有女侍卫么,明里的贴身高手,我要女侍卫。暗卫嘛,男女都行,但我要高手。” 盛贵笑道:“你已经有暗卫了啊,你没察觉到么?” 倪卿卿惊喜道:“是吗,我还有暗卫保护?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有段日子了。”盛贵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在你被太师府的人,逼得翻窗逃命之后。不对不对,好像更早。因为是世子亲自吩咐的,我没过问插手,所以我也不大清楚。” “知道朱铭昭对我这么上心,我就知足啦!”倪卿卿瞬间乐开了花,“等回头,我亲自问他去。“ “有这么开心吗?”盛贵困惑,明明刚才还一副阴雨绵绵的样子,现在又立刻晴空万里。 “当然开心啦!”倪卿卿道,“因为你们家世子,对我非常好嘛!赠了我金银古董,又赠我高手护航。我以前,是有钱也雇不到高手,现在高手不请自来,能不开心嘛!我是最惜命的,银子赚得再多,夫君嫁得再好,没有小命儿,什么都没啦!我还得努力活得长些,看看世上的新奇事儿也好。” 盛贵拱了拱手,道:“那就祝您长命百岁了。” “百岁不至于,”倪卿卿很是自信地道,“好好调理身子,活上九十,是没有问题的。” “九十?”盛贵惊呼,“活上七十,就已经了不得啦!活上九十,那得拜多少菩萨,烧多少高香!“ “拜菩萨做什么,活上九十,得靠大夫啊!”倪卿卿很自得地道,“刚好,我就是个顶好的大夫。” . 第二百八十一章 滚蛋啦 女真人 “大雨下了大半夜,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停歇。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早晨起来,空气里都带着清香。 “姑娘,好消息呢!”芍药端着水盆,快步进来,激动道:“女真人滚蛋啦,还有戏班子敲锣打鼓的欢送呢!” “谢天谢地!”正伸着懒腰的倪卿卿,立刻翻身而起,双手合十,对着四方神明,欢喜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地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女真人离京啦!佛祖保佑,再保佑我家世子,快些回京,务必赶在后天拜堂前回京!小女子谢过啦,小女子谢过啦!” “姑娘何时信的佛祖?”芍药一边拧着洗脸帕子,一边笑着问。 “就刚才啊!”倪卿卿面脸的笑意,赶紧接过帕子洗完脸,就对着菱花镜抹起了药膏。心情好,连带着看脸上的疤痕,都顺眼了呢。 “姑娘,还有件喜事呢。”芍药边叠着被褥,边道,“忠王爷同意开嫁衣铺啦,而且王爷还说,最近新娘子扎堆儿出嫁,正好是出售嫁衣的好时机。连夜就派人把铺子收拾妥当,您睡懒觉这会儿,嫁衣都已经卖出去两件了呢。” “哇!我的芍药哟!”倪卿卿喜不自胜,奔向芍药,搂着她的宽肩道,“干脆你别叫芍药,改名叫喜鹊吧!我就喜欢听你嘴里的好消息!” “姑娘要是喜欢,也不是不可以。”芍药喜道,“不过府里已经有一个喜鹊了,奴婢若是改了名,她也得跟着改名。”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反正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好消息才是最要紧。是谁那么有眼光,铺子一开张,就来买我们的嫁衣。” “其中一个,是声魁赛的魁首,李青研李美人儿。” “她呀,有眼光。”倪卿卿乐道,“想必是她从李年琦那里,看到了泼墨的嫁衣,才动了心思。还有一个买主呢,另一个买主是谁?” “好像是将军家的一个夫人吧,去医馆看诊的路上,刚好撞见了嫁衣铺开张。病都没顾得上瞧,就吩咐人回府取了银子,说是为自家那舞刀弄枪的闺女,早两年备上。” “未雨绸缪,有眼光,很有眼光!”倪卿卿喜得哼起了小调,今天着实高兴,再加上女真人滚出了上京,不用再担心被选到和亲队伍里去。 “芍药,今天把我打扮漂亮些,我们去新开张的嫁衣铺瞧瞧。” “好啊,姑娘终于又可以穿漂亮衣服啦!”听了这吩咐,芍药比倪卿卿还开心,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展所长,为自家姑娘描眉画眼啦。 描眉画眼这方面,芍药比灵丹还精通。灵丹只擅长梳各种时新发髻,所以灵丹做贴身丫鬟的时候,倪卿卿大都是素面朝天,或者是简单涂些胭脂。 芍药就不同啦,因为本身脸蛋有些不如意,所以很是费了些心思,在涂脂抹粉方面。 倪卿卿皮肤本就雪白剔透,再加上脸小五官精致,再加上芍药用脂粉这么一妆点,就越发惊艳啦。 真是换一个贴身丫鬟,换一种穿衣打扮的风格啊! “姑娘,眉间的花钿,你想用什么颜色?”芍药捧着胭脂盒问。 倪卿卿对着铜镜,望了望自己一身飘逸的浅色长裙,道:“用红色的吧,一浓一淡,艳而不妖,极好。长裙飘逸如水,眉间花钿如火,应该会漂亮!” 芍药细细为倪卿卿点了眉间花钿,妆容一成,连倪卿卿都为芍药鼓了掌,为自己鼓了掌。 “好!”倪卿卿喝了一声彩,一本正经,给芍药竖起了大拇指,还顺手赏了芍药十两银子。 芍药接过银子,还不欢喜,开怀道:“都是姑娘长得好,裙子又贵又漂亮,奴婢还担心,自己的手艺,配不上姑娘这身裙子呢!” “这不是配上了么!芍药,你立刻去隔壁,让盛贵派两个女侍卫,替本仙女护驾!” 倪卿卿大喜,又转着圈,伴着轻盈长裙旋转着,轻盈飘出了屋子,轻盈飘出了院子。 府里的下人,好些都围过来观望。 人逢喜事精神爽,都要成世子妃的人了,飘一些,很正常,很正常。 马车在府门口恭候。 “今天不坐马车,我要走着去仁心街。”倪卿卿心情大好,她也是有高手保护的人啦,又是朱铭昭未过门的媳妇,也不用担心什么登徒浪子。 再说了,打扮得这么漂亮,不去街上走走,与锦衣夜行,又有何区别呢。 两个面具遮脸的女侍卫,作了男子打扮,面无表情地护在倪卿卿左右。 倪卿卿眼带笑意,撑了一把漂亮的油纸伞,意气风发地走在街上。 果然,一路上,男人女人的目光,纷纷投了倪卿卿。 “今天可算开了眼界啦,女真人一走,一夜间,上京城的美女,全都涌出来啦!尤其这位,也不知是哪家千金,怎生这般好看。” 人们满眼的惊艳,不住的议论纷纷。 倪卿卿撑着油纸伞,也不停的左顾右盼。果然铁木珪一走,街上的美女都多了起来。前些日子,美人们深闺避祸,即便上街来,也尽量打扮得朴素不打眼。 如今铁木珪一走,年轻姑娘们跟倪卿卿一样,按耐不住爱美的天性,盛装打扮,上了街来透气。 不知不觉,倪卿卿身后,已经尾随了一大批男人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不是两个冷脸的侍卫骇人,早就有公子哥,大着胆子上前,跟倪卿卿搭讪去。 “这位美人儿,要去哪儿啊?”你推我攘之下,终于有纨绔公子哥,大着胆子开口询问。 “去仁心街啊!”倪卿卿转着手里的油纸伞,落落大方地道,“听说仁心街那里,新开了一家嫁衣铺子,里面的嫁衣可漂亮可漂亮啦,今天难得瘟神离京,正好出门去瞧瞧。” “姑娘的嫁衣还没做好吗?”纨绔喜道,“姑娘的嫁衣若没做好,哥哥可以给你买啊。若是哥哥给你买了,你就穿着嫁衣,嫁到哥哥家来,好不好?”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美人的号召力 ““大胆登徒子,找死!” 纨绔出言轻佻,倪卿卿能忍,两个女侍卫可忍不了,忍不住拔了刀。 众人吓得住了声,这家千金,果然不好惹,莫不是哪家武将的闺女。 “唉,女侠,稍安勿躁!”倪卿卿按下她二人手里的刀,笑着道,“别随意动刀动枪,太过煞风景。我就想穿漂亮些逛个街,哪知还能顺便为嫁衣铺做宣传。各位也别惊慌,今天是个大喜日子,有空的,都去仁心街的嫁衣铺逛逛。” “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是嫁衣铺啊?”有小孩子,童言无忌地出声问。 “因为那里的嫁衣漂亮啊,因为小姐姐我,也要去啊!”倪卿卿望着小男孩儿莞尔一笑,又不知会让多少人魂牵梦绕。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向仁心街。 柴油盐三个,倚在门口迎宾,陡然一见一群人,乌泱泱地过来,还以为是又有家属,抬了患者,过来闹事呢。 “戒备,戒备!”不明真相的柴油盐,高声提醒。 有大夫忙着躲,有大夫赶紧出来看究竟。 “最近我们有医坏病人么?”大夫们穿着官袍,面面相觑。 “活人的事,哪里能说得准?”有大夫回道,“兴许在医馆里好好的,一回去就倒地了呢。这种事,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 专门负责守卫医馆的兵将,有,但是不多,望着这么一大群人,乌泱泱地从街那头奔过来,还是有些发憷的。 哪知那群人走到半途,突然就转了向,齐刷刷地钻进了街边的一间铺子。 兵将们悄悄松了口气,大夫们也大大松了口气,道:“那间铺子是昨晚突然冒出来的,今早才放了炮仗开的张。究竟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能一时间吸引这么多客人?” “好像是卖布料衣裳吧。”柴油盐道,“昨晚动静大,我们还提着灯笼,冒着雨,特意过去瞧了瞧。” “哪个贵人的手笔,短短一夜,就能让商铺开张?“ “我们也不知情。”柴油盐道,“要是牛师伯允许,我们可以过去打听打听。” 作为医馆的实际领导者,牛御医道:“去吧,以后就是街坊了,问候一声,也是应该。” 柴油盐三个,欢欢喜喜地去凑热闹。 铺子外边挂了牌匾,上面写着“喜安嫁衣铺”五字,喜安喜安,欢喜久安,寓意倒是不错。 铺子里边挤满了人,而且好多都是男人。 铺子的墙上,悬挂着好几十件大红的嫁衣,给铺子添了不少的喜气。 柴油盐三人挤进铺子,仰起头,仔细去瞧其中一件嫁衣。 “嘿,这嫁衣绣得好精致啊!“柴油盐三个边瞧,边估价,”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吧。“ “五百两银子?”其中一个纨绔转过脸来,满脸鄙夷。 “乖乖,五百两银子还少吗?”柴油盐三个惊叹,五百两银子一件衣裳,已经够奢侈啦。他们一辈子的衣服鞋子,加起来,也不到五百两银子。 “乡里来的医官吧?土鳖!”纨绔更为鄙夷,举起折扇,指指点点地解惑道,“你瞧瞧这些料子,这绣功,尤其是这些料子上的暗纹,都是绣娘花了年月,一针一针绣上去的,五千两银子都不止,少说也得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 柴油盐同时惊呼。真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估价能力。本来还想抬手,去感受一下上等料子,好在被纨绔这么一吓,及时收了手。一转眼,忽然望见旁边摆着的木牌子。 木牌子上,清楚写着,禁止触摸,违者罚银百两。 “好险,好险!” 柴油盐三个捂着胸口,匆忙忙退出这吃人的嫁衣铺子。一万两银子,一件嫁衣,只卖出一件,都够他们吃好几辈子。这铺子背后的老板,是个上京的巨富啊。 作为这嫁衣铺明面上的东家,倪卿卿竖起耳朵,听了周围人的议论,还是挺开心有人识货。柴油盐三个土包子,也真该好好开开眼界。 好些人,就如柴油盐三个,被嫁衣的价格,直接吓出了铺子。 倪卿卿从侧门溜出铺子后,纯粹垂涎倪卿卿美色的人,也叹息着走出了店铺。嫁衣如此天价,他们哪里能买下来,娶漂亮小娘子回家。 留在店铺里的人,少了大半,却也大都是些识货之人。 柴油盐三人,悻悻回到医馆,禀告了嫁衣铺的情况。 “照这么说,嫁衣铺的老板,非富即贵咯。“一群大夫们聚在医馆门口,交流心得。 “肯定是!”柴油盐三个沮丧道,“一件嫁衣至少一万两,辛苦一辈子,也买不起。” “上京城的有钱人,多了去了。“牛御医道,”花一万,买一件嫁衣,也算不得什么。你们三个小年轻,也别丧气。嫁衣嘛,都是身外物,一万两的嫁衣,还不是只能穿一回。找个贴心人,就算穿粗布麻衣出嫁,也是美的。“ 柴油盐三个立刻想起,昨日那么好的机会,主动上街,求被抢去成亲,都没人搭理。“可是我们都二十出头啦,还没找到贴心人啊!” “哭什么,让你们平时多攒些银子,换些好衣裳,你们就是不听!”倪卿卿背着手,从胡同里出来,由两个女侍卫护着,昂首挺胸地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这位姑娘是?”廖御医眼睛都直了。这么个漂亮姑娘,足以撑起整个花楼了。 好些大夫眼睛都亮了亮,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身姿曼妙的绝代佳人,连带着略显阴森的医馆门口,都生了光辉。究竟是哪家的闺女啊,怎么能生得这么气派好看呢。 “廖师叔,换身行头,您就不认得我啦?”倪卿卿点了点脸上的面纱,眨眼笑了笑。 “你是……”廖老御医捂着胸口,极是震惊。 “嗯,如你所想,是我。“倪卿卿点了点头。 柴油盐三个擦了擦不断涌出的鼻血,仰着头,努力不让鼻血流出来丢人,殷勤道:“倪小师叔,哪阵好风,把您吹来啦!你不是派人请了婚假,半月后,才来医馆吗?”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过大方也不好 ““今天我那嫁衣铺开张,特意过来瞧瞧,还请各位叔伯同僚,多多宣传宣传。” “那新开的喜安嫁衣铺,是你的,是倪小师叔你的?!”柴油盐三人震惊。天啊,这倪小师叔,到底有多少家底! “呃……算是吧,合伙经营,我负责管理。”倪卿卿如实以告,他未来的公公,身份太高,不好亲自露面。 “倪小师叔啊,大财主啊,你分我们点银子吧!”柴油盐三个跪地哀嚎,“我们不贪,就一件嫁衣的银子,就够啦!” “这可不行,我向来反对不劳而获。再者说,你们三人,从我这里得的好处,已经不少啦!”倪卿卿笑着道,“横财容易乱人心,你们还是踏踏实实地攒钱为好。当然了,若是你们能帮上我的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倪小财神,说话一定得算数啊!”柴油盐三个,抹着激动的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算数,我这人,对自己人,一向大方。”倪卿卿笑着保证。 不过大方过头,也不是好事。 府里那个腿脚利索的小厮,就因为突然得了她一千两赏银,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小财主。原本那小厮计划着,要拿着千两银票,回乡下去过好日子的,哪里知道,她新娶进门的年轻媳妇儿,偷偷从屋里翻出了银票,一大清早,就跑去仙翡阁,买了件首饰。 仙翡阁新搬了位置,开业大酬宾,原价一千二百八十八的翡翠镯子,打完折扣后,只要九百九十九两。 年轻媳妇儿爱美,没忍住,就用一千两的银票,偷偷买了个翡翠镯子。 年轻小厮抽空回屋,去查看自己偷藏起来的银票,结果银票没找着,只看见了自家媳妇儿手腕上扎眼的镯子。 问清来由,年轻小厮给了小媳妇儿一巴掌,大骂她败家。 年轻媳妇儿不服,反骂自家男人小气,都受提拔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小气,还嚷嚷着,只要跟着小主子,还有许多个一千两,她花一千两买首饰妆点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当众吵了起来。 本来这两日,府里因为筹备倪卿卿的婚事,下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结果这两个下人,不分轻重,不顾身份,在这种日子当众推攘吵嘴。 祝管家很是生气,心道都是小主子平时日里待下人们太好,才让他们没了规矩。 有意整顿风气,祝管家也没顾往日的情面,直接把这对没规矩的下人,撵出府里去。 倪卿卿睡着懒觉,不知道有这等事,还是刚刚穿过小胡同来医馆时,年轻小厮扑到她脚下求情,她才知道的。 祝管家既然已经有了处置,倪卿卿也不好更改,只让年轻小厮再等几日,等祝管家消了气,再回去求他。 年轻小厮还想再加把劲儿哀求,结果倪卿卿身边的两个女侍卫,厌烦一拔刀,小厮便识趣的闭了嘴,乖乖让开了道去。 倪卿卿走出胡同,来到医馆前,会了会熟人,就准备回府去。 哪知后面又有一群人,追了上来,激动道:“美人儿,美人儿原来在这里!” 一群人激动喊着,又朝医馆奔过来。 倪卿卿扭头一看,自叹一句“红颜祸水”,然后就迈步进了医馆,暂且避风头。 守卫医馆的兵将们,手持了长枪,威风凛凛地往医馆门口一站,喝道:“皇家医馆,不得放肆。“ “我们不放肆啊,我们是来瞧病的。“ “对对对,我们进医馆瞧病,难道医馆开着,还不收病人了不成?” “那你们有什么毛病?”柴油盐三人,谦和有礼地询问。 “什么毛病……什么毛病……啊,相思病!我们得了相思病,要进医馆看诊!” “相思病?”一众大夫笑道,“相思病是心病,我们可没方子治。各位还是散了吧。” “不散不散,没见着美人儿出来,我们就不出来!”一群人众志成城,“要么放我们进去,要么请小美人儿出来,你们瞧着办吧。” “小美人?”廖大夫捻了捻嘴角的鼠须胡子,讥笑道,“你们这些眼神不清的公子哥,难道没认出那女子是谁?” “是谁啊?”众人热心请教,“还请这位老大夫,好心告知。” “倪府的那位啊,刚被赐了婚,做了世子妃的那位啊!”廖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若是你们有胆子,去找未来世子妃瞧相思病,尽管里面请。” “倪府那位?又是倪卿卿!唉!” 好些人后悔不已,顿足捶胸。真是丑人多作怪,明明顶着一张毁容脸,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做什么!故意来恶心他们吗! “不瞧啦,不瞧啦,被一件漂亮衣裳迷了眼,有什么好看!” 众人大呼扫兴,起着哄,结伴离开。离开之际,却有好些人,留恋地往回瞧了瞧,期待着身姿绝妙的佳人,再现身出来一见。 倪卿卿站在二楼窗前,笑望着楼下一群人,聚了又散。 芍药心有不忿地道:“明明是他们主动追上来的,狗改不了吃屎,到头来,他们还来埋汰主子。” “那芍药你下去,跟他们吵一架,评评理。“倪卿卿笑着建议。 芍药立刻缩了缩短短的脖子,道:“芍药胆小,芍药不敢。” 倪卿卿被芍药没脖子的样子逗乐,笑得更欢了。一群不相干的人,管他们怎么评论呢。 人群一散,仁心街又开始冷清下来。 “人气还不够旺啊,几家铺子还撑不起这条街,还得多开几家店面。”倪卿卿站直医馆的二楼,俯视着这条冷清的长街。仁心街很长,大半都是她的铺子,然而大都锁着门,养着野猫和耗子。 长街尽头,有人抬了轿子,飞快朝皇家医馆而来。轿夫的步伐很快,想必轿子里的人,病情也不容乐观。 芍药喜道:“姑娘,又有患者进医馆,好事呢。” “医馆的好事,别人家的伤心事儿。”倪卿卿道,“我们再多留一会儿,若是不用我们帮忙,我们再走不迟…”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美女与接生婆 “轿子还没进医馆,就突然停在了路中间。 原来是轿子里的产妇,太过壮硕,把轿子坐出个大洞,臀部着地,整个人卡在了轿子里面。 轿夫抬不动轿子,只能奔向医馆,让医馆里的大夫想办法。 孕妇撕心裂肺地嚎啕惨叫,引了附近许多人来围观。 大夫们奔过去一看,孕妇两条大象一样的粗腿,卡在轿子里,紧闭着,如何还能生孩子。 “斧子呢,快拿斧子来,把轿子劈开!”牛御医吩咐。 但医馆里有钳子钩子,哪里有什么斧子。 倪卿卿也从二楼奔了过来,吩咐大柴道:“去小米府上,把斧子拿来。” “不必!” 两个女侍卫从容拔了刀,唰唰唰几刀,就把卡在孕妇身上的轿子,砍成了碎片。 “谢啦。”倪卿卿小小吃了一惊,一时情急,竟忘了身边还有两个女高手在。 “男人们都自觉背过身去,快些!”牛御医吩咐。 情况有些危机,男人们倒是相当配合,纷纷转过了身去。 柴油盐三个穿着官服,围上去,要给孕妇接生。 “滚开!滚开!” 孕妇一边大汗淋漓地打滚,一边拿脚踹了柴油盐三人,边踹边骂道:“男人滚开!女大夫呢!你们医馆里的女大夫呢!” “男女大夫都一样!”柴油盐三个难得有一显身手的机会,忍着痛,好言道,“你羊水都破了,情况危急,不能再耽搁啦!” 孕妇的丈夫,是个精瘦的男人,抓着孕妇的手,红着眼道:“我们就要女大夫接生!没有女大夫接生,谁来你们医馆生孩子!” “女大夫今天休假,不在这里!”柴油盐三个耐着性子哄。 那孕妇尖叫一声,嘶声力竭地道:“没有女大夫,我就不生啦!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块儿死在这大街上就是!” 这是什么话!周围人又是同情,又是摇头叹息。 柴油盐三个很是沮丧地让开了位置,牛御医把倪卿卿推到了前头,道:“难为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还要来干差事。去吧,再拖下去,胎儿就不保了。” 倪卿卿点了头,接下差事。柴油盐三人,照例给她打了下手。 孕妇孕期吃得太补,胎儿太大,生产极为不顺。连产婆也不敢接手的活计,只能往皇家医馆送。 “不生啦!不生啦!快把这魔星塞回去,老娘不生啦!” 臃肿的孕妇,尖声惨叫,好些大夫都聚了过来,合力按住痛得打滚的产妇。 “再坚持坚持,就快出来啦!就快做娘啦,稳住了,别乱动,力要使在一处!” 汗水豆子一般,从额头冒了出来,淡去了倪卿卿额间精心描绘的花钿。飘逸的长裙拖在地上,染了尘埃,染了羊水,还染了腥臭的鲜血。 过了也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了新生儿的哭啼。 “是个十几斤重的男孩儿。”倪卿卿将新生儿用襁褓包好,送到了精疲力竭的产妇跟前,浅笑着叮嘱道,“下次受孕,记得别吃太补,也不用遭这么大的罪。还有就是,替你扎针的这三个年轻大夫,都很有本事。性命和孩子,最最重要,下次别在这么执拗。” 产妇累得话都说不出,身上几处大穴,都扎着银针,只流着泪,望着自己的孩儿。 “姑娘辛苦啦,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没齿难忘!”产妇的丈夫,双膝跪地,感恩戴德地朝倪卿卿磕了头,朝柴油盐三个磕了头,又朝医馆里的其余大夫磕了头。 众人转过身来,望着满身是血污的倪卿卿,久久不言。 刚才的生产,只听声音,都让人无比揪心。一些年轻人,实在受不了那惨叫,捂着耳朵,逃开了。就连倪卿卿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吓得跑远了。 有人带头,钦佩鼓起了掌,望着倪卿卿,叫了声“好”字,其余人也纷纷拍手,跟着叫起了“好”。 虽说眼前的美人儿,满身血污,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毁了,但似乎比之前,更美了不少。 有人知道,这接生的女子是倪卿卿,有人不知道,这接生女子的身份。但这么漂亮的接生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倪卿卿将新生孩儿,交给了孩子的祖母,自己则抹了额头一把汗,准备功成身退。 灵丹也在人群外面,见倪卿卿忙完,便撑了伞过来,替倪卿卿挡着日头,道:“姑娘还是去我那里喝口水吧,顺便也换身衣裳。” 倪卿卿低头望了望自己一身染血的裙子,笑着点了点头。 人群聚了又散开,倪卿卿进了小米的宅子,沐浴更衣完毕,倒头就补了一个午觉。适才接生时,一蹲就是一个时辰,沐浴完毕后,才觉着双腿酸痛得厉害。 倪卿卿上午双腿走着来仁心街,下午却雇了轿子,被人抬着回了倪府。 红绸红烛红灯笼已经送到了府里,不过这几日,每天傍晚时分,就雷雨大作,红绸红灯笼还不用着急挂上。 果然傍晚时分,就起了一阵妖风,呜呜呜作响,电闪雷鸣紧随而至,雨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倪卿卿拿了剪子和红纸,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剪大红的喜字。 “雨这么大,不知世子何时能回来?“剪纸方面,芍药可比倪卿卿强上许多,很快就剪了两个穿着吉服的小娃娃出来。 倪卿卿丢了剪子,双手捧着脸,道:“总归是要回来的。雨天路滑,也不求他按时回来,只要平安回来,就可以啦。” 窗外的狂风骤雨,打着芭蕉。 被撵出府的年轻小厮,自己为自己找活干,用以将功抵过,冒着雷雨跑进倪府,向祝管家禀告了自己发现的最新情况。 “看真确了吗?”祝管家问。 小厮认真地答:“看真切啦,小的特意多看了一会儿,牌匾都挂上了,没跑啦!“ 祝管家叹了一声“晦气”,狠狠抓了两把光秃秃的头顶,又沿着长廊,匆匆找到了倪卿卿。 “姑娘忙么,老奴过来,给姑娘说点事儿。”祝管家迈进屋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大一家棺材铺 “嫁衣铺上午开张,下午就多出来一家棺材铺,而且就开在嫁衣铺的对面。 棺材铺正对着嫁衣铺,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这是在故意抬扛找晦气。 “究竟是谁啊,干这么缺德的事!”芍药狠狠剪了一剪刀,剪坏了手里的大红喜字。 “还能有谁。”倪卿卿不悦道,“不是宫里的齐霄玟,就是宫外的李年琦,最近我就这两个仇人。” “不一定。”祝管家认真道,“幕后的东家没露面,兴许是嫉妒你的女子们,集资开的棺材铺,也有很大可能。” “那倒是。”倪卿卿很是无语地叹一口气,又吩咐道,“祝伯,你快去查查那是谁的铺子,看看谁在背后触我霉头。” 祝管家回道:“已经派人去查了,不多时便有结果。”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 天黑的时候,那年轻小厮冒雨回来,匆忙做了禀告,原来还真是李年琦的手笔。 倪卿卿更为无语,果真是李年琦! 这李年琦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在为那三万两银子讨公道,竟然干出这么缺德无聊的事。 祝管家摸摸了光头,忧心忡忡地道:“这可不好办啦,俗话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铺子又是他李年琦的,别说他拿来开棺材铺,就算是他拿来养鸡养鸭养毒蛇,我们也没法去官府说理。” “官府不能去,就只有私下解决了。”倪卿卿手握着剪子,一剪子接着一剪子,将一张红纸剪得稀碎。“他若是要银子,还好办,我们大可以花两倍价钱,把他那店面买下来。只怕他要的不是钱,要的是我难堪,要的是我的嫁衣铺关门大吉。” “李年琦明知道嫁衣铺有隔壁王爷的一半,还敢这么放肆。”祝管家重重叹一口气,望着倪卿卿,道,“姑娘,是不是你又哪里得罪了他?” “我躲着他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得罪他。”倪卿卿想着,黄继呈离开时曾说过,李年琦好像对她也有些喜欢。如果这就是李年琦表达喜欢的方式,那她还真感受不到丝毫喜欢之情。“李年琦就是个记仇的小人,怕是往事没揭篇,在借此报前仇呢。” “那怎么办?”祝管家束手无策,“棺材铺开在哪里都晦气,尤其是开在我们的嫁衣铺对面。嫁衣铺一沾了棺材铺的晦气,怕是一件都卖不出去。” “就是就是。”芍药苦着长脸道,“换成是我,见了棺材铺都绕道走,哪里还会有兴致,进嫁衣铺去挑嫁衣。姑娘,李公子这一招,好阴毒啊,比毒蛇还毒!” “谁说不是,阴毒小人!”倪卿卿手握着剪子,在屋里走动了两圈,道,“我们的实力不够,还不能跟李年琦叫板,还得借助隔壁的势力。芍药,哦,不,祝伯,劳烦你冒雨去一趟隔壁,把盛贵叫来。” 祝管家举着伞,推开侧门,穿过胡同,去到了隔壁世子府。真是好大的雨,胡同里积了水,都没过了小腿。 盛贵咬着酱驴肉,匆忙过来。 倪卿卿闻着驴肉的香气,向盛贵讨了一半,又分了些给芍药和祝管家,并让他二人吃着酱驴肉,且在屋外等候。 芍药和祝管家明白倪卿卿的意思,双手接了酱肉,掩了门,去屋外候着。 倪卿卿小口嚼着香喷喷的酱驴肉,道:“盛贵,李年琦在嫁衣铺的对面,开了一间棺材铺,这可怎么办才好?” “呵,他好大的胆子!”盛贵拍着桌子,腾地站起身,怒道,“看小爷立刻带了人,砸了他的棺材铺!” 倪卿卿似乎也不反对,只问:“带王府的人,还是花钱雇三教九流?” 盛贵转着小眼想了想,道:“嗯,还是留几分颜面,花钱雇几个壮汉!” “那他以牙还牙,也雇来几个壮汉,砸我们的嫁衣铺,那可如何是好?” 盛贵又拍了桌子,怒道:“……他敢!” “棺材铺都有胆量开,雇几个壮汉砸场子,也是有那胆子的。”倪卿卿又小小咬了一口喷香的酱驴肉,道,“刀剑相向,我向来不赞同。先礼后兵吧,先用软刀子。” “软刀子?”盛贵狠狠咬下一块酱驴肉,道,“什么软刀子?难道还要我们送银钱去,好言好语地,请他把棺材铺,开在别地儿。” “这个当然不行,李年琦又不缺银子。”倪卿卿眸子一转,心里又有了计较,便小声问,“盛贵,昨晚那些杀手,是李年琦的人么?” “还真是!侍卫偷偷跟着,没有打草惊蛇,李年琦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呢。”盛贵也轻声回道,“堂堂朝廷命官,却背地里养杀手组织,若是有人在朝堂上参李年琦一本,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丢官不说,还得连累他的尚书父亲。” “那就有软刀子啦。”倪卿卿挑眉笑道,“不如你代我,去他面前,随意提那么一句。不过千万把我摘出去,我可不想被牵连进去。” 盛贵略微有些鄙夷:“怕什么,你都是世子的人了,还怕他那鸟人。” “秘密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我就想清净些。”倪卿卿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把我摘出去,却可以把世子和太子拉进来。你到他面前,也顺便提一句,就说世子和太子,都已经知道了他那点江湖事,一方面免得被他灭口,另一方面,也让他以后行事,多些顾及。” “那倒是。”盛贵搓了搓手,眯起一对绿豆小眼,笑道,“李年琦那厮,还以为自己行事有多隐秘呢,没想到一个心急,就让你瞧出了破绽。按我说,李年琦不该灭我的口,而是该灭你的口才是。“ 倪卿卿啃完香喷喷的酱驴肉,掏出丝绢,擦了擦手上的油水,慢条斯理地道:“盛贵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对了,你的酱驴肉在哪里买的,真是美味儿。抽空再买些来,我给灵丹捎去,这么香的驴肉,灵丹那馋猫,一定喜欢吃。” ------题外话 多点收藏,多点月票呗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悄悄来又去 “棺材铺在大雨里悄无声息地开张,又在大雨里,悄无声息地撤离。好些人甚至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家棺材铺,曾经开在嫁衣铺的对面。 盛贵顺利完成任务,带了酱驴肉回来邀功。 倪卿卿很大方赏了他五百两银票,并且要过了酱驴肉,还要了驴肉馆的位置。 蛋壳也欢喜过来,与倪卿卿分享美食。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倪卿卿兴奋得难以入眠,便抱出了古琴来,在雨夜里拨弄起来。 弄琴的技术依旧有待提高,但也比一开始好了不少,倪卿卿现在不仅能熟练弹上一首《丢手绢》,还能勉勉强强弹出一首《世间始终你好》。 等练好了这首曲子,她就第一个弹给朱铭昭听,唱给朱铭昭听。 雨大风急,倪卿卿也弹得兴起。弹着弹着,就被屋外的风声带乱了节奏,倪卿卿便索性随了屋外的风声,肆意地乱拨琴弦。 李年琦黑着脸从侧门闯入院子的时候,就正好撞见了屋里乱弹乱跳乱蹦的倪卿卿。屋里亮着烛火,倪卿卿披散着头发,没遮面纱,露着脸上的疤,巫婆一般,在屋里陶醉地边弹边跳。 “呵,你倒是逍遥自在!”李年琦在窗外低骂。 隔壁侍卫去禀告了盛贵,盛贵大呼不妙,鞋也不顾得穿,赶紧披了件衣裳,冒雨冲进了隔壁院子。 李年琦斜眼打量着盛贵,冷笑着道:“慌什么?我虽然带着好手,但看在太子的面上,并不打算杀人。” “那样最好。“盛贵在冷雨里打了个寒噤,道,”都说了,不关她的事,你来找她麻烦做什么。“ “本公子差点就信了。”李年琦边说着话,边彬彬有礼地叩响了门,道,“但本公子事后一想,你还没那个脑子。剩下的,也就只有倪卿卿。如今看你这紧张模样,也就印证了本公子的猜测。呵,倪卿卿,好一个倪卿卿!” “这么晚了,谁在敲门?”倪卿卿停了手里的琴,在屋里出声问,“是祝伯吗?” “不是,是我。”李年咬着后槽牙回应。 “谁?”雨声大,声音有些模糊,倪卿卿一时不敢确认。 “是我,李年琦!’ “李……“倪卿卿心里一震,赶紧小跑到窗前,将窗户关紧。来者不善,千万不能放进屋里。 李年琦也不去硬闯,只隔着门,道:“倪卿卿,我现在已经确认是你!好啊,你竟敢以此来威胁我!“ “李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倪卿卿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容我奉劝一句,李公子莫要知法犯法,还是快些离去吧。” “本公子会走!”李年琦拿起折扇,一下接着一下,十分有节奏地敲打着门,道,“倪卿卿,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倪卿卿心道,走着瞧就走着瞧,也不看看是谁主动挑衅,她只是自卫反击而已。 一道狰狞的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了李年琦的半张脸,阴森森地,有些吓人。 盛贵走到屋檐下,赤着脚,抱着两只水淋淋地胳膊,乐呵呵地道:“李年琦,有什么事,冲着我和世子来,或者冲着太子去,你那点事,已经不再是秘密。至于倪卿卿么,你牵扯上她做什么,又不是她跟踪的你。” “好啊,盛贵,我也记着你了。” “记着就记着呗。”盛贵道,“记着小爷的人多了,你算老几。更何况,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你若是动我,我家世子也同样能动你。你想清楚再动手,切记,切记。” 倪卿卿坐在被窝里,双手抱着两条腿,偏着脑袋,默默为盛贵鼓起了掌,输人不输阵,做人就该有盛贵这傲气。 “狗仗人势的奴才,还有屋里那多管闲事的丑八怪,咱们走着瞧!“李年琦恨恨踹了一脚门,又嫌弃地骂了句“乱弹琴”,而后又冒雨,悄无声息地离去。 有惊无险,倪卿卿隔着门,谢过盛贵,便抱着琴倒在了床上。有朱铭昭做靠山真是太棒啦,风雨这么大,也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睁开眼的时候,又是晴空万里。明天便是她与朱铭昭的大好日子,倪卿卿神清气爽地起床来,神清气爽地查看她的嫁妆单子。 自己的嫁妆自己挣,这都是她自己努力,打下的江山啊,看着实在叫人欢喜。 “姑娘,在乐什么呢?”芍药提了一碗小馄炖进屋子。 “乐的事多了,就不一一讲啦。”倪卿卿折好嫁妆单子,边吃着美味儿的馄饨,边道,“我打算围绕着嫁衣铺,再多开几家铺子,把红事需要的物件,都卖个齐全。” “姑娘想得周到。”芍药递了张写着人名的单子过来,道,“明天就出嫁啦,席面也得开始准备。祝管家让我过来问,掌勺的师傅,姑娘准备挑哪家的,他好派人去请。” “怎么都是别家的?我们不是开了饭馆,请了珍馐楼的师傅掌厨么。”倪卿卿大略瞧了瞧,这几个掌勺师傅,她又不认得,怎么选。 “祝管家说,珍馐楼的师傅,虽然做菜好吃,但没办过这么大的席面,不如单子上这几人有经验。” “总要给个机会嘛。”倪卿卿笑着道,“饭馆的生意一般,我还想着,让饭馆里的师傅,承包大户家的酒席呢。既然如此,就让珍馐楼的师傅,从我的筵席开始起航吧。” “姑娘,明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芍药担忧。 “大不了,就是菜品太少,宾客吃不饱,或者就是菜品太多,宾客们吃太撑。”倪卿卿撕掉单子,笑着道,“不过都无妨,吃不饱可以多备些瓜果点心,吃太撑,可以多备些茶水消食。总要给珍馐楼的师傅们,证明自己能办好筵席的机会嘛。再说了,他们现在受雇于我,他们能赚钱,我才能赚钱啊。诺大的上京城,红白喜事这一块儿的油水,珍馐楼的师傅们,完全有实力攻占。” .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光大嫁 “请帖早就发了出去,珍馐楼的大厨,也已经摆好砧板,支起大锅,开始烹煮煎炸。 倪卿卿一夜没睡,却是精神奕奕。 天还未亮,芍药与灵丹便来与倪卿卿梳妆。 只是梳妆,便用了足足两个时辰,二人铆足劲儿,要把倪卿卿装扮成最漂亮的新娘。 精益求精,终于妆成。 “姑娘,你真的是好美,待会儿世子见了,一定会挪不开眼睛。”芍药灵丹痴迷夸赞。 倪卿卿莞尔一笑,头一次做新娘子,是有些娇羞。 站起身来,展开双臂,翘起尖尖兰花指,又把华丽无双的嫁衣穿在身上。这件嫁衣,是倪卿卿最喜欢的那件,也是唯一一件,忠王爷夫妇共同绘图设计的。得知倪卿卿挑中这件时,忠王爷还乐得直夸倪卿卿有眼光。 戴上凤冠,披上红纱盖头,新娘子端坐于喜床之上,翘首以待红衣朱铭昭的到来。 倪卿卿很少这么紧张过,大概新娘子出嫁,总会有些紧张的。也不知待会儿朱铭昭过来时,不会不喜欢她这身太过雍容的装扮。 灵丹芍药退出屋外,喜气洋洋地守在了门口。 “世子爷还没回来么?”灵丹小声问。 芍药摇了摇头,小声回道:“那我再去隔壁问问盛贵。” “去吧。”灵丹点了头。 芍药打探了消息过来,又摇了摇头。 眼看着吉时已至,若世子被接连的夜雨耽搁了时辰,也只能由世子家的小堂弟,代为迎亲。 鞭炮声响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倪府门前停定。 倪卿卿心跳如鼓,顶着厚重华丽,镶嵌了一百零八颗宝石的凤冠,屏息以待。这价值连城的凤冠,是当年忠王妃出嫁所戴,如今忠王爷又把这凤冠,赠予了她。 有人推开了房门,一双黑色锦缎的长靴,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倪卿卿在盖头底下,瞥见那双小小的靴子,还是有些失望的。朱铭昭还是没来得及赶回来,迎亲的,不是他,而是太子的小堂弟。飞鸽上传回的消息说,世子一行人得了赐婚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了,无奈路远又崎岖,还是会留下些遗憾的。 “哇,好漂亮的衣裳!”小孩子一进屋子,就立刻被倪卿卿身上的嫁衣吸引了去,急忙奔过去拉扯。 “哟,小郡王,您可别弄花了新娘子的漂亮衣裳。”奶娘跟着媒婆,一起拦住小郡王,又手把手地教着,该如何一步一步走完章程。 倪卿卿收起失落,很是配合地走完章程,终于被小五岁孩童,牵着走出了屋子,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又被牵着走进了大堂,与高坐上的倪大仁拜别。 倪大仁捋着花白胡须,又哭又笑,哽咽着道:“去吧去吧,反正也嫁得不远,最好天天回来瞧瞧。” “一定天天回来与祖父小酌。”倪卿卿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又被红绸牵着,一步步迈出了倪府的正门去。 倪府外迎亲的众人,亦是翘首以待。 果然不负众望,正门里出来的新娘子,身姿曼妙婀娜,尤其那一身曳地的大红嫁衣,绣线里暗埋了金丝软线,被艳阳一照,发出暖暖淡淡的光辉,朦胧梦幻,果然是华丽无双,世间难寻。 孟二双眼大亮,文思泉涌,当即做了一首长赋。 众人纷纷叫好称颂,文人墨客们,更是对孟二佩服之至。 “我要那新娘子!”被人抱上高头大马的小郡王,忽然扭过粉雕玉琢的小脸来,小手指着倪卿卿,稚气出了声。 迎亲众人哄堂而笑。 倪卿卿也被逗乐,带着笑意,被灵丹芍药扶进了花轿里。 孟二走到马下,大掌抱住了小郡王的手,道:“想清楚了,你是要新娘子,还是要新娘子身上的嫁衣?” “嗯……我两个都要,可不可以? 孟二敲了小郡王的头,道:”两个都不行!乖乖坐到马上,绕城一周,回来让朱铭昭教你飞檐走壁。“ 小郡王噘了噘小嘴儿,很是不乐意。奶娘在旁边哄了许久,才安抚好这小王孙的脾气。 高头大马,小破孩儿,后面一顶大花轿,浩浩荡荡街上行,知道的,知道是小郡王代朱铭昭迎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富贵小儿,迎娶童养媳冲喜。 灵丹芍药又觉开心,又觉委屈。虽然理解未来姑爷,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委屈。成亲这么大的日子,都不能按时到场,怕是嫁过去以后,也是聚少离多,让美娇娘独守空房。 倪卿卿坐在花轿里,偷偷取下壕出天际的华美凤冠,扭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欲戴凤冠,必先承其重,但这凤冠以纯金打造,又镶嵌各类宝石,实在太重了些。 闲着有些无聊,倪卿卿索性耐着性子,认真数起了凤冠上大大小小的玉石。据说凤冠上的玉石,总共又一百零八颗,那就核算核算,究竟有多少。 特意数得有些慢,倪卿卿一声一声,慢悠悠地数道:“一,二,三,三……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刚数到三十八颗的时候,轿子外起了一阵喧哗。 倪卿卿掀开轿帘,偷偷拿眼去瞧,就见一玄衣男子忽然从天而降,飘逸落在了前面马背上。 认出玄衣男子的身形,倪卿卿喜出望外,也不顾什么规矩和众人的惊呼,手抱着凤冠,冲出花轿,朝那玄衣男子欢喜奔去。 裙摆飞扬,大红嫁衣如火,在阳光下生着熠熠光辉,朝那挺拔的背影飞奔而去。 小郡王还在挣扎抱怨,抱怨有人鸠占鹊巢,抢了他的威风位置。 “滚下去!”马背上的男子,袖口上仍带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一把将小郡王丢到了人群里。 艳如烈火的倪卿卿,追上骏马,冲马上之人明媚一笑。 那玄衣男子一弯腰,长臂一捞,揽住了倪卿卿的纤腰。倪卿卿借力一跃,如一团升起的烈焰,轻巧跃在了男子身前的马背上。 一对新人,共乘一匹骏马,绕街而行。 女子美艳,披了一身华彩,男子妖冶,带了一身风霜。 “赶回啦!” “嗯。” . 第二百八十八章 突然的小三 “嫁衣生辉,一室的光华。 太子亲临,主持婚礼。 朱铭昭换了一身红色吉服,无边妖冶。 惊叹声里,倪卿卿也忍不住偷偷掀了盖头去瞧,顿时心跳如鼓。还好朱铭昭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穿红色喜服,不然的话,得迷倒世间多少男人女人去。 朱铭昭扬起笑意,走近倪卿卿。 偷瞄被发现,倪卿卿赶紧放下头上的红纱盖头,规矩站定。 太子高坐,笑道:“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一屋子亲贵乐呵呵地跟着附和,太子赐的婚,即便真实情况是“女才郎貌”,也得硬说成“郎才女貌”。 “般配般配。”忠王爷捋着胡须,也笑得十分开怀,仿佛看到了十个月之后的小孙子。 倪卿卿恨不得自己脸上的疤马上就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太子的谬赞之词。 吉时已到,可以拜天拜地拜太子。 朱铭昭和倪卿卿,各执了红绸两端,比肩站在太子和忠王爷跟前。 喜娘欢喜出声,高喊:“一拜天地,二拜太子,三拜高堂……” 一拜天地,很顺利。 二拜太子,也很顺利。 三拜高堂的时候,也是其乐融融,顺顺利利。 倪卿卿好不激动,握着红绸的手,都有些发颤,再拜完最后这一拜,她就跟朱铭昭牢牢绑在了一起,从此荣辱与共,不弃不离。 她倪卿卿这一辈子,得一个朱铭昭,足矣。 “夫妻对拜……”喜娘不住点着头,引着仪式继续进行。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对拜,不可以对拜,不可以对拜……” 其乐融融的喜堂里,忽然出现一道凄苦的反对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丽女子,楚楚可怜地落泪出场。那女子生得极为清丽,清丽得如同芙蓉出水,虽做了小厮打扮,却也能一眼瞧出她的女儿娇态。 “哦,这就有趣了。”李年琦潇洒挥开折扇,拭目以待。 “哪里来的浣纱西施?天地神奇,怎能生出这般清丽佳人儿。“孟二看直了眼睛,对眼前的清丽女子一见钟情,便主动做了护花使者,护在那清丽女子身旁。 朱允棣浓眉一皱,呵道:“哪里来的村妇,滚出去!” 那清丽女子视若罔闻,流着清泪,一步一步,心碎地朝朱铭昭而去。 倪卿卿的神色变了变,身边的灵丹,更是叉腰了怒目而视。 “你怎么来了?”朱铭昭冷着脸问。 “公子,我……”那女子未语泪先流,只愁肠百结的说了半句,便又低头哭泣。 西施垂泪,惹得在场好些男子都起了怜惜之心。 倪卿卿心中起了怒火,死死握住红绸,道:“朱铭昭,怎么回事?” 朱铭昭只简单回了两字:“外室。” “外室?”倪卿卿终于忍不住怒火,一把扔了手中红绸,扯了头上的红纱,盯着朱铭昭的脸,道:“只是外室?” 那清丽女子朝朱铭昭扑过来,朱铭昭竟也没推开,任由那女子抱住了朱铭昭哭泣。 “公子,我只有你了,你不能抛下我一人,不能抛下我一人……” “滚开!我的男人!”倪卿卿火冒三丈,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抬脚狠狠踹了朱铭昭一脚。灵丹同仇敌忾,也不顾肚子里的孩子,恨恨去踹那不要脸的女人。 但朱铭昭却不容灵丹放肆,抬腿拦下灵丹这一脚,只稍微用了点力,便把灵丹掀开了去。 灵丹略显臃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 “灵丹!“倪卿卿惊呼一声,吓得破了音。 危急时刻,盛贵的小身板冲了出来,生生给灵丹当了一回垫背。 灵丹手捂着肚子,面色惨白。 倪卿卿也不顾得那突然冒出来的野女人,扔了头上碍事的凤冠,低头给灵丹把脉扎针。 作为垫背的盛贵,握着拳头,痛苦咬着牙,心中不住抱怨,这灵丹实在太沉了,沉得都快成一头猪了。 这边灵丹和盛贵,哼哼唧唧的痛苦出声,那边也不消停。 清丽女子见因自己起了祸事,自责不已,取出怀里的木簪子,猛地往自己的心窝扎进去。 “你又在做什么?”朱铭昭皱了皱眉,夺过女子手上的簪子,一把扔了出去。木簪子不如金簪子,刺得不深,暂无性命之忧。 “哎呀,美人儿!”这可把孟二心疼坏了,赶紧扑过去,双手捧住美人儿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若喜欢,给你!”朱铭昭望着那女子,厌恶出声,毫不怜惜地将人推给了孟二。 孟二大喜,赶紧用手臂搂紧美人儿瑟瑟发抖的柔软身子。 “公子,你竟然将我……”美人悲痛欲绝地哭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薄情至斯,竟要这般折辱于我……“ “你没做错,是我做错了。“朱铭昭厌烦道,“当初便不该带你入京。” 清丽女子心碎不已,又要想轻生,孟二死死将她抱住,不停地好言相劝,还看见了女子脖颈上一条新鲜的勒痕,很像是上吊弄出来的动静。 喜堂里乱成了一团,有人忙着看好戏,有人忙着为孕妇担忧,还有人忙着欣赏清丽女子的绝色容颜。这么一张漂亮干净又楚楚可怜的脸,世间难寻,难怪朱铭昭会动心,要换成其他男子,休妻另娶都行。再看看孟二那一脸痴迷的神情,也就了解了这女子的魅力。 “哎呀,听说有人比我还美。”蔓儿不甘寂寞,精心打扮过后,也进了喜堂来增添热闹。众人的目光,又立刻被妖艳的蔓儿,给吸引了过去。李年琦更是腾地一下起身,彬彬有礼地向蔓儿作揖问好。 倪卿卿扶着灵丹起身,忍不住朝李年琦递了个白眼过去。 “她是谁?”那清丽女子瞥见了蔓儿,几乎又要哭晕。 朱铭昭背着手,冷着脸道:“跟你一样,妾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女子连声质问,终于哭晕了过去。 孟二抱紧美人儿无力的身子,喜道:“这美人儿,你真送我啦?” “嗯。”朱铭昭冷着脸,点了头,“别让我再瞧见就是。” . 第二百八十九章 苦情大戏 “屋子里乱哄哄成了一团。 灵丹动了胎气,倪卿卿扶着她,欲要走人。朱铭昭拦下不许,倪卿卿便将灵丹交给盛贵,让他带着灵丹下去歇息。 忠王爷拉过朱铭昭,小声问:“睡了没,有娃没?” 朱铭昭简单答了个字:“没。” 忠王爷叹一口气,望着那哭晕在孟二怀里的女子,似乎还有些惋惜。只钟情于一个女子不好,就如他这般,徒留半辈子相思。 李年琦忙着跟蔓儿献殷勤,蔓儿吊着眉梢,不搭理。 孟二双手搂着美人儿,想把美人儿给拖回自己府里去。 “不准走!”倪卿卿站在门口,把大门一关,叉腰怒道,“把那女人唤醒,今天得把事情归置清楚了,才能走。” 当事人朱铭昭没意见,其他人也乐得看好戏。 忠王爷起身,道:“我们先出去,这等家事,还是让这小两口自己商定。” 倪卿卿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得尽人皆知,便又把门打开,让外人先到院子里入席。 贵客们磨蹭着,不愿错过好戏。 朱允棣大喝一声:“出去!” 众人这才悻悻挪步,去到了院子里。 太子没走,忠王爷也留在了喜堂里,孟二扶着哭晕的清丽女子也没走,李年琦殷勤讨好着蔓儿,也不肯离去。 “你也滚,没你的事儿!”倪卿卿心中有火,手指着李年琦出声。 李年琦厚着脸皮没动,道:“我保证不泄露半个字,你们尽管把我当空气。” 朱铭昭瞥了李年琦一眼,用脚将李年琦送出了门去,立在门口当门神的朱允棣,又接着一脚,将李年琦送到了院子里去。 李年琦一身狼狈,只恨年幼时不曾学得半分武艺。 掩上门来,倪卿卿用巴掌和银针,将那清丽女子唤醒。 孟二看得好不心疼,还骂了倪卿卿两句,骂倪卿卿泼辣狠毒,还善妒,不配占据世子妃之位。 “坏了我一生中仅有的大喜日子,我还对她客气!我不是菩萨心肠的廖茵茵,做不到那么大度仁慈!”倪卿卿红着眼瞪孟二,顺手扎了一针在孟二肉里。孟二疼得直叫唤,嚷嚷着让朱铭昭休妻。 “休妻?”太子淡淡笑道:“可曾问过本宫的意思?” “就是,孟二你需要胡言。”忠王爷也道,“难道要铭昭休妻,另娶了你怀中女子?” 孟二搂紧幽幽转醒的清丽佳人,摇了头,悻悻闭了嘴。 “本王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坐在上首的忠王爷出了声。 “我……民女姓岳,唤作凝霜。“ “岳凝霜,好名字。”孟二握紧岳凝霜的小手,满脸堆着笑意。 那岳凝霜想从孟二手里挣脱出来,却力小挣脱不开,只能求助望向朱铭昭,朱铭昭却是冷着脸不理。 倪卿卿也冷着脸,远远站到一旁,一身大红嫁衣,却如同心中熊熊怒火。 “孟二公子,岳凝霜的名字好听,蔓儿的名字就不好听了么?“蔓儿不甘被冷落,主动贴近孟二。孟二嫌弃推她一把,道:”你这恶心的妖怪,快些滚。“ 蔓儿似乎有些伤心,又挪到朱铭昭身边,求安慰,结果朱铭昭也没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就把蔓儿往门口踹,冷着脸道:“这里没你的戏台,拿了休书,立刻滚蛋。” “公子你……公子你好狠的心!”蔓儿将岳凝霜的情态学了个十足,抹着眼泪掩着面,主动跑出了院子里去。院子里面,男人们见蔓儿孤零零地悲戚现身,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蔓儿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倪卿卿跟岳凝霜两个女人。 朱允棣关上了门,翘着二郎腿,在门口当门神,阻止旁人偷听。 忠王爷喝一口茶,润了嗓子,又道:“你籍贯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岳凝霜哽咽一声,悲痛道:“都没了。家里的人,还有村子里的人,都被埋在了山洪里,我得朱公子相救,才侥幸活命。” “朱公子?“太子温和笑着道,”这样说来,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民女也是适才听众人议论,才知道,才知道朱公子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岳凝霜激动道,“民女宁愿他是平民百姓,如此民女便也能与他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得美!倪卿卿抱着手臂,冷声道:“平民百姓?你是,他不是。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这辈子会有许多女人,除了你,还有刚刚那女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嗯,你莫非还活在话本里?” “我……”岳凝霜万分不解,她爱他,他也爱她,难道不该是彼此的唯一吗? 倪卿卿冷笑着又道:“朱铭昭,你说是不是?“ “夫人说得极是。”朱铭昭道,“本世子向来不打算委屈自己,动心的,已经娶了一个在府里,若是以后再遇到动心的女子,便收到身边做妾室,倘若夫人依旧彪悍善妒,便养在府外,让夫人眼不见心不烦就是。” 倪卿卿一边流泪,一边笑着鼓掌道:“好一个光明磊落的世子爷,果然不会委屈了自己。那照您话里的意思,你当真是对这位凝霜姑娘动心了。” “不假。”朱铭昭不去瞧倪卿卿的泪眼,只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初见时干净羸弱,惊为天人。” “的确,有目共睹。”倪卿卿用嫁衣抹了眼泪,继续笑着道,“那容小女子问世子一个问题,若我与这位凝霜姑娘一起掉河你,你先救谁?” “救你。”朱铭昭终于望向了倪卿卿,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岳凝霜却顿时泪如雨下。 朱铭昭望着她,冷冷道:“原本对你也动了心思,但你屡次寻死,同样的把戏,一用再用,实在让人厌烦。” “我不是耍把戏,我是真的生不如死。”岳凝霜悲痛得不能自已,“我所有的亲人,一夜间全离我而去。这世上,我只有你。若你都不肯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从你说,你已经有家室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去!” . 第二百九十章 是合还是分 ““无论是不是把戏,本世子已然不想去理会。”朱铭昭冷着脸道,“我未曾瞒你有妻一事。我许你为妾,你也应允,便该待在别院,安分守己。今日,你却来坏我大婚之喜。你亦是今早才入的上京,若无人指引,如何能寻到我这里,混入我忠王府。说,谁带你来的喜宴?” “你……我……”岳凝霜为眼前人的薄情,哭得肝肠寸断,哪里还能直面朱铭昭的审问。 倪卿卿抹完眼泪,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这岳凝霜,才耽搁的行程! “铭昭你别那么凶,当心吓坏了美人儿。”孟二小心扶着岳凝霜,埋怨道,“总归对你也是错付了痴心,你就别再刨根问底。霜儿归我了,那那,那个悍妇,”孟二用脚尖指着一身红衣的倪卿卿,接着道,“那个悍妇,你好生哄哄,哄不好,休了便是。” 倪卿卿抓起手边一张凳子,朝孟二掷了过去。 孟二眼一瞪,护着岳凝霜连忙躲避,岳凝霜趁机逃出孟二手臂,瞅准一根大柱子,就不要命的撞了过去。 “使不得!” 孟二大惊,赶紧回身相护。那岳凝霜存了必死之心,不管不顾地往柱子去撞。 朱铭昭皱了眉,指尖挑起杯中一点清水,隔空点了岳凝霜的穴道。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这就是他不再喜欢这女子的缘由。 岳凝霜被点穴,定住了身形,动不得,只能涕泪连连。孟二一贯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赶紧用自己的衣袍,为美人儿拭泪。 “朱世子,好身手。”倪卿卿已然稳定好情绪,笑着道,“这女子,你说送给孟二,是否当真?” “当真。”朱铭昭点了头。 孟二大喜,变脸比变天还快,笑着对倪卿卿作揖道了谢,赶紧扛了不能动弹的岳凝霜在肩上,起驾回郡王府。 屋子里,便只剩倪卿卿一人的归宿未定。 忠王爷捋着胡须,试探着道:“拜堂继续?” “继续啊,当然继续。”倪卿卿从容整理好嫁衣,弯腰捡起地上凤冠,重新戴在头上,笑着道,“太子赐的婚,如何能中途作罢。以后与朱世子以夫妻相称,还请世子爷多多庇佑关照,护我周全。” 朱铭昭冷了脸,道:“你不必如此强颜玩笑。你我既是夫妻,我定护你百岁无忧。” “夫妻?”倪卿卿冷笑一声,客套行礼道,“世子说得是,谢过世子。” “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朱铭昭皱眉道,“你有委屈,你有不满,说出来便是。” “我的委屈和不满,你都瞧在眼里,还要我说出来丢人做什么?“眼泪又忍不住,想要往下掉,倪卿卿仰了仰头,努力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至少,说出来,会好受些。” “那好啊,我就说了。”终于还是没控制住眼泪,流着泪,倪卿卿自嘲笑了笑,道,“原本以为,我在你心里,还挺特别的。不过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你世子爷身手不凡,又财大气粗,随便几次英雄救美,随便送几个金疙瘩木疙瘩,就能轻易攫取女人的芳心。你看,我就中招了不是?” “我救你,允你为妻,送你金银古琴,都是出于真心。” “是啊,真心。”把玩着凤冠上垂下的金流苏,倪卿卿笑道。“你对那岳凝霜,也有过真心。” “你何必与她吃醋。”朱铭昭道,“你心里早就清楚,我这辈子不会只有你一人,否则也不会让我签什么纳妾细则。而且我也从未允诺你,此生唯你一人。你既看得通透,心里明了,又何必揪住此处不放。” “我为何揪住此处不放?”倪卿卿哭笑着道,“你要对别的女子动心,可以;你要纳妾,也可以;却万万不该在,我对你情义正浓的时候,对别的女子动心。你看你这样一来,会把我至于多难堪的境地,我有空就会想啊,倪卿卿啊倪卿卿,你也不过如此,朱铭昭待你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占了隔壁邻居的关系,若不是有太子的一把助力,你也不过就是朱铭昭瞧上的一个物件而已。” 朱铭昭脸色相当难看:“那是以前。在太子赐婚之前,我便允你为妻,在我心中,你自然是特别的。” “对啊,很特别。”倪卿卿耸了耸肩,嘲笑道,“大婚当日,还带个美娇娘回京,还为了她耽搁行程,耽搁自己迎亲的时辰。你看我是挺特别的,起码还能让你亲自迎我一程。” “倪卿卿,你莫要太贪心。”朱铭昭皱眉道,“遇见谁,对谁动心,都不是我能预料的事。你自己也说过,天下女子百媚千娇,各有妙处,那岳凝霜,生来娇弱清澈,又突逢大难无依无靠,我对她动片刻的心,也是寻常。再者,如今她归了孟二,与我再不相干。“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贪心就是了啊。”倪卿卿笑了笑,道,“所以只要世子妃的位置是我,以后你爱对谁动心,就对谁动心,爱把谁纳进门,就纳谁进门。我不会多说一个字的,世子放心就是。” “倪卿卿,这些违心之言,你何必再说。” “哪里违心啦,我不觉得啊。”倪卿卿努力挤出笑脸,“世子爷高高在上嘛,想娶谁纳谁,都是凭您自己的心意。我这小医女,若不学着大度些,哪天惹你厌烦了,我一纸休书,把送回倪府去,那我就没地方哭去。” 太子适时出声道:“有本宫在,他不敢休你。“ “那就谢过太子啦。”