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顽疾   作者:有陆   文案:   #浪子回头风流男主x明艳温柔理智女主   #追妻hzc,男主icu   谢清瑰十七岁那年认识沈季屿,十八岁那年和他‘亲密无间’,然后转头被抛弃   十年后她又遇到沈季屿,这男人依旧俊逸风流,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但他似乎还当自己是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   沈季屿精心编造了一个爱情陷阱,妄图引诱谢清瑰重新陷进去   殊不知,谢清瑰的所有配合只是馋他身子   吃干抹净,傲气的女人友情提醒他:“沈季屿,我平时上班不能太累,周末才能多来几次。”   “……”   “还有,记得自备合你尺寸的。”   -   沈季屿知道自己这个人不怎么样,他仗着一份好皮囊和沈家大少爷的身份游戏人间   这些年来,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碎掉的芳心   各路宵小的吹捧中,向来无谓又散漫   人人都知道圈子里最爱玩又最敢玩的就是沈家大少   沈季屿一直觉得他会在三十岁那年和名义上的未婚妻结婚,然后继续各玩各的,就这么无聊又麻木的过一生……   然后他重新遇见谢清瑰   十年过去,这朵清艳的玫瑰出落的愈发动人,也更加野了   沈季屿想妄图采摘,哪怕被刺的鲜血淋漓   谁让他一见到这位‘老同学’就如着如魔   有些东西,从始至终都是攀附在骨子里的顽劣疾症   排雷——   男女都非c,都有过前任   男渣,女主也非完美人格,不喜随时可弃文不必告知   男主追女主的时候有名义上的未婚妻   文中所说的一切地点,学校皆为虚构,请勿代入现实   追妻hzc,狗血,放飞自我,结局he   最重要:不要上升作者(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清瑰,沈季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浪子一时爽,追妻hzc   立意:遵循社会主义价值观 第1章 赝   男人是不是都会对初恋念念不忘?   沈季屿在公司下班之前,去茶水间磨了杯咖啡提神时,隔着一扇毛玻璃的窗子就听见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都是刚毕业不久被招进来的实习生,个个鲜活生嫩,声音娇滴滴的互相抱怨着自己家男朋友怎么怎么样。   有真的抱怨的,也有表面上吐槽实际上隐约在炫耀的。   其中有一个女生不住抱怨着男朋友在同学聚会上见到初恋了,回来就对她很冷淡。   从而衍生到‘男人都不靠谱都是狗’这个观点。   “我算是看透了,男的都这个德行。”女生冷笑,故作老成的恨恨道:“我跟他大学谈了四年恋爱,结果他还是惦记着高中时候的初恋,一见到人家魂不守舍,白月光的杀伤力可太大了……”   咖啡机前的沈季屿不由得笑了声。   并非是他想偷听,实在是这现磨得咖啡有点慢,听了这一遭解闷儿,倒也不赖。   至于男的是不是都这德行,把初恋当白月光?   沈季屿倒是有点不以为然,他都忘记自己初恋是什么模样了。   从十六岁懂得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后身边就没缺过人,也实在懒得去记什么初恋不初恋。   咖啡磨好后,沈季屿走出了茶水间。   外面的几个女孩子完全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顿住,皆是吓了一跳。   只见长着一双桃花眼的俊逸男人冲着她们轻轻一笑,深灰色的西装,个高腿长,衣架子似的。   等人从她们身侧离开了,几个女孩儿缓冲了几秒钟才回神,都觉得又羞又窘——   “刚刚那男生有没有听见我们说话啊?”   “我们单位还有这种帅哥?新来的么?”   “是太帅了,那眼睛还是桃花眼呢,冲咱们笑的时候我脚都有些软……”   沈季屿鲜少来公司‘巡视’,这些入职不久的实习生不认识他才是正常的。   端着咖啡杯回到偌大的办公室里,男人一口气喝了个光,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放下杯子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人。   筠城六月天像是一个闷热的大蒸笼,即便是傍晚,微微的风也像是黏在一起的胶质,让人透不过气。   相比起路上衣着清凉的男男女女,沈季屿一身齐整的西装三件套显然有些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装逼感。   要不是沈季屿盘靓条顺,像个行走的衣架子,在这大热天里穿成这样是要遭骂的。   只不过,也并非是他刻意想‘装逼’。   新谈的小女友约他看演奏会,vip才能看到的皇家乐队,剧院里要求正装入场,他不想穿也不行。   沈季屿在音乐这方面着实没什么造诣,平日里连流行音乐都不怎么爱听,更甭说演奏交响乐的乐队了。   他答应跟着去,纯粹是因为女友感兴趣罢了。   筠城大学音乐系的小姑娘,专门学唱歌的,嗓子像是百灵鸟,虽然想一出是一出的,但胜在年轻有活力,还有吸引力让沈季屿去配合,甚至纵容。   开车先绕到筠城大学接上邹盈,然后一起去剧院。   晚高峰有些堵车,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方向盘时,副驾驶的姑娘声音绵软的絮絮道——   “今天这演奏会据说好多人去呢,宋乘风也会去,他可是百灵音乐公司的制作总监。”   “那公司的艺人基本都是出一张专辑火一张,可惜,轻易不收人。”   一句一句的,皆是意有所指。   沈季屿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地笑,侧眸看她:“想去?”   小姑娘还是生嫩得很,被他一问眼睛就亮了,忍不住期盼地问:“我能去么?”   百灵音乐很难进,刚毕业的大学生更是没指望,但归根究底也得看背后人脉。   如果沈季屿肯帮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邹盈想着自己快毕业了也该有所打算,今天才鼓足勇气试探的,问完,一双水眸还怯生生地看着他。   看得沈季屿有点想笑。   他当然不会计较这点小试探,小姑娘跟了他,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就是……   “邹盈。”沈季屿温和的声音懒洋洋道:“下次直说就好。”   他没那耐心兜圈子。   邹盈一怔,有些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头,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沈季屿淡淡道——   “等演奏会结束,带你去和宋乘风吃个饭。”   这话就算是答应了。   车厢内安静了几秒钟,邹盈才后知后觉地欢呼一声。   “屿少,你真好。”小姑娘趁着红灯时轻吻他的手,目光和声音都柔柔的:“我好喜欢你。”   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脸,身份,金钱?   可这区别对沈季屿来说也不重要,毕竟附属的资本也是他这个人本身的价值,喜欢什么不是喜欢?   沈季屿修长的指尖探进去女孩儿的檀口,搅了搅那柔软滑腻的小舌。   邹盈白皙的脸颊绯红,有些小害羞,却很配合地含弄起来,一出一进,唇间宛若在模拟别的动作。   唔,上道。   沈季屿轻笑,唇角的弧度多了几分温度,黑眸戏谑地看着她:“光嘴上说喜欢可太没良心。”   “我,”邹盈皮肤越来越红,小声道:“今天不用回宿舍。”   沈季屿抽出手指,点了点她殷红的唇:“那看你表现。”   车子堵着堵着蹭到了大剧场门口。   邹盈黏人,非要和他一起找停车地儿然后走过来,腻腻歪歪的撒娇却让沈季屿挺受用。   知道她有心想‘表现’,他修长的大手也很给面子地揽住女孩儿纤细的腰肢,两个人浓情蜜意地检票进去。   还没等到VIP剧院里面,在走廊就碰见了熟人。   这家剧院的老板苏闵行,他瞧见了沈季屿带着人来,忙凑过去打招呼:“屿少,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就陪人随便看看,不想太打搅。”沈季屿微笑,拍了拍邹盈的细腰。   “您来了,怎么能有随便两个字。”苏闵行笑,立刻打电话安排人在第一排中间空出两个位置。   沈季屿跟着寒暄了几句,问结束后有没有饭局。   苏闵行和他也算是熟人了,听这话锋就知道他有事想组局,登时很有眼力见儿的笑:“有啊,屿少给个面子聚聚?”   “行。”沈季屿点点头,补了句:“闵行,你把宋乘风也请上。”   男人声音散漫而悠闲,说宋乘风名字的时候和在餐厅叫服务生也没什么区别。   邹盈心头震了一下,不由得有一种全身都飘飘然的轻松。   和沈季屿这样的男人走在一起,真有种自己也被仰望尊重的错觉,名为‘狐假虎威’。   在前排稍稍等了会儿,空旷的舞台上才走上来一批人各司其职地坐在各种乐器前,一个三十人左右的中型管弦乐团,统一穿着英伦风的西服。   座位处都渐渐暗了下来,舞台上的大灯全部打开,澄明的光线全都凝聚在了台上的演奏家们。   沈季屿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但乐声响起,第一首曲子他竟然就有些耳熟。   眯了眯眼,他问旁边的邹盈:“这什么曲子?”   “阿根廷名曲一步之遥。”听到他问,邹盈显得有些激动,声音很轻地急忙说着:“很好听吧?乐团没有全部都上,只用了大提琴小提琴钢琴的三重奏,编排的真的很巧妙。”   沈季屿不懂那些专业的,只知道确实挺好听。   最朴素也最直接的夸奖,没那些花里胡哨。   耳畔时不时地飘来邹盈软软的声音,沈季屿却无心回应。   他目光落在台上,准确地说,是落在那钢琴前的女人身上。   她侧面对着台下的观众,纤瘦的脊背挺直,头颈微垂,宛若休憩中的白天鹅,睫毛长长,仿佛盛着光点,却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眼前。   黑白色的钢琴键上,纤细修长得十指翻飞。   偶尔不需要钢琴伴奏的时候,女人便会停下来休息,但背依旧是挺得直直的,绝不允许自己有片刻放松一样。   沈季屿眯了眯眼,忽然就觉得这一抹倔强的背影很是眼熟。   似乎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一直在他眼前晃……   终于捕捉到女人轻轻偏头的一瞬,窥见全貌,沈季屿心尖儿忽然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酥酥麻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死去的回忆浪潮似的攻击他,沈季屿认出来了眼前这女人是谁。   谢清瑰,他的高中同学。   甚至,可以说做是‘初恋’。   电光火石中,沈季屿忽然想到在茶水间外那几个女孩儿的话——   “男人是不是都忘不了初恋啊?”   几个小时前他尚且嗤笑这言论,并且认为自己已经把初恋这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但怎么也想不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谢清瑰,谢清瑰。   他们可有十年没见了。   可沈季屿望过去,却又觉得谢清瑰和从前并无什么改变。   还是那么清冷脱俗的出尘模样,纤细的脊背永远挺直,就像在教室里给他当同桌的时候。   沈季屿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一抬眸,便就是那精巧细致的肩胛骨,无论是多么宽松又蠢笨的校服,也遮掩不住谢清瑰的身姿。   一到夏天时,薄薄的白色短袖贴在身上,混了汗,偶尔还能见到攀着谢清瑰肩膀的细细肩带……   想到这里,沈季屿喉咙里竟然诡异地渴。   他目光又落在谢清瑰穿着英伦西服的背影上,收腰的设计勾勒得细腰不盈一握,男人目光又暗了几分。   片刻后,沈季屿拿出手机给苏闵行发了条信息——   [一会儿饭局,叫上乐团里的女钢琴家。] 第2章 赝   谢清瑰这次来乐团演奏,实际上是被拉来救火的。   她并不是专门在皇家乐团里工作的钢琴师,只是因为本来的钢琴师生病,被朋友拉来临时救场。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演奏会临时找人救场听着有点滑稽,但乐团里上上下下,根本没人怀疑谢清瑰的本事。   谢清瑰本身就是演奏水平以上的钢琴家,就是不在乐团里任职罢了。   她来救场的原因也很直白通俗——乐团给的钱多。   在钢琴凳上紧绷了快要就十分钟,一下台,谢清瑰就有些后知后觉的疲惫。   她揉着肩膀,任由旁边的顾霏抱着她摇来摇去:“清清,你今天可表现得太好了,嘿嘿,你看团长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霏霏。”谢清瑰身上有汗想先去洗漱,便对她说:“你先把琴收起来,一起去洗澡。”   音乐家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手里的乐器,顾霏腋窝夹着的小提琴价值不菲,她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拿着,实在随便。   “哦,对。”顾霏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收到琴包里,等我一下哦。”   剧场里的更衣室和浴室是公用的,人比较多,两个人也没多逗留,就是简单地冲一下洗了个头,十分钟后就结伴出来了。   谢清瑰脱掉乐团发的西装换上自己的衣服,薰衣草色的宽松短袖大大的,差不多把牛仔热裤都盖上了。   女孩子脚踩着一双平底的绑带凉鞋,两条腿又长又直,细的像是筷子,在暗色的走廊里被光一照,宛若覆上了一层奶油的细腻,有种让人咬一口的冲动。   有些尤物,光是腿就够人玩一年的。   叶哲在电梯口等着,瞄见谢清瑰走过来时意味深长眯了眯眼,可很快就整理好表情,笑着迎了过去。   “霏霏,清瑰。”   “团长?”顾霏看着叶哲,意外地眨了眨眼:“您还没走?”   “还没呢,今天的演出很成功,要感谢你带来大神给我们救场啊。”叶哲话虽然是对着顾霏说的,但眼睛却是盯着谢清瑰:“这样,我带你们去吃顿夜宵庆祝一下?”   顾霏缺心眼儿,立刻就‘好啊好啊’地答应下来。   “你们去吧。”谢清瑰笑笑,温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叶哲的眼神,让她不是很舒服。   可她这拒绝却让叶哲为难住了。   苏闵行明确告诉他的是想办法把谢清瑰带去,大佬要见。   他本来想借着邀请顾霏的名义也带上谢清瑰,但被拒绝的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人家实在不愿意去的话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又不是他的员工。   正当叶哲为难时,顾霏就拉着谢清瑰的袖子撒娇了:“清清,我们一起去嘛,精神高度集中了几个小时,饿死了。”   顾霏,不愧是他的好员工。   叶哲精神一振,立刻跟着劝说:“对,就在不远处的茶餐厅,一起吃一口吧,这么晚你自己回家也让人不放心,到时候和霏霏一起回去。”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加上顾霏的恳求,谢清瑰也没办法再拒绝。   还好吃饭的地方是真的离得很近,就在剧院不远处的茶餐厅,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快要十点的夜间终于没那么闷,徐徐凉风吹过谢清瑰的身上,把湿漉漉的头发都吹的半干。   晚风是大自然给予的最好用的吹风机。   到了茶餐厅后,叶哲带着她们一路穿过大堂走到包厢那边找着门牌,让人心生诧异。   “团长。”顾霏不解地问:“我们就三个人,还用坐包厢么?”   “谁跟你说就三个了。”叶哲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有几个人,一起吃一口。”   “啊?团长你说什么?”   他声音小,两个女孩儿都没听清,莫名其妙地就被逮到了包厢跟前。   推开门后,不大不小的包厢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   顾霏放眼望去没一个认识的,便同谢清瑰窃窃私语地咬耳朵:“这都是谁啊?没乐团里的人啊,坐在左边的那个男人还挺帅的。”   但她却并没有得到谢清瑰的回应。   顾霏侧头,瞧见谢清瑰竟有些发怔,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个自己说有点帅的那个男人。   白皙精致如瓷器的侧颜仿佛出现了一道神不知鬼不觉的裂痕,樱花似的殷红唇瓣轻轻抿起。   顾霏有些意外,轻轻推了谢清瑰一下:“清清,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谢清瑰收回视线。   她应该没认错人,坐在圆桌左边那男人确实是沈季屿。   但他一直喂旁边那娇滴滴的姑娘吃东西,全程没看向门口一眼,应该是不记得自己了。   于是谢清瑰也没有再抬眸看。   她有些饿,跟着顾霏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专心致志地吃东西,这家茶餐厅的味道不错,酱油蒸过的金钱肚和豆豉排骨都挺和她的胃口。   谢清瑰小口小口斯文地吃着,对于桌上乱七八糟地寒暄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全程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有在听到‘屿少’这两个字的时候,筷子才微微顿了一下。   因此,她也没注意到苏闵行和叶哲时不时划过她身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倒是沈季屿,他趁着邹盈和宋乘风攀谈的时候,黑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谢清瑰。   隔着偌大的圆桌,视线仿佛如有实物地落在她身上。   谢清瑰觉得身上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眸,就对上沈季屿那双桃花眼。   灼灼又晦涩的深不见底,足以让空气胶质起来的眼睛。   谢清瑰呼吸一滞,第一反应就是撂下筷子。   她起身,对旁边的顾霏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茶餐厅的洗手间是公用的,并没有那么细致的分了男女。   就是这个时间没什么人,还是蛮安静。   谢清瑰从隔间出来后走到池前仔仔细细的洗手,洗手液搓出泡沫揉过每个指缝,她很注重于手的保养,每次都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认真。   寂静的环境里,很容易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地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听就是属于男人的皮鞋,谢清瑰侧眸看了一眼,瞳孔微顿。   是沈季屿。   他手指同样很长,却夹着一根烟,很快烟味儿就充盈了这逼仄的空间。   谢清瑰移回视线,继续洗手。   他应当是不记得自己这个老同学了,那她当然不会去自讨没趣,还是专注做自己的事就好。   他们一直都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从高中时谢清瑰就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身后古龙水气息若有似无地靠近,伴随着偏热的体温,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沈季屿好像就站在她背后,近在咫尺。   谢清瑰抬眸,看向眼前的镜子。   他们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男人的身型却大了她一圈。   沈季屿刚刚穿着的灰色西装外套已经脱下,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劲瘦的肌肉线条分明,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垂在裤缝边上。   微微低头,眼睛向下看,不知道是在玩手机还是在干嘛,站在她背后动也不动。   从镜子里看,他高挺的鼻梁仿佛正卡在她颈项的动脉处,弧度相得益彰。   但实际上,他们的肢体并没有任何碰触。   一种微妙又巧合的感觉。   沈季屿是……在排队等着洗手么?   毕竟这里就一个洗手池。   谢清瑰抿了抿唇,关了水龙头后侧身让他过去:“你用。”   她声音低低的说完这两个字,立刻离开。   发丝在飘动的那一刻,女人周身本来就匍匐着的水润香气更重,是茉莉香。   沈季屿怔然片刻,忽然笑了声,他搞不懂谢清瑰是这么多年都没换过沐浴露还是与生俱来的体香。   但真的很好闻。   就是她味道依旧,却好像不认识自己这个人了一般。   那股子茉莉清香如影随形,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沈季屿隐约间仿佛都能嗅到似的。   这么一对比,就感觉跪在地上卖力的女孩儿身上名牌香水的味道太浓,馥郁过了头就都是匠气了。   沈季屿皱了皱眉,干脆把人拉了起来。   他弹了根烟,打火机声脆响的烟雾缭绕里淡淡道:“你先走吧。”   “啊?”邹盈有些意外,不安地揪着床单上的流苏:“屿少,我今晚可以不回学校的啊。”   “回去吧。”沈季屿弹了弹烟灰:“今天没兴致。”   他这般模样的时候总是有些冷,让邹盈心里突突的,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连忙把地上的衣服拾起穿好离开了。   在跟沈季屿之前她就听人说过,屿少最喜欢识趣的女人。   识趣,那无非就是听话的美化说法,她当然懂得听话。   瞧着邹盈大气而不敢吭,鹌鹑一样离开的背影,沈季屿觉得更加索然无味。   他确实还挺喜欢小白花这类型的,但一点个性都没有的小白花……那是金丝雀。   ‘清纯’这个词的最佳诠释,大概就是谢清瑰那样的女生。   上高中的时候,沈季屿就知道她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不知贫富也不知美丑的学生时期,所有人都是整天穿着宽松校服的素面朝天,男生们大多都梳着短短的板寸,不是上课就是打球,浑天浑地的泥打滚,校服每天都得被家长骂着洗了,一个学期不到就开始发白。   女生们也是,马尾辫齐刘海,要么就是大光明,将近一半的人都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片,吃惯了路边摊的皮肤泛着油渍和青春痘。   但是谢清瑰不一样。   她人如其名,真的像朵清丽的白玫瑰,她也穿着宽松的校服,蓝白色的衣领上是纤细的天鹅颈,露出来的每一处线条都是柔润而精致。   同样是素面朝天,谢清瑰巴掌大的脸一个痘痘都没有,皮肤白到透明,几乎吹弹可破。   她是弹钢琴的,一双手保养得当,十根嫩嫩手指水葱一般,哪儿哪儿都是白净清丽,连润唇膏都没涂的唇瓣却是樱花一样的粉红。   但谢清瑰和其他人最不同的还是身上的气质。   她学习成绩好,待人也好,不管学习多差的同学去问她问题,谢清瑰总是笑着帮他讲题。   