倪卿卿朝太子福身行礼。 “你只要早日诞下小孙儿,他休想休了你。”忠王爷出言保证。 “如此,也谢过王爷啦。”倪卿卿又朝忠王爷行了礼。 “还叫我王爷,该改口啦!”忠王爷笑呵呵地递了双份红包出来,把原本该给朱铭昭的那份,也给了倪卿卿,“好儿媳,你今日受了委屈。不过我问过了,他跟那女子清清白白,没什么实质关系。倪也别太钻牛角尖,早日生下麟儿,站稳脚跟,那才是正事。”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婚后 “皇家的这次婚事,终于也成了百姓的笑柄谈资。真是排场越大,笑话也就越大。 按部就班夫妻对拜,按部就班送入洞房。 合欢酒里,被忠王爷吩咐人加了猛料,两个新人都没喝,泼在地上,就当敬给了皇天后土。 宾客们酒足饭饱的离去。卸了妆容的倪卿卿,挂记着灵丹的肚子,甚至还想离了新房,亲自去瞧瞧。刚有点动作,朱铭昭便黑着脸,命令她老实留在屋里,而自己却摔门出去,到地牢里审了一夜囚犯。 新婚之夜,就这么无风无雨的过去。 倪卿卿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芍药照例端着铜盆进屋子,惴惴道:“姑娘……不是,该是世子妃了。世子妃,这院子里全是男子,芍药有些害怕。” 倪卿卿起床来,对镜照了照自己红肿的眼睛,道:“朱铭昭担心女人觊觎他的美貌,没在院子里养婢女。你若是害怕,就养只小母猫或是小母狗在身边,壮壮胆子。” “可以吗?”芍药忧心道,“盛贵叮嘱过,世子爷爱干净,不喜欢猫猫狗狗那些掉毛的东西。” “既然朱铭昭不喜欢,那就小母猫小母狗一起养,我喜欢就成。” “世子妃,你何必跟世子对着干呢?”芍药一边替倪卿卿梳着妇人发髻,一边道,“灵丹姐姐跟我叮嘱过,她底子好,肚子已经没事啦,叫你别因为这个跟世子置气。” “确定无碍么?”倪卿卿松了口气,心情不错地摆弄着面前的发簪。 “灵丹周围全是大夫呢,能有什么大碍。”芍药挑了一支花式繁复的金步摇,又接着出声,“倒是姑娘……倒是世子妃你,你可不能跟世子这么冷下去,早日生个小小世子,才是正经。” “这事儿顺其自然吧,反正现在是他嫌我貌丑,又不识大体。”倪卿卿无所谓地耸了肩。芍药给她挑的金步摇也太花哨了些,流苏太长不说,流苏下面还缀着玉珠子,倪卿卿都担心垂下来的玉珠子,会砸到脸。 “也不能怨世子,谁让世子妃你昨晚故意摘了面纱,还把脸洗得干干净净。昨晚那么大好的日子,世子却去了地牢折腾犯人,怕是说出去,也没人信。”芍药苦口婆心地道,“世子妃您不能再胡来啦,真把世子推给别的女人,那可怎么办才好?” “胸中有怨气,不折腾,不快活。等何时我心中舒坦了,再说吧。反正男人都是那个德行,我起初还以为朱铭昭有所不同,结果到头来,就跟孟二一个德性。只不过,朱铭昭比孟二更挑食一些罢了。” 芍药无法去反驳,只能老生常谈地劝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世子已经够洁身自好了,姑娘你也别太执拗。” “知道啦,知道啦,我努力说服自己就是。”倪卿卿瞧着芍药又要在她头上添玉簪,赶紧伸手拦下她道,“够了够了,头上顶这么多珠钗,累得慌。又不是出嫁,打扮得这么隆重夸张做什么?” “给世子瞧啊。”芍药理所当然地道,“奴婢保证把世子妃装扮得艳光四色,艳惊四座,艳压群芳,保证让世子眼前一亮,牢牢记在心上。” “这么多金钗明珠戴头上,你也不怕闪瞎世子的眼。”倪卿卿索性将头上的金步摇也取了下来,对朱铭昭的热情减退,也不用刻意打扮漂亮了去讨他的欢心。“就这么着吧,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对了,你看我这双有红又肿的眼睛,没法见人,芍药还不如去厨房里,给我切几片小黄瓜过来敷一敷,天热,冰的最好。” “小黄瓜管用吗?”芍药质疑。 “做大夫的说管用,就管用,快去快回。”倪卿卿催促,自己则拿了把贵妃扇,跳上了靠窗的凉榻上。 天上风吹云走,树上蝉鸣不歇,虽然聒噪了些,但也是当上医官以来,难得的几天清闲。 倪卿卿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玉做的凉榻上,闭着眼,一派的惬意之色,仿佛昨天婚礼上的闹剧,根本就不打紧。 芍药端了一盘切成薄片的小黄瓜过来。 倪卿卿自己动手,抓了两片贴在红肿的眼皮上,又悠哉悠哉地摘下面纱,将其余的黄瓜片,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芍药不大敢瞧倪卿卿脸上的疤痕,便别过了眼去。 “知道芍药你胆子小,不忍心瞧。”倪卿卿躺在有钱也买不来的白玉床上,敷着满脸的黄瓜片,舒坦道,“这样,我再睡个回笼觉,也能对得起这张冬暖夏凉的好床。朱铭昭的院子,一只老鼠也不能随意钻进来,芍药你也不必守着我,去我的陪嫁箱子里,找几本医书和话本过来,我醒来时再翻翻。” “谢姑娘……世子妃体恤。”芍药感激行了礼,立刻便转身走了。她家主子脸上的疤,一条一条的红印子,毛毛虫一般,的确有些瘆人。 倪卿卿哼着小曲儿,摇着小腿儿,敷着小黄瓜,听着窗外的风声蝉鸣,迷迷糊糊地去会周公。睡得半梦半醒之际,就觉得脚背忽然有些痒,像是什么东西在挠。 “蛋壳,蛋壳,别闹了,让主子做个美梦先。”倪卿卿迷迷糊糊蹬了蹬小腿,含含糊糊地出声。 哪知那东西,依旧我行我素,继续扰着倪卿卿的好梦。 倪卿卿不满挥了挥手,慵懒翻了个身,贴在脸上的黄瓜片,也在不知不觉间,掉下来大半。 朱铭昭瞥见倪卿卿脸上的疤,眉头不由一皱,唉,玉床上美人儿本无双,却被脸上的疤煞了风景。 “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地牢里度过新婚夜,朱铭昭也算想了个明白。左右一个外室,也不是件太大的事,毕竟他以后还是要纳妾的,只不过刚好撞上昨天那个特殊日子而已。难得今天他二人都有空,他得好好教教自家夫人,做主母的规矩。做主母的若不能容人,便也不适合在这主母的位置。 .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两脚盖个章 “睡得正迷糊呢,就觉得东西在推她的背。倪卿卿迷糊抱怨一声,很是不想搭理地道:“灵丹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哪里来的灵丹,灵丹流产了。” “嗯,流产……什么,流产!”倪卿卿全身一颤,猛地翻身起来,脸上的黄瓜片尽数落了下来。 朱铭昭站在白玉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倪卿卿几乎在板着脸命令。 “我说,我们好好谈谈。”朱铭昭坐到玉床上,悠然捡起一张散落的黄瓜片,打算贴回倪卿卿脸上,遮住那些正在新生肉的疤痕。 “不谈!”倪卿卿挥开他的手,心提到嗓子眼,道,“你刚才说灵丹什么!流产,是流产么!” “不是,不吓你一句,你也不会起来。” “吓死我了!”倪卿卿心又落回原处,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着急下床出门,亲眼去瞧瞧灵丹,才能安心。“咦,我脚上的袜子呢,袜子去哪儿了?”古时女子保守,把一双脚看得比命还重。她记得她是穿着袜子上的白玉床,但此刻光着脚,袜子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着急见到灵丹,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婚后第一天,拜见长辈都给你免了,去见什么野女人。”朱铭昭翻身上玉床,将倪卿卿拽回原位,道,“灵丹壮硕如猪,再摔几次都没事,担心一个丫鬟,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担心我自己做什么?”去路被拦,倪卿卿抱着手臂,盘膝坐到朱铭昭对面,没好气地道,“反正也嫁过来了,只要你不心血来潮把我休了,一切都万事大吉。” “有太子和父王护着,你暂时还不用担心。”朱铭昭拉过倪卿卿的脚,搁在了自己腿上。“眼睛睁开,我们谈谈。” “拿开你的臭手!不谈!”倪卿卿厌烦地用脚踢了踢,倒下身去,枕着自己的手臂,很不淑女地翘起了二郎腿。 朱铭昭脱掉脚上长靴,摆放了整齐,顺势也倒了下去,与倪卿卿并肩躺着,学着她的姿势,朝着倪卿卿,将自己的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 倪卿卿冷着脸“哼”了一声,翘着二郎腿,背过身去。 朱铭昭伸手将她捞过来,强行帮她翻了身,让她侧躺着,一瞧她脸上的疤痕,又把她推平了躺着,道:“做主母的,要有做主母的规矩。” “嗯。”倪卿卿眼瞪着屋顶回应。 朱铭昭看她双目红肿,心知她昨晚哭了许久,便软下了语气,将她捞近了些,道:“做主母的,要有做主母的气度。” “嗯。”这屋顶可真高,搭着梯子也上不去。 “做主母的,要打点好府里的上上下下。“ “嗯。”要是会轻功就好了,“嗖”地一下,就能窜上去。 “不过做主母的,首要的,是伺候好自家夫君。” “嗯。”倪卿卿盖了两片黄瓜,在自己的眼睛上,道,“爷,你需要怎么伺候啊?是要给你找个头牌来,还是给你纳几门妾室啊?” “头牌不需要,妾室也暂不需要。“朱铭昭揽着她的纤腰,道,”不如夫人,亲自来。“ “夫人貌丑,不敢来碍夫君的眼。”倪卿卿翻过身去,背对朱铭昭,贴在眼睛上的黄瓜片,也滑落了下来。 朱铭昭掏出一方锦帕来,递到倪卿卿手上,道:“戴好。” 倪卿卿将锦帕扔回给朱铭昭,抱紧双臂,不听吩咐。 “还在生气,忘了做主母的规矩和气度?”朱铭昭又将倪卿卿翻了过来,准备给她戴好面纱,却不想瞧见了倪卿卿垂泪的双眸。 双眸紧闭,睫羽轻颤,两行清泪顺着面颊,蜿蜒到了脖颈。 “怎么又哭了?“朱铭昭轻叹一声。 “要你管!”倪卿卿闭着眼推朱铭昭一把,“反正你也不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朱铭昭用锦帕拭着她脸上的泪道,“若我不在乎,如何会娶你一个丑女人进门来?” “那就谢过世子爷大恩大德了。”倪卿卿又背过身去,道,“多哭几次,就不为你哭了。世子放心就是,您的叮嘱我会牢记于心,会做好你的世子妃。” “不为我哭,又为谁哭?”朱铭昭将她捞在怀里,搂紧了,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岳凝霜的事,是我没顾虑周全。爱妃想要什么,夫君一定给你补偿。这个好不好?”话音落下,朱铭昭递出一株纯金打造的月季出来,“你睁眼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倪卿卿睁开泪眼瞅了瞅,金子做的月季栩栩如生,但又是砸金子哄她欢心,老把戏,不新鲜,没诚意。“不喜欢,拿走!” “真不喜欢吗?不喜欢也收下,后天给你打造一朵更大的金牡丹过来。你的谪仙居里,不都是这两种花么?”说着话,朱铭昭将金月季放在了倪卿卿颊边,又道,“爱妃还想要什么,说出来给为夫听听。” “我想要一把匕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专杀负心汉的那种。” 朱铭昭闷声笑了笑,道:“就算给你寻来,你也不敢动手。可想好了,你当真想要那个么?” “对啊。”倪卿卿翻身过来,顶着一脸疤,正对着朱铭昭,红着瞪着他,道,“我就想要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就像齐霄玟随身带的那种。” “为何?”朱铭昭问。 “威风啊,还可以防身。”倪卿卿抹一把眼泪,道,“嫁给你有什么好,大婚被人搅了不说,夜里还差点被人暗杀掉。有把匕首随身带着,心里也踏实不少。” “又受委屈了。”朱铭昭双臂搂紧倪卿卿,隐隐带了些怒气道,“只要你乖乖当好世子妃,为夫便给你挑一把防身的匕首来。而且,为夫答应你,齐霄玟随身带的那把匕首,为夫也一定会交到你手上。” “真的?”倪卿卿用朱铭昭的衣袍,擦赶紧自己脸上的泪渍,翘着二郎腿,抖着小脚,道,“世子爷一言九鼎,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朱铭昭应声。 “那好啊。”倪卿卿扬起了笑脸,抖了抖自己的脚,印在朱铭昭脚掌心,道,“既然如此,来盖个章吧。” .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给你一匕首 “两足相抵,算是定下了约定。 倪卿卿想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把日子过舒坦了,便是了呗。 当天下午,朱铭昭便给她寻来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连上刀鞘,才只有她手那么长。刀鞘是黑色的,拔出匕首来,就连刀刃也是黑色的。 “喜欢吗?黑铁打造的匕首,前朝的遗物。“ “前朝的古董,当然你喜欢啦。”倪卿卿手握着匕首,在空气里唰唰唰胡乱比划了几下,使着还算顺手,就是不知道到底又多锋利。朱铭昭这屋子里,多的是刀剑,但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好拿来随便试。 “匕首不是你那样用的,为夫教你。”朱铭昭握着倪卿卿的手,和她手里的匕首,教了她两套基本的防身动作。 倪卿卿认真学着,又单独多练了几次,也便学得七七八八。有了这两套防身动作,又有匕首在手,对付一两个小混混,应该是没了问题。 “孺子可教。“朱铭昭一旁煮茶瞧着,唇角带了笑。 倪卿卿手执匕首,在屋中上蹿下跳,练得兴起。 “跳舞不行,舞刀弄枪倒是积极。”朱铭昭忽然一扬手,将手中的空茶盏扔了过去,道,“接着!” 倪卿卿扭脸过来一瞧,将手中匕首从上往下一划,便将空中茶盏一分为二。 “好锋利的匕首,喜欢!”匕首入刀鞘,倪卿卿站如一棵松,低头瞧着地上整齐裂开的碎瓷片,十分有成就感。 “喜欢就过来喝杯茶。”朱铭昭笑着吩咐。 倪卿卿抹了把额头的汗,摇了摇头,道:“大热的天,不喝你那热茶。我要吃西瓜,冰的。” 守在屋外的芍药,得了吩咐,又赶紧去王府的冰窖里,去给倪卿卿取西瓜。 倪卿卿收起匕首,自己给自己擦着脖子上的热汗,带了几分埋怨,道:“我带了好些个陪嫁丫鬟,都被赶回了倪府去。如今只留一个芍药在你这院子里,什么事都要她跑腿,真是麻烦。” “你若是不怕你的丫鬟爬上我们屋里的床,尽管把你那些使唤丫鬟唤过来,反正都在隔壁,也不远。” “那还是算了吧,谁让你生得这般妖孽。”倪卿卿勉强喝了一杯温茶,道,“也不委屈芍药,给芍药多加些工钱便是。” 芍药抱了端了半边切好的西瓜过来,倪卿卿端着西瓜,盘膝坐上了白玉床,手拿了一块红瓤的西瓜,又奖给了芍药一块,便自顾自地翻看起话本来。 芍药不敢在朱铭昭的屋子里吃东西,更不敢当着朱铭昭的面吃东西,便识趣地拿着赏赐的东西,退出了屋子。虽说人是嫁过来了,但因着闹婚一事,主子和奴才,都把自己当外人,根本没融到这个诺大的新院子。 “递一块儿西瓜给我。”朱铭昭在桌旁出了声。 “没手吗,自己拿。”倪卿卿边吃着西瓜,边忙着看话本。 “一把黑铁匕首,也换不来你一块儿西瓜,嗯?” “喏喏喏,给你,都给你。”倪卿卿端起一盘西瓜,就朝朱铭昭扔了过去。 朱铭昭飞身过去接住,端着一盘西瓜,落座到倪卿卿身边,也不吃那瓜,只道:“你在看什么东西,有为夫好看?” “话本啊,黄继呈成亲前写的,就是没写完。好看得紧,我这是看的第三遍。” 朱铭昭夺过她手里的话本,粗略翻看起来。 倪卿卿狠狠咬了几口西瓜,又去找别的话本看。 看了大概一盏茶蛋功夫,朱铭昭皱眉将话本一扔,嫌恶道:“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女人为王为将,还要为一个娇柔美男子,争得你死我活!黄继呈是被刀架脖子了么,怎么写出这么荒唐可笑的东西!” “你们男人不爱看,就别看啊,又没逼着你们看!”倪卿卿弯腰将那厚厚一叠话本,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细灰,道,“我们女人爱看就成了。这世道,女人成天围着丈夫孩子转,让我们做些美梦,不是挺好的么。我还打算自掏腰包,将这话本刻印了出售,赚了算我跟黄继呈的,赔了就算我的。” “你倒是想得美,我不许。”朱铭昭很是轻松地,就重新夺回了话本。 “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许!”倪卿卿直起身子来,要抢回自己的东西。 朱铭昭一手禁锢住倪卿卿的腰,笑着道:“你人都是我的,东西自然也就是我的。我说不许,便是不许,忘了我们刚才的点脚之约?听话,乖乖做好你的世子妃。” “不过就是一本话本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黄继呈写得这么好,题材有这么新颖,保不准开创话本界的一片新天地,引领一时新潮流,也说不准。” “我问你,廖太师可怕吗?”朱铭昭问。 “可怕啊,一身正气,看不顺眼就口诛笔伐,能把死人都骂活过来。一把戒尺,连你都能收拾的人,能不可怕吗?” “你把这种违背纲常的东西,大肆出售宣扬,就不怕廖老太师提着戒尺,上门来找你。” “怕是怕。”倪卿卿吐出一粒西瓜籽儿,抱了一线希望,道,“那我做得隐秘些,不让廖太师发现幕后之人。” “那就更是不妙。”朱铭昭侧卧白玉床上,妖冶一笑,“按照太师的性子,他一定会把你的这本书,呈到朝堂之上,让整个朝堂的文官,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抨击,你若是不怕黄继呈再次断送仕途,尽管宣扬出去。” “有那么夸张吗?”倪卿卿握紧全部用手写的话本,心里惴惴。 “不夸张,老太师较真,几年前一个同僚,就是被他生生骂得归了西。” “什么缘由?”倪卿卿问。 “纳自己儿媳为妾。” “啊!”倪卿卿惊愕,“骂是该骂。不过人家或许是真爱呢,老太师这不折不扣的卫道士,也管得太宽了些。” “知道他老人家管得宽就好。”朱铭昭搂着倪卿卿,笑道,“这话本,你要如何处置?” “烧了!”倪卿卿一咬牙,一狠心,为了不给黄继呈留把柄,还是烧了为好。 . 第二百九十四章 蔓儿穿嫁衣 “拿了火盆,倪卿卿将黄继呈的心血,烧了个一干二净。烧完了话本,回过神来一想,似乎又有点不大对劲。仅仅就是朱铭昭几句话而已,她便烧了黄继呈的东西。是他朱铭昭太能说了呢,还是她倪卿卿太傻了呢,还是她太过关心黄继呈了呢。 不过也不能去计较了,烧都烧了,还是让书里的女尊男卑,随着灰烬,一起去吧。 “世子妃,世子妃,有大消息!”芍药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因着主子不喜欢听“坏消息”三字,所以凡是“坏消息”,都得改成“大消息”三字。 “什么大消息?”倪卿卿躺在白玉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话本,悠哉悠哉地道,“是岳凝霜当了孟二的妾,还是岳凝霜又被送回了这府里?”经一事,换个心境,现在就算是朱铭昭把岳凝霜再领回来做妾,她也没那么在意了。 “都不是,是嫁衣!”芍药喘着气道,“是蔓儿,穿了我们嫁衣铺的嫁衣,在街上晃荡,说是要免费为我们的嫁衣铺宣传呢!她这样卖力气讨好你和王爷,莫非还想回来,当世子的宠妾?” “不会,蔓儿对朱铭昭没兴趣,似乎对天下所有男子都没兴趣。“倪卿卿坐起身来,拿话本撑着下巴,思忖着道,”蔓儿最爱出的是风头,哪里是在帮我们宣传,不过是瞧着我们的嫁衣漂亮,借宣传为由,故意穿了嫁衣,在街上溜达呢。“ “啊,蔓儿这姑娘,竟是这么爱出风头么?”要换成她芍药,跟不熟的男子说句话都会脸红,怎么还敢穿了嫁衣,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道。 “千般人,千般性子。”倪卿卿撑了撑懒腰,道,“蔓儿那姑娘,恃美扬威,就愿意全天下男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女子当中,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奇葩肯定是奇葩了。”芍药皱着一字眉,忧心道,“蔓儿虽然漂亮,我们的嫁衣在她身上,也显得更漂亮,但她的名声不好,她穿着我们的嫁衣在街上晃悠,那些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会不会因此就嫌弃了我们的嫁衣啊。” 倪卿卿明白芍药的意思,大体就是,她们免费的嫁衣代言人,虽然人好看,但形象和名声太差,怕这代言人适得其反,反而害得她们的嫁衣卖不出去。 “嫌弃就嫌弃吧,嫁衣卖不出去,挂在那里供人观赏,也是在做善事。”倪卿卿丢了一粒葡萄在嘴里,不慌不忙地道,“芍药你也别太悲观,蔓儿帮忙宣传嘛,就算女人们嫉妒嫌弃不肯买,不是还有男人嘛,男人肯定想买。我问你,蔓儿身上那嫁衣,是她自己花钱买下的么?” “是的。”芍药点头,蔓儿可是醉梦居的头牌呢,能缺银子么。 “那就好。”倪卿卿道,“你去把千两找来,他腿脚快,我有事吩咐他。” 年轻小厮,外号千两,因为自己的积极争取,终于又被允许回了倪府。得了传唤,便赶紧从隔壁飞奔过来。 “千两,我写张契据,你去找到蔓儿,跟她说明我的意思。若是她同意,就在契据上签个字。”倪卿卿原本打算亲自去一趟,不过外头日头这么大,又难得半个月的清闲,白玉床躺着又这么清凉舒坦,实在不想出门去奔波。 千两得了倪卿卿的吩咐,拿了契据,飞快去街上寻了蔓儿。 蔓儿大约是走得脚酸了,吩咐人抬了没遮没拦的轿子,又让两个面黄皮松的婆子给她撑了伞,继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溜达。 整条街的男人女人,都围着她打转。巡城官吏们,也不得不主动出差,为蔓儿当起了护卫,还顺便美滋滋地偷看蔓儿几眼。 蔓儿本就是个妖精,鲜红嫁衣一穿身上,连带着嫁衣也沾了妖气。 人头攒动,千两根本挤不进去,只能扬着手里的字据,高声喊:“蔓儿姑娘,蔓儿姑娘,我家世子妃,有笔买卖,要跟你商量!” 接连喊了许久,蔓儿才终于听清了千两的声音,向巡城官吏抛个媚眼,官吏们便乖乖地将千两放了进来。 千两牢记着此次任务,不敢正眼瞧蔓儿妖艳的容颜,只低了头,小声说出了倪卿卿的打算,并将手里的契据,双手递给上去。 “原味儿嫁衣?这个说法倒新鲜。”蔓儿拿起那契据,也不细看,轻轻抬起了千两的手,温柔吹了口气,再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千两吃痛,抬起头来,欲骂人,但一对上蔓儿的一双狐狸媚眼,便瞬间忘了干净。被这么个妖艳女子,咬一根手指头算什么,只要这妖女愿意,就算咬穿他的脖子,他也愿意。 “疼吗?”蔓儿无辜地出声,用自己白嫩的指头,沾了千两手上的血,在倪卿卿写的那张契据上留下了手印。 “不疼。”千两如痴如醉地摇了摇脑袋。只要这蔓儿一直对他这么笑,就算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他都不会觉得疼。 围观的男人们,就不乐意了,闹闹嚷嚷,就像要造反一般。凭什么蔓儿咬那小厮,却不咬他们这些人!他们跟了这一路,也要求蔓儿这一咬。 齿印越深越好,就当是留个爱的印记。 千两魂不守舍地拿着契据,被嫉妒的巡城官吏们,撵出了他们守卫的圈子。 “有人喜欢我身上这件嫁衣么?“蔓儿忽然扭动一下身子,妖媚出了声。 “喜欢!喜欢!只要是蔓儿你身上的,指甲盖都喜欢!” 男人们高举着拳头,发疯般响应。 “既然喜欢,那有人肯出银子,买下蔓儿身上这件嫁衣么?” “愿意!愿意!只要你一句话,为你死都愿意!” 男人们更加疯狂。只要是蔓儿身上的东西,就算是她的一根头发丝,他们也愿意高价去买。 “那好啊,万两银子起价,价高者,不仅能当场为蔓儿宽下身上这件嫁衣,还附赠蔓儿香吻一枚。各位公子,蔓儿就在这里,竞价请开始吧。“ . 第二百九十五章 似乎怀孕 “美人计,到什么地方都好使。 蔓儿每天都穿了好几套嫁衣,到大街上转悠,自己美了不说,还出尽了风头,顺带也为自己和倪卿卿,还有忠王爷,赚了不少银子。 上京城的美人榜,也因此重新排了序。 蔓儿荣登第一,柳悠钰居于第二,第三是孟二新娶的侧妃岳凝霜,第四才是廖茵茵。因着廖茵茵掉发严重,所以第四的位置,也有些不保。 朱允棣对廖茵茵的脱发束手无策,只能又将廖茵茵,丢给了倪卿卿。 倪卿卿一见廖茵茵,立刻掉了眼泪。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怎么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头发啊,廖茵茵的头发啊,居然比少次见到时,少了一半。 少了一半啊!哪个美人儿,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朱允棣!“倪卿卿怒喝了一声,这家伙,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何事?”朱允棣一身戎装,手提一把大长刀,斜瞟了她一眼。 倪卿卿被朱允棣一身的杀伐之气给镇住,只能立刻降低了说话声,陪着笑道:“您老要出远门?” “嗯,心里烦躁,要上山剿个匪,杀几个恶贼出出闷气。”朱允棣又望向了廖茵茵,强行拉住了她的手,絮叨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想我碰你。现在如你所愿,把你交到倪卿卿这里。好好睡几个安稳觉,我,你夫君,朱允棣,还会带你回镇北王府去!” 廖茵茵不笑,也不说话,只剩一脸的憔悴。 朱允棣强亲了廖茵茵一口,便提着大刀,骑了追风马而去。 倪卿卿拉了廖茵茵,坐到清凉舒爽的白玉床上,捧着她一张憔悴惨白的脸蛋儿,疼惜道:“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实在夜不能寐,多喝几碗安神汤也可以。” 对着倪卿卿,廖茵茵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不妨,这一头青丝,留与不留,都无甚紧要。” 即便是这样的廖茵茵,笑起来也是极美的。倪卿卿心疼道:“既然朱允棣于你,是苦海,那你便早些生下世子,早些脱离便是。如何,肚子有消息了么?” 廖茵茵笑着摇了摇头,朱允棣不是她的苦海,她自己才是自己的苦海。苦海里,她一人受苦便是,何必再拖累一个无辜的孩子。况且朱允棣为她请来的御医也下了诊断,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委实难以受孕。 倪卿卿抓起廖茵茵纤细的手腕,仔细替她把了脉。廖茵茵的身子太虚,至于喜脉嘛,似有似无,应该是时日太短,不好确定。 “来人!”倪卿卿眸子里有些小欢喜,忽然对屋外唤了一声。一个玄衣侍卫,匆匆跑步过来。 廖茵茵诧异望了倪卿卿一眼,手心居然出了冷汗。 “别慌,也不一定。”倪卿卿拍了廖茵茵的手安慰,对那侍卫道,“去隔壁,把我祖父请来。”她一人说了不算,还得请他的老祖父来一锤定音。 “是,世子妃。” 那侍卫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童梓贡过来。“回世子妃,倪御医已经回了御医院当差,府里只有这小大夫,他执意要过来。” “梓贡啊,快过来!” 侍卫恭敬退了下去,倪卿卿热情朝童梓贡招了招手,让他替廖茵茵把脉。 “是,世子妃。”童梓贡按规矩,给倪卿卿与廖茵茵行了礼,提着药箱,不疾不徐地过去。这几月,童梓贡长了不少的个儿,人也清秀了不少,十足一个翩翩少年郎。 童梓贡皱着眉头,给廖茵茵把了许久的脉。 “小童大夫,你的诊断如何?”倪卿卿赏了童梓贡一口西瓜,笑着问。 “世子妃,男女有别,再莫如此。“童梓贡板着脸起身,拱手道,”回世子妃,镇北王妃似有身孕,但时日尚短,小人学艺不精,还不敢妄下结论。待过得几日,便能定音。“ “梓贡,不错嘛。”倪卿卿赞许摸了摸他的脑袋。 “世子妃,切莫……切莫如此。”童梓贡红了脸,又退后了两步,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世子妃自重。” “知道啦,知道啦,你已经不是十岁小孩了嘛。”倪卿卿笑着道,“你也别那么生分,自己搬把椅子过来坐下,我们来好好商讨商讨。你看若是镇北王妃当真有孕,那你该如何开方子,给镇北王妃调理身子。” 童梓贡这才放轻松了些,赶紧搬了椅子过来,一连说出好几套调理方子。 倪卿卿一边听着,一边注意着廖茵茵的脸色。 廖茵茵的脸色,比来之前还要差,显然心中五味杂陈,很是煎熬。 “好茵茵,别心焦嘛,一心焦,又该掉头发啦。”倪卿卿亲手喂了廖茵茵一口西瓜,道,“再说了,这也不一定。你想啊,若是当真有个孩子,长个几年,如童梓贡这般聪敏可爱,那也不是挺好的吗?” 童梓贡脸色更红,这世子妃,作的事哪门子比喻。 廖茵茵望向童梓贡,笑着微微颔了首。 童梓贡脸更红了,这镇北王妃笑起来也太好看了些。 “你看生个孩子也不错吧。”倪卿卿道,“我们先别急,等祖父回来,自然能确定下来。不过你身子虚,不管有孕还是无孕,都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毕竟好多东西,都是活久了才能见着,你得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盼到你想盼的事。你说是与不是?” 廖茵茵又笑了笑,缓缓点了头。 倪卿卿也欢喜,立刻吩咐童梓贡,按照他说的第一副方子去抓药。 童梓贡得了倪卿卿的肯定,也欢喜告辞,去隔壁倪府抓药去。 蛋壳喜欢亲近人,闻到廖茵茵的气味,便从隔壁奔过来,摇着尾巴,欢欢喜喜地进了屋子。 “诶,茵茵身子弱,比不得灵丹,你不可以靠近。“倪卿卿跳下白玉床来,揪着蛋壳的两只耳朵,对外吩咐道,”来人,把这狗子拖下去,栓起来,拿了大骨头,好生伺候着。“ . 第二百九十六章 确认有喜 “蛋壳天性喜欢喜欢自由,一见有人来逮它,立马撒腿往外跑。 侍卫也没想真难为这金贵的狗子,假意追赶了一阵,将蛋壳从狗洞撵回了隔壁倪府,便算是了事。 晚上倪大仁从皇宫当差回来,便被倪卿卿请来了朱铭昭的院子,给廖茵茵一把脉,确认了镇北王妃有喜一事。 “真好!真好!”倪卿卿瞧着比廖茵茵还欢喜,肚里揣了个小生命,廖茵茵总算会珍惜一下自己的容貌和身子。 芍药捧了安胎药进来,放凉了,双手递给廖茵茵。 廖茵茵接过药碗,似乎还有些犹豫,然而孩子无辜,又做不到狠心舍弃,也只得将它好好养在肚里,好好将它生下来。 仰头喝完药,倪卿卿立即喂了一颗蜜饯在廖茵茵嘴里。 芍药边收拾药碗,边道:“镇北王妃有喜,要不要派人通知镇北王爷?” 院子里没多余的丫鬟,倪卿卿亲自为廖茵茵擦着唇上的药汤,道:“都看茵茵美人儿的意思。茵茵美人儿,你说呢?” 廖茵茵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左右都会知晓,还是等他剿匪回来吧。” “美人嘛,说什么都对。”倪卿卿也赞同,“这样也好,剿匪嘛,为民除害,不可中途而废。” 月亮上了柳梢,倪卿卿与廖茵茵并排躺在白玉床上,倪卿卿亲自为廖茵茵打了扇。 蛋壳又从狗洞钻了过来,被侍卫拦着,在门口不满地大叫。 倪卿卿一挥手上的羽毛扇,高声道:“拖下去,大骨头伺候!” 蛋壳已经很能懂这大骨头的意思,主动要逃。侍卫假意追赶了它一阵儿,蛋壳这次却不往狗洞去,撒开腿,满院子的乱跑。不经意就跑到了地牢的入口处,可能是地牢内的血腥气太重,蛋壳夹起了尾巴,对着入口处汪汪大叫。 “小祖宗,这里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儿!”盛贵赶过来,亲自拎了蛋壳回倪府。 蛋壳瞅了机会,又从狗洞溜了过来,这回倒学乖了,躺在倪卿卿的屋门口,安静趴着,不吵也不闹。 朱铭昭深夜回府,带了朵金牡丹,回自己的屋子。刚到门前,便看见了多了一条看门的狗,再推门进自己的屋子,便看见自己的床上,多出另外一个女人来。 除开倪卿卿,和府里几个下人,他是极不喜欢别的人,进自己的屋子,哪怕这个女人,是廖茵茵。 “起来。“朱铭昭拽着熟睡的倪卿卿,强行将她拉起身来。原本同塌而眠的两个女人,都是绝色,只可惜一个毁了脸,一个头发稀疏难看。 倪卿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见了朱铭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含糊道:“茵茵喝了安神汤,才睡下不久呢,你别来捣乱,让我们再睡会儿。” 朱铭昭甚至有些好笑,直接将倪卿卿从榻上抱起,抱到白玉床上,道:“那是我们的喜床,大红喜字还在呢,你就让别的女人,睡在上面,嗯?”自己还没能与倪卿卿同床共枕呢,倒让别的女人抢了先。况且倪卿卿这女人,待一个外人,居然比待自己的夫君还亲。 “她是茵茵嘛,就另当别论了。”倪卿卿使劲揉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茵茵她怀孕啦。” “她怀孕便怀孕,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倪卿卿笑道:“怀孕了好啊,生活就了新盼头,就不用整天向往着佛祖的怀抱。” “朱允棣可知道此事?” “还不知。”倪卿卿又打了个哈欠,回道,“他上山剿匪解闷儿,今天才把茵茵送过来。茵茵说,等过几天他剿匪回来,再告诉他此事。“ 朱铭昭望了望自己被霸占的喜床,敲了三声桌子,有侍卫从屋顶飞身下来,得了朱铭昭的吩咐,飞身去寻朱允棣,转告好消息。 朱允棣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排兵布阵,准备天一亮,就攻上城外一座山头。 山寨里的一伙土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跑跑不了,想归顺朝廷弃暗投明,朱允棣又不许。 结果世子府的侍卫一来,朱允棣得了喜讯,迫不及待地就骑马回城,走时也格外开了恩,允许那伙山贼缴械归顺。 回城时,天未亮,城门未开,朱允棣提了大刀,拍得城门哐哐作响。 守城士兵站在城墙上,提着灯笼,本想大骂几句,逞逞威风,结果天黑,没先认出朱允棣,倒先认出了朱允棣手上的精铁大环刀,赶紧奔下城楼来,给朱允棣开了城门。 朱允棣策马入城,直奔朱铭昭府上。明明剿匪前一天,还特意请御医把过脉,说是王妃的肚子不仅没动静,而且还很难有动静。结果他山贼还没来得及剿,就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看来,御医院里也养庸医! 如今不但人是他的了,还怀里他的孩子,这样一来,茵茵该是完全属于他朱允棣! “孩子呢?孩子呢!哈哈哈,我的孩子呢!” 还没进府门,便听见了朱允棣高声的嚷嚷。 蛋壳被惊动,爬起身来,对着朱允棣大叫。 朱允棣心情极好地一挥大刀,不跟一条狗计较。 “小点声,你家王妃难得睡个好觉。”好梦被惊扰,倪卿卿揉着一头长发,没好气地出声。廖茵茵就安静睡在她旁边,安详得很,安详得像庙里的菩萨一样。 白玉床上闭目养神的朱铭昭,扔了一床被褥过去,盖住倪卿卿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向喜床那边指了指。 朱允棣提着长刀,大步踏进屋里,看着屋里两张床,边走边得意道:“你两还分床睡啊!早点生个娃才是正经,将来我们两家,也好定个娃娃亲。” 朱铭昭单手接过朱允棣抛来的长刀,道:“想要定娃娃亲,就把你的王妃接回府去,别动不动就丢给我的女人。” “那是自然!”朱允棣低头望着难得熟睡的廖茵茵,眼底一片柔情,弯了腰双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又对着罩在被子下的倪卿卿,道,“御医院里庸医也多,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茵茵身子虚,今后你得多来我府上走动才是。”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蛋壳的发现 “悠哉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婚假眼看就要到期,倪卿卿也是相当哀怨,若是能每半个月成一次亲,那她天天都有婚嫁可休啦。 “世子妃在想什么美事呢?”芍药边整理着床铺边问。 “在想白日梦呢。”倪卿卿撑了个懒腰,笑着出声,在朱铭昭这院子里,一躺就是十来天,也该上街去透透气了。“正好是个阴天,芍药我们走,去街上溜达溜达,买钗环首饰胭脂水粉漂亮衣裙去!“ “好啊,世子妃!”芍药一听这些,瞬间来了精神。 收拾妥当,带上女侍卫,就准备上街去。 蛋壳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从门前起身,嘴里还叼着个东西。 倪卿卿起初也没留意,蛋壳却把嘴里的东西丢在地上,一蹦一蹦地,在倪卿卿跟前不停转着圈。 “好狗子,现在没空跟你玩,走,尊上带你上街吃肉窜!” 蛋壳不为美食所惑,又叼了地上的物件,不停在倪卿卿跟前转圈。 倪卿卿把那物件拿起来一瞧,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步司以前用过的东西。蛋壳跟步司感情好,要说步司走后,倪府上下谁最挂记他,就当属蛋壳这狗子。 “汪汪汪!” 蛋壳对着倪卿卿直叫唤,又咬了倪卿卿崭新的衣裙,直将她往地牢门口带。 “地牢重地,还请世子妃留步。”有守卫上前,恭敬拦下倪卿卿。 倪卿卿手握着步司用过的物件,望着地牢的入口,眼皮突然跳了跳。 该不会…… 该不会不慎走失的步司,被朱铭昭抓来,囚禁到了这地牢里! 我的天,倪卿卿手也跟着一抖。 蛋壳紧挨着倪卿卿站定,夹着冲着地牢入口汪汪大叫。 “蛋壳别叫,里面是有血腥味儿,但没活鸭活鸡。”倪卿卿双手揪住蛋壳的耳朵,将它带离那血腥之地,边走边训道,“以后不准到那里去讨吃的!走,我们上街吃烧鸭烤鸡去!” 蛋壳不解倪卿卿的用意,还固执地张嘴大叫。 倪卿卿一扬眉,给了蛋壳一大嘴巴子,蛋壳这才老实下来,只剩呜呜呜地委屈叫唤。 “世子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一旁高冷话少的女侍卫,装作不经意,忽然出了声。 这不问还好,一问就让倪卿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朱铭昭那家伙,居然背着她,偷偷抓了步司,还一直瞒了她。 “这个是蛋壳的玩具。”倪卿卿把那物件丢给蛋壳,笑着道,“朱铭昭不喜欢狗,最近冷落了这狗子。想来这狗子,是想跟我玩藏东西找东西的游戏。唉,黄继呈走了,胖妞也走了,这狗子是寂寞了。蛋壳啊,不如我给你找个媳妇儿,你说好不好?” 蛋壳好不懂媳妇儿的意思,对倪卿卿的提议,并没什么激动反应。 另一个女侍卫恭敬提醒:“世子妃,不好直唤世子的姓名,以后还请称主子为世子。” “知道啦,世子世子,不能直呼世子的大名。”倪卿卿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欢喜从侧门蹦进了巷子。巷子窄,离大街却很近。 蛋壳忘性也大,一上大街,便将步司抛诸脑后,此刻肉窜烤鸡酱驴肉,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倪卿卿带着三个女人和一条狗,去大街上买吃买喝又买穿。女侍卫本来平常也不用胭脂,但哪个女人都爱漂亮,即便用不着,当个物件摆着也好,倪卿卿便也各自送了她们两盒。 芍药捧着一大堆胭脂水粉,可开心了,自从做了倪卿卿的贴身丫鬟,她从来都没自己掏过水粉钱。 “走,换条街!“倪卿卿买得十分尽兴,手臂一挥,欢喜道,“去我的仁心街逛逛,顺便给灵丹也带些礼物过去。” “今天还是不要了吧。”芍药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略有些担忧地道,“难得世子妃休假,别又像那天一样,被临时抓过去当值。”芍药生来胆小,可不想又瞧见别人哭天喊地的生孩子。“再说了,世子妃那天的那身衣裙,可值老多钱了。被沾了血污,也没见那家人和医馆有什么表示。” “说得也是,医馆就在仁心街上,保不准又被抓去当临时工。”倪卿卿学着倪大仁的模样,很是肃穆地长叹了一声,道,“还是应该多留一些机会给年轻人。医馆里生孩子的事儿,老指望着我一个女医官,那怎么能行!芍药说得极是,今天我们就不去仁心街了,就该多给柴油盐三个一些机会!走,我们去仙翡阁,买漂亮首饰去!” “好哇!”芍药大喜。 于是,倪卿卿便领着三个女人和一条狗,继续往新开张的仙翡阁而去。 上次,千两那小厮的媳妇儿,花了近千两的银子,在仙翡阁里买了件首饰,结果被小媳妇儿得了首饰,却被千两一纸休书,休回了娘家去。 可见仙翡阁的首饰虽然好,但也得量力而买啊。 好在倪卿卿买首饰的钱,都是自己挣的,花得再多,也不会被朱铭昭休回隔壁去。 “哟,世子妃,恭贺新婚之喜。”仙翡阁的老板费高鑫,亲自出门来迎接,主动为倪卿卿拎着手里的大小盒子,热情洋溢地道,“您今天打算挑些什么首饰?” “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看看,还是原来的折扣吗?”平日里忙,倪卿卿好久没出过门。 “当然!”费高鑫热情道,“还指望着明年谪仙居的游园会,与世子妃再合作一把呢。世子妃,明年的游园会还开吧,与声魁赛一起吗?” “谪仙居里的花,一直都有花匠在打理,年年花都会开,年年举办游园会,都不是问题。”倪卿卿握了支上万两银子的珠钗在手里,一边打量着,一边道,“只不过黄继呈不在了,我也得在医馆里忙活,没时间没精力去筹划那么大的盛事。我打算将谪仙居的游园会,承包出去。我只收场地费,其余的,便交给别人忙活去。” “躺着也能收钱,高!”费高鑫朝倪卿卿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又毛遂自荐,道,“大把赚银子的事,费某当仁不让,世子妃,你看在下可不可以?“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一笔巨款 “有人主动来承包明年的游园会,倪卿卿自然是乐意。 当下连簪子也没顾得上瞧,便与费高鑫去后堂,经过一番商议,定了约定,签了契据。 芍药看着那契据上的数额,差点没晕过去。果然有钱人之间的交易,都是以万作单位的。 “既然签了这份契约,两年之内,谪仙居便由你暂且接管啦。”倪卿卿收好了契据,笑着道,“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想搭什么台子,就搭什么台子,不过原先旧有的房屋,你不能动,还有我与黄继呈之前住的那院子,你也不能让人随意进去。” “明白,你的谪仙居美得浑然天成,我又何必另花银子和精力去改动。”费高鑫摸了摸下巴上新蓄的胡茬,笑道,“我也不过是再去找些商户来合作,看他们有什么需求,再根据他们的需求,来搭台子。” “费老板人脉广,来年入驻谪仙居的商户,自然不用我操心。”倪卿卿想着,首次办游园会的时候,她可是与黄继呈好一阵奔波。 “有珠玉在前,我再去邀请他们,当然会轻松不少,指不定还有人主动求上门开呢。”费高鑫递了一支珠钗到倪卿卿手上,道,“谢过世子妃的抬举,费某一定尽心尽力,不砸了谪仙居这块招牌。这支珠钗,权当费某的一点心意,还请世子妃笑纳。” “笑纳笑纳,双赢,双赢嘛。”倪卿卿将那珠钗戴在了自己头上,又另买了好几万两银子的首饰,这才欢喜离了仙翡阁。 芍药跟在倪卿卿身旁,一片钦佩之色,出门逛个街,也能赚好几十万两银子回来,真是没谁了。 当初买那谪仙居,是几千两银子来着?连倪卿卿自己都记不清了。 “身怀巨款呢!”芍药警戒地提防着四周,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道,“世子妃,我们还是先回府,或者先去钱庄,把银票安置妥当了,再出门逛街吧。” 女侍卫点头,表示赞同。双拳难敌四手,要是迎面扑来一群穷疯了的人,她们可没十足把握,护好这批巨款。 “那好,钱庄,我们走!” 倪卿卿又领着三个女人一条狗,向钱庄而且,把那几十万两的银票,存进了里面。 出来钱庄,芍药有些眩晕地出声:“世子妃,您好富啊!” 倪卿卿眨眼笑着道:“我是小富婆是一事,你今天才知道啊?” 芍药满脸的崇拜:“以前是知道,但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感受深切。”那么多张巨额银票呢,她辈子还是头次看到摸到。 “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倪卿卿往身后的钱庄一指,道,“瞧见没,这钱庄背后的老板,才算是富。我这么多银票存进去,他又把这钱拿出去钱生钱,你想想,他一天光是利钱,就能赚多少?” “我的天!”芍药虽然算不清这笔账,但每天钱庄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想想都该是一笔了不得的数目。 “所以啊,人家这才是躺着就能挣钱。”没了巨款在身,倪卿卿一派轻松地道,“人比人气死人,索性咱也不奔着首富而去,一路嘻嘻哈哈,能赚多少就算多少便是。” 两个女侍卫默默互望了一眼,这钱庄是皇家的,也有世子的分红在里面。所以,世子妃虽然不是首富,但却是上京巨富的夫人。 赚了银子高兴,倪卿卿又雇了马车,带着三人一狗,去铅华阁赏舞听曲儿。原本声魁赛过后,她也打算开个歌舞坊的,不过一直没寻到满意的台柱子。翠娘嗓子倒了,甜妞也被她送给了鸣玉坊,所以开歌舞坊这个计划,就这么搁置了。 今天去铅华阁,主要是图个乐,其次才是看看,有没有郁郁不得志的明珠。若是有,便从铅华阁挖过来,花大力气捧红。 铅华阁还是热闹依旧,不过主要是男客,像倪卿卿这样的女客有,但不多。 然而朱铭昭是铅华阁背后东家之一,在铅华阁有自己专属的雅间。如今倪卿卿既做了朱铭昭的正牌娘子,自然是有资格入朱铭昭的雅间赏曲儿。 好巧不巧,孟二也在朱铭昭的雅间里,左边有新纳的侧妃岳凝霜,右边有正在积极争宠的新舞魁小蛮夭。 真是流水的舞魁,铁打的孟二啊!倪卿卿心里一阵感叹。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铭昭呢?”孟二风流出声。小蛮夭殷勤讨好着他,他殷勤讨好着岳凝霜。 岳凝霜一见倪卿卿,勾起往事,立刻又是两行清泪。 倪卿卿可不敢去招惹这脆弱的美人儿,边往后退了两步,边打着哈哈道:“他忙,没空过来。你们继续,我去楼下坐坐,也是一样。” “那就多谢你美意了。”孟二笑着一挥挥手,很是感激倪卿卿的识趣。 他在铅华阁虽然也有雅间,就跟朱铭昭的雅间挨着,不过他更喜欢朱铭昭的这间屋子。敞亮,还不偏不倚,正对着楼下的台子。 倪卿卿蹬蹬蹬下楼来,心想孟二这大猪蹄子,要讨好岳凝霜,还把一个漂亮舞魁放身边做什么?是要看岳凝霜吃醋的小表情么? 啧啧啧,这孟二,孟大才子,真是有想法! 要是朱铭昭敢在她面前这样,她一定赏朱铭昭一个大嘴巴子,要是朱铭昭怒了,就再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用以赔罪。 “世子妃,前天渭南郡王才从我们谪仙居,购了一大批月季,用来讨好岳凝霜,怎么今天,渭南君王就移情别年啦?”芍药小声问。 “才子风流嘛,大概越有才,越风流。”倪卿卿望着二楼雅间,略带了些鄙夷,又道,“孟二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征服了一个岳凝霜,哪里会止步。美人儿年年有,跟韭菜一样,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孟二不忙活到油尽灯枯,是不会罢手的。” “岂止。”高冷的女侍卫,跟倪卿卿处得熟了,也开始接过话,道,“孟二不但收割少女,还收割寡妇,只要是能入他眼的,他都能奋起直追,而且鲜有失手的。” .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选个好苗子 “孟二的寡妇情结,朱铭昭跟她提过,也不觉得惊奇了。只不过孟二这不大挑食的习惯,旁人瞧着风流,但倪卿卿却是顶瞧不上的。 下得楼来,倪卿卿打算挑前排的位置赏舞。不过落座的都是男人,她们四个女人外加一条摇尾巴的狗,加入其中,似乎很不合适。 铅华阁管事的老妈子迎了上来,恭敬唤了声“世子妃”。 “二楼还有别的雅间么?”倪卿卿问。 “有是有,不过都不如世子爷的那间屋子。”老妈子笑盈盈地道,“世子妃何不去世子的雅间赏舞?” “朱铭……世子那雅间被孟二先占了,我不好再去撵人。”倪卿卿抬头望向二楼,二楼的雅间,还有不少关着门窗,应该是没人的。但是二楼的雅间,似乎是包月,或者是包年的,也就是说,那些关着门窗的雅间,其实是有主的。 “哟,我倒是忘了这茬儿。”老妈子一拍脑袋,讪讪笑了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不过世子妃也不用,世子那雅间被渭南郡王占了,渭南郡王那雅间就空了出来,您不如去渭南郡王的雅间歇歇脚?” 倪卿卿上下望了望,不好去男人堆里晃悠,只好去孟二的雅间将就。“那好吧,就去孟二的雅间坐坐。” “好嘞,世子妃,您二楼雅间有请。”老妈子亲自前面带路。 倪卿卿领着三人一狗,紧随其后。做了朱铭昭的世子妃,待遇还真不错,不仅有老妈子亲自引路,就连养的狗子,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雅间里。要是搁以前,蛋壳这狗子,连进铅华阁都是难的。 “对了,我刚才也瞧见你们的新舞魁小蛮夭了。”倪卿卿边上楼,边道,“前任舞魁凌波呢,她去哪儿高就了?” “咳,还谈什么高就呢。”老妈子一脸惋惜地道,“凌波那丫头,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多少王孙公子不挑,偏偏挑中了瘸腿的张三。前些天,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跟着张三过小日子去了。” 凌波配张三,倪卿卿突然就想到了美女与野兽,笑了笑,道:“既然是凌波自愿的,那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嘛。” “呸,就张三那暴脾气,哪里会是个好归宿。”老妈子替倪卿卿推开雅间门,万分嫌弃地道,“不过就是当初犯浑,救了凌波一回,凌波那蠢丫头,便把那张三当宝了。男人我是见多了,就张三那浑人,等着瞧吧,有丫头哭断肠的时候。” 倪卿卿赞同点了点头,心道,英雄所见略同。凌波是奔着爱情去的,但张三那花楼常客,哪里能给得了凌波想要的东西。 老妈子客套了几句,退出了雅间,又吩咐人给倪卿卿备零嘴儿果脯。 关起门来,倪卿卿盘腿坐在了雅间正中间的位置,脱了鞋子,揉着自己走得发酸的小腿和双脚,也吩咐芍药和两个女侍卫坐下休息。 芍药跟倪卿卿的时间长了,并没有那么拘礼,主子一吩咐落座,立马就放下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坐下来歇气。 两个女侍卫相互对望一望,抱拳道:“谢主子体恤,我们习武之人,并不觉累。” “你们不坐,我也不强求。桌子上有茶,你们随意,待会儿送进来的瓜果零嘴儿,你们也随意。” 两女侍卫抱拳又道:“谢主子体恤。” “知道体恤就坐下吧,你们站着高我一头,我看着也不舒服不是。” “这……”这似乎太不符规矩。 “嗯嗯嗯,可以随意的。”芍药在旁佐证,也学着倪卿卿的样子,盘膝坐在椅子上,只可惜两腿盘得没有倪卿卿服帖,没有倪卿卿盘得好看。 两个女侍卫刚一拘谨坐下,外面有两个小丫头推了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果盘果脯进屋子。 两女侍卫又“腾”地一下站起身,有些无措地退到一旁。 有些尊卑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过来。倪卿卿见状,便也不再要求她们坐下,既然她们觉得站着舒服,就索性站着吧。 倪卿卿望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各自打赏了一盒胭脂,笑着道:“你们铅华阁,谁唱歌唱得最好啊?” 两个小丫头被教过规矩,不敢直视贵客,只激动捧了名贵的胭脂盒,低头小声道:“回世子妃,跳舞跳得好的,有不少。但唱歌唱得好的,也没几个。主要是我们平常都只拼命练舞,不大练歌。世子妃要寻唱歌好的苗子,可以去鸣玉坊转转,她们那里的穷人孩子,每天主要都是吊嗓子练曲儿。” “说得有理,我好像是来错地方了。”不过,倪卿卿就是想找一个跳得好又唱得好的,当台柱子。学舞太难,唱曲儿相对简单易学,首先就是要找一个会跳舞的。两个小丫头说话的声音还挺好听,人也长得有几分相似,倪卿卿动了动心思,又笑着道:“你们两个会跳舞么,会的话,跳舞来给我们瞧瞧。” 两个丫头得了倪卿卿的赏赐,自然乐意献丑,便将胭脂盒暂且放在一旁,随着楼下大堂里的乐曲,像模像样地舞了起来。 作为上京城最大的歌舞坊,铅华阁里的竞争异常激烈。她们进铅华阁才两年,资质也不算太高,以目前的这种水平,还不到铅华阁登台的水准。 然而在倪卿卿这外行人看来,这两个小丫头舞得已经相当不错了。毕竟她选的不是舞魁,也不是声魁,而是能歌又能舞的人气伶人。 “嗯,还不错。”倪卿卿点头鼓了掌,又道,“舞跳完了,又唱首歌来听听。前段日子的声魁赛,那么多好歌涌现,你们随便挑一首来唱就是。” “真的要唱吗,世子妃?”其中一个丫头相当为难。 “唱啊!唱完了,再赏你们一盒胭脂。” “为了上百两一盒的胭脂!”那个丫头暗自为自己打了气,握紧拳头,闭紧眼睛,视死如归地唱出了声。 …… 听着那丫头的歌声,两个高冷女侍卫的表情都变了三变。 很难想象,面前长得如此清秀文静的一姑娘,居然能把一首歌,唱得如此惊悚难听,一首歌二十几句歌词,竟是没有一句在那调上。 . 第三百章 又是李年琦 “倪卿卿好几次想打断那丫头,但看那丫头面红耳赤,闭着眼唱得十分投入,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芍药被那歌声折磨得一脸的痛苦之色,直想夺门而出。 一曲唱罢,那丫头小心睁开眼,惴惴道:“世子妃,我唱得还行吗?” “……”倪卿卿盘膝揉着发酸的脚,讪讪笑道,“进步空间还很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妃,小的叫小翠。” 旁边另一个丫头,赶紧道:“回世子妃,小的叫小红。” “小红小翠啊。”倪卿卿点头笑了笑,按照刚才的承诺,又各赏了她们一盒胭脂。同样名字中带个“翠”字,咋唱曲儿的差距就这么大呢。倪卿卿原本想签下两人,打造个双生子组合的,但因着小翠这鬼叫一般的歌声,倪卿卿便立刻打消了那念头。 小红捧着胭脂,再也欢喜不出来,手足无措焦虑难安,忽然砰地一声跪地,磕头道:“世子妃,小的还没唱呢,世子妃慈悲,再听我唱吧!” 倪卿卿瞧着小红身上那股子执拗劲儿,便点头,让她开口试一试。 小红欢喜起身,咳嗽一声,正准备开嗓,不料房门却被人“砰”地一声给踹开了。 “孟二,你在屋里养鬼呢,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来人一身酒气,扯着嗓门大声嚷嚷,后面还跟着一群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王孙公子。 …… 倪卿卿正盘膝坐在屋中间,按摩脚上的穴位,不料突然闯进来这么一批人,好些人还来参加过她的婚宴。 气氛有片刻尴尬,倪卿卿赶紧放下脚来,穿上鞋子。好在没光着脚,否则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呵,这个抠脚的小媳妇儿,瞧着倒是眼熟,本王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个小屁孩儿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倪卿卿倒是对他印象深刻,当初替朱铭昭迎亲的,就是这个被宠坏的小郡王。 “可不眼熟嘛,小郡王。“李年琦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的道,“这个抠脚的小妇人,是铭昭世子新娶进门的那位,你还受累去迎过亲的。” “小郡王,你可不要红口白牙地诬陷人。”倪卿卿正襟危坐,笑着道,“我是大夫,刚刚明明就是在为自己做脚底按摩,你不要胡言,坏了我的形象。” 小屁孩儿扯着脖颈,大声道:“本王说你在抠脚,你就是在抠脚,怎么,不服是不是?” “是不服啊。”倪卿卿心平气和地笑着道,“我的名声坏了不打紧,但事关我家世子爷的名声呢,我可不好连累了他。” 李年琦摇着折扇,略带讥讽地道:“你名声还不够坏么,连累朱铭昭还少么,实在不用在乎这点小事。” 倪卿卿继续笑,心里已经问候了李年琦的祖宗。这李年琦,不跟她做对,会死么。 李年琦就喜欢看倪卿卿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那么一张小脸,梳一个妇人发髻做什么,碍眼得很。 小屁孩儿学着大人模样,也摇了把折扇,自诩风流地踏进屋来。另一些公子哥,忌惮倪卿卿身后的朱铭昭,便命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雅间外,磕着瓜子看热闹。 一楼大堂里的一群人,仰着头往这边厢瞧,心里还纳闷儿,这些公子哥又发现了什么稀奇,怎么好好的歌舞不赏,一窝蜂聚在别人雅间门口,算怎么回事。 屋里的芍药,紧张缩在了倪卿卿身后。小翠也自责站到一旁,小红还盼着这些公子哥早些走,她还要一展歌喉,博得倪卿卿青睐。两个女侍卫倒是不惧,对付这些个绣花枕头,连拔刀都不用。 “刚才是你唱的曲儿吗?”小屁孩儿走到倪卿卿跟前,踮着脚,拿扇指了倪卿卿的鼻子。 倪卿卿手拿了一粒花生,用花生指了小屁孩儿的鼻子,瞪着眼,道:“不是。” “咦,你这双眼睛倒是好好看。”小屁孩儿立刻又被倪卿卿的眼睛吸引,忽地移了扇子,用扇头去戳倪卿卿的眼睛。 倪卿卿没料到小屁孩儿有这出,立马闭了眼睛扭头躲避,无奈眼睛还是被扇子划到,被戳得生疼,眼皮上被划出一条红痕,直接掉了眼泪。 手捂着被伤的眼睛,倪卿卿刚想开口,教训这小屁孩儿两句。李年琦却几步冲了过来,本是要挪开倪卿卿捂眼的手,看她眼睛的伤势。 但李年琦还没来得及动手,倪卿卿身后的芍药却伸出手来,气愤地要推小屁孩儿一把。 好在倪卿卿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芍药冲动的双手。小屁孩儿身份尊贵,她倪卿卿如今贵为世子妃,可以理直气壮地骂这熊孩子几句,但芍药却不行。 “芍药,你别冲动。”倪卿卿眯着一只受伤的眼睛,笑了笑,忽然一扬手,再小屁孩儿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训道:“人的眼睛,是随便能戳能碰的吗!谁教你的礼数!” 小屁孩儿活了几年,还没被人打过,脸一红,就要还手。 李年琦瞥见倪卿卿并无大碍,便立刻改了心思,两臂一伸,将小郡王抱起来,护在怀里。 “世子妃你可要息怒啊。”李年琦抱紧小屁孩儿,带了些幸灾乐祸,笑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呵,孩子?熊孩子!“倪卿卿打开一盒胭脂,借着胭脂盒里的小铜片,瞧了瞧自己受伤的眼睛。好险好险,差点又毁容了。 “李年琦,你放开本王!”小屁孩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挥拳踢腿地挣扎,“本王要这小媳妇儿不得好死!” “什么死不死?”孟二以博大的胸怀,忍了隔壁的歌声,但此刻却也从隔壁过来,到自己的雅间里,主持公道。 