清澈的声线温温柔柔,可细细观察,却始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冷。   就像雪山上的高岭之花,看着柔软,却是冰的。   大概是因为从小学琴,身上有种艺术家的气质,高不可攀。   沈季屿清晰地记得,当时一中七班里有五十多个学生,理科班里男生多点,大概有三十好几,几乎人人都喜欢谢清瑰。   或明恋或暗恋,但更多的,是把她女神一样的喜欢。   其中也包括他。   从前和那些同学一起去网吧包宿的时候,都总是有人蠢蠢欲动地提起谢清瑰,炽热的声音里满是控制不住的肖想。   他们有的喜欢谢清瑰的脸,要么是白到透明的皮肤,或者细细长长的手,甚至观察到了鼻尖上那颗小小的黑痣……   少年时代,对女神的观察总是细致入微的。   但沈季屿最喜欢的是她的眼睛。   那么清纯的一张脸,偏偏长了双狐狸眼,线条柔软着眼尾上翘,漆黑的瞳孔却总是泠泠的清澈,极具反差。   就,总感觉是在拿着乔勾人。   那样一双眼睛,不知道哭得眼眶通红是会不会也这么清媚。   沈季屿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洞洞的床榻上缓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睡着了。   而梦里一直在意/淫。   最搞笑的是身体都有些精神。   刚刚被邹盈弄了半天都没兴致,一想到谢清瑰就精神了。   在包厢内瞧见她的第一眼,沈季屿就觉得那双细长的腿应该盘他腰上。 第3章 赝   乐团这个月比较忙,一周有三场的演奏会。   生病的钢琴师是请了一周的假,所以在谢清瑰来救火时,说好的就是出演三场的合同。   筠城有很多剧院,但这年头能静下来听一场演奏会的人并不多了,管弦乐队,到底还是有些曲高和寡。   这三场演奏会沈季屿都来看了。   他依旧是坐在第一排座席的中间,在稀少的观众中尤为显眼,穿着纯白色正装的模样端庄优雅,就连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收拾得一丝不苟。   谢清瑰在台上演奏的时候,视线偶尔会划过沈季屿那里。   然后时不时地就有些恍惚。   他的手很好看,丝毫不输给自己这个钢琴家,这点她从高中时就知道。   就是沈季屿以前挺野的,何时这般彬彬有礼了?   看来时间真的是改变一个人的良药,不光是从头到脚,甚至是碎骨重生。   第三场演奏会结束后,谢清瑰在后台换衣服时收到了一束花,一大捧的茉莉,纯白又娇嫩。   是顾霏帮她抱进来的,还很兴奋地嘟囔着:“清清,你是不是有粉丝了!”   “……我一个弹琴的,哪儿来什么粉丝啊?确定是送给我的么?”谢清瑰笑着接过,拨弄着花瓣看能不能找到卡片。   “是啊,前台小妹明确说是送给‘谢清瑰’的。”顾霏笑:“总不可能有同名。”   那这,难不成真是喜欢看她弹琴的观众?   谢清瑰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和不解,但更多的也是开心。   毕竟收到了这么漂亮的一捧花呢。   “霏霏。”她心情颇好,于是笑道:“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好啊。”顾霏作为标准吃货怎么可能放过吃,明亮的眼睛直冒火:“我们去吃烧烤吧!”   大夏天的,最适合街边撸串喝冰啤酒了。   谢清瑰也是有点酒量的,两个人在附近找了家大排档坐下就一人要了两瓶啤酒。   烟火乱窜的生活气儿里,两个貌美如花地坐在街边撸串喝酒,十分引人注目。   尤其是谢清瑰,她妆还没卸,香槟色的眼影亮晶晶的,衬得那双眼睛更媚了。   女人穿着polo衫领口的烟灰色连衣裙,是及膝的,但一坐在凳子上裙摆就上窜到大腿中间,从曲起的膝窝到踩着球鞋的纤细脚踝,入眼一片白腻。   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的视线偷偷打量谢清瑰,惊艳的,色眯眯的都有。   那傻女人却浑然不觉,目标只有把手里的鸡翅啃干净。   她柔润的唇偶尔舔过自己戴着手套的洗白指尖,粉红色的舌头让人看得心里起火。   沈季屿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车停在路边,选择了一个最佳位置‘赏花’。   他是真没想到这泠泠骄矜的人会这么接地气,大排档还吃得挺香,不过……还挺可爱。   沈季屿就这么看了一个多小时,痴汉似的,眼见着谢清瑰起身结了账和旁边的女生离开,才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他用牛车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开,如影随形。   跟着谢清瑰走了一路,看着她和顾霏分开,自己跑到路边排队买了一份糖炒栗子,然后又到附近的公交站去等车。   这个地点没什么地铁,公交的确是最优选择,沈季屿把车停到对面的林荫树下,继续看她。   他视力极好,能清晰看到谢清瑰站在最边上的角落里一直低头摆弄手机,偶尔来车了她才看一眼,没等到她想要的那辆便会微微叹口气。   直到32路公交车驶来的时候,她远远瞧见就眼睛一亮,等车开近了看到人满为患,眸子里又泛上为难。   最后还是咬咬牙,挤上车了。   沈季屿像欣赏默剧似的看完女人这么安静又鲜活的一出戏,眼底已经满是笑意。   他看着公交车发动,自己也立刻跟上。   全程跟在32路公交的后面,每站经停时沈季屿都会细细看着后门下车的人,直到跟了七八站到淮阳路停下,他才捕捉到谢清瑰纤细的身影。   大晚上又吃烤肉又坐公交车的这么一顿折腾,但她手里始终抱着那捧娇嫩的茉莉花。   虽然在碰撞中花瓣已经掉了不少,本来做工精致的造型也软趴趴了,但她看起来还蛮喜欢。   沈季屿觉得自己有点痴汉尾随那劲儿了,但谢清瑰本身这朵带刺的小玫瑰和她手里捧着的茉莉,都让他控制不住的‘变态’起来。   接下来的跟随,更加隐蔽了几分。   毕竟淮阳路这边都是老旧的居民小区,一到晚上就安静,他不方便…大张旗鼓。   幸好谢清瑰的反侦察意识实在不算强。   她这么惹眼的一个女人大晚上独自在外面乱逛,走了这么一路居然都不停下来看看,是觉得不会有人偷偷跟着的么?   沈季屿目送着谢清瑰走进一个名为‘向阳’的老旧小区,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气。   他车子停在路边,从车窗里探出手指来吸烟。   一根燃尽,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带着一股懒懒散散的温和劲儿:“小姝,最近怎么样?”   “大哥?”电话对面的阮姝声音蕴着明显的意外,又有些惊喜:“您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沈季屿笑笑:“关心一下。”   阮姝:“挺好的,前两天考试有班级前十名呢。”   阮姝是高一生,现阶段学习任务不算重,最重要的是,她也学钢琴。   沈季屿寒暄过后,直奔主题地又问:“琴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我准备继续考级,但不同学院的要求也不一样,还是得等过两年再看去哪儿考……”   沈季屿打断她:“我给你找个钢琴老师怎么样?”   “啊?”阮姝一愣,意外又纳闷。   她本来想说自己是有老师的,但转念想到母亲沈霞告诉过自己一定要懂得讨好沈季屿,在偌大的沈家,得罪谁都别得罪这位大表哥。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给自己打电话找钢琴老师意欲何为,但顺从总是没错,于是阮姝咽下本来准备好的话,乖巧微笑:“好啊,大哥找的老师一定很好。”   沈季屿满意她的识趣,笑了声:“等过两天去看你。”   挂断电话后,他给乔程去了个电话,让他准备一款最适合十七八岁姑娘背的香奈儿皮包。   几日后,谢清瑰上班时被同事叫了过去,同她窃窃私语。   “清瑰,我有一个朋友家里要找钢琴老师。”作曲老师问她:“每天晚上七点去上两个小时的课,给的待遇挺好的,你去么?”   她说了个数,实在是好的有点过了头的丰厚。   远高于筠城市场价的待遇就像是天上掉馅饼,谢清瑰可不敢盲目的开心,先道过谢,然后委婉地问:“是不是孩子有点难教?”   一般不听话的学生,家长是会用钱打发老师的。   只是赚得多,烦心事儿也多。   “不太清楚,是一个高一的小姑娘,难教也难不到哪儿去吧。”作曲老师转了转眼珠,笑道:“这家有些背景的,就想找个真正专业又事儿少的老师去教,所以给的价格比较高,你别多想。”   谢清瑰是筠城大学里音乐系的钢琴老师,有编制在身算是比较‘得体’的工作,但这清闲有余,的确赚得不怎么多。   而她……又特别需要钱,经常回去给学生上私教课。   所以,从各种角度来看她都没理由拒绝这份工作,对方是女孩儿,每天占用的还是晚饭后的时间,不耽误事儿。   次日下班,谢清瑰在附近的小饭馆里吃了碗野馄饨当晚餐,然后按照同事给的路线,坐3号地铁直达雇主家所在的‘月牙湾’小区。   说是直达,但下车后跟着地图走,还是走了挺长的一段路,一条窄路越走越安静,然后鞋跟停在一幢独栋的门前。   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很气派的一整座小复式楼。   不过同事说‘这家有些背景’,谢清瑰便也不那么意外了——有钱人对住处向来要求高。   她摁了门铃,几秒后门被打开,穿着朴素的阿姨微笑着问:“是钢琴老师吗?请进。”   谢清瑰颔首问好,进去换了鞋。   这栋复式楼上下三层,走进去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偌大且幽深,入眼很多古色古香的中式家具,是真的有钱。   她跟在阿姨后面走到琴房,很快就等来了自己的学生。   十六岁的高一小姑娘,穿着粉嫩的香家套装,格子裙及膝,齐刘海下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十分甜美明亮。   “谢老师。”阮姝笑眯眯地打招呼:“您好。”   “阮姝是吧?请坐。”谢清瑰同样微笑,让她坐在钢琴凳上。   第一天上课,谢清瑰没有讲什么深奥的东西,初步了解了一下阮姝的指法和水平,发现小姑娘基础很是不错。   一看就是有接近十年的底子了,就是要继续深造考级的话,请私教也是必要的。   两个小时的相处下来,阮姝也对这位新老师的印象很好。   课程结束后,小姑娘笑眯眯地拉着她走去客厅:“老师,我们家阿姨做夜宵了,很好吃的,一起吃点吧……”   话音未落,玄关处就传来阮姝母亲沈霞的声音,隔着十几米的路都能听出来颇为惊喜:“季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季屿,沈季屿?   谢清瑰瞳孔微顿,脚下像生了钉子,不自觉地停在原地。   “我表哥来了?”阮姝也挺意外,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常,反而更用力地拉着谢清瑰走到客厅。   她看着玄关处穿着米色体恤和白色长裤的男人,惊喜地问:“大哥,你怎么突然过来啦?”   “你这说辞和姑姑一样。”沈季屿轻笑,低沉的声线哄人似的,丝丝缕缕地钻入耳廓:“就不能来看看你们?”   他话是对着阮姝说的,但视线却落在了一旁的谢清瑰身上,黑眸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玩味,又像是有些戏谑的兴趣。   仿佛在说,瞧,这么快又见面了。   谢清瑰也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巧,但她对于别人的注视很敏感。   从沈季屿的眼神中,她能看出一丝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就像肉食动物的侵略感。   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而她……大概是被锁定了的目标。 第4章 赝   从沈季屿出现,谢清瑰就很快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场巧合。   十年都没见到的人在这段时间忽然频繁见到,她还莫名成了他表妹的钢琴老师,这能是巧合么?   找借口跑到了沈家的洗手间,谢清瑰细长的手扣着岩板洗手台的光滑切面,脑子里一片混乱。   沈季屿这么做作的搞这些,难道是还记得自己?   但他如果记得她,又为什么一语不发?除了偶尔扫过来的眼神意味不明,其余时间,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谢清瑰有些发怔地想着,直到洗手间厚实的红木大门发出闷闷的声响,被人从外推开。   棕色的皮鞋迈了进来,她抬眸就对上沈季屿漆黑的眼睛。   谢清瑰不自觉的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后腰已经抵在了洗手台前。   硌人的很,退无可退。   但幸好沈季屿并没有要凑近的意思。   他只是对她笑了笑,声音清澈又温和:“老师,不去吃东西么?”   问完,便走到另一个洗手池前洗手。   这是重新遇见之后,沈季屿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哗啦啦的水声中,谢清瑰看着男人修长的背影,莫名觉得心烦。   是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冲动和焦躁,激的她叫了他的名字:“沈季屿。”   “你…你还记得我么?”   鼓起勇气问了这么一句,可男人并没有回答。   沈季屿回头看着她笑了下,随后甩着指尖上的水珠离开洗手间。   鸦雀无声的环境里,谢清瑰回过神后脸上就是一阵燥热,十分懊恼地咬了咬唇。   ——自己在干什么呢?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又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谢清瑰返回客厅时,阮姝和沈霞都很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吃点宵夜。   “不了,刚吃完晚饭不久。”谢清瑰礼貌道谢:“还有点事情要忙,沈女士,小姝,我先告辞。”   他们自然是不会强留一个钢琴老师的,客气过就算,随后就笑了笑,让谢清瑰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沈季屿放下手中喝过的半碗粥,站了起来:“我送你。”   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客厅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可沈季屿做事,向来是不用别人过问的。   沈霞眼睛在他和谢清瑰身上转了转,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谢清瑰微怔,回过神就连忙拒绝:“不用,我坐地铁就好。”   “反正要去公司加个班。”沈季屿笑笑:“顺便的。”   沈家的徽铭集团是首屈一指的互联网企业,只要是用电脑用手机的,基本都有所耳闻。   因为这些都需要‘系统’的支持,沈家就是做这些的。   更多的谢清瑰并不了解,但沈季屿‘忙’这一点应该是不用质疑,她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自己住的地方和徽铭集团不是一个地方,一个三环一个市中心,沈季屿也不可能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送她。   等到了地铁站,让他停一下就好了。   谢清瑰设想的是好的,等黑色的宾利路过附近的地铁站时也真的叫他停了。   可沈季屿不听指挥。   暗色的车厢里,谢清瑰瞄见他薄唇微抿,然后修长的手指一个打转,车子开往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越来越暗,最后停在附近一个黑黝黝的桥洞子下面。   彻底晦暗的空间像是四面八方都压过来沉沉的雾,让谢清瑰下意识的不安,甚至透不过来气。   “你…你停在这里干嘛?”她清冷的声线明显在波动,细长的手指去拉拽旁边的车门,结果被锁上了,拉不开。   这个发现让谢清瑰更加不安,手心迅速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低低的笑声被密封的车厢聚拢着,显得格外有质感。   “谢清瑰。”沈季屿叫她的名字,像是在唇齿间品着一般:“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隔了这么久,回答她在洗手间的问题。   桥洞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偶尔路过的车前车灯掠过,能让谢清瑰看清沈季屿脸上的表情。   他像是十分认真,在黑暗中凝视着她,黑眸明亮。   “在茶餐厅的时候就应该跟你打招呼,但怕你不记得我了。”他轻笑一声,自嘲般地问:“是不是很怂?”   所以今天他确信了自己还记得她,所以才说的这些话么?   谢清瑰眨了眨眼,紧紧扣着门口的手指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你一定觉得我是刻意安排你成为阮姝的钢琴教师,其实…我的确是故意的。”沈季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歪头看着谢清瑰:“事实上阮姝也真的需要一位钢琴老师,你今天教她,应该看得出来她挺有天赋和基础。”   “给她挑钢琴老师,我很快就想到你了。”   “毕竟……十年前我就清楚你多么会弹钢琴。”   听到‘十年前’这个关键词,谢清瑰瞳孔微缩。   “十年不见。”沈季屿声音压低,汇成一条细细的线穿进女人的耳朵里:“你越来越优秀了。”   优秀这个词就像是一柄尖锐的利剑,轻而易举地拨开氛围暧昧匍匐着的云雾,让谢清瑰瞬间清醒。   是的,十年不见了,但还不至于让她忘记沈季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口蜜腹剑,心却比石头还冷,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谢清瑰本还算柔润的视线渐渐变冷,淡淡的‘嗯’了一声,轻声问:“可以放我下车么?”   “这么晚了。”沈季屿微笑:“我送你回去不好么?”   声音看似温和,实际上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需要。”谢清瑰皱眉:“我家离得很远。”   “我知道,淮阳路那边。”沈季屿在她惊愕的眼神里发动车子:“现在这个时间地铁公交都快没了,还是送你。”   谢清瑰感觉指尖都有点凉。   “你,”她声音卡了下壳:“你为什么知道我家在那里?”   “我跟着你看到的。”沈季屿倒是坦诚,微笑着就把什么事都交代了:“前些天看见你和朋友在路边吃烧烤,然后跟了你一路。”   说着,他仿佛怕谢清瑰担心似的,十分‘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别担心,我记得路。”   ……   谁特么担心这个。   谢清瑰心脏起伏得厉害,不安当中还带着一股浅浅的害怕,耐不住地追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可比起她显而易见的焦躁,沈季屿却很淡然。   他直白地说了自己设计她来当老师而且跟了她一路的这些变态事儿,还和没事人一样的平静,唇角微微挂着笑始终淡定地开车,对于谢清瑰的追问不动声色。   这种胸有成竹的平静足以把人逼疯。   可只是一个被锁住的门扣,却已经让谢清瑰无能为力了,她下不了车,只能被困在这狭隘的一隅。   而她也不是那种会撒泼打滚的性子,虽然心里又气又急,但最多也只能做到白了脸咬住下唇。   显得没用极了,就和十年前一样。   谢清瑰对自己十分失望,干脆半阖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反抗不过还不如沉默,就当作免费顺风车回家了,总之是不想和他说话。   沈季屿轻笑一声,也没有强迫。   他车子开得不疾不徐,没加快速度也没特意放慢,四十多分钟后,停在了谢清瑰家的小区门口。   女人察觉到车停下便睁开眼,望着窗外熟悉的场景毫不犹豫地再去拉门扣,可还是锁着的。   “到了。”谢清瑰精致的秀眉微蹙:“可以让我下车了么?”   “不及,还有句话想问你。”沈季屿声音轻轻巧巧的,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辞掉家教老师的工作?”   谢清瑰不语,算是默认。   虽然阮姝家里给的待遇很丰厚,但她的确想辞掉,实在是不想和沈季屿有过多地攀扯了。   “别辞,行么?”沈季屿眸光在昏沉的灯光下有种别样的温柔:“阮姝挺喜欢你这位老师的,你辞职,她估计会很伤心。”   未等谢清瑰说话,他又悠悠的补充一句:“我也会很伤心的。”   谢清瑰呼吸一滞,她细长的手指攥紧身下的座椅垫子,声音发涩:“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跟着你么?”沈季屿缓缓靠近,修长的手臂撑在女人的头侧,漆黑的瞳孔近在咫尺,满是暧昧:“我是故意跟着你的。”   他越靠越近,好像是……要亲她。   谢清瑰忍无可忍地别过头,厉声叫他的名字:“沈季屿!”   “唔,你叫我名字还是那么好听。”沈季屿微笑,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安全带:“帮你解而已。”   “这个安全带有点坏了,解开的时候需要错一下。”   “可以了吧?”谢清瑰强绷着的声音都在发抖,红唇微颤:“让我下车。”   沈季屿垂眸看着她,没有继续纠缠,利落地按了锁车键。   听到‘咔嗒’一声响,谢清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就要拉开车扣下去。   “谢清瑰。”沈季屿却又叫住了她,声音清澈澄冷:“我记得我比你大三个月是吧?”   突然说到年龄甚至月份,让谢清瑰注意力跑偏,不明所以:“嗯?”   “嗯,那我们就是都要二十八,要奔三的人了。”沈季屿笑,修长的手指帮着她拨弄了一下落在肩上的长发:“都是成年人,我也不想兜圈子。”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我对你有意思。”   ……   消失了十年的‘老同学’忽然出现,刚开始仿佛互不认识,等说上话了就对她表白。   这谁能遭受得住?   谢清瑰愣神过后,只觉得沈季屿是个神经病。   同时,一些极其不好的记忆被强迫着勾了出来。   “那种意思,”谢清瑰微笑,长睫微垂遮住瞳孔里的情绪,声音轻轻冷冷:“你不是十年前就有了么?”   沈季屿有些意外她会这样回应,挑眉看了过去。   谢清瑰把颊边垂落的随发拢到耳后,瓷白的贝齿轻咬了下唇,澄澈的瞳孔脆弱又倔强,不躲不闪的直视他:“你既然记得我,也应该记得你在高中那时候和我说的话。”   十年前,成年人尚且纯情的少年时代,沈季屿就已经是超越同龄人的理智和‘冷酷’了。   他站在谢清瑰的面前,带着微笑和她‘分析’着:“你觉得我们合适么?”   “我之前可能有点喜欢你,但临近毕业,发现我们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所以我决定接受父母的提议,出国留学,和你说声抱歉。”   他们在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少,曾经整整暧昧了大半年的时间。   或许不光是暧昧,亲亲抱抱都做过了,只待成年后捅破那层‘在一起’的窗户纸就能成为男女朋友……而少年觉得他们的差距过大。   