小屁孩儿一见孟二,脸上立刻扬起了希望,赶紧恶人先告状,道:“孟二,这小媳妇儿打我的屁股,你要替我打回来才是!” 倪卿卿睁着一只漂亮的眸子,眯着另一只受伤的眸子,伸手指了指自己那只眯着的眼睛,道:“孟二,他先动的手。你看着办吧。” . 第三百零一章 嗯 似乎有大祸 “孟二走近倪卿卿,先是看到了她那只没受伤的眸子,当真是相当的漂亮。若只论眼睛,倪卿卿应该是当世美女当中,眼睛最漂亮的那个。 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却被小个小屁孩儿给伤着了! 孟二好不心疼,转过身去,就又重重拍了一巴掌,在小屁孩儿的屁股上,板起脸来,教训道:“你这是在暴殄天物,快,给这位美人儿赔罪去!” 小屁孩儿双手捂着受伤的屁股,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两小短腿,撒泼嚷嚷道:“我不服,我不服!你们以大欺小,我要去跟皇祖母告状去!” “你倒是去啊!”孟二又踢了小屁孩儿一脚,恐吓道,“你要是不怕朱铭昭,你尽管去就是!” “啊,我又想起来啦!”小屁孩又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倪卿卿道,“上回就是因为你,铭昭哥哥才把我从马背上扔了下来!你这抠脚小媳妇儿,竟然抢走了我的铭昭哥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倪卿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小郡王,你的铭昭哥哥就那么好么?你是个男孩子,将来要抢,也该抢女人,而不该抢男人!” “我的铭昭哥哥当然好啦!”小屁孩儿一脸崇拜地道,“他会飞岩走壁,还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 这小屁孩儿有次偷偷离了大人,去闯荡江湖,结果却闯荡到了人贩子手里。 “小小年纪,还真是经历坎坷。”闻言,倪卿卿捂着眼,叹了一句,决定先礼后兵,以理服人。“小郡王,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你的先生教过你没?” “当然啦,爱屋子,就要爱屋顶上那只黑乌鸦嘛,本王早就知道啦,才不会向你们这些愚蠢的妇人,只会深闺里推推牌九缝缝衣裳。” “很好。”倪卿卿忍住怒气,耐心教育道,“如今朱铭昭便是那屋子,我就是屋顶那只乌鸦,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才不是乌鸦!”小屁孩儿立刻反驳道,“后娘说,你是山鸡!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的山鸡!” 屋里屋外的人,一片尴尬,有些人想笑又不敢笑。难怪小郡王被养成了这副德性,原来是摊上了一个长舌的后娘。 “对待美人儿,不可这么无礼!”孟二又给了小郡王屁股一巴掌。 “小郡王,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李年琦双手拉过小郡王,将他护住。 “山鸡就山**。”倪卿卿自嘲笑了笑,“不过终究也成了凤凰不是。” “才不是!”小屁孩儿得意道,“后娘还说,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是假凤凰!还说,像我这样的真凤凰,这辈子都是真凤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把我拽下枝头去!” 在场的明白人,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就明白了那后娘的歹毒用心。不过好像也只有这不知事的小屁孩儿,还被蒙在了鼓里。 倪卿卿又笑了笑,虽说童言无忌,但这小屁孩儿刚才的言语,分明是要至后娘于难堪之地。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赏舞去。”屋外一个公子哥主动走了出来,拉住了小郡王的手,将他往屋外领。你说尴尬不尴尬,小郡王嘴里一直念叨的那后娘,刚好就是他嫡亲的姐姐。 “你算哪根葱!”小屁孩儿还要撒泼耍横,还要在倪卿卿跟前,慷慨激昂地逞威风,可不愿这么快就离场。 “我算你半个舅舅!”为了家族声誉,那公子哥捂了小郡王的嘴,强行将他往屋外拽。 小郡王当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下三滥招数,直接给了那公子哥一个断子绝孙腿。 踢得那叫一个不知轻重,当场把那公子哥踢得夹着腿哀嚎一声,下一刻便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痛苦打滚。 “大夫,快给我叫大夫!”那公子哥边哀嚎,边大叫。 “叫大夫?这么严重!其余男人心有戚戚,面露同情之色。这小郡王年纪虽小,却学过一招半式的。 小屁孩儿有些怕,又有些傲气,抱着手臂,梗着脖子,涨红了脸道:“你姐姐,我后娘说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可以去爹面前,告我的状!” “都什么时候了,还告状,快让开!” 身为大夫,倪卿卿当仁不让,立刻冲了过去。 “不行!”李年琦拦下倪卿卿,拉下脸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女大夫,怎可……不行!” 那公子哥艰难抬起手来,拽住倪卿卿的裙摆,痛苦恳求道:“倪大夫,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变废人。” “救人要紧,分什么男女。再说了,我专治男女不孕,什么没见过。”倪卿卿一挥手,两个女侍卫上前来,将只剩半条命的公子哥抬进了屋子。 李年琦面色难堪地跟进来,恶声道:“你这般男女不分,就不怕朱铭昭休了你!” 芍药关上门,背过身,倪卿卿已经掏出银针,开始为那公子哥诊治。 李年琦望着面不改色的倪卿卿,风度全无地大骂了一句:“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你一个妇人,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 “闭嘴,这是我一个大夫该做的!”倪卿卿嫌李年琦聒噪,扭过头,瞪他一眼,骂道:“要是有天你也如此,我也会义不容辞地救你!” “……是么?”李年琦有片刻感动,而后又立刻连呸了三声,“闭上你的乌鸦嘴,本公子才不会落到这副田地!” “最好是!”倪卿卿翻了个白眼,道,“其实我也不一定会救你!” 那公子哥哀嚎声不断,倪卿卿一边给他施针,一边安慰他忍痛。大夫眼里,这就是个器官而已,与眼耳口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其余人可不这么认为,屋外一群人窃窃私语,都道这倪卿卿胆大,拿自己的前途冒险。 倪卿卿的身份,今时不同以往,若是朱铭昭得了此事,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倪卿卿休回了倪府去。 孟二在屋外笑着道:“铭昭娶回家的这女人,倒也算是个奇女子。” . 第三百零二章 风口浪尖 “那贵公子的小小命算是保住了,然而却把倪卿卿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消息不胫而走,闹得全城沸沸扬扬。 好些人都背地里笑骂倪卿卿不知廉耻,即便是大夫,但毕竟是女大夫,怎么可以做出那么出格的事。 不过做大夫的,大抵是支持理解倪卿卿的。还有那些受过倪卿卿救治的,以及他们的家人,即便心里不怎么认同,但口头上,还是全力支持倪卿卿的救人之举。 倪卿卿龟缩在世子府里,敲着瓦缶,忍不住抱怨。 “上京百姓是日子过得太顺了吗,不去责备踢人的,也不去关怀那被踢的,反倒对我一个救人的大夫说三道四。” 不过说三道四就说三道四吧,在府里多躲一阵,风头自然会过去。 被救的公子哥,是侯府的一个嫡子。侯爷夫妇倒是厚道,不顾满城的风雨,亲自带了厚礼,去世子府,向倪卿卿表示他们的谢意。 但其余人,可就没那么厚到了,毕竟重要部位受伤的,不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家人。 一大群人,确切地说,一大群女人,又借机聚拢了起来。有些还怀了身孕,挺了个大肚子。 她们不敢在忠王府门口闹事,却敢在倪府门前撒泼。 身着红衣的女人们,拉了条幅,准备了臭鸡蛋和臭大粪,义正言辞地要求倪卿卿自请下堂。太子赐的婚,休是大不可能,但自请下堂,却是可行的。毕竟与别的男人,有过那等龌蹉的肌肤之亲,下堂也是理所当然。 倪大仁坐马车从皇宫回来,还没进门,就望见屋前这么大的阵仗。自觉情况不妙,赶紧吩咐车夫绕道。 不过有眼尖的女人,已经发现了倪大仁,大喊一声:“倪卿卿的祖父在那里!” “倪卿卿”三字,便是仇恨的导火索,她的祖父也一定不是好东西! 有女人激动地追上去,朝着倪大仁的马车扔臭鸡蛋! 可怜倪大仁堂堂朝廷御医院首席,年过了花甲,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追着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忠王府的侍卫瞧不过去,持了刀枪出来,拦下那群发疯的女子,呵道:“忠王府门前,不得放肆!” 倪大仁感激看了看忠王府的侍卫,连忙下了马车,进到忠王府避难去。 “卿卿,这是怎么回事?”倪大仁寻到了正在敲瓦缶的倪卿卿。 倪卿卿颇为委屈地道出了事情经过。 “身为医者,卿卿你倒是没做错什么。”倪大仁捋着胡须,有些担忧地道,“但卿卿你已经嫁给了朱铭昭,你这般做为,朱铭昭怕是有些难堪。” “我救人前也想过,李年琦也在旁提醒过,但就那种情形,我不出手,那人就废了。”倪卿卿手撑着脸,怨念道,“我自认是个有良心有医德的大夫,那种情况,我无法做到坐视不理。朱铭昭一向爱干净,若因此厌弃了我,那也是我自找的,不怨他。” “胡说,什么厌弃不厌弃!”倪大仁吹着胡子,瞪眼道,“你们还没做正经夫妻呢,就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不是我说丧气话,朱铭昭绝情起来,能把动过心思的女人都拱手送人。”倪卿卿敲着瓦缶,略显浮躁地道,“我自认,在他那里是有些特别,但也没特别到为所欲为的程度。唉,祖父,我要是被休了,你可要继续养着我。” “呸呸呸,不准这么说,朱铭昭那小子,还是有些胸襟的,不会这么厌弃了你。” “但愿吧。”倪卿卿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你看岳凝霜那么朵清雅的出水芙蓉,还不是落到了孟二的水渠里。“这世上的男女,就是不那么公平。男人三妻四妾左右拥抱,见一个爱一个,就天经地义,女人,还是做大夫的女人,事出有因地碰碰其他男人,就成了伤风败俗不要脸面,就该下堂,就该装进猪笼沉塘。”还有许多难听的话,倪卿卿听到了耳朵里,只是没说而已。 倪府门前,人山人海的一堆女人,还在扯着嗓子谩骂,还在扯着嗓子,让倪卿卿滚出来赎罪。 倪大仁这会儿也听清楚了些,面色难看得紧。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卿卿啊,祖父站你这边!”倪大仁握着倪卿卿的手,道,“大夫眼中,本就不分男女!你打小起,我便这般教导于你。世人不解,我们也不需世人理解。若朱铭昭当真因此厌弃了你,咱们也不必留在这府上了。谪仙居还空着,我们祖孙两,就搬到谪仙居过日子。” 倪卿卿委屈点点头,反正朱铭昭也不是非她不可,离了她,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这可惜,她来没非礼到朱铭昭,就得灰头土脸地滚人。 倪府大门紧闭,门前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没人出面搭理,也没人出面阻止,那群女人就越发激动,越发放肆。 有人开始大着胆子,往倪府大门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扔得不解气,就有几个女人,抬着一桶夜香,朝倪府大门泼了过去。 女人们看着泼出的夜香,纷纷拍手叫好。 “再来一桶,再来一桶!“有人疯子般拍手大叫。 有人叫好,就有人打了鸡血一样,继续往倪府门口泼粪。 就在那几个女人准备泼第二桶的时候,盛贵带着上百人的侍卫,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世子妃娘家门前放肆!简直不把我们忠王府放在眼里!”盛贵高喝一声,“来人,绑了那几个女人!” 几个侍卫上前,拿长枪架住了那几个女人的脖子。 “喜欢泼粪是不是?”盛贵阴恻恻笑道,“来人,给她们灌下去!” 女人们吓得花容失色,灌……灌下去,居然将夜香,灌到活人的嘴里,而且当真是灌了,将夜香当茶水一样,灌到了那几个女子嘴里。这王府的小厮,怎么会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 盛贵迷瞪着绿豆小眼,环视一周,呵道:“谁再敢来倪府前放肆,便是这个下场!别以为你们是女子,就会对你们客气!一天天没什么本事,就会瞎叫嚷,有那功夫,也学点救死扶伤的本事去!” . 第三百零三章 别剁我的手 “朱铭昭回府时,正好撞见了灌夜香这一幕。 一大堆梨花带雨的女人,又激动又万分委屈地望向朱铭昭。她们都是为了世子着想,天人一般的世子爷,怎能再被倪卿卿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玷污了去。 成婚是太子的旨意,想必世子爷本身一定不愿意,否则也不会在大婚当日,突然冒出一个岳凝霜来。如今年倪卿卿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世子正好趁机,摆脱了倪卿卿那不知检点的丑妇人。 “世子爷,您回来啦。“盛贵跑向朱铭昭,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说,才能给倪卿卿减轻些罪过。 “世子爷,倪卿卿她,倪卿卿她……”女人们也按奈不住,想要把倪卿卿的丑事,添油加醋地抖落出来。 朱铭昭冷了脸,道:“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那几个泼粪恶妇,冒犯皇室,剁了手,悬挂城门三日!查出头目,男的扔到采石场,女的扔军营里去!“朱铭昭向来厌恶这群疯子一般的女人,既然出手整治,便没留半分情面。 “啊!” 有人尖叫一声,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好无情的世子,她们这么大费周章地闹一场,都是为了谁啊! 盛贵领了命,吩咐侍卫,将这群女子包围起来,让她们相互攀咬,直到咬出幕后煽动者为止。 两个高门的庶女被推到了人前。 “你敢……我们是……”两个庶女吓得全身发抖,“我们……我们都是为了世子爷好……” “实在抱歉,世子警告过不止一回啦,你们自己当耳旁风,自己往阎王殿闯,可怨不得我们家世子绝情啦。”盛贵可不听这些,吩咐侍卫绑了这两个庶女,将人往城外的军营送去。 几个泼粪的女子,也被当场剁了手,往城门口送去。 其余的女人们,亲眼见识到世子的凶残暴戾,再不敢聒噪,都心惊胆战地各自散开了去。 女侍卫从屋顶下来,向倪卿卿一一禀告了所见所闻。 倪卿卿望着自己一双白皙灵巧的小手,遍体生出寒意。这些日子,朱铭昭对她太过友善,以至于让她暂且忘记了朱铭昭的暴戾。她这双手碰过了别的男人,朱铭昭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把她的双手剁了下来。 “不行,这屋子不能待了。”倪卿卿慌忙起身,边往隔壁倪府去,边道,“我怕,我好害怕,我得去隔壁躲躲。你们两个美女,”倪卿卿又对两个女侍卫道,“朱铭昭正在气头上,你们也快闪身避难,等他消了气,在现身不迟。” 两个女侍卫对望一眼,她们能躲到哪儿去。做错了事,本来就该受到责罚。她们错在,没拦下小郡王那把扇子,没拦住世子妃的救人之举。 “你们倒是快闪人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可不想因为我,连累了你们!”倪卿卿心焦,“朱铭昭那厮,惯会迁怒旁人的。” 两个女侍卫又对望一眼,与其躲起来,还不如跟着世子妃一起。毕竟世子若当真发怒,有世子妃护着,她们也不会遭太大的罪。 倪卿卿往隔壁去,两个女侍卫便跟着往隔壁去。倪卿卿要藏在地窖里,她们二人也以贴身保护为名,跟着进了地窖里。 朱铭昭进屋时,不见倪卿卿,一拳头捶得屋中圆桌四分五裂。 盛贵离得有些远,小心翼翼地道:“爷,您别生气,或许世子妃去隔壁逗狗了。” “逗狗?茶都还是热的,我一回来,就去隔壁逗狗!”朱铭昭冷笑道,“把人拎过来,我要剁了她的一双手!” “世子爷息怒息怒,世子妃的一双手,还得为太子留着。”盛贵小心陪着笑,道,“等世子妃教出几个成材的徒弟来,再剁了不迟,再剁了不迟。” 朱铭昭深吸一口气,捏碎了茶盏,道:“别说那些废话,把人拎过来便是。” 盛贵陪着笑,退出了屋子,去到隔壁院子,循着倪卿卿的气息,一路嗅到了地窖门口。 “世子妃,出来吧。”盛贵小声道,“我已经在世子面前提了太子,有太子的面子,你的一双手,算是暂时保住啦。” “当真保得住吗?”倪卿卿揣了根千年老参在怀里,万一待会儿能用来吊命呢。 “这个我也不能打包票。”盛贵道,“不过你快些过去,世子就不会那么生气。世子见你掉眼泪就心疼,待会儿记得多掉些。” 倪卿卿又揣了根千年老参在怀里,这才硬着头皮,朝隔壁朱铭昭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的圆桌,已经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倪卿卿担心自己过会儿,也会如此。 朱铭昭瞥了一眼躲在门后的倪卿卿,冷笑着道:“这会儿知道怕了,当时救人的胆量,去哪里了?” 倪卿卿紧贴着门,只露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只眼睛,惴惴道:“做大夫时,就只记得自己的大夫身份了。若是给夫君您招来非议,您厌弃了我,我也并无怨言。只求你别折损我的身体,毕竟我爱惜自己的身体,也特别怕自己活不到九十去。” “你倒先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朱铭昭冷着脸,道,“进来,跪下!” “你不剁我的手,我便进来。” “再磨蹭,脚也给你剁下来!” 倪卿卿赶紧跑进屋去,委屈巴巴地站到朱铭昭跟前。 朱铭昭抬眼看她,看到了她受伤抹了紫药水的眼睛。 “眼睛怎么回事?”朱铭昭皱了眉。 “哦,这眼睛啊。”倪卿卿故意抹了显而易见的紫色药水,装作满不在乎地道,“被一个小屁孩儿伤的,不碍事。” “哪个小屁孩儿?”朱铭昭追问。目前,倪卿卿身上,最漂亮的,就是这一双眼睛。 “就是那天替你迎亲的那位。”倪卿卿眨了眨受伤的左眼,道,“好在我躲得快,不然这眼睛就要遭大罪了。” “朱允忻那小子,果然是他能干出的事。”朱铭昭拉过倪卿卿,仔细瞧了她眼睛上的划痕,又推开了,道,“他既伤了你,你还手了没?” “当然啦。“倪卿卿得意道,“我夫君可是堂堂朱世子,是夫君你给我的勇气。我当场就给了那小屁孩儿一巴掌,就当是替他爹娘,管教了这熊孩子。” . 第三百零四章 朝堂之争 “倪卿卿被罚跪在了祠堂。 祠堂大而阴森,供着朱铭昭家的先祖。 芍药跪在倪卿卿身边,望着一屋子的灵牌,吓得全身冒冷汗。 “去吧,去吧,去外面陪着,也是一样。”倪卿卿出声让芍药离开。 “谢主子。”芍药也不客套两句,对着倪卿卿福了身,便爬起身来,往祠堂外跑了出去。跑出去的时候太急,自己绊了自己的腿,还摔了一跤。 诺大的祠堂,就剩倪卿卿一人。 时间最是难熬,朱铭昭可是罚她在祠堂跪足两天,她才跪了两个时辰,就已经支撑不下去。 “各位祖宗见谅啊!”倪卿卿作着揖,小声对众多灵牌道,“不是我矫情,实在是朱铭昭的处罚,太不人道。换个时空,这种处罚就是家暴,我都有权去告他的。不过呢,这个时空,应该是没指望了。既然入了乡,就要随俗,我一个小女子,是没法子反抗这个世道。还望各位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顺利渡过这一劫,还保佑太子始终站在我这边,不要被朝廷那帮老腐朽威胁到。” 朱铭昭从倪卿卿的嫁妆里,取出一把古琴来,随手拨动了几下琴弦,道:“她在府里这些日,一直没碰过这琴么?” 盛贵陪着笑回道:“练琴是件辛苦事,世子妃又是个没多大耐性的,怕是知难而退了。” “不是知难而退,是不想再讨好我了。“朱铭昭弹着倪卿卿出嫁前,常练习的曲子,又道,“她在祠堂里跪得可规矩?” 盛贵赶紧道:“相当规矩呢,世子妃是真心知错啦。” “知错是不假,但下次她还敢。”朱铭昭弹了一首曲子,又接着弹了一首,有些心烦地道,“是不是得砍下她两个手指来,她才会真的收手。” “可千万别。”盛贵吓了一跳,世子这话,不像是在说笑。“世子爷,您也知道世子妃的性子,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了,就会不管不顾。你若是当真砍下世子妃两根手指,以世子妃的性子,即便不与您合离,也再不会弹琴给您听了。” “不弹就不弹吧,反正弹得也不好。”朱铭昭闭着眼,拂动了琴弦,倪卿卿两根手指,能否保住,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弹得好与不好,都是世子妃的一番心意。当初世子妃盼着您早日回来拜堂,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两个通宵,旁的事没做,就只顾着练琴了,说是等您回来后,亲自弹给您听呢。” 朱铭昭手下的琴音一颤,睁开了眼来。 夜深人静,只有清风伴着蝉鸣。 倪卿卿双膝贴着地上的蒲团,身子却歪倒在祠堂的地上,困倦地睡了过去。 朱铭昭推门进来,轻叹一声,点了倪卿卿的睡穴,将她抱回了寝屋里。 祠堂外,芍药还在依靠着门框会周公,蛋壳却夹着尾巴,默不作声地跟在朱铭昭身后。 一夜好梦,还挺暖和。 倪卿卿醒来时,又躺在祠堂里。掀起裤管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好像也没想象中的严重。“莫非是祖先保佑?” “不是祖先保佑,是世子爷疼惜。”芍药欢欢喜喜地进了祠堂,还偷偷给带了酱驴肉。“世子爷昨晚亲自抱你回屋了呢,盛贵偷偷说给我听的。” “真的?”倪卿卿也欢喜起来,结果酱驴肉,先叩谢了祖宗,才道,“谢谢祖宗们,生了个心胸宽阔的好儿孙。”在祠堂里吃东西对祖宗不敬,倪卿卿向着祠堂门口,膝行而去。 双腿跪在祠堂里,上半身却探出祠堂外,手拿着酱驴肉,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蛋壳安安静静地坐在倪卿卿跟前,眼神直勾勾盯着倪卿卿手里的驴肉,口水流了有一丈长。 “好狗子,也赏你一些。”倪卿卿手撕了一大块酱驴肉,远远地丢了出去。蛋壳立刻撒开腿儿,追着那香喷喷的驴肉而去。 倪卿卿这会儿一看到蛋壳,忽地又想起了步司。而然她却什么都不能为步司做,什么也不打算为步司做。步司来历不明,朱铭昭既然将步司抓进了地牢,一定就有抓他的缘由。 男人之间的事,更甚者,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她不好去插手些什么。只不过苦了廖茵茵,廖茵茵一直还以为步司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芍药看倪卿卿啃着酱驴肉,啃着啃着,情绪就忽然低落了。 “没什么。”倪卿卿将剩下的酱驴肉,都赏给了蛋壳,又跪回灵牌前,双手合十,道,“朝廷上的争辩,还在继续么?现在风头如何,廖太师还是坚持把我从皇家除名么?”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最新的情况,等盛贵跟着世子爷回来,奴婢再去盛贵跟前问问。” 朝堂之上,大概分成了三派。 一派以廖太师等卫道士为首,主张将倪卿卿这不守妇道的女子,从皇室的家谱除名。 另一派,以朱允棣为首,声称救人无过,又反问廖太师等人,若是他们或者他们的儿孙,遭此厄难,是否会拒绝女大夫救治。 还有一派,就是中立派,哪儿哪儿都有,不站队,不发表言论。 作为苦主的侯爷一家,自然是力挺倪卿卿的,还道廖太师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建议把踢人的小郡王请到朝堂上,让小郡王在一群卫道士中,任选一人踢一脚,看他们遭受时,是否能忍住不求救。 廖太师等人大骂荒谬,直接搬出三从四德等教条反驳。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可况,还是如此龌龊的肌肤之亲。 朱允棣一派又接着反驳道,若救人也算龌龊,那天下女子,怕只有死路一条。 朱铭昭虽大权在握,却没有正式的官职,很少出现在朝堂,此刻却在端坐在朝堂后面,听着这些人唾沫横飞的争辩。他的家事而已,实在不用闹到朝堂之上,廖太师真的是闲得太久了。 太子坐于龙椅下侧,揉着脑袋,被这些人吵得头痛病又要犯了。偌大的朝堂,吵吵闹闹,又成了菜市场。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因着一个大臣纳儿媳为妾的荒唐事。 . 第三百零五章 黄继呈逞威风 “朝堂上,两派争执不休。 一派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一派声若洪钟,气势逼人。 柳丞相及他的门生们,就安静看热闹。 龙椅空悬,太子就在龙椅右下方坐着,揉着太阳穴,听这两方人争执。争执一下也好,免得最后他做出决断的时候,一派人口服心却不服。 这会儿廖太师一方,因着多是文官,肚里装的墨水多,所以占了上方。 有人辩得兴起,甚至当众指出,应该褫夺倪卿卿的医官之位。圣人有云嘛,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就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 有人紧张瞥了一眼上首的太子,倪卿卿的医官之位,可是太子亲封的,全朝堂上下,就这么唯一一个女医官。现在让又让太子褫夺倪卿卿的官位,岂不是让太子,自己打自己的脸。 太子脸上也不见怒气,只淡淡笑了笑,打量了一番大殿上的文武官员,最后望向文官队伍里最末尾的位置,道:“新晋的知谏院大夫何在?” “微臣在。” 文官队伍里,最末尾的位置,快步低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绿袍的五品小官。 “状元郎,对女子为医官一事,有何见解?”太子问。 “回禀太子,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黄继呈双手握着笏板,躬身道,“然而,圣人亦有云,人命大于天,无论男女,救人于危难,总该是有功,不该论罚。就好比有人落水,命在旦夕,岂能因男女之别,就在岸上袖手旁观。” 黄继呈身为文官,却偏向武官那一边,无异于文官队伍里的叛徒。 有人立刻出言反驳道:“知谏院大夫,此言差矣。既是打比方,就不能等同而语!” “既然如此,下官便斗胆一问,若是御史大夫您见一女子落水,是救还是不救?” “……休要偷梁换柱,我们论的不是落水救人,而是倪氏伤风败俗之举。”御史大夫为难,救人与不救人,都是困境,如何能做出选择。 “御史大夫休恼,下官正是在就事论事。”黄继呈对着上首太子,再拜,恭敬道,“适才御史大夫之困境,亦是倪氏之困境。问题症结所在,便是危难之际,是否应该突破男女大防,出手施援。显然,倪氏选择牺牲自身清誉,救人于为难,而御史大夫,畏于人言与礼教,选择袖手旁观。孰是孰非,想必诸位心中已有定论。若圣人在世,想也应该赞同倪氏救人之举。” “状元郎所言不差。”太子满意颔了首。 “谢太子谬赞。”黄继呈再拜行礼,退于一旁。 文官里出了叛徒,廖太师叫住黄继呈,亲自上场,与黄继呈辩驳。 廖太师乃当世大儒,引经据典,自然不在话下。 黄继呈博闻强识,过目不忘,每每也能找到细微处反驳。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以言辞相斗,居然精彩纷呈,比台上唱戏还让众人过瘾。就连武官队伍里,那些不通文墨的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会儿觉得老太师说得在理,一会儿又觉得黄继呈驳得真妙;一会儿又觉得老太师怕是会词穷,一会儿又突觉黄继呈还有新词儿。 史官都忍不住提了笔,记下其中精彩之比。 朱铭昭在后堂,已经喝了第八杯茶。 朝堂上棋逢对手的两人,还在口沫横飞,辩论不休。 黄继呈暗赞廖太师老当益壮。 廖太师暗称黄继呈后生可畏。 “太子。” 有个小太监站在帘子后,朝太子身边的贴身公公招了手。贴身公公得了消息,又匆匆走到太子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忽然出声道:“两位爱卿且罢,此事稍后再议。镇北王,你家王妃身体有恙,许你即刻回府查看。” “什么?茵茵有事!“ 朱允棣与廖太师齐齐吓了一跳,如今茵茵肚里怀着孩子,茵茵有事,岂不就是肚里的孩子有事。 “御医呢,御医传唤没有!”朱允棣暴呵着问。 “请……请啦。”帘后的小太监惴惴出声。 “倪卿卿呢,她是这方面的行家,倪卿卿请了没?”朱允棣急红了脸。廖太师也是焦急万分,她的爱女,可一定不能有事。 朱铭昭从后殿侧门出来,走到廖太师身边那,歉意道:“她前些日有失妇德,被罚跪祠堂,抄写《女戒》。女子出嫁从夫,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出祠堂半步。” “朱铭昭,你开什么玩笑!”朱允棣拎着朱铭昭的衣襟,眼睛瞪得像铜铃,“要是茵茵有什么差池,我把你家祠堂都烧了!” “我不会拿你的子嗣开玩笑,你也别拿我家祠堂开玩笑。“朱铭昭掰开朱允棣的手指,冷着脸道,”人各有命。御医院有的是大夫,都可为你家王妃诊治。我家那妇人,有失妇德,我正想着剁了她两根手指,让她以后不再犯了才好。“ “你!你敢!你敢剁了她的手指!”朱允棣一腔怒火,要找朱铭昭拼命。 朱铭昭从容闪开,闪到了太子身畔。 朱允棣运起轻功,提拳还要去揍朱铭昭。 文武百官乱哄哄一团。 太子甚是不悦,叱道:“朝堂之上打架生事,成何体统!镇北王,罚俸一年,还不退下!” “退下就退下!”朱允棣悻悻止步,像瞪着仇人一样,瞪着朱铭昭。 太子问身旁的朱铭昭,道:“你所言可是真的?倪氏当真不能踏出祠堂半步?” 朱铭昭拱手回道:“确实如此。我既有此言,即便她想,也会被府中侍卫拦下,不得出祠堂半步。” 太子叹息着道:“那可就不妙。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于生子受孕这方面,倪氏犹胜过其祖父。镇北王妃体弱易滑胎,本宫也略有耳闻。适才消息来报,镇北王妃不慎滑倒见了血,吉凶难料。” “见……见了血!”廖太师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扑倒在朝堂之上。几年之前的那个大臣,也是如这般,被骂得扑倒在了朝堂之上。 . 第三百零六章 救人 “太子亲自摆驾镇北王府,探望镇北王妃。 廖太师,是被人抬进的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离皇宫近,离忠王府较远。廖太师被抬进王府时,已经有御医,围在廖茵茵的床头打转,但却是一脸的焦急,听天由命。 “镇北王饶命,我等男子,不好掀开王妃衣裙查看,无你的吩咐,不敢擅做主张。”两个御医跪地请罪。 镇北王气得踹人,廖太师气得要再晕过去一回。 “倪卿卿,倪卿卿呢!”朱允棣怒吼。 王府里的下人惴惴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有些脚程,怕是还在路上。” “还在屁的路上,人还困在王府祠堂里,出不来呢!”朱允棣气得爆了出口,廖茵茵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已然晕死过去。“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是……是佛堂无故起了火,王妃心急去查看,踩着路上几粒石子,滑到在地。” 廖太师气全身发抖,连话也说不出声,一个御医赶紧起身,为廖太师扎针吊命。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本王嫡子!”朱允棣大怒,“府里那些个赛进来的女人,都给本王抓起来!再去朱铭昭府上,把他家那狗鼻子盛贵唤来!查出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通房妾室,主仆一律割了耳鼻,再丢进军营里。” “是……是!” 下人赶紧分头去传令,王府里那些作摆设的莺莺燕燕,通通被扣押起来。有丫鬟怕了那刑罚,抢先上了吊自尽,丫鬟的主子知道事情败露,想要拿剪子自尽,却被王府的侍卫押到了朱允棣跟前。 朱允棣两脚便踹折了妾室的脊梁骨。 倪卿卿散着发髻,提着药箱匆忙赶到的时候,正撞见朱允棣在屋外折磨妾室。而且还不止一个妾室,一个攀咬另一个,竟是四个妾室联合起来,实施的那毒计。 朱允棣没料到倪卿卿来得这么快,扯着她的胳膊往屋里带,恶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慢!茵茵在里面,快进去!” 倪卿卿已经来得够快了,府里的侍卫本是拦住她,没有世子的吩咐,不准她踏出祠堂。但事关廖茵茵,她如何能坐视不理,情急之下,用匕首割了自己一缕头发,用来作为对朱铭昭的交代。 古人迂腐,把头发看得比性命都重,侍卫为倪卿卿的举动唬住,只能放了她出府。毕竟世子的原则,已经为这个世子妃,一破再破。 “快,快,快!”廖太师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去迎了倪卿卿。 倪卿卿放下药箱,赶紧替廖茵茵把了脉。两个御医在旁,给倪卿卿说了廖茵茵的大致情况。 “男子先回避,我要仔细查看!” 男人们转过了身去,倪卿卿皱着眉,仔细查看了廖茵茵的情况,都见血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为什么不在那几个地方扎针?”倪卿卿又责备,又心疼,取了银针,给廖茵茵施针。 两个御医背过身,抹着额头的汗,惶恐道:“男女有别,没有镇北王的意思,我们不敢。” “不敢不敢!孩子都保不住了,还不敢!要是你们早些出手,这孩子就能保住!”施完针,倪卿卿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廖茵茵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廖太师颤声问。 “我的意思是——”倪卿卿抹一把眼泪,道,“就是因着这该死的男女之防,您的外孙,本该欢喜来到这世上,如今却……”倪卿卿不忍心再说下去。这孩子,本就是廖茵茵重新活过来的希望,如今孩子没了,廖茵茵怕是又会死一回。“还有茵茵她,怕是也很难再醒过来了。” “不……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廖太师颓然坐在地上,瞬间老泪纵横。 朱允棣发了狂,冲出屋去,几脚要了那几个妾室的性命。 “你一定把茵茵救活过来!”朱允棣又冲进了屋子,对倪卿卿吼道,“一定救活过来!不然,你也跟着她陪葬!” “陪什么葬?”朱铭昭手握着一缕青丝,走进了屋里,望着披散着发髻的倪卿卿,道,“她为了你女人,把自己一缕头发都留在了祠堂,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自己没管好府里的妾室,怨不得旁人。” 朱允棣红着眼瞪朱铭昭,懊恼至极,却无力反驳。 一缕头发,于倪卿卿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躺在病榻上的廖茵茵,不仅没了那许多青丝,还没了肚里的孩子,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老泪纵横的廖太师,有气无力地道:“卿卿啊,你尽力就好。若是……若是实在无力回天,也不怨你。怨只怨我迂腐,怨世人皆迂腐。” 两个御医又难辞其咎地跪在地上。何止世人迂腐,就连他们做大夫的也迂腐,不过礼法纲常,也只能迂腐。 太子进到屋中,望着病榻上一半香魂归地府的廖茵茵,似有些自责之意。或许一开始,他并不应该勉强这一桩婚事。 倪大仁也提了药箱赶来,为廖茵茵做了诊断。 “何如?”朱允棣慌忙询问。 “还请镇北王恕罪。”倪大仁与倪卿卿商议过后,才小心回禀道,“以目前王妃的状况,怕是只能保大,不能保小了。” “不能两个都保么?”朱允棣还存一丝侥幸。 “重病还需重药医。若是早些救治,兴许还可以,但拖到现在,能把王妃救活过来,已经是万幸。“ “不能两个都保么!”朱允棣又怒吼了一声。 “朱允棣,你找回些理智,是药都伤身。”倪卿卿叹息着道,“即便能大小都兼顾,但那么多汤药灌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受影响。只要茵茵活转过来,调理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就这样吧,听大夫的。”廖太师扶着朱铭昭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又朝太子拱手行了礼,恳求道,“老臣规行矩步大半辈子,今日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成全。” “太师不必多礼,尽管说来。” “老臣想将镇北王妃接回府上,暂住些时日,虽不合礼法,还请太子应允。” . 第三百零七章 升官册封 “廖茵茵最终还是被接回了太师府。 朱允棣本是不愿意,但为了廖茵茵的身子,也只能暂且如此。或许他这镇北王府,就不适宜廖茵茵,否则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嫁过来,又会憔悴不堪地送回太师府去。 在太子的授意之下,几乎全城百姓,都自以为详细地了解了廖茵茵小产的始末。原本可以避免这不幸,却因着男女大防,白白赔上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不少人都为廖茵茵的不幸扼腕叹息,同时也隐隐明白,女大夫一定要有,而且还要有很多。否则身份尊崇如廖茵茵,也会因为女大夫的缺失,而遭遇不幸。 民间百姓,尤其是民间女子,高声呼吁朝廷开办的医馆学堂里,允许女子入学。 第二天的朝堂之争,已经无多大意义。 廖太师自呈悔过书,并言年事已高,无心朝堂之事,请求辞官安享天年。 太子接了太师的悔过书,却没接太师的辞呈,盛赞太师一身傲然风骨,然后又赐太师玄铁戒尺,上打不肖皇子王孙,下打不忠宵小佞臣,简而言之,除了皇上之外,这把玄铁戒尺,可以打遍朝堂所有人,包括太子。 “谢陛下!谢太子!”这般无上荣耀与信任,老太师双手捧着戒尺,感激涕零。老太师的一众门生,也是万分感恩。 赏了这边厢,那边厢也不能冷落。 太监取出暗黄色的懿旨,又当众宣读。 大意是,倪卿卿倪氏,救人有功,不该受人非议,特擢升倪氏为五品医馆,入御医院行走,另外,皇恩浩荡,封倪氏为清河县县主,可终身享清河县税贡。 旨意一出,百官哗然。 医官升到顶,也才是正五品。这倪卿卿倪氏,年纪轻轻,居然就直接到了五品官职,这是个什么道理?更何况,倪卿卿并非皇室血脉,怎能破例册封为县主,而且是有封地的县主!需知许多郡主县主,也只是个空衔,并无可管辖的封地。 当然有官员不服,欲站出来,反驳一番。 太子就知道有人要出言反对,紧接着又是一道懿旨下来,开办女子学堂,专门教导传授女子医术,由倪卿卿倪氏,也就是新上任的清河县县主统领负责。 众人算是明白过来,太子又是升官又是封县主的用意,不过是用权和地位,套牢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医官而已。 全上京,乃至全天下,就只有倪卿卿一个女医官而已,自然是要当国宝一样,捧着供着的,否则怎么指望她能尽心尽力,奉献出自己的一身独门本事。 太子果然是太子,没有白给的好事。 “果然啊,果然啊!” 朝堂上宣读了太子懿旨之后,世子府里,又宣读了一遍太子的旨意。 倪卿卿左手一道升官发财的懿旨,右手一道强行上工的懿旨,自叹该来的还是要来,果然没逃出太子的手心。 “倪小师叔,你叹什么气,这是好事。”童梓贡很是赞同太子的英明之举。倪小师叔一身独到医术,若不拿出来教授给世人,岂不可惜。 “是是是,是好事。”倪卿卿把这两道懿旨卷好,放在了木匣子里。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还指望着这些独门手艺,多赚些银子呢,还舍不得教出去。而且,教童梓贡一个徒弟,就已经够了,还要赶鸭子上架,直接让她教一大帮徒弟,这就好比讲师还没当上了,就直接坐到了教授的位置。 突然面对一大帮徒弟,她有些力不从心啊。 唉,本是乐得清闲之人,却又被俗事所扰。 “梓贡,到时你过来帮我的忙吧。”倪卿卿认真邀请。既然扭转不了太子的心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上了。 “都是女子,我怎么好……” “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祖父怎么教你的,朝堂上怎么下定论的,大夫眼中,不分男女。“倪卿卿将一个苹果,用匕首划拉成了两半,童梓贡一半,她自己一半,“吃过这苹果,你就是我门下的首席大弟子啦。你来帮我的忙,再合适不过。再说了,就我一个女医官,肯定也忙不过来。与其让朝廷派帮手来,我还不如自己先选一个,用着顺手又安心。“ “谢师父。”童梓贡接了苹果,咬了一口,算是与倪卿卿达成了约定。 升了官,官服也换了新的。 这套官服,还是特意为倪卿卿量身定做。倪大仁也是五品医馆,倪卿卿的官袍,大体与倪大仁的相同,但衣领处用的却是红色绸布,大概是为了彰显男女医官的不同。 官帽终于也大小合适,不用是不是地再滑下来,遮挡住眼睛。 夜里,倪卿卿换了官服,在铜镜前,自己打量自己。 朱铭昭带了些酒气,从外面回来。 “世子回来啦。”倪卿卿还是挺感激朱铭昭的大度,并没有因为她的出格之举,把她休回了倪府去。 “嗯,回来啦。“朱铭昭坐到白玉床上,道,”卿卿,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啊。”倪卿卿这回很愿意详谈。 朱铭昭拉过倪卿卿的双手在掌中,手心手背打量了一番,忽然道:“你这双手,白皙纤长,很漂亮。” 倪卿卿心里忽然打起了鼓,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却抽不开,只能心慌求饶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别胡来。” “是我胡来,还是你胡来?”朱铭昭又从怀里取出一缕青丝来,怒道,“你连自己的头发都不珍惜,是你胡来,还是我胡来!” “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倪卿卿能清楚感觉到朱铭昭的怒火,手也跟着在发颤。朱铭昭的残暴,不逊于朱允棣,昨天朱允棣踹残妾室那画面,还历历在目。过往朱铭昭那暴戾形象又浮现在脑海,倪卿卿脸色都变得惨白。“世子,夫君,好哥哥,你饶了我这次好不好?”倪卿卿当真是怕,怕得全身发抖,怕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就那么怕我,你就真的以为,我会把你如何如何?”朱铭昭愈发恼怒。 . 第三百零八章 一会儿晴 一会儿风雨 “倪卿卿怕,而且真的是担心,朱铭昭会把她手拧断,或者是腿踹折。 朱铭昭瞪她,仿佛真的要把她的手折断,或者是把腿踹折。 倪卿卿惊慌不已,情急之下,也没想太多,就朝朱铭昭生扑过去。 朱铭昭大概是嫌她貌丑,先是无动于衷,后又把倪卿卿推开了去。 “你是嫌弃我脸上的疤?没关系啊!”倪卿卿又胆寒,又强颜欢笑,把脸上遮面的纱巾扯下来,硬着头皮,试探着蒙在了朱铭昭眼睛上。 眼不见,心不烦嘛,眼睛遮住了,就不会嫌弃了嘛。 窗外花好。 后来遮面的纱巾,又被朱铭昭重新系回到倪卿卿脸上,而且只挡了倪卿卿的眼睛。 更是一夜的月圆花好。 倪卿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待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夕阳都落山了。 芍药通红着脸进了屋子,扶着倪卿卿沐浴更衣。 倪卿卿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子都浸在宽大的浴桶里,心里美滋滋的想,这回总算逃过了一劫,而且也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安心做风流鬼了。 大登科后小登科,最近活得也不赖嘛。 “世子爷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倪卿卿抬起头来问。 芍药喜道:“世子好像出远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总归是会回来的。” 倪卿卿笑逐颜开,沐浴完毕后,神清气爽。因为心情太好,即便是晚上,也换了身顶漂亮的新衣裳。白天睡足了,晚上睡不着,倪卿卿转着圈吩咐:”芍药,去把古琴拿来,我要练琴。“ “早该如此啦!”芍药积极去嫁妆箱子里取古琴。 盛贵敲了门,端了碗汤药,有些无措地站在房门口。 倪卿卿正哼着小调,拿了笔,在纸上练着朱铭昭的名字,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中药味儿。 “避子汤?”倪卿卿诧异望向门口。 “……”盛贵更是手足无措,连屋都没敢迈进,“世子说,世子妃年纪不大,目前还不适宜有孕。” “盛贵,你说实话!”倪卿卿脸色倏地变了变。她这年纪怎么就不适合有孕了,这时代,有些穷人家的女儿嫁得早,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世子说……世子说……”盛贵不忍说出口。 倪卿卿摔了手中毛笔,红着眼道:“他是不是嫌我轻浮不守规矩,不配给他诞下嫡子!” 盛贵嗫嚅道:“……可能是这个意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倪卿卿大怒,有手撕了朱铭昭的心,这不就是那传闻中的,拔什么就无情嘛!吃的时候倒迷醉尽兴,吃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他去哪里藏着躲着了,让他出来,我要当面与他说清楚!” “世子不是存心躲着,千真万确有要事在身。”盛贵把手中避子汤双手递进了屋里,低头劝道,“世子的心意和原则,总会为您一变再变的。世子妃先喝下这碗避子汤,等世子回来后,机会多的是。世子都是你的人了,再努把力,小小世子,也一定会从您肚里出来的。” “努什么力!努力一次,就得一碗避子汤!避子汤喝了伤身,我才不喝!” 倪卿卿快步走向盛贵,夺过他手里的避子汤,摔在了地上,怒道,“你们家世子,就是个顶别扭的家伙!既然不打算让我生子,就别碰我啊,他那么好的功夫,又不是挣脱不了!盛贵,你家世子,姑奶奶不想伺候了!等朱铭昭回来,你告诉他,我倪卿卿已经受够了他的轻视,不愿再捧着他了!这世子府,姑奶奶也不想待了,他愿意再把哪个女人接进来,就接进来,愿意找哪个女人生孩子,就生孩子!就是回来就给我一封休书,我也乐意收着!“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芍药捧着古琴,一脸茫然地过来。 倪卿卿红着眼,拿过芍药手里的古琴,摔到屋里,头也不会地道:“你家姑娘轻浮,脾气又不好,不配做朱世子的枕边人!走,芍药,这地儿我们不待了!” “世子妃要去哪儿?”盛贵追出来问。 “搬家,去谪仙居!”倪卿卿踏出朱铭昭的院子,在胡同里,又对着朱铭昭的院子啐了一口。该死的朱铭昭,得了便宜还卖乖,祝你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几天前,她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不说休她嫌弃她的话,如今风平浪静了,倒来秋后算账。 “天都黑了,还是缓一缓吧。要不等世子回来,你们再详谈。您就这样搬出去了,岂不是白白给其她女人腾了位置。世子对你是真心喜欢,缓上一缓,世子会改变心意的。”盛贵努力劝说。 “缓什么缓,朱铭昭这碗避子汤的意思,不就是让我自己滚蛋嘛。“倪卿卿哭笑着道,”放心,我很懂他的意思,回头给自己扎几针,同样不会有孩子!滚蛋就滚蛋吧,世子爷挑剔得很,就去找个完美无缺的女人,再生个完美无缺的小朱铭昭吧!“ 倪府是连夜搬的家。”欺人太甚!“倪大仁得知了倪卿卿的委屈,彻彻底底把倪府搬到了谪仙居。 原来的倪府,只剩了些石墙砖瓦,并且挂了牌子,等人来买。 盛贵偷偷派了人,把隔壁倪府给买了下来。即便世子暂时看轻了世子妃,也不会让世子妃的故居,被旁的人买了去。 谪仙居还是那么大,那么漂亮。即便整个倪府都搬了过去,仍旧显得有些空荡荡。 世子妃仍旧是世子妃,按照朱铭昭的吩咐,只要世子妃离开世子府,两个女侍卫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们跟过来做什么?”倪卿卿扯着月季花瓣,没好气地问。 “保护世子妃的安全。”两个女侍卫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还是世子妃么?”倪卿卿嚼着月季花瓣,自嘲着道,“连嫡子都不让生的世子妃,还是世子妃么?从来喝避子汤的,都是妾室通房。朱铭昭那厮,分明就只准备把我当个妾室。“ . 第三百零九章 跳河不自尽 ““我是丑八怪,多金又自在。撩汉七八个,气死别扭怪……” 谪仙居很大很美,就水塘子,这宅子里便有三个。倪卿卿在那个最大的池塘边上,支了根鱼竿儿垂钓,旁边有一棵大柳树,挡着头顶上的大日头。 两个女侍卫也在树荫底下站着,努力听着倪卿卿嘴里的打油诗。芍药在倪卿卿旁边切着西瓜,把一整个冰西瓜,切成了好多小块。 “天这么热,你们也来吃啊。”倪卿卿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念着打油诗,一边啃着西瓜,一边盯着水塘里鱼线。 两个女侍卫不敢在主子面前随意。 倪卿卿让芍药拿了西瓜过去,分给两个侍卫。两个女侍卫,一个姑且叫做初一,另一个姑且叫做十五,都是倪卿卿给她们取的。 初一十五接了西瓜,背过身吃了起来。练武之人,食量大,一点西瓜还不够塞牙缝。 倪卿卿只给自己和芍药留了四块,余下的西瓜,都端到了两女侍卫跟前。 两个女侍卫,一开始还客套两句,直说够了够了,吃不了这么多。然后就背过身,风卷残云一般,就把大半个冰西瓜消灭了干净。西瓜吃过,但冰西瓜却是头一次吃,又甜又冰,果真是美味。 不过西瓜利尿,女侍卫忍得有些辛苦。 倪卿卿专心钓着鱼,却不知怎的,一个都没钓上来,有些气急败坏,便把这坏运气,都怪到了朱铭昭头上。 “狗屁世子,都是你害的!“一无所获,倪卿卿开始往池塘里扔起了石子儿。 “世子妃,您先扔着。”两个女侍卫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西瓜吃多了,请容我两暂离如厕。” “去吧去吧,”倪卿卿挥了挥手,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又在自家宅子,不用时时都看着。” 两个女侍卫抱了拳,运起轻功离开。 倪卿卿继续扔着石子儿,又对身边的芍药道:“芍药,你再去给我拿两根钓竿来。我今天钓不着鱼,一定是这钓竿的问题。” 芍药福了身,又赶紧去为主子取钓竿。 倪卿卿独自坐在柳树下,又继续扔石子儿,周围石子儿扔完了,但狗屁世子还没骂够,就继续扔怀里的碎银子。 碎银子扔进水塘子里,激起点水花,就沉了底。 不一会儿,身上的碎银子也扔完了。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可扔,还有几个擦脸的小药瓶。 倪卿卿一看那小药瓶就来气。她为了朱铭昭,花大把银子,积极炼药,积极抹药,就想早日把脸上的疤治好,早日摘下面纱,让朱铭昭看见美美的自己。 “变美了有何用,变得再美,那别扭东西,还是嫌你轻浮不正经!还是不要你生嫡子!”倪卿卿气愤咬牙,扬起手,将手里的小药瓶扔了一个出去。 小药瓶“咕咚”一声落入池塘,紧接着又沉了底。 “不要了,都不要了,丑八怪就丑八怪吧,变丑八怪,还能膈应那狗屁世子大半辈子!” 倪卿卿自言自语,越想越气,又接连扔了几个药瓶出去。 药瓶扔完,身上又没多余东西可扔。 倪卿卿抱起手臂,盯着湖面,放着狠话,道:“这一回,若是狗屁世子不来求我,我绝对不回去!” 然而一阵风气,也没人搭理。 倪卿卿忽而又沮丧起来,忽而一拍脑袋,又骂起自己来:“我这笨蛋,跟自己的银子较什么劲儿,跟自己的脸较什么劲儿!几个小药瓶,可值上万两白银呢!我一定得把药瓶捞回来,天天抹,时时抹,最好明天就把脸上的疤抹好,美得天怒人怨,让那狗屁世子后悔去!” “对,捞回药瓶,让那狗屁世子后悔去!” 仰天大笑三声,倪卿卿忽地一头扎进了池塘里去,憋一口气,去寻沉底的药瓶。 芍药举着两根钓竿,还没走近,就突然看到了倪卿卿主动入水的一幕。上京就一条护城河,没听说,有哪个大家闺秀会水的。 “不好啦,世子妃投湖自尽啦!” 芍药吓得扯开嗓子嚷。 不知哪里飞身出来几个暗卫,齐齐往池塘里面跳。 倪卿卿还憋着一口气,正在湖底寻药瓶,就望见有几个黑衣人,飞快朝她游了过来。 “世子妃,啊,我的世子妃啊,为什么要故意把我们支走,何必想不开啊?”芍药扔了钓竿,边哭边往池塘边跑。府里好些下人也被惊动,纷纷朝池塘聚拢过来。 药瓶没捞着,倪卿卿捞了一条虾米大的小鱼,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道:“芍药,别嚷别嚷!我好得很呢,嚷什么嚷!” “世子妃,您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你自寻短见呢!”芍药又哭又笑。 几个暗卫也从水底钻了出来,还好还好,虚惊一场。否则按规矩,若是世子妃有三长两短,他们这些负责保护的暗卫,也只有给世子妃陪葬,还包括初一十五那两个贴身侍卫。 “我像是会寻短见的人么,就算狗屁世子有什么好歹,我也会活得很好。”倪卿卿笑了笑,四个暗卫,她认得其中两个,就是她曾在庄子里救的那两个。“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五瓶药膏掉池塘里了,你们受累,帮我找一找。“ “是,世子妃。”四个暗卫又重新潜回水下,替倪卿卿找药。 倪卿卿左手掬着一条彩色小鱼儿,往岸边游了去。 两个女侍卫慌慌张张回来,伸手将倪卿卿拽上了岸。 “芍药,你来看这条小鱼儿,漂亮不?”全身是水的倪卿卿,笑逐颜开地道,“我准备把它养起来。” “世子妃,您再也别这样了!您怎么还会浮水啊,梦里学的么?”芍药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哪里有心情去管什么小鱼儿。 其余人也诧异,上京城里,就连好多男人都是旱鸭子。 “……游泳馆学的。“倪卿卿捧着小鱼儿,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世子妃,您说什么?”旁人都没听清。 “我说,在庄子里学的!”倪卿卿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道,“庄子里有条小河,我带了蛋壳一起,偷偷下水学的。” . 第三百一十章 来呀来杯酒啊 “去屋里换了衣裳,柴油盐三个便登门拜访。 “你们怎么来了?“倪卿卿正打算去隔音的石头房子里唱曲儿呢。“我没记错的话,后天才是你们沐休的日子。” “倪小师叔,你一离开,皇家医馆就更没我们的用武之地。我们三人一合计,主动向牛师叔申请的,以后就跟着你混啦!”柴油盐三人你笑逐颜开地道,“这是第一批女学员的名单,还请您过目。” 倪卿卿接过那名单,大略瞧了瞧,随口道:“你们究竟是真心跟着我混,还是看我这里女学员多,特意过来选媳妇儿了。” “嘿嘿,嘿嘿嘿,倪小师叔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倪小师叔的一双漂亮慧眼。”柴油盐三个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近水楼台先得月,您懂的,您懂的。” “我当然懂,但是绝对不可以。”倪卿卿合上人员名单,正色道,“既然女子医舍由我监管负责,就不许你们假公济私。明天我就定下规矩,凡是与女学员发生不正当关系者,就双双撵出去医舍去,谁也不能例外。柴油盐,你们三个,切记切记,千万别害人害己。” “倪小师叔,别啊,这批女学员我们已经替你先瞧过了,很有几个漂亮的。年龄虽然小了些,但过几年就会出落得亭亭玉立,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我们啊。” “不行就是不行!规矩不能乱!”倪卿卿板起脸来,极为认真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要是你们敢坏我的规矩,我现在就把你们三人撵出去!” “别啊,倪小师叔,再过二十来天就是七夕了,我们三还孤孤单单,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倪卿卿不听,道:“来人,把这三人,送回皇家医馆去!“ “且慢且慢!”柴油盐见势不妙,面面相觑交流了心思,忽地又齐齐跪下来,举起指头,对天发了誓,不会对医舍的女学员起歪心思。 倪卿卿让他们写了保证书,签了字画了押,然后好生锁了起来。保证书在手,若是今后这三人明知故犯,就别怪她不顾情面撵人。 明天就要去女子医舍授课讲学,倪卿卿打算先在石头房子里,吼几句金曲儿发泄。 石头房子是倪卿卿特意吩咐人盖的,为了隔音效果,所以房子的木门,也十分厚重。 推开厚重的木门进去,里面摆了好几种乐器,不过倪卿卿会的有限,最熟练,就是瓦缻。 “你们进来唱曲儿么?”倪卿卿做出邀请。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她都喜欢尽情地嚎上几句。 “不了不了。”柴油盐三个摇着头,“你那石头房子像活人墓一样,有些晦气。” “是吗?”倪卿卿又推门出来,仰头仔细瞧了瞧,“还好吧,不过是新鲜事物,你们看不习惯而已。回头我把这石头房子再建得豪华些,多挂些花花草草在上面,你们再想进来唱曲儿,还得管你们收银子呢。” “倪小师叔,你建这么大一幢石头房子,就只为了唱曲儿?“ “怎么,不行吗?”倪卿卿又推门进去,芍药和初一十五两个女侍卫也跟着进去。 “行行行,您腰缠万贯,想怎么糟蹋银子都行。”柴油盐三个瞧着两个女侍卫还名花无主,虽然不敢主动去搭讪,但还是抱了一丝丝幻想。 倪卿卿落了坐,拿了瓦缻在手里,问屋中其余六人道:“你们都会哪些乐器?” 芍药摇头,她只会涂脂抹粉,梳头描眉。 初一十五两个女侍卫也摇头,她们只会舞刀弄枪,走壁飞檐。 柴油盐三个更是摇头,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有时间和闲情去附庸风雅。 “这样说来,我这只会敲缻的,还是屋里面最有才艺的一个。”倪卿卿忍不住感叹,“不过也无妨,这本就是消遣玩意儿,会不会都没多大问题。改天我把翠娘和茵茵都叫上,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就能玩个尽兴。下面我要放飞自我,胡乱唱曲儿了。想听的就坐下,不收你们银子。嫌吵的,随时可以出门去嗑瓜子,我不会计较。” “倪小师叔哪里话,你唱曲儿好听着呢,参加声魁赛都能进前五,我们怎么会嫌吵,不会的,不会的。” “那好,我就唱了,你们担待些。” 倪卿卿敲着缻,先唱了一首最近烂大街的《红豆》,用来暖场。 这首歌熟,上京城的三岁小孩都会来两句,倪卿卿唱了不一会儿,屋中几人就开始跟着哼唱。 倪卿卿让他们都坐下,又各自给他们斟了酒。 几杯酒下肚,屋里的人便不再拘谨,纷纷亮出嗓子,开始了大合唱。 好在石头房子隔音,屋里即便唱得再大声,也没传出多远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再来唱一曲儿。”倪卿卿举杯建议,“都来建议建议,唱什么好?” “世子妃,就唱那首《爱江山更爱美人》吧!“芍药积极建议,她最喜欢这首,要是哪天,有个男人能为她放弃江山就好了,哪怕是梦里面也行。 “好啊,来吧!”倪卿卿大乐,一群人聚在一个屋子里,大声吼,才有气氛嘛,就是配乐没跟上,有些单调,很是美中不足。“我决定了,要在谪仙居里养几个专业乐师,这样我们想唱的时候,就有专人伴奏啦!” “世子妃英明!”几人高举了酒杯称颂。 一帮人又开始了唱,柴油盐三个唱一句,四个女子默契唱后面一句,别说,配合得还挺默契。 祝管家领了两个身材消瘦的小女子,缓缓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世子妃,唱着呢。“祝管家探进来一个光头,乐呵呵地道,”有两个小姑娘求上门来,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翠,说是您见过的。“ “……”某些事上,倪卿卿的忘性很大。 芍药小声提醒道:“那个小翠啊,就是铅华阁里,唱歌要命的那个。” “原来是她们啊。”这样一提醒,倪卿卿立马就记了起来。“不过我也没许诺过她们什么,她们求上门来做什么。“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多盖石头房 “小红小翠被带进了石头屋子。 “这两个小妹妹,双胞胎似的,倒是生得俊俏!“柴油盐三个眼睛立刻亮了亮。 “收敛些!”倪卿卿瞪了他三人一眼,又道,“你们不在铅华阁练舞,过来做什么?” 小红小翠相互看了眼,跪下磕头道:“世子妃,我们自知天资有限,练一辈子舞,也做不了铅华阁的舞魁。我们想着,我们想着从铅华阁出来。跟着世子妃。” 倪卿卿让她们起来回话,道:“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打算开舞坊。” 小翠推了小红上前,紧张道:“回世子妃,小翠自知唱歌难听,但小红她,小红她唱歌还挺不错的,要不您先听听。” 倪卿卿准了。“嗯,那就先唱来听听。” 小红清了清嗓子,唱完一曲,由于太过紧张,唱得很是不尽人意。 “唉。”柴油盐三个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人是长得不错,但才艺嘛…… “世子妃,求求您,再我们一次机会吧。“小红小翠连连磕头,实打实地磕在地上,额头都可破了皮,“我们也没什么大本事,就会跳几支舞。但我们会努力把舞跳好,把歌唱好的。” “你们既然有这决心,缠着我做什么?”倪卿卿让她们起身,她们却把头磕得更响。“去鸣玉坊那里谋生路,也是可以的。” “但其他地方,也没世子妃这里好啊!”小红小翠抬起红肿的额头来,满眼祈盼地道:“跟着世子妃有肉吃,上京城的百姓,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两个都是穷人家的女儿,也想做点美梦,跟着世子妃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敢情你们两人,是赖上我了?”倪卿卿挑了挑眉。 “世子妃怜悯。”小红小翠双双磕头,道,“我们会努力的,不会让世子妃失望的!” “你们这般信誓旦旦,我不质疑你们的决心和毅力。”倪卿卿好言道,“然而,过得两三年,你们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跟着我,便会误了今后的归宿,值得么?” “值得值得!”两女子赶紧道,“人都被卖进了铅华阁,还谈什么归宿不归宿。即便能嫁人,嫁的也是贩夫走卒。若是世子妃肯收留,我们二人一辈子不嫁都行!” 得,又是两个小米,穷怕了,只奔着钱财而去。 “那好吧。”倪卿卿松了口,“跟我之前,先把契据签了。万一哪一天,有良人为你们赎身呢,我也不白栽培你们一场。小红唱曲儿唱得不错,就负责唱曲儿,小翠,你把舞和琴练好,来配合小红。一加一大于二,以后你们就是双生子组合了。来,我们举杯,欢迎双生子组合的诞生!” 祝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纸笔,递给了倪卿卿。 倪卿卿颇为诧异地道:“祝伯,你会未卜先知么?” “不是。“祝管家笑道,”只是知道世子妃你心善,愿意给人机会,大概会同意的。即便不同意,我带了纸笔在身上,也不碍什么事。“ 小红小翠迫不及待地按了手印,又感恩戴德地朝倪卿卿鞠了躬。 倪卿卿又给这个组合,取了个又俗又响亮的名字——倚红偎翠。 “祝伯,你把这两个明日之星,交给翠娘,让翠娘好好教教她们唱曲儿弹琴。”倪卿卿心情不错地吩咐。至于最后的舞台表现力嘛,就由她亲自调教。 “翠娘?”祝伯有些犯难,“翠娘嗓子倒了,一直消沉着呢,连您的婚宴都未参加,已经避世好些日子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找些活给她干。”倪卿卿道,“老闷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到时候跳楼跳河都说不定。祝伯,你去账房里,支取千两银子,给翠娘送去,就当倚红和偎翠的学费。” “若是翠娘不肯收,那该如何?”祝伯为难。 “翠娘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能不收么。”倪卿卿又瞥向倚红偎翠,眨眼笑道,“你们可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倚红偎翠自信满满,大不了她们把地板都磕破。 祝伯领着两个小姑娘去了,石头屋子里,又剩下最初那几人。 “世子妃,你真要开第二个鸣玉坊啊?”芍药担忧。 “是啊,就倚红偎翠这两个,怕是撑不起场子。“柴油盐三个也忧心。 初一十五两个女侍卫也不赞同,这是赔本买卖,不划算。 倪卿卿耸肩道:“反正银子多了,就得糟蹋嘛。我喜欢唱曲儿,但碍于身份,又不能登台,就让别的女子,替我实现梦想吧。还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我不但要栽培女子,还要栽培男子。我还打算找一个,又英俊又白净,唱歌又好的少年郎,使劲砸银子栽培。” “啊,世子妃,你这样胡来,不怕世子吃醋吗?”芍药更是担忧。 “赚银子的事,这算什么胡来。”倪卿卿笑着道,“你门且瞧瞧孟二,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能卖好多银子。等我把那唱曲儿好手打造出来,就是卖他的头发丝,我也能赚回本钱来。反正我那前朝手稿里,有的是曲儿,够捧红几个偏偏少年郎的。” 芍药疑惑:“世子妃,您不是说,前朝手稿里,没多少曲了吗?” 倪卿卿笑道:“芍药你笨啊,即便旧曲没有,也可以有新曲儿,不然我那么积极学习曲谱做什么?” “不是讨好世子么?”初一和十五两个女侍卫出了声。 “不是!”倪卿卿立即否认,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为了创作出新曲儿,然后贴上前朝手稿的标签,去卖银子,卖许许多多的银子!” “哇,倪小师叔,您怎么这么有远见呢?”柴油盐三个又瞬间变成了马屁精,“你一首曲子,能卖好多钱呢。等明年的声魁赛,你岂不是又要赚一大笔钱。” 倪卿卿手撑着腮,得意道:“可能吧。不过见到甜头了,谁不想来分杯羹。明年这个时候,就会有许多新词新曲儿冒出来。到时候,我的曲子,也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女子医舍 “倪卿卿也没料到,只因为一场声魁赛,就拉开了通俗曲艺几十年繁盛的序幕。 不过这会儿的倪卿卿,还只是想着挑几个好苗子,捧红了,赚银子。 原本黄继呈是个顶好的人选,人长得好不说,唱曲儿还特别好听。若倪卿卿私心再重一些,没准儿黄继呈已经作为曲艺界的一颗冉冉新星,红透了整个上京。 倪卿卿打算去梨园里,寻那盘靓条顺的好苗子。那好苗子多,倪卿卿很快便挑选出来两个,签了契据。 “石头房子盖起来!” 去女子医舍之前,倪卿卿意气风发地吩咐。 “盖在哪里,谪仙居么?“祝伯虚心请教。 “不,盖在仁心街,注意隔音。”倪卿卿手臂一扬,又道,“还要离医馆远些,免得扰了医馆的清静。” 祝伯得了吩咐,立刻着手去办此事。 五品官服穿上身,玄色官帽戴头顶,倪卿卿背着手,踱着四方步,然后几蹦几蹦,蹦上了官轿,童梓贡芍药在左,柴油盐三个在右,护着官轿前行。 第一次亮相嘛,排场一定要大,否则如何能震慑住一群七八九岁的小姑娘。 女子医舍在李年琦管辖的那条街上。 医舍是太子亲自选的址,既是小姑娘们学习的地方,也是小姑娘们日常起居的地方,相当于现代的女子寄宿学校。太子多智而近妖,常常有打破陈规的惊人之举,有时候,倪卿卿都怀疑,她与太子是同类。 小姑娘们已经排好队,聚集在医舍中央的空地上,翘首以盼倪卿卿的到来。 倪卿卿可是上京的名人,更是她们的偶像。 一个容貌有损的女人,凭借一身医术,不仅成功嫁入了皇室,还被册封为了清河县县主,无上的荣光! 医术改变命运! 倪卿卿就是她们的榜样。 若是有朝一日,她们学医有成,是不是也能如倪卿卿一般,好运风光。 “院长安好!”小姑娘们齐声高呼。 “小美女们,也安好!”倪卿卿背着手,像模像样地从官轿里下来,准备上台去,做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演讲稿是她昨晚亲自动手写的,黄继呈不在身边,这些事只能她自己来。嗯,看来她这五品医官,很是应该雇一个精通文墨的师爷在身边。 李年琦立在台上。 “你怎么在这里?”倪卿卿皱了皱眉头,望着一身官服的李年琦。她五品,李年琦四品,不仅官袍比她的气派些,就连官袍的颜色,也比她身上的好看些。 “附近五条街,都是本官的管辖范围。”身着官袍的李年琦,居然也是人模狗样,十分惹眼。“女子医舍今天正式开园,乃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本官自然是要过来亲自见证的。” “说得倒像是有理。”倪卿卿不再搭理李年琦,站在高台上,一一打量了下面的一众小姑娘。 “好俊啊!” 小姑娘多是贫苦人家出生,见识少,忍不住为李年琦的风度惊叹。 “好配啊!” 小姑娘们望着台上的两人,由衷感慨。 配你大爷!倪卿卿腹诽,望了眼台下的童梓贡。 童梓贡会意,将事先准备好的藤条,分别交给柴油盐三人。 接过藤条,柴油盐齐声道:“院长训话,不准窃窃私语!违者,每人挨打十下!“ 小姑娘们怕挨打,立刻就安静下来。 倪卿卿和蔼笑了笑,道:“你们都是朝廷精心挑选过,能识文会断字的幸运儿。今后两年内,我将与大家朝夕相处。以后我负责教你们本事,你们负责认真学好本事。学得认真,学得好的,早日出师,去皇家医馆做帮手,学得不认真,学得差的,对不起,卷铺盖走人,要么留在医舍里洗衣挑水。大声告诉我,你们想要娶皇家医馆光耀门楣,还是留在医舍里,默默无闻地挑水洗衣?” 李年琦嫌弃地瞥了倪卿卿一眼,这是什么平淡如水的开场词,没有黄继呈在身边辅佐,就不能花钱再雇一个师爷润笔么。 小姑娘们却握起拳头,激动响应:“皇家医馆,光耀门楣!皇家医馆,光耀门楣!” “不错,不错,今后这两年,就要有这种势头和干劲儿!”倪卿卿颇为满意,继续激励道,“有那特别优秀的,还可以如我一般,穿上官袍戴上官帽,入御医院当值!” “真的可以吗?我们也可以像您一样,穿上官袍当官吗?”小姑娘们还不敢确信。 “为什么不可以!我不正是穿着官袍,站在你们面前吗?天赋加努力,下一个女医官,便是你!”倪卿卿一甩官袍,慷慨激昂地道,“年龄不论,医术高者为尊,我希望你们牢记!” 唱戏一样!李年琦抛过去一个白眼。 倪卿卿全当没看见,继续自己的宣讲。 台下一众小姑娘,被倪卿卿煽动得亢奋不已,个个都想着要好好学习,早些进皇家医馆,早些把官袍穿在身。 画饼完毕,下面就是讲规矩。 这么多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聚一堆儿,规矩是一定不能少的,而且规矩一定要严,才能少出岔子。 少年老成的童梓贡,板着脸上台,一连宣布了几十个不准。 小姑娘们记都记不过来,不过倪卿卿给每人提前准备了册子,册子上的条条款款,都是她们必须准守的规矩。 “再着重强调一遍。”倪卿卿清了嗓子,高声道,“女子医舍里,不许与异性发生暧昧关系。一旦发现,打残了手,双双撵出医舍,绝不姑息!记清楚了吗?”这世道的女子早熟,得提前预防着。尤其柴油盐那三个花花肠子,孤家寡人久了,保不齐就会去霍霍这些小苗子。 “记清楚了!”小姑娘们高声回应。 柴油盐三个,神情有些沮丧。 倪卿卿瞪了他们三人一眼,又转过脸来,对着李年琦,极为客套地道:“我的部分,已经完成。请问这位大人,是否还要补充几句?“ 李年琦向倪卿卿走近几步,笑着道:“防范于未然,这位大人倒十分有先见之明。”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听说你过得不好 “上下宣讲完毕,下午就该处理衣食住行的杂事。 身为女子医舍的一把手,好多事情都需要倪卿卿亲自点头。 “世子妃,那饭堂里的……” “诶,芍药。”倪卿卿装腔作势地摆了摆手,一本经地道,“医舍里,叫我院长,或者院长大人,记住了么?“ 李年琦在旁笑出了声,穿着官服,挥着扇子,突然打岔道:“听说你前两天跳湖自尽了?” 倪卿卿翻个白眼,不准备搭理他,对芍药道:“芍药,你继续。” “是,世……院长大人。”芍药改了口,又接着道,“有学徒反映,今天中午的饭菜里,白菜里有青虫,稀粥里有蟑螂。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李年琦摇着折扇,继续打岔道,“还有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被朱铭昭厌弃,我也就放心了。” “关你李年琦什么事!”倪卿卿终于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又对芍药道,“还有什么糟心事,芍药你一并说了,我好想法子解决。” “还有就是,有人在寝屋的床底下,发现了好长好长的一块蛇皮。” “蛇?”倪卿卿心里发憷,平生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 “不稀奇。”李年琦喝一口茶,笑着道,“这医舍之前就是个荒宅,听说还闹过鬼。怎么,就没人发现白骨骷髅什么的?” “白骨骷髅?”这回轮到芍药害怕得牙齿打颤。 倪卿卿皱了皱眉:“太子怎么会把女子医舍选在这里,明明知道小姑娘们胆子小。” “废物利用啊。”李年琦望着倪卿卿,心情十分愉悦地道,“就跟你那谪仙居一样。对了,外室大闹婚宴之后,又听说你被朱铭昭赶出来,搬到谪仙居啦。你看,你选了一个相当疼人的好夫君嘛。你看你,果然是有眼光,果然是相当有眼光嘛。” 倪卿卿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称赞。眼光多好不能说,这辈子能嫁给朱铭昭,能唤朱铭昭一声夫君,我就已经很知足啦。我家世子再怎么,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这辈子就他啦,怎么着。” “话本看多了你。”李年琦鄙夷道,“朱铭昭再纳几个妾室回府,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娶妻纳妾很正常啊,我又不是悍妇。”倪卿卿很是大度地道,“毕竟我忠王府,现在就我家世子一根独苗。子嗣繁盛相当重要,你也应该知道。” “这是你说的话?”李年琦不信,“那天是谁在喜堂上,又哭又笑,还撒泼踹人。“ “是我没错。”倪卿卿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不过时过境迁,只要我家世子乐意,再来十个八个岳凝霜,我也容得下啦。” 李年琦仔细盯着倪卿卿,啧啧啧叹了几句:“还真是认命了啊,看来朱铭昭把你伤得不轻。很好,朱铭昭做得挺好。” 倪卿卿鼻子一酸,别过脸去,抱着手臂,道:“我们夫妻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李大人,这女子医舍既在你的管辖范围,你刚才也听见了,吃得不好,住得也不安全,你不如去跟朝廷说说,多拨些款项下来。” “你是这里的院长,拨款一事,该是你去内务府走动。”李年琦又好心提醒道,“不过款项可不那么好拨。你也知道,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大兴土木建造皇陵,若不是太子聚财有方,国库早就空空如也。内务府把钱财捂得极紧,你多多努力便是。” 倪卿卿抿了抿唇,太子这就有些不厚道,给了一座荒宅子和一大群小丫头给她,后续补给却不跟上,这难道是想,用她每年清河县的税贡,来养这些小丫头片子吗。 再说了,清河县是个穷乡僻壤,每年税贡还不够她买根簪子。清河县县主就剩一个名头响亮,对外说着好听,其余的,都是浮云。 “要款一事,能呈上折子,在朝堂上当众索要么?”头一次当官的倪卿卿,虚心向李年琦请教。 “可以是可以。”李年琦道,“不过谁来帮你递这个折子?” “你不可以吗?毕竟你也算是这几条街的父母官。“ “你觉得我会帮你?“李年琦摇着扇子得意出声,离了朱铭昭,倪卿卿也没什么像样的靠山。 “不会。”倪卿卿沉了眉眼。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李年琦立即接口,道,“如果你能当着我的面,给我唱几支小曲儿,或者给我跳几支舞,我兴许就会发发善心。” “不必。”倪卿卿道,“讨好你,还不如去讨好我家世子。”不过她已经默默发了誓,这一回,一定要朱铭昭先跟她道歉才行。 “朱铭昭都把你撵出家门了,你还指望他!”李年琦有些动气,似乎在怒其不争。“你指望朱铭昭,还不如去求黄继呈。你上回不顾世俗救人一事,还是黄继呈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维护你。” “这个我也知道,不枉我几次三番,救他的人,又救他的心。”倪卿卿手敲着桌面,不停在心里权衡。她跟黄继呈虽然是过命的交情,然而他已经做了别人的夫君。她一个异性朋友,主动找上门去,怕是会让小朱姑娘吃味儿。再说了,即便小朱姑娘不介意,朱铭昭那别扭鬼,也会拿这件事,跟她赌气。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如今她跟朱铭昭,吵归吵,闹归闹,但也不能把黄继呈牵扯进来。毕竟黄继呈的仕途,又才刚刚起步,朱铭昭一个不乐意,就能将黄继呈打回原形。 要银子这等小事,还是不去劳烦黄继呈。 不如就以此为台阶,去朱铭昭面前服个软。朱铭昭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内务府吐出好多银子,可比递折子好使。 不不不,不能先去服软,避子汤一事,本来就是朱铭昭不尊重她在先。不能由着朱铭昭,对她一二再,再而三地低看,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等朱铭昭先给她道歉! “摇头又点头,想什么呢!“李年琦执扇,狠狠敲了倪卿卿的脑袋。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敲回来 “那一下,打得实在是狠。 倪卿卿捂着脑袋,极为怨念地瞪向李年琦。扇子,又是扇子,她最近难道跟扇子犯冲? 李年琦也有些吃惊,自己居然会下这么重的手。 “那个,我……”李年琦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无心。 “别说了!你刚才分明是想谋杀了我!”倪卿卿捂着脑袋,怒道,“抓起来!“ 两个女侍卫二话不说就动了手,再次保护不力,她们颇为自责。 “倪卿卿,你要做什么?”李年琦被两个女侍卫反剪的手臂,按在地上。“大胆,我乃朝廷四品命官,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还是忠王府的世子妃,堂堂清河县县主呢!你居然也敢在我头上放肆!“倪卿卿一把夺过李年琦手上的折扇,跳起来,狠狠在李年琦头上敲了两下。 李年琦被瞧得脑袋发蒙,咬牙切齿地瞪向倪卿卿。 “瞪什么瞪!”倪卿卿将折扇扔回给李年琦,揉着自己的脑袋,怨念道,“你现在的感受,就是我刚才的感受!你是发疯了么,存心要把我敲傻是不是!” 两个女侍卫松开李年琦,护住倪卿卿。 李年琦也揉着自己的脑袋,咬着后槽牙,恨声道:“都说了是无心,你还较真!你这么个悍妇,即便嫁了朱铭昭,也迟早会被扫地出门!” “不用你管,大门在那里!”倪卿卿掏出随身带的铜镜,瞧了瞧头上冒出的小包,手往门口一指,气愤道,“滚,不送!” 李年琦也摸了摸自己头上鼓起的两个小包,恨恨地摔门而去。摔门出去没多久,又转身回屋子里,顶着头上两个犄角一样的小包,大骂道:“倪卿卿,就你这性子,贤良淑德没一个沾边,就等着做下堂妇吧!” “要你管!“倪卿卿还是挺担心被下堂的,抓了一个茶盏,朝李年琦扔了过去,骂道,”滚!快滚!不想见到衰人!“ “哈,我衰?我哪里衰了!”李年琦又笑又骂。 “被蛇咬的时候,你在!被朱铭昭扔下楼的时候,你在!被蔓儿拿剑追着跑的时候,你在!救侯府公子的时候,你在!被暗杀的时候,你还在!你说,你不是衰人,是什么!” “你自己要倒霉,你怪我在旁边当见证么!”李年琦打开折扇,突然大笑道,“回想起你这些倒霉事,我怎么那么开心呢!对了,我还回想起一件开心事,你要不要听听?” “说!”倪卿卿抱着手臂,怒道,“说完就滚!” 李年琦乐呵呵地道:“当初朱铭昭为了蔓儿,把你推下假山毁容的时候,我也在!” “衰人,衰人,快滚快滚!”倪卿卿抓起桌上的茶壶,作势要往李年琦身上泼去。 李年琦退后两步,退出门外,摇着折扇,勉强维持着风度,道:“朱铭昭当初可是存心要你死的,你命大,倪大仁的医术好,你才活转了过来!我若是衰人,朱铭昭就是你的仇人,自己回家琢磨吧!” “……“倪卿卿一时语塞。 “世子妃,别听这衰人挑拨离间。“初一十五两个女侍卫,忍不住发了言。 倪卿卿心思一定,叉腰道:“李年琦,这话挑拨得,就像你没打算杀过我一样,彼此彼此而已。以后不是银钱的事,你别来我这医舍转悠。我这里不欢迎你。好了,废话说话了,您可以彻底滚了。“ “你让本官滚,本官就会滚吗?”李年琦抖了抖身上的官袍,正色道,“女子医舍既在本官的管辖之地,本官自然是要时常过来巡视的。倪氏,朝廷既然对你一再破例,你便也得如本官一样勤勉,方不负朝廷对你的厚爱。” 倪卿卿盯着李年琦额头上两个鼓起的小包,敷衍道了声“是”,然后就转身进了屋子,并且用脚踹上了门。 李年琦吃了闭门羹,也摇着折扇,笑得一派温润。 几个小姑娘,聚在院子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偷偷往里瞧热闹。 “怎么回事?”又有小姑娘跑了过来,询问情况。医舍里出了内贼小偷,她们特意过来反映情况。 “两个大官正在吵嘴呢。”小姑娘们又聚在院墙后面,叽叽喳喳地议论。 “大官也吵嘴吗?他们是仇人吗?为的什么呀?”小姑娘们好奇。 “嘿,那几个谁谁谁!”柴油盐手拿着藤条过来,板起脸来训道,“不去整理寝屋,聚在这里嘀咕些什么?” 几个小丫头站直了身子,低下头,带着哭腔道:“没……没什么。” “嘿,别哭,别哭啊。”柴油盐三个还是挺怜香惜玉的,不忍心再呵斥,便放柔了语气道,“走走走,跟我们进去,跟院长大人说说委屈。” 几个小丫头被带到了倪卿卿跟前。 倪卿卿正色问道:“你们在院墙边偷听多久了?” “一……一小会儿。” “说实话。”倪卿卿板着脸,很是严肃。 “诶,院长大人。”柴油盐三个护崽子一般,立刻求情道,“她们还是小孩子,你别太较真。” 倪卿卿瞥了柴油盐三人一眼,这三人太过心软,又是男子,很是不适合管理女子医舍的内务。“芍药。” 芍药上前,福身道:“院长大人,芍药在。” “芍药,你回谪仙居,把你平日里最怕的那三个婆子唤来,负责监督管理小姑娘们的日常起居。”倪卿卿想着,要给这群娇滴滴的小姑娘,找三个剽悍严厉的宿管阿姨。 “是,院长大人。”芍药领了命离去。 柴油盐三个沮丧,他们只是心软求个情而已,倪卿卿一句话,就剥夺了他们三个照顾小花朵的福利。 “你们三人,好好负责授课就是,别那么多事。”倪卿卿哪里不知道这三人的小心思,夺了他们手上的藤条,又对几个小姑娘道,“听到什么,也别乱传乱讲知道吗!你们进医舍,是奔着学习医术来了,不是为了传播闲言碎语,可明白?” “明白。”几个小姑娘不敢在倪卿卿面前放肆。 “明白就好,医舍手册里有一条,不准妄议师长。要是刚才的事,有只言片语传进我耳朵里,那你们先想好后果。”倪卿卿喝一口茶,润了嗓,又接着道,“特意来这里寻我,是为了何事?” .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给我个职务撒 “小姑娘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于把事情给交代了清楚。 主要有两点。一是饭堂的饭,不仅难吃,还不卫生;二是,寝屋里有小偷,但还不知道是谁。 饭菜的问题,也不能完全怨煮饭的阿婆,毕竟朝廷也没拨多余的银子,有得稀粥就咸菜,已经对得起朝廷拨的那点款项了。 小偷的问题,比较棘手,这个得优先解决。 “你们会查案吗?”倪卿卿问两个女侍卫。 女侍卫摇头,她们只会救人和杀人。 “那把盛贵找来。”倪卿卿手瞧着桌子吩咐,“嗯,大柴你去世子府,把盛贵请过来。” “就这么点小事,何必这么劳师动众,本官在这里,可不是摆设。”李年琦抖抖身上的官袍,仿佛头上那个犄角一样的小包根本不存在。“带本官去现场看看。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作案,竟是全然没把本官放在眼里。“ 李年琦有意显摆本事,便去了寝屋查看。 寝屋是八人一间,颇为简陋,八人之中,有六人都丢失了钱财。 李年琦将屋中八个小姑娘聚在一块儿,只看了各自的神情,心里便有了数,再随意审问几句,很快就将一个惯偷拎了出来。 惯偷又被带到了倪卿卿跟前。 居然是贼喊捉贼,惯偷就是刚才几个小姑娘之一。 “本有大好的前程,何必呢?”倪卿卿叹口气。 小姑娘跪在地上,磕头道:“院长大人饶命,我也不想的,但是,但是我就是忍……忍不住。” 倪卿卿明白,偷窃有时候是种病,偷东西的人,是管不住自己手的。“医舍是不能留你了,戴上你的东西,回老家去吧。” “没……没老家了。”小姑娘哭着道,“那年发洪水,老家都被淹了,我是跟着亲戚逃难来的上京。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但路上太苦,不偷东西,我也养不活自己跟弟弟。” “倒也是可怜。”倪卿卿叹口气,忽然道,“会跳舞弹琴么?” 小姑娘没想到倪卿卿会有此问,愣了愣,才道:“会!” “会就来一曲。”倪卿卿看小姑娘可怜,便有心给小姑娘一条活路。 小姑娘擦干眼泪,果然又唱又跳地来了一曲。 倪卿卿还挺满意,便又道:“医舍不能待,但我的乐坊还缺人。你若愿意,就跟我签个契据,以后就在我那乐坊里帮唱弹琴。但偷窃是绝对不可以,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小姑娘立刻感激磕了头。 倪卿卿便当场写了契据,让小姑娘签了字,拿了契约,去仁心街的乐坊里报道。 “又做好人?”李年琦瞧着倪卿卿的一手烂字,倒很有些长进,不过也依旧难看得可以。 “给人一个机会嘛,举手之劳而已。”倪卿卿随口道,“小姑娘长得好,唱得好跳得好,还有一身会偷的本事。有必要的话,在乐坊里设一个反扒小组,就由她当领队。” “你倒是会废物利用,到时候,当心她偷你个倾家荡产。” “有我家世子在,偷了的东西,也能给尽数追回来。”倪卿卿手握着笔,在纸上画着圆圆的大饼,道,“现在的关键是,朝廷发了制服就撒手不管,医舍缺钱,饭堂里缺米粮,小姑娘们又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不能再把她们饿着。” 李年琦笑道:“你不是钱多了烧得慌嘛,大可以自掏腰包啊。” “这么多张嘴呢,我能养她们十天半月,也不能养她们到结婚生子啊。况且小姑娘们一批接一批进来,我能养她们到几时。米粮的问题,一定得解决。”倪卿卿继续画着大饼,道,“看来折子还是要递上去的,能要到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李年琦,我们现在又在一个屋子里说话了,不如,你就帮我递了这折子?” “你跟我头上两个包,诚心道个歉,我便帮……” “对不起。“还没等李年琦把话说完,倪卿卿便立刻鞠了躬。 “……”李年琦有些哭笑不得,“倪卿卿,你的骨气呢?这么快,就不计前仇了。” “道个歉就能为小姑娘们谋福祉,何乐而不为。”倪卿卿笑着道,“我没那么执拗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君子,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就冲你份厚脸皮,折子我就帮你递了,至于能要到多少银子,那还得看内务府的意思。“ “多谢多谢。“倪卿卿笑着,主动给李年琦斟了一杯茶。只要不是死敌,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柳悠静遮遮掩掩地走进了屋子,颇为错愕地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也把茶言欢了?” “就刚才啊。”倪卿卿又倒一杯茶,递给柳悠静,笑着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鬼鬼祟祟地过来,所为何事?” “卿卿啊。”柳悠静小跑过去,两手抓住倪卿卿的胳膊,撒着娇嗲声道,“听说你又升官发财啦,人家特意过来恭喜你的。” 李年琦皱眉看了看柳悠静,好好的一个丞相闺女,怎么学起了花楼女子的本事。这娇撒得,比羽娘还有功力。 “不止吧,究竟所为何事,老实交代。”倪卿卿推了柳悠静一把。 柳悠静不肯松手,将脸贴在倪卿卿胸口,嗲声道:“人家想在你这医舍里谋个差事,一来是养活自己,而来为了……你懂的。” “我懂是懂,不过你来我医舍做事,就不怕你嫡母,将你抓回丞相府去。” “迟早都要过这一关的,是他们对不住我在先。”柳悠静哀怨地道,“大不了就断绝父母关系嘛,反正他们都已经不认我这女儿了。就算是我去街上要饭,他们也不会关心我活得好与不好,只关心我会不会给他们抹黑而已。同样都是女儿,柳悠钰剃光了头发,都能接回府去供着;柳悠宁,背夫偷汉,都没从家谱里除名。而我呢,而我呢……” 抱紧倪卿卿的胳膊,柳悠静凄凄凉凉地接着道,“不过就是没用了,说扔就扔的棋子而已。” . 第三百一十六章 队伍要整齐 “柳悠静嘤嘤嘤地抱怨自己的凄惨遭遇,倪卿卿搂着柳悠静,好言安抚。 李年琦忽然出了声道:“自己长得不好,自己的娘出身也低。你们母女两,除了撒娇,也没别的本事。你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也别只抱怨旁人。” “卿卿,你听。”柳悠静委屈巴巴地道,“你听听他说什么大实话呢,多伤人啊!卿卿,以后你离他远些,他表里不一,不是个正人君子。” “这点不用你提醒,人家李公子也没打算瞒着咱们。”倪卿卿道,“悠静,你可想好了,断绝关系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这偌大一个上京城,隐姓埋名过安生日子,也不是不行,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已经考虑好了!”柳悠静如打了鸡血一般,慷慨激昂地道,“为了心中所想,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李年琦摇头鄙夷:“蠢女人一个!为了一个孟二,连丞相府这大靠山都不要了?即便你将来得偿所愿,成功吸引了孟二的目光,到头来,还不是跟你姨娘一样,是个没钱没靠山的妾室。” “才不是……”才不是孟二!她的心上人,后半辈子,唯一想要吸引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若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为医舍奉献,太子总会有正眼看她的一日。 “别急着否认。”李年琦更为鄙夷地道,“你这粉衣会的头头,四处举债去买孟二的墨宝,你当我不知情。” 柳悠静不能去否认,只能又抱紧了倪卿卿,满脸的委屈。 “好了好了,往事如云烟,别去回首眷恋。”倪卿卿推开了柳悠静,正色道,“你不是向我讨职位吗,我就给你职位,还是相当高的职位。” “什么职位?”柳悠静翘首以待。 “地方官身边,都会配个师爷,今后你就相当于我的师爷啦。” “县太爷身边的师爷,那就相当于医舍的二把手啦!卿卿,你果然够义气!”柳悠静扑过去啄倪卿卿一口,激动道,“具体要我这师爷做什么,卿卿,哦,不,院长大人,您快跟我说说!” “我既信任你,当然会放权,啥事你都可以管。“倪卿卿掰着指头,边想边道,”比方说小姑娘动春心了,你可以先做了心理辅导,再棒打鸳鸯;饭堂里出现老鼠了,你可以带人剿灭;又比方说,银钱不够啦,你可以想法筹钱;再比方说,银钱充足啦,你可以给学徒们多定制几套衣裳;等等,等等啦。大事小事都可以插手,不过呢,要公正,要廉洁,还要待小姑娘们如亲人,你可能做到?“ “当然啦,我办事,卿卿,你放心。我这粉衣会的头头,可不是白当的。”柳悠静踌躇满志地出声。 倪卿卿自然是柳悠静组织管理的本事,这才把教务处主任的位置给她。 现在,她这个校长有了,李年琦这名誉校董勉强算有了,柳悠静这教务处主任也有了,童梓贡这纪检部也有了,柴油盐三个讲师有了,宿管阿姨也在来的途中,嗯,还缺几个饭堂大叔。 等李年琦向朝廷要来银子,就请从原先的珍馐楼请几个厨子来,负责饭堂的伙食。 不得不说,李年琦的办事效率挺高,又因着太子在朝堂上亲自过问了此事,两天后,朝廷便拨了千两银子过来,算是这下半年全部的经费。 千两银子,在倪卿卿这里不算多,但于那些清贫人家的小姑娘而言,却是一笔巨款了。 “朝廷偏心啊,但还是要谢谢李大人。”倪卿卿托着腮轻叹,隔壁街的男子医舍,待遇比她们女子医舍,好了不止三倍。”有这点银子,就知足吧。“李年琦摇着折扇道,”穷人两个铜板是一天,富人三千两白银也是一天。省着点花,没准儿年底还能剩下一些,给这些丫头片子买些棉鞋穿穿。“ 柳悠静也望着那千两银子发愁:“医舍里,现在总共有九十八个学员,每人至少得定制两套换洗衣裳吧。光是定制衣裳,就得花去百两银子,更别说别的花销。” 李年琦事不关己的道:“绸缎是穿,麻布也是穿,不如就穿麻布衣裳,反正她们以前也穿得破破烂烂。“ “不行。”倪卿卿出声否决,“这制服是脸面,更是体面,一定得让小姑娘们穿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嗯,这制服钱,我来出,再以我的名义分发下去,提升一下我这院长的存在感和亲切感。” “以钱财来收买人心?”李年琦瞥了一眼倪卿卿。 “怎么,不可以么?”倪卿卿笑道,“家有余钱嘛,可以耍些小手段。” 朝廷拨的银钱有限,若是翻修了寝屋,吃与穿,便不得不打折扣。小姑娘们正沮丧呢,忽然又被告知,院长大人自掏腰包,不但保证这一年里,小姑娘的饭食里每日有肉,还给每人多做了两套绸缎衣衫。同时也警告,若是学员们的成绩,达不到预期,朝廷不但会缩减银钱,就连院长大人,也不会再善心资助。 好些小姑娘,还是头一次穿绸缎衣裳。 漂亮的绸缎衣衫穿身上,有些小姑娘都激动哭了,晨曦之下,再那么齐刷刷地往倪卿卿跟前一站,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院长,早上好!”今天小姑娘们的口号,喊得格外响亮。 “各位小美女,早上也好。”倪卿卿满意点点头,队伍整齐了,才好带嘛。“你们身上的绸缎衣衫,是我赠给你们的没错。然而今后,更好的漂亮衣衫,就由你们自己拼搏努力。我们学医之人,钱财固然要挣,但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仁爱之心始终不能缺席。下面,就跟着我和柳副院长,大声喊出我们女子医舍的校训!” “是,院长大人!”小姑娘们气势高昂。 “救死扶伤,尽职尽责!“ “救死扶伤,尽职尽责!” “以热心、关心、细心、耐心,让病人舒心、放心、安心、放心!” “以热心、关心、细心、耐心,让病人舒心、放心、安心、放心!” 李年琦皱眉望向倪卿卿,这都是些什么寡淡无味的口号。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怀了龙种 “口号嘛,是时常要挂在嘴边的,倪卿卿规定,七天一次。 柳悠静嘴里念叨着那些口号,咀嚼出些味来,私底下问道:“院长大人,怎么那‘八心’口号,听着不像是做大夫,倒像是打下手该做的。” “是这样没错,也是太子的意思。”倪卿卿浇着屋前的花,解惑道,“九十八个女学徒,不可能人人都成材,大部分两年后出医舍,都只能做助手。不过做助手也不轻松,多做几年助手,也就能转正了。” “原来如此。”柳悠静继续问道,“那资质特别好的学徒呢,是否有优待。” “这个是自然。”倪卿卿又拿了剪子,亲手修着枝叶,继续道,“资质好的,不仅会学接生的本事,还会跟着我,学医治不孕的本事。我这身独门医术,是不能藏私了,得尽数交了出去。太子赐给我世子,又给官,给县主尊位,我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太子真是英明。”柳悠静满脸崇拜。 “嗯,英明。”倪卿卿淡淡出声,太子又英明,又会算计。 柳悠静也拿了把剪子,与倪卿卿一起修理屋前的花草。这医舍以前是荒宅,好多地方,都需要人打理。 “雇几个杂役吧“柳悠静建议,“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杂役是要雇的,不过得雇几个年老的,毕竟这医舍里都是些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倪卿卿毫不留情地修剪着花枝,道,“有些花开得早,容易早早地凋零。我听柴油盐三个家伙念叨,有几个小姑娘,对李年琦十分上心。寝屋婆子也来跟我告状,说是两个小姑娘半夜不睡,对着月亮,偷偷绣荷包。悠静,你要时常敲打敲打,李年琦不是她们能攀上的,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七夕要到了,这波春心不好收啊,还是得让李年琦少来医舍。”柳悠静与倪卿卿一样,都不大喜欢李年琦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无奈这些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好些都沉迷在李年琦的翩翩风度里。 “也是,眼不见,心不念。”倪卿卿剪下好大一截儿花枝,肃色道,“李年琦这祸害,不能让他再踏进医舍里。” 说曹操,曹操到。 李年琦没穿官服,穿了月白袍子,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过来,彬彬有礼地道:“过河拆桥可不行,除非你们不想继续要朝廷的银子。” “你这是什么打扮?”倪卿卿没好气地道,“官袍是坏了么,进女子医舍来巡查,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做什么?” “你这女人,翻脸倒比翻书还快。”李年琦收起折扇,道,“今天我沐休,就该是这身打扮。还未请教,我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倪卿卿板着脸,扔了两个未绣完的荷包过去。 “送……送给我的?”李年琦大惊,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但转念一想,这倪卿卿向来肆意妄为,难道是要趁着七夕佳节,借着他李年琦,来送给朱铭昭一顶绿帽子做厚礼。 “是送你的,但不是我送的!”倪卿卿两手握了剪子,朝着李年琦狠狠剪了一剪子,恶声道,“是两个女学徒,趁着月色,偷摸为你绣的。你这招蜂引蝶的家伙,以后就别来的地盘里霍霍!” “长得好,家世好,还是我的错了?”李年琦看了看手中未绣完的荷包,随手就扔到了墙脚,嫌弃道,“这些小丫头片子,就跟这粗布荷包一样,怎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便是入了眼,也只能提鞋做妾。” “是是是,您高不可攀。”倪卿卿望着墙脚那两个被丢弃的荷花,为绣荷包的小姑娘叹了口气,道,“高不可攀的你,就不要时常来招惹芳心了。今天你这身打扮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家那远方亲戚,今晚有空,临时请你去看个诊。” 倪卿卿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晚上坐马车去了李府,替皇后娘娘扎针。皇后娘娘的耐性,大不如从前,而且话比以往也多了不少,仿佛将倪卿卿当成了大罐子,什么苦水,都朝着倪卿卿那里倒。 “皇上又老啦!” 这是皇后神经质一般地开场白。 “卿卿,你知道吗,皇上昨天在龙椅上盘膝打着坐,却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倪卿卿点了点头,算是收到了这个八卦。 “门牙也摔掉啦,更显老啦。“ 倪卿卿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听着。 “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孕啊?”皇后急得满屋子转圈子,“皇上老了,又摔了一跤,我肚子即便争气,也怕没可能了!可恶,卿卿你知道吗,齐霄玟那小贱人,进宫没几天,却怀上啦!” “啊?”倪卿卿总算出了声,有了较大的反应。 “哈哈,不过呢,不过呢。”皇后娘娘笑出了眼泪,又道,“不过谁知道齐霄玟那肚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假怀孕争宠的事,本宫在后宫这些年,也遇到好几起啦。而且,齐霄玟肚子里,是不是龙种,也还不一定呢。就皇上那身体,后宫谁人没数。可怜就皇上那老糊涂,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宝刀未老呢!” 给皇上戴绿帽,齐霄玟有这么大胆子?倪卿卿张了张嘴,心里还是挺震惊。 “卿卿,老实说,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啦。”皇后颓然坐回椅子上,又抹着泪道,“我就是在后宫里憋得慌,想借着看诊为由,出来透口气。我贵为皇后,但皇上修建的大墓里,却没有我的位置。” 倪卿卿认真听着,没出声。 皇后抹着眼泪,又笑着道:“不但我没位置,就连太子的生母,已经故去的皇后也没位置。我原本以为,皇上对前皇后,还有几分真心,如今看来,也是表面的恩爱而已。卿卿啊,有件喜事儿,我忍不住了,还想要告诉你。“ 倪卿卿又不能离场,只能被迫倾听,好些秘密,她是不想知道的。 皇后伸手招了倪卿卿靠近,神神秘秘地道:“卿卿,你可知,皇上密旨里,钦点陪葬的两人是谁?” . 第三百一十八章 狗都团圆了 “皇上钦点陪葬的是谁,倪卿卿大概也猜到了。 皇后幸灾乐祸地说出那两人的名字,倪卿卿也不意外。 只不过说出那两人后,皇后又哭了,看情形,若是圣上有个好歹,似乎很愿意陪着一起去。 皇后在悲喜的情绪中来回转换,笑够了,哭·够了,终于放了倪卿卿离去。临去前,还特意叮嘱倪卿卿,七夕前一晚,皇宫会设家宴,让倪卿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进宫赴宴,还要和朱铭昭恩恩爱爱地进宫赴宴,若能气得齐霄玟那小贱人流产,那就是天大的惊喜。 七月初的夜晚,还是有些闷热。 倪卿卿坐在马车里,沉默着不言。李年琦坐在自家马车里,跟在倪府的马车后面,亲自送倪卿卿回的谪仙居。 谪仙居里,应李年琦的要求,倪卿卿屏退了下人。 倪卿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道:“你有事就开口问吧。“ 李年琦也坐了下来,看了附近无人,才小声道:“你是否察觉,我那位姑母,有些不对劲?” “嗯。”倪卿卿点了头,不只是不对劲那么简单了,分明就是心里有疾,只不过在人前,尽量掩饰着而已。 “严重吗?”李年琦神色有些凝重,“我瞥见她手腕上有刀痕。后宫里,也没人敢那么明目张胆的伤她,除非她自己。” “我也看见了。”倪卿卿愁眉不展地道,“有人心里苦时,就喜欢在身上划刀子缓解。” “依你看,会疯吗?”李年琦问。他与自家亲爹守在屋外时,还隐约听见了屋里的哭笑声。 “已经……已经有先兆了。”情形而是不乐观。 “有得治吗?”李年琦关切询问。若姑母一倒,他们李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父亲能力不足,他在朝堂也根基不深,李家前景堪忧。 “这是心病,我也没法子。“倪卿卿无可奈何地递给李年琦一杯柑橘酒,又道,“你家姑母,似乎爱惨了宫里那位,又被齐霄玟怀孕狠狠刺激了一把。奈何大多的求而不得,生生把自己逼到了这份儿上。” “齐霄玟不想有孩子,偏偏怀了。我姑母日夜祈盼有一个,却白受了这么多罪。”李年琦将柑橘酒一杯饮尽,恨声道,“你要是再厉害些,没准儿我家姑母就已经得偿所愿了!“ “李年琦,话说清楚!”倪卿卿没好气地道,“我已经够尽心了,奈何你姑母的身子,实在……她之前遭的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谁那么狠的心,竟给她灌那么多寒凉之物?” 李年琦又催倪卿卿给他斟了杯柑橘酒,道:“就是她心里念着的那位!” “咦?”倪卿卿面露讶异之色。她还以为,是齐贵妃干的好事。 “前尘过往如云烟,不提也罢。”李年琦忽又道,“你这柑橘酒,倒十分香醇,哪里得来的?“ “这个啊,“倪卿卿抿了一小口,笑着道,“黄继呈酿的。” “黄继呈……呸呸呸!”李年琦连声吐着,把手里的酒连着酒杯,一起扔了出去,好不嫌恶。 倪卿卿脸色变了变,不乐意地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别糟蹋了呀。要不是看在你替医舍要银钱的份上,我还不舍得给你尝呢。” 蛋壳也冲着黄继呈叫唤,似乎对他糟蹋美酒,十分不满。 倪卿卿给蛋壳倒了一杯酒,暂时堵住了它的嘴。 “怎么又吵起来了?”芍药站在远处,高声道,“世子妃,正事谈完了么,我们可以过来了么?” “谈完了,你们过来吧!”倪卿卿朝她们招了招手。 李年琦掏出锦帕,擦了嘴上的酒渍,才道:“既是这么好的东西,你还舍得给一条狗喝?” “蛋壳不一样,救过我几次。”倪卿卿蹲下身去,亲自举了酒杯喂蛋壳,欢喜道,“我把它当吉祥物看。” 李年琦斜着眼,瞥着倪卿卿和那条狗,讥讽道:“我看你不是把它当吉祥物,分明是把它祖宗和儿子。”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倪卿卿搂着蛋壳,亲昵道:“我乐意!” 李年琦更是鄙夷。 蛋壳将头搁在倪卿卿膝盖上,乐得直摇尾巴。倪卿卿送出一枚香吻,在蛋壳脑门。 “唉,这年头,人不如狗啊。”李年琦心里默叹。 蛋壳忽然直起身子,更为激动地摇起了尾巴。 “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李年琦随口说了一句。芍药“啊”地一声,吓得躲到了倪卿卿背后。 一条大黄狗,摇着毛绒绒地尾巴,嘴里叼着朵月季,从暗处奔了过来。 “啊,胖妞,你怎么来啦!”倪卿卿主动奔过去,欢喜相迎,激动道,“是想尊上了,还是闻着尊上的柑橘酒啦!” 蛋壳也激动扑了过去,对着胖妞全身,嗅个不停。 倪卿卿收下胖妞献给她的月季,然后就站到一旁,如老母亲一般,看着这两个家伙,在月下蹦蹦跳跳的玩耍。之前在谪仙居时,这两个家伙还相互爱答不理,分开一段时日,倒相互思念起了彼此。 两只狗一起蹦哿艘换岫翱潜憬宙ひ绞琅浴E宙な前伊苏飧涕倬疲翱潜阒鞫教跚巴却钌鲜溃嶙磐罚米斓鹆司坪丫坪锸5陌肫烤疲∈酶伺宙ぁ? “你家这狗子成精了?”李年琦瞧着新奇。 “这两只狗,的确是狗中翘楚。”倪卿卿很是骄傲,“都是黄继呈训练出来的。你看,黄继呈又会酿酒,又会训狗,本事不小吧。” “别提他。”一提到黄继呈,李年琦就想起那一幕,那相当恶心的一幕。 胖妞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抱了酒壶,专心去舔酒壶里的美酒,蛋壳就趴在胖妞旁边,吐着舌头,专心看胖妞饮酒。 天上新月如钩,地上两只狗,也再度重逢。 倪卿卿手握着月季,望着地上这两只狗,忽然生出感慨来,七夕将至,狗都团圆了,人呢?也不知朱铭昭去了哪里,几时归来,会不会也望着同一弯新月,想着他的新婚娘子。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可怜的李年琦 “倪卿卿的眼睛非常漂亮,不管是笑,还是哭,还是微微带了愁,都极为让人动心。 李年琦瞧着倪卿卿那突然染了轻愁的眸子,知道倪卿卿又在思念朱铭昭那厮,心里突然起了股无名火,一拂袖,含怒而去。 “尚书公子这是怎么了?”芍药诧异问。 “谁知道呢,不用管他。”倪卿卿回过神来,手握着月季,踏着月色,回了屋里去。 李年琦坐在马车里,愤愤地想,不过一个残花败柳而已,何必被一个残花败柳左右了情绪。不过是比别旁的女人,鲜活了些,生动了些,何至于为了她阴晴不定? “少爷,是回府么?”车夫看主子的脸色不好,便小心询问。 “回……不,去醉梦居!”醉梦居的蔓儿,比倪卿卿漂亮百倍。 醉梦居,醉生梦死之地。蔓儿消失一段时日后,穿着嫁衣惊艳世人,顶着上京第一美人儿的名号,重新坐回了醉梦居的头牌。 好些买了嫁衣的公子哥,都带着嫁衣进醉梦居,乞求蔓儿再为他们穿上一次。 “同样的衣服,奴家绝不穿第二遍。”蔓儿又骄傲又蛊惑地咬指拒绝,“除非,你们还肯为奴家买来新衣。“ 李年琦因着蔓儿,眼也不眨地买了三件嫁衣。可如今回想起来,哪一件,都比不上倪卿卿大婚那天穿的那件,还有被他泼墨毁了的那件。 对了,那件嫁衣穿在倪卿卿身上,也相当地让人惊艳! 李年琦吩咐人,将那件泼墨的嫁衣取了来。泼墨处,已经被清洗过,还另请了绣娘,绣了一朵金黄怒放的牡丹。 “李兄这件嫁衣,哪里得来的,怎么没见嫁衣铺里有过?李兄好阔绰啊,这件嫁衣好生华丽,花了不少银子吧!”有人惊叹出声。当真是好漂亮的嫁衣,不输给倪卿卿出嫁时身上穿的那件。 蔓儿也双眼放光,捧着那件嫁衣在手上,激动打量了一番,又慵懒道:“这件嫁衣,奴家入眼了。李公子,你有资格上台来,给奴家解带宽衣了。” 李年琦摇着折扇,潇洒上台,十分有礼地为蔓儿除去了外衫。 台下一群男人,又兴奋又嫉妒,好些都流出了鼻血来。 李年琦对上蔓儿勾魂的眼神,心也怦怦直跳,忍着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指尖,又将一袭华丽的嫁衣,穿在蔓儿身上。 “多谢李公子。” 嫁衣终于穿好,蔓儿对着李年琦袅袅一拜,身着了大红嫁衣,极为陶醉地在台上缓缓转动。底下男人们,痴迷的目光,也随着蔓儿的转动,而幽幽转动。 想是嫁衣太美,容易让人目眩神迷,李年琦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倪卿卿的笑脸。那天,倪卿卿便是穿着这件华丽的嫁衣,蓦地闯入了他的视线。那天的倪卿卿可真美,仿佛那嫁衣,就是特意为他李年琦而穿。 “啊!” 台上蔓儿忽然尖叫一声,一巴掌甩在了李年琦脸上。台下男人们也义愤填膺,想要冲上台来,将李年琦大卸八块。 李年琦被蔓儿的巴掌惊醒过来,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但当众强搂了蔓儿,还当众吻了她。明明他刚才搂的吻的不是蔓儿,而是…… “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被强吻了的蔓儿,气急败坏。 李年琦从刚才一搂里,察觉出了猫腻,又恶心又恼怒,道:“你这……” “诶,李公子!”蔓儿突然又变了脸,一把扑过去,捂住李年琦的嘴,道,“李公子可不要胡言。”话音落下,又对着李年琦的耳朵,吐气如兰地道,“太子也知情,聪明些,别坏了太子的好事。” “你这……”不男不女的妖怪! 李年琦恶心透顶,一把推开蔓儿,恼恨不已地离去。他花了许多心思和钱财讨好的女人,居然会是个男人,居然会是个男人! 太子为了钱财,竟也这般不择手段,究竟是从哪里寻来这么个雌雄莫辨的妖姬! 难怪孟二不对蔓儿献殷勤! 难怪朱铭昭对蔓儿忽冷忽热! 孟二知道内情,朱铭昭知道内情,那倪卿卿呢,倪卿卿那死女人,会不会也知道内情? 一定是知道了!否则以倪卿卿那善妒的性子,怎么会容得下蔓儿在朱铭昭身边转悠!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倪卿卿!明明知道蔓儿是个恶心的男人,却不向他露半句口风。倪卿卿那死女人,怕还抱着手臂抖着腿,悠哉悠哉地看他的笑话! 倪卿卿! 他李年琦要手撕了她! “少爷,您是要回府吗?”车夫望着主子一张要杀人的脸,心惊胆战地询问。 “不,去谪仙居!”李年琦掰断手中折扇,当真想要去杀人。 “李公子这是怎么?”好些男人不解。能成功轻薄到蔓儿,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兴许是被女人打了,伤了颜面。”不了解内情,男人们也只能这般猜想。毕竟,蔓儿美则美矣,但也是个下贱的花楼女子。 蔓儿被李年琦坏了心情,一跺脚,任性地下台离了场。男人们宠着她,捧着她,也只能眼巴巴追逐她妖娆妩媚的背影。 更深露也重,谪仙居的大门,被人踹得哐哐作响,像是要报丧事一般。 “大半夜的,谁呀!”被吵醒的门人,睡眼朦胧地询问。 “我,李年琦,找你家主子有急事!” 门人听李年琦的语气,以为他去而复返,当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急忙拨开门闩,放了李年琦进谪仙居。 倪卿卿已经睡熟,两只狗,一左一右,趴在房门前当门神! “倪卿卿,你给我出来!”李年琦气急败坏地大嚷。 倪卿卿做着美梦,根本没听见。两条狗被惊醒,院子里的其余下人也被惊醒,纷纷披了衣衫,提了灯笼出来查看。 “李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祝管家匆忙赶了过来。 “不找你,我找倪卿卿!”李年琦语气恶劣。 “我家世子妃觉大,打雷都不醒。”祝管家客气道,“李公子院外稍等,我让丫鬟到屋中,将她唤醒。” . 第三百二十章 正主归来 “李年琦屋外叫嚷,芍药推门进屋子,去唤熟睡的倪卿卿。 “不必了。” 有人从倪卿卿屋中出来。众人定晴一瞧,居然是朱铭昭。 “世子爷,您何时回来的?”对于朱铭昭的出现,祝管家大喜过望。 “就刚才,你们先退下。”朱铭昭踏出房门,挥袖将屋门合上。倪卿卿还在屋中熟睡,全然不知屋外的情况。 下人各回各屋,李年琦与朱铭昭立在月下,两只狗乖乖趴在屋前,抬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月下对峙的两人。 “杀人啦?”李年琦先出声。 “嗯。”朱铭昭点了头。 “成功了?”李年琦又问。 “嗯。”朱铭昭应了声。 “恭喜,又在太子跟前立功了。“李年琦敷衍拱了手。 “好说,在珍馐楼下毒的时候,他们就该想到自己会死。”朱铭昭淡淡道,“离她也远些,否则你也得死。” “你敢杀我?”李年琦不信。 朱铭昭轻蔑道:“若皇后不再是皇后,你们李家也不值一提。“ “你知道我姑母她……”李年琦怒道,“倪卿卿告诉你的?” “不用。”朱铭昭淡然道,“整个皇宫都在太子的掌控里,太子既然知情,那我就知情。” “那蔓儿是……蔓儿的事!”李年琦咬牙道,“蔓儿的事,你跟太子都知情,倪卿卿呢,她是否知情?” “我原本是要告诉她,但她捂着耳朵不听。“ “那就是不知情了。“李年琦居然莫名消了气。 朱铭昭忽然又道:“那也不一定,她很聪明,兴许又是猜到了,没说出来而已。” “什么叫做’又‘?那我就当她不知情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挺好。”李年琦动了怒,忽然又笑道:“听闻你把自家媳妇儿逼得跳湖了,世子果然是世子,比一般男人会疼媳妇儿。” “还好。”朱铭昭淡淡瞥李年琦一眼,道,“总比又吻了一个……” “别说那个’又‘字!“李年琦忽然炸了毛,下意识地抹了把嘴,愤愤离去。他很想冲着朱铭昭大吼,他当时眼前看到的是你家倪卿卿,心里想吻的就是你家倪卿卿。 实情难堪,李年琦不愿面对,就当自己那时亲的,是倪卿卿。倪卿卿还好,至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朱铭昭进屋去,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回了世子府。 世子府的隔壁,原先是倪府,不过被盛贵偷偷买过来之后,就拆了中间的两道围墙,将两家合并成了一家。 倪卿卿伸着懒腰,从睡梦中苏醒,扭过脸来,就看到了朱铭昭一张放大的俊脸,贴在跟前。 “醒了?”朱铭昭慵懒出声。 “还没,做梦呢。“倪卿卿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来,果然面前还是朱铭昭的脸。 朱铭昭在她眼睛上啄了一口。 日上三竿,日头好圆。 相对沐浴后,倪卿卿又在家中歇息了一天,欢喜拨着琴打发时间。芍药捧了一碗大补的人参鸡汤进屋,喜不自胜地道:“世子妃,这是补身子的汤药,世子特意吩咐的。” 倪卿卿不大喜欢鸡汤里的药味儿,本是不愿意喝的,不过看在朱铭昭的心意上,还是欢喜喝了小半碗。 “世子妃。”芍药开心嘀咕道,“这回不是避子汤,而是人参鸡汤,世子是不是改心啦?” 倪卿卿双手捧着脸颊,美滋滋地道:“算是吧。” 朱铭昭去了太子府复命,回来的时候,给倪卿卿带了一马车鲜花。 倪卿卿把那些鲜花都摆在屋子里显眼的位置,花都干枯了,还开心了好些日子。 七月初六,皇宫设家宴,倪卿卿这皇家的新媳妇儿,得随着朱铭昭进宫赴宴。 “穿什么好呢?”倪卿卿望着柜子里满满的衣裙发愁。当时买这些衣裙的时候,是当真喜欢,但最喜欢的那些,都穿给朱铭昭看过了,看来还得添置新的。 “这么多呢,哪一件穿在世子妃身上都漂亮。”芍药衷心称赞。“世子妃,那间屋子里的衣裙还没穿过呢,要不我们去试试?”原来的倪府,与忠王府合成了一家。倪卿卿原来的闺房,就成了她偌大的衣橱。 “那间屋子的衣裙偏淡偏素偏仙,不适合穿着进宫。”倪卿卿道,“我嫁给世子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及裁剪宫装。坊间又买不到,嗯,看来得去趟镇北王府,跟镇北王妃借一套,穿在身上。” “不必了。”盛贵捧了一套衣裙进来,喜道,“这是王爷吩咐我送过来的。同样是王妃的手笔,相当漂亮。” 倪卿卿一看那色泽料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她故去的婆婆,真不愧设个设计天才。 华丽宫装穿在身上,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又兼脸小腰细,肤白腿长。华服美如画,美人儿白如玉,华服与美人儿相得益彰,一投手一投足,竟像那诗中之人。 “太……太漂亮啦,世子妃!“芍药都震撼得有些结巴。 “真……真的是。”盛贵连头也不敢抬,想要离开,又舍不得。 倪卿卿讶异立于铜镜前,佳人如此多娇,难怪许多君王,宁要美人儿也不要江山。 “宫装换好了么?”忠王爷亲自过来过问。望着铜镜前佳人的背影,忽然喃喃唤了声“安宁”,也就是已故忠王妃的小名儿。 倪卿卿闻声,转过脸来,由于脸上遮了面纱,看不清面容。 忠王爷刹那间泪雨如下,魔怔了一般,朝倪卿卿飞身过来。 忠王爷会武,而且是他那一辈的顶尖高手。 倪卿卿错愕往后一退,撞倒了身后的铜镜。芍药和盛贵都不会武,根本拦不住忠王爷,好在有两个女侍卫在,见势不对,赶忙合力拦住着了魔了忠王爷。 一场闹剧,认错了人,倪卿卿赶忙扯下遮面的面纱,道:“我不是婆婆,我是倪卿卿。” “倪卿卿?不是阿宁?”忠王爷看清倪卿卿脸上的疤,愣了片刻,终于冷静下来,颓然坐地,哽咽不止。 不好久待,倪卿卿匆忙福身,准备退下。 忠王府双手抹一把泪,忽然又出声道:“慢着,先别走。” .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七夕有狗粮 ““这件宫装还是不要穿了,换件吧,免得进宫去生出什么事端。” 倪卿卿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忠王爷稳定好情绪,又站起身来,一面失魂落魄地往走,一面喃喃道:“你的背影,实在跟阿宁太像了,难怪昭儿会独独喜欢上你。” 倪卿卿听清楚了忠王爷的自言自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原来自己之所以被朱铭昭喜欢上,还是沾了故去婆婆的光。然而即便这样又能如何呢,她也不能够去跟一个亡魂争风吃醋去。 “世子妃,您还好吧?”芍药看倪卿卿的脸色有些不好。 倪卿卿的脸色能好吗,不过这件宫装是一定不能再穿了,免得被朱铭昭瞧去,免得被当今圣上瞧去。 回到寝屋里,倪卿卿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猪头,又拿了蘸墨的毛笔,狠狠地戳那张猪头的脸。 朱铭昭悄无声息地进屋子,皱眉望着独自生闷气的倪卿卿。 “谁惹你生了?”朱铭昭问。 “你没见着这猪头嘛!”倪卿卿仰起头来瞪他,“你说还有谁!” 朱铭昭与她并肩坐在一起,搂过她道:“为夫又何时惹你了?” 倪卿卿没好气地道:“你一直都惹着我了!”拿毛笔对准朱铭昭的咽喉,倪卿卿逼问道,“说,是不是因为我的背影像……像极了你母妃,你才喜欢的我!” 朱铭昭折断毛笔,抱了倪卿卿在怀中,又道:“一开始或许有些。但你便是你,母妃是母妃。你二人皆是我所爱,你无需与故去的母妃争风吃醋。” 倪卿卿压抑着心中的小欢喜,连忙出声确认:“你刚才对我说的是’爱‘,不单单只是喜欢?” “嗯,是爱。“朱铭昭笑着回应。 倪卿卿主动啄了朱铭昭一口,撒着娇道:“好哥哥,再说一遍。” 朱铭昭倒有些别扭,顿了顿,才道:“嗯……爱你。” “好哥哥。”倪卿卿使出浑身解数,软语撒娇道,“好哥哥,趁着七夕佳节,你把那三个字,连起来说一遍。” 朱铭昭居然红了脸,凑到倪卿卿耳根子底下,用倪卿卿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将那三字说给了倪卿卿。 倪卿卿喜不自胜,搂着朱铭昭的脖颈,欢喜回应道:“朱铭昭,我也爱你!” 朱铭昭贴着佳人,动容唤了声“卿卿”。 七夕好时节,屋中自有一番好风景。 傍晚时分,倪卿卿去到隔壁,也就是原来的倪府,去选入宫要穿的华服,特意拉了朱铭昭一同去,给她做参谋。 “为了恶心齐霄玟,皇后要我今晚进宫时,打扮得越漂亮越好。”倪卿卿兔子一般,在她的衣帽间里来回蹦郏断驳溃胺蚓憔醯糜斜匾矗俊? “没必要。”朱铭昭立刻否决,尤其听闻早些时候,父王也为她的背影失了态。若是父王都认错了,那宫里那位精神恍惚的圣上,怕是更会认错。 “嗯,听夫君的。”倪卿卿只想躲着麻烦,可不想主动找麻烦。齐霄玟心狠手又辣,她不想再招惹到已经怀了龙种的齐霄玟。“皇后还让我们在齐霄玟前面,表现得越恩爱越好,夫君,你怎么看?“ 朱铭昭笑道:“但凭娘子的心意。” “凭我的意思,那还是不要了。“倪卿卿继续蹦圩诺溃倍靼植皇歉匀丝吹摹R前哑胂鲧淦龈龊么趵矗赝防滴彝飞希强删吐榉场!? “你不顾皇后的心意,就不怕得罪了皇后?”朱铭昭挑了几件深色显老的衣裙,递给向来蹦来的倪卿卿,道,“你先试试这几件。” “皇后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我们还在闹别扭呢。当众装不出来恩爱,也很正常。”倪卿卿转着圈接过那几件衣裙,又转着圈,到了屏风后面,开始换衣裳,边换着衣裙,边道,“最好到时候,我们装作不熟的样子,谁也不看谁。这样,齐霄玟瞧了高兴,皇后瞧了,也会对我生出些怜悯。” “世子妃,您气色红润,皮肤也白得发光。”屏风后,芍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外人怕是很难相信您过得不好。” “咦,芍药你这倒提醒了我。”倪卿卿道,“等会儿,你在我脸上多涂些粉,妆也浓一点,老一点,让外人一看,就觉得我是在借浓妆,故意遮掩憔悴。” “好的,世子妃。“ 朱铭昭宠溺笑道:“净是些小心机,又从话本里学来的?” “也别说我啦。我这点小心机,还不是为了配合夫君给我选的这几件衣裳。”衣裙穿好,倪卿卿低头看了看,这一身衣裙,当真是又宽又大又过时,连女子的曲线都没啦。 “肩宽袖子短,前几年流行的,居然是这种款式,真是不可思议。”倪卿卿甩着短短的袖袍,从屏风后转出来,问道,“夫君可还满意?” “丑是丑了些,但还算隆重端庄。”朱铭昭满意点了头。 芍药按照倪卿卿的要求,为倪卿卿画了浓妆。 倪卿卿望着镜中的女子,苦着脸道:”大概二十年后,我就会是镜中的这般模样。“ “那也很漂亮啊!“芍药由衷赞道,”世子妃再过三十年,也依旧漂亮!“ “这倒是。”倪卿卿忽然笑了笑,岁月从不败美人。以她得天独厚的底子,只要不中年发福,再过五十年,也是美人儿一个。 倪卿卿装扮的这会儿功夫,朱铭昭已经换好了一身华服,坐在马车里等候,低声吩咐着盛贵一些事情。 老了二十来岁的倪卿卿,捏着手绢,从屋中出来,一眼便看见了马车里,朱铭昭那无可挑剔的侧颜。 我的天! 朱铭昭,她倪卿卿的夫君,实在太帅,太好看啦! 倪卿卿瞧得出了神,没注意脚下的石阶,一不留神,就踩了一个空。 “啊!”芍药先是尖叫,后才反应过来,要去拽住快摔倒的人。 朱铭昭闻声,即刻飞身过来,揽了倪卿卿入怀。 “怎么这么不小心?”朱铭昭出言责备。 倪卿卿置若罔闻,手抚着朱铭昭俊美无双的脸蛋,痴迷道:“夫君,你好帅!”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宫廷走起 “若这一对儿不是合法夫妻,就刚刚倪卿卿那行为举止,就算得上是非礼调戏了。 “没个正行。”朱铭昭笑着低斥,拽着倪卿卿上了马车。 倪卿卿回过神来,也红了脸,埋头在朱铭昭怀里,不出声。已经不再是闺阁少女啦,但花痴的本性,还是没变。 “都怪你长得太好看。”马车里,倪卿卿咕哝着抱怨。 然后马车外的人,就破天荒地听见了世子爷低沉的笑声。 暮色四合,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倪卿卿这个皇家新媳妇儿,也得去给各皇室成员问安。镇北王夫妇,本也该一同进宫来,但廖茵茵不日前小产,正在太师府卧床休息。 朱允棣一下马车,便望见了倪卿卿。 “什么装扮?“朱允棣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 倪卿卿抬了抬袖子,道:“正常装扮啊,进宫来,不就得穿得稳重些么?” “跟个老太婆似的!”朱允棣更为嫌弃,又对朱铭昭道,“你对她好些,你看她脸上盖的粉,都可以和面啦。” 朱铭昭淡淡了道声“嗯”。 倪卿卿也“嗯”了一声,小心机得逞。 正好一辆马车也跟着停在了宫门口,下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贵妇人。 作为晚辈的朱铭昭与朱允棣齐齐走过去,对着那贵妇人行了礼。 那贵妇人一脸和善,让这两个小辈无需多礼,然后又瞥见一脸尴尬的倪卿卿,乐呵呵地道:“小铭昭儿这小媳妇儿,倒跟老婆子我一样的眼光,当真是投缘得很。” 撞衫的倪卿卿,又笑又尴尬。这老妇人,是先皇的亲姐姐,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辈分上,可比当今圣上还长一辈。 “走走走,我们祖孙两,一起入席去。”老妇人主动握了倪卿卿的手,牵着她一起往皇宫里面去。 打扮相似的一老一少,牵着手走在前面,朱铭昭朱允棣就默默跟在后面,当了护花使者。 途中又遇到了熟人。 一个老王妃望着这相同打扮的祖孙两,笑着打趣道:“老姐姐,何时又多了个嫡亲孙女啊?” 老妇人精神矍铄地答道:“就刚才,路上捡的!” 倪卿卿给这些长辈行了礼,顺便自报了家门。 “哟,原来是我们女子的楷模啊!”一众人齐齐笑出了声。那老王妃抓过倪卿卿的另一只手,热络道,“打扮得这般老成,还真是难认。对了,你嫁妆铺的嫁衣,还有新的么?” “有啊!” “那感情好。”老王妃笑着道,“明天我就去挑两件,为我将来的儿媳妇备着。唉,我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肯正经娶个妻。“ 倪卿卿面露遗憾,但心里却偷乐道,看来哪朝哪代,都有被逼婚的苦恼。 “得得得,你这老婆子,也不用逢人都抱怨一番。” 同一个辈分的人相互打趣,倪卿卿这些小辈们,就安静听着。男人们聚一堆儿说着话,女人们一堆儿·,年轻人聚一堆儿,老一辈的一堆儿。 倪卿卿这个小媳妇儿,本该是和年轻小媳妇儿一堆的,但却被一群老太太裹挟在了一起,而且因着被辈分最高的长辈拽着手,所以还被围在了最中心的位置。 众老太太的话题,理所当然地聚集在倪卿卿这话题人物身上。 一个说倪卿卿太瘦了,得多吃些,才好生养。 另一个说,别太跟自己男人较劲,几十年一回首,当初那点情情爱爱根本不算回事,赶紧生个嫡子站稳脚跟,才是最要紧。 “嗯嗯嗯,王妃说得是,受教啦,我努力。”生孩子这点,倪卿卿相当赞同,她早就盼着有个孩子。你看小米,再看朱允棣,再看黄继呈,再看看当今圣上,看看这几个是多么给力,再看看她家的朱铭昭,唉,落于人后了啊。 “你这小丫头,倒不害臊。”众老婆子又是欢喜一阵打趣,另一个又道,“也对,朱世子家的这小媳妇儿,可是堂堂的五品医官呢,若是她脸皮不够厚,那怎么给人瞧病。“ 倪卿卿谦虚道:“脸皮不厚,粉够厚。” 众人又被逗得哈哈大笑,其乐融融地入了席。皇宫里,有好大一个人工湖,湖面上有船,船上灯火通明,极是漂亮。虽说是家宴,一家人不用拘礼,可以随意入座,但皇宫里的宴席,哪能是随便的。 龙椅高高在上,皇后太子的位置,紧挨着龙椅。以龙椅为中心,沿着湖岸,左右又分成了两边,男人们坐左手边,女人们坐右手边。像倪卿卿这种小辈,自然是坐在离中心较远的位置,远得待会儿连皇上的脸都看不清。不过根据皇后的口述,皇上又老又丑,倪卿卿也不大感兴趣,坐远些正好,可以安心喝点小酒品点小菜。 “铭昭家媳妇儿,跟老婆子坐一块儿?”老妇人笑着邀约。 “不敢不敢,小辈头回进宫,怕在陛下面前失了规矩。”倪卿卿连忙推脱,老妇人辈分太高,座位紧挨着龙椅,那是一抬眼,就能瞧见圣上,瞧见齐家两贵妃的位置。 老妇人见倪卿卿执意她推脱,也不再强求,松开倪卿卿的手,放她离去。 倪卿卿朝老妇人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由小太监领着,转身走开。 “这小医女,是给脸不要脸呢,也不看看邀她上座的是谁。”有贵妇人在她背后小声嘀咕,声音不算太低,显然也不怕被倪卿卿听见。 倪卿卿停下脚步,扭过脸来,看清了与齐家要好的那几个妇人,笑了笑,福身行个礼,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这……这小医女,冲着人笑,是什么意思?“几个妇人又聚在一起嘀咕。 倪卿卿不去理这几个长舌妇,沿着河岸一直走,一路打量。 女人们聚在一起,话就多了起来。关系好的,辈分又差不多的,聚在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评论着别家的事,殊不知,自己也是被议论的人。倪卿卿从前只是医官家的女儿,与这些姓朱的不熟,所以便捡了个清净地儿,最末首的位置入座。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又是闹剧 “倪卿卿挑了最末首的位置坐下,就想图个清净,然而人红是非多,清静不是想有就有的。 几个姓朱的皇家女子,聚到了倪卿卿身边。若是同姓之间可以通婚,那这几个姓朱的姑娘,怕也跟齐霄玟差不多疯狂了。 “你就是那毁容的医女?”来者不善。因着附近没有男子,所以几个姓朱的小姑娘,也就趾高气扬,肆无忌惮。 “正是,几位小美人儿,有何指教?”倪卿卿身边只有胆小的芍药跟着,两个女侍卫并不在。 “呸,别以为奉承我们几句,我们就会承认你!”几位皇家贵女显然也是泼辣性子,否则也不会聚在一起,围困倪卿卿。 倪卿卿也不用几个小丫头承认,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喊一句:“啊,蛇!有蛇!“ “蛇?蛇在哪里!”几个丫头叫得比倪卿卿还夸张。 倪卿卿翻个白眼,带着芍药镇定离开包围圈,然后寻了相熟的侯府一家,与她们坐在了一起。 因着救人一事,侯府女眷自然是欢迎倪卿卿的。 “快快,活菩萨,快这边来坐。“侯爷夫人尤其欢迎倪卿卿。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 倪卿卿笑着落了座。侯爷夫人拉着她的手,望着她一脸厚厚的脂粉,疼惜道:“为了我家那事儿,真是委屈你了。你跟铭昭世子,唉……不提了,不提了。” “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不用再提。”倪卿卿瞧着面前的糕点精致,便拿了一个在手上,欢喜打量。 一群姓朱的小姑娘,又气急败坏地跟了过来,望着倪卿卿,恶声恶气地小声道:“你这个骗子,哪里来的蛇!你竟敢骗我们,好大的胆子!” “成何体统!“侯爷夫人护着倪卿卿,拉下脸来,训道,”都不小了,还是这么没规矩。回头告你们娘亲,让她们好好管教!“ “你算哪根老葱!一个侯爷夫人而已,也敢来训我!”小姑娘当中,最为尊贵的那个,手指着侯爷夫人,骂出了声。“你们家送过来那填房,蛇蝎心肠,每天只管好言好语哄着我爹跟我弟弟。那天我弟弟就该再踢得狠些,踢得你家断子绝孙才好!” 侯爷夫人气红了脸,侯府的一家女眷,也是敢怒不敢言。 倪卿卿算是知道了这个小朱姑娘的来头,迎亲小郡王嫡亲的姐姐,也就是淳亲王家的嫡长女。上一辈夺嫡惨烈,万历朝,如今就这么一个硕果仅存的亲王。 虽说万历朝,王爷有十来个,但含金量最高的,就是这硕果仅存的淳亲王一家。别的王爷家,世子袭爵后,都会自动降一等,但淳亲王家的不同,只要这江山还姓朱,淳亲王故去后,他的嫡子,也依旧是亲王。 所以,即便是淳亲王家的小郡王,踢坏了侯府的公子,侯府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淳亲王家的小郡主,又在跟前叫嚣,侯府一家,也依旧只能吞声忍气。 倪卿卿有些歉意,准备起身离开,她不该将战火引到这处。侯爷夫人却拽住了倪卿卿的手,不准备放开她离去。这淳亲王家的小郡主,可不完全是冲着倪卿卿而来,有一半,都是冲着他们侯府而来。 他们侯府的嫡女,她的亲生闺女,被送去做填房,已经够委屈了,却不想这小郡主,居然听身边婆子撺掇,暗中下药,害得她的亲生闺女再不能生育。也不怪她的亲生闺女,恨毒了这对姐弟,实在是这对姐弟,活该被剐了才是。 淳亲王家的小郡主,见侯府夫人和倪卿卿不搭理,便越骂越来气,气急之下,骂了一句“老虔婆”,便伸手抄起桌上的点心碟子,朝侯府夫人的脸砸去。 倪卿卿见过嚣张的,但还没见过大庭广众之下,在长辈面前嚣张的,赶紧伸手去挡。 侯府夫人却连忙推开倪卿卿,近乎有意地,主动拿脸迎上那盘点心碟子。 倪卿卿一旁瞧得清楚,心里忍不住惊叹,这侯爷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妇人。 “淳亲王家的小郡主,你怎么如此无礼?”欺人太甚,侯府女眷忍无可忍,护住侯爷夫人,高声吵嚷着委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样一来,不仅邻桌的女眷们被惊动,就连那边的男客们也被惊动。 男人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要为这群多事的女人们主持公道。 “无妨,无妨。”侯府夫人低头拍着身上的点心碎屑,苦笑着道,“不过就是淳亲王家的小郡主,请老婆子吃些点心而已。“ 男人们一听是淳亲王家的事,就不好再发言,毕竟淳亲王家的小郡主,一来是身份尊贵,二来是小小年纪,心思歹毒。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亲眼所见,这小郡主心思是否歹毒且不论,但不敬长辈,那是铁板钉钉的。这样不贤不孝的小女子,将来是不会有人上门提亲的。即便有人上门提亲,也是别有所图。 倪卿卿默默退到侯爷夫人身后,尽量不在这场大戏里唱主角。 朱铭昭瞥见倪卿卿的小举动,不由得扬了唇。 “笑什么?”孟二拿扇子挡了脸,偷偷地问,这种场合,突然来这一笑,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无事。”被提醒的朱铭昭,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朱允棣瞟了眼朱铭昭,又瞟了眼倪卿卿,心道,这两人,前段时间还分居跳河,什么时候又和好了。 淳亲王家的小郡主,望着围过来的一群人,尖声道:“看什么看!你们这些人,也想吃点心么?” 贵妇们只笑,不出声。这小姑娘,自己毁了自己前程,还不自知。这样剽悍跋扈,谁家还敢娶。即便娶回了家去,也会被人暗地里骂趋炎附势,没脸没皮。 侯爷夫人要的就是这效果,自己委屈点算什么,只要能给自家闺女和自家儿子,出一口恶气。 “得了,小疯丫头,到姑奶奶这里来。”老妇人出了声。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却因着当年下嫁,被贬为了庶人,至今也没有什么封号。然而当今圣上,包括太子在内,都对这位姑奶奶敬重得很。 . 第三百二十四章 殃及池鱼 “辈分最高的老妇人出面,按理说闹剧也该暂时告一段落。哪知淳亲王家的小郡王,又跳了出来,大喝一声,道:“呔,哪里来的老虔婆,竟敢欺负我姐姐!” 这话是对着老妇人骂出口的。 周围人大惊,小郡王的贴身小厮,赶紧去捂小郡王的嘴。 “当心……” 倪卿卿还没提醒完毕,那小厮便挨了小郡王一脚断子绝孙腿。 在场男人无不变色,好在皇宫宴席上,有御医在场候着,不用倪卿卿亲自出场。”活该!谁让他来拦着我!“踢了人的小郡王犹不知错,仰着鼻孔,迈开小短腿儿,还想去踹老妇人两脚。 老妇人被几个青年男子护在身后,自然不会有事。 小郡王却铆足劲儿,一股脑地往前冲,她的姐姐就在旁瞧着,也没说呵斥一二。 “唉,淳亲王家这对姐弟,真是宠坏啦!”其余人瞧着,心中不住叹息。 朱允棣不紧不慢上前两步,大手抓了小郡王的后衣领,将他拎在了空中。 “放开!放开我!让我去踢残了那老虔婆!”小郡王双脚在空中乱踢,不满大嚷。 朱允棣板着脸训道:“没大没小,再不消停,打折了一条腿!” “朱允棣,你敢!”小郡主激动扑过来,要从朱允棣手上,抢下自家弟弟。 朱允棣拎着小郡王,一个起落,到了湖边,很不客气地道:“你看我敢不敢。”说着话,几根指头一松,作势要将小郡王扔水里。 小郡主心疼自家弟弟,连忙好言道:“堂兄,我们知错啦,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这一回。“ “态度不够诚恳。”朱允棣一摇头,不答应。 情势正焦灼呢,孟二哈哈一笑,忽然诗性大发,当场作了首打油诗调侃,逗得瞧戏的众人大乐。 “得得得。“被孟二逗乐的老妇人,笑着上前几步,道,”小孩子童言无忌,老婆子就不追究啦!允棣啊允棣,你想想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顽皮。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年纪稍长的人,笑着称是。 朱允棣回想起年幼时犯的浑,倒也有些汗颜。这小郡王,依稀就是当年的自己。”既然姑奶奶替你求情,那就放过你这次。去给姑奶奶跪地,磕个头认错,这件事就算翻篇。“ 小郡王被人拎着脖子,倒也傲气,双手抱在胸前,紧闭着嘴,打定了主意不服软。 朱铭昭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小郡王跟前,斜着瞟了他一眼。 小郡王极怕朱铭昭的这个眼神,不敢再装哑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地来,给老妇人道了歉。 闹剧到此,似乎就该告一段落,月亮也挂在了天边,皇上与皇后,也即将最后登场。 男人们转身回去,女人们一一入了座,倪卿卿想坐得离龙椅尽量远些,所以就低头,往远处去。人多,倪卿卿走在了靠湖岸的位置。 小郡王受了一肚子气,便跟着自家姐姐坐一起,一双狡黠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就瞥见了落单的倪卿卿。 “打不过你,还不打不过你媳妇儿!再说了,跟那老虔婆穿得一样,都是顶讨厌的人!”小郡王心里乱骂一阵,仗着人小身量短,便悄悄跟到了倪卿卿身后。 “下去吧!”小孩子踹人前,还提前知会一声。 倪卿卿是练过一阵防狼术的,加之朱铭昭也教了她一招半式的防身术,所以小郡王一出声,倪卿卿便立马反应过来,往旁边撤了身子。 倪卿卿这一撤不打紧,关键是她旁边还有个老太太,倪卿卿这突如其来的一撞,直接将老太太撞入了湖里。 这边又开始吵嚷起来。 然而小郡王偷袭不成,还打算来第二下。他好歹也学过一年半载的功夫,如今竟被这个女人躲开了,真是丢了好大的脸。 “住手,别乱来!” 倪卿卿一面躲闪,一面呵斥。这小孩子虽小,但出拳出腿还算有些章法,倪卿卿居然还应付不过来。 小郡王也是气急,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真是好丢脸。 有人落水,女人们不会游泳,只能惊惶退到一旁呼救。 众目睽睽之下,小郡王与倪卿卿居然是势均力敌,纠缠了三招两式之后,心浮气躁的小郡王,瞅准时机,竟然使出了铁头功,铆足劲往前冲,直接用头,将倪卿卿顶到了湖里。 倪卿卿狼狈落水,但小郡王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用力过猛,来不及收住势头,也跟着跌进了湖里。 这湖是人工挖的,一跌落下去,直接没过人的头顶。 “救我!救我!”小郡王不会游泳,狠狠呛了几口水,在水里拼命地扑腾。 倪卿卿淡定浮着水,可不敢在这时救人,还是等这小孩子没力气了再说。湖里还有一个落水的老太太,已经扑腾得没了力气,倪卿卿打算先救这老太太。 “倪卿卿你敢!”小郡主站在湖边上,跺脚呵道,“别管那老虔婆,快救我弟弟!” “扑腾得太厉害,我力气小,不好救,等会儿。”话音落下,倪卿卿便朝那老太太游去。老太太一家的女眷,自然是感激。 小郡主恨极,四处没寻到石子,便掏出身上的银锭,朝倪卿卿的脑袋砸了去。 倪卿卿正往前游,注意不到脑后。 “自己救!”赶来的朱铭昭,危险皱了眉,一脚将小郡主踹进了水里。 湖水里,又多了个人扑腾。 朱铭昭运起轻功,脚点了湖面,一手一人,将水里的倪卿卿和老太太,先拎上了岸来。 “世子爷好轻功!”旁人啧啧称赞。 被拎上岸之前,倪卿卿被朱铭昭的举动,惊得呛了一口水。惊魂甫定,倪卿卿紧挨了朱铭昭,难受咳着喉咙里的湖水。 小郡王姐弟,还在水里扑腾。 “铭昭,湖里还有人,不去救一救?”朱允棣抱着手臂看好戏。 “多吃些苦头,再救不迟。”朱铭昭轻轻拍着倪卿卿的背,见她遮面的纱巾滑落,便掏出怀中锦帕,亲自替她遮上。 .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目的不纯 “倪卿卿全身是水,得暂时离开换身衣服。难为她费心装扮一番,一落水,都泡了汤。 朱允棣在旁盯着倪卿卿未施粉黛的脸,奇道:“你脸上的疤,倒是平整了不少。哪里来的膏药,也给我些。” 周围人刚才也瞥见了倪卿卿的脸,虽然疤痕还在,但就如镇北王所言,的确消退了许多。尤其倪卿卿的脸蛋,白嫩又有光泽,那几道疤痕,倒不像是疤痕,倒像是特意画上去的妆容。 有身形消瘦的贵妇人,按奈不住,欢喜道:“倪医官,你那药膏,能擦肚子上的纹路吗?若能,也给我些。” “对对对,也给我些,也给我些!”好些生过孩子的妇人,都围了过来,积极出声。 “药膏我是有,但是祖父的独门秘方。”倪卿卿拧了一把湿发,道,“回头我问过祖父,他老人家若是同意,你们就到仁心街的佳人苑去买。佳人苑是我新开的铺子,欢迎给位去捧场。” “水里还有人喊救命呢,你们倒十分有闲情地做生意。”李年琦不是滋味儿的出了声。 “女人的事儿,你们这些男人别出声。”一个性子直爽的贵妇人,指着湖里挣扎的小郡主,吊着眉梢道,“尚书家的李公子,湖里还有人喊救命呢。七夕佳节,就您还形单影只,不如您跳下水,把人一救,淳亲王家的小郡主,就是你李家的啦。” 说者无心,毕竟就小郡主这品性,哪家会敢娶,哪家会娶。那贵妇人说这话,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 但听者有意,尚未娶妻的李年琦却动了心思。 倪卿卿浑身是水,有些冷,小太监便领着她,去专门的屋子更衣。朱铭昭不放心,便主动跟着前去。从背影上看,倒是一对儿璧人。 李年琦望着相伴而行的两人,心中忽然一阵刺痛,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对倪卿卿的几分真情。 既然喜欢的已经罗敷有夫,那他就不再去为一朵残花伤神。 转过脸来,定了定神,李年琦将手中折扇放在地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跳入了湖中。在场男子当中,也有会水的,有些是因着朱铭昭踹人入的水,所以没救,有的是因为,不想跟小郡主沾上关系,所以也迟迟没出手。 如今李年琦这未娶的公子哥,主动跳湖救人,后续的发展,当然不言而喻。 李年琦先救的小郡王,再救的郡主。 有公子哥一见李年琦把人救起来,就凑上前去,悄悄道了声“恭喜”。 李年琦倒是一派坦荡,正色道:“朝廷之上,有人才把这事儿作了比。既然女大夫能救男子,男子又何如不能救落水女子?命在旦夕,也不会强分男女,各位说是与不是?” “……是,是!”朝堂之上,太子都点头认同的事,他们当然不敢反驳。 淳亲王向太后请完了安,终于姗姗来迟,望着一对落水儿女,好不心疼。问清前因后果,也是一阵叹息,连忙代替儿女,向自家姑姑赔了罪。 老妇人倒不计较,忙道:“夜里凉,当心染了风寒。还是先带两个小家伙去换了衣裳,再过来陪老婆子说话不迟。” 淳亲王拱手称了是,一手拽着女儿,一手拧着儿子的耳朵,带着他们去换衣裳。 李年琦也是一身湿透,留在原地。 郡主忽然转过了脸来,傲气道:“那姓李的,我爹爹叫你同去。” 淳亲王手一颤,他可没说过这话。不过看自家女儿脸上的神情,便也扭过脸来,道:“还没谢过尚书家小子的英勇之举,走吧,跟我们同去。”实在是自家女儿愁嫁,也只有便宜了这道貌岸然的小子。不过皇家之人,道貌岸然,也不全是坏事。 李年琦拱了手,大步跟着淳亲王而去。 小郡王似乎很不喜欢李年琦,又想拿脚去踹。 “还敢胡来!又想进地牢赏风景去!”淳亲王抱了小郡王在怀里,抬起巴掌,狠狠往小郡王屁股上招呼。看着落掌重,实则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而已。 小郡王蹬鼻子上脸,乐呵呵地爬到了淳亲王肩上,把淳亲王当了坐骑。 倪卿卿换好衣裳回席,正好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淳亲王一家,还有浑身湿透的李年琦。 嗯,这个组合,很容易就能想到刚才发生了何事。 朱铭昭带着倪卿卿,给淳亲王行了礼。 “铭昭贤侄不必客气。”淳亲王将肩上的小郡王,抱下来放到了地上,又对倪卿卿道,“适才的事,是我家这两小儿做错啦。改明儿我便将允狄送你府上,你再帮我管教管教。“ 小郡王缩在自家姐姐身后,直摇头,他可不愿再去地牢里一日游。 “去就去!”郡主将自家弟弟往前推了一把,道,“弟弟,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将来可不能像爹爹那样,只会作赋吟诗。去吧去吧,去学一身本事回来,回头保护姐姐跟爹爹。” 倪卿卿心里偷乐,总算知道了,为何这小郡王朱允狄,只怕了朱铭昭。 小郡王不乐意地嘟嘴道:“后娘老说,我还是个孩子!不该受那些苦的。” “别听后娘说,后娘就没盼着你好。”郡主拧了小郡王的耳朵,恶声道,“以后不准听那妇人的!得听我的,还有铭昭个个的!” “不用听爹爹的么?”小郡主抬头望向自家慈父。 郡主立刻道:“不用,爹爹耳根子软,只听那蛇蝎妇人的,你千万别听他的!” 淳亲王面露尴尬之色。家中继室与爱女不合,他也着实头疼。 “那他的话呢?”小郡王又手指了一旁的李年琦。 “……”郡主迟疑了片刻,又道,“这个先不急,等我多观察一阵,再告诉你!” “那她的话呢?”小郡王又指了倪卿卿,道,“这个小媳妇儿,我还是很有些喜欢的。她的话,我用不用听呢?” “她的话,你必须听。”朱铭昭搂过倪卿卿的腰,危险笑了笑,“口不择言,明天去地牢里,多待两日。” . 第三百二十六章 齐霄玟发难 “换完衣服,淳亲王一家,不分男女,坐在了一起,靠近龙椅。倪卿卿被朱铭昭拽入的席面,强行拽到了男子这一边,并肩坐在了一起。 辈分小,忠王爷也没参加,所以朱铭昭听从了倪卿卿的心意,坐在离龙椅较远的位置。孟二跟过来,与朱铭昭夫妇坐的邻桌。至于朱允棣,贵为皇子,座位自然是靠近中心的位置。 李年琦姓李,又不是哪家姓朱的女婿,本是不能来参加这次家宴,不过皇后有意让他入宫,当然也合情合理。 夜色极好,又月又有星。 太子先到,皇上的龙撵最后才来。众人起身,齐声向皇上叩拜行礼。 皇上已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被皇后与齐贵妇左右搀扶着,才坐上的龙椅。不出所料,今年的家宴,果然又多出一个贵妃来,就是入宫后不久就怀孕的齐霄玟。 宫里有两个姓齐的贵妃,人们私底下议论的时候,就管齐霄玟叫小齐贵妃,管她姐姐叫做大齐贵妃。 大齐贵妃,一直很得圣上恩宠,不然家宴之上,也不会年年都有大齐贵妃的位置。 小齐贵妃也是鸿运齐天,后宫里,好几年都没有新的龙子龙女诞生,然而小齐贵妃一入宫,肚子便有了动静。皇上的欢喜自然不言而喻,否则也不会破例,让齐家同时出两个贵妃。 倪卿卿位置坐得远,能远远望见高坐的齐霄玟,齐霄玟坐在上首的位置,众人盯着,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人群里找到所恨之人。齐霄玟恨的人很多,倪卿卿算是其中一人。 宫宴按部就班的继续。 皇上不再是以前的皇上,宫宴上气氛,也不如以前轻松愉悦。 女人们说笑逗趣,尽量窃窃私语。男人们敬酒谈论,也不敢高声喧哗。 朱允棣敬了太子一杯酒,太子也回敬了朱允棣一杯。 皇上在龙椅上坐了两盏茶的功夫,眯瞪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太子……太子何在?”皇上迷迷糊糊地在人群里搜寻。 “儿臣在。”太子就在他下首的位置。 “太子啊,听说你,听说你……你什么来着?“皇上将脸转向身边两个贵妃。 大齐贵妃双手握着皇上苍老的手,笑着道:“听说太子你,新设了女子医舍,还封了一个女子为医官。听闻那女医官在女子安胎受孕方面,相当有造诣。刚好小齐贵妃有孕,不如将那女医官传唤入宫,照料小齐贵妃的有孕之身。” 朱允棣仰头饮了一杯酒,瞥了瞥一张死人脸的齐霄玟。这齐霄玟果然是记仇,都入宫了,还不忘宫外那点破事。他的王妃刚小产,他还想倪卿卿随时伴在左右呢,可是太子和朱铭昭,都不肯放人。 太子还未出声,皇后便笑着道:“小齐贵妃有圣上的龙威庇佑,定能平安为皇家添丁。老齐贵妃,你这做姐姐的,也不必事事小心。你家的小齐贵妃,可是福泽深厚之人,一入宫便有了身子,果真是圣上的龙威显灵。圣上,您说是与不是?” “诶……是,是!”老皇上听得“龙威显灵”四字,很是欢喜。 大齐贵妃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皇后,又叹道:“皇后这个“老”字,用得可真让人伤感啊。入宫这些年,一年一度的家宴,也参加了不下二十回。你我都老啦,唯有圣上还风采依旧。昨个儿,我家皇儿还给我拔了头上白发呢。都到年纪啦,不知皇后娘娘头上,可生了白发,可有亲近之人,替你拔啦?” 皇后转了转手上镂空的指套,道:“我的亲近之人,不就是皇上么?皇上的头发,一直都是这么乌黑浓密,可真让臣妾羡慕呢。” “诶……是,是!”皇上望着皇后,乐呵呵点了头,他这一头又粗又长的好头发,都是常年服用仙丹的缘故。 皇后见将皇上开怀,便又道:“皇上,今个儿七夕佳节,天上女郎织女团圆,地上的有情人,也该团圆了。淳亲王家的小郡主,是个坦荡直率的好姑娘,我娘家有个侄子……” “哎呦!” 皇后话还只说到一半,大齐贵妃瞟齐霄玟一眼,齐霄玟便立刻捧着肚子,叫唤了起来。 朱允棣皱眉在旁瞧着,这些个女人,演技也太拙劣,看着真让人闹心。太子扬了扬唇,浅浅笑了笑。 “怎……怎么了?“皇上又转过脸来,紧张望向齐霄玟。他的小皇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皇后冷哼了一声,道:“湖边风大,想是小齐贵妃受了凉。来人,快将小齐贵妃抬下去,吩咐御医寸步不离,好生照料。” “不用了,有皇上的龙威庇佑,我的肚子不会有事。”齐霄玟又恢复了常态,拉长死人脸,坐直了身子,道,“皇上,我想要女医官为我瞧病,不想要男医官。我就要那女医官,你把那女医替我唤来。” “好好好,女医官,女医官。“皇上连声哄着,又扭动着脑袋,道,”女医官,女医官何在!“ 坐得远远的倪卿卿,还是没躲过,被太监领到了圣上跟前。朱铭昭陪着倪卿卿一起。 齐霄玟一见这两人并肩而来,就心头火起,一手捧了肚子,一手拉着皇上浮肿的手,又开始叫唤道:“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啊!“ 周围人,明知是一场戏,但也得闭上嘴,安静看好戏。 大齐贵妃扶着齐霄玟,焦急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被什么邪祟,冲撞了身子?” “老齐贵妃可要慎言,真龙天子在此,哪个邪祟敢放肆!”皇后厌恶皱了眉,道,“御医呢,还不把御医叫来!” “叫什么御医!”大齐贵妃急忙道,“底下不是站着个现成的大夫,倪家那小医女,你快过来!” 倪卿卿望向一旁的朱铭昭,这明显有套啊,她到底该不该过去。 “去吧。”朱铭昭点了头。 倪卿卿磨磨蹭蹭地过去,另外两个御医,已经匆匆赶来。 御医给小齐贵妃把脉,再把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庸医!”齐霄玟一边喊着疼,一边踹开了那两个老头子,然后望着倪卿卿,道,“那小医女,你过来!“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是不是诬陷 “倪卿卿硬着头皮,去给齐霄玟把脉,同时还得留着神,防止被齐霄玟乱踹。 齐霄玟炫耀一般,将手伸出了出去。倪卿卿默不作声地把了脉,道:“贵妃身子并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便可。“ “你这庸医,我肚子明明腹痛难忍,你却说我无碍!“齐霄玟仗着肚里有货,便对皇上道,”皇上,你说这女子,究竟是不是庸医?“ “诶……”天子一言九鼎,大庭广众之下,若他说倪卿卿是庸医,那倪卿卿就得顶着庸医这头衔,被嘲弄一辈子。作为女子医舍的院长,若被皇上定为庸医,那倪卿卿的威望,可就会大打了折扣。 “父皇,“太子适时出声道,”先前两个御医,皆把不出脉来,而小齐贵妃腹痛依旧,莫非是另有隐疾。腹中胎儿要紧,不如多派几个御医过来,为小齐贵妃诊断。“ “诶……” 年纪大了,反应有些慢。皇上还来不及出声同意,倪大仁便领着正当值的四五个御医,全都跑了过来。 “参见皇上。”几个御医行了礼。 “快……快!”皇上用尖尖的指甲,指了齐霄玟。 倪大仁赶紧隔开了倪卿卿,去给齐霄玟把脉。其余几个大夫,也陆续给齐霄玟把了脉。 “如何啊?”皇上用苍老的声音,关切询问。 七八个御医口径一致,都说小齐贵妃并无大碍。 “诶,大仁的医术,寡人还是信得过的。”皇上慢吞吞地道,“小齐贵妃啊,这些争宠的小手段,就不要再玩啦,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可不是,底下好多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齐霄玟气道:“我肚子疼,就是肚子疼!他们几个老头子,都诊断不出来,他们几个老头子,跟倪卿卿一样,都是庸医!” “倪卿卿?倪卿卿是谁?”皇上有眯着眼睛问。 “倪卿卿啊,倪卿卿就是忠王爷家的儿媳,就是世安……” “齐贵妃!“太子不悦打断。 “世安?世安也来了吗!再哪里,她再哪里!”皇上激动不已,挪动了手脚,还想从龙椅上下来。 世安是他母妃的小名,朱铭昭脸色有些难看。倪卿卿悄悄退到朱铭昭身边,还是跟自家夫君待在一起,比较安心。 太子看了皇后一眼。皇后连忙道:“天色已晚,皇上不如先回寝殿歇息。” “不,世安,朕要找世安……” “皇上。“皇后低声道,“世安不在这里,服了齐贵妃的仙丹,你便能见着了。” “对对对,仙丹!齐贵妃,仙丹呢,朕的仙丹呢!“皇上激动出声。 齐贵妃笑着道:“仙丹尚未出炉。皇上您瞧,世安的儿子儿媳,就站在那里。” “世安有儿子啦?”皇上又疑惑出声。 太子极为不悦望向齐贵妃。 齐贵妃却也不再顾及,反正都是要陪葬的人,何必再给太子面子。手指着倪卿卿,齐贵妃笑道:“不但有儿子,还有儿媳了呢!皇上你让那丫头转过身去,仔细瞧瞧她的背影,与世安的背影像不像?” 皇上赶紧道:“来来来,那丫头,快转过身去,给朕瞧一瞧!” 朱铭昭将倪卿卿护在身后,上前拱手道:“皇上,她面容丑陋,不宜惊扰圣驾。” “朱世子这话就不对了。”齐霄玟冷着脸道,“她面容再丑有什么关系,又不看她的脸,只看她的背影便行。倪卿卿,你违背圣意,想要满门抄斩不成?” 倪卿卿自然是不想满门抄斩的,但齐家两个女人,却咄咄逼人。上前扯了扯朱铭昭的衣襟,全听夫君的指令行事。 朱铭昭望向太子,秘密交流着什么,然后倪卿卿就看见,太子轻轻颔了首。 “禀陛下。”朱铭昭拱手,再道,“臣在宫外抓捕一男子,自称是小齐贵妃肚中孩子的父亲!”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齐霄玟喜欢的,不一直都是朱铭昭么,怎么还会另有情人?不过齐霄玟这肚子,的确来得蹊跷,好多人背地里都偷偷议论,说齐霄玟这肚子是假的。即便不是假的,也不一定是当今圣上的。然而这等天大的丑事,又有谁敢言明。 如今朱铭昭当众捅破这层窗户纸,虽然真假尚不知,但好些人确是信了。 倪卿卿也错愕,这是要相互伤害了! “朱铭昭,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诬陷有孕妃嫔!”齐贵妃大惊,若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坐实,整个齐家都会人头落地。 “回贵妃娘娘,臣也只是据实以报而已,至于真假,还请圣上亲自裁断。”朱铭昭拱了手。 齐霄玟怒道:“朱铭昭,你竟这般待我!好啊,人在哪里,我要与他面当对峙!无中生有,诽谤攀诬,我要你人头落地!“ 皇上面色相当难看,盯着齐霄玟的肚子,面露狐疑。 皇后很是惊奇这意外之喜,拉过皇上浮肿的手,道:“圣上,你龙威庇佑,怎么没庇佑到别的妃嫔身上,怎么就单单庇佑到了小齐贵妃身上。你看大小齐贵妃,也都喊冤。依臣妾的意思,不如就把那人带来,好好审一审,也好还小齐贵妃一个公道。” “诶……太子的意思?”皇上有些迟疑,隐约觉得,这种丑事,还是不宜在众人面前闹大。 众人却想离席,这等天大的丑事,他们只用知道结果就好,不用亲自参与。 太子道:“尊重两位贵妃的意思。” 大齐贵妃反应过来,道:“还是等宴会散去,皇上亲自审问。” 齐霄玟却是被气昏了头,指着朱铭昭倪卿卿二人,尖声道:“审,就在这里审!我问心无愧!只求圣上和太子承诺,一旦审出结果来,让这对夫妇当场去死!” 朱铭昭道:“我之前也说过,那人只是自称情夫而已,是真是假,却要进一步审问,才能得知。” “呵,你是心虚了吗,朱世子?”齐霄玟笑得十分得意。 “臣并不是心虚。”朱铭昭再度强调道,“臣只是据实已报而已。人就在府中地牢,小齐贵妃若是同意,即刻把人押来便是。”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流言蜚语 “齐霄玟要求对峙,大齐贵妃却反对。 太子道:“既然对峙,就把人带来,审问清楚,也好还小齐贵妃一个清白。” 大齐贵妃咬了牙,恨齐霄玟的意气用事。 人关押在世子府的地牢,带人来需要一段时间,皇后借机重提了李年琦与淳亲王家小郡主一事。 “诶……太子的意思?”皇上一心炼丹修道,大小事,都依仗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又道:“七夕佳节,成了这桩美事也好。” 皇后感激望向太子。 李年琦与郡主双双上前来,叩谢了圣恩。 “好啊,好啊,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般配得很!”尽管许多人对这桩婚事嗤之以鼻,但应景的吉祥话是一定要说的。 皇上给二人赐婚的这会儿功夫,倪卿卿已经默默退远了去,而且不敢将背影对着那皇帝老儿。不过做权贵的女儿还真不错,脾气再差,都有人上赶去娶。这样说来,还得恭喜李年琦,得偿所愿才是。 “你躲什么躲?”不消停的小郡王,又凑到了倪卿卿身边。如他之前所言,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小媳妇儿。 “我可没躲。”退得远了,倪卿卿才小声道,“等会儿有一场大戏,前奏都开始了,我只不过退远些,安静看戏而已。” “什么大戏?”小郡王好奇,“难道给我姐姐赐婚,还不算大戏?” 倪卿卿赶紧道:“算算,都是大戏。” “既然都是大戏,那另一场大戏是什么?”小郡王继续追问。 倪卿卿眨眼笑道:“小公子稍等,等会儿上场了,我给你解说便是。” “记得啊,一定。”小郡王微微有些脸红,爱极了倪卿卿这双眼睛。 自称与齐霄玟有染的男人,终于被带到了皇帝跟前。那男人长相普通,穿着也普通,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要说齐霄玟会看上他,那倒是绝对不可能。 “朱世子,这就是你带来的人?”大齐贵妃讥笑着问。 朱铭昭拱手道:“是在酒肆里抓的这人。此人的确口出过狂言,酒肆里许多人可以作证。” 皇后心情不错地道:“说的哪种狂言,再说来听听。” 那男人哪里料到这么大的阵仗,不过多喝了几杯,在酒肆里胡言乱语了几句,便从酒肆到了地牢,再从地牢到了皇宫,而且还到了皇帝老儿跟前。怕是做梦吧,他这辈子居然还能同时见到皇帝皇后,还有太子。 “说!”朱允棣瞪了虎眼。 那男人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喊冤道:“皇帝老爷饶命,我当时也是喝醉了,才说出那些混账话来!其实,我就远远地瞧了齐小郡主一眼,根本就与她瓜葛!” “究竟是什么混账话?一字不差地招来!”皇帝边咳嗽,边出声。 “就是……就是……皇上老爷饶命,我就是瞎说而已,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 “圣上让你一字不落地说详情!”朱铭昭当场拧断了那人一根手指。 那人痛得专心,捂着断指,叫唤了几声,见朱铭昭还要拧断他的第二根手指,赶紧道:“我说我说!我就说齐小郡主那肚子里的娃来得蹊跷,是……是我偷摸着爬进齐府,偷摸着留的种!皇帝老爷饶命啊,我都是胡说的,齐王府戒备那般森严,我连大门都进不去,如何与她……与她有什么瓜葛!都是我胡诌乱想的,梦里才有的事!” 齐霄玟盯着朱铭昭,怒道:“这么个地痞无赖的胡话,你也拿来小题大做!朱铭昭,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存心污蔑我,还有我肚里的龙种,是与不是?皇上,他故意污蔑臣妾的名声,你可要为臣妾做主!“ “圣上容禀。”朱铭昭拱手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坊间对小齐贵妃有孕一事,议论纷纷,微臣职责所在,也只是抓十几个人,防止流言继续扩撒而已。” “三人成虎啊,皇上。”皇后接着道,“也不怪小齐贵妃,实在是她这一胎,来得太急了些。若是进宫后,过几个月再有孕,百姓们便也不会胡编乱造,说她进宫前便有孕。” “皇后慎言!”大齐贵妃脸色难看。 皇后笑道:“本宫也是实话实话而已,不但坊间议论纷纷,就连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也私底下传得厉害。” “宫女太监也在议论?”皇上似乎动了怒气。 皇后赔着小心,道:“不仅是他们这些奴才,就连各宫的嫔妃,也在偷偷议论。不过圣上安心,臣妾已经训斥过各种主子,让她们约束手下奴才。” “岂有此理!“皇上已经动了怒气,目怒凶光,瞪向齐霄玟。 齐霄玟怒气腾腾道:“皇上为何不信我!若皇上不信我,我便也投了那湖,自证清白。” 皇上并不言语。 大齐贵妃赶紧道:“妹妹不可冲动,皇上自会有明断。就如皇后所言,三人成虎,世人就爱胡言乱语。妹妹要自证清白,也不用投湖,待孩子出生,与皇上滴血验亲后,只会还妹妹清白。“ 滴血验亲? 众人觉得大齐贵妃说得有理,是不是亲生,滴血验完亲,自然真相大白。当初,忠王爷赐国姓,忠王世子改姓了朱,好些人都说,圣上存了私心,不过是借机让私生子认祖归宗而已。 忠王妃不堪其辱,亲自带了朱铭昭到殿前,滴血验了亲。验亲结果证实,朱铭昭千真万确是忠王爷的骨肉,不是外界传言帝王的私生子。 皇上被一句“滴血验亲”触动,望向朱铭昭,露出种种复杂的神色,有遗憾有愧疚,还有许多悲痛。若不是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世安也不会抑郁而去。当初世安问他,弃江山,还是弃美人儿,他最终选的弃美人儿。结果美人儿难弃,夜夜都在梦里停留。 “什么是滴血验亲?”小郡王抬头问了倪卿卿。 “滴血验亲啊,滴血验亲就是把父亲和儿子的血,滴在同一碗清水里,若能相溶,便是亲父子,若是不能相溶,便不是亲父子。不过世人愚昧,其实……”话到此处,倪卿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 第三百二十九章 滴血验亲 ““其实什么?”小郡王赶忙追问。 “其实……其实还挺靠谱的。”倪卿卿讪笑着回应。靠谱才怪!她过去写了本医书,提到滴血验亲不靠谱的事儿,朱铭昭看过后,担心引起轩然大波,便让她删去了那一节儿。 如今正式颁布的皇家医典里,只字未提滴血验亲一事,而朱铭昭应该是知情的。 坊间流言只是个引子,由坊间流言引出滴血验亲一事。看来朱铭昭跟太子,后面还有大动作。 “你这么兴奋你做什么?”小郡王疑惑。 “兴奋你?我有兴奋吗?“倪卿卿面无表情地否认。 “明明就有!”小郡王指着倪卿卿眼睛,道,“你眼睛里就有!” “有就有吧。”倪卿卿竖起一根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嘘,小声些,我们继续看好戏。” 龙椅跟前,好戏还在继续。 朱铭昭拱手道:“微臣深知,坊间传言不可轻信。然而坊间传言日嚣尘上,还请圣上颁下旨意,百姓不得再议此事,违者,女子罚入教坊,男子罚入采石场。” “采石场么?”皇上动了心,连声道,“好好好,罚入采石场,甚好。” 朱铭昭又道:“圣上容禀,坊间流言蜚语,不止于此,还传言几个小皇子,并非……微臣请陛下示下,是否也将这些造谣之人,一同论罪。” “岂有此理!”皇上勃然大怒,手抓着龙椅,咳嗽不止。 “真是好大的胆子!”朱允棣砸了手中酒盏,高声道,“坊间果真有这些流言!” 朱铭昭道:“百姓口舌甚多。当年也是这般,议论微臣与微臣母亲。” “抓起来!都抓起来!”触及痛处,老皇上咳嗽不止,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举座皆惊,皇后与贵妃高呼“皇上”,太子忙唤来倪大仁,为皇上诊治。 倪大仁急忙施了针,止住了皇上的咳嗽。皇上直起身来,怒道:“既然百姓胡言,那就滴血验亲!立刻滴血验亲,将十岁以下的皇子,都给朕唤来!” “是,皇上!”太监领了旨,急忙退下去各宫寻找皇子。 朱允棣怒道:“那些个嘴碎的百姓,真是什么都敢胡言!不是滴血验亲吗,来,先验我的!” “镇北王不必动怒。”朱铭昭平静道,“坊间只是质疑几个年轻皇子,并未对你的身份有所疑议。” “对对对。”其余皇亲也劝道,“镇北王像极了当年的陛下,是陛下的亲骨肉无疑,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验啊,得验,得给百姓们个交代,才能堵住那悠悠众口!” 碗里装了清水,朱允棣咬破自己的拇指,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如此,本宫也验一验吧。”太子叹一口气,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鲜血在碗里。 旁人连声叹道:“不必如此,实在不必如此,太子你何必损坏凤体。” 两只碗,被送到了皇帝跟前。 站得远远的倪卿卿,不由惊叹,太子这状似无奈之举,却让滴血验亲一事,不得不当场继续。莫非,皇子里面,还真有血不能相溶的?太子与朱铭昭做事一向谨慎,既然有了这步棋,那必然是提前做了准备。 “你又兴奋啦!”小郡王在旁出了声,“你眼神都亮了!” 倪卿卿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嘘,别看我眼睛,看好戏!“ 小郡王不听,就不看好戏,就看倪卿卿的眼睛。 一把匕首恭敬递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接过匕首,在自己中指上划了一刀,在两只碗里各滴了一滴血,血能相溶,是亲生子无疑。 朱允棣高声道:“在场之人,有谁怀疑的,尽管上前来看!再有造谣者,全家都去采石场干活去!“ 太子与朱允棣坐回原位,十岁以下的年轻皇子,陆陆续续被带了过来,有十四个之多。 皇上眯着眼,数了数人头,道:“怎么少了一个?” 一个太监上前,慌张道:“吉嫔听闻要滴血验亲,携十一皇子,双双自尽啦。” “什……什么!“老皇上又咳出一口血来,怒火冲天地道:”吉嫔,吉嫔,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举座再度哗然,原来坊间传言不虚,果然有皇子,并非圣上亲生。 年轻皇子们,见父皇如此模样,也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母妃。”大齐贵妃的次子,十三皇子,不安唤了一声。 “冲儿,无事,不需担忧。”大齐贵妃想着,左右不过割破手指流滴血而已,她有何惧。 皇子们从大到小,排好队,依次在老皇上跟前割破了手指。 众人屏息瞧着,等着,就怕再出现一个十一皇子。 排在前面的几个皇子,都顺利过关,好些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后宫里,出一个十一皇子便够啦,再多出一个来,怕是皇上承受不起。 十三皇子见前面几个兄长无事,便也没了担忧,很是从容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皇上也从自己的指头上,再挤出一滴鲜血来。 两滴血都滴在了水里,却迟迟不溶在一起。 “怎么回事?”十三皇子先变了脸色。 “冲儿勿慌,再等等。“大齐贵妃强装镇定,既是亲生子,怎么可能不会溶在一起。 皇上怒道:“齐贵妃,怎么回事!” 大齐贵妃跪地,慌张道:“皇上容禀,冲儿千真万确是您的孩儿,再等等,您再等等!” “要等到何时!“盛怒的皇上,抓了身前茶碗,朝大齐贵妃扔了去。 大齐贵妃被泼了一脸茶水,膝行到皇帝跟前,抱着他的靴子,哭喊道:“皇上一定得相信臣妾,臣妾可以对天发誓,冲儿,冲儿他,一定是您的皇儿!水,这水,一定是这水,有问题!” 十三皇子也连忙跪地道:“父皇,父皇,一定是这水有问题!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说着话,余光却瞟向了太子。 “既是水有问题,十四你来!“盛怒的老皇上,将手中匕首扔给了瑟瑟发抖的十四皇子,咳着血,道,”十四,你割破手指,滴了血,在这碗里!“ . 第三百三十章 齐家覆灭 “老皇上眼也不眨地盯着碗里的三滴血,大小齐贵妃也死死盯着碗里的血,皇后太子,还有淳亲王和朱允棣,还有那些个小皇子,都屏气凝神地盯着。 底下那些黄亲贵胄,知道其中厉害,更是连话也不敢言语。 悄静无声,只有湖中歌舞还不知情的继续。 终于十四皇子的血与皇上的血,溶在了一起,而十三皇子的血,却依旧毫无动静。 大齐贵妃颓然坐地,奔溃道:“不可能的!不肯能的!” “还有什么不可能!”老皇上气得坐立不稳,差点跌落下龙椅,一把掀了桌上的水碗,怒道,“祸乱宫闱,淫荡不堪,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皇上饶命啊!”齐霄玟也慌了手脚,跪地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老皇上怒冲冲给了齐霄玟一巴掌,喝道:“朕亲眼所见,还有什么猫腻!你这小贱人,肚子里孩子,才是有猫腻!故技重施,故技重施,你们齐家两个女人,又给朕玩同样的把戏!” “不是的皇上!”大齐贵妃失声哭喊道,“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暗中换走了我的孩儿!皇上啊,臣妾也是受害人啊!” 老皇上只信自己看到的,伸脚去踹大齐贵妃,不料盛怒之下,没把龙椅坐稳,直接从龙椅摔了下来! “父皇!” “皇上!” 众人又是一阵惊惶! “来人啊!” 太子唤了一声,立即有一大队带刀侍卫,匆忙奔了过来。 “拿下大小齐氏,与十三皇子。” 侍卫听令,立刻控制住了三人。 “大小齐氏祸乱宫闱,证据确凿,赐白绫。齐氏二子,玷污皇室血脉,立刻处死。” “是!”众侍卫听令。 太子杀伐果决,底下一众皇亲贵胄,有些与齐家交好的,还未来得及求情,大小齐贵妃便被白绫勒了脖颈,当场没了气息。十三皇子,身首异处。齐氏的另一个儿子,得了消息,本是要逃出宫去,找齐家庇佑,结果还未出宫门,也被一刀毙命。 懿旨去得很快。 月色里,朱允棣带了懿旨,亲自领兵,团团包围了齐府。 齐府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朱允棣便带兵冲了进去。 一夜的惨叫厮杀,手握重兵的齐王府,尸横遍地。 城门也紧闭,朱铭昭领了人,满城搜捕齐家的漏网之鱼。盛贵那狗鼻子,立了大功,齐家老小,无一漏网。 七月初七,本是一个好日子,上京的空气里,却遍布了血腥之气。 来得十分突然的血腥之气。谁也没料到,树大根深的齐府,竟然会在一夜之间,从上京城抹去。 太阳照常升起,倪卿卿盘膝坐在榻上,裹着被褥,身子有些发寒。 傍晚十分,朱铭昭回了府,一眼就看见榻上裹着被褥出神的倪卿卿。 “在想什么?“朱铭昭过去,拥住倪卿卿问。 倪卿卿捧了一碗温热的姜汤,道:“杀戮好重。” “皇权更迭,便是如此。”朱铭昭喝了一口那碗里的姜汤,道,“一来是齐家势大,二来是他们有心拥护新主,处处与太子抗衡。还记得你的谪仙居怎么得来的?” “当然记得。”倪卿卿道,“低价买来的,据说宅子先前的主人,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难道另有隐情?” “聪明。”朱铭昭道,“通敌叛国只是栽赃,不过是当年夺位时,那一家帮的是圣上的对头。圣上即位后,隐忍了几年,然后就突然发了难。” “你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如今,女真已经不足为患,飞鸟尽,良弓藏,齐家也没了存在的必要。“倪卿卿也喝了一口姜汤,才道,”太子也会老去,若今后他的儿子争位,那今后我们呢?“ 朱铭昭双手拥住倪卿卿,道:“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 “不会是几十年后。”倪卿卿贴着朱铭昭的耳朵,小声道,“太子寿数不会太长,活不过四十,到时我们该如何?” 朱铭昭神色一黯,道:“太子神机妙算,自然会安排好身后事。到时他属意谁,我们便拥护谁。兄弟一场,总要完成他的心意。” “太子为何迟迟不娶正妃,为何迟迟不生嫡子?”倪卿卿又问。 朱铭昭叹道:“太子虽杀伐果决,但也仁善,大概是怕连累正妃守寡。” “太子果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人。”倪卿卿又喝了姜汤,才道,“心慈手软,又不得不杀,如此纠结,岂会长寿。以他的性子,如淳亲王一般,做一个闲散皇子,倒也不错。” “一出生便是太子,有些事也莫可奈何。”朱铭昭拥着倪卿卿,双双倒在榻上,又笑着道,“我杀了这许多人,你会不会怕我?” 倪卿卿也笑了笑,道:“还好我是大夫,见惯了生死,也没那么怕。就是害怕你连累我,你手下亡魂多,我就怕走在大街上,被人报复。” “我杀人,你救人,倒也算绝配。”朱铭昭刮了刮她的鼻子,又道,“那给你多派几个女侍卫护着?” “这个一定要!”倪卿卿立刻点头。齐府刚刚覆灭,说不定哪个受过齐府大恩的人,就会冲出来,给齐府的几百条人命报仇。