事实上沈季屿很精准也很理智,他说的全是对的。   谢清瑰只是普通家庭的姑娘,他的确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   所以少女接受了他的‘歉意’。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季屿又来说这些做什么呢?   在男人怅然的眼神中,谢清瑰唇角泛起一丝泠泠的笑,毫不犹豫地下车离开。   沈季屿在车里坐了会儿,目送着女人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深处,掏出手机给狐朋狗友拨了个电话。   陈逆秒接,但对面的背景音很乱:“干啥?我在‘夜色’呢。”   夜色是他经营的一家酒吧,泡在那儿怪不得乱。   沈季屿没兜圈子,直接说:“我遇到谢清瑰了。”   “谁?”陈逆没太听清。   “谢清瑰,你不记得她了?”   “靠。”陈逆骂了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谢清瑰?咱高中时的校花?”   沈季屿笑了:“嗯。”   “操,你特意打电话跟我说这个干嘛?”陈逆了解他就像了解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不会又看上了吧?”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有灵性。   “你还记得你十年前跟我说过什么了不?”沈季屿眼睛望向窗外,瞳孔有种悠远的放空:“你说我就是一时新鲜,为了她和家里人闹掰不值得。”   “是啊。”陈逆毫不犹豫道:“我也没说错吧?”   这些年沈季屿玩儿多开,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人,从娱乐圈明星名模到女大学生都有。   要说他一直惦记着谢清瑰?陈逆可不信。   就连沈季屿自己也不信,可是……   “陈逆,你说错了。”沈季屿声音淡淡,蕴着一股克制的欲:“我没尝到,怎么知道新不新鲜?”   正是因为没尝到,所以他重新见到谢清瑰的第一眼,瞧着她穿着掐腰的英伦西服勾勒出优美的腰臀线时,就很想干她。 第5章 赝   谢清瑰刚下车的时候还是匀速行走,但等刷卡进了小区里,就控制不住地一路奔跑。   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一样,等跑进了电梯到了家里,才稍微能缓了口气儿。   拿着钥匙的手都隐隐在发抖。   但无论如何,这间漆黑的,八十平方米却很有生活气息的小房子都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谢清瑰逐渐平静,垂眸把钥匙收到包里。   重新遇见沈季屿,就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梦魇,只要挣扎着醒过来,想必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毕竟他那样的人……谢清瑰一点儿也不相信他所谓的‘对她有意思’究竟有几分真心。   六月份的大热天,在晚间跑了这么几步,就已经是一身的汗。   在空调房里渐渐吹凉,薄薄的真丝布料黏在了皮肤上。   谢清瑰皱了皱眉,拿起睡衣去浴室冲洗了下,夏天她恨不得一天冲两三次澡,每次也用不着太细致。   十分钟后,谢清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走到床边,微微垂眸向外看。   她所在的这栋楼,客厅的窗户恰巧能眺望到小区正门外的那条街——也就是她刚刚下车的地方。   筠城地段偏些的居民区远没有市中心那么八街九陌,华灯璀璨,有的只是烟火气十足的人来人往。   小区外的街边有不少推着车的小摊摊,卖着各色各样的小吃当夜宵,烤串的篝火盈满了半条街,路边停车位满了,有些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便不规则的也停了不少车,还有摩托,自行车……其中也包含沈季屿那辆极其惹眼的宾利。   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还没走。   始终停在这里的目的,昭然若揭。   谢清瑰秀眉轻轻蹙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又泛起丝丝涟漪。   片刻后,她‘刷’的一下拉上窗帘,遮蔽了窗外的所有令人心烦意乱的风光。   虽然晚上被沈季屿这么搅和了一通,但谢清瑰毕竟作息规律惯了,上床躺了一会儿困意很快侵袭,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进入沉睡状态后,她不受控制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回到了高中,是刚和沈季屿认识不久的场景。   谢清瑰从小到大一向是学习好的,中考时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筠城师资教育最好的实验中学。   就是筠城太大,实验离她家里又实在有点远,来回一次就要两个小时,高中后不得不选择了住校。   学习紧任务重,谢清瑰只有每周末才能回家一次。   平日里只觉得练琴练到吐,但真的离开家里那架老钢琴后又觉得想念,每次回家都要迫不及待地弹上几个小时,如饥似渴的——这大概就是人的特性,都有点贱得慌。   高二分班,她选择了理科。   选理科的女生算是比较少的,一个班四十五个人,男生就快要三十个,占了一大半。   女生们顿时成了‘珍稀物种’,尤其是谢清瑰这种远近闻名的校花。   每个高中都有校花校草,就连实验中学这种最为严肃和学究气十足的学校也不可避免。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实验的校花和校草分到了一个班里。   沈季屿的大名,是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清瑰都听说过的。   高一的时候她是六班的学生,他是三班的,谢清瑰总是能听到身旁的同桌和其他女生窃窃私语谈论他的事。   例如,沈季屿家里多么多么有钱,所以他学习成绩一般般也能上实验,又例如沈季屿那张脸是多么俊气,身材也修长,远远一看就觉得他那个人会发光,还有他换女朋友是多么频繁,短短高中一年,就已经换了三个女友了……   诸如此类,没有一个例子能让人觉得沈季屿这个人有什么优点。   无非是一个长得还行花心又没本事的富二代罢了。   这种念头,在知道自己和沈季屿同在理科二班之后也没有半分的消减。   甚至分班后,厌恶的情绪反而更严重了。   分班第一天,谢清瑰到班级挺早的。   她谢绝了别人的帮忙自己抱着一摞书,在班级里剩下的位置中挑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谢清瑰一向不太喜欢坐在前排,从小练琴习惯把脊背挺得很直,就容易挡到后排人的视线。   之前在初中时,总是被后桌用笔戳着脊梁骨让她低一点,谢清瑰不乐意就会跟人产生争执,被同学撇着嘴抱怨‘怎么这么能装啊……’   她觉得愤懑又无奈,到后来每次选座位索性就选在后排坐了。   没一会儿,蹦跶过来了一个齐刘海的女生和她做同桌。   女生自我介绍名叫路妍灵,性格热情开朗,谢清瑰也回以一笑。   没一会儿,前左右就都坐了学生了,倒是她正后方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上课铃响,穿着校服的少年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教室。   谢清瑰旁边懒懒散散的路妍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扯着她的袖子兴奋地低语:“沈季屿来了哎!”   女孩儿被她突然一扯,布料脆弱的校服拉链都是一绷,在安静的教室里‘兹兹’的拉链声很明显,让谢清瑰有些尴尬的垂眸,立刻动手拉好。   “对不起哦。”路妍灵连忙道歉:“我就是太激动了。”   谢清瑰不明所以:“他来了,你激动什么?”   “沈季屿会坐这里啊!”路妍灵声音更小:“我高一和他也是一个班的,他一直都坐靠着窗边的倒数第二排。”   而她们两个的位置是倒数第三排,路妍灵选择这里,明摆着是有备而来。   可谢清瑰无语片刻,倒是觉得自己选错了。   但此刻后悔已经是为时已晚,班级里其他位置都已经有人坐了。   怎么就这么巧?其他人都空着这个位置没选呢?就好像特意给沈季屿留着似的。   谢清瑰正疑惑着,耳边划过少年球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近在咫尺,然后在后方停下。   伴随着拉动椅子的‘吱呀’声,她听见后排的早就坐下的另一个男生同沈季屿笑道:“怎么这么晚,不怕老周又逮到你啊?”   哦,原来是有人早就帮他占着位的。   谢清瑰微微一怔,回过神后轻轻地嗤笑自己智商可能下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焦虑,隐隐感觉有这么一个后桌也许是个麻烦。   事实上,谢清瑰的担忧是正确的,仅仅分班两天,和沈季屿当前后桌就让她感觉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后排总是很吵。   平心而论,沈季屿本人倒是不怎么吵闹的,他上课不怎么听讲,要么是睡觉要么是玩手机,但很少出声,但他身边永远都不缺人。   下课后,就立刻围上了一群莺莺燕燕。   或者是他在别的班交往的女友,还有班级里找他搭话的女同学,总是人来人往就像个菜市场,没有消停的时候。   彼时谢清瑰正在和一道空间几何的题作斗争,她两三次栽在这道题上,心里说是不窝火是不可能的。   最烦躁的时候,身后还不停地有女生叽叽喳喳的娇嗔声,她戴着耳机播放清心净神的钢琴曲都挡不住,烦人得紧,宛若火上浇油。   谢清瑰终是忍无可忍,她细白的手摘下耳机‘啪嗒’一下扣在桌子上,转过头去看着沈季屿和坐在他腿上打闹的少女。   “可以小点声么?”谢清瑰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看着他们,手指了指桌上的练习册:“很吵。”   说完,她清晰地捕捉到少年长眉微挑,漆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诧异。   而她腿上的少女愣了一下,不服气地嘟囔道:“下课时间凭什么不让人说话啊,真讨厌……”   现在想来,自己高中的时候也实在是有些不知审时度势了,且自命清高,浑身带刺。   人家小情侣正趁着下课十分钟浓情蜜意,她还要去烦人的插一杠子。   事实上,谢清瑰确实是有点看不上沈季屿那种玩味浪荡的公子哥儿的。   也许有些偏激,但她有点嫉妒他那种什么东西都很轻易得到还不珍惜的人。   可那都是一开始了,后来发生了很多转折。   谢清瑰记得沈季屿把她堵在空无一人的器材教室里,午后空气中都能看到漂浮着的淡淡灰尘,极其安静,狭窄封闭的教室里只有他们急促的喘息声。   还有少年近在咫尺的清俊眉眼,目光灼灼,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欲,离她越来越近……   谢清瑰豁然从梦中惊醒,周身的环境已经从一片漆黑变成泛着浅浅的鱼肚白。   她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五点。   女人感觉到下身有些湿凉,不由得皱了皱眉。   刚刚做了那么一个梦,身体居然会有反应,真的是奇了怪了。   谢清瑰平躺在床上,饱满的胸口微微起伏,试图平静下来的莫名其妙却十分汹涌的欲望。   然而,那股无名火却好像愈发强烈似的。   谢清瑰抿着唇角,僵持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去拿床头柜子里的小玩具。   她在两年前和男友分手后就一直是空窗期,刚开始偶尔觉得寂寞,在闺蜜的介绍下就买了几样小玩具,但也没怎么用过……她一直不是经常有那种需求的人。   就是有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会想,像是今天。   谢清瑰发泄过后,匍匐了一层水雾的美眸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总觉得有些空虚的意犹未尽。   自己是不是单身太久了,该找个男朋友了? 第6章 赝   自那天过后,谢清瑰每天在办公室里都能收到一束花。   各式各样的花,茉莉,百合,白玫瑰,栀子花……共同点就是都是白色的花,夹带着的卡片上字体清隽,龙飞凤舞地写着各色各样的情话,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第一天收到,谢清瑰就立刻意识到在乐团演出时那束茉莉是谁送的了,她烦躁地皱起眉,本想无视,但没想到沈季屿这么执着,一送就连着送了一周。   搞得同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几次三番地戏谑问她:“小谢,这是男朋友送的?”   谢清瑰尴尬地笑笑,否认:“不是。”   “那就是追求者了。”一位年龄颇大的女老师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点评道:“小谢长得这么俊,肯定追求者不少。”   “这小伙子花送得挺勤,还挺有诚意。”   ……   趁着中午休息,谢清瑰对着卡片上的电话号码就拨了过去,严肃地问沈季屿是怎么知道她工作单位的。   对面的男人笑了声,低沉戏谑的味道隔着电话线都能拼出来:“清清,我都知道你家住哪儿,想知道你在哪儿工作很难么?”   当然不难,调查别人这种事情,对沈季屿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听他把这种无耻的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还是气的谢清瑰脸色发白,细细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死死攥住手机。   她冷冷地道:“别这么叫我,跟你不熟。”   “清清,咱们也不能算不熟吧?”沈季屿依然是笑着,听起来很好脾气:“虽然有十年没见了,但高中的时候我们亲也亲过……”   “沈季屿!”谢清瑰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到底要干嘛?”   沈季屿:“要追你啊。”   “沈季屿,你自重点行不行?”谢清瑰冷笑:“别忘了,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可没忘了在茶餐厅的那次见面,他一口一口地喂旁边的女孩子吃东西呢。   说完不待男人的回应,谢清瑰已经挂了电话。   正巧有同事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在窗边站着摆弄手机,便开口邀请:“清瑰,吃饭了么?一起去食堂?”   “好啊。”谢清瑰点头应下,和她一起去了食堂。   筠大的食堂有十个大窗口,种类上百,繁多到近乎琳琅满目味道也好,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爱过来吃,毕竟干净又卫生,给校职工的价格也很优惠。   谢清瑰的中饭和午饭基本都在食堂解决,她不会做饭,要外卖或者出去吃是又麻烦又浪费钱,还是在食堂用饭卡刷份饭带回去简单多了。   但今天着实是有些巧,她才刚刚在电话里提到沈季屿的女朋友,没想到转眼在食堂就看到了他的女朋友。   的确是上次在茶餐厅见到的那个姑娘,当时看着就觉得很年轻,一脸稚嫩的胶原蛋白,没想到确实是大学生,还是她们学校的。   那女孩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抽泣,桌子上铺满了用过的纸巾,鼻子眼睛红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么‘凄惨’。   谢清瑰怔了一下,看过就算,很快收回了目光。   和结伴来的老师分头去打自己喜欢吃的饭菜,谢清瑰很喜欢吃最旁边窗口的那个牛肉米线,路过沈季屿女朋友那桌时,听见另外一个女生在安慰哭个不停的女孩儿:“盈盈,你放宽心吧,你都连着哭一周了。”   “不就是分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起码屿少安排你到百灵去实习了,咱也不亏不是?”   分手?连着哭一周?听到这两个关键词,谢清瑰不自觉地脚下一停。   难道沈季屿一周前就和这姑娘分手了?那天是自己刚刚去给阮姝当钢琴老师的日子吧?   和对象分手的当天就过来说对自己有意思,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渣男行为啊?   谢清瑰气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耳畔又传来女孩儿带着哭音的如泣如诉:“我哪里只是图他的身份了,茵茵,我是真的喜欢他……”   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桑蚕丝包裹住,密不透风,谢清瑰一时间感觉呼吸都有些沉。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忙不迭地抬脚走人。   平日里还算喜欢的牛肉米线吃着也有点食之无味,下午没课,谢清瑰回到办公室后,有些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班时间。   她今天实在是有点集中不了精神,自问是没有状态给阮姝上课的,一个小时前发了信息跟沈霞请假,下班后第一念头就是想回家窝在沙发上睡一觉。   谢清瑰喜欢宠物,养了只日本秋田犬,取名叫做菱角,她喜欢抱着它睡觉又不喜欢宠物进卧室,所以平日里经常就睡在沙发上,几乎成了半个床。   而她的菱角就是负责暖床的。   有的时候一个人独居太安静,谢清瑰又是偏敏感安静的性格,她特别需要狗狗需要她的那种感觉。   狗不像猫,可以给主人足够的情绪反馈的。   但谢清瑰这个计划依然没有成行,刚走出校门还没到附近的地铁站,她人在路边就被一辆线条流畅又嚣张的保时捷拦住了。   是深蓝色的颜色,低调奢华。   车窗落下,沈季屿戴着墨镜也棱角精致的俊颜探了出来,他弯唇对她笑:“清清,上车。”   “不。”谢清瑰毫不犹豫地拒绝,且再次强调:“别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谢老师好了,毕竟你是我表妹的钢琴老师。”沈季屿说的一本正经:“学生家长想请老师吃个饭都不行么?”   这条路刚刚出学校大门,离得还是很近,这刚下班的高峰期人来人往,如果一直僵持着真的保不准就被哪个老师撞见了。   如果有好信儿地见到这么一辆豪车,脑中怕是顷刻间就能编排出不少东西。   谢清瑰皱了皱眉,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谢老师,你性格还是这么干脆。”沈季屿发动车子,边开边笑:“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佳选择,从不拖泥带水。”   这是他在从前最欣赏谢清瑰的一个地方。   可谢清瑰听到他的夸奖却是秀眉蹙了蹙,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沈季屿并不在意,换了话题:“谢老师,你想吃什么?湘菜行么?我记得你以前挺爱吃的。”   他这口口声声提起以前,是真的觉得她很愿意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么?   谢清瑰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冷:“我心情不好,有可能会说出一些很过分的话,也不想吃饭,你还是送我去地铁站比较好。”   这么实事求是摆明坏脾气的态度还真是……可爱呢。   沈季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然后调出了开往淮阳路的导航。   “我送你。”他迎着谢清瑰诧异的眼神,温声道:“谢老师既然心情这么不好,就不适合坐地铁奔波回家,我送你,你也能快点回去休息。”   沈季屿的软硬不吃,让她有种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谢清瑰也懒得继续争辩,索性靠在椅背上任由他送,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既然无法反抗,那不如好好享受。   等车子开到了她家小区门口,谢清瑰毫不犹豫地开门下车,只仓促的道了声谢。   沈季屿盯着女人纤细的背影,长眉微挑。   谢清瑰见到他的反应比一周前还强烈,仿佛连表面的淡定自若也没办法伪装下去……但这可不一定是坏事。   他笑了笑,耐心地等。   谢清瑰回到家里,努力把沈季屿似笑非笑的模样赶出脑海,然后按照计划侧躺在沙发上,搂着棱角睡觉。   似乎感觉到主人今天心情不好,狗狗也是格外的乖,眨巴眨巴黝黑的大眼睛看着她,还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女人洁白的下巴,谢清瑰被它逗得直笑,郁结的心情也好了些。   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松了松,还真的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   等醒过来时,已经夜幕降临。   筠城的夏天一向很长,天黑得晚,现在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应该是九点过后了。   谢清瑰揉着困倦的眼睛,有些迟钝地想。   她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撸狗,一动也不想动,直到肚子里发出几下空虚的叫声。   就中午吃了那么几口牛肉米线,确实也是饿了。   谢清瑰微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怀里的菱角就不满的‘吭哧’了一声,低低的叫唤着。   “嗯,知道你也饿了,先给你弄吃的然后再带你出去玩儿。”   今晚还没遛狗呢,谢清瑰决定趁着溜菱角的机会随便觅点食就行,反正她晚上一向吃的不多。   趁着菱角去呼噜呼噜吃狗粮的时候,她换了身轻松的运动服,香芋色的短袖短裤,细长的四肢露着,头发随意地扎成了高高的丸子头,洗过的脸像是沾着露珠的花瓣一样娇艳。   即便素颜,谢清瑰也从来都是清纯又明媚的模样。   只是今天,仿佛注定一出门就是诸事不顺。   刚刚牵绳拉菱角走出小区,抬眸就又看见了沈季屿的那辆保时捷,男人倚在车门上,用来装逼的墨镜早就摘掉,休闲款的米色衬衫接了两颗扣子,略有些单薄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袖子挽上去,露着的两条小臂线条分明,劲瘦结实。   从分开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三四个小时了,沈季屿等了这么久,却依然不骄不躁,他靠在车边看着居民区外一片闹哄哄的烟火气,眼睛里带着笑意——但他整个人却丝毫没有融入进这片氛围里。   这里和他,是格格不入的。   沈季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黑眸微抬,瞧见拉着狗的女人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便咬唇笑了下。   