她倪卿卿惜命,就怕阴沟里翻了船,还是小心为上。 皇权更迭,的确残酷,虽然史书上就是轻描淡写的一笔,然而对于陷入其中之人,却是莫大的苦楚。 “还是这般胆小惜命。”朱铭昭宠溺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今晚七夕,想要如何渡过?出门放花灯如何?” “不要,心理承受力不如你好。”倪卿卿打了个哈欠道,“枯坐到现在,就想要好好睡一觉。今晚就不出门了,就窝在家里睡一觉。” “这建议不错,夫君陪你一起。”朱铭昭亲了亲倪卿卿的额头,掀开她身上裹着的被褥,将二人的身子一同盖住。 七夕佳节,夫妻两相拥而眠,一起平静度过。 这边平静,朝堂上却风云变色。 依附齐家的大小势力,在短短几天内,被飞快铲除。 .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齐家势力很快就被抹去,只有那血腥四溢的齐家大宅,证明齐家也曾经显赫一时。 十日之后,皇上病重禅位,太子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太子在民间威望一直极高,对于他的即位,百姓们也是奔走相告。 太子成了新的皇上,皇后成了皇太后。 镇北王朱允棣,战功卓著,封亲王,镇守边塞。其余大小皇子,皆封了王,即日前往封地,不得有违。忠王世子朱铭昭,擒拿逆贼有功,封定安侯,保卫皇城。朝廷还有许多赏赐升迁,暂不赘述。”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秋高气爽。倪卿卿靠着院墙拉伸着筋骨,默默在心中感慨。 芍药端着人参乌鸡汤进院子,欢喜道:“主子,现在是叫您世子妃呢,还是叫您定安侯夫人?” “嗯,两者皆可,还是唤我世子妃吧,这样听着年轻。”倪卿卿喝一口鸡汤,笑着道,“头衔多了不压身,夫君争气,我也得争气。将来至少得生两个孩子,一个袭王爵,一个袭侯爵,好事成双,甚好甚好。” 芍药小声道:“那世子妃,你肚子里有消息了么?”这人参鸡汤,也连续喝了大半个月,可别辜负了。 倪卿卿坐在石桌旁,捧着小脸,略显浮夸地叹气道:“我倒是想。但世子爷早出晚归,有时还整宿的不在,朝廷需要他,我也只得贤惠些啊。” “爱妃可在抱怨独守空房?”彻夜未归的朱铭昭,终于在日上三竿时,回了世子府。 芍药行了礼,知趣地端着鸡汤退下。 倪卿卿捧着脸,继续道:“世子爷何必明知故问,都是为了朝廷,我懂的。” “嗯,卿卿爱妃如此识大体,应该好好奖赏才是。”朱铭昭坐到倪卿卿身边,递了一把镶宝石的匕首过去。 “这是……这是齐霄玟的那把匕首!”倪卿卿惊叹。 朱铭昭道:“过去是,但如今归你了,就当补给你的七夕礼物。” “谢谢夫君!”倪卿卿捧着朱铭昭的脸,主动啄了一口,握着那把匕首,爱不释手地道,“夫君真好!我就喜欢双数,匕首也成了双,真好!” 朱铭昭笑着问:“死人的东西,不忌讳会么?” “原本不忌讳的,被你这么一说,还是有点。”倪卿卿乐道,“难得今天有空,下午我就去寺庙里,请高僧为这匕首念念经。虽说我也不大信那个,但走走过场,心里会舒坦一些。” “不用去寺庙。”朱铭昭抱了倪卿卿在腿上,宠溺道,“你不是识得一个精通佛理之人么?” “对啊,茵茵不就是现成的佛法大师吗?”倪卿卿又捧着朱铭昭的脸,啄了一口道,“也借这个机会,去探望一下我的茵茵大美人儿。” “你的茵茵大美人儿?”朱铭昭挑眉道,“你觉得她很美?” “当然啦!”倪卿卿直言不讳地道,“我心目中的美人儿排序,廖茵茵第一,柳悠钰第二,蔓儿第三,岳凝霜……岳凝霜略过,那林家小娘子第五……” “那我排第几?“朱铭昭忽然出声。 “你是男的!”倪卿卿愕然,“何必跟女人抢排名?” “若男女一起排序,我排第几?”朱铭昭又问。 “当然是第一啦!”这次倪卿卿反应倒快,“我家夫君容貌天下无双,论姿容,无人能及。” 朱铭昭十分满意,把玩着倪卿卿手里的匕首,又道:“上京男子容貌,你也来排个序。” “各花入各眼嘛,这个就有些为难了。”倪卿卿单手托腮,笑道,“不过夫君嘛,自然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第二是谁?”朱铭昭追问。 倪卿卿留心着这男人的醋意,斟酌着道:“原本孟二是排第二的,但他于男女方面太不检点,直接折损了他的文豪形象,所以孟二在我心中的排名,一落千丈,不提也罢。” “当真?”朱铭昭把玩着匕首问。 “当真!比真金还真呢!”倪卿卿夺回那镶宝石的匕首,连忙保证。 “那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分别是谁?” “……“倪卿卿怎么觉得,这是一个送命题,忙道:”没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要是有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也是前天的夫君,昨天的夫君,今天的夫君,明天的夫君,后天的夫君!“ “这也算答案?”朱铭昭扬了扬唇,“给你四个人,必须排序。孟二,朱允棣,黄继呈,李年琦。” 倪卿卿苦笑着道:“可不可以不排序。” “不行。”朱铭昭又把倪卿卿手里的匕首夺了回来,“否则,就收回这份厚礼。” “那好吧。”倪卿卿思忖着道,“论容貌,我家夫君当然第一啦!嗯,至于这四个嘛,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孟二太滥情;朱允棣是个莽夫,没把我家茵茵大美人儿照顾妥当;黄继呈嘛还好,就是对柳悠钰执念太深;至于李年琦嘛,嗯,伪君子一个。论容貌,个个都勉勉强强,当真要综合排序的话,朱允棣第二,黄继呈第三,孟二第四,李年琦最讨厌,排第五。” 朱铭昭很满意倪卿卿对这几人的贬低,又轻声道,”当今皇上呢,他在你心中排第几?“ “……”倪卿卿愕然,也轻声回道,“夫君,这个可不好背后议论。” 朱铭昭搂紧倪卿卿,在她的耳根子底下,低沉出声:“放心,就你我夫妻二人知道。” “他嘛,比朱允棣强点,但比夫君还是差远了。夫君又俊又疼人,他根本就比不上。”倪卿卿脸红,突然觉得有些热。 朱铭昭十分满意这答案,在她腮边亲了一口。 盛贵匆忙进院子,见男女主子亲昵坐在一起,忙抬手挡了眼睛,又露出一只绿豆小眼来,道:“世子妃,您好像流鼻血了,我闻着味儿了。“ “是么?”倪卿卿一出声,果然两道鼻血,从鼻孔里钻了出来。 朱铭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倪卿卿更是脸红,忙道:“都怪这天气,天干物燥!还有,都怪那人参鸡汤,天天喝,喝得太补了!”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媳妇儿得哄 “倪卿卿带了匕首,去镇北王府上找廖茵茵叙旧。 朱允棣加封亲王的第二天,便把自家王妃,从太师府上接回了镇北亲王府。 廖茵茵自打小产之后,就爱躺着,躺着赏花赏月,赏风赏雨,就连倪卿卿登门去看她,她还是躺着相应。 “我的茵茵美人儿,身子恢复得可还好?”倪卿卿一边说着话,一边替廖茵茵把了脉。造化弄人啊,好好的一个佛学大师,竟然伤感成了林黛玉。 “还好。”廖茵茵勉强笑了笑。 倪卿卿把完脉,又强拽她起床,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走,我们去屋外赏景去。“ 廖茵茵苦笑道:“不想说话,不想动,就想这么躺着,一直躺着。” “嘿,怎么跟翠娘一个德性!”倪卿卿强行将她拽起身来,道,“这样躺着不行,人会废掉的。我今天来,是有事请你帮忙,你一定得帮帮我。” “何事?”廖茵茵淡淡地问。 倪卿卿瞥见枕畔的落发,很是心疼,但依旧笑道:“我新得了一把匕首,但戾气有些重,想请你这大师,帮忙驱驱晦气。念经是你的老本行,应该不会难为你吧。你就当积积德,帮我这一回。” 廖茵茵还是不愿动弹,倪卿卿便学着柳悠静,死皮赖脸地撒娇,终于请动了这尊卧佛。 镇北王府新盖了佛堂,是朱允棣吩咐人,特意为廖茵茵修建的。不过佛堂修好了,廖茵茵却一步也未曾踏入。若不是倪卿卿厚着脸皮强拽,廖茵茵怕是此生都不会踏入。 “这把匕首,就暂且交给你了。”倪卿卿将匕首双手捧了出来,叮嘱道,“不过你可千万别用它来抹脖子。佛家不杀生,更别说杀自己,明白么?” 廖茵茵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道:“心如枯木,生与死又何区别,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那就好。”倪卿卿这才放下心来,将匕首递给了廖茵茵。 廖茵茵手敲着木鱼,阖眼念了许久的经文。倪卿卿盘膝在旁,认真听着,认真看着,这么好看的廖茵茵,一连看上十二个时辰,也不会倦的。 朱允棣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回了镇北王府,却不见自己的王妃。 “王妃人呢?”朱允棣恼怒,担心自己强行接回来的王妃,又跑回了太师府。 “回王爷。”下人立刻答道,“定安侯夫人来访,与王妃一同去了佛堂。” “定安侯夫人?哪家的?”朱允棣听着这称呼陌生。 下人赶紧道:“便是朱世子家的世子妃。” “我这记性。”朱允棣叹了一声,又大步往佛堂去。也对,能请问她家王妃的,也只有这个没脸没皮的倪卿卿。 佛堂里传出木鱼声,朱允棣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守在门前的丫鬟,要给朱允棣请安,朱允棣抬手拦了下来。他的王妃正在敲木鱼念经,而朱铭昭的女人,却捧着脸,入迷地望着自家王妃。 朱允棣皱眉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倪卿卿眨眼。 “哼!”朱允棣忽然冷哼了一声。 廖茵茵丝毫没被惊动,继续敲着木鱼,倪卿卿听到动静,赶紧扭过脸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允棣还望见廖茵茵身前有把匕首,便不悦道:“怎么还带刀进佛堂?” 倪卿卿从蒲团上起身,快步出屋子,让丫鬟进去贴身看着廖茵茵,又拉了朱允棣离佛堂远了些,才道:“那匕首是我新得的,有些晦气,特意请你家夫人帮帮忙忙。” 朱允棣很喜欢“你家夫人”四字,得意道:“我家夫人身子才刚好,可别让那些晦气冲撞了。” “你夫人一身佛气,冲撞不了。”倪卿卿思忖了一下,才道,“我刚才看着,茵茵还是掉头发?” 朱允棣拧了愁眉,道:“这如何是好?你祖父也给她开过方子,天天都在喝药,天天头发都掉。说是什么心病难医。她到底有什么心病,你说与我听听。” 倪卿卿怕如实说出来,朱允棣会得心病,便只能道:“怕是为了滑掉的胎儿吧。” 朱允棣神色一黯,道,“这个也不难,等她身子再好些,再怀一个便是。” “我知道再怀一个孩子不难。”倪卿卿道,“关键是让茵茵心甘情愿怀上才是。你得对人家好啊,若是你两能两情相悦,我看脱发的事儿,就能解决。” “还要怎样对她好?“朱允棣道,“我厌烦她整日念经,但还是为了她,在府里修建了佛堂,还要怎样对她好?” “……”倪卿卿也为难,“你家夫人不似我这等俗人,不好哄的。” 朱允棣有些别扭地请教:“你跟朱铭昭前段时间不是闹得厉害吗,他怎么哄的你。“ “放低态度,好言好语,又是鲜花,又是大礼,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这么简单?”朱允棣疑惑。 “哪里简单了。”倪卿卿得意道,“鲜花大礼倒是简单,但在女人跟前放低态度,你以为是个男人都能做到?尤其还是朱铭昭这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朱允棣一想,是有些为难,很难想象眼高于顶的朱铭昭,居然也有低三下四的这一天。这尘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倪卿卿就是专门来降服朱铭昭的。 “我问你,在茵茵跟前低头认个错,你能做到吗?”倪卿卿问。 “怎么可能!”朱允棣立刻否决道,“我堂堂镇北王,顶天立地,死也得站着死,怎么可能为一个女子低头!” 倪卿卿耸了耸肩道:“你连认错都不肯,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本王何错之有?是她一直跟自己较劲儿,本王一直都无愧于心!”朱允棣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这种态度更要不得。”倪卿卿耐心教导道,“只要自家媳妇儿不开心,不管是谁的错,都得承认是自己的错。然后要诚恳道歉,再是鲜花大礼伺候着。茵茵不喜欢金银俗物,你就给她多找些佛经佛像,再好好哄一哄,包管茵茵不会再对你视若无睹。记住,关键是态度!”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可怜的小郡王 ““什么狗屁讨好理论,滚,滚出去!” 朱允棣咆哮,然后倪卿卿就被轰出了镇北王府。当真是被轰走的,很是有些丢人。 “不识好人心!”倪卿卿握着匕首,站在镇北王府大门前,愤愤比划两下。相比起来,还是她家世子爷,有风度,识大体,能屈能伸。 芍药怕极了咆哮的朱允棣,忙道:“世子妃,我们回府么?” 倪卿卿把开过光的匕首收好,又乐呵呵地道:“难得清闲一天,走,我们买衣服首饰去。” “好啊!”芍药欢喜,初一十五两个女侍卫也心中暗喜。 又是满载而归地一下午,倪卿卿买了许多东西,也给按朱铭昭的品味,给他添置了不少衣物。 盛贵边帮着归置衣物,一边苦着脸道:“世子妃,你这是要呛行啊?”以前世子的衣物,都是他在打理。 “不是不是。”倪卿卿心情极好的道,“都是为了世子爷着想,我们共同进步。” “共同进步?”盛贵展开一件大红的锦袍,苦着脸道,“这种大红的颜色,世子爷不可能喜欢!又不是成亲,世子爷怎么可能再穿红色!” “但世子爷穿红色太好看啦!”倪卿卿一想到成亲那天的朱铭昭,心肝一颤,就不受控制地又流了鼻血出来。 “呀,世子妃您怎么啦?“芍药大呼出声,忙道,“世子妃快抬头快抬头,先把鼻血止住。” “唉,最近实在吃得太补了,火气太重。”倪卿卿心虚出声,然后低着头,按着身上两处穴位,又道,“谁说流鼻血要抬头,做大夫告诉你,流鼻血别抬头,低头按住穴位就好。你瞧,这不就行了么。“ 果然,鼻血不再流淌,芍药忙拿了手绢,给倪卿卿把鼻血擦干净。 倪卿卿处理鼻血这会儿功夫,盛贵已经站上木凳,打算将那几件大红衣裳束之高阁。 “慢着!”倪卿卿忙道,“我精心选的,世子爷要穿的,别收起来啊!” “世子爷不会穿!”盛贵笃定。以他这些年的经验,世子不但不会穿,还会把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谁说世子爷不会穿。”倪卿卿叉腰道,“盛贵,我命令你放下来。世子爷会穿的,我求着他穿,他穿起来跟妖孽似的,我喜欢看。” 两个女侍卫白了一眼盛贵,冷声道:“这叫情趣,夫妻情趣,你这孤家寡人,怎么会懂!” 倪卿卿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摆摆手道:“诶,初一十五,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不早说。”盛贵也不自在咳嗽一声,乖乖捧着几件大红衣服,从凳子上下来。 倪卿卿宝贝似的,将这几件大红衣服,跟自己的衣服,收在一个大柜子里。 大柜子是新做的,柜子门一打开,却有一个小人儿,蜷缩成一团,缩在柜子的角落里。 “啊!”芍药吓得连连后退。 两个女侍卫护住倪卿卿,拔了刀,呵道:“谁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盛贵动了动鼻子,闻了闻,道:“这是淳亲王家的小郡王。” “原来是小郡王啊。”倪卿卿又上前几步,好言好语的道,“小郡王藏在这柜子里,是想吓唬谁啊?” 小郡王刺猬一般,蜷缩成一团,带着哭腔道:“不要你们管!滚出去!”话音落下,就藏着脸,“砰”地一声,从里面关上了柜门。 “怎么回事?”倪卿卿小声问。 一行人走出房门,盛贵才低声道:“小郡王昨天被罚去地牢,受了些刺激。””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倪卿卿倒是听祖父提过,有些皇子王孙,打小就不得不接受残酷训练。朱铭昭与朱铭棣,就是这般过来的。 “但她还是个孩子啊!”芍药满是疼惜。 “是孩子又如何?“两个女侍卫道,”我们,还有盛贵,也是小小年纪就接受的训练。若幼时不受训,还指望长大了,能一步登天?“ 盛贵点头称是,不过越受器重的人,受训也就越严苛。昨天,是小郡王第一次亲手杀生,承受不了,也是常情。“世子吩咐过,不必去打扰,让小郡王自己挺过来便是。” “欲戴皇冠,必先承其重啊。”倪卿卿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也是未来的栋梁啊。芍药,你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小郡王送去。放到柜子前就行,不必强求。” 芍药怜悯道:“世子妃,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就不准备管了么?” “他使断子绝孙脚的时候,可不算孩子。”倪卿卿道,“我把衣柜让给他,还给他送吃的,已经够不错了。” “世子妃说得是。”两个女侍卫,很赞同倪卿卿的做法。太过善心,也不是好事。 “那好吧,我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芍药苦着脸,快步跑去了厨房。 倪卿卿笑了笑,这芍药,胆小又爱心泛滥,这是母爱啊! “慢着,你不准走!” 倪卿卿正感慨呢,小郡王忽然从柜子里埋头冲了出来,呵斥出声。 “不走干什么啊?”倪卿卿瞥见小郡王惊惶不安的脸。可怜的娃啊,身在皇家,又是练武的好苗子,只能步朱铭昭与朱允棣的后尘啦。听朱铭昭说过,当初,孟二本来也是要成为高手的,无奈会哭又会写好诗,所以人生就改弦更张啦。 “你来陪着我!”小郡王蛮横出声,指向屋中的衣柜。 倪卿卿摇摇头:“非亲非故,恕不奉陪。还有啊,衣柜里太黑,待着不自在。” “乱讲!”小郡王低着头,横声道,“衣柜里又黑又安全,待着可好啦。” 倪卿卿笑道:“既然又黑又安全,待着不错,那您继续在里面歇着。我还要备课呢,没太多时间闲聊。”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你怎么配当个大夫!”小郡王终于肯扬起头来,道,“我其实也有些怕黑的,你来陪着我说会话!“ “我真的有些忙。“倪卿卿推脱道,”芍药不忙,等会儿让芍药过来,陪你聊聊。“ .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有人自杀 “倪卿卿不想多理会小郡王朱允狄,然而越是这样,小郡王也越不肯放倪卿卿离去。 晚上,朱铭昭又有事不归,倪卿卿独自用膳。小郡王却跳上了饭桌,抢了倪卿卿的碗筷,独自吃得欢喜。 倪卿卿不正眼瞧他,唤了蛋壳,打算去谪仙居躲清静,小郡王又跟着窜进了马车。 “你们就不能拦着他么?”倪卿卿质问两个女侍卫。 女侍卫退后两步,歉意道:“小郡王整人的花样儿多,我们不敢去招惹。” 倪卿卿叹息扶额,小郡王却盯着倪卿卿好看的眼睛,得意道:“听说你的谪仙居很不错,我正想去瞧瞧。” “花谢了,也没那么好看。”倪卿卿一手托着脸,无奈道,“淳亲王家的小郡王啊,您老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小郡王故作轻松的道:“也没什么。就是才杀了人,心里有些难受,想找你说说话。” 马车外的芍药,一听“杀人”二字,脸色都白了。 倪卿卿还好,只是有些怜悯这小孩儿。她的世子爷,也是这样过来的,真是让人心疼。 “你眼睛里写着同情,我看见了!“小郡王抱起手臂,不满道,”小爷不要同情,小爷要敬佩!来,把眼睛里的同情,换成敬佩!“ 倪卿卿道:“那我表示了敬佩,你能回你的淳亲王府嘛?” 小郡王歪着脑袋,神气道:“可以。” 倪卿卿立马变了脸,道:“哇,小郡王你好厉害啊!” “哇,你这小媳妇儿好会变脸哦!”小郡王跳下马车,嫌弃道,“一点都不真诚,一点都没意思。” 倪卿卿才不管那些,见小郡王如约跳下马车,便吩咐马车回世子府。月亮都升空了,也该是时候睡美容觉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小郡王默不作声地跟在马车后,倪卿卿进寝屋休息,他也默不作声地跟进了屋子。 “男子汉要说话算数。”倪卿卿算是服了这小跟屁虫。 “哪里不算数了。”小郡王鸠占鹊巢,直接躺上了倪卿卿与朱铭昭的大床,“我是要回自己府上啊,但又没说一定是今天晚上。” 倪卿卿给小郡王竖起了大拇指,将大床让给了这小屁孩,又抱了两床被褥到白玉床上,一床用来铺,一床用来盖。天晚了,倪卿卿让芍药先去休息,留了两个女侍卫,在白玉床边护驾。 小郡王睡不着,就趴在大床上,瞪大眼,看睡得香甜的倪卿卿。不是都说什么孤枕难眠么,怎么这小媳妇儿,会睡得太香甜。怀疑倪卿卿假寐,小郡王又从大床上挑了下来,凑近了看倪卿卿的睡颜。 皮肤很好,眼睫毛很长,眼珠在眼皮子底下打转,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准是做了什么美梦。 心里生了好奇,小郡王又想把倪卿卿脸上的面纱揭下。 “小郡王不可!”两个女侍卫及时阻止,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看可以,动手动脚可不行,世子爷不会同意的。” 小郡王吩咐:“那你们两个动手,把她面纱摘下来!” “世子妃脸上有疤,不好看的。”两个女侍卫尽量劝阻。 小郡王傲气道:“怕什么,小爷人都杀了,害怕脸上有疤的女人么。” “那好吧,只能看,不能碰。”两个女侍卫事先提醒,然后轻手轻脚地摘下了倪卿卿脸上的面纱。倪卿卿一向睡得熟,女侍卫摘面纱时,连睡穴都不用点。 小郡王仔细盯着倪卿卿的脸,做了沉思状,良久才嫌弃出声道:“这么丑,是怎么被瞧上的?” 两女侍卫又赶紧将面纱戴回倪卿卿脸上,赔笑着道:“我们家世子妃常说,各花入各眼,碰巧就入了世子爷的眼吧。“ “是吗?”小郡王背着手,很是惆怅地感慨道,“唉,你们家世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眼睛不太好啊。” 两女侍卫忍住不笑,小郡王又兴致缺缺地跳上大床,瞪大眼不睡,就趴着看睡得香甜的倪卿卿。 “不好啦!不好啦!世子妃不好啦!” 年轻小厮,站在原来的倪府内,踮着脚,对着这边世子府大喊。原来的倪府与世子府,虽然合成了一家,但中间重新砌了墙,只留了一道圆形的拱门。 “什么不好啦?“一个女侍卫走出寝屋来问。 “是医舍派人来,说是医舍里,两个女学员自杀啦!” 倪卿卿被强行推醒,然后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现在什么情况?为何自尽?”倪卿卿匆忙上了马车,小郡王跟着。大柴亲自过来报的信。 大柴也坐进了马车里,一脸丧气地道:“就是还不是为了那李年琦。前两天李年琦奉旨成婚,医舍里好多小姑娘都哭成了泪人,连课都没法上。柳悠静还专门花了一下午,为她们疏导开解。哪知世间自有痴情人啊,话都没跟李年琦说上半句,就偷摸着为李年琦自尽了,而且还挂在寝屋外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一个小姑娘半夜起来如厕,第一个发现,尖叫了一声,惊动了好些人。好些小姑娘都看见了,吓得不轻。” “吊死鬼是蛮恐怖的。”小郡王得意道,“小爷前两天还见过,不过小爷人都杀了,吊死鬼也已经不害怕啦!” 倪卿卿没心思搭茬儿,沉默着进了医舍。 柳悠静一见倪卿卿来,便红着眼扑了过去,自责道:“卿卿我对不起你,两个小姑娘为爱殉情啦。要是我早些察觉到,她们就不会自寻短见啦。“ “这不怨你,是那两个小丫头太傻,真是不值得。“倪卿卿拍了拍柳悠静的后背,道,”她们人在哪儿,我先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吧,卿卿。”到了这会儿,柳悠静才敢落下泪来,哽咽道,“死状太过恐怖,看了会睡不着的,好些小姑娘都看吐了,我也是。” “还是要先看看,确定了是自尽,才好解决赔偿的事。”倪卿卿安慰着道,“事已至此,哭了没用啦。派人去联系她们的家人,通知家属来领回遗体。” .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要脸的讹钱 “女子医舍没成立多久,便闹出学员自杀事件,不可谓不头疼。 倪卿卿亲自验过,确认了是自杀,便吩咐人,去通知了死者家人,并商定了赔偿事宜。小郡王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停尸的房间,在两具遗体脸上,恨恨划了几刀,嘴里还臭骂道:”让你们死也不选好地方,死了活该!“ 小郡王被发现时,两具遗体脸上已经遍布刀痕,更是可怖。 倪卿卿郁闷得紧,吩咐人把小郡王看牢了,再不许他乱来。 “卿卿,这可怎么才好啊?”柳悠静忧心忡忡地道,”本来都确认是自杀了,小郡王胡来这几刀,那家属还怎么肯信?“ “也只有多费心唇舌了,好在医舍里其她学员可以作证。”倪卿卿真想踹那小郡王几脚,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多赔些银两。” “朝廷总共才拨了一千两,制服一发,伙食费一扣,我们的工钱一领,也没剩几个子了。”柳悠静愁眉难展,”这医舍是个无底洞啊,卿卿,你又得往里面填银子了。“ 倪卿卿只能无奈耸耸肩,与柳悠静相互拥抱了一下,聊作安慰。“我填进去的银子,都给我专门记在一个小本本上,回头呈到年轻的皇上跟前,没有我的功劳,也有我的苦劳。” 尽管做了心理疏导,尽管再三叮嘱,医舍的事还是没拦住,被传了出去。虽说是自杀,但只要死了人,都嫌晦气。 “还是那宅子阴气重,本来就是荒宅,还都是女人,能镇得住邪祟吗?”有人边笑边议论,只要死的不是自家人,论起他人也算开心。 “怎么听说,是为了李年琦婚事?”又有人出声。 “这么可能,都是些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情情爱爱。”又有人神神秘秘地出声,“我听说是被虐待至死的!那两小姑娘脸上还有疤痕呢,我三叔家隔壁的胖婶,亲自说的!” “不对不对。“又有人得意道,“你们都说错了,是小郡王拿刀子割的!“ “哪家小郡王?”又有人好奇问。 “还有哪家,淳亲王家的呗。”那人神气十足地道,“我有个朋友,是女子医舍管事的,说医舍死人那晚,小郡王也在,还被人看管了起来,不是他,还会有谁!” “淳亲王家的小郡王啊,那就准是他,没错了!” 明明是一场不懂事的殉情自杀,茶楼酒肆的一群人,却对小郡王朱允狄盖棺了定论。人群里混着眼线,盛贵把那些提到的人名,都整理核实了一下,交给了倪卿卿。 倪卿卿又将那本子,交给了柳悠静,吩咐道:“等这事情平息,这些人就不要留在医舍了。” “这里面还有几个女学员呢,也不要了么?”柳悠静问。 “不要了。”倪卿卿道,“守不住秘密,把医舍的声誉当等闲,撵了出去,震慑震慑也好。“又不是义务教育,没必要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当祖宗供着,真是浪费了她无偿提供的那些米粮。 “卿卿,你好硬的心肠。”柳悠静熊抱住倪卿卿,又沮丧又欢喜的道,“不过我喜欢!” “嗯,算脚程,死者家属,今晚就会到。”倪卿卿决定先补一个觉,“晚上还有两场硬仗要打,我先去养精蓄锐,若他们提前来了,就提前把我叫醒。” 死者家属果然是提前到了,来的路上听了些闲言碎语,先入为主,认定自家女儿死于非命,根本不是什么上吊自尽。 “我好好的女儿,我们全村的骄傲和希望,活生生的交到你们手上,怎么就没了呢!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你们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柳悠静苦口婆心地劝道,“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她们的确是上吊自尽,整个医舍的人,都可以作证。” “你们整个医舍,都在合起伙来骗人!”家属激动咆哮道,“还有,还有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是谁,说话能算数吗!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一千两,不给一千两,我们就不走了!” “对对对,不给一千两,我们就不走了!”另一家死者家属,也跟着咆哮。 一千两? 周围听见的人都倒吸一口气,一千两可是朝廷全部的拨款,一千两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医舍哪里还能拿出一千两来!而且,每家一千两,加起来就是两千两! 如今上京街头撞死个人,也就陪五十两银子。 两个一千两!真是好大的口气! 柳悠静尽量陪着笑,道:“一千两确实太多了些,我们按照正常的赔偿来,一家五十两。” “五十两,怎么可能!”两家人咆哮道,“我们两家的女儿,是被你们虐待至死的!一千两,没得说!” “你们家两个女儿,是为情自尽,这个我得再强调一次。”柳悠静道,“既然如此,再往上加十两,就当你们来回的车旅费。” “胡说!胡说!”两家人又咆哮道,“你们都说我们女儿是自尽,那好啊,就把我们女儿抬出来,给我们看看!” 柳悠静妖艳道:“这个先不急,我们先把赔偿的事宜谈定。” “怎么不急!你们那遮遮掩掩,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有婆子冲出了医舍,跪在医舍门口,哭天抢地的道,“没天理啊,害死我家的小孙女,还不给看!这医舍是黑心地儿,还骗我们是朝廷开设的!我呸的朝廷啊,哪个杀千刀的开的黑店啊,怎么就骗了我家能识文断字的好孙女啊!” 街上人指指点点,皆言哪里来的村妇,竟然也敢骂朝廷,真是好大的胆子! 柳悠静追了出来,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赔偿翻倍,我们进来画押签字!” “不行,就是一千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两家人都坐在了医舍门口,撒泼道,“黑心医舍啊!我可怜的女儿孙女啊,本来就是要做秀才娘子的,怎么就死在了你们手上啊!” .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郡王的威风 “医舍里男丁不够,柳悠静见这些人当街撒泼,影响太坏,就吩咐人,把那撒泼之人,往医舍里请。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好说,毕竟她们医舍,也不理亏。 那死者家属却不同意,死死抱着柱子,不肯进去,还嚷嚷着一进去了,这黑心肝的医舍,又要谋财害命。 “怎么说就不听呢!”柳悠静气得跺脚,这才吩咐人,去把补觉的倪卿卿唤醒。毕竟最后自掏腰包出银子的,是倪卿卿这倒霉的冤大头。 倪卿卿没来,小郡王先到。 “吵什么吵!”小郡王人小,后面却跟着一大队高马大的侍卫。 上京城的百姓,一见是淳亲王家的小郡王,立马就主动让开了道。 死者家属见着小郡王有些来头,便又哭嚷着,把自家的不幸大略说了一遍。“我们女儿死得凄惨啊!这位小官爷,一定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这样啊。”小郡王掏出一把尖刀来,得意道,“你们两家女儿是上吊死的,那死人脸看着讨厌,是我划花的!你们要多少银子,来找我就是啊!” “我们女儿,是是……死在医舍的,我们要找医舍陪银子!” “不行!就得找我赔银子!”小郡王突然一脸凶相,一把尖刀插在了一个庄稼汉手上,道,“说,你们要我陪多少银子!” 那庄稼汉痛得立马松了柱子,捧着血流不止的手,又开始大叫。 “叫什么叫!”小郡王又恶狠狠地道,“不许叫,憋回去!” 那庄稼汉惧于小郡王那身邪气与贵气,果然咬紧了牙关,不敢再开口。 上京城百姓,听多了这小郡王的做派,虽然多少受了些惊吓,但也不足为其。但那乡间来的死者家属,还是头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小的恶霸,很是受了些惊吓,连叫嚷声也小了些。 另一家死者家属里,有个做父亲的穷秀才,还有些胆量,战战兢兢地道:“这位小公子,天子脚下,还是有王法的!我们不信我们家的女儿会平白自杀,我们要去衙门说理去!” “知道有王法,还一开口就要一千两银子!“小郡王拿尖刀在侍卫身上擦着血,道,”你们这些穷叫花子,分明就是要讹钱。我看你这叫花子,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那穷秀才臊得脸红,对柳悠静道:”双倍就双倍吧,给我们全家一百两银子,我们就拿着银子走人。“ “秀才公,你不能言而无信啊!”那同乡的庄稼汉急了眼,拉了穷秀才到一旁,低声嘀咕道,“我们商量好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食物者为俊杰,一百两已经不少了。“那穷秀才开始劝庄稼汉一家。 “没骨气的家伙,一百两就把你打发了!“庄稼汉怒道,”要拿你拿,反正她们不拿一千两赔给我,我是不会走人的!我特意打探过了,这医舍的头头,是个女的,老有钱啦!“ “我不贪了,随你。”穷秀才随着柳悠静进去,画了押签了字据,领了遗体走人。 “这脸上的疤,的确是死后,才被门口那小恶霸划上去的。”柳悠静再次强调,“不信,你也可以找仵作去验。对于令爱的死,我们也很抱歉。“ 穷秀才一家,拿了一百两银子在手,才松口道:“也不怪你们。我们这女儿,我们知道,最是伤秋悲月。原本以为,进了你们医舍,学点本事,就不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唉,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心啊。” “节哀节哀。“柳悠静好言好语地,将这一家人从后门送了出去。 前门,还有难缠的一大家子。 “我们不管,我们就要一千两!不给我们,我们就在你们医舍门口吃喝拉撒睡!”那家人全家老小齐上阵,来的路上就商议好了,必须得抓住这个一夜暴富的好机会。用一个贱丫头的命,换全家人的吃喝不愁,那真是划算得很。 倪卿卿还没出医舍大门,就听见了这群人的叫嚷。本来赔一千两,对她来说也是小事。只不过恶风气不能助长,若是死一人,就来讹一笔巨款,那就跟骗保,没什么区别。而且,这医舍里的学徒,多出生贫寒,若是哪家有样学样,逼着自家闺女自尽,来向医舍讹钱,也不是不可能。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管事的出来,给我们一千两银子!” 倪卿卿走了出来,道:“我就是管事的,听说你们要一千两银子?” “是……不是。”那一家人望见倪卿卿一身华服,便立刻改口道,“刚才是一千两,但你来得迟了,三千两!必须给我们三千两银子!” “贪得无厌啊!真是贪得无厌啊!”周围人又议论纷纷。 倪卿卿笑道:“三千两没有,有人讹钱,报官吧!” “报……报什么官!”他们这些穷人家,最怕的就是进衙门。 “当然是青天大老爷啊。”倪卿卿又不疾不徐地道,“天子脚下,我们上京城,还是很有几个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一定能审出个所以然来,还我们医舍一个清白。按理说,你们家孩子,进我们皇家设立的医舍,是你情我愿的事。没管你们要学费,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家的女儿,非但不好好学医,报答朝廷的栽培,反而糊涂自尽,吓坏医舍里其她认真学习的学员。我想请青天大老爷做主,赔偿一下,我们医舍学员的精神损失费。” “不懂你这小妇人胡言乱语些什么!”那家人一听不但要不到钱,反而还要往外掏钱,赶紧抱紧柱子石狮子,高声道,“衙门我们是不会去,总之,三千两银子,拿了我们就走人!” 倪卿卿可没那么好地耐性,扬了扬手,道:“拖走!去衙门!“ “是,院长!”盛贵领着世子府的一群下人,赶紧强行去拽人。 那家人死死抱住柱子石狮子,不肯松手。 “何必这么麻烦?”小郡王嫌磨蹭,又举了尖刀,要去扎那些无赖的手背。 . 第三百三十七章 衙门走起 ““要银子,不去衙门!”一家人还赖着不走,高声大嚷。 倪卿卿看不过去,吩咐人,直接把那家人嘟了嘴,一家人谁也不落,抬去了最近的衙门。 衙门口朝南,倪卿卿亲自敲的鸣冤鼓。 衙门里高坐的青天大老爷,好巧不巧,就是刚新婚的李年琦。 “何人击鼓?” 倪卿卿吩咐人,将那家人嘴里堵的布条扯掉,昂首迈进了衙门,一见高坐的李年琦,愣了愣,然后又硬着头皮,迈了进去。按理说,婚假得休半月,她是过来人,她清楚得很啊。 李年琦看清了倪卿卿那点小表情,知道她在困惑什么。不是他不想休假,而是家里那小郡主太过霸道,家里实在待不下去。 “威——武——”衙役们齐喝。 那家人被这阵势吓得不轻,赶紧往外退,便往外退,边战战兢兢的道:“青天大老爷,我们不告啦不告啦!不是我们想告,是这小妇人非绑着我们进衙门,衙门外跟来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是是是,我们可以作证!”门外一群人跟着起哄。 “放肆!”李年琦一拍惊堂木,呵道,“衙门重地,不得喧哗!” 倒是极有气势,衙门外一群人果然不敢大声。 那家人更是吓得不轻,官字两个口,更何况上京城人生地不熟,这里的官,更不会给他们做主。 “青天大老爷,我们冤枉啊!”那家人跪着哭嚷道,“我们家好好的女儿,死在他们医舍里!她们非但不赔钱,还把我们这些苦主送进衙门!我们不想告了,她们还不然走!天下哪有这等不讲理的事情!” 身为县主兼五品官的倪卿卿,坐在衙门内,抱着手臂,道:“你们倒说说,你们想要多少银子?” 那家人犹犹豫豫地道:“三……两千两……” “是两千两吗?”倪卿卿笑着问。 “不是!”门外热心百姓,又简短有力地帮忙回答道,“先是要一千两,后面见医舍院长穿得气派,又改口要的三千两!” “肃静肃静!门外百姓若再喧哗,杖责二十!”李年琦再度拍了惊堂木,道,“你们堂下,谁是原告,谁是被告,究竟所告何事,详细道来。还有你,”李年琦望着倪卿卿,威严道,“衙门不是为你开设,下次若上衙门告状,记得提前写好状纸!” 倪卿卿点了点头,拱手道:“谢大人叮嘱。” 小郡王嫌屋外看着无聊,手把玩着尖刀,蹦进了衙门里,专门挑了倪卿卿身边的位置,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成何体统!”李年琦皱了皱眉,对倪卿卿道,“人是你招来的,快把这小公子请出去。” 倪卿卿低声道:“小郡王,衙门是个严肃之地,不好胡闹,先到后堂去。” “凭什么你能胡闹,我就不能!”小郡王神气道,“小爷就要堂下旁听,你能奈我何!” 倪卿卿望向李年琦,无奈叹口气,道:“青天大老爷,你也瞧着了。小郡王我行我素,我管教不了。衙门上下都是你的人,你来试一试。” 李年琦咳嗽了一声,他也无能无力。 “姐夫!”小郡王突然洪亮叫了一声,又一蹦一蹦,蹦到穿官服的李年琦旁边,坐到他腿上,玩着惊堂木,状似无心的道,“你不在家陪我姐姐,来这衙门做什么?衙门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有姐姐好玩么?” 衙门里里外外都在偷偷忍笑,跪在堂下的一家子,心里却凉了大半截,原来转来转去,这告状的,行凶的,审案的,居然也是一家子。 老天爷啊,这还能审出啥东西! 李年琦面色不怎么好看,板着脸道:“来人,把这小公子请出衙门!” “谁敢!”小郡王取出尖刀,忽地一下对准李年琦的脖子,沉下脸道,“抢了小爷的姐姐,又和她吵嘴,小爷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要是敢动我,小爷就在你脖子上捅个窟窿!” “小郡王,可别乱来!”师爷和衙差都慌了神,这小郡王从来都是个魔头,冲动之下,用刀在人脖子上捅个窟窿,也不是不可能。 那一家人见这小公子,连县太爷都敢动,更是噤若寒蝉。都说上京城,落片叶子,都能砸到贵人,就不知这小公子,究竟是哪家的贵人。 被无法无天的小舅子,用刀抵了脖子,李年琦咬牙道:“倪卿卿,快把他弄走!” 倪卿卿表示很无辜,这小郡王想一出是一出,脾气古怪得很,又是她让小郡王这么干的。 “倪卿卿,你听见没!你要是坐视不理,我家那远房亲戚可不会饶过你。”李年琦额头冷汗都下来了。他亲眼见过小郡王虐杀偷油的老鼠,手法极其残忍老练。 倪卿卿看在皇后的面上,便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试探着道:“小郡王,不如我们下来聊?” “你这小媳妇儿我还是有些喜欢的。”小郡王得意道,“要是你肯抱我,我就放过这怂包。” “诶,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倪卿卿好言哄道,”再说了,你已经是男子汉了,抱着不好看。“ “哪里是男子汉了,我还是个小孩子!”小郡王眉毛一挑,隐约有些朱铭昭的神韵,又理直气壮地道,“你到底抱不抱,你不抱,我就又杀人啦!” “倪卿卿,快些!”李年琦咆哮,可恨他自己不会半点武功,否则也不会被一个五岁孩童,逼迫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倪卿卿又不傻,望着小郡王手里明晃晃的尖刀,商量着道:“你把尖刀放下,我就抱你,好不好?“ “那容易!”小郡王一把扔了尖刀,满心欢喜地朝倪卿卿伸出了手臂。 倪卿卿想,有朱铭昭做威慑,小郡王也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便走上前去,伸出手臂,将这小魔王,从李年琦腿上,抱了下来。 小郡王欢喜,笑吟吟地,一下从李年琦腿上,蹦到了倪卿卿怀里,欢喜道:“你这小媳妇儿,虽然长得丑,但我还是很有些喜欢的。”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弹琴给你听啦 “案子是审完了,不过就是有些不正式。 倪卿卿怀抱着小郡王,作为原告,出席了整个过程。 衙门仵作当堂验尸,证实死者为自杀,至于脸上的刀伤,是死后才划上去的,而且小郡王当堂就得意承认,脸上的伤,是他划的,有什么事冲他来就是了。 地主家的傻儿子哟!倪卿卿无奈感叹。 李年琦全程也尴尬得不行,但越是尴尬,审案子时就越是正经,以掩饰心中的尴尬。这嚣张而且藐视公堂的小郡王,他倒是很想打几板子,但却是没那胆量和权利。 最后案子判了下来,判医舍基于道义,赔偿死者家属五十两白银。 “赔什么赔啊!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死了人就赔钱,我们医舍还要不要开啦!”小郡王对判案结果不服,“她自己死在我们医舍,害医舍沾了晦气,就不该我们赔!哦,若是他们这群叫花子里,今天有一个撞死在衙门里,是不是你们衙门也得赔啊!” 众人想想,也觉得小郡王说得有理。 李年琦一拍惊堂木,目不斜视,宣布此案审结,如有异议,可别处鸣冤。 小郡王不满,还要蹿出去,逼李年琦再审。 “够了,够了。“倪卿卿赶紧抱住小郡王起身,道,”基于道义,赔五十两就五十两吧。回头就给在医舍里立下规矩,若再自寻短见,一律与医舍无关。“ “她们肯同意?”小郡王拿出尖刀,大有不同意就去帮一把的气势。 倪卿卿抱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不同意也得同意,立下字据让她们签下。不签就走人,反正医舍人多,多撵走几个,就当节约了伙食。” “你这小媳妇儿倒是有些聪明。”小郡王倪卿卿的脖子,倒是很有几分骄傲的神情。 倪卿卿抱着他,坐上了马车。死者那一大家子,如丧考妣,被衙差押着,跟在马车后,去医舍里画押,领银子。 五十两银子给了出去,倪卿卿又吩咐人,把死者遗体交给这一家人。 “不要了不要了!”那家老婆子厌恶道,“一个没得好死的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带回去,坟头也没她的位置。” “走啦,走啦!”一家子满肚子的怨气,没抓住大富大贵的机会,真是倒霉得很。 最后,那家倒是冲出来一个小男孩儿,铺在死者白布上,痛哭唤姐姐。 “走了,狗蛋!”庄稼汉一把拎起儿子,老婆子也凑过来,好言好语地哄着孙子,这一家人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柳悠静瞧得直叹息,问遗体该怎么处置。 “花点银子,好好安葬了吧。”若是在原来的时代,这种无人认领的遗体,就会为医舍做贡献。但这时代,若是她把有主的遗体,拿来做研究,怕是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另外,再去写下契据,言明以后再有自尽事件,一律与医舍无关。每个学徒,还有学徒的家属,必须签字画押。若不签字画押,就等同于放弃学徒身份,卷铺盖回各自的家。” 遗体被抬出了医舍。 小郡王挂在倪卿卿身上,忽然道:“你眼睛里写着舍不得,我看见你了。你究竟不舍什么?” 倪卿卿可不想告诉他真实原因,活动了一只发酸的手臂,又抱着他上了马车,连忙松开两只酸胀的手臂,只故作伤感的道:“花一样的年华啊,就这么逝去,不值得啊,当真不值得啊。万事皆等闲,除开生死。” 小郡王嗤之以鼻:“生死算什么,铭昭哥哥教导的,这世上许多事都比生死重要,比如说江山社稷,比如说爹娘,比如说兄弟情义,还比如说,自家媳妇儿……“ “自家媳妇儿?“倪卿卿瞬间乐开了花,“你铭昭哥哥,当真是这么说的?” “你这小媳妇儿傻乐做什么?跟个傻瓜一样!”小郡王嫌弃道,“难道铭昭哥哥,没这样教育过你么?” 倪卿卿双手捧着脸,得意道:“还没有这机会,等回去了,我主动去接受他的批评教育。” “花痴样儿!“小郡王踹了倪卿卿一脚,气哼哼地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道,“小爷不陪你这傻子玩啦!” 倪卿卿心情实在太好,在马车里偷偷做个鬼脸,满心欢喜的回了世子府。 朱铭昭已经回了府,而且还在地牢里审问囚犯。 倪卿卿就抱了古琴,耐着性子在地牢门口等。 朱铭昭审了许久的犯人,出来时,身上带了些戾气。月上中天,寒气有些重,倪卿卿已经抱着琴,在地牢门口,睡得香甜。 “怎么让世子妃睡在此处?”朱铭昭弯腰,一手抱了琴,一手抱起睡熟的倪卿卿,戾气又重了几分。 芍药吓得不敢出声,两个女侍卫赶紧小声回道:“世子妃说,一定得等到您出来,吩咐我们一定不能趁她打盹,扰了她的好事。“ “什么好事?”朱铭昭不悦出声。 两女侍卫又道:“世子妃想弹琴给世子听。” “为何?”朱铭昭知道,她的琴依旧弹得很差,想要弹出一首完整的《凤求凰》,怕是要等到孩子打酱油。 “因为世子妃……”芍药终于出了声,细弱蚊蝇的道,“因为小郡王说,世子您有教导,比起媳妇儿,生死也是小事。“ 朱铭昭忽然顿住了脚步,淡淡道了句:“有赏。”然后就怀抱着倪卿卿,飞身进了寝屋。 寝屋的大床上,放着一件大红的华服,本是倪卿卿为朱铭昭准备的。大红的华服,倪卿卿打算,只让朱铭昭在寝屋里穿,毕竟以朱铭昭的妖冶,穿大红华服出去,就是勾引,就是十成十的芳心纵火犯。 你看,就李年琦那等货色,都能让医舍女子为他自尽,若是她的夫君穿着大红华服上街,岂不是要祸乱整个上京闺阁圈。 倪卿卿可不想自家夫君,被更多的女子觊觎,所以这大红华服,只能穿给她一个人看。 红色? 朱铭昭沉吟,难道这就是她为他准备的又一个惊喜。也对,新婚之夜留了遗憾,她这是要再穿一次大红之色,再穿给自家夫君看。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红华服 “将大红华服展开,朱铭昭才发现,这大红华服,是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红色?” 朱铭昭摇了头,最近她的爱妃,吃得过补,频频流鼻血,不能再流了。见倪卿卿兀自睡得香甜,朱铭昭便点了她的睡穴,亲自给她换在了身上。 静谧的睡颜,白瓷一般的肌肤,与过长过宽的大红华服相得益彰,极为惊艳。 朱铭昭忽觉鼻头一热,居然也流出了鼻血来。 “天干物燥,天干物燥。” 朱铭昭自言自语了两句,也没解开倪卿卿的睡穴,又是一晚花好月圆。 这还是头一次,浑身酸痛的倪卿卿睁开眼,就看见了朱铭昭,不过这次也太酸痛了些。 “醒了?”朱铭昭把玩着倪卿卿的青丝。 “对呀。”倪卿卿迷迷糊糊,想扑过去给啄一口夫君,但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倪卿卿苦了脸。 “怎么了?”朱铭昭唇角高高扬起。 “你道歉!”倪卿卿命令。 朱铭昭倒是从善如流,扬唇道:“对不起,夫人。” “不好,没诚意。”倪卿卿极为不满意。 朱铭昭侧卧,单手撑着头,声音略带了些沙哑道:“夫人如何才能感受到诚意?” 倪卿卿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流鼻血,艰难背过了身去,怨念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我又不是你地牢里的囚犯。” 朱铭昭贴近了些,拥着倪卿卿的后背,哑声道:“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囚犯,囚住一辈子,不准逃了。” 倪卿卿耳根通红,小声道:“都怪你,现在还要怎么弹琴给你听?” “不如,夫人先在榻上歇着,我来弹给夫人听?” “好啊!”倪卿卿乖巧答应。“嗯,不过你要是能穿上大红华服再弹,你的夫人还会更满意。” “哪件大红华服?”朱铭昭明知故问。 “就是……咦?”不好动弹的倪卿卿,左右扭头也不见,她昨夜里精心挑选的那件华服。 “那里?”朱铭昭指了指地下。 倪卿卿拥着被褥护着身子,勉强抬身一看,果然是她事先准备好的那件,不过却碎成了布条,与朱铭昭的衣服裹在一块儿,这可怎么能穿。 脸又通红,倪卿卿贴近了朱铭昭,撒娇道:“屋里的衣橱,还有几件大红华服,好哥哥,你就先穿上,为我抚琴呗。” 朱铭昭摇头不允。 倪卿卿又是好一番撒娇,才哄得朱铭昭穿上。 寝屋里传出琴声,倪卿卿如痴如醉地望着身穿红衣抚琴的朱铭昭,两管鼻血流得欢畅。 男人们见着蔓儿是什么个状况,此刻倪卿卿见着朱铭昭,便是个什么状况。 “天干物燥,天干物燥。”倪卿卿一边擦着鼻血,一边心跳如鼓地望着朱铭昭。 一曲弹罢,朱铭昭抱了倪卿卿到琴前,扬唇道:“没出息。” “夫君太妖娆,小女子这鼻血,也是不由自主啊。”倪卿卿厚着脸皮,将血迹蹭到了朱铭昭脸上,随手拨动了琴弦,掩饰着尴尬,低头道:“夫君琴弹得可真好,小女子好生钦佩。” “没花多少心思,也不算太好。”朱铭昭抱了倪卿卿在身前,道,“不过教你还是绰绰有余,想学么?” “当然啊!”倪卿卿害怕鼻血不够,根本不敢去瞧朱铭昭的正脸。 “学哪首曲子?”朱铭昭问。 “嗯,《凤求凰》!”这可是这时代的定情曲,就跟《婚礼进行曲》相似。 朱铭昭爽快答应,便先教了前面一小部分。 琴声时断时续,倒也不缺蜜意浓情。 盛贵与芍药候在屋外,随时准备听候吩咐,旁边还并排趴着蛋壳跟胖妞两条狗子。因为前些日子小朱姑娘有了喜,所以胖妞这黏人的狗子,便被黄继呈送到倪卿卿身边,代为照顾。 屋里的倪卿卿弹得一般般,偶尔还会错几个音,但芍药听却得津津有味儿,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道:“要是我将来的夫君,也像世子爷这般体贴温柔,那就美了。” 盛贵默默翻个白眼,很不给面子的道:“芍药,你就别想了。做人实际些,就凭你的尊容,找个老实汉子得了。” 芍药急道:“说我丑,你又好看到哪儿去!绿豆眼睛蛤蟆嘴,比我还不如呢!” “胡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难看!我时常照镜子的,自我感觉还行!” “我才没胡说!”芍药尖声道,“灵丹姐姐说的!难道灵丹姐姐的评价,还不中肯!” “你小声些,免得惊动了屋里两位主子。你这丑丫头,时常都没规矩,就是被女主子宠坏的。”盛贵提醒。 芍药跺脚,去到院子里,道:“你也过来。” “哟,胆子倒比以前大了些。”盛贵大摇大摆地跟过去,他就不信,芍药这丑女人,能把他吃了。 离房门远了许多,芍药才气道:“盛贵,我又没惹你,你凭什么老是说我丑!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再说,我就跟女主子告状去。” “丑就丑嘛,这是事实。”盛贵叼了根茅草在嘴里,道,“而且,我先提前告诉你一声,按照惯例,男女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通常会配在一起,而且通常由女主子做主,定下这门婚事。不过我盛贵,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太丑,我没把你瞧上。若是女主子有了这个念头,你要第一时间,说我们两个不合适。” 芍药抹着眼泪,哭泣道:“你这个绿豆眼蛤蟆嘴的烂人,我还瞧不上你呢!” “这样最好。”盛贵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妹子,你也别怨哥。我们两个生得都有些不好看,为了子孙后代,还是都找个漂亮的,这样才比较好。” 芍药抹着眼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巧了,女主子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咦,这样说来,还是我多心了,女主子英明啊。”盛贵朝着屋子拜了拜,又对芍药拜了拜,道,“妹子,哥以前的话,都是说来故意刺激你的。就如女主子时常挂在嘴边的,各花入各眼,其实你长得也不算太难看,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吧。对了,有心仪的吗,用不用哥替你绑来?” . 第三百四十章 嗨吧,年轻人 “时光滑啊滑,滑到了冬日。心里暖,嗯,这个冬天也格外暖,只不过,天气冷了,起床是越发困难。 每天照例要会儿赖床,然后在马车上补了觉,再一本正经地踏进医舍。 医舍里又因种种原因,离开了几个姑娘,如今只剩下八十八个小丫头。这剩下的八十八个小丫头,每天被倪卿卿用好肉好菜养着,也养得格外水灵。 “倪小师叔啊。”柴油盐三个献上馄饨,堆着笑道,“皇家医馆,又来跟我们借人手,答应吗?” “当然答应啊。”倪卿卿吃着进贡上来的馄饨,美滋滋地道,“不过不是白借。皇家医馆的生意蒸蒸日上,他们富得很,得管他们多要些劳务报酬才是,起码翻三倍,不然不借人。” “好嘞,记下啦!”柴油盐三个又满面红光地道,“还有,倪小师叔啊,你在仁心街弄的那隔音房子,需要预定,收费又不菲,今晚可不可以免费给我们留一间啊?” “哦,你们今晚有什么节目?”倪卿卿挑眉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节目啦。”柴油盐三人,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听说尚书家的李姑娘,明天过生辰,今晚会在你那妙音小阁里,宴请闺中好友。“ “对啊对啊!”香油还积极补充道,“听说好些漂亮小姐姐都会到场,尤其是上次参加声魁赛的那些小姐姐们,嫁人的,没嫁人的,大部分都会到场,集体为李姑娘庆生。”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嘛。”倪卿卿再吃一口热乎乎的小馄饨,笑着道,“不过你们既然都得到了消息,其他公子哥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抱歉得很,妙音小阁的房间,早就被抢售一空啦,已经没有你们的位置。” “唉!消息不灵通,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的!”柴油盐三个沮丧道,“但卿卿小师叔,我们三人是真的很想去嘛,你帮帮我们三人,好不好嘛。” “咦……撒娇是女人事,你们男人别有样学样”倪卿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道,“你们跟谁学的这本事?” “柳悠静,柳副院长啊。”柴油盐三个崇拜道,“她撒娇的本事炉火纯青,我们只学到皮毛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确实是皮毛而已,恶心得紧。有空多练练,等你们有了媳妇儿,再跟自家媳妇儿撒娇去。”倪卿卿没胃口吃剩下的馄饨,掏出丝绢,擦了擦嘴上的油水,忽然就想到了步司。也不知步司在地牢里,究竟是生是死,是否还是个全乎人。 “倪小师叔,在想什么?”柴油盐三个突然出了声。 沉思中的倪卿卿被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没,没什么。” 初冬时节,昼短夜长,一晃悠,就又是一天。 今晚的仁心街,灯火通明,格外热闹。 柴油盐三个作为妙音小阁的特聘大夫,又光明正大地混迹在了其中。 妙音小阁,是将好几个商铺连通后,统一风格装修打造的,有大的屋子,也有小的屋子。屋子隔音效果很好,每间屋子里,都配有基本乐器。来者可以自弹自唱,也可以雇妙音阁里专门的乐师,负责奏乐。因为都是人工伴奏,所以收费就相对贵一些。 不过花钱来妙音阁的,非富即贵,好些都精通音律,乐师们也只是从旁协助而已。虽然于倪卿卿而言,这样的设置,有些不伦不类,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相当难得,算是开先河之举。 今晚妙音小阁的主角儿,是李青妍,声魁赛一举成名,再加上哥哥李年琦攀上淳亲王府,所以她的身价,又跟着水涨船高。虽然是庶女身份,但李府没有嫡女,所以就有了高门大户的嫡女派头。 上京城的风流公子哥,慕名而来,主要是为了李青妍,其次是为了那些未出阁的漂亮闺女。未出阁的漂亮闺女们,何尝不是另存了心思,个个都精心打扮了,前来赴宴。 倪卿卿很是满意这局面,古代男女相见的机会少,一年中光明正大的相亲日子,就一个七夕节和一个元宵节。倪卿卿算是做了月老该做的事,前有谪仙居的游园会,如今又有仁心街的妙音小阁。 “李青妍!李青妍!李青妍” 年轻的公子哥们聚在大厅里,把大厅里唱曲的歌姬撵下了台,敲起锣打起鼓,吹的吹笛,拉的拉二胡,齐齐高呼寿星公的名字,简直要吵翻了天。 贵宾休息室的芍药有些担忧,道:“世子妃,他们这样吵闹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年轻啊,活力啊!”倪卿卿咚咚咚地弹着琴,笑着感慨道,“只要不杀人不放火,由他们闹去,年轻人嘛,疯狂一些,没有坏处。” “世子妃说得是。”两个女侍卫也点了头。 外面大厅里,李青妍迟迟不现身,但同一个房间里的女子们,却好不激动,想来众星捧月,也就是如此。 “青妍,外面喊得这么热情,你就出去露个脸,安抚一下嘛。“有姑娘开始劝说。 “急什么?”又有女子反驳,“我们青妍现在什么身份,是这些登徒子说见就能见的么,至少也得让他们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啊?”有些姑娘们却等不急了,翩翩公子一茬儿接一茬儿,又有些好儿郎,横空出世。 “怎么,半个时辰也等不急了。”又有些姑娘掩嘴笑道,“就算寿星公立刻就批准你们出去,但外面那么多男子,好意思大大方方的露脸出去吗?不管他们,我们接着唱曲儿就是。” 现在屋子里的姑娘们,又分成了三派,主张出去看俊俏公子哥的,主张不出去不搭理登徒子的,还有那永远保持沉默的一派。 “青妍,你是寿星公,你倒是说句话啊!”有人祈盼地望向李青妍。难得一次遍览才俊的机会,当然不能这么错过啦。 李青妍拨动着竖琴,沉吟着道:“主角当然是最后登场的啦,你们愿意打头阵的,就先出去打头阵便是。有了你们的衬托,才能显出我的好不是。”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李年琦的婚后 “闺阁女子们终是害羞,磨蹭许久也不肯现身,任凭公子哥们,在大厅内热情召唤。 实在是吵闹得厉害,倪卿卿脚边的蛋壳都没了耐性。倪卿卿想了想,便道:“去,分发几张纱巾下去,脸一遮,那些女子,总该有勇气露面了。“ 果然把脸一遮,好些女子便不再害羞,迫不及待地从包厢里出来。 底下公子哥睁大眼睛瞧着,激动嚷嚷道:“李青妍!李青妍是哪个!” “那就要好生瞧啊!”小红小翠两个当家小花旦,笑着提醒。 “美人儿太多,瞧不出来啊!”公子哥们又为难,又兴奋。 “各位公子,今晚可不止李家姑娘一人。”小红小翠再度提醒道,“才子佳人齐聚,各位公子何不报上名来,以诗会友,以琴会友,也不是不可以!” “好啊,好啊!“立刻有公子哥响应,“我先来,我先来,我乃西城白鹤巷余家次子,现出一句上联,还请佳人不吝赐教,对出下联。” “余公子请。”有姑娘瞧上了那余家次子,便暗送了秋波。 你出上联,我对下联,我出上联,你对下联,一来二去,便对上了眼。 倪卿卿在三楼往下望,满脸都是姨母般的笑意,心里还想着,要不就弄一个古代版的《非诚勿扰》,专门给这些单身的男女们配对去。 “脸都笑烂了,听得懂么?”小郡王忽然现身,又蹦到了倪卿卿怀里。 “马马虎虎吧。”倪卿卿撑着脸,道,“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孩子,要好生休息,不然长不高哦。” “家里面,爹爹跟后娘在吵嘴,我听着烦,就来啦。”小郡王道,“这么晚了,你这小媳妇儿,还不是不在府上。怎么,你家男人又忙事情去了?” “别动不动就学大人说话,不伦不类。”倪卿卿道,“你姐姐跟你姐夫,处得怎么样?” “不好,我姐姐被李年琦那混账,气回了娘家。””哦?“倪卿卿眼里燃气八卦,“说说,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李年琦看上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大才女,想纳进门来,我姐姐不许。” “嗯,这倒是了,你姐夫才情不错,看上人家才女,也是情理之中。”倪卿卿喂了小郡王一杯手工葡萄汁儿,又道,“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你姐夫又不是入赘的女婿,你姐姐拦着不让纳妾,倒是霸道得很。” “哼,你说得轻巧!”小郡王不满噘嘴道,“你成亲还比我姐姐早呢,怎么也不见你给我家铭昭哥哥纳妾。我姐姐跟那混账吵嘴时嚷嚷啦,人家朱世子都能做到一心一意,为什么你李年琦不可以!” “你家铭昭哥哥是自己不愿纳妾,可不关我的事啊。“倪卿卿装作无辜,又道,“别说你家铭昭哥哥啦,再说说你那混账姐夫。他是怎么回你姐的?” “我那混账姐夫说,人家朱世子,可没娶个母老虎搁家里!” “李年琦敢骂你姐姐是母老虎?”倪卿卿略微有些诧异,“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我姐姐把他一个通房,活活打死之后,他们两就彻底翻脸了。”小郡王鄙夷道,“一个通房嘛,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倪卿卿可不认同这想法,毕竟人命都是顶要紧的。 小郡王也喂了倪卿卿一口葡萄汁儿,然后平静无波地道:“而且,他们好像要和离了。” “和离?”倪卿卿诧异,“你姐姐提出来的?” “是啊,我姐姐觉得李年琦对她不是真心,就提出来啦。”小郡王吧唧吧唧嘴,又道,“而且与爹爹做了商量,明天就去面圣,请求解除这桩婚事。但我后娘,死活不同意,说是和离对王府的名声不好,让我姐姐多忍耐就是。我姐姐说我后娘假惺惺,所以她们两个又吵起来啦。我爹爹在中间拉架,然后她们两个,就都把怒气往我爹爹身上撒。” “你们府上好热闹啊,比我的妙音小阁还热闹。”倪卿卿忍不住感慨。 “对呀,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小郡王把玩着手里的尖刀,呐呐道,“我宁愿待在地牢里,也不想回府里。” 倪卿卿揉着他的脑袋瓜,安慰道:“别沮丧嘛,至少你爹爹跟你姐姐,都是实打实地宠爱你。“ “那你这小媳妇儿喜欢我吗?我还是很有些喜欢你这小媳妇的。” “原先是不喜欢。”倪卿卿搂着他道,“不过相处久了嘛,还是不讨厌的。要是你不乱杀人,那就更喜欢了。” “那为什么铭昭哥哥要教我杀人?”小郡王问。 倪卿卿将他手里尖刀夺了过来,放在桌上,道:“他教你杀人,是杀该杀之人。有些人罪不至死,别跟你铭昭哥哥学,动不动就要人性命。你铭昭哥哥小时没学好,但你可以。” “就你这小媳妇儿,倒是胆子大,别人都怕我,就你还敢抱着我。“小郡王又把尖刀拿在手上,低头着头把玩。明明楼下大堂热闹非凡,小郡王却情绪低落的道:“其他的小孩子,都说我是刽子手,都不肯跟我玩儿。” 倪卿卿也有些怕的,不过有朱铭昭做后盾,她知道小郡王不敢将她如何。只是一想到,自家夫君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就忍不住有些心疼。“好啦,志趣相投,才能玩在一起。你将来可是要跟你铭昭哥哥一样,干大事的人,就别和那些庸碌之辈较劲啦。” “但我一个朋友都还没有!”小郡王沉重叹口气,就算是在廖太师的学堂里,都没人敢跟他坐在一起。 “要朋友还不简单。“倪卿卿道,”你把尖刀收起来,然后在对廖太师客气些,对你的那些同窗们,再有理些,然后再把功课提上去。听说你次次考试,次次都交白卷,这可不行。小孩子们都崇拜功课好的孩子,只要你把功课提上去,保准有人跟在你身后,管你叫兄弟。“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孟二李年琦都来啦 “小郡王情绪还是不高,只道:“好吧,就信你这一回,今后我认真听讲就是。”楼下大厅里的男男女女,一句我一句的对诗,文绉绉的,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倪卿卿心中感慨,又挂着姨母笑,望着底下的少年男女。 “不好意思,来迟了!” 月白色袍子的李年琦,手拿着白色折扇,姗姗来迟。 “寿星的哥哥啊,快请上前,快请上前!”因着李青妍,公子哥们连忙巴结,“来得正好!正好有一句诗,我们对不上,还请李公子来帮忙!” 小郡王噘嘴道:“你看这混账东西,下午才跟我姐姐吵完嘴,晚上就人模狗样地来了这里。我下去戳瞎他的桃花眼,行不行?” “不行!”倪卿卿将双臂收紧,道,“不记得上次公堂之上,你拿刀戳李年琦脖子的事了。受的惩罚还不够?可千万别莽撞行事。“ “那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行不行?”小郡王又问。 “不行。”倪卿卿又道,“李年琦身边也有高手护着,你学的本事还不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再过十年,你更晓事了,再动手不迟。” 小郡王嘴噘得更高了,他就是很不喜欢李年琦。 楼下一群男男女女,因为李年琦的到来,气氛又高涨了一番。 女子当中,有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格外出挑,身段好不说,才思还格外敏捷,居然能与李年琦答对如流。 “哪家的呀?”倪卿卿问。 芍药摇摇头:“不知道。” 倪卿卿又想起了灵丹,要是灵丹在,一定立刻就能答出来。 “还能是谁!“小郡王挥舞着尖刀,厌弃道:“就是李年琦看上的那个狐狸精。” “她呀,难怪了,的确有话本里的女主相。”倪卿卿中肯的点评。 “我要去毁了她的女主相!”瞧不顺眼,小郡王又在喊打喊杀。 “可别。”倪卿卿连忙劝阻,“大人的事,由大人自己解决,我们一旁看戏就是。” 那轻纱遮面的才女,又出了一个上联,很难,就连李年琦也被困住。 此时,又一道意气风发地声音响起,轻而易举,就对出了下联。 “哇,是孟二,是孟二公子!” 这回轮到女子们尖叫疯狂了,就连倪卿卿也因为他的到来,兴奋不已。流芳百世的大文豪啊,见着活了人,能不激动嘛! “孟二!孟二!” 女人们在楼下大喊,李青妍也不再矜持,匆匆从大屋子里走了出来。三楼的倪卿卿,高举着小郡王,也跟着兴奋高喊:“孟二!孟二!” 小郡王翻着白眼,道:“你稳重些,当心把我抛下去!” “不会不会!”倪卿卿满眼放光,继续高喊,“孟二!孟二!” 然后手上的小郡王忽然就被抢走,而倪卿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拎着衣襟,直接抛出了栏杆外。 “谁!”倪卿卿惊愕回头,就看见朱铭昭,那黑如锅底的脸。“啊,原来是我最最英俊潇洒,最最风流倜傥,最最高大伟岸的夫君啊!”悬在半空的倪卿卿,忍着心中的惊恐,强笑着讨好。 两个女侍卫还有芍药,已经退后,朱铭昭拎着倪卿卿,依旧面无表情。 “夫君夫君,放人家下来嘛,高,人家害怕。”倪卿卿是当真害怕。 小郡王幸灾乐祸地道:“怕,你还大喊其他男人的名字,该!” “我错啦,我真的错啦,夫君,你快放我下来。”倪卿卿欲哭无泪,她要是知道孟二与朱铭昭同来,哪里还敢这么放肆高喊偶像的名字。 “既然你这么喜欢孟二,就在栏杆外一直看着,离得近,看得会更清楚些。” “我真的错啦!”倪卿卿两腿在空中乱蹬,道,“下次再不敢啦,恐高恐高,真的恐高,饶我这一次!” “教训狠些,印象才深刻!”朱铭昭不为所动,想来真的是喝了好大一缸醋。“今晚,你就这样,一直看到结束。” 倪卿卿脸都吓白了,哪敢还睁眼往下看。若不是拎着她的是朱铭昭,她怕是会吓得当场失态。 孟二刻意抬了头,望向了三楼,还朝三楼的人,挥手打了招呼。 众人随着孟二的视线,抬头往上望,只看到一只手臂伸出栏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妇人。 “谁啊?怎么回事?多危险啊!”有人担忧出声。 孟二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吃醋的丈夫,教训不守妇道的妻子,唉,我这该死的才气。” “既然孟二公子说没事,就没事啦。”有人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别管啦,我们继续来对诗。” 李年琦往三楼望了望,虽然看不清那小妇人的脸,但也能猜出是倪卿卿,嗯,看到倪卿卿在朱铭昭手里过得不好,他就放心了。 “小媳妇儿别怕,有我在呢。”小郡王跳到栏杆上,坐到倪卿卿身边。 朱铭昭眉头一皱,扯了一旁的布帘,将小郡王连同倪卿卿,一起绑了,悬挂在栏杆外。 “铭昭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我一起绑了?”小郡王不解。 倪卿卿不敢往下瞧,只闭着眼睛道:“老陈醋喝多了,你以后注意言辞,别小媳妇儿小媳妇儿的叫了。” “哦。”小郡王偷偷笑了笑,小声道:“你这小媳妇儿好聪明,我还是很喜欢你这小媳妇儿的。” 因为孟二碾压全场,公子哥很是不服气,楼下便不再对诗,改成对曲儿了。 姑娘们先弹唱头一句,公子哥们,就弹唱着,接下去。 对曲儿李青妍擅长,表现抢眼,终于把那才女的风头抢了过来。孟二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李青妍更是欢喜,也不看旁人,专门含情脉脉地望着孟二。孟二只有侧妃,正妃之位空悬,李青妍拒绝许多人,就是专门等着孟二。 孟二对她一笑,李青妍娇羞一低头。 哎呦我的天,倪卿卿强忍住恐惧,睁开一只眼,偷偷往下瞧,气得不轻!孟二该是所有人的,李青妍哪里能配得上孟二!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孟二被袭 “楼下大厅里热闹非凡,但悬挂在栏杆上的倪卿卿,可就没那么好受了,心灵和手腕,受到双份打击。小郡王倒淡定得很,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倪卿卿说了许多软话,求了许久的情,朱铭昭也无动于衷。最后,说得口干舌燥的倪卿卿,也只有认命乖乖闭了嘴,心里又怕,手臂又疼,也不知道怎么熬到底下的热闹结束。 最后朱铭昭问她是否知错的时候,倪卿卿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楼下的热闹散去,朱铭昭解开布条,将倪卿卿和小郡王从栏杆外拉了进来。 “可知错了?”朱铭昭又问。 倪卿卿啐了朱铭昭一口,然后领着芍药,头也不回地走了,没回世子府,回的谪仙居,而且准备长住。 小郡王活动着自己淤青的手腕,道:“你惹她生气了,你不去追么?” 朱铭昭背着手,道:“是她有错在先,这回得先跟我服软。” 孟二上楼来,也对朱铭昭道:“朱世子,你家世子妃一下楼就哭啦,你怎么也不去安慰安慰?” 朱铭昭硬气道:”她做错了事,还敢跟我耍小性子,这回不惯着了。“ “绝情。”孟二摇了摇头,抬起小郡王两只淤青的手腕,道,”你连小孩和自家媳妇儿都下得了狠手,真真是好样的,当心以后做孤家寡人。“ 小郡王一面蹬蹬蹬下楼逃开,一面回头嚷道:“嗯!有这可能!” 朱铭昭面色难看了几分。 “别在意,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孟二拍了拍朱铭昭的肩,又笑着道,“后天我要纳个才女,你可以与你媳妇儿一道,来我府上喝杯喜酒。” “怎么又纳妾?”朱铭昭皱了眉,这家伙的府上,隔三差五都会有新人进门。 孟二潇洒道:“没法子,谁让她们都那么讨人喜欢。” “你也该早些续弦,早日生下嫡子才是。”朱铭昭背着手出声,抬脚往楼下去。“况且,你这般风流,岳凝霜难道不会伤心。” “续弦还早。”孟二神采飞扬地道,“要么等到悠钰长出头发,要么等到茵茵与朱允棣和离,我正妃的位置,这辈子若不是她们二人,就一直空着啦。至于凝霜嘛,她精神似乎有些失常,每天至少寻要死两次。” 朱铭昭又皱了眉:“又是什么事情刺激了她?“ 孟二歉意道:“我府里女人多,她见一个,就做一个小人儿,每天除了寻死,就是扎小人儿。” 朱铭昭道:“你就不能把你那些莺莺燕燕养在外面?” “我说啦。”孟二为难道,“但她们一个个都在我跟前哭,死活不肯走,我也没法子。” “你也可以把岳凝霜养在外面。” 孟二更是为难:“我也提议啦,但话说到一半,岳凝霜就拿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就没再提。” “自作孽。”朱铭昭道,“原本以为,你待岳凝霜会有几分不同,也不过如此。” 孟二嘿嘿笑了笑:“世间女子千娇百媚,不好厚此薄彼。我看你待倪卿卿,也不过如此嘛,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一样,坐享齐人之福?” 朱铭昭道:“等没那喜欢之后。” “那是等她没那么喜欢你了,还是等你不那么喜欢她了?” “等她不那么喜欢我。”朱铭昭道,“我承诺过她,等她不大喜欢我之后,才纳妾进门。” “哦,那就快了。”孟二笑道,“今天的事,你多来几回,保证倪卿卿会对你避而远之。我府上,有好些女子,我已经记不得名字了。你若是需要,我随时可以送她们过来,想来她们也乐意。” 朱铭昭望向孟二,沉吟片刻,道:“可以,今晚就送。” “啊?我没听错吧?”孟二怀疑自己的耳朵,跟在身后的盛贵,也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听错。”朱铭昭忽然扬了唇,“送到谪仙居去,让世子妃代为调教。盛贵,你跟着孟二,亲自去挑人。” 盛贵有些懵,但还是领了命。 走出妙音小阁,朱铭昭转身回世子府,盛贵跟着孟二,去往渭南郡王府。 “郡王爷。”盛贵请教道,“有些反常啊,身家清白的女子,我家世子爷都不屑于碰,更别说你府上的那些寡妇。” “呸呸呸。”孟二忙道,“哪里全是寡妇了,盛贵你嘴巴放干净些,她们都是些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不准你这么诋毁她们。” “好好好,郡王爷。“盛贵赶紧改了口,又道,“这么拙劣幼稚的伎俩,我都能看穿,我们家世子妃聪明着呢,你说她还不一眼看穿。” “这个难说,吃醋的男女,脑子都装了醋,没法以常理揣度。”孟二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来,仰头饮了一口,“说不定,倪卿卿一赌气,把那些女子,一并搁在铭昭兄榻上,也不一定。” 盛贵想了想那场景,太过妖艳,不敢再深想。不过以盛贵的猜想,若是世子爷敢宠幸她们中任何一人,那世子妃必定敢把和离书扔世子脸上。 嗯,倪卿卿冲动之下,确实有那个胆量。 孟二又仰头饮了口酒,跳下马车,踏月高歌了起来。盛贵也跟着下了马车,很是无语的跟在孟二身后。 迎面走来一人,一身的酒气,东倒西歪,烂醉如泥。 是张三,盛贵闻处了他身上的气味儿。 “嘿,兄弟!”张三朝着盛贵挥手,远远就打了招呼。 “喝得这么醉,都还能把我认出来啊,兄弟。”盛贵也迎了上去,打趣道,“你小子,娶了铅华阁的前舞魁还不知足,怎么还去喝花酒啊?” “咦,你是如何知道的?”张三双眼迷蒙地往前行,往孟二靠近。 盛贵笑道:“你身上的脂粉味儿那么重,闻出来的。” “有那么重?”张三歪歪倒倒,抬起胳膊闻了闻,嚷嚷道:“哪里有什么脂粉味儿,分明只有汗臭味儿。” “有有有。”孟二笑道,“我都闻见了,更别说盛贵。” “是么?”张三走到孟二跟前,手在自己怀里摸了摸,又抬起袖子,道,“那我也来闻闻,你这俏公子身上,有没有我媳妇的脂粉味儿!” . 第三百四十四章 生死难料 “孟二在仁心街上,被人拿刀捅了,连捅了两刀,流了许多的血。凶手张三被当场拿下,醉酒后伤人,也不知是蓄意为之,还是临时起的歹意。 被送进皇家医馆的时候,孟二因流血过多,已经昏死过去。 夜里,皇家医馆只有两个年轻的值夜大夫,还有几个打下手的医舍学徒。孟二伤势太严重,年轻大夫慌了手脚,忙让人去请御医。 盛贵策马去了谪仙居,去请倪大仁。去的途中,又遇见了闷闷不乐的倪卿卿,简短告知了缘由,倪卿卿也大惊失色,赶紧吩咐马车掉头,去皇家医馆。 一代大文豪随时可能陨落,医馆里乱糟糟一团。 朱铭昭得了消息,运起轻功,也赶了过来,正好与倪卿卿在仁心街尽头相遇。 顾不得前仇,倪卿卿主动扑到朱铭昭怀中,朱铭昭揽了她的腰,飞身而起,带着她一起进了皇家医馆。 “倪小师叔,您先来啦!”两个年轻大夫像是看见了救星,忙让开道,“我们尽力啦,但渭南郡王还是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啊?” 倪卿卿忙道:“我两只手腕受了伤,握不稳针,你们先照着我的吩咐来。” “好,好。”有倪卿卿做后盾,两个年轻大夫稍微安了心,毕竟渭南郡王这么大个人物,若是死在他们手上,那他们一定会被万夫所指。 倪卿卿弯下腰,去查看孟二的伤势,又探了鼻息,还好,还有一息尚存。朱铭昭瞥了瞥倪卿卿露出的手腕,青紫肿胀,已经肿成了包子模样。 两个年轻大夫,抹着额头的大汗,遵照倪卿卿的指示,给孟二小心翼翼扎了针。 见多了死人,朱铭昭望着很快会变成死人的孟二,不安道:“还能活吗?” 倪卿卿脸色极差,回道:“张三是个练家子,连捅了两刀,刀刀都是要害处。若天不妒英才,大概能活下去。” “你的意思是,听天由命?”朱铭昭双拳紧握,周身瞬间生了戾气。 倪卿卿怕朱铭昭失控伤人,忙扑到他怀中,好言道:“还有祖父,祖父比我厉害,他可能会将孟二从鬼门关拉回来。” “最好是!”朱铭昭暴戾道,“张三那厮,千刀万剐!“ “是,世子。”有侍卫即刻领命。 千刀万剐,何其残忍! “且慢!”倪卿卿忽然出声道,“张三醉酒行凶,是有罪,但也是孟二,跟他娘子不清不楚。张三曾经也帮过我,你好歹给他个痛快,给他个全尸。” 朱铭昭满身戾气道:“他伤的可是你最喜欢的孟二,你还替他求情? “谁说的,我最喜欢的是你。”倪卿卿认真道,”孟二就是欣赏他的才华而已,人品不值一提。看在你家夫人的面子,给张三一个全尸,行么?“ “好,就看在夫人你的面子!”朱铭昭松了拳头,改了命令道,“留他全尸。” 侍卫领命,去了看押张三的小屋子,双手一拧脖子,便让张三没了气息。 朱允棣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一来是看望孟二的伤势,二来是救下张三。但已经来得晚了,初冬夜寒,张三身体已经冰凉。 “你就这么把我的救命恩人杀了?”朱允棣高声呵斥。 “不该杀么?“朱铭昭道,”一命抵一命。“ 朱铭棣望着人事不省的孟二,道:“多谢,还给他留给全尸。”便背了张三的尸体,步履沉重地踏出了皇家医馆。 倪大仁匆忙赶了过来,长公主一家,也拼命赶了过来。 “孟二,我的儿啊!”长公主哭得伤心欲绝。 众人合力将奔溃的长公主请出屋外,驸马爷强做镇定,道:“倪御医,我儿如何?” 倪大仁拱手,歉意道:“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望佛祖多多保佑吧。” 驸马爷终于支撑不住,跑出屋外,与长公主相拥哭泣。 倪卿卿埋头在朱铭昭怀里,也偷偷抹泪。医学上是有奇迹,但也挑人降临。 “倪御医,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长公主又冲进屋里,朝倪大仁跪了下来。 倪大仁哪里敢当,赶紧跪下道:“长公主折煞微臣了,实在是伤得过重,难以回天。” “不会的不会的!”众人齐去扶长公主,长公主却执意不起,又将头转向倪卿卿,泪如雨下的道,”倪小大夫,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 倪卿卿亦是伤感万分,道:“我们会尽最大努力,长公主与其在这里哭诉,不如去佛前请愿吧,让孟二安静休息一会儿。” “不能安静休息啊,一安静休息,我儿就……”长公主泪如雨下,几乎快要哭晕厥。 “那孟二有什么非常牵挂的人,或者事?”倪卿卿道,“或许牵挂的人或事,能激起孟二的求生意志。”无计可施,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有。”朱铭昭忽然出声道,“柳悠钰和廖茵茵。” “那好,那好!”长公主夫妇眼里浮现一丝生机,立刻道,“我们亲自去请!亲自去请!” 长公主夫妇跌跌撞撞奔出皇家医馆,去请孟二心底的白月光。 天未亮,医馆门口却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静坐不出声,默默为孟二祷告祈福。 柳悠钰与廖茵茵被请了来,丞相夫妇陪着身穿斗篷的柳悠钰,朱允棣陪着头发稀疏的廖茵茵。 两个美人儿同时驾临皇家医馆,像两道圣光,照进这阴阳两隔之地,实在是让医馆陡然生出许多光辉。 长公主握着两个美人儿的手,殷切嘱咐道:“求求你们了,唤醒我儿,长公主我豁出命去,也一定在新皇跟前,助你们达成心愿。” 丞相夫妇暗自欣喜,却不好表露。 朱允棣拧了浓眉,拽过廖茵茵的手,牢牢握在手里。柳悠钰可以嫁给新皇,但她的茵茵,一定不能跟他和离。 “镇北王!”长公主从他手里抢过廖茵茵,推到孟二跟前,神情有些恍惚出声,“什么时候了,你不许胡闹,小心姑姑揍你!你快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儿不需要你们陪,只要悠钰跟茵茵两人陪着,就可以!” . 第三百四十五章 让人苏醒的不是爱,是嫉妒 “等待是焦灼的。 孟二被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百姓无不震惊担忧,究竟是谁人,竟敢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医馆四周,皆被人静坐包围,双手合十,纷纷为孟二祈祷。 也有人去到护城河边,为孟二放花灯。 也有人去到寺庙道观,为孟二祈福诵经。 还有人,冲进张三家里,将张三家里砸得面无全非。至于张三的娇妻凌波,也就是铅华阁的前舞魁,不知了去向,后来被人发现,在渭南郡王府外的巷子里,手握着孟二赠予的一块玉坠儿,服毒自尽。 一场风流事,以悲剧收尾,谁都是可怜人。 新皇微服出宫,亲自守了孟二一晚上。凌晨起驾回宫,柳悠钰忽然拦在新皇跟前,心慌不已地福身拜见。 “见过太子……皇上。皇帝哥哥,好久不见。” 病房之内,只有四人,昏迷不醒的孟二,默默念经的廖茵茵,守在病榻前的皇上,还有突然出声的柳悠钰。 新皇颔首道:“好久不见。“ 柳悠钰又忐忑道:“皇帝哥哥,最近过得好么?” 新皇道:“若是孟二能醒来,朕才能过得安好。孟二自小受尽万般宠爱,本该如允棣铭昭一般,接受严苛训练,但只用在皇祖母跟前撒一个娇,便得以逃脱。就连他此次遇袭一事,全宫上下,也瞒着黄祖母。” “孟二吉人天相,应该会平安渡过此劫的。”柳悠钰勉强笑了笑,又道,“此次相见,再见皇帝哥哥,也不知几时。” 新皇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有机会总会相见。” 柳悠钰上前两步,激动道:“为何要等有缘,悠钰只想日日与您相见。” 新皇咳嗽一声,道:“孟二榻前,不宜谈论此事。” 柳悠钰激动道:“若此时不谈,又何时能谈?难道说,皇帝哥哥,您会召我入宫,单独谈论此事。” “悠钰。”新皇道,“我对你无意,你应该知情。” “皇帝哥哥,你是无意,还是不敢!”柳悠钰起身,掀开罩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头刚刚过耳的短发,道,“我可以为你剃掉一头青丝,也可以为你孤独一世!若你一天不答应,我就等你一天,若是你一年不答应,我就等你一年,若是你一辈子不答应,我可以等你一辈子。” 廖茵茵停止默诵经文,望向了这边。 “何必如此?”新皇叹道,“我的一辈子很短,你的一辈子还很长。” “皇帝哥哥,你此话何意?”柳悠钰变了脸色。 新皇淡然道:“如你所想。” “为何如会此!”柳悠钰落下一滴泪来。 新皇轻描淡写的道:“过于早慧,引了父皇嫉妒。” “居然是太上皇!虎毒不食子啊!”柳悠钰瞬间泪如雨下,廖茵茵也不由震惊。 新皇淡然道:“若是孟二能醒来,你便嫁与孟二吧。孟二心性不定,你正好帮着收收他的心。” “不,皇帝哥哥。”柳悠钰突然朝新皇扑了过去,拥着他,痛声道,“我这辈子谁也不嫁,就想嫁给你!你的一辈子若很短,我便用我的下半辈子,守住你的皇儿和江山!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辈子错过了你。” 一旁廖茵茵双手合十,默念了佛号。世间自有痴儿女,谁都难过情关。 新皇道:“悠钰,你不必如此牺牲。” “不是牺牲啊。”柳悠钰仰头道,“悠钰知道,皇帝哥哥的心思。若是皇帝哥哥忌惮我柳家成为下一个齐家,我柳悠钰可以指天发誓,只要有我在一天,这江山始终姓朱。若是皇帝哥哥还不放心,我可以回去说服我爹爹,柳家嫡系,三代以内,男子不得入朝为官,女子不得入宫为妃为嫔。若违此誓,叫我柳悠钰无儿无女,不得好死。” 新皇唇角扬起丝丝笑意,终于松口道:“你若是无儿无女,那朕的江山,又该由谁来继承?” “……”柳悠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哭笑着再度扑入新皇怀里。 廖茵茵一旁瞧着,再度双手合十。慧极必伤,就连这桩婚事,也掺杂了新皇的算计。 “不……不可以。” 否极泰来,柳悠钰激动恸哭之际,病榻上的孟二,却细弱蚊蝇地出了声,表示反对。 “孟二,你醒了!”新皇握着他的手,激动道,“来人来人,宣御医。” 倪大仁歇在屋外,随时候命。一听屋内有情况,赶紧提着药箱进来,长公主夫妇也紧张跟了进来。 “是醒了吗!我儿是醒了吗!”长公主祈盼出声。 “是醒了片刻,但又晕过去啦。”柳悠钰擦拭着腮边泪水,又默默望了新皇一眼,好不欢喜。 倪大仁飞快查看了孟二的情况,激动道:“吉人天相,吉人天相!昏睡三天三夜,渭南郡王总算渡过鬼门关啦!”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长公主夫妇又相拥而泣。 孟二转醒的消息传出医馆,医馆外瞬间沸腾,无不欢喜。消息又很快传传遍上京。收到消息的时候,倪卿卿正在谪仙居休息,心忧孟二,睡得有些不大安稳。 “儿啊!”长公主握着孟二的手,流着热泪笑道,“儿啊,你总算醒啦!可急死你老母亲啦!” 孟二虚弱道:“悠钰,我的悠钰,要离我而去了。” “哎呀,离你而去就离你而去吧。”长公主欢喜道,“反正茵茵也离你而去了,习惯了就好。” 孟二艰难一笑,道:“对啊,我还有茵茵。我的茵茵呢,茵茵在哪里。” 廖茵茵在旁念经,虔诚跪了许久,众人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根本不能站起身来。 长公主亲自过去扶廖茵茵,感动道:“茵茵啊,若是新皇允了你的和离,你来我们家,我们欢迎你!” “放屁!”长辈跟前,朱允棣忍不住爆了粗口,匆忙奔进屋里,打横抱起站立不稳的廖茵茵,气哼哼地回镇北王府去。 “娘啊。“孟二苦着脸,气若游丝地道,”茵茵啊,我的茵茵,也飞走了。“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吵嘴 “孟二醒了,朱允棣却跟廖茵茵吵嘴了。 “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欢孟二,你看你两条腿,都快为孟二跪废了!“朱允棣咆哮起来,像天上打雷,”你说,你不是真心喜欢孟二?!“ 廖茵茵坐在床头,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朱允棣继续咆哮道:“你若真喜欢他,那好啊,我成……全你!” 廖茵茵依旧不出声。 朱允棣暴躁得满屋转,扔了一张和离书在廖茵茵跟前。廖茵茵终于动了,捡起地上的和离书,准备按手印。 “你还真敢啊!“朱允棣又把和离书夺了过去,撕成碎片,对着廖茵茵的耳朵咆哮道,“做梦!你想也别想!老子绝对不会成全你们!孟二那花心萝卜,配不上你!” 廖茵茵耳膜被震得生疼,往床里去了些。 朱允棣靴子没脱,就跳上床,一把搂过廖茵茵,道:“和离书是假的,这个是真的。喏。”朱允棣从怀里掏出一朵花儿来,别过脸道,“这个送给你。倪卿卿说,这个管用,你先收着。” 廖茵茵低头望着那花,也不接。 朱允棣蛮横将那花戴在廖茵茵头上,在她不多的头发上亲了一下,恨声道:“头发掉光了,也还是我的人。你想要我怎么对你好,你说,我一定办到!” “你离我远些。“廖茵茵终于开了口。 “什么?你说大点声。” “你离我远些!“廖茵茵加大了音量。 “嗯,这个不行。”朱允棣将廖茵茵抱在了怀里,咧着白牙,耍着无赖道,“咱换一个,你喜欢倪卿卿是不是。这样,你现在也走不动道,我抱着你去见她。” 廖茵茵摇头道:“不必。” “不行,夫唱妇随,我说去,你必须得去。”朱允棣又打横抱起廖茵茵,抱着她上了马车,去了谪仙居。 谪仙居里,倪卿卿与朱铭昭冷战,身边还有个特意来访的小郡王。芍药一边规劝,一边给倪卿卿的手腕擦药。 倪卿卿望着自己淤青肿胀的手腕,心里打定了主意,只有朱铭昭下跪道歉,她才会原谅朱铭昭这一次,而且,只原谅这一次。巧了,朱铭昭也是这般想的,除非倪卿卿主动跟他承认错误,否则他绝不会接她回去。 小郡王双手手腕也是淤青一片,只不过比倪卿卿的,稍微好上一些。 “小媳妇儿。”小郡王出声问,“你去过府里的地牢嘛?” 倪卿卿边看着医书,边道:“还没,怎么了?” “地牢里的囚犯,比你的那双手可惨太多了。所以,你不要跟铭昭哥哥置气了好不好?我不喜欢看人吵嘴。” “你是他请来的说客?”倪卿卿看了看自己那肿成包子的双手,道,“伤势倒是其次,我主要是气他不尊重我。我都已经是大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把我吊起来,根本没拿我当人看。” 芍药赶紧道:“世子爷也只是一时吃醋,大部分时候,还是挺疼爱世子妃你的。” “呵呵。”倪卿卿冷笑一声,“反正他不跟我赔不是,我是不会搭理他的。有一就有二,不能纵容他对我的轻视。” 两个女侍卫站在倪卿卿这边:“世子妃,说得是。” “你们到底是哪头的?”小郡王不满道,“你们是铭昭哥哥派来的,怎么还跟铭昭哥哥唱反调!” 两女侍卫义正言辞地道:“世子吩咐过,世子府外,一切听从世子妃的意思,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闻言,倪卿卿还是有些小欢喜的,朱铭昭待她不错,她一直是心里有数的。只不过这一次,他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些。 “小媳妇儿,看你这么不开心,我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啊?”小郡王故作神秘的开口。 “什么礼物?”倪卿卿笑道,“不能是虫子老鼠之类的恶作剧,一定要是礼物才行,明白么?” “明白!”小郡王蹦到倪卿卿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来,得意道,“知道你也喜欢茵茵姐,所以我特意找了一方锦帕。你仔细瞧瞧,跟茵茵姐的那方锦帕像不像。” 倪卿卿脸色变了变,两个女侍卫神色也古怪。 “像,像得很。”倪卿卿把锦帕夺过来,捏在手里,道,“你从哪里寻来的?镇北王府,还是太师府?” “都不是。”小郡王蹦到倪卿卿怀里,得意道,“这是前些日子,我从地牢的杂物间寻来的。本来是要自己留着的,但看你这么不开心,就送给你啦!毕竟我也很喜欢茵茵姐的。” 倪卿卿捏着锦帕,心中愧疚,便苦笑着叮嘱道:“锦帕的事,你千万保密,对谁也不能说,对你的茵茵姐,也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啊?”小郡王困惑道,“不就是一方长得像的锦帕而已,难道这锦帕背后,还有什么曲折故事?” “锦帕?什么锦帕?“ 廖茵茵挣脱出朱允棣的怀抱,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 “茵茵,你怎么来啦!”倪卿卿赶紧将锦帕塞进怀里,笑着道,“你腿怎么回事?是摔伤了吗?” 朱允棣跟了上来,一把打横抱起廖茵茵,道:“别忽悠本王,本王刚才在屋外,也听到你们讨论锦帕。到底是什么锦帕,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 廖茵茵意识到朱允棣在场,便竭力遮掩住激动的心绪。 小郡王砸吧砸吧嘴,道:“还不是一方……” “诶!你一个小孩子,还不懂。“倪卿卿捂住了小郡王的嘴,道,“对了,朱允棣,茵茵的腿是怎么回事,是你弄伤的?” “不是,是为了孟二那厮祈福,跪伤的。”朱允棣抱着廖茵茵,坐到倪卿卿对面,又道,“我今天刚好有空,就送茵茵过来,与你说说话。听说你跟铭昭又闹翻了,这回是为了什么,需不需要助你一臂之力?” “还不是为了孟二那厮!“小郡王抢先答道,“李青妍生辰前一晚,倪卿卿在妙音小阁,高喊孟二的名字。铭昭哥哥吃醋,把她掉在栏杆外两三个时辰,我也受了牵连。诺诺诺,你看看我们两个的手腕,都肿成了猪蹄子。” . 第三百四十七章 踏雪而来 “朱允棣一直在场,廖茵茵始终没机会,询问锦帕的事。 临别时,廖茵茵主动邀了小郡王,去镇北王府作客, 小郡王欣然同意,背着手得意道:“茵茵姐,我还是很喜欢的,相当喜欢的。” 送走了镇北王夫妇和小郡王,倪卿卿心中一阵心慌,锦帕的事儿瞒不住,廖茵茵一定会从小郡王嘴里套出话来。当机立断,倪卿卿道:“走,回世子府!” 世子府里,朱铭昭一人在空荡荡的寝屋。原本从未觉得这寝屋空荡,但倪卿卿赌气一走,便觉得这寝屋安静得厉害。 无心拨动着琴弦,朱铭昭开始想,或许他那日的处罚,确是过重了些。 “世子爷,世子爷。”盛贵在门口激动道,“门人来报,世子妃乘马车,主动回府啦。” “知道了,你先退下。”几天下来,朱铭昭终于扬了唇。这女人,终于还是先低了头,本来嘛,就是她有错在先。 盛贵欢喜退下,这几天世子爷脾气太差,他也跟着遭罪。只有世子妃回来,才能让世子府由阴天转晴天。 “终于肯回来了,可知错在何处?“朱铭昭侧身抚琴,听见了屋门口的脚步声。 “不是回来跟你道歉的。”倪卿卿快步走到朱铭昭跟前,用宝之手掏出一方锦帕来,开门见山的道,“步司是不是被你抓了起来?” 朱铭昭看着那方锦帕,皱眉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小郡王从地牢里拿出来的。”倪卿卿肃色道,“廖茵茵带走了小郡王,很快就会问出此事。她那身子,是再受不得刺激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铭昭将锦帕收回,决然道:“人不能放。至于茵茵,爱错了人,也只能接受这事实。” 倪卿卿满脸悲戚之色:“怎么又是一对苦命鸳鸯?我不喜欢看悲剧,我喜欢喜剧收场。” 朱铭昭揽了她在怀中,揉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好言道:“你救的那步司,是西凉国的皇子,很小的时候,就潜伏在我朝。他在太师府做过侍卫,跟廖茵茵是旧相识。” “难怪茵茵也猜不出他的身份来。”倪卿卿推开朱铭昭,忧心忡忡,“若步司当真在太师府待过,那为何跟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就没人把他认出来?” “带了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倪卿卿苦笑着道,“他本来就是一张棺材脸,带了人皮面具,更是一张棺材脸,茵茵怎么会看上那张棺材脸?当初救他的时候,他脑袋受了重伤,谁打的?” “我的人。”朱铭昭言简意赅。 “真是孽缘。”倪卿卿坐得离朱铭昭远了些,又道,“步司现在如何,手脚还全乎么?“ “他是囚犯,不是座上宾。”朱铭昭沉眉道,“你再不过来,当心我又在他身上抽几鞭子。” 倪卿卿双臂抱在身前,望着胖包子一样的双手,不满道:“凭什么是我过去,而不是你过来。” 朱铭昭也抱了双臂在身前,道:“谁错在先,谁就过来。” “我何错之有?”倪卿卿问。 “有夫之妇,还大喊旁的男人的名字,难道你没错?” 倪卿卿气哼道:“人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喊拿来叫唤的么。再说了,你明知道,我对孟二没那个心思,只是纯粹欣赏他的才气而已,你吃哪门子的飞醋!” “除了你夫君我,旁的男人,你谁都不能看,不能想,不能欣赏。” “霸道至极!”倪卿卿翘起二郎腿,冷笑道,“那我还欣赏新皇的智慧呢,那你也吃醋?” “那不一样。”朱铭昭也做了与她相同的动作,冷笑道,“新皇不会瞧上你。” 倪卿卿继续冷笑道:“呵,瞧您说的,好像孟二能瞧上我似的。” “孟二滥情花心,生冷不忌,现在没瞧上,不等于以后不会瞧上。“朱铭昭主动靠近了倪卿卿,一手拥着她,一手揭开她了她遮面的轻纱,在她淡淡的疤痕上啄了一口,道,“你脸上的疤,就快好了。’ “那有什么关系。”倪卿卿双手环住朱铭昭的腰,委屈道,“你对我好些,就不用担心我跟孟二跑了。你下次别当众罚我,我都嫁人了,要脸面的。” 朱铭昭心中一软,脱口道:“夫君错了。” 倪卿卿心中欢喜,漂亮的眸子盛了星辰,借着小郡王的句式,表白道:“你这夫君我还是很有些喜欢的。” “多喜欢?”朱铭昭也扬了唇。 “这么喜欢。”倪卿卿主动送上了香吻。 上京城,夏天热,冬天冷,屋外飞扬起了如盐的细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 屋中暖和,倪卿卿万分疲惫歇在榻上酣眠,朱铭昭再一一亲吻了一遍,不舍起身来。销魂恩爱,难怪君王不愿早朝。 屋外如盐的细雪,不知何时飞扬成了鹅毛大雪。 天快黑的时候,廖茵茵身披一身洁白的斗篷,踏雪而来,无声跪在了屋外。 盛贵原本以为,镇北王妃是来拜访自家世子妃,但见廖茵茵突如其来的此举,不由吃了一大惊。 “使不得,使不得。”盛贵赶紧道,“镇北王妃,您有何请求,起来再说。” 廖茵茵道:“我要见朱世子。” 盛贵道:“世子外出了,不在府上。“ “那我想见你家世子妃。” “世子妃还在屋里歇着。”盛贵道,“您稍等,我让芍药去将她唤醒。” 倪卿卿被芍药推醒,本来还有些起床气,但一听廖茵茵还跪在屋外,赶紧裹了被褥,冲出屋外来扶她。“茵茵,你腿上还有伤呢,别又在雪地了冻着了。” 廖茵茵握着一张锦帕,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带我去见他。“ “起来再说。”倪卿卿扶了廖茵茵起身,拽着她到寝屋里,关上门来,道,“你知道了,朱允棣知道吗?” 廖茵茵摇了头。 倪卿卿小声道:“就算见着了,又能怎么办?朱允棣也是个大醋坛子,你就不怕他得知实情后,对你和步司不利。” “我也管不了那许多,现在我只想见着他。“廖茵茵垂泪道,”小郡王说,地牢里的人,都活得很苦。“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地牢相会 “朱铭昭走时,留了腰牌,也吩咐过盛贵。 倪卿卿陪着廖茵茵,头一次踏进了府里的地牢。地牢外大雪纷纷扬扬,倪卿卿一身水蓝色斗篷,廖茵茵一身白色斗篷,并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盛贵前头引路。 地牢里内阴寒,比外面的雪地还冷。常年照不进来阳光,只靠烛火照明。秽气极重,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哀嚎声,让人背脊发凉,片刻都不想久待。小郡王说得没错,地牢里的人,活得都很苦,而且,活得没有半分做为人的尊严。 倪卿卿还好,勉强能忍,但廖茵茵却头一次见这人间炼狱,忍不住吐了出来。 “还是回去吧。”盛贵不忍再往前行。 倪卿卿也道:“还是回去吧。”她担忧茵茵待会儿承受不住。 廖茵茵摇了头,扶住倪卿卿,道:“继续引路。” 盛贵叹口气,边往前走,边道:“你们也别怨我们残忍,怨世子爷残忍。这些细作都受过特训,若不用重刑,休想撬开他们的嘴。而且不单我们如此,女真西凉对我们的人,也是如此。” “他是哪国的探子?“廖茵茵问。 “西凉的。”盛贵道,“当初潜到太师府就居心不良。有次世子爷长途跋涉回上京,人困马乏之际,被他带人偷袭,世子爷差点死掉。” 倪卿卿心惊道:“是腹部受伤那次?” 盛贵回想了一番,道:“不确定,世子爷遇袭次数太多,我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堂堂世子爷,竟活得像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倪卿卿很是心疼,“他这次会离京多久?” “少则七八天,多则一个月。”盛贵道,“世子妃,镇北王妃,待会儿你们见到了想见之人,千万别恨世子爷。各为其主,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为之。” 倪卿卿早就明白,所以即便中心愧疚,也选择了不闻不问。廖茵茵红了眼眶,默默点了头。 地牢被分成了许多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有锁着一个浑身脏污之人。有的伤口得不到医治,已经腐烂化脓。 生为医者,倪卿卿只能看着,不能相救,心里极是难受。廖茵茵几度作呕,终于盛贵在靠墙的一间昏暗小格子前,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了。”盛贵道,“牢门不能开,你们隔着牢门说话。” 廖茵茵已是泪流满面,隔着牢门,唤了声:“萧远。”这是步司在太师府做侍卫时的名字。 小格子里的人,姑且叫人吧,骷髅一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回事?”倪卿卿担忧出声,“还有生气吗?” 盛贵道:“有,只不过长时未进食,没有什么力气。他身份特殊,世子没对他动刑,只是纯粹让他挨饿而已。” 倪卿卿眼眶发红,道:“倒是动刑,还来得爽快些。”格子里的那人,已经瘦得不成人样,没有半分以前的影子,像极了贫困小国的难民。 那骷髅一般的人,似乎听出了倪卿卿的声音,艰难拨开挡住双眼的乱发,望向了倪卿卿。 显然是认出了倪卿卿,那骷髅一样的人,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张开嘴,发出极为细弱的声音。 “救……救我……” 倪卿卿落泪道:“对不起步司,我不能,我不能。她在这里,丝绢的主人在这里,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倪卿卿把廖茵茵推到了前面。 骷髅一样的人,望向了廖茵茵,眼里带着迷惑与迟疑。 “是我,萧远,我是茵茵,我是茵茵。”廖茵茵很是激动,将怀中手绢展开了来。年幼时,她被风吹落了手绢,一个不苟言笑的小侍卫,分明是捡到了,却不肯归还。起初也并未太在意,后来却不知怎的,却亲自又绣了一张手绢,与那丢失的手绢,正好配成了双。 骷髅一样的人,双目无神地望了廖茵茵片刻,又将目光,殷切望向了倪卿卿。 廖茵茵无声垂泪,几乎站立不稳。 倪卿卿心酸不已,扶着廖茵茵,道:“我跟你说过,步司脑袋受了重创,全然记不得以往。” 盛贵点头道:“确实不记得了,关在地牢的这些天,饿了许久,什么都没还审出来。” “能给他一口饱饭么?”倪卿卿哽咽着出了声。把人饿成这副鬼样子,朱铭昭好狠的手段。直接结果仇人,不是更好吗。 “什么?”盛贵没大听清。 “我说,能给步司一口饱饭么!”倪卿卿咆哮。寻常人,饿一两顿,都难受至极,看步司这样子,显然是三四天,才有点东西可吃。 盛贵为难道:“这是世子的意思,我不好擅自更改。”况且,挨饿也是刑罚之一。当初,世子爷差点死在这人手里,若不是念着他可能还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如何会留他到今日。 “那就给他一口饱饭!”倪卿卿红着眼道,“他失忆了,没有什么价值。要么一刀把他杀了,要么给他一口饱饭,世子追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廖茵茵悲痛道:“这也是我的意思。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骷髅一样的步司,又困惑望向廖茵茵,努力回想,却什么也回想不起。 “两位主子别激动,饭嘛,管够就是。”盛贵深知廖茵茵这小女子的决绝,前几天为孟二祈福,差点跪废了自己一双腿,还一声不吭,感动得长公主都想将她收作儿媳。 倪卿卿稍微平复了情绪,道:“不仅要管饭,还要让人,替步司调理身体。我不奢望,朱铭昭能把他放出来,只求他在这里,能过得安稳些。” 盛贵连连点了头:“都听您的,都听您的。世子妃深明大义,多谢您没硬逼着我将他放出牢里。”要是女主子当真胡搅蛮缠,或者以死相逼,他还真没把握,能应付得来。 “可以放出来么?”廖茵茵眼里燃起了点点希望。 “……”盛贵为难道,“还请王妃见谅,没有世子的意思,旁人无权放走任何一个囚犯,这是铁令。”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偏不和离 “雪越下越大,像是要吞没整个上京。 三更刚过,朱允棣便到了世子府,亲自来接廖茵茵。 “怎么哭了?”朱允棣望着廖茵茵红肿的眼睛问。 “没事。”廖茵茵摇了头。 朱允棣道:“倪卿卿,你说说,怎么回事?” “诶……大概是为了孟二。”倪卿卿含糊出声。 “是么?”朱允棣面露狐疑。 “不是!“前一刻来泪流不止的廖茵茵,忽然起身道,“不是孟二,是为了所爱之人!” 倪卿卿惊愕了,盛贵也惊愕了,他们都尽量瞒着,却没料到廖茵茵会主动挑明。 “你所爱之人,难道真是孟二?”朱允棣握紧了双拳,他知道不是,但此刻,他真的希望,她所爱之人,就是孟二。 “不是。”廖茵茵道,“我所爱之人,被囚禁在这府中地牢里,备受折磨,我要陪他一起。” “他是谁?“朱允棣额头青筋直跳。 廖茵茵坦然道:“府里以前的侍卫。” “我要去杀了那奸夫!”朱允棣暴跳如雷,只觉绿云绕顶。 廖茵茵平静道:“他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那好啊,你们一起去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朱允棣暴呵,道,“盛贵,带我去地牢!我要宰了那奸夫!” 盛贵赶紧赔笑道:“镇北王见谅。您是知道的,没有世子爷吩咐,就是我家老王爷,也不能进地牢。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还怎么稍安勿躁,你告诉我还怎么稍安勿躁!老子都绿云绕顶了,还怎么稍安勿躁!”朱允棣抬起手臂,想打一巴掌,打在这女人淡然的脸上,却终是舍不得,一巴掌狠狠打到了自己脸上,“是老子蠢,为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又喜又悲!你把老子当蠢货,瞒着不好吗!你现在挑明了,你究竟想要怎样!” 廖茵茵低着头道:“我想要和离。” “休想!”朱允棣怒道,“除非老子死了!” 廖茵茵又道:“或者,你给我一封休书。” “做梦!”朱允棣咆哮。 廖茵茵再道:“或者出家,或者去死,都行!” “放屁!”朱允棣怒掀了桌子道,“你敢出家或者寻死,老子就让你那奸夫,凌迟处死!” 廖茵茵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朱允棣怒砸了木凳,道:“怎么哑巴了,你到底想要怎样,继续说啊!“ 廖茵茵道:“无话可说。” “你!”朱允棣恨得咬牙切齿,见着东西就摔,还想去摔倪卿卿很宝贝的那张古琴。 倪卿卿赶忙拦下来,道:“朱允棣,你出屋子来,听我说两句。” “你这同伙,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朱允棣双目喷火。 倪卿卿将琴递给盛贵包管,才安心下来,道:“听听嘛,你这么大的火气,茵茵嘴里连象牙都吐不出。“ “那好吧!”朱允棣摔门而出,胸中一腔怒火,也需要在冰天雪地里降降火气。 倪卿卿跟了出去,关上门,站在廊下,小声道:“你其实也不必这么大的火气,茵茵与那人,都已经是过去了。就像你跟柳悠钰,都是过去了。” “那如何能比!”朱允棣怒道,“我是男人,她是女人!作为女人,就应该守妇道。” “守妇道了啊。”倪卿卿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廖太师有云,年轻男女,发乎情止乎礼。” “不行!“朱允棣怒道,”心里有别的男人,就是不行!“ “都说了,那是和你成亲以前的事,已经是了,难道你还能抹去茵茵的记忆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朱允棣眼睛亮了亮,“朱铭昭的人,就在研究这个。” “别指望!”倪卿卿翻个白眼道,“我这做大夫的,明确告诉你,人的脑子,不能随便施针。别到时候,没抹去茵茵的记忆,反倒把茵茵弄成了木头人。朱允棣,不能那么霸道,只准你心里装着柳悠钰,就不准茵茵心里有过别人。况且,你们这门亲事,茵茵本就是被迫接受的。原本,遵照与以前太子的约定,诞下小世子就能和离,只不过是你先入了戏而已。” “是啊,本王是先入戏了啊!”朱允棣底气有些不足,“既然本王入了戏,茵茵也得跟着入戏。即便她不肯,本王也要强拽着,不准她离场!” “真是霸气!”倪卿卿朝朱允棣竖起了大拇指,“要人容易,要心难。你要是不想失去你家王妃,就别动不动喊打喊杀,反正都是你的人了,每天耳鬓厮磨,你还怕茵茵不喜欢上你。就像茵茵取代了你心中的柳悠钰,你也一定能,取代茵茵心中原来的那个人。朱允棣,你看你这么英俊,这么高大威武,又这么一心一意的宠媳妇儿,茵茵没理由会视若无睹的。” “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朱允棣不确定的问 “当然啦!”倪卿卿朝朱允棣竖起了两根拇指,“外面好多姑娘,都仰慕你,你不会不知吧?你可是上京四大美男之一,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 “经你这么一说,信心倒是有了。”朱允棣神色好了一些,“但就怕茵茵心如磐石,转不动啊。” “跟过往计较什么。”倪卿卿望着纷纷扬扬的白雪道,“朱铭昭还让我死过一回呢,要是揪住不放,那就没有我跟朱铭昭的今天了。” “倒是说得有理。”朱允棣背了双手,道,“铭昭那么洁癖的一个人,都不纠结你跟孟二,那也心胸宽广一回,原谅茵茵心里,曾经住过别人。” “别胡言乱语好不好!“倪卿卿连忙否认,”我跟孟二什么事都没有,要是有,也是很早以前的单相思而已。幸好当时貌丑,没被孟二瞧上。“ “我看你脸上的疤快好了。”朱允棣还需要冷静,还不想进屋面对廖茵茵,便闲聊道,“等你脸上的疤一好,孟二便该对你另眼相待了。到时若孟二来对你献殷勤,你会如何?” “当然是拿乱棍打出去了!”倪卿卿玩笑道,“之于风流滥情的孟大文豪,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我立志要做那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大美人儿!” . 第三百五十章 断绝关系 ““天都快亮了,走,我们回府。”朱允棣推门进来,已经没了之前的怒气。 廖茵茵摇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再跟你纠缠下去。“ “这可由不得你啊!”朱允棣叹息一声,弯腰将廖茵茵抱起来,道,“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再说半个不字,我就在那人身上捅上一刀,好了,你可以继续。” 廖茵茵垂眸,不再言语。朱允棣便抱着她,踏雪而去。 倪卿卿望着这对夫妻的背影,挥了手告别。 朱允棣破坏力惊人,人是走了,却留下一屋子的狼藉。 “看来世子妃,是舍了步司,是站镇北王一边了?”盛贵笑着问。 “当然。”倪卿卿点了点头,道,“一来嘛,他们已经是夫妻;二来,步司是西凉人,还是西凉皇子,不是我歧视西凉人,而是两国关系微妙,她们二人在一起,不大合适。”她那谪仙居的前主人,就是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才被满文抄斩,倪卿卿不希望太师府也受人非议。 “您倒是思虑周全。”盛贵一边收拾着屋子里破碎的物件,一边道,“但你有没有想过镇北王妃的心思,她爱的好像不是镇北王,而是你救回来的那步司。” “那又能如何,步司那身子,那身子被折磨得……”倪卿卿心酸道,“是撑不了两三月的。以后日子还长,我不愿茵茵孤孤单单一辈子。” “世子妃,老实说,你很世子爷吗?”盛贵将倒地的凳子扶了起来。 “是有些恨的。”倪卿卿这时才落下泪来,“若是不认得的人,我便也就只同情一下,但步司在我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朱铭昭太狠了,对一个失忆之人,也这般折磨。你提过,步司也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所以朱铭昭也恨他。但给个痛快不好么,何必这么折磨人。” “直接给仇人一个痛快,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盛贵又收拾着打翻的砚台,道,“若世子妃实在不忍心,等世子爷回来,您可以去求世子爷,给步司一个痛快。” 倪卿卿将歪斜的铜镜推回原位,道:“步司是茵茵的,都要问过茵茵的意思。还有盛贵,若是朱允棣事后来找你,要你不留痕迹处理掉步司,你表面答应了就是。步司身子亏损太重,你出不出手,他都活不长久。” 果然,才隔了一天,受不了冷落的朱允棣,便找到盛贵,命令盛贵将那奸夫处理掉。 盛贵暗赞倪卿卿料事如神,擅自做了回主,从倪卿卿那里借来世子的腰佩,带着朱允棣进了地牢。 朱允棣见着了骷髅一样的步司。 出来地牢,盛贵问:“镇北王,您觉得还有必要么?” 朱允棣仰天叹了一句:“朱铭昭,越来越不是个人。一刀结果了吧,就说是我跟茵茵的意思。” 盛贵点了头,吩咐人去执行。 盛贵拿着腰牌,交还给倪卿卿,并告知了步司的结局。 倪卿卿也没多言语,只待在妙音小阁里,干嚎了一整夜的曲子。 天一亮,就直接步行去了女子医舍,路上遇到了坐轿去衙门办公的李年琦。 李年琦特意吩咐停轿,下来仔细打量了一身疲倦的倪卿卿,笑道:“有人说,昨晚你在妙音小阁闹腾了一整宿,还听见了你嚎啕大哭!嗯,知道你婚后过得如此悲催,我也就安心了。” 倪卿卿嗓子疼,说话声音很是喑哑,艰难道:“那也比你好些。听说你跟你家那位要和离了,恭喜恭喜!“说着,还双手抱拳,做了恭喜状。 “彼此彼此。”李年琦也拱手还礼道,“也祝你们早日和离。” “我跟我们家世子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倪卿卿翻个白眼,直接走人。”自欺欺人不可取。“李年琦穿着官袍,摇着折扇道:“黑眼圈那么重,还翻白眼,真是丑得可以。” 两个女侍卫扭回头瞪了李年琦一眼,朝李年琦举了拳头,又紧随倪卿卿而去。 跟在李年琦身边的小厮,不满道:“公子,你看,她们家两个下人,都嚣张得可以!“ 李年琦摇着折扇,笑着道:“下人随主子,她们家主子都没规矩,也不指望她手底下的人,能有规矩。“ 那小厮又道:“还好当初没把这不守规矩的女人,娶进李府,不然我们李府上下,都会被带得没规没矩。” 李年琦却敛了笑意,收起折扇,不再言语。 倪卿卿踏入女子医舍,医舍里,气氛却有些悲意。 “究竟怎么了?”倪卿卿问柴油盐三人,“是为了孟二吗?” “不是。”柴油盐三个小声道,“是柳副院长。昨天,丞相夫人带人闯进医舍,要把柳副院长,拽回丞相府去,要把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填房,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柳副院长情急之下,就与丞相断绝了父子关系。” “这一天还是来了。”倪卿卿叹息着道,“悠静如何,没受伤吧?” “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柴油盐又道,“不过就是柳副院长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女学徒们,都心有戚戚,无心听课。” 倪卿卿道:“课还是要听的,你们三个好好打篇草稿,鼓舞一下学员们的势气。悠静那里,我去安慰。” 柴油盐三个为难道:“我们哪里会写稿子,我们要是会写,早就去考秀才了,哪里还会来学医。” 倪卿卿道:“那就去找个人代笔。” 柴油盐三个更是为难了:“我们医舍里,就柳副院长嘴皮子最溜,心理辅导和打鸡血的事,都指望着她。如今她都撂挑子了,我们还能指望谁。” 倪卿卿道:“那去外面大街上,找一个写信秀才。” “但那些秀才是局外人,不了解学员们的心理和需求,只会写些表面文章,不能直击学员们心里的要害处。”柴油盐三个讨好道,“恐怕还得劳烦院长大人亲自出马。” “这点小事,还要我出马,养你们何用。”倪卿卿道,“听听我这嗓子,破锣一样,能去当众打鸡血么?得了,我出钱,贴个告示,聘一个文书回来,人品要端正,文笔自然要好。”