谢老师……还真是看着很小呢,就像大学生一样。   “谢老师。”沈季屿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摇尾巴的菱角:“这是你养的狗?”   “沈季屿。”谢清瑰已经心平气和了许多,但问出来的话还是一样:“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季屿总不好直说是‘想干/你’,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便更完弯了弯:“谢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谢清瑰:“你说。”   “今天中午,你挂电话之前说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沈季屿顿了一下,微笑:“我总得解释一下不是?”   “我没女朋友,还是想追你。”   “等了三个半小时,是想说这么一句话。” 第7章 赝   晚上接近十点钟,淮阳路的人工湖旁边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个穿着香芋色衣服的漂亮女人拉着一条狗不紧不慢地溜,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   男人距离她有一定距离,在五米开外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给出很舒服又很恰好的距离感。   其实沈季屿多少是有点死皮赖脸了,以‘大晚上一个女孩儿单独遛狗不安全’的名义硬是跟着她,但他对于安全距离的把控,也让谢清瑰不得不嘀咕这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这里的街道又不是她的,沈季屿硬是要跟着,她也没办法撵人。   谢清瑰拉着菱角溜了两圈,瞧着它撒欢够了就转头走向夜市一条街,准备随便买点东西吃。   但这个时候,身后的沈季屿却不装哑巴了,每当谢清瑰在一个铺子前驻足停留,有意要买的时候,他就会‘啧啧’感慨,阴阳怪气的开口——   “这食品安全执照都过期了。”   “油太大,这么晚吃肯定闹肚子。”   “乌烟瘴气,吃太多锅气的炒饭可不太好。”   ……   这也就是仗着气质矜贵,要不然早挨揍了。   谢清瑰被他骚扰了一整条小吃街,弄得没成功买来一样东西,都气笑了。   她瞪着他:“沈季屿,你发什么神经?”   “那些东西是真的不怎么健康。”男人似乎是有些羞赧的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却很明亮,跃跃欲试:“要不,我给你做饭吃?”   谢清瑰眉梢轻挑,有些意外:“你会做饭?”   她记得以前,沈季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来着。   “会啊。”他笑了笑,用词诙谐:“在英国读了几年书,如果还学不会做饭,早就饿死了。”   哦对,他高中毕业后出国读书了。   谢清瑰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行,走吧。”   沈季屿微怔,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你同意了?”   “嗯,不是做饭么?”谢清瑰弯起唇角,似笑非笑:“我尝尝沈少爷的手艺。”   他叫她谢老师,那她就叫他沈少爷。   比阴阳怪气,谢清瑰也不曾怕过谁。   此刻在外面是买不到什么合心意地吃的了,她又饿,既然沈季屿自己提议当苦力,她有什么好拒绝的?   至于什么私密领地不方便让别人进的事……怕是沈季屿早就打听好她家的门牌号了,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么?   再说,她家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清瑰住在11楼,是很平凡的小区里一个两室一厅的户型,八十平米,装修得不算特别精致但很温馨,整体米色偏暖的色调,有点日式的小清新,虽然不大,但很敞亮。   沈季屿跟在她身后进去,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默默留意着她的喜好。   餐桌在客厅侧面,他注意到桌上插着一束朝气蓬勃的向日葵,并不是他送过来的一系列鲜花。   “冰箱里的东西有限,你看看能做什么就简单做一下吧。”谢清瑰说着,从鞋柜里翻了双男士拖鞋递给他。   “你不是独居?”沈季屿眉梢轻挑:“怎么有一双男士拖鞋的?”   “前男友留下的。”谢清瑰把颊边垂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口气很自然:“同居住了一阵子,后来分手了也没扔。”   沈季屿挽袖子的动作一顿,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女人纤细的侧影。   他当然清楚已经二十八岁的谢清瑰不可能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女,但听她亲口提起‘前男友’,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这可太正常了,以谢清瑰的条件,只要她不排斥恋爱,有十个八个的前任都意外。   而沈季屿根本不在乎这些,他自己身边都没断过人,又哪儿来的资格计较谢清瑰的过去?   打了几个鸡蛋到碗里,他边搅和边随意地问:“为什么分手?”   或许是因为筷子敲击在瓷碗的声音很有那种家常的感觉,谢清瑰眉眼之间也没有往日那么清清冷冷,她听见沈季屿的问话,沉吟片刻轻声道:“见了家长,发现不太合适。”   嗯?都到了见家长地步了?   沈季屿顿了一下,继续问:“哪里不合适?”   “唔,简单地说,是条件不合适。”谢清瑰笑了笑,叙述的声音平静又淡然:“我前男友家里条件挺好的,但我家里不怎么样,他看不上也很正常。”   沈季屿长眉微皱:“我记得你家里没有不怎么样,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   在十年前,他曾有幸见过一次谢清瑰的父母,记得他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也有固定的单位,收入有保障,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绝对不止于是‘贫困户’,就像这世界上绝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   谢清瑰闻言轻轻怔了一下,随后就恢复如常,微笑道:“不只是家庭,其他方面也不是很合得来,或许方方面面都不合拍的话,一开始就不要交往比较好。”   沈季屿很快反应过来,她这话应该是故意说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暗示’他。   ——家庭差距过大,方方面面都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连一开始的试试看都没有必要。   沈季屿眯了眯眼,黑眸中划过一丝戏谑的暗芒。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明确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后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拒绝他的,甚至不惜这么明里暗里的点拨。   是该说谢清瑰自作聪明,还是不够聪明?   但最终沈季屿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打好鸡蛋,按部就班地切葱切菜,起锅烧油,动作闲散地做饭。   很快,两碗看起来卖相相当不错的蛋炒饭就上了桌。   谢清瑰家里的冰箱食材实在是有限,除了一些冷冻食品,就有最基本的鸡蛋和一些配料,也只够炒饭的。   可女人并不挑,实际上除了早餐以外,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在家里开火过了,有口吃的就行。   而且……沈季屿的手艺并不差,最基本的蛋炒饭,也做得蛮好吃的。   谢清瑰送进嘴巴里一勺,随后半眯着的眼睛就有些诧异地睁开了。   餐桌顶灯映射下来的澄明光线下,她的脸蛋鼓鼓,一双狐狸眼的瞳孔明亮,看得人心里发软。   沈季屿忍着想笑的冲动,柔声问:“好吃么?”   “嗯。”谢清瑰点了点头,诚实地说:“挺好吃的。”   “那我就放心了。”沈季屿笑了下,自己也低头吃了起来:“我都有两三年没自己动手做过吃的了。”   哪儿哪儿都有厨子,都比他做的强,那又何必自己动手?   也就谢清瑰吧,能这么有面子,让他甘愿‘洗手做羹汤’。   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季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瞄见屏幕上闪烁的是‘乔程’的名字就知道是公司有急事儿。   没避讳谢清瑰,在桌子上就接了起来。   他的手机保密性很好,半点声音都不外泄,即便是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谢清瑰也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只能瞧见沈季屿时不时地‘嗯’几下回应着,在挂断电话之前却皱了皱眉,沉声说了句‘知道了’。   瞧这样子,应该是工作上有事情要处理。   沈季屿挂了电话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把剩下的半碗炒饭三下五除二地扒拉进肚子,囫囵吞枣地吃完后问她:“能用一下洗手间么?”   “可以。”谢清瑰点头,给他指了指。   等沈季屿起身,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面的空碗上。   说实话,谢清瑰没想到这样的大少爷在这样着急的情况下还会记得‘不要浪费食物’,把这碗饭都吃完了。   沈季屿很快出来,他手垂在身侧,指尖上还有垂坠的水珠,然后走到谢清瑰旁边,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有点可惜。”   谢清瑰一愣:“什么?”   “十一点了。”沈季屿点了点手腕上的表:“从你下班到现在折腾了六个多小时,其中包含我在车里等的三个半小时,其实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谢清瑰呼吸一滞。   “但还是没吃好。”沈季屿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出打出小扇子般的影子,阴翳又深邃,唇角却是一个笑的弧度:“你说可不可惜?”   他不是个会因为冲动而影响工作的恋爱脑,纵使费尽心机蹭到的‘共度晚餐’被一个意外破坏了,也还是准备立刻赶去公司处理事情……   如果不是在洗手间看到一个小东西的话,沈季屿可能就直接走了。   现在他喉咙干渴得厉害,眼底也泛着隐约的火光。   沈季屿离得太近了,让人感觉有些危险。   谢清瑰察觉到这一点,就不自觉地想后退,但她蹭着椅子还来不及行动,肩膀就被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扣住了。   “放开我。”她瞳孔微缩,几乎是厉声呵斥,想挣扎着避开他。   “别动。”然而这次沈季屿却没听话,他褪下了温和的表皮,继续强势地掌控着她,声音低沉。   男人长睫微抬,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   谢清瑰一张小巧的巴掌脸,精致明艳,英气的眉,狐狸眼,瞳孔泠泠的清冷,身上的气质比脸还清纯……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外在,发现她用那种东西的时候才格外觉得反差吧?   沈季屿鲜明地喉结滚动了下,他凑近谢清瑰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喑哑:“对不起。”   “不小心看到洗手台上的玩具了。”   谢清瑰怔了片刻,脑子轰然就炸开了。   她之前用完的确是拿去洗手间清理了,但因为是独居,也没想着收起来,以为大剌剌的放着也不会有人看到…还真是大意。   空气仿佛都陷入了凝滞状态。   尴尬,焦灼,纠缠着丝丝缕缕的黏腻,让人呼吸都觉得费劲。   谢清瑰白皙的脸从面皮红到耳根,火辣辣的,她不甘示弱,咬唇瞪着沈季屿:“那怎么了?”   “不怎么。”沈季屿愣了下,很快就笑开了:“就是觉得……”   “你不如试试我。”   “比玩具还是强多了的。”   作者有话说:   沈狗,骚的没边了 第8章 赝   沈季屿本以为他说完这句话,迎来的会是谢清瑰的一个巴掌,毕竟自己这次大胆地试探多少算是‘骚扰’的范畴内了。   他心知肚明,也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但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眨了眨眼,居然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有体检报告么?”   ……   沈季屿都难得沉默了片刻,问:“什么?”   “体检报告。”谢清瑰眨了眨眼,说得很坦荡:“就算是选炮/友,也应该注意对方的身体健康吧?”   对,没错,这样做是正确的。   但谢清瑰一副淡定到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就让人有点啼笑皆非了?   沈季屿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又响了。   他敏锐地注意到谢清瑰在听到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无论表面装的再怎么淡然,心里也还是会紧张的嘛。   沈季屿忍着笑,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去接电话,挂断之后也没有继续说那些暧昧的淫辞浪语,而是走到玄关去穿鞋。   “谢老师。”他临走前,微笑着留下一句:“我会抽时间去医院。”   做体检,拿报告。   谢清瑰微怔,等人离开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她才长睫轻颤,缓缓回神。   在原地坐了片刻后,她起身走到洗手间,眸光落在洗手台上的那个粉红色小玩具,多少带了些一言难尽的尴尬和羞耻。   说实话,突然被人发现自己用这种东西,发现的人还是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追求者’,有那么一瞬间,谢清瑰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回过神后,她应对的也算得体。   和沈季屿的词锋交错间有来有往,并没有表现出被发现后就应该处于的‘下风’姿态。   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有欲望很正常,用一些工具也很正常,甚至……   她刚刚问他体检报告,也很正常。   谢清瑰并没有发疯,她只是看到沈季屿笔挺布料下包裹着的修长身躯,觉得他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炮/友而已。   前提是,要健康。   -   沈家的公司在互联网行业基本就是国内的龙头,一直处于开发的最前沿阶段,有些芯片和系统的前瞻性,就连国外的不少公司都得上门学习。   以后的生活注定和‘网络’是要息息相关的,全面大数据时代,对互联网的索求只会越来越多。   注定要不断的实验开发,走在最前端才有最大的市场。   以徽铭一群核心层为首带领着技术团队,最近就在研发最新款的半导体芯片,在过程中遇到了领域入侵的问题,立刻就给沈季屿拨去了电话。   他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就从乔程口中了解了大致情况。   是黑客入侵系统,妄图窃取他们制作的核心资料。   这可不是小事,有可能是同行请来的人,怪不得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过去。   沈季屿赶到公司时,就看见会议室围了一堆的人,神情严肃,见到他立刻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不用弄那些虚头巴脑的。”沈季屿一抬手,打断了他们想问好的话头,快步走过去俯身看向电脑:“现在捕捉到黑客的证据了么?”   “没有,屿总,入侵的人技术太贼了,我们很难捕捉到他留下的痕迹,只有在遭到破坏的防火墙系统上记录下来一个id。”   技术部门的人显然是有点沮丧,边说边点开防火墙,把那黑客的id展示给他看。   [小负小负]   这是那黑客的id,简单到甚至有点嘲讽,但是……很眼熟。   沈季屿一愣,心中立刻就有数了。   他随后就有点想笑——被气笑的,但也松了口气。   “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他指尖敲了敲口袋里的手机,对会议室里其他人嘱咐了句:“继续正常工作,其他我来解决。”   工作人员虽然有些讶异,但也都知道老板的事情不方便过问,当下就继续加班加点地忙了起来。   沈季屿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翻出通讯录里的‘傅景逸’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不待对面人说话,他就骂了起来:“你搞什么鬼呢?”   看到‘小负’这个id,他就知道是傅景逸了,跟他从小混到大的狐朋狗友之一,市面上极为稀有的顶尖黑客。   “嘿嘿,老沈,我这是给你个惊喜。”傅景逸声音懒散,隔着电话也十分欠揍:“怎么样,刺不刺激?”   “刺激你妈。”沈季屿不客气地骂了句,冷笑:“知不知道自己坏我的事儿?”   他没掩饰自己的坏脾气,在朋友面前没必要总保持风度。   要早知道是傅景逸恶作剧,他根本没必要立刻从谢清瑰那儿离开,才刚刚有那么一点暧昧的苗头呢。   “啧,什么好事儿啊,比哥们儿还重要。”傅景逸不满地嚷嚷:“老沈,我可是马上要回国了,你到时候不摆个流水宴给我接风我瞧不起你。”   沈季屿曾经催过好几次傅景逸让他赶紧回国来徽铭入职,他这里比什么地方都更需要黑客,就是这货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始终在国外待着不挪窝。   这下子总算快回国了,不失为一件大好事。   沈季屿唇角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应承下来:“那你还不赶紧的?”   “嘿嘿,也就这几天,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傅景逸吊儿郎当的声音严肃了几分:“我今天看见宁鸢了,你知道我和她都在爱丁堡这边读博吧?”   “嗯。”沈季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那怎么了?”   “还那怎么了…”傅景逸忍不住吐槽,口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我见着她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还挺亲密的。”   沈季屿‘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那不是你未婚妻么?”傅景逸纳闷:“你也不管管?”   “有什么好管的,我们俩本来就是一纸协议互相帮忙的未婚夫妻。”沈季屿淡淡地笑了声:“她有男朋友也很正常,有什么好意外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怎么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一点不在乎啊?”   “不在乎。”沈季屿顿了一下,幽幽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弄个破账号入侵我公司系统之前,我在干什么?”   傅景逸:“干什么?”   “追人,渐入佳境地追人。”沈季屿冷笑:“然后就被你给破坏了。”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危机解除,沈季屿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散漫状态,他打给私人医生钟离,让他给自己安排一个全面的体检,越快越好。   “怎么了这是?”钟离讶异:“你身体有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沈季屿笑:“就是需要一份体检报告,着急用。”   他说话时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又想起了谢清瑰,微微有些失神。   徽铭的写字楼处于筠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DB中心,他站在五十层的顶端,从落地窗边几乎能俯瞰到整座城市。   八街九陌,五光十色,是寻常人根本都不敢肖想的地方。   而谢清瑰也是那‘寻常人’之一。   沈季屿记得十年前,他曾经带谢清瑰来过一次这里。   当然不是徽铭的顶层,那时的CBD商圈也远没有现在这般光景繁华,十年的时间,发展得还是太快了。   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他对谢清瑰说可以带她来到徽铭的最顶层参观,女孩儿也是惊讶且不信的。   “那不是互联网公司吗?”   他们站在徽铭写字楼外的广场上仰头看着这座高耸入云的大楼,谢清瑰胖胖的手套捂着唇,澄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我们怎么去啊?”   “我有办法,你信不信?”年少轻狂的自己忍不住卖关子,弯起眼睛逗她:“你就说想不想去就行了。”   可惜谢清瑰并不想。   “不要了。”女孩儿声音软糯,摇了摇头:“我们什么都不会,进去干嘛啊?”   沈季屿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随她了。   后来,他半真半假地打趣着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和这个公司有关系?”   那时候,谢清瑰和学校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只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阔少,却并不知道他具体是哪家的阔少。   听到他的问题,女孩儿沉默片刻,认真地嘀咕:“我不敢想。”   她这个回答,倒是让沈季屿有些惊讶:“为什么不敢。”   其实谢清瑰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从来都很优异的成绩就是最好的佐证,更不用说年纪轻轻就理智又温柔的性格。   