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李年琦打人了 ““卿卿啊,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以后我就跟女子医舍,同生死,共存亡啦!” 柳悠静一见倪卿卿,便扑过去大哭一场。 “好啦好啦,不需用这么夸张的言语,掩饰悲伤。”倪卿卿道,“当初不是给你提过醒吗,若是选择在医舍扎根,就有可能会被撵出家门。爱情诚可贵啊,亲情价更高。要是后悔了,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跪道你爹跟前,低头认错去。” “谁说我后悔了,我才没有后悔。”柳悠静嘴硬道,“我是宁愿终身不嫁,也不回去嫁糟老头子的。爹爹从来都是偏心,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也不要他了。””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也别太去计较。“倪卿卿拉着柳悠静的手道,”发泄完了没,若是还没有,我给你放几天假。“ “不要放假,我都没地方去,放什么假。”柳悠静晃着倪卿卿的手,红肿着双眼,撒娇道,“卿卿,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带我去买买买吧。我没钱,你请客好不好?” 倪卿卿挑起柳悠静的下巴,道:“妞,如意算盘拨得倒挺响嘛!不过看你牺牲这么大,就如你所愿,三千两银子之内,随便花!” “哇,卿卿!”柳悠静激动得跳起来,“你才是我的衣食父母啊!走走走,我们赶紧走!” 两个女人,还连带着芍药和两个女侍卫,兴高采烈,准备上街去。 “倪小师叔!倪小师叔!” 还没踏出门去,柴油盐三人便各拿了一篇稿子,奔了过来。 “何事?”倪卿卿问。 “告示贴出去了,立刻就有人来应聘。呐,这里有三篇稿子,请你过目。你觉得哪篇写得好,我们就把写稿子的那人,召进医舍里。” 倪卿卿接过那三篇稿子大略瞧了瞧,又交给柳悠静,道:“我打算聘一个文书,来作你的助手,分担你的工作。你的助手,你自己决定。“ “卿卿,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柳悠静又感动看一次,接过三篇稿子,认真瞧了瞧,指着第二份稿子道,“我最喜欢这篇,就他了。” “他呀?”柴油盐三人愁眉道,“但他是个残废啊,双腿都没了,形象不是太好。” “双腿没了?”倪卿卿忽然道,“难道是这条街上的季秀才?” “是的,没错。”柴油盐三人点了头。 “季秀才啊,他还做过我几天姐夫呢!”柳悠静摇头道,“尴尬太尴尬,还是不要他了。” 柴油盐三个一脸的懊恼,道:“抱歉抱歉,忘了这茬儿,早知道就不把他这篇文章拿给你过目了。换一个,再换一个。” “不换了,就季秀才吧。”倪卿卿却突然出了声,“他身有残疾,还鼓起勇气出来谋生,就给他一个机会,算是积德了。先试用一个月,做得好就留下,做得不好,再换别的。” “卿卿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柳悠静熊抱住倪卿卿道,“谁让你拿银子砸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乖。”倪卿卿捏了捏柳悠静一张谄媚的脸,二人又手挽手的上街去。 柴油盐三个追了上来,明知故问:“倪小师叔,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上街啊,怎么了?”倪卿卿挑眉道。 “倪小师叔,你们五个女人上街,是不是还缺了拎东西的人啊?“柴油盐三个抬起手臂,鼓起根本不明显的肱二头肌,道,”我们三个身强体壮,愿意为几位美女效劳,顺便再讨要一点点的劳务费。“ “想要花我的银子,直说。”倪卿卿抱着手臂,道,“医舍更需要你们,安心留守医舍。听话,这个月工钱翻倍。” “哇,谢谢倪小师叔,谢谢倪小财神!”柴油盐三个好不欢喜,立刻扭回头,投入到医舍工作。 西城学术氛围浓厚,大大小小都是学堂。路过城西衙门,衙门外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走走走,我们瞧热闹去!”柳悠静拖着倪卿卿往衙门口凑。 倪卿卿拒绝:“还是不要了,我跟李年琦又不对付,走,买买买去。” 有热闹可瞧,柳悠静的手劲就特别大,强拽着倪卿卿,就一路往前冲了进去。 原来衙门内不是在打官司,而是在打架。确切的说,是淳亲王家的小郡主,带了人,来大闹公堂,旁边还有淳亲王家的小郡王,在加油助威。 “怎么回事?”柳悠静激动问身边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小声道:“我听着好像是,小郡主要闹和离,但李公子又不肯,躲着不见人,结果小郡主就追来了衙门。追来了衙门,李公子还是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小郡主就吩咐仆人,去按住李公子,逼迫他强行签字。李公子还是不肯,吩咐衙差拿下这群大闹公堂的歹徒,双方僵持不下,就是现在这局面咯。” “就是就是。”又有一个中年妇人,啃着甘蔗道,“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我家那死人,也闹过,但都是虚的。依我看呐,小郡主不像是在吓唬自家男人,是铁了心要和离。“ “他们可是天子赐婚哪,哪能说和离就和离。“又有人道,“我看呐,就是虚张声势。” “这可说不准,天子还不是小郡主的自家人。”有人接着道,“小郡主剽悍名声在外,哪会让自己受委屈。她要说不过了,难道天子还会真把她打入天牢不成?” “也是也是。”又有人跟着附和。 倪卿卿安静当个看客,反正李年琦离不离,都不关她的事。 衙门内,衙差与仆人纠缠,李年琦就与小郡主相互厮打。 是小郡主先动的手,不仅骂李年琦“孬种”,还扬起手臂,准备打李年琦一巴掌。 李年琦回了一句“泼妇”,抓住了小郡主扬起的手腕。 小郡主便又突然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挠李年琦的脸。李年琦没躲开,白皙英俊的脸色,生生被抓出几道血口子。 “岂有此理!你这悍妇!”李年琦抹一把脸上的血,忽然扬起手臂,狠狠扇了小郡主一巴掌。 .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李年琦,好悲催一男的 “小郡主被打得晕头转向。 “你敢打我姐姐!”小郡王恼怒至极,终于坐不住,拿着尖刀,加入战局。 李年琦双目圆睁,知道厉害,赶紧夺门而出。门口的人,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让出一条道来。李年琦努力拼命往前逃,小郡王姐弟,就积极往前冲。 可能是冲得太急,李年琦居然被衙门口的门槛绊倒了,”砰“地一声,摔得扎实。 众人“哎呀”一声,小郡王姐弟就追了上来。 小郡王扬起尖刀,要往李年琦身上捅。 小郡主道:“别!还得给太后留几分面子!” 李年琦刚有些感动,哪知小郡主飞起一脚,踹向李年琦的重要部位,恨声道:“让你不知检点,去找野女人!” “啊!” 李年琦痛苦大叫,众人也跟着大叫。 “叫什么叫!”小郡王又跟着补了一脚。 李年琦顿时面如死灰,又死了一回。 众人见到如此暴戾凶残的一幕,吓得赶紧弄退远。 倪卿卿也被众人裹挟着,退远了些。 “救……救我……”李年琦痛不欲生地爬向倪卿卿,想去拽倪卿卿的裤管。 “不准你救!”小郡王扬起了尖刀。 倪卿卿为难着道:“我答应过世子,以后若再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再出手。快快快,快来两个人,把他抬进医舍!” “我看谁敢!”小郡主显然是不惧祸事,恨声道,“谁敢出手,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就让这臭男人疼死,活活疼死!” 李年琦痛得满地打滚,边嚎边道:“倪卿卿,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对得起我姑母吗!” 对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她还是蛮不错的。倪卿卿道:“小郡主,再不救他,他就废了。你不但和离不成,还要守活寡。这次是你有错在先,你说呢?” 小郡主想了想,倒也是,趁着李年琦虚,赶紧拿出印泥,拉着李年琦的手,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这才恩准把李年琦抬去救治。 李年琦被抬进了最近的女子医舍。 女子医舍的学员们,正好课间休息,望见曾经仰慕的人,遭受如此厄运,都好不担忧。 柴油盐三个,还有童梓贡,赶紧聚在一起,为李年琦抢救。 “伤得太重,保不住。”童梓贡板着脸,道,“割了吧。” 柴油盐三个也同意:“割了吧。” “你们敢!”李年琦双目圆睁,“我宁死也不做太监,你们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童梓贡肃色道:“李公子,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们是认真的。生死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外行!庸医!”李年琦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绑住,只能扯着嗓子,嚎道:“倪卿卿!倪卿卿!你快死进来!” 屋外,倪卿卿被小郡王拽着,脱不开身。 李年琦双目赤红,吼道:“你再不进来,老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弄死你那两条狗!” 为了蛋壳和胖妞,倪卿卿艰难走进了屋子,因为小郡王有情绪,挂在倪卿卿腿上,不肯放她进去。倪卿卿来到了李年琦跟前。 “倪小师叔,还能保住吗?“童梓贡皱着眉请教。 倪卿卿叹口气:“能保住形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李年琦痛得频频翻白眼,有气无力的道:“倪卿卿,这次算我求你,一定要救我这回。” “我尽力吧。“倪卿卿摸了摸小郡王的头,也算是为了小郡王这闯祸的小崽子。倪卿卿并没亲自动手,只是从旁指导,然后由童梓贡代为施针,缝针。 这年头,没有麻沸散,只能生生忍疼。 李年琦疼得汗如雨下,立刻又来了精神,哭天抢地高声大骂,骂遍了所恨之人,包括自家那毒妇,包括小郡王,包括李尚书,包括李青妍母女,包括黄继呈,包括朱铭昭,包括倪卿卿。 骂到最后,李年琦承受不住那份痛,活活痛晕过去,童梓贡又主动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屋外一群揪着心的女学员,若是李公子真成了太监,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又是一场大雪。 李尚书夫妇得了消息,焦急万分地赶到医舍。 “小郡王,你先去别处转转。”倪卿卿吩咐小郡王离开。 “我知道你是要我躲起来,但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小郡王傲气道,“李年琦我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他那不中用的老子!” “知道你不怕。”倪卿卿拍着小郡王的小肩膀,弯下腰来,好声哄着道,“但他们怕你!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吓唬,你先到别处去。” “那好吧,就看在小媳妇儿面子。” 尚书夫妇冲进了医舍,找到了倪卿卿。 “卿卿啊,卿卿啊,我儿如何?”尚书夫人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暂无性命之忧。”倪卿卿道。 “那……”尚书夫人伤心得不能开口,尚书大人紧接着道,“那可还能继承我李家香火?他可是家里的独苗啊!” 倪卿卿沉吟着道:“这个要等伤口愈合了,才能进一步确认。” “一定啊,一定啊,卿卿。”尚书夫人痛哭流涕,有些胡言乱语,“一开始,我便属意你做我家儿媳,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的错过了。我家琦儿也是好后悔的呀,他有次醉酒了,就把一个叫芹芹的小丫鬟宠幸了……可怜那芹芹那丫头,还怀着我李家的孙子呢,却被小郡主活活打死了……” “不说了不说了,尚书夫人。“倪卿卿可不想继续这尴尬的话题,道,“还是说说李公子吧。李公子受伤极重,但性命已无大碍,你们可以将他抬回李府,请大夫时刻照料,也可以将他送到皇家医馆,让医馆里的大夫,时刻照料。不过,我还是建议送去皇家医馆,医馆里的大夫都精挑细选过,会比民间大夫,更专业一些。” “你不就是最专业的吗!”尚书夫人握着倪卿卿的手,激动道,“上次你都能将侯府家的公子医好,这次,你也一定能将我儿医好,是不是?是不是?我儿就留在这里,由你照料,好不好?好好啊,卿卿?” .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诊金丰厚 “李年琦宁愿疼死,不去皇家医馆,因为实在太丢人,不想被人围观。 李夫人苦劝道:“儿啊,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就去医馆吧,那有名医时时看着,你也能快些痊愈。” “回府,请个大夫!”李年琦面无血色,心中恨透了小郡主姐弟。 李夫人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全上京最好的大夫,除了御医,就在皇家医馆。御医不可能时时守着,其他的赤脚医生,为娘的又不放心,听听话,就去皇家医馆好不好。再说了,这也是倪小大夫的意思。” “她怎么说?我……我还能不能复原?”李年琦极度慌张。 “倪小大夫说,她说……”李夫人抹了泪,“她说,还得看情况,伤得这般严重,多半是……” “胡说!”李尚书连忙打断,赶紧道:“不不不,琦儿你别灰心,还是有希望的,还是有希望的。” 李年琦激动扔了枕头,怒道:“我哪也不去!倪卿卿不把我医好,我哪也不去!除了她,我还能指望谁!我就留在这医舍里,若是我好不了,我就砸了这医舍的牌子。” “李公子切勿过于激动,当心牵扯了伤口。”童梓贡提着药箱进来,板着脸道,“这里是医舍,不是医馆,是传道授业的学堂,不是收治病人的诊所。换药之后,李公子还是去别处调养吧。” 李夫人拉过童梓贡的手,讨好道:“小大夫哪里的话,最好最专业的大夫就在这里,还把我儿送哪里。童小大夫,听说你是倪御医和倪小大夫的高徒,我知道,倪小大夫是个女子,不方便亲自动手。不如这样,你再跟倪小大夫说说,我儿也不需她亲自医治,只求她时常在旁,由你代劳好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童小大夫,就算老妇人求你了好不好,求你了好好?事关我儿下半辈子的幸福啊!” 话音一落,李夫人居然跪在了童梓贡跟前。 “李夫人快请起!”童梓贡赶忙去扶。 李夫人流着泪,坚持不肯起:“童小大夫不答应,倪小院长不答应,老妇人就不起!” 李年琦恨声道:”倪卿卿好个白眼狼!当初求我向朝廷要银钱时,可不是这副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李公子慎言,若非倪小师叔从旁指导,你是连半点复原的希望也没有。“童梓贡耐着性子,解释道,“倪小师叔不留你在医舍,一来是因为她已为人妇,世子爷很能吃醋;二来,医舍学员里,仰慕你的女子众多,若你继续留在医舍,她们也无心学习。倪小说,她不希望再有女学员,为你上吊自尽。” “她们上吊,关我儿何事!”李尚书急道,“我儿的下半辈子,才是最最紧要的事!” “但却关倪小师叔的事。”童梓贡提着药箱,准备往外走,歉意道,“李公子还是另寻高明吧。皇家医馆里,医术好的大夫,大有人在。已经过了最紧要的时期,只要伤口不发炎,就没事。” “别别别,别着急走啊!”尚书夫妇赶紧拦下童梓贡,好言道,“伤到要害处,自然是要最好的大夫,半点也马虎不得。童小大夫,你想想,还有没有折中的法子。要多少诊金,你们尽管开口,就算倾家荡产都行,只求能为我李家留下一点香火!” 童梓贡肃色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香火是否能保住,华佗祖师再世,也不能保证最后结果。” “买间宅子!”病榻上的李年琦握拳出了声,“在医舍附近买间宅子,倪卿卿看诊授课两不误。诊金十万两,医不好,不怪她,医好了,赏银翻倍。你现在就去跟倪卿卿说。她喜欢签字据,就写了契据,拿给我签!” 童梓贡道:“法子可行,但世子那关,倪小师叔难过。” “那让我爹去求皇上,让我我娘去求皇太后,看他们能不能让朱铭昭借人!”李年琦满身火气,吼道,“让你去,就快去!医好了,也有你的赏银!” 童梓贡板着脸,再度嘱咐李年琦不要动怒,当心牵扯了伤口,然后才去找了倪卿卿。 倪卿卿正跟柳悠静对弈,两个都是臭棋篓子,谁也赢不过谁。 童梓贡将李年琦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倪卿卿单手托腮道:“病人有时就是这么拧,只认一个大夫。就李年琦现在的情况,皇家医馆的大夫,完全就能应付。换以前我就答应了,但我答应了我家那醋坛子,不能再碰别的男人。” “卿卿你傻啊!”柳悠静却做了起李年琦的说客,“十万两白银呢,万一成了,就三十万两白银呢!这么大笔银子,你自己收下,别人也无话可说。若是你发发善心,捐点出来给医舍,那我们医舍的大门,都可以镶金边呢!” “为了医舍?”倪卿卿挑眉问。 “为了医舍!”柳悠静热血沸腾。 “那好吧。”倪卿卿道,“不过字据要签,银子要先付,然后过场还是要走一走,要让尚书夫妇,去宫里走一走,让新皇开口。” 柳悠静眼睛大亮,立刻道:“倪大院长,我可以跟着尚书夫妇去吗!我还没进过宫呢,我也想跟去瞧瞧,就以女子医舍副院长的身份!” “嗯,说得倒是很和规矩,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要假公济私。”倪卿卿双手夹起一粒白棋。 “哎呀,卿卿,你看破不说破嘛。”柳悠静将棋盘上,所以的黑棋都收了起来,道,“我输了,我输了,倪卿卿你好棒,你又赢啦!既然你都赢啦,就赏我这个机会,好不好嘛!他终于继承大统啦,穿龙袍的样子,一定非常好看!” “哦,原来柳副院长你,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的是……”童梓贡恍然大悟,皱眉道,“难怪你宁愿舍弃丞相府,也要留在医舍。唉,柴油盐三个师侄该伤心了。我听他们昨晚还在商议,领了双份工钱后,要给你买礼物,谁买的礼物讨了你的欢心,谁就能够脱颖而出,率先追求你。” . 第三百五十四章 他要选妃了,但我没资格 “柳悠静兴高采烈地进宫,又如丧考妣的回来,而且没直接回医舍,回的是谪仙居,蒙着被子,一个劲儿的哭。 童梓贡告知了倪卿卿,倪卿卿晚上去了谪仙居,为她的副院长,做心理疏导。柴油盐也忧心忡忡地跟了去,童梓贡留守,照料医舍和李年琦。 “悠静乖,别哭了,告诉我进宫发生后,发生了什么?”倪卿卿好言好语地问。 柳悠静哭得不能自已,蒙在被子底下,含糊咕哝了两句。 倪卿卿没听明白,只能猜测道:“你向新皇表明心意,新皇婉拒你了?” “不是!”柳悠静又是大哭。 “那是什么?难道遇见你那不安好心的嫡母了?”柴油盐三个好不关切。他们已经通过童梓贡得知,柳小仙女喜欢的是新皇,不过没关系,反正都是一场空梦,新皇怎么可能注意到她。 “都不是!”柳悠静猛地掀开被褥,一把抱住倪卿卿,嚎啕道,”皇上要选妃了,但我现在已经不是柳家的人,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了。“ “谁告诉你的?”倪卿卿诧异问,“会不会是道听途说,毕竟宫里才死去两个贵妃,白事刚过,就办红事,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不,不是道听途说!“柳悠静哭得泪眼模糊地道,“是皇上亲口对我说的,还让我别傻等,早些嫁人生子,才是要紧。” “怎么,皇上知道你喜欢他?”柴油盐三个诧异,”皇上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这次进宫,主动跟皇上表明的心意?“ “不是,我头都不敢抬,哪里敢!”柳悠静提起倪卿卿的衣袖,擦了眼泪,道,“皇上一直都是绝顶聪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瞧出来的。卿卿,我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我不想与旁人结婚生子,我只要皇上!” “诶……这个嘛,这个嘛……”倪卿卿退后两步,退到柴油盐三个身后,将三人往前一推,道,“悠静,咱们不要迷恋皇上了,实在是高攀不上,高攀上了也不见得会好。你看我这三个小师侄,实打实的,都站在你跟前,触手可及,你随便挑一个就是。” “不好,不好,我就要皇上!”柳悠静摔了枕头,赌气出声。 “你当皇上是真金白银啊,说给你就能给你!”倪卿卿摇头道,“悠静,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可由不得你胡来!等你过了十八岁,想嫁个好人家,也难了!若是你看不上这三个,明天就安排给你说媒,你喜欢英俊的,就给你找个俊的!就像当初给灵丹说媒的那样,我们一个一个,优胜劣汰,好好挑!” “不行,哪怕在皇上身边当个洗**婢,我也不嫁人!” “犯什么浑!”倪卿卿板起脸来,凶道,“迷恋皇上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若你不肯嫁人,那医舍也不留你了,回你的丞相府去!” “倪卿卿,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柳悠静跳起来,朝倪卿卿扔了一个枕头过去。 “柳悠静,你是没了理智,我在帮你找回理智!”好久没发脾气的倪卿卿,叉腰怒道,“你得对你下半辈子负责!你想要下半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么?丞相府你回不去,又不肯去结婚生子!佛还曰过,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有佛!只要你心中念着皇上,又何必执意跟他在一起!再说了,你把下半辈子过得好好的,皇上也会安心!” “我过好了,皇上才会安心?”柳悠静抓住了末尾两句,“你为何这么说?难道你的意思是,皇上也喜欢我?“ 倪卿卿思虑了片刻,斟酌着道:“喜欢还是不喜欢,难说。但总之是有留意到你的,否则也不会劝你早些结婚生子,毕竟你也是医舍的二把手,注意到你,也很正常。” “那这么说,我来医舍是来对了!”柳悠静忽然欢欣鼓舞起来,”那我继续努力,他一定更会注意到我的。“ “唉,柳悠静你……”倪卿卿简直无语,“你能不能不要白日做梦了。皇上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你,你别再执迷不误!“ “我怎么执迷不悟了!“柳悠静又朝倪卿卿扔了一个枕头过去,”当初你对孟二,还不是一腔热血!现在你哪来的资格数落我!“ 倪卿卿抓着枕头,又朝柳悠静扔了回去:“我那时才十六,你今年十七,过完年就十八了,皇上也明确说了,你没什么机会!姑娘,好男人那么多,回头是岸啊!” “是是是!”柴油盐三个终于能插上嘴了。 柳悠静抱着手臂,孩子一样坐在床头,闷声道:”不嫁,就是不嫁!流言蜚语什么的,我自己面对!还有,我自己能赚钱,我自己交罚款!“ “你这死丫头!”倪卿卿咬牙,“真恨不得,我就是你爹娘,如此一来,直接绑了手脚塞上花轿了事!” “可惜你不是啊!”柳悠静居然得意吐着舌头道,“你敢绑我,就就敢告你,绑架良家闺女!来呀,你绑一个试一试?” “是在吵架吗?”祝管家推开门,笑道,“小主子,李府来人,说是李年琦李公子见不到你,在发脾气,还请你早些去医舍旁的宅子看诊。” “知道了,马上就去。”倪卿卿一巴掌,轻轻拍在柳悠静脸上,道:“好话你不听,有你后悔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姨娘还啰嗦!”柳悠静不耐烦的道,“走吧走吧,赚银子要紧。还有柴油盐你们三个,本仙女哭累了,要躺下休息。你们也跟着回去,以后也别来本仙女面前献殷勤,告诉你们,没戏。” “好好好,走了,不打扰你!”倪卿卿领着柴油盐三个出门去,走远了才道,“你们这些天别去她跟前晃悠,省得惹她心烦。明天去趟柳府,想点法子,悄悄把她姨娘请来。我们的话她听不进去,她姨娘的话,或许会听进去些。”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暴躁的病人 “倪卿卿去到医舍附近的小屋子,去安抚因为重要部位受伤,而极度暴躁的李年琦。 去到屋子里的时候,一屋子的狼藉,李年琦手脚已经被绑了起来,伺候的一帮小厮和丫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童梓童用棉花堵了耳朵,正在翻看医书。 “你终于肯现身啦!”李年琦手脚不能动弹,但嘴皮子却不肯闲着,”受了我的银子,却不肯干活!我的银子就是那么好赚的么,你这黑心大夫!“ “那银子还你,你另请高明吧!”倪卿卿板着脸,她还真不愿伺候。 “你敢!字据一人一份,你休想推脱!”李年琦暴躁道,“我还有痛得什么时候,太他娘的痛了!“ “痛很正常,熬过这两三天就好。”倪卿卿拉了一根凳子过来,抱起手臂道,你再这样大的火气,伤口好了,人也多半会废!跟你提过了,要安心,要静养,一定要静养,静养,静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实在忍不了疼,我去找几个歌姬过来,为你唱几首清心的曲子。” “不,太他娘的丢人!”李年琦怒喝。 “诶,为了你的下半生,注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倪卿卿再度提醒,又抱起手臂道,“你想要什么,你说。” 李年琦额头疼出汗来,道:“我是想要听曲儿,不如你唱给我听。” “不行,我是大夫,不负责这个。“倪卿卿拍了拍童梓贡的肩,道,“李年琦要听曲儿,去我的妙音小阁,把倚红偎翠两个当家花旦请来。” “不必了,还不是一样丢人。“李年琦拒绝。 倪卿卿无语道:“那李大爷想要如何,去把你的红颜知己请来?听说你的红颜知己,似乎还很有几个。””不多,就三个。“李年琦别过脸,道,”请她们来,还不如去请歌姬。不听曲儿了,你去给我一架琴来,我要听琴。“ “嗯,这个不错,我吩咐人去取。”她的医舍里就有琴,不过不是朱铭昭送她的那张,而是她随手买来,平日里用来练习的。 琴被取来了,倪卿卿问一屋子的丫鬟小厮,是否会弹琴。一屋子丫鬟小厮都摇了头,要是他们会,就不会当下人了。倪卿卿又把琴递给了童梓贡,道:“梓贡,你来。“ 童梓贡将又把堵在耳朵里的棉花,扯下一个来,道:“倪小师叔,我弹得很差,你是知道的。” “你的琴,你来!“李年琦手指着倪卿卿。 倪卿卿摇头:“我弹的也是噪音,对你修养不利。我瞧着这些丫鬟,个个生得水灵,还以为她们总有人会呢。罢了罢了,既然她们都不会,还是不弹琴了。这样,我给你找几本书来,你喜欢看什么书?” “屋子里这么暗,看狗屁的书。”李年琦脾气又上来,激动道,“我就要听琴,你弹得再怎么难听,我也听着。弹,快点弹,就当是你在自己家练琴!”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扯着了伤口,痛得又是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你要听琴是吧,我弹,我弹。”倪卿卿深吸一口气,活动双手十指,翻开琴谱,拉开了架势。弹的是一首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经典曲目,据说是前朝一位高僧,在起风竹林里创作的。 一托一挑,一勾一抹,倪卿卿弹得相当的认真。 至于效果嘛,反正童梓贡是又拿棉花,塞住了耳朵。其余丫鬟和小厮,也默默退出了屋外。 李年琦皱着眉头,厌烦道:“错了,错了,音又错了一个!” “是吗?”倪卿卿赶紧看了看曲谱,“嗯,是错了,是错了一个,我再从头来过。” “要重头来几次,接着弹!”李年琦命令。 “嗯,好继续弹。” 倪卿卿双手没空,童梓贡就坐在她身边,用棉花堵牢了耳朵,只要倪卿卿一点头,童梓贡就给她翻曲谱。好不容易又弹完一页,终于没听见李年琦厌弃的声音,倪卿卿正自鸣得意呢,忽然就瞥见了李年琦黑如锅底的脸。 “你的十根手指蠢成这样,是怎么给人扎的针?”李年琦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知道自己蠢,就弹个简单的,你弹得这么烂,就没人告诉过你实情吗?“ “哪有。”倪卿卿得意道,“我家世子都夸我进步很大。” 李年琦翻了个白眼,道:“看来你不简单,逼得朱铭昭都学会了花言巧语。听我的,你以后别弹了,你根本没那天赋。” 倪卿卿怒哼一声,抱起琴来,道:“不弹就不弹,你以为我想在你跟前弹!明天还要授课,我就不在你这里耽搁,好生歇着!” “痛成这样,我怎么歇!”李年琦又道,”你弹,你继续弹,也好帮我打发时间。“ “不好意思,没那心情了。”倪卿卿吩咐了童梓贡几句,转身就离开。 “你敢走!”身后又传来李年琦的咆哮声,童梓贡上前,堵了一团布在李年琦嘴里,板着脸道,“这是倪小师叔吩咐的,听大夫的话,好生歇着!” 李年琦双手双脚被绑,嘴巴也被堵了,像是砧板上的鱼,只能瞪大眼,瞪着潇洒离去的倪卿卿。这死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天还没亮,尚书夫人就来了,还带了自己亲自熬的粥,一口一口的喂病榻上的李年琦。 “儿啊,听说你昨晚又动怒了。”尚书夫人流着眼泪道,“可千万别啊,你爹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可别跟自己过不去。” “知道知道,就是痛得太厉害,骂骂人发泄一下而已。”李年琦又道,”你和爹进宫去见拜见皇上,皇上怎么说,是否准我和离,是否给我做主?“ 尚书夫人擦着眼泪道:“皇上让你安心调理。至于那对无法无天的姐弟,你爹爹已经准备好了折子,准备在今日早朝上参他们一本。你放心,朝中大臣,有不少都站在我们这边,还有廖太师,他说话有分量,肯定也会站在我们这边。把我儿害成这样,一定不能让他们姐弟全身而退!” . 第三百五十六章 惩罚 “朝堂上几乎是一边倒,纷纷谴责淳亲王教女无方教子无方,并请求皇上,对淳亲王家的一对姐弟,从严处置。 淳亲王表示相当自责,还表示愿代一双儿女受过。朝堂众人又不同意,表示谁做错了事,谁担责。 小郡王姐弟被传唤上了大殿。 皇上揉着额头,终于出声做了决断,小郡主姐弟行事鲁莽,念在年纪尚幼,罚小郡主削去一根脚趾,小郡王削去一根手指,以作惩戒。 小郡主姐弟表示不服,还想站起来理论,淳亲王赶紧将二人按下,高呼皇恩浩荡,他们心服口服。 但侯爷站了出来,道:“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还请皇上三思。”他的爱子,也曾差点被小郡王一脚废掉。 “对对对,刑不上大夫!”好些人也跟着附和,“古人云,大夫犯了法,可以杀死,但是不要折磨他们让他们身体痛苦,如此便会破坏大夫在庶人中的形象。大夫尚且有此礼遇,更遑论皇家血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另作判决。” “那众位爱卿,又有何高见。侯爷,你说说。” “老臣惶恐。”老侯爷赶紧毕恭毕敬的道,“依老臣愚见,可将小郡主与小郡王送往各自封地,永不回京,以示惩戒。” “好好好!”众人十分赞同,这法子再好不过,既保全了皇家颜面,又能把两个小祸害,请出上京。 “好什么好。”淳亲王悲戚道,“老侯爷,亲家何苦为难亲家啊!” 老侯爷别过脸道:“是你们家,先为难我们家的!” 淳亲王又道:“那也是小儿莽撞,无心之失。” “说得轻巧,换你自家人试试!” “呸!“小郡主骂道,“还不是你女儿,我那蛇蝎后娘宠的,你女儿嫁到我淳亲王府来,就没安好心!谋划着将我弟弟养废了,再由自己儿子继承爵位!” “一派胡言!”老侯爷急红了脸道,”我女儿还能生出孩子吗!都是你这小蛇蝎害的!“ 小郡主又回怼:“她不觊觎我弟弟的爵位,难道我会动她!” “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我女儿本是个安分守己之人,若不是你……“ “若不是我怎么啦?“小郡主理直气壮的道,“只要有那苗头,就该扼杀在摇篮了!本郡主何错之有,都怪你女儿,急吼吼的怀孕!如今连个蛋都生不出来,活该!””你你你!“老侯爷气得快要晕厥。 “够了!”皇上揉了额头,斥道,“淳亲王之女,怙恶不悛,屡教不改,遣送封地,永不得回京。” 百官欢喜,大赞皇上英明。 小郡主一脸愕然,小郡王跳了起来,高喊道:“我不服!” “混账!”淳亲王立刻甩了小郡王一巴掌。 小郡王捂着脸,很是愤懑不解瞪向自家慈父。 小郡主反应过来,立刻捂了小郡主的嘴,跪地哀声道:“皇上仁德,臣女心服口服。还请皇上念在同出一脉,留我弟弟在上京。他年纪轻,不晓事,又受了家中后娘嗦摆,才日渐顽劣。臣女忧心他被人暗害,还请皇上怜悯,责令家中蛇蝎毒妇带了嫁妆回侯府。望皇上应允,臣女便即刻启程去往封地。” “你……你走就走,拖我女儿下水做什么?”老侯爷又急了眼。 “对呀,女儿,你后娘还是挺不错的。”淳亲王也为继室说情。 “她还不错?”小郡主又怒又笑,白了自己老爹一眼,道,“她若是不错,会把弟弟教得无法无天!你们个个都说我泼辣,娘去得早,我不泼辣些,如何护住弟弟!爹啊,等我去了封地,你好好去看看自己的一双眼睛。” 淳亲王面一脸的窘迫。 “皇上。”小郡主跪地,毕恭毕敬行了大礼,道,“念在骨肉亲情,还望皇上成全。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家弟弟,能好好的长大成人。” 言辞恳切,很是让人动容。 黄继呈出列,一番言语,又助力了小郡主一番。 皇上淡淡扬了唇,赞了黄继呈两句,应允了小郡主的请求,并且在退朝之前,又升了黄继呈的官。 “恭喜啊,状元爷!还是年轻人聪慧,我等自愧弗如啊!” 早朝退去后,百官陆陆续续出了大殿。好些同僚都围住黄继呈,拱手庆贺。 “哪里哪里。”春风得意的黄继呈,谦虚回礼道,“皇上抬爱,在下也是惶恐不已。“ “我恨你!”小郡王冲了过来,怒道:“是你撵走了我姐姐!” 众人赶紧护住要害部位,躲远了些。 小郡主也跟了过来,抱起小郡王道:“弟弟,他是在帮我们,你别恨他,还要感激他。你现在小,还不明白,等长大了些,你自然会懂。” “谢小郡主体谅。”顾及小郡王,黄继呈站得有些远。 小郡王埋头在自家姐姐怀里,闷闷不乐,不想再出声。 小郡主自嘲道:“是我没眼光,嫁错了人,当初把你强掳了,也不至于今天这步田地。””郡主说笑了。“黄继呈拱手,准备离去。 “慢着,我还有话要说!”小郡主叫住黄继呈,又道,“我爹是个糊涂虫,我走了,我弟弟就没人管教。你有空,就多给我弟弟提点几句。” “郡主哪里话,黄某何德何能。”黄继呈又拱了手。 “你有那能耐。“小郡主道,”你这次帮我们,还不是知道,皇上舍不得我弟弟这个好苗子。你也知道,朱铭昭在刻意培养我弟弟。但朱铭昭时常不在上京,他家那世子妃,整日没个正形,也只会教我家弟弟一些小聪明。你看在倪卿卿的面子,不时指点一二,我感激不尽。“ “小郡主哪里话,小郡王自有皇上和太师指点。“黄继呈拱手道,“不过,小郡王以后若有困惑之处,在下自然会乐于解惑。” 小郡王好像在哭,闷闷道:“我不要他,我只要姐姐。” 小郡主柔声安抚道:“狄儿乖,等你以后建功立业,再向皇上讨赏,把姐姐接回上京来。我走后,记得听你铭昭哥哥的话,还有倪卿卿的话,至于爹爹,他是糊涂又心软,要是他把歹毒后娘接回来,你一定要大哭大闹,最好闹到皇上跟前。”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迟迟不归 “柳悠静终于要嫁人了。她姨娘以死相逼,柳悠静才含泪点的头。嫁的是柳悠宁的大表哥,那大表哥以前见过柳悠静几次,对她印象不错,虽然是个大胖子,但家境却是相当殷实。 柴油盐三个好不伤感,近水楼台也没先得月,或许他们三个的桃花,真的不在今年。 柳悠静成亲那日,也是皇上选妃的那日。 年过十八的柳悠钰破例入选,一入宫,便被封为贵妃,而且是目前新皇身边唯一的贵妃。 柳悠静哭得十分伤心,哭得嘶声力竭,拜堂的时候,还哭晕了过去,结果是被新郎官背进的新房。 倪卿卿参加完婚宴,便回了医舍。李年琦最近消停了许多,当着倪卿卿的面,居然还有了抚琴的雅致。倪卿卿心情好的时候,也坐下来听一会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吩咐童梓贡换完药,就直接走人。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年底,灵丹挺着老大的肚子,也快要临盆,但是朱铭昭却迟迟不归。 “不是说少则七八天,多则一个月吗?”倪卿卿也不知是第几次问盛贵,“都两个多月了,怎么还不回来?盛贵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瞒了我!” 盛贵赔着笑道:“哪里敢,哪里敢。任务超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再说了,不是给你瞧了世子爷的飞鸽传书嘛,您就别杞人忧天了。” 不知怎的,倪卿卿就是心神不宁,而且很不安宁。 去医舍授课,在医舍门口又遇到了李年琦,已经能下地走路的李年琦。 “听说朱铭昭还没回来?”好久没摇折扇的年琦,摇着折扇道,“要是他回不来,你就成寡妇了。啧啧啧,好年轻的寡妇。” 倪卿卿恼怒道:“你要是想成为废人,你尽管开口咒我。” 大冷的天,李年琦摇着折扇,望着天上的阴云,笑逐颜开的道:“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天色灰暗,看样子,又会是一场大雪。 倪卿卿不想理会,唤了蛋壳胖妞两条狗子,径直去了医舍。今天,是医舍今年最后的一天课。倪卿卿站在讲台上,用一半时间授了课,剩下一半时间,做了年终总结。 最后倪卿卿祝愿各位小姑娘新年快乐,学业进步,能回家的,尽量回家团聚,路途太远的,可以吃住都在医舍,而且过年期间,患者剧增,若是想进皇家医馆兼职赚零花钱的,当然是非常鼓励。 “好了好了,今年就到这里,来年再接再厉。”倪卿卿率先鼓了掌,“我的小姑娘们,元宵后的第三天,我们再聚。” 小姑娘们齐齐站起身来,鞠躬大喊道:“院长,新年快乐,院长再见。” “好的,再见!”倪卿卿眨眼笑了笑,挥了挥手,走出学堂去。 倪卿卿一走,学堂里就立刻炸开了锅。 有人说:“院长大人好漂亮啊,她刚刚那个飞眼,差点勾去我的魂!要是我是男人,一定把院长大人娶回家去。” “呸呸呸,就算你是男人,院长大人那么聪明漂亮有本事,也不会嫁给你!”小姑娘们乐呵了一阵,又相互问,“今年你们回去过年吗?” 有的人说回去,有的人说不回去,有的人还说回去把年一过,就回来赚银子,顺便积累经验。 放假总是愉快的,但皇家医馆里的病患,却是满脸愁容。年底病患多,再加上外地来求医问诊的,好些上京人,连床位都抢不到。 而且,这一个月,产妇尤其多。有一个早产的孕妇,来得突然,没预定床位,居然是在过道里,临时搭的棚子,生的小孩儿。 “吵死啦,吵死啦!”有病患脾气暴躁,听得不产妇分娩时的喊叫。 好些病患和病患家属,也觉得孕妇产子太吵。病患生病,需要静养,不能让她们这么鬼哭狼嚎。 医馆里的大夫,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安抚这些病患的情绪。牛御医不得不上书皇上,言明医馆目前的状况。 于是皇上便传唤倪卿卿进宫,让她将仁心街的铺子,腾几间出来,专门收治产妇。 倪卿卿早就有所准备,铺子床位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柴米油盐还有童梓贡,几个大夫已经就位,还有打下手的小姑娘们,也已经就位。 皇上笑道:“眼光不错,仁心街终于又繁荣起来,大半条街都是你的铺子,你家几代吃喝,都不用愁了。” “皇上谬赞,都是跟着皇上的心意行事而已。”倪卿卿扯了扯自己的官袍袖子,犹豫片刻,才道,”皇上,微臣斗胆,敢问一下,我家世子的近况。他究竟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是否……是否受了重伤?“倪卿卿最是担忧,她家世子重伤难治。 “铭昭夸你知本分,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插手的事不管。”皇上笑道,“这是你的优点,继续保持。” “我不问,也不管。”倪卿卿激动道,“我只问我家世子,是否安好。皇上,微臣近日食不下咽,夜里难安,还请皇上告知,去了微臣的心病。” 皇上道:“目前安好,无需食不下咽,夜里难安。” “安好就行。”倪卿卿松了一口,恭敬叩谢了皇上,再道,“即便我家世子是最糟糕的情况,也望皇上告知。微臣虽心痛,但也能承受得住,请皇上无需顾及。” 皇上揉了揉额头,笑道:“若真如你所言,铭昭发生不测,你会如何?” 倪卿卿见皇上一派轻松的询问,便确定了自家世子暂无大碍,也一派轻松的道:“为他守寡几年,遇到个真心的再嫁。生活还要继续,生两个孩子,好好的过完下半辈子。” “你这女子,倒也直率。”皇上笑道,“若是铭昭听到你这番言语,无论什么困境,都会拼命活下去。” “他是知道的,我对他也说过。”倪卿卿笑道,“所以他说,要么我死在他前头,要么他拉着我一起死,绝对不准我改嫁,给他戴绿帽子。” 第三百五十八章 镇北王妃自焚了 “新年越来越近,腊月二十八,灵丹临盆,生了一对龙凤胎。 小米抱了女儿,又抱儿子,抱了儿子,又抱女儿,笑得不见了眼睛。柴油盐三个孤家寡人,真是羡慕嫉妒恨。 仁心街上,同一天产子的,还有好些,不过她们却没有灵丹的福气,生个孩子,都快去了半条命。外面飞着鹅毛大雪,倪卿卿却忙得满头大汗。 女子医舍的学员,积极来帮忙打下手,倪卿卿对她们极好,就这几天给她们的赏银,就够她们全家用上整整一年。有几个本来是要回乡过年的,但眼红那些赏银,哪里还舍得离开。 仁心街上的客栈和医馆,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蛋壳和胖妞也没闲着,在雪地里打着滚,玩得不亦乐乎。 “生啦!生啦!我们家夫人生啦!”米府的丫鬟来报喜。 倪卿卿极是开心,趁着午饭的功夫,去了米府一躺,看了灵丹,抱了孩子,送了一对儿长命锁。 灵丹的脸盘子,越发圆润啦,拉着倪卿卿的手,有好多话想说,那精神状态,一点也不像刚生完孩子。 “灵丹啊,你才生产完,要多休息。”倪卿卿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我老家那些妇人,头天生完,第二天就可以灶台前烧火。”初为人母的灵丹,显然极度兴奋,一兴奋,话就特别多,”对了,姑娘,我家这对小崽子,还没取名字呢,姑娘你给取两个名字。“ “好啊,我来取小名儿,大名嘛,你们自己决定。”倪卿卿眼珠子一转,笑道,“男孩子就叫米汤,女孩子就叫米粒儿,灵丹你觉得如何?” 灵丹乐道:“米汤,米粒儿,小米汤,小米粒儿,都是吃的,我喜欢。” 医馆里有人来催。 “院长大人,雪天地滑,有个孕妇在自家院子摔了一跤,情况危急,还请院长大人快些去看看!” “好好好,马上去!”倪卿卿不敢耽搁,握了握灵丹的手,立刻离开。 灵丹为倪卿卿叹一口气,真是过年也没得个清闲,她的这双儿女,以后一定不让他们学医。小米和奶娘,各自抱了一个孩子进来。灵丹亲了亲两个孩子,问小米,医馆是不是很忙。 小米道:“岂止是医馆忙,整个仁心街的药铺饭馆,都忙得热火朝天。” “那你还在这里杵着!”灵丹道,“快去药铺看着啊,不去药铺看着,也去帮帮姑娘的忙啊!” “不是今天才当爹嘛!”小米乐得合不拢嘴,“特意请了一天假,倪小师叔也准了。” “不行不行,赚银子不能耽搁!何况这几天,正是太赚特赚的时候。“灵丹骄傲一笑,“这里用不着你了。快去快去,你这当爹的,要多给我们小米汤攒些老婆本儿,还要为我们小米粒儿,多攒些嫁妆才是。” “好好好,谨遵老婆大人的命令。”小米拉了拉儿子女儿的小手,欢喜道,“宝贝儿子,宝贝女儿,老爹为你们赚银子去啦,你们乖乖的,别折腾你们娘亲,等老爹晚上回来再来抱你们。” 雪又停了,黑云里透出几缕阳光来。 摔倒的孕妇,也母子平安,倪卿卿累得不想说话,倒在一方小榻上歇息,芍药给她盖了狐裘被子。 “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大叫。 倪卿卿“腾”地一下,从榻上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就连忙问:“又怎么啦?是不是又有孕妇摔倒了!” “不是不是!”是外号叫做千两的那个小厮。 倪卿卿神色一变,忙道:“快说。” “是镇北王妃出事啦。”千两道,“我听外面的人在传,镇北王妃在王府佛堂,自焚而去。” “假的!一定是假的!”倪卿卿不愿去相信,慌乱道,“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快,备马车,快去啊,备马车!” 马车疾驰到镇北王府,镇北王府却是关门谢客,府外聚集了不少人,王府上空,冒着淡淡的黑烟。 倪卿卿心急如焚,把大门拍得震天响。廖太师也闻讯赶了来,急得直接用脚踹了门,让王府里的人,快些把门打开。 大门迟迟不开。 越是这样,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镇北王妃自焚,是真的,没错吧?” “应该是,没错了,没看见刚才那股浓烟吗?” “看见了,但也不定是镇北王妃放的火吧?” “有人爬上树瞧了,是镇北王府的佛堂着火,没错了!除了镇北王妃,谁还敢镇北王府放火!传闻镇北王妃愁容不展好些日子,把自己一头青丝都愁没了。我知道一个小姑娘,也是镇北王妃的这种情况,郁郁寡欢了半年,然后就跳井去了!“ “是是是,这个我也听说了!这是种病,还没要医的!” 倪卿卿与廖太师耳里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愈发慌张。孟二闻讯,也焦急赶了过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是下人用担架抬到的镇北王府跟前。 “茵茵啊茵茵,我的茵茵!”孟二手捂着伤口,恸哭哀嚎,“为何那般决绝啊!尘世这般美好,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么!” “闭嘴!”倪卿卿与廖太师同时怒喝。 好多公子哥也闻讯,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 李年琦一身月白袍子,摇着折扇,止不住叹息:“天妒红颜。“好些公子哥,也惋惜不已,有的还真心实意的抹起了眼泪来。 有人偷偷笑李年琦:“李公子惋惜什么,你还能行么?” 李年琦用扇子敲了那人的脑袋,道:“肯定不比你差就是。” “里面的人,不开门可以!”倪卿卿高声道,“回个话,总行吧!” “行!”里面终于有人出了声。 “你们家王妃,是否健在?”倪卿卿高喊出声,喊出众人最最关切的事情。 里面的人磨蹭了好一阵,终于结结巴巴的道:“这个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廖太师心急如焚地道,“我女儿是否安好!你快些给些准话!朱允棣呢,让朱允棣出来答话!”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新年礼物 “镇北王朱允棣没出来,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屁孩儿,五岁的小郡王朱允狄。 众人都愣了愣。 “你怎么在里面?”倪卿卿捏着小郡王的肩膀问。 小郡王摊摊手,道:“姐姐走了,无聊啊,就来找茵茵姐玩。” “那,那火是你放的?”倪卿卿居然生出一丝欢喜来。 “是啊,都没人理我,我放一把火,你看,你们都来赔我玩了。”小郡王欢喜道,“我聪明吧!” “你这熊孩子!” 虚惊一场,倪卿卿大大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廖太师又哭又笑,举起随身携带的玄铁戒尺,狠狠打了小郡王一戒尺,道:“顽劣不堪!下不为例!” 想来小郡王是被打惯了,被打了一戒尺,也不吭声,跳到倪卿卿怀里,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忙,都不理我!“ “大人有大人的事,你有空就多读书习字,看你这把火放的,差点没把半个上京城闹翻。”倪卿卿无奈叹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想来是朱铭昭离京久了,这小郡王的皮,又欠抽了。 “读书写字好无聊,哪有杀人放火来得痛快。”小郡王望着李年琦,笑眯眯的道,“其实我想杀人。“ 李年琦飞快摇了折扇,含怒走开。 倪卿卿将小郡王放在了地上,又道:”你闯的祸,你自己担,你在这里等朱允棣回来,我还得回医馆去。“ “不行,我又不傻。”小郡王又跳到倪卿卿怀里,道,“我陪你一起去!” “医馆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倪卿卿不许,”或者,你可以找李年琦玩去儿。“ “他没意思,我还是要跟着你“小郡王缠着倪卿卿,跟着一同上了马车,”你救你的人,我玩我的,保证不给你添乱就是。“ “拉钩?”倪卿卿伸出小指头。 “拉钩!”小郡王也伸出了一根指头手指。 两人拉钩做了约定,一同去到医馆。 倪卿卿又开始忙碌,小郡王带了两条狗,大摇大摆的上街去耍威风。听见有人喊“捉贼”,小郡王便吩咐两条狗去擒贼;听到有人丢了东西,小郡王便吩咐两条狗,去帮人家把东西找回。 “好能干的两条狗!”小郡王找到了新乐子,眼睛都发了光,抱着狗头,各自亲了一口道,“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狗了!小媳妇儿不赔我,就由你们赔着我了!走,朱蛋壳和朱胖妞,新主子带你们吃带你们吃海参鲍鱼去!” 蛋壳胖妞摇着尾巴,欢喜不已。 入夜之后,得了闲,倪卿卿回去世子府,不见蛋壳胖妞,很是有些不习惯,便问蛋壳胖妞去了哪里。 芍药绣着一顶小老虎帽子,道:“怕是被小郡王带回府了。” “蛋壳胖妞可是我的心头宝,不能被人拐了去。”倪卿卿打着哈欠道,“你让千两去一趟淳亲王府,把蛋壳胖妞接回来。” “好的,世子妃。您累了一天,先歇着,我去吩咐就是。“ 芍药放下针线,走出了屋子。刚一出屋子,就见两个黑影,从远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两个黑影绕过芍药,奔到倪卿卿跟前,亲昵地摇起了尾巴。 倪卿卿笑道:“你们两个狗东西,是偷跑回来的吗?不错,有良心,没被人用大鱼大肉拐跑了去!” 蛋壳胖妞咧了嘴,乖巧趴到倪卿卿脚边。 小郡王急吼吼地追了来,高声道:“朱蛋壳,朱胖妞,你们快给我滚回来!” “我的狗,该姓倪,什么时候改姓朱了。”倪卿卿护住两只狗子,笑道,“而且朱是皇家的姓氏,小郡王这么胡来,当心皇上亲自打你板子。” 小郡王也觉得不妥,站在屋外,喝道:“那倪蛋壳,倪胖妞,你们快给我滚回来!” “我在的地方,就是两只狗子的家,它们不需要滚到别处去了。”倪卿卿摆摆手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孩子别乱晃,赶紧回你自己府上去。” “我偏不。”小郡王踏进屋子里,占了倪卿卿歇息的小榻,道,“我爹爹又去会他的红粉知己啦,我一个人好无聊啊,你要是把蛋壳胖妞送我,我就不来烦你了。” 倪卿卿拒绝:“那怎么行,我把蛋壳胖妞教得这么厉害,可不是拿来送人的。” “那就送一只,可不可以?”小郡王举了一根指头。 “一只也不行。”倪卿卿态度坚决,“蛋壳是我的,我肯定不送。胖妞是我帮黄继呈养的,你若是想借过去养,得问过黄继呈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劝你打消这念头。你看,这两只狗子,已经认主了,你借过去也养不熟。不如你自己养一只,从幼时就养起,那岂不更好?” “但天底下,就你这两只狗子最聪明,万一我养的狗,是个大笨蛋,那就配不上我了。” “哪里哪里,江山代有好狗出嘛。”倪卿卿道,“这两只狗子,也不是生来就这么聪明,它们是经过黄继呈的调教,才有如今的本事。“ “黄继呈这么有本事吗?“小郡王居然对黄继呈生了几分崇拜。 “当然,这两条狗子,都是他教出来的,你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倪卿卿又笑了笑,嗯,把这混世小魔王丢给黄继呈,倒是相当不错。 小郡王心里一激动,欢喜道:”那我立刻去找他,让他给我挑一只好狗,然后再跟着他学本事。“ 倪卿卿欣慰点了头:”孺子可教也。好好跟着他学,没学点东西回来,别来见我。“ “好的,一言为定!”小郡王伸出了一根小指头。 倪卿卿也伸出了根小指头,与小郡王拉钩做了约定。 朱允棣踏进了屋子,沉声道:“小崽子,今天是你在我府里放的火,烧了我府里的佛堂?” “大丈夫敢作敢当!”小郡王傲气一昂头,“是我,怎样?” “哈哈,做得好!”朱允棣一把抱起小郡王,笑出了一口白牙,“若不是怕你嫂子伤心难过,我早就烧了!说吧,要什么新年礼物!” 倪卿卿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将二人逐出了屋去。 第三百六十章 新年快乐(大结局) 倪卿卿也想要新年礼物,她想要的新年礼物,就是朱铭昭平安归来。 腊月二十九,天也放晴了,地上的积雪化成水,涓涓流淌。 倪卿卿去了医馆,还带足了红包。 医馆上下又是忙碌的一天,不过有红包领,再是忙碌,也是开心。 小郡王牵了一条纯白的小奶狗过来,小奶狗脸小,耳朵又尖,十分的惹人喜爱。医馆里好些女学徒,都忍不住去跟那条小奶狗问了好。 “你看,我这狗子好看吗?”小郡王特意将狗子牵到了倪卿卿跟前炫耀。 “太好看啦!像条白色的小狐狸!“倪卿卿眼睛都放了光,伸手想要去抱一抱,“哪里得来的这宝贝?“ 蛋壳胖妞围了上来,冲着倪卿卿一阵大叫,这是在嫉妒,不许她抱其它的同类。 小郡王得意道:“我烧了佛堂,堂哥送我的礼物!我问过黄继呈啦,他说这是条狗是狗中极品。他媳妇儿挺着大肚子,还想把这条狗要过去呢,但我怎么可能给她!” “这么漂亮的狗子,是我也舍不得送人。”倪卿卿勾了勾小奶狗的下巴,道,“漂亮狗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奶狗吐出舌头来,去舔倪卿卿的手指。蛋壳胖妞又嫉妒了,又冲着倪卿卿吠了起来。倪卿卿只得缩回手,去勾蛋壳胖妞的下巴,这才将两只吃醋的狗子安抚下来。 小郡王抱起小奶狗,欢喜道:“我这狗子,叫朱小白,可比你的那两个蠢货狗子聪明多啦!等我把我家小白训练好了,一定比这两个蠢货狗子厉害。” “胡说!”倪卿卿骄傲道,“我这两个狗子,聪明着呢,怎么可能被随随便便超越!小孩子别说大话,等你训练好了,我们再来比比。啊,干脆明年春末夏初,我就办一个训犬大赛,把全上京的狗都拉出来比一比,谁的狗厉害,谁的狗就可以被封为狗将军!” 小郡王积极响应:“好哇,我们家朱小白第一个参加!我们家蛋壳胖妞,当然是种子选手啦!“望着趴在脚边的两条狗子,倪卿卿自然是信心满满。“小郡王,时不我待啊,你一定要好好训练你们家朱小白。一条狗能冠以皇家姓氏,也就只有你有能耐,可一定要对得起它这尊贵无比的姓氏啊。“ 小郡王抱着朱小白,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们家朱小白,当然跟我一样,都是人中龙凤!难怪我姐姐说,你一天到晚每个正形,什么都喜欢搞比赛,现在连狗都拿来比赛。“ “这有什么?”倪卿卿发了个红包,给朱小白,笑吟吟的道,“有钱任性。我想着,同时举办一场狗子的选美比赛,哪只狗最漂亮,就可以被封为狗中第一美儿!” 小郡王得意道:“要是比选美的话,我家小白肯定第一,你家这两只大笨狗,肯定没戏。” “没戏就没戏,只是我看狗,是看内涵,不是看颜值。”倪卿卿又憧憬道,“若是狗子选美比赛能成功举行,我再办一个猫咪选美比赛。” 小郡王哈哈大笑道:”你这么喜欢办比赛,怎么不办一个小孩儿选丑比赛?我看你这医馆里,天天都有皱巴巴的小孩儿出声,谁丑,谁就是第一!“ “诶,你这倒提醒了我。”倪卿卿手托了腮,又道,“大人的选美比赛,已经有了。我还可以办一个小孩儿的选美比赛,到时候你也来捧场,以小郡王你的脸蛋,进前三肯定没问题。” “呸呸呸,我才不要跟个女人一样,在台上搔首弄姿。”小郡王抱着朱小白,边走远,边道,“你就是没铭昭哥哥陪,闲的。我去训练我们家小白了,你和你那两只笨狗,且等着瞧。” 上一刻还笑逐颜开的倪卿卿,下一刻又黯淡了神色。这一刻,她又想朱铭昭了,她倒宁愿自家夫君,是个闲散王侯,这样就不用刀尖上过日子了。 雪停了,又下了起来,半夜的时候,风雪尤其大。雪风犹如狼嚎,让人听着都有些害怕。 倪卿卿睁着眼睡不着,总祈盼下一刻,朱铭昭就能出现在她跟前。但一夜过去,朱铭昭还是不出现。 天亮之后,雪又停了,整个上京一片银装素裹。 难得失眠的倪卿卿,起得很早,穿了厚底靴子,披了雪白的狐裘大氅,捧着一根热乎乎的烤红薯,步行去医馆。卖烤红薯的,是一对老夫妇,算不上恩爱,也算不上不恩爱,也许并没有盟过誓约,却一起走到了白头。 蛋壳胖妞两只狗子,一左一右,护在倪卿卿旁边,盯着倪卿卿手里热乎乎的烤红薯,一直摇尾巴。胖妞已经是个准妈妈了,怀的是蛋壳的孩子。 倪卿卿撕了一块红薯皮,丢给蛋壳,蛋壳却把那红薯皮,让给了胖妞。 “好蛋壳,真会疼媳妇儿。“倪卿卿感慨。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就只有倪卿卿,带着两女侍卫和两只狗子。 “你在羡慕?” 背后忽然有人出声,那声音很好听,很熟悉,是倪卿卿日思夜盼的嗓音。 倪卿卿脚步一顿,忽然笑着落下泪来,背着身,委屈道:”我是很羡慕啊!狗子都知道疼媳妇儿,但狗子的男主人,却是个没良心的,一去就是好几十天,也不派人回来,报个平安!“ “报过平安,只是你不肯信而已。”那人又道,“这狗子的女主人,似乎也没良心,我怎么听说,有人若是万一守了寡,还想着要改嫁。“ “当然啦!有人若是舍得死,我就舍得改嫁!” 那人从后面打横抱起倪卿卿,笑道:“为了不让你改嫁,得赶紧生个孩子才行,有个孩子拴着,想改嫁也不难了。” 倪卿卿嘟嘴道:“放我下来,我还要去医馆,帮助其他人生孩子。” “不必了,你只要帮我就行。”朱铭昭抱着她,飞身回了世子府。 来年春暖花开,倪卿卿终于摘下了面纱,因为太过美艳,又被朱铭昭喝令重新戴回。孟二往世子府跑得愈发勤快,说是要赏着美人脸,才能激发创作的灵感,结果被朱铭昭严令,禁止再踏入世子府半步。 倪卿卿挺着肚子,接连举办了两场选美大赛,一场是狗子的选美大赛,一场是猫咪的选美大赛,都大获成功,还赚了不少银子。等她的孩子出世,她还要办一个婴儿的选美大赛。嗯,人生还很长,她还要举办好多个大赛,有钱,独宠,任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