筠城市内,又有谁不知道徽铭集团背后的老总姓‘沈’呢?   加上今天沈季屿刻意的明示和优越的家庭环境,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谢清瑰说的不敢想,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敢。   她闭了闭眼,轻声转移话题:“我要回家了,我家住在…清水巷。”   清水巷是四环外很普通的居民区,和市中心的徽铭写字楼天壤之别,就算在一个城市,也是要坐一个多小时地铁的。   在此之前,谢清瑰从未提过自己家住在哪里。   她现在如此突兀地提了一嘴,似乎在刻意提醒他们身份的云泥之别。   沈季屿微怔,在那一刻意识到女孩儿其实可能已经知道他和徽铭的关系了。   谢清瑰所谓的不敢想,其实就是不敢明着点破。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就和四环外的清水巷和市中心的写字楼一样遥远,女孩儿心知肚明把话说明白,他们就没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十七八岁的高中时代,可以不知贫富为何物,但城府深的孩子就不一样了。   谢清瑰是,沈季屿亦是。   那天之后,少年就意识到年少时期朦朦胧胧的爱意,支撑不了他们走下去。   毕竟,他很世故。 第9章 赝   周末放假的时候,谢清瑰回了趟清水巷。   她现在住的淮阳路距离清水巷并不算远,坐最早班地铁回去,到家里时还不到八点。   在小区外面支着铁锅卖油条的阿婆还没收摊,见到谢清瑰便笑了出来:“这不是小清嘛,可好久没见到你了唉,越来越漂亮了呦!”   “阿婆早上好。”谢清瑰笑着和她打招呼,弯着眼睛声音柔软:“工作单位离得远,赶在周末才能回来。”   “是的呀是的呀,你们年轻人应该多忙忙工作。”阿婆连连点头,皱纹密布的脸上笑眯眯的,很慈祥:“就是也不要太忙了,瞧你瘦的,阿婆给装几根油条带上去和菁妹子吃。”   ‘菁妹子’是阿婆对她母亲梁敏菁的昵称,谢清瑰从小在这旧小区里生活到大,邻里邻居的互相照顾,感情都很深厚。   “好啊。”她没拒绝这几根油条惹阿婆生气,站在油锅旁等着她炸完接了过来,温婉道谢:“谢谢阿婆。”   “跟阿婆讲什么谢谢,你这孩子……”   阿婆还油条里裹了鸡蛋当作加餐,十足十的暖心窝子。   谢清瑰拎着油条爬了五楼,拿钥匙打开门后,就见到梁敏菁背对着她在阳台晾洗好的被单。   女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到她后又惊又喜:“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她走过来帮着谢清瑰把包挂上,嗔怪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想你了就回来看看。”谢清瑰举起油条:“喏,阿婆给的。”   “也正好没吃早餐呢,我去磨两杯豆浆。”梁敏菁笑着接了过来:“嚯,还热乎着。”   “那当然,阿婆现炸的。”   母女二人豆浆配油条,在日初阳光的沐浴下吃了顿简单的早餐。   吃完,两人就准备出门了。   谁也没问对方打算要去哪儿,因为她们心知肚明是要去哪里。   清水巷直通筠城疗养院的104路公交车,梁敏菁几乎天天都要坐。   这辆公交是专门开往南边的偏僻路线的,行情不怎么好,基本每次都能有座位,母女两人坐在最后一排,谢清瑰看着母亲放在膝盖上的手,心尖儿微微有些酸。   梁敏菁是事业单位的职工,在前几十年的人生里没怎么干过重活的一双手保养得也算细嫩,可现在却已经是布满皱纹的粗糙了。   这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给人按摩才被折腾成这样的一双手,但谢清瑰却无能为力去改变。   昂贵的医药费已经要把整个家庭都掏空了,实在是没多余的钱请护工来按摩。   况且,梁敏菁也不会允许。   她虽然是个知识分子,但也能干的了劳苦的活计。   登记进了疗养院,负责值班的小护士已经认识她们了,笑着打招呼:“梁姨,清姐,来了啊。”   梁敏菁日复一日地来了四年多,工作人员能不认识么?   疗养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不同于人来人往的医院,这里都是需要长期居住的病人,医护人员和家属混得熟是常事。   打过招呼,两人坐电梯上了七楼,和进家门一样地走进703病房里。   推开病房门,梁敏菁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散去整个屋子的消毒水味儿,然后就走到病床前,帮着床上的男人按摩四肢,动作熟练麻利。   自从五年前谢槐出了车祸成为植物人之后,他们家里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麻木,单调,却又不敢放松片刻,生怕被医药费拖垮了谢槐的最后一丝命脉。   这些年谢清瑰一刻也不敢放松,每天都在想办法努力挣钱,为的就是想救父亲。   养一个植物人就像在无底洞扔钱,这个道理她们都懂,可谁也没有资格放弃谢槐的命。   就算是杀了谢清瑰,她也不会。   父亲会醒来的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对于她而言就足够了。   趁着梁敏菁给谢槐按摩的时候,谢清瑰去一楼收费窗口把这个月的医药费缴了。   虽然在大学当任课老师的收入不算高,但好在她的兼职行情还不错,足够支撑也不会太狼狈。   等回到病房,抬眸迎上的就是梁敏菁有些忧心的神色。   她问:“这个月又花了多少?”   “妈,爸爸在疗养阶段,每个月的费用都是一样的。”谢清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做家教的费用可以,不用担心,上个月还接了几场演奏会呢。”   筠城是一线城市,以她演奏级别的钢琴水准,无论去哪里教学生都能拿到比市场价更高的收入。   更何况,现在又有了阮姝这个‘大主顾’。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太累了。”梁敏菁看着谢清瑰骨瘦如柴的手臂,眼眶有些酸:“你现在每天上班,下班后还得给两个孩子上课,整天坐地铁公交到处跑的,连个车都没买……”   “妈,您哭什么,我有打算买个车的。”谢清瑰哭笑不得,坐过去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其实现在地铁票越来越贵,一天几站折腾下来还真不如自己开车实惠,之前不买不是因为没钱,就是觉得限号烦。”   其实以谢清瑰的收入,在每个月固定的医药费以外真的绰绰有余,淮阳路的小二居后是用公积金买的,也得亏她这个靠谱的工作了。   这几年更宽裕一些了,确实就没必要整天挤地铁,完全可以换一个低调的代步车。   “妈。”谢清瑰抱着母亲的手臂,宽慰般的撒娇:“下周末您陪我去挑好不好?”   “傻丫头。”梁敏菁忍俊不禁,可心头依旧是隐忧未散,低低叹气:“我和你爸真的对不起你,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还是盼着你为了自己多攒点积蓄。”   “如果咱家条件正常,你和嘉年那孩子也不会分开了。”   她口中的嘉年,就是谢清瑰的前任男友冯嘉年。   “妈,您又提他干嘛啊?”谢清瑰有些不乐意了,严肃地扳着小脸:“是我看不上他。”   “瞎说,你都和嘉年谈了一年恋爱了,要不是走到见家长这一步被他发现你爸爸…”梁敏菁顿了一下,声音发涩:“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   “妈,您再这样我生气了,一家人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谢清瑰郁闷的嘀咕:“道不同不相为谋,错过冯嘉年有什么好可惜的,更何况分手是我提的。”   两年前见过家长后,她明确地和冯嘉年强调过即便是结婚后,她自己的收入也会有一半送到医院来负责养活谢槐。   那时冯嘉年错愕又不能接受的表情,就让谢清瑰明白这段感情是走到尽头了。   “我知道你最要强,可你毕竟都二十八了,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梁敏菁一想到这里就愁得睡不着觉,边抹泪边嘟囔:“我同事家的子女和你差不多大,孩子都有了,你还记得姜姨吧?她一听说你还没对象,立刻就想给你介绍一个,说小伙子是公务员,个人条件相当不错。”   ……   说了半天,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妈,您想让我去相亲就直说呗。”谢清瑰哭笑不得,耸了耸肩:“我又不排斥。”   “真、真的么?”梁敏菁一愣,十分意外地看着自家闺女:“你不排斥?”   “为什么要排斥?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排斥谈恋爱了?只是现在没有合适的对象而已。”谢清瑰微笑,自然而然地说着:“如果姜姨把咱家的条件说清楚,对面也可以接受的话,那就见见呗。”   到什么年纪干什么年纪应该干的事情,这个道理谢清瑰一直都懂。   所以她从不排斥恋爱,脑中也一直有组建一个家庭的构图,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的话,并不会强求或者着急罢了。   眼见着闺女这么通透,梁敏菁开心极了,傍晚就在姜姨那儿把一切都打听好后发给了谢清瑰。   传说中人很不错的小伙子名叫宋临,是法务单位的公务员,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挺好。   听说他见到谢清瑰的照片就丢了魂,丝毫不介意谢槐的事情,十分着急的就想见个面。   谢清瑰已经回了自己的房子,边撸狗边听着母亲的语音,闻言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她轻描淡写地回了句:“那就约个时间见见吧。”   宋临那边很着急,所以见面时间就定在了周一下班后的晚饭时间,双方都是正常下班的单位,不存在忙得走不开的意外。   因此谢清瑰周一上班时,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随意懒散风,特意打扮的精致了些。   她穿了一条雾霾蓝的丝绸吊带裙,腰身是鱼骨设计的收起来,衬得细腰不盈一握,白皙莹润的脚踩着水晶跟的高跟鞋,头发高高盘起,端庄又优雅。   “哟,小谢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办公室的同事见了,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本来就够好看了,今天更好看!”   谢清瑰微微笑了笑,实话实说:“下班后要去相个亲。”   “哦哦哦怪不得……”   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除了一角——上次给谢清瑰介绍阮姝做家教的那位音乐老师,闻言脸上僵了一下。   怔愣片刻后,他立刻给沈季屿发信息报告。   相亲对象是个蛮体贴的人,特意把吃饭地点定在筠城大学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谢清瑰下班后直接步行走一段路就过去了。   天气闷热,她走到餐厅的时候白皙的脸颊都有些泛红,给清冷柔婉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娇憨,早已经坐在餐厅的宋临远远看见,就是一愣。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竟是比照片还要好看得多的。   这大热天她穿着一身蓝色裙子,有种冰肌玉骨的仙女感。   宋临直感觉自己的呼吸节拍都有些乱,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眼见着谢清瑰四下张望,忙不迭地站起来挥手。   见到她走过来微笑着坐在对面望着自己,宋临一开口,竟然结巴:“谢、谢小姐,你好。”   谢清瑰美眸扫过眼前戴着眼镜的清秀男人,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一顿饭,基本上是宋临说,她听着。   谢清瑰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性子,更何况还是以相亲为前提的一顿饭,话就更少,只微笑看着,时不时应和一句。   但这样对于宋临来说已经足够,在女人柔润目光的注视下,他心里仿佛酸麻了一片,又羞又臊又管不住想说话的那颗心。   就感觉,能和谢清瑰多说一句话也是好的。   在宋临活了快要三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这样美丽又优雅的女人。   宋临甚至不敢去窥探她洁白的肩胛和手臂,眼睛偶尔划过她的脸,也很快就慌乱地低下去。   谢清瑰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比自己还要大一岁的相亲对象,竟然是如此的青涩,或者说是羞涩。   看起来就像个毛头小子,倒还是挺有趣的。   饭吃到一半时,餐厅大门被推开,宋临旁边的桌上来了客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客人。   他穿着米色的polo领短袖,白色长裤,两条长腿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懒散。   面容英俊,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突然看到沈季屿,谢清瑰唇角的笑意陡然僵了。   迎着他戏谑的视线,她瓷白的牙齿咬了咬唇,立刻转移视线,心里却忍不住乱糟糟地在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相亲的。   瞧那样子,就是有备而来。   “谢小姐。”宋临一直很细致地关注她,立刻就发现谢清瑰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态度温和关怀,殷勤劲儿让旁边的沈季屿忍不住笑了声。   这声音讽刺劲儿十足,终于让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谢清瑰身上的宋临察觉到了。   宋临侧头看了一眼沈季屿,只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却让人很有危机感——因为他一直是盯着谢清瑰的。   这让宋临立刻就很不舒服,觉得如鲠在喉。   但好在谢清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隔壁桌坐了一位帅哥,还在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宋临微微松了口气,柔声问:“还想吃些什么吗?”   谢清瑰还未等回答,话头就被左前方的沈季屿打断了。   “你好。”他对着旁边等待点餐的服务员笑了笑,眼睛却依旧是看着谢清瑰,声音低沉散漫:“按照这位小姐吃的东西给我来一份吧。”   “她看起来……很好吃。” 第10章 赝   她看起来很好吃。   沈季屿看似是在说谢清瑰面前的食物,但那暧昧的眼神,腔调,怎么想也不觉得是在单纯只说食物。   宋临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阴恻恻的望过去,不客气地质问:“先生,您一直盯着我女朋友看,很不礼貌。”   “女朋友?”沈季屿并未动怒,反而笑了,虽然那狭长的眼睛里笑意不达眼底:“谈多长时间了?”   他这仿佛和兄弟话家常一样的态度让宋临愣住,随后就有些支支吾吾。   本来就是一气之下的胡编乱造,哪能编得那么细致?   “宋临,我吃饱了。”谢清瑰突然开口,语气淡淡:“我们走吧。”   “哦哦,好的。”她的插嘴让宋临大喜过望,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站起来去前台结账。   谢清瑰整理了一下旁边的包,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还未等迈开脚下的高跟鞋,垂在身侧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她垂眸看了一眼攥在自己腕上的修长十指,面不改色,冷冷道:“松手。”   “为什么要相亲?”沈季屿眯了眯眼睛,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等不到我拿来体检报告?”   ……   这话说的,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沈季屿,你胡说什么?”谢清瑰皱眉:“我为什么要等你?”   “可你那相亲对象不怎么样。”沈季屿抬了抬唇角,装好人似的娓娓道来:“第一次见面就在你面前扯谎,为了充自己的面子,你觉得他靠谱么?”   这点谢清瑰倒是不否认,刚刚宋临那个谎言确实是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也不打算和他继续相处下去,但是…沈季屿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在扯谎这方面,他有资格去批评别人么?   谢清瑰看着他,轻轻冷笑了一下。   沈季屿微怔:“笑什么?”   “我笑沈先生还蛮天真的,居然把我的话当真。”谢清瑰听见宋临在不远处叫她,便压低了声音,轻笑着说:“在我这里,您还不如玩具。”   这算是回应他前几天说的‘比玩具还是强多了的’。   沈季屿一愣,再次抬眸,看见女人穿着雾霾蓝丝绸吊带裙的背影,高挑纤细,露了小半个白嫩的背,突出的蝴蝶骨十分漂亮,展翅欲飞一般。   她一步一步地,向着别的男人走过去——这画面真的刺眼极了。   沈季屿眯了眯眼,快步走过去从后面拉住她细细的手臂。   有些人不是穿着西装道貌岸然,就能改变是个疯子的本质的。   例如沈季屿,他在两个人错愕的眼神里牢牢地抓着谢清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笑:“谢老师,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   “漂亮到想让我亲手撕掉。”   这么轻薄,应该很容易就撕成碎片了。   一瞬间,谢清瑰裸露在外的洁白肩颈顷刻间就爬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明明沈季屿保持了安全距离,但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把自己全团裹住,令人头晕目眩,还觉得……特别羞耻。   “先生,您到底在干什么?”宋临虽然听不见沈季屿在说什么,但他瞧着谢清瑰的手臂被拉住,脸色也异常的难看,自己也就出离愤怒了。   他一下子拍开沈季屿抓着谢清瑰的手,把人虚虚的护在身后,警告道:“麻烦你不要骚扰我女朋友,否则我就报警了。”   “报警?好啊。”沈季屿舌尖舔过后槽牙,心里久违地涌上来一股冲动的躁意,轻蔑一笑:“我还怕你不报呢。”   他说着,轻轻动了动手腕。   “你,”宋临瞳孔一缩,立刻就怂了:“你想干嘛?”   他后退了半步,从姿态上就已经是退缩的模样了。   沈季屿瞳孔微动,突然觉得和这种人做对都是自己的跌份儿,他今天也是太冲动。   黑眸冷淡下来,划过身后面不改色的谢清瑰,沈季屿轻笑一声,长腿迈开越过她们去前台结账。   突然的偃旗息鼓让宋临猝不及防,他错愕地站在原地,灵魂出游的同谢清瑰一起离开这家西餐厅。   真的是不太成功的一次相亲,虽然,男人对女人其实是很满意的。   “谢小姐。”走出餐厅沿着步行街慢慢地散步,宋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谢清瑰:“刚刚在餐厅里那位先生…你认识么?”   他怎么想都觉得沈季屿出现的太怪异,和谢清瑰之间的姿态也很暧昧,实在不像陌生人之间的氛围。   但宋临也没什么立场去光明正大地盘问,只能暗戳戳地试探一下。   “认识,不熟。”谢清瑰一点儿也没诧异他的问题,早有准备似的应答:“宋先生,您介意么?”   “啊?”宋临一愣,然后就立刻摇头:“不,我没什么好介意的,我…谢小姐,我对您很有好感。”   对于男人的爱慕和追逐,谢清瑰从懂事起就经常见识了。   有青涩有隐晦有直接的,像是宋临这种,她第一眼瞧见他,就能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赤/裸的热忱,只是……   “对不起,宋先生。”谢清瑰微微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谢谢您陪我吃这顿愉快的晚餐。”   谢清瑰向来是滴水不漏的,虽然温柔,但也冷淡,轻而易举就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和意难平。   此时此刻,宋临也是这样。   “为什么?”他有些不甘:“是因为刚刚那个男人么?”   “都说过了,不熟,又怎么可能是因为他呢?”谢清瑰微微一笑,轻描淡写:“不合适的根源在于,我喜欢的男生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宋临愕然。   “不好意思。”谢清瑰垂眸看了眼手表,冲他挥手:“我要去赶地铁了。”   学校附近的地铁是直通谢清瑰的住处的,她很快回到家,换衣服卸妆洗澡一气呵成,从浴室出来后,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一直响,谢清瑰出来后菱角就绕着她的腿一直转,邀功似的让她去接电话。   谢清瑰低头给它抓了把狗粮,又洗了手,这才不紧不慢地去拿手机。   这个时间能给她不依不饶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质问她相亲结果的梁敏菁,另外…大概就是沈季屿那个神经病了。   拿起手机,果然不出意外地在未接来电那里看到了一串‘沈季屿’的名字,然后此刻,又响了。   谢清瑰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唇角轻抿,直到掌心里的振动麻到了心里,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谢老师。”对面的沈季屿一点儿也没周旋,甚至没问她关于今晚的任何事,只是轻笑了一下,声音在夜色里无比温柔——   “你今天怎么没下来遛狗?”   。   一句话,让谢清瑰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了。   她眉头蹙得更深,快步走到窗边眺望着小区外的街道,果不其然,瞧见了沈季屿的车。   他是一路跟着自己回来就在那儿等着了?   “谢老师?”电话里低沉清澈的声线还在追问着:“怎么不说话了?”   “沈先生。”谢清瑰冷冰冰道:“您追人的方式,真让人不寒而栗。”   像个变态。   说完,她有些愤懑地挂了电话,顺便‘刷’的一下拉上窗帘,眼不见心不烦。   向来轻盈的脚步都变重了,谢清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一口气喝了两杯水,还是感觉心中郁结难消。   思索片刻,她给高中时认识的好友打去电话。   “老谢?”对面的秦枝秒接,有些纳闷儿:“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不是应该正在教学生么?”   作为多年闺蜜,秦枝对于谢清瑰的时间安排也是比较有数的。   “枝枝,我遇见事儿了。”谢清瑰也没心思寒暄了,单刀直入地说:“你记得沈季屿么?”   “谁?沈季屿?咱们高中那个沈季屿?”秦枝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对,就是他。”谢清瑰顿了一下,继续说:“他现在在我家楼下。”   ……   半个小时后,谢清瑰家里的门被‘砰砰’敲响。   她走过去从猫眼一看,门外的姑娘戴着口罩,大眼睛眨巴眨巴——秦枝电话挂得飞快,直接杀过来八卦了。   “怎么回事啊?”她进来就直接问重点:“你怎么和沈季屿碰上的?旧情重燃了?”   “旧情才能重燃。”谢清瑰笑了笑:“我俩达到旧情的程度了么?”   “啊,也是。”秦枝讷讷地嘟囔:“沈季屿这男的,挺渣的,高中的时候一群小姑娘被他那张脸弄得五迷三道的…对了,他现在长的还那么帅么?”   说着说着,某位秦姓花痴就开始重点偏移。   “你记不记得,高中时他总给你悄悄地送零食什么的,还拜托我帮他,说是伪装成我给你送的。”   秦枝撇了撇嘴:“当时我还以为是陈逆送的呢,后来知道了是他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好男人,结果没想到丫就一爱玩儿的渣男。”   听见她提起高中时候的往事,谢清瑰笑了笑:“记得呀,然后你转头就告诉我了。”   姐妹才是一条心,当时沈季屿的伪装和拜托,实际上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只是少女情怀总是诗,青涩稚嫩的年纪,意气风发的少年做什么都是容易让人心动的。   沈季屿现如今比起十年前,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已经荡然无存了,他更危险,神秘,深邃,让人捉摸不透……但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招眼,这是真的。   衣架子一样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双见了就能让人沉溺下去的桃花眼,从来都是最招蜂引蝶的。   十年前,沈季屿也是凭借外貌这项资本无往不利,再加上他真的是很会骗人。   少年有心想要甜言蜜语的话,无论是谁都会被他骗得团团转的。   就像自己,一开始明明是讨厌他,最后却也不自觉地掉入他编织的甜蜜陷阱。   像是块沼泽地,接近了总会忍不住沉沦,勉力自救,也是要脱层皮的。 第11章 赝   “可以小点声么?很吵。”   高二分班后,这是谢清瑰对后桌沈季屿说的第一句话。   她白白的小脸上秀眉微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除了厌恶,再无其他情绪。   啊,这可真是新鲜。   沈季屿还是第一次在女孩儿那儿看到这样的眼神,直到谢清瑰已经转过身继续学习,他脑海里还是时不时的浮现她的眼睛。   于是,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在前方的背影上。   少女脊背笔直,穿着学校统一批发的白色短袖,她穿的应该是最小码,但还是显得宽松的厉害,她细细的骨架支着,单薄秀气,做工不太好的料子有些透,都能看到姑娘肩上细细的香芋色肩带……   “沈季屿,你看什么呐?”正坐在他大腿上的女孩注意到他的视线可不乐意了,娇滴滴的嘟囔:“我就在你眼前呢,干嘛看别人啊?”   说着,细白的小手摸着他的脸,委委屈屈的撒娇。   “嘘,别说话了。”沈季屿笑笑,黑眸有丝戏谑:“很吵的。”   耽误了前面的好学生,可担待不起。   腿上的女孩儿被气走了,上课铃声响,伴随着老师踏步走进来的声音,沈季屿的视线依旧落在谢清瑰的腰上。   唔,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细的腰。   之前没刻意留意过,现如今一看,他前桌的脊梁骨一直这么笔直的挺着……倒也不嫌累。   看了整整一节课,沈季屿发现谢清瑰的脊背真的是从不弯折,哪怕是写字的时候。   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他长眉下浓密的眼睫一眨,不自觉地就有点想入非非。   例如,在什么场景下,这漂亮的脊柱骨才能承受不了的弯起来?   “你笑什么呢?”同桌陈逆睡够了,从桌上爬起来脸上的红印还没消,就瞧见旁边的沈季屿微微笑着的模样。   他打了个哆嗦,立刻毫不犹豫地吐槽:“一脸发春似的。”   沈季屿睨了他一眼,薄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低俗。”   “你不低俗?那你干啥呢?”陈逆挑眉,不服气地呛回去:“我看你也没听讲啊,看什么呢?”   “陈逆,沈季屿。”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倏’地回身,锐利的视线一下子锁定后排的两个男生:“嘀嘀咕咕什么呢?上课唠嗑好玩儿是吧?!”   两人都不说话。   他们虽然都挺混的,但还不至于在课堂上驳老师的面子。   “上来。”老师敲了敲黑板:“这题的思路我刚刚讲过了,你们上来做一遍,让我看看效果。”   这是摆明了为难学渣,陈逆当场就哀嚎了:“刘老师,您放过我吧,我哪儿会啊。”   老师大怒:“敢情儿是压根没听,就顾着唠嗑了是吧?不想听就别听了,给我出去站着!”   陈逆如蒙大赦似的,忙不迭地站起来,欢天喜地的跑出教室外站着。   沈季屿停顿片刻,也跟着一起出去。   “阿屿?”陈逆见他出来,还愣了一下:“你出来干嘛啊?”   沈季屿:“不会做不得出来?”   陈逆:“……放屁呢,那题你能不会做?”   人比人不同,他们这一群混子富几代里,以他为代表的学渣是多,可也有沈季屿这种脑子聪明的,随便学学就能当学霸的存在。   “说不会就是不会。”沈季屿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废什么话。”   从今天开始,他要当学渣。   之所以如此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不过是他刚刚看到谢清瑰很耐心地给她同桌讲题。   那么简单的题却讲得那么认真,应该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学生吧?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周五,中午时晴天白日地就下起了大雨,谢清瑰和秦枝打一把伞去了食堂,走在路上默默地想平日里冷清的食堂今天人一定不少。   毕竟下着大雨,学生们也不会顶着被浇湿的风险跑出去。   两个女孩儿都是细瘦伶仃的,一把伞的伞面也把人绰绰有余地盖住了。   到了食堂,果然人头攒攒,拥挤着一片濡湿的潮气。   每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一眼望不到头。谢清瑰皱了皱眉,忽然不太想吃了。   心有灵犀似的,旁边的秦枝也仰天长叹:“啊啊啊人怎么这么多啊,真不想吃了!”   “那就别吃了。”谢清瑰立刻接口,笑了笑:“要不我们中午一起饿一顿,当减肥了?”   ……   “我靠,你真狠。”秦枝惊恐地看着她:“真的假的,那我们不是白来了?”   “我说真的啊。”谢清瑰弯着的眼睛里多少有些腹黑:“我不想吃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吃食堂,又原路返回了学校。   忍一会儿还好,可到了下午两点钟,肚子还是空虚地叫了起来,谢清瑰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素白的手下意识按住了小腹。   可很快她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示弱’,像是自己嘲讽了自己没吃午饭,便掩饰性地把手从肚子上拿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伸进去书桌里。   假意找东西,谢清瑰本想随便拿本书出来,但没想到在书桌里碰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物件。   嗯?谁在她的抽屉里塞东西了?   谢清瑰一怔,立刻把摸到的塑料袋子抽了出来,只见学校小卖部专用的蓝色袋子里装着面包和香肠。   看到里面是吃的,谢清瑰彻底愣住,秀眉微蹙。   也就秦枝知道她中午没吃饭,所以是她买来偷偷塞进去的么?   下课后,谢清瑰走到秦枝的桌前把她揪了出去,直接就问关于那些面包和肠的事情。   “唔,是啊。”秦枝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道:“我饿的不行了,跑去小卖部买的时候就顺便帮你带了一份。”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啊?”谢清瑰松了口气,笑起来:“应该是我给你买才对,是我提议不吃饭的。”   说着,就要掏手机给秦枝发红包。   “先别着急,几块钱而已。”秦枝按下她的手,大眼睛眨了眨:“我问你,你吃了没?”   “没有啊。”谢清瑰摇摇头:“不确定是谁送的东西,怎么敢吃。”   虽然商店里的东西,都是有密封的外包装的。   “……还真是谨慎。”秦枝失笑,无奈地推了她一把:“快先回去吃吧。”   谢清瑰‘嗯’了一声,问她:“你不回教室?”   “我不着急,要去趟洗手间。”   等目送着谢清瑰走回教室,秦枝旁边溜过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怎么样?”陈逆肩膀碰了碰她的,挤眉弄眼:“没露馅吧?”   “没有,我说你怎么这么怂啊?”秦枝嘟囔:“想追清清还要我帮你扯谎?就说自己送的呗。”   ……   这谎哪是他扯的?明明是沈季屿那货知道了他和秦枝认识后犯神经病。   陈逆心里骂着,只‘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秦枝回了教室,陈逆则是折到拐角处的洗手间,看着正站在窗子前吸烟的男生眯了眯眼。   “我说,怎么回事儿啊。”他也弹了根烟咬在唇间,嗤笑了一声:“你喜欢一个姑娘直接追不就得了,什么时候还搞的这么扭捏了?”   让他当中间人撺掇秦枝骗人,这完全不是沈季屿的作风嘛。   沈季屿笑了下,只简单解释了句:“不是时候。”   至于为什么不是时候,他没有多说。   陈逆也没多问,他自是了解沈季屿那招蜂引蝶的德行的,啧啧感慨两声:“咱学校最漂亮的,到底是被你惦记上了……”   高中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份的梅雨季节,天气一下子从干巴巴的热变成湿漉漉的闷,就从宿舍走到班级那么一小段,都能将小脸蒸的绯红,衣衫泛潮。   “这天真的是烦死了。”秦枝抱著书,一路都在和谢清瑰抱怨:“从骨子里的潮,被子啊衣服啊洗了永远晾不干,闹心。”   最糟糕的无非是这种天气上体育课,虽然学校操场都是水泥地,并没有坑坑洼洼的土混着雨水黏脚,但依然有不少低洼地方积了水坑。   一群男生最喜欢的又是打篮球,拍着到处跑的时候难免溅起一片脏水,他们倒是不在意,可一群穿着校服小白鞋又爱干净的女生要是不小心沾了几滴泥点子,那真是烦也烦死了。   谢清瑰就是受害者之一。   她根本不想上这劳什子体育课,只是学校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想上也得上,全班学生都被撵了出来。   闷热潮湿的下午,只能在外面硬捱着。   不远处还有一伙男生在打篮球,声音闹闹哄哄的,听着更烦。   “枝枝。”谢清瑰秀眉皱了皱,拉着秦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走远些吧。”   刚说完,迎面就飞??来了一个篮球——不知道那几个男生怎么打到这边来了,意外到女孩儿都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站了脏水的篮球飞到自己身上。   力道软绵绵的倒是不疼,就是白色的短袖立刻就脏得没法看了。   “我靠,谁啊?”秦枝这暴脾气一下子就火了,怒气冲冲地把篮球踩住:“长没长眼?!”   “秦枝,都一个班的。”陈逆立刻跑过去打圆场,大手呼噜着她的一头炸毛:“我们也是不小心,抱歉抱歉。”   他边说,边疯狂地给距离几步之遥的沈季屿使眼色。   “是你扔的啊?陈逆,你是不是有病?”秦枝气得直揪他耳朵。   陈逆嘶嘶哈哈的装痛没敢躲,心想自己真倒了大霉了,还得帮沈季屿背这种黑锅。   他也不知道这货发什么疯,刚刚他们一伙人正好好地玩着呢,球到了沈季屿手下,他忽然就指尖一转,把篮球冲着这俩小姑娘身上扔。   ——虽然故意放松了力道,但也真够缺德的。   但也不知道沈季屿是仁义还是别有所求,没让哥们儿蒙冤,自己走了过来。   “不是他,是我。”少年的声线清爽中带着一丝愧疚,走近了垂眸看着谢清瑰:“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秦枝一下子把陈逆的耳朵放开了,静静地欣赏起了帅哥。   谢清瑰皱起的秀眉就没松开过,沉默片刻,抿唇冷冷地吐了两个字:“没事。”   说完,转身向着操场上水房的方向走去。   这身上手上都是干涸了的脏泥巴,甚至脖子上都溅到了一些,她总得去洗洗。   老旧的水房里四面透风,没门,水龙头也是斑驳的,水压却很高,拧开后水流‘哗’的一下四下迸溅。   谢清瑰吓了一跳,慌乱之中忙不迭地伸长了手想要拧回去,狼狈之中身上被弄湿了一片,白色轻薄的布料紧贴在身上,一时之间跟淋了雨似的。   曲线毕露,从修长的脖颈延伸到线条分明的锁骨,再到…胸口的起伏和平坦的腰身。   沈季屿跟着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养眼的光景。   谢清瑰虽然年纪小,但身材已经算是很有料,且曲线窈窕,凹凸有致,平日里穿着宽松的校服都能瞧出来一二,更别说此刻了。   听见脚步声,谢清瑰终于关上水龙头后侧头看了过来。   女孩儿白的发光的脸上沾着一绺绺头发,晶亮的眸子里蕴着火气,不客气地瞪他:“你看什么?”   她可还没忘了,眼前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可谢清瑰怎么也猜不到,罪魁祸首故意闹这么一出,就是想达到这个效果的。   沈季屿状似歉疚地一笑,立刻脱下身上的校服扔到她的身上。   轻飘飘地落下,遮住了狼狈不堪的模样。   罪魁祸首,毫无内疚地装起了正人君子。   谢清瑰一怔,下意识地拢了下身上的校服,反应过来后轻声道谢:“谢谢。”   “不用谢。”沈季屿唇角微抬,声线温柔:“洗好了还我就行。” 第12章 赝   沈季屿从注意到谢清瑰那天开始,就托人花了一周时间把她‘调查’了一下。   怎么说呢,算是他的一种陋习吧,或者说更类似于控制欲的病症,看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把这个人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想从她的过往中,琢磨出有什么切入点可以追人。   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了,沈季屿还是觉得想要靠近谢清瑰这样的姑娘,似乎没什么捷径,只能靠循序渐进。   少女生长在一个很普通却很幸福的家庭里,人格健全,性格独立,至于恋爱史都是空白的,他连她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都没弄明白,自然不知道还能从什么角度去切入。   那就只能做自己,从试探的角度去发现了。   如果有机会,沈季屿很希望自己有荣幸当她的初恋。   陈逆听了他的骚话,牙都快被酸倒了:“初恋?有个屁用,你还记得你初恋长什么样么?”   沈季屿弹了下烟灰,面色平淡:“我没初恋。”   “扯淡,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还跟我装纯。”   “陈逆,谈恋爱和初恋是两个概念。”沈季屿笑了笑:“初恋指的是你能记住的一段恋情。”   ……   敢情他之前谈的都是记不住的?   真他妈渣的理直气壮,陈逆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呵呵笑着问:“那谢清瑰能当你的初恋么?”   沈季屿:“说不准。”   “你可真他妈行。”陈逆竖了个大拇指:“你想让人家把你当初恋,自己倒好,理直气壮地把人家小姑娘当过客,沈季屿,你没这张脸早就被揍死了。”   沈季屿笑笑,没反驳他的话。   因为陈逆说的都对,自己的确是个披着人皮的坏胚,人渣。   但他谈恋爱,讲究的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绝不强迫。   就连分手的时候,也绝不拖泥带水,他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说一不二。   某天下课休息的时候,谢清瑰摘下耳机放松片刻,同桌路妍灵和她分享八卦,声音压得很低:“清清,听说沈季屿和隔壁班的柳霏分手了哎。”   “唔,或许不叫分手,应该是暧昧期结束,柳霏没转正。”   谢清瑰微微皱眉,表现出来不关心这些八卦的态度,路妍灵讨了个没趣,讪讪一笑,也不再说了。   前两天就已经洗好的校服还放在她的书包里,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还给沈季屿,让谢清瑰有些心烦意乱。   她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他衣服 ,学校里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和沈季屿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这人也真是的,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过来拿,谢清瑰有些幼稚地计较着,气得鼓了鼓脸。   晚上放学,恰巧轮到谢清瑰和路妍灵这桌值日,她拎着水桶去水房打水,走到拐角处竟发现沈季屿还没走,正靠着栏杆抽烟。   谢清瑰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是监控盲区,经常有男生躲着过来抽烟,也不意外了。   她思索着事情,没注意到沈季屿幽深的眼神,抓紧机会立刻问:“你的校服还在我那儿,是你自己拿,还是我一会儿直接给你放到抽屉里?”   如此不解风情。   沈季屿绷不住地笑了下,声音带着股慵懒劲儿:“我自己拿吧。”   他说话的时候很专注地看着她,让谢清瑰专注度散去之后,心尖儿后知后觉的攀上来一股羞涩,便十分不自在的低了下头。   可即便是低着头,也总能感觉到独属于沈季屿的那道视线如影随形,头顶泛着炽热,总觉得很有压迫感。   谢清瑰抿了抿唇,忙拎着水桶进了水房,不想理会他。   但恼人的是,沈季屿也跟着一起进来,甚至站在她旁边热心肠道:“我帮你吧。”   “不用。”谢清瑰立刻拒绝,想了想觉得自己飞快的速度不礼貌,又补充了句:“谢谢,但我经常打水,没问题的。”   “没问题么?可你上次拧水龙头…”沈季屿长眉轻挑,声音里含着散漫的戏谑:“弄了一身。”   谢清瑰一怔,耳根子都攀上了一抹红。   “那是,”她声音顿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反驳:“那是操场水房,我没用过。”   教学楼里的又不一样。   “哦。”沈季屿点了点头:“可是……”   他话没说完,水房外空旷的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路妍灵的呼喊:“清清,你打完水了么?”   谢清瑰面色一变,一瞬间变得力大无穷,推着沈季屿就进了水房里放拖把的小隔间,还心思缜密地落了锁。   沈季屿这可意外极了:“你…”   “别说话。”谢清瑰低声呵斥。   ……   怎么感觉这场景莫名的见不得人呢?   沈季屿微微垂眸,看着女孩儿近在咫尺地站在自己胸口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道清晰的阴影,她看起来严肃而紧张。   “怎么?”沈季屿忽然玩心大起,压得很低的声音犹如蚊子叫,却清晰地传进谢清瑰的耳朵里:“不想被人撞见我们站在一起啊?”   谢清瑰心思被识破,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角。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尤其不想被路妍灵撞见,大概是因为…她看得出来路妍灵很喜欢沈季屿。   而且,那女孩儿很八卦,经常喜欢看见一角就延伸全貌,谢清瑰可不想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沈季屿看着少女泛着透明色淡粉的耳廓,呢喃着:“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关进隔间里呢。”   “你,”谢清瑰急得不行,情绪鲜明的外露出来:“你别说话了。”   路妍灵的声音就在门外疑惑地嘟囔着‘怎么水桶在人不在’,谢清瑰紧张得要死,生怕被发现了——以这样的姿态躲在隔间里被发现,她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此时此刻,她都后悔刚刚把人推进来的冲动。   “行。”沈季屿低低笑着,趁火打劫:“你答应我件事情。”   谢清瑰忍不住问:“什么事啊?”   “给我补课,我物理太差了。”沈季屿卑鄙地嘟囔着:“要不我只能出去了,这儿怪闷的。”   ……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现在这个局面,谢清瑰也只能答应下来,用力地点点头。   她答应的一刹那,敏锐的感觉眼前的少年憋着笑,单薄的胸口都在发颤,近在咫尺,宽大袖口的布料碰撞,似乎都能感觉到震颤的摩擦感。   有点…暧昧。   谢清瑰又羞又恼,几乎不敢抬头。   直到听见路妍灵嘟囔着‘该不会上厕所去了吧?’然后球鞋踩在脚底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已经确定离开水房的时候,谢清瑰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说,我也没那么见不得人吧?”沈季屿终于能说话,开口就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你在怕什么?”   谢清瑰沉默片刻,声音清清淡淡的:“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   而沈季屿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构成误会。   他身上……总有种黏黏糊糊的暧昧感。   似乎是能感知到女孩儿的心理活动,谢清瑰未抬头,听见沈季屿笑了声:“呵,可惜了。”   她抬眸,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也许还是会被人误会。”沈季屿耸了耸肩,无辜道:“你还得帮我补课呢,谢老师。”   谢老师。   他十年前就曾经叫过她谢老师。   只是那个时候,少年人的语调没有过后的那么沉,即便是慵懒的,也带着股恣意妄为的青春期。   其实沈季屿一直都让人看不透。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做事永远都是出人意表的。   例如他物理明明很好,却要装作很糟糕的要小姑娘帮忙‘教’他。   谢清瑰是做事很细致的人,答应了帮沈季屿补课也没想着赖掉,第一时间就去查了他前几次考试的成绩。   她之前并没有刻意留心过他的成绩,一查才发现很好,理科尤其的好。   那怎么……物理还需要自己帮忙呢?   谢清瑰并没有藏着掖着,当即就去问了。   “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绩下降得厉害,大概是升高二了题太难了吧。”沈季屿听到她的质问,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这个。”   他把一张纸推到女孩儿面前。   谢清瑰垂眸一看,是上周的月考成绩单。   比起之前几次考试,沈季屿的成绩确实是下降了不少——尤其是物理,基本可以算是断崖式下滑了。   看来,他说要请自己帮忙补课并不是装的。   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成绩怎么会下滑的这么快,但这并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那…”谢清瑰想了想,犹豫地说:“放学后补?”   沈季屿笑弯了眼,点头:“好啊。”   放学后学校里的自习室教室都是空的,以沈季屿的能耐,弄来其中一间的钥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放学后都会去三楼最里面的空教室学习。   只是究竟谁是在真的学习,谁是在装作学习,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时候,沈季屿假装看书,但余光大多都是落在女孩儿身上的。   他耐不住细细观察谢清瑰,就发现这朵玫瑰真的是从头发丝漂亮到手指尖的。   虽然大家身上穿着的都是宽松肥大的蓝白色校服,偏偏她身上永远都有类似于茉莉花的甜香。   沁人心脾,清清淡淡的,但多闻一会儿就会有种沉沦的错觉。   谢清瑰的皮肤白到透明,从耳尖到脖颈和露出来的手腕指尖却都是粉粉的,那双弹钢琴的手指,真的是细细长长的很漂亮。   漂亮到……不自觉的就会让人想入非非。   一双手,就能勾起无尽遐思。   谢清瑰的确是有这样的魔力的。   她全身都像是娇养出来的精致,每一处都有冲动令人把玩。   沈季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之前并未注意到谢清瑰这么个人的时候,也没觉得就好看到哪儿去了。   但现在注意了,认识了,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移不开了。   原来真的有一种姑娘是一眼惊艳,然后越看越耐看的。   尤其是她偶尔克制不住流露出来的不耐烦,那轻轻蹙起的秀气眉毛……就更显得娇憨可爱了。   沈季屿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贱得慌。   一堆上赶着巴望着喜欢他的他瞧不上,偏偏想要这么一个烦他的姑娘。 第13章 赝   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沈季屿把谢清瑰约了出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已经不至于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针锋相对,除了学习之外,多少也是能随便闲聊几句的。   但主要还是以补课为主。   谢清瑰没觉得沈季屿约她出去能有什么别的事,于是前去赴约时,依旧是背著书包的。   结果就看到了孑然一身的少年。   “你…”她皱了皱眉:“叫我出来不是学习么?”   “周末哎。”沈季屿失笑,长眉轻挑着一丝无奈:“还学习?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那算了。”   谢清瑰觉得他们之间除了学习也没必要有什么交集,便背著书包准备走人:“我要回家了。”   嗯?回家?   沈季屿愣了一下,连忙拦到她面前:“都出来了,这么快回去干什么?”   “我……”   “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季屿说完,果断地拉起谢清瑰垂在身侧的手,扯着她走。   后者本能的吓了一跳,想要把手缩回来,但手腕却被他修长的大手攥的牢牢的。   谢清瑰再怎么故作淡定,但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没有小姑娘在第一次被男生牵手的时候,还能当作没事人的。   “沈、沈季屿。”她声音都打了嗑绊:“你放开我。”   说话的时候,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耳朵都热了…只希望绯红的温度不要传到脸上才好。   “抱歉。”沈季屿立刻就放开她,似乎很绅士的模样,唇角却抬了抬:“我怕你直接走了。”   若有若无的暧昧,就像羽毛一样撩拨着女孩儿的心脏。   但少年稍微带着点委屈的模样,又没办法让人发火。   “那你下次别这样了。”谢清瑰小声嘟囔着:“我没有要直接走。”   她今天没有穿校服,上半身是一件V字领的鹅黄色针织衫,衬的锁骨笔直又漂亮,微微低头就露了后颈的一截白腻。   几率灵动的黑发落在上面,黑白分明的惹眼。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很快移开眼睛。   “好,是我的错。”他乖顺的道歉,语气带着笑意,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唱片店:“走,进去吧。”   虽然不知道沈季屿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唱片店,但谢清瑰脚下顿了顿,还是跟着进去了。   她本身也挺喜欢来唱片店淘一些黑胶的,经常来,但这家店倒是第一次。   不大不小店面,装修风格很有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港风感,墙面陈旧泛黄,一摞摞的架子上随意潦草的摆着各类各式的唱片,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谢清瑰虽然来的不明不白,但很快就被吸引了,在安静的店面里专心致志地逛了起来。   在经过某一个展架的时候,脚步不自觉的停下来。   女孩儿盯着架子上那一张边角都有些陈旧破裂的黑胶唱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情绪。   “是不是喜欢这个?”   身后突兀的传来一道少年的低声,离她近在咫尺,在谢清瑰尚且怔愣之时,一只修长的白皙的大手越过她的肩,从展架上拿起她盯了好一会儿的唱片。   是格拉泰姆的爵士乐唱片,近乎绝版的难找,这家店怎么会有的?   但沈季屿这么一问,似乎很多呼之欲出的疑惑就能得到解答了。   “送你。”少年白皙的指尖夹着唱片,递到她的面前,清澈的低音里含着慵懒的轻笑:“谢老师,感谢你帮我补课啊。”   谢清瑰心头一颤,眼眸微抬,正巧撞进沈季屿幽深的眼底。   他眼睛和眉毛都是墨的黑,在白皙立体的轮廓上更显得分明,主要是桃花眼的形状,轻轻上扬,就很容易让人沉沦……   那张绝版的唱片,迄今还放在她如今的书架上。   其实这十年中,谢清瑰搬了挺多次家,从学校宿舍到清水巷,一度也曾去过大学工作的宿舍还有短租房,这几年才在淮阳路买了楼。   过程是挺颠簸的,但无论去哪儿,她始终都会带着这张唱片,让它一直都跟着自己一起搬来搬去。   谢清瑰家里有黑胶唱片机,但她其实很少播这张,就是一直都会带着而已。   仔细想想,是有点莫名其妙的。   难道就因为它绝版,所以珍贵么?   谢清瑰走到书房站在书架前,指尖轻轻抚过唱片外面破旧的包装纸,心头滋味难明。   她实在是不该回想起高中时候的那些事情。   但情绪这种东西,如果真正能做到收放自如,那她也就是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了。   和宋临的相亲过程并不顺利,这件事当然会传到梁敏菁的耳朵里。   谢清瑰作为家中的独生女,且是已经二十八岁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独生女,在她的恋爱和婚姻状况中,梁敏菁是会有些病态的关注的。   毕竟家里养着一个植物人,条件自然而然的被拉低,她又怎么可能不自卑?   知晓相亲失败后,梁敏菁直接杀到女儿的家里来了。   谢清瑰下班回家后,刚开门走到玄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门口多了一双女士皮鞋,一向凌乱的沙发干净得很,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菜香味儿……   这一看就是梁敏菁来了。   如果不是前两天刚刚相亲失败,谢清瑰肯定会万分惊喜的迎上去,但现在……她多少有点心虚。   “妈。”纠结半晌,谢清瑰还是调整好心态走进去,笑盈盈地唤了一声:“您怎么来了?”   “洗洗手吃饭吧。”梁敏菁一手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谢清瑰立刻乖巧的去了。   两个人的饭桌一向很安静,无论是谢清瑰还是梁敏菁,都不是喜欢在吃饭时候聊天说话的人。   但今天还是有点安静的过分了。   谢清瑰敏锐的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并不算太高,但几次张口想缓和气氛,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毕竟她是知道梁敏菁为什么不开心的。   一餐饭有些煎熬的吃完。   谢清瑰打开电视让梁敏菁看,自己按部就班的收拾餐桌洗过碗,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妈。”她轻轻叹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女儿的通透让梁敏菁眼睛里划过一丝半喜半忧的愁绪,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按着太阳穴。   “清清,你和妈说实话。”   “小宋……是不是嫌弃咱家里的情况?”   “哪有啊。”谢清瑰咬着苹果,闻言笑了声:“是我不喜欢他,觉得不合适。”   梁敏菁有点不信:“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宽心才这么说的?”   “哎哟,妈,您想太多了。”谢清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宋临不介意咱家的情况,是真的挺喜欢我的,但我不喜欢他啊,感情这东西没法子勉强的。”   “你也知道,我从不骗人。”   就是这话说的多少自恋了一点。   可眼下梁敏菁这么发愁,她也只好说实话了。   事实就是宋临喜欢自己,但她不喜欢他。   “那就好。”相亲失败的缘由不是自己的闺女被嫌弃,这个结果让梁敏菁重重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清清,你不管是工作还是外貌都没得挑的,错过小宋没什么,咱还可以选别人。”   谢清瑰唇角的笑意一僵。   梁敏菁却已经兴致勃勃的继续说了起来:“你姜姨跟我说了,她那里有好多好小伙儿的消息,都是到了适婚年龄忙事业还没对象的,妈妈先去打听一下,尽量挑一个你会满意的。”   ……   谢清瑰只觉得这姜姨有点像是人口倒卖的二代贩子。   大龄,相亲,结婚,简直是逃不掉的三部曲。   不过只要能给梁敏菁一些心里安慰,她去相亲又有什么呢?   “嗯,好。”谢清瑰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下来:“妈,您安排就好。”   自家闺女这么乖,梁敏菁真的是又欣慰又窝心。   她是真的觉得对谢清瑰有愧。   因此,也更希望她能有一个靠谱的好归宿了。   正说着话,门口的门铃响起。   谢清瑰一愣——知道她家的人很少,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登门造访啊?   旁边的梁敏菁倒是偏了下头:“家里没鸡蛋了,我刚刚给楼下超市打电话让老板送上来几斤,应该是他吧?”   谢清瑰轻轻松了口气。   “妈,您坐着。”她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去拿。”   然而等站在玄关处拉开门时,女人含笑的眉眼顿时凝滞,整个人都呆住了。   门外站着的哪里是楼下超市卖鸡蛋的老板了。   身长玉立,大热天也要穿着休闲西服装逼的除了沈季屿也没别人了。   他手里拎着几个五星酒店的logo袋子,一双多情俊逸的桃花眼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吃晚饭了么?”沈季屿拎起装着餐盒的袋子晃了下:“别要外卖,吃这个吧。”   ……   谢清瑰正有些发愁该怎么回应,隔着半扇墙面的客厅里就传来梁敏菁的声音:“清清?是送鸡蛋的么?”   “……?”   送鸡蛋的?   沈季屿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错愕。   “啊,不是。”谢清瑰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赶在梁敏菁起身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过沈季屿手中的袋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下一秒,她就‘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徒留沈季屿在门外吃了一鼻子灰。   隔着门板,他隐约还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一道柔和的中年女声问是谁,而谢清瑰的回答是——   “没谁,送外卖的。”   随后声音渐行渐远。   送、外、卖、的?   听着,比送鸡蛋的好一点?   沈季屿不敢置信的和门板对视半晌,几秒后唇角弯起,绷不住的笑了笑。 第14章 赝   后来楼下超市的陈叔把鸡蛋送上来了。   梁敏菁又坐了半个小时左右,考虑到还得转地铁回家,才叮嘱了几句准备离开。   谢清瑰想着刚刚在门口瞧见的男人,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   沈季屿送来的两个袋子还放在茶几上,面对着梁敏菁之前‘怎么总要外卖’的询问,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但是…这哪里是外卖了。   是母亲不懂,根本没有这么贵的外卖。   谢清瑰脑子里想着‘不知道沈季屿走了没’,起身打算送母亲到电梯口。   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刚刚想着的男人正靠在走廊的墙上,身长玉立,正拿着手机打电话。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户型,他站在同层另一扇门旁边,就像是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谢清瑰也很快收回视线,陪着梁敏菁等电梯。   寂静的空间内只有沈季屿讲电话的声音,他嗓音低沉清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疲懒。   电梯到了走进去,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梁敏菁才开口问:“楼道里那小伙子是你邻居?”   谢清瑰摇了摇头:“不认识。”   女人并不常常说谎,但扯起来的时候,也能做到自然而然。   沈季屿怎么还不走?   在楼道里干巴巴地等了半小时…不是发神经么?   谢清瑰有些烦躁,在送走梁敏菁后也没急着上去,反而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又顺带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去。   这么一来又过了半个小时。   谢清瑰只希望她回去的时候,沈季屿已经走了。   但大多数情况都是事与愿违,伴随着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女人抬眸,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男人修长的身影。   沈季屿依然是懒散地靠着墙,大概是仗着楼梯间没人,他手里夹着根烟。   他听到动静抬起眸子,看到她后扯唇笑了笑:“回来了?”   唔,他都‘罚站’一小时了。   “这不让抽烟。”谢清瑰脚下也就顿了一秒钟,随后走到自家门前开了门,侧过身子淡淡地说:“进来吧。”   沈季屿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他微微怔了下,随后就二话不问地跟了进去,唇角带着丝隐约的笑意。   “这些,拿走。”谢清瑰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我吃过晚餐了。”   “啧,用完就丢啊?”沈季屿笑了笑:“谢老师,这样可不太好。”   “……”   她承认自己刚刚是借用了这几个袋子来搪塞了梁敏菁,但是,这不都是他送过来的么?   谢清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别生气,我开个玩笑。”沈季屿耸了耸肩:“没想到伯母今天会过来给你做晚饭,我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能借用一下餐桌么?我还没吃晚餐。”   谢清瑰侧头看了看他,和男人黑漆漆的眼睛对视几秒,有些无奈和妥协地叹了口气:“你用吧。”   沈季屿笑了:“谢谢。”   随后,他就毫不客气地把袋子里的餐盒拿出来,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他用来特意讨好女孩子的餐食当然不会差,都是五星级酒店的菜色,就算凉掉了味道也不差劲。   谢清瑰尽量想要无视他的存在,便故作无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但怎么都是没有心思的。   打开电视后也懒得调台,屏幕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音响里传出来的笑声夸张怪诞。   沈季屿突然开口:“清清。”   谢清瑰精神一直是高度集中的紧绷,听到他开口就应了一声,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又变成了过分亲昵。   沈季屿不着痕迹地抬了抬唇角,问:“明天还有人来么?”   “……?”   “我指的是,”他顿了顿:“给你做饭。”   谢清瑰蹙了蹙秀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人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就算了,还想知道她身边其他人的?   但这次,谢清瑰多多少少有些误会沈季屿了。   他问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想继续送饭。   见女人不说话,沈季屿就借坡下驴地说:“那我继续给你送饭了。”   “不用。”谢清瑰立刻说:“我吃食堂。”   沈季屿长眉皱起:“食堂能有什么营养?”   “怎么没有。”谢清瑰有些不悦于他的态度,淡淡道:“我吃了十几年食堂了。”   身体一直都挺好,也不需要他这个时候迟来的关照。   啧,可真能噎人。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沈季屿简直被她噎的一愣,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行。”他点了点头,看似随和:“看来食堂的味道确实不错。”   谢清瑰本以为这样的对话过后,沈季屿就会断绝了给她送晚餐这件事。   但第二天给学生上过课回家,照例是在门口看见了坐在安全通道台阶上的男人。   他修长的腿支着,瞧见她就弯起眼睛一笑:“谢老师,吃饭了么?”   “……”   谢清瑰上了一天班,其实挺累的。   现在看见他更是觉得心脏都没缝隙了一样的憋闷无语,但偏偏,她连撵人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沈季屿根本是那种无法用口舌撵走的人。   无言地瞪了他半晌,谢清瑰低声说:“吃过了。”   然后拿着钥匙去开门。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沈季屿也没用她邀请,很自然而然地就跟进去了。   然后照例是找她借了餐桌,自己吃带来的外卖。   瞧见男人吃得开心,谢清瑰更是心中窝火,气不打一处来。   “沈季屿,你没有家么?”她不客气地问:“为什么总来我家里吃东西?”   “家当然是有的,还不少。”沈季屿抬起唇角笑了笑:“就是没个女主人,怎么也是白搭。”   这话暧昧到让人没办法接。   谢清瑰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胀成气球一样的心脏被戳破,很快漏了气。   “你吃吧。”她冷冷地道:“别说话。”   “谢老师,我明天还会带晚餐来,后天也会。”沈季屿却偏要说:“你就别吃食堂了。”   “沈季屿。”谢清瑰皱起眉毛:“你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把你关在外面吗?”   她有着最基本的教养,但这教养不代表底线会一再降低的。   “我知道你会把我关在门外。”沈季屿笑了笑,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几丝无辜:“那我就只能在走廊里吃啦。”   “……”   “谢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当外卖小哥而已。”   外卖小哥。   敢情他听到了自己昨天搪塞梁敏菁的话?   谢清瑰愣了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   要说沈季屿打定了主意要追一个姑娘,身上是有些那么持之以恒的劲头的。   就算谢清瑰压根不搭理他,这送外卖的行动他也说什么都要继续着——甭管天冷还是热,刮风还是下雨,每天七点多钟准时准点地拎着外卖上门。   五星级酒店的各种餐食拎腻了,就换成米其林三星的袋子。   也不知道那只许堂食的餐厅他是怎么带出来的,但谢清瑰依旧是没问。   她知道沈季屿有的是本事。   而谢清瑰能做到的,也唯有在他死皮赖脸缠上来的时候一语不发了。   只不过面上虽能一直是冷冷的,但不知不觉中,怎么也是多少适应了沈季屿这癞皮狗一样的行为。   例如周末的晚上,谢清瑰不打算直接回家,脑子里却闪过了‘要不要告诉沈季屿一声’这样的想法。   回过神来,就立刻有些唾弃自己。   自己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为什么要向沈季屿报备了?是他撵也撵不走的黏上来的,她可没有任何需要对他负责的立场。   谢清瑰抿了抿唇,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从学生家里出来后叫了个车,直奔市中心的七星广场。   或许人上了年纪后就是这样,眼见着快要三十,就连相亲这种事都是接踵而至的。   上周失败过后,这周匆匆忙忙又有了。   谢清瑰心里真的是不着急,但她不忍心看着梁敏菁为了她的事情着急上火。   索性还是答应了继续相亲的事情。   反正只是见一见陌生人,也没什么坏处。   今天的相亲对象据姜姨所说,是她手里所有小伙子照片中的‘镇宅之宝’。   据说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还有学历。   斯坦福桥毕业的留学生,年近三十还未婚配,从哪里看都是妥妥的‘金龟婿’。   谢清瑰没有问‘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相亲’这种扫兴的话题,对姜姨吹嘘的话也只是听一半信一半。   但真的见到了名叫‘萧景’的男人,她才意识到……姜姨这次说的是真话。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相亲的对象。   他大概十分注重外貌,三伏天里穿着一丝不苟的燕尾服西装,活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   甚至头发都做了造型,鬓角都没有一点点的乱,五官俊朗分明,修长的手指食指戴着一颗红宝石戒指,身上喷着果甜的香水味,无端添了几分阴柔的气息。   如果不是已经打过招呼,谢清瑰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人是什么她不认识的明星,刚刚拍完戏过来的。   但几句交流过后,她知道萧景就是某五百强企业里的金融高管。   打扮得虽然精致阴柔到不像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但说起话来却是干脆利落。   一餐饭快要结束的时候,萧景站起,亲自为她倒了一杯醒好的红酒。   身上淡淡的香味掠过,让谢清瑰秀眉不自觉地皱了下。   “谢小姐,我欣赏所有美丽的事物。”男人微笑,眼尾一颗艳丽的小痣也随着勾起:“而你就很美丽,有空的话,我们继续一起吃饭?”   这就是有意想要继续发展的意思了。   谢清瑰怔了怔,感觉刚刚吃的牛排咽不下去,都卡在了嗓子里。   平心而论,眼前的萧景绅士得体,从身材到外貌到学历到家庭都挑不出来一点毛病,并且可以坦然接受她的家庭,也真正能做到毫无芥蒂,但是……   “再说。”谢清瑰垂下眼睛,平静道:“我下班后还要给学生上课。”   但是,她还是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萧景挑了下眉,依旧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可没有继续说什么。   饭后,他绅士地开车把谢清瑰送了回去。   “谢小姐。”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在谢清瑰推开车门之前,萧景笑着开口:“我会和介绍人说我们相处的很愉快。”   “……”   “我希望你也这么说。”他瞧着她,眨了眨眼:“毕竟现在找到一个看着顺眼的朋友都不容易,我们就互相帮帮忙,躲一下家里的安排如何?”   谢清瑰心头微动。   萧景的提议合情合理,她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对自己并没有真的感兴趣。   都是聪明人,对视片刻,谢清瑰轻轻笑了下:“好啊。”   如果能有个名义上的男朋友,梁敏菁的心理负担应该能轻松点。   站在电梯里看着楼层上升时,她有些思绪纷乱地想着。   穿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谢清瑰的小腿连着脚踝都有些酸,她微微弯腰伸手捏了两下,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时,微微抬眸,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黑眸中。   谢清瑰微怔,一时间都忘了立刻直起身子。   ——她都忘了每天晚上必在门外当外卖小哥的沈季屿了。   不过…都这么晚了他都没来一个电话或者信息,她以为他早就走了呢。   “你,”谢清瑰走出电梯,疑惑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还没吃饭呢。”沈季屿晃了晃手中拎着的袋子。   “……”   沈季屿抬了下唇角:“去哪儿了?”   谢清瑰沉默片刻,平静地回:“相亲。”   她没有必要瞒着沈季屿,实话实说,心想着他最好听完了之后立刻离开。   说完,就避开男人的眼神走去开门。   只是身后很快就跟上来脚步声。   谢清瑰钥匙刚刚插/进门眼里,还未来得及拧开,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   ‘啪嗒’一声,细细的手腕被抓住,纤弱的身子都被扣在了门板上。   “沈季屿!”谢清瑰立刻紧张了起来:“你干什么?”   “嘘,别吵。”沈季屿声音有些凉,可鼻间的气息却是温温热热的,近在咫尺地打在她白腻的脖颈间,让女人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清清,你真的是不听话。”他的大手在她平坦的小腹处轻轻滑动,薄唇近乎是贴着她的耳廓——   “你把我这么个大活人放哪儿了?”   “我可以给你送几年不带重样的晚餐,但不能眼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去相亲,明白么?”   “今晚怎么样?喜欢他么?”   ……   敏锐地察觉到沈季屿现在似乎是不太正常,谢清瑰当即就没有继续嘴硬,摇了摇头说实话:“没有。”   “没有…我不喜欢他那个类型的。”   男女的力气天差地别,她此刻激怒他没有任何好处。   果然,沈季屿听了挺开心的。   “不喜欢他那个类型的?挺好。”他俯身,若有似无地吻她的耳朵:“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嗯?”   说话间,他手都要伸到她裙子里面去了。   “沈季屿!”谢清瑰咬着唇,羞愤欲死:“这是在外面!”   “怕什么?”沈季屿轻笑:“你隔壁又没人住。”   他来了这么多天,早就发现了。   “沈季屿,你……”谢清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说:“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真的报警了。”   “宝贝,报什么警?”沈季屿忍不住笑了一声,薄唇更加放肆地吻上她的耳后:“你真的不想么?”   谢清瑰别过头,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   只是一句话刚刚开口,就被堵住了嘴。   谢清瑰身子渐渐松弛下来。   她眼底都有些羞耻的酸涩,但也不得不承认沈季屿说的是实话。   比起那丝矜持的不想,她更多的是想。   “清清。”沈季屿黑黝黝的眸子看着他,深不见底地凝着欲,声音喑哑:“我天天都带着体检报告。”   “但你撩过一次后就不问了。”   所以,他只好先问。   谢清瑰咬着唇不说话。   两个人叠罗汉似的贴在门上,沈季屿没有一点放松的态势。   半晌后,女人被咬肿的红唇轻轻吐了口气,妥协地说:“体检报告给我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下章v,零点万字章奉上。   入v前三天留评有红包 第15章 赝   作为一个快要三十岁的成年女性, 在面对欲望时总归是要比少女时期坦荡许多。   高中时候的谢清瑰,曾经是和沈季屿偷偷牵手和躲在空教室里接吻都会整张脸染上红霞的小姑娘,而现在, 她可以很平静地对他说——   “对我而言, 你没有玩具好。”   亦或是:“体检报告给我看看。”   什么时期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谢清瑰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例如她现在的年纪,如果还藏着掖着,不免就有些‘装纯’的嫌疑了。   况且, 送上门来帮着纾解难耐的男人, 有什么不要的道理?   平心而论, 沈季屿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无可挑剔。   甚至,强于她之前的两位前任。   所以只要身体确定健康的话, 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当作一个炮友的话。   “嗯。”沈季屿重重亲了一口她的下唇, 呼吸都有些重了。   他修长的大手覆住她的拧了钥匙,背后靠着的大门向里去,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起倒向屋里。   伴随着脚踢上门‘砰’的一声, 就像是在干柴堆里扔了一把火。   越烧越旺。   谢清瑰看到了体检报告。   是坐在沈季屿膝盖上看的, 他瘦而结实的胸口抵住女人纤细的蝴蝶骨, 把那深绿色的裙子布料向上推, 层层叠叠地推到腰间。   一片白腻都暴露在空气里,美不胜收。   “嗯…”谢清瑰勉强看清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整个人轻喘着趴到桌上, 白皙的粉面潮红。   他很健康。   谢清瑰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仔细看过体检报告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扭过身看着沈季屿, 细长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唇:“去床上。”   后者咬了一口, 谢清瑰立刻像电打了一样地缩回手指, 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   美眸明艳中流转着娇嗔, 美不胜收。   沈季屿眼底微红,需要不断强迫着自己,才能把心尖儿那股想对她肆意妄为的冲动掩藏起来。   会吓到她的。   可他早几年都干嘛去了?居然会忘了这个尤物。   自己早该找到谢清瑰这个尤物,连哄带骗地把她弄成自己的禁裔,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早该这样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依然可以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沈季屿掩藏住眼底晦涩不明的阴暗,打横抱起纤细如柳的女孩儿,就朝着卧室走去。   来了一周,他早摸清这屋哪儿是哪儿了。   意乱情迷中,菱角扑上来撕咬着沈季屿的裤脚,‘汪汪’地喘着粗气。   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的气息,显然让它很不习惯。   “放我下来。”谢清瑰蹬了下腿:“菱角大概是饿了。”   ……   什么饿啊,就是故意捣乱。   烦人的狗。   沈季屿理都没理,径直走进卧室‘砰’的一下合上门,把叫个不停的大金毛关在外面。   眼见着心爱的主人被抱走,菱角气的伸爪子直挠门。   “你,”谢清瑰被扔到床上,挣扎着坐起:“我得喂狗!”   “先喂我。”沈季屿俯身咬住她的唇,重重地亲,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女人唇齿间的生津,声音喑哑含糊:“或者我喂饱你。”   都这节骨眼了,哪儿来的闲心喂狗?   谢清瑰敏感得厉害。   沈季屿指尖捻着,在她耳边轻笑着问:“多久没做了?”   “嗯……”女人仔细想了想:“两年多了吧?”   那时候和冯嘉年分手的。   “唔,那tao还不至于过期。”沈季屿含着她的下唇,边揉边问:“还有么?”   他今天被气到了,要得急,没准备这个。   本来按照‘蚕食’的计划,是没打算这么早要她的。   “呃…有。”谢清瑰伸长了莹润的手臂摸向床头。   但拿了出来,却发现尺寸并不算那么合适。   沈季屿心里腹诽着她那个前男友可真不怎么样,哑声问:“不用行不行?”   他小心就是了。   色令智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谢清瑰听到自己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   事后,谢清瑰光着脚丫走出浴室,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女人简单的洗漱过后就着急忙慌地走出来喂狗,生怕小畜生饿到的模样真是把沈季屿看得直笑。   都不纠结人饿不饿,纠结狗。   也不知道该说谢清瑰是狠心还是热心了。   不过她此刻就围着一条大浴巾,微微弯腰的时候晦涩的春光外泄,稍微瞄上一眼,就容易让人看的抬头立正。   隔了十年才吃到这口肉,不得不说,真香。   香到腻齿,口腹柔滑,让人想吃了又吃。   沈季屿垂眸,忍着想把她扯过来再弄一顿的冲动,开始穿衣服。   好容易吃到嘴,可不能把人吓到。   色令智昏,却不代表是一直急色的。   谢清瑰正坐在沙发边上喂狗,听到男人皮带扣响的声音抬了抬头,看向他:“你要走了么?”   她刚被狠狠疼了一顿,白皙的皮肤从头到脚都泛着粉,从湿漉漉的发丝到踩在地上的脚趾都可爱的紧。   美眸水润,没了平日里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季屿‘嗯’了一声,喉结轻轻滚动。   他发现自己就这么一声也有点哑,见了鬼了。   想了想,他迈步过去到谢清瑰面前,俯身扣住她的后脑,牙齿咬住女人饱满的下唇吮了吮。   “太晚了。”他说:“明天见。”   “倒也不用天天见。”谢清瑰推开他,澄澈的眸子里一片坦然:“你难道天天想上床么?”【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那她可吃不消。   沈季屿微怔,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沈季屿,我们没在谈恋爱。”谢清瑰手指不自觉地揪着沙发垫子上的流苏,轻声道:“所以不用天天见面,嘘寒问暖…都不需要,太假了。”   “你知道有‘需要’的时候再见面就行,我会配合的。”   和他上床,也挺爽的,她觉得他会是个优秀的priend。   “谢清瑰。”沈季屿愣了下,气笑了:“你拿我当一夜情对象?”   好家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呢。   “没有啊。”谢清瑰眨了眨眼,有些无辜:“你可以选择多夜情。”   总之,不谈真的感情就好。   得,那就是炮友,他明白了。   沈季屿额角‘突突’直跳,他瞧着女人泠泠的清冷眸子,按压着自己的指骨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温声问:“你拿我当炮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想这种关系,都是女孩子最吃亏的。   谢清瑰心想好处多了,就沈季屿这样的男人不是良配,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吃亏。   至于□□?她也爽到了算什么吃亏。   况且……   她眨了眨眼,诚实地说:“我不喜欢你。”   “……”   “沈季屿,我不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的。”   换句话说,上床可以,短暂的时间欢乐,又不用顾忌对方的心情,等不合适了又可以果断地一拍两散。   怎么想都太好了呀。   但沈季屿却因为这句话裂开了。   不、喜、欢、他。   刚刚还在他身下勾着他叫个不停的人,现在说不喜欢。   谢清瑰还真的是,脱了裤子不认账。   “行。”沈季屿指尖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狼狈地站起来:“就按你说的办。”   反正他也不吃亏,他气什么呢。   理论上谢清瑰愿意当他不用负责的炮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啊。   沈季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不着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在这儿气的血管都突突的。   “我需求很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清瑰,淡淡道:“希望你能配合。”   “哦……”女人点头,犹豫道:“周末多来几次吧,平时不行。”   她要上课的。   ……   行,谢清瑰这女的还真是绝。   沈季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好,我先走了。”   在玄关处穿鞋的时候,低头时沈季屿感觉脑袋有点晕。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气的还是低血压的老毛病。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蹲着缓了一会儿,很快视线内映入一双白皙莹润的脚。   谢清瑰连指甲油都不涂,不经常见光的脚白的近乎透明,脚趾肉嘟嘟的可爱的紧。   他刚刚还把玩了好一会儿。   “沈季屿。”她叫他。   “嗯。”沈季屿没有抬头,低声应着。   谢清瑰靠在墙上,歪头说:“下次记得带套。”   体外还是不保险。   男人起身离开,‘砰’的一下关上门后,谢清瑰在门口停了几秒才转身回到客厅。   然后坐在沙发上继续撸狗。   其实她能看得出来沈季屿是有点生气的,或许是因为她的提议?难道他不甘心只做炮友?   谢清瑰是个聪明的女人,更有专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和敏锐,她多少能看得出来沈季屿在想什么。   他对自己有兴趣,毋庸置疑。   但像沈季屿那样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对象,不都是勾勾手指就有的事么?   不管是女明星还是清纯的大学生,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他能对自己这么上心追求,无非就是仗着十年前那点未曾得到的新鲜罢了。   现在得到了,沈季屿估计很快就会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谢清瑰真的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而对她来说,保护自己最重要。   和沈季屿没有情感上的纠葛,她就不会受伤。   比起他,自己没有钱没有势,本身就没什么可失去的。   唯一珍贵点的,也就是这看不到摸不着的‘真心’了。   如果只是单纯地和沈季屿上床,拥有那么一具无可挑剔的□□,她一直都会很开心。   可牵扯到别的,她早晚会难过的。   -   从谢清瑰家中出来到小区停车场的几步路,沈季屿就有些焦躁地把刚刚系好的领带给解开了。   伪造出来的人模狗样顷刻间就荡然无存。   像是黑夜里烦极了的狼,亮獠牙舔爪子,黑眸里闪着幽幽的光。   沈季屿觉得自己被耍了。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感觉。   他回到车里给陈逆打电话,声音无比冷静:“去‘夜色’组个局。”   夜色是这货开的酒吧。   “喝酒?这的确是午夜场的时间了没错……”陈逆的声音里带着点怀疑:“但你不是最烦和一群半生不熟的人聚在一起去酒吧喝酒么?”   “怎么着?资本家终于良心发作想要捧兄弟的场了?”   “呵。”沈季屿扯唇笑了下:“你就当是吧。”   “得嘞!”陈逆欣喜地应:“哥们儿这就准备。”   挂了电话,沈季屿修长的手指僵硬地握了会儿方向盘,随后打火,开向市中心的夜色。   他身边本来都该是陈逆这样的人。   有钱,或者有权,是筠城这边的太子党和二代,但大多也得盼不得的巴望着他。   听说他组酒局,凑过来的没有成百也有八十。   自己本该是这般众星捧月的。   沈季屿从小到大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偏偏只有谢清瑰,从以前到现在都看不上他,都觉得他算不得什么东西。   可她又算什么?   谢清瑰住的淮阳路那么远,那么偏,他每天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多小时,但就是忍不住犯贱一样地总凑上去,然后那女人每次都要皱着眉毛嫌弃他。   夜色的消费水平最低一夜都要五位数,也许是谢清瑰一个月的工资?   但不管是他的工资还是她住的房子,对于沈季屿而言,都是勾勾手指就有的东西。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金钱,还有阶级。   就像现在,沈季屿如果说了他在追一个住在淮阳路的女人,立时就会被身边的所有朋友笑掉大牙。   也许他们会嘲笑他疯了也说不定。   更或者…沈季屿觉得自己本来也就有点疯了。   他不光在追淮阳路的那个女人,更是追不到。   哪怕吃到了,都嚼吧嚼吧咽下肚了,都让谢清瑰身上染满自己的味道了,但她还是不属于自己。   她傲什么?她依仗的是什么?   过去的女朋友,靠得都是他手指缝里零星散出去的一点宠爱,狐假虎威,嚣张跋扈。   可谢清瑰呢?她靠的是她的不爱。   这女人不喜欢自己。   不喜欢,不爱,就不会动心,   理所当然的,对他沈季屿这个人还是他背后代表的钱权,自然也都不会感兴趣。   周围酒色喧嚣,沈季屿这一隅却好似如坠冰窖,冷得很。   陈逆凑过来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纳闷地问:“老沈,怎么这么低气压?”   沈季屿夹了块冰扔进玻璃杯,淡淡道:“我和谢清瑰睡了。”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晚餐吃了什么。   “啊?”陈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挠着脑袋问:“你得手了?”   “算么?”沈季屿讽刺地抬了抬唇角:“她拿我当炮友。”   “……”   “说只有上床的时候才见面,其余的时间不用联系。”   “……”   “临走时的问候语,是让我下次别忘记戴套。”   陈逆终于绷不住地笑疯了。   “啊哈哈哈哈哈。”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校花,真不是一般人。”   从高中时他就觉得谢清瑰不是一般女生了。   但也绝对没有想到,她会不一般到拿沈大少爷当炮友。   沈季屿也懒得理他,垂着眼喝酒。   男人洁白的腕骨在灯光折射下修长骨感,手上的表十分扎眼,低调奢华。   一只表足够买下市中心的一套房。   陈逆浅浅笑不出来了。   “不是,你怎么这副德行?”他伸手抢下男人的酒杯,皱眉问:“谢清瑰身材不好?睡着不爽?”   “陈逆。”沈季屿轻掀眼皮:“类似这样的话,我以后不想听到一个字。”   这些,侮辱谢清瑰的话。   沈季屿语气虽淡,但陈逆了解他。   他知道这是男人怒到了极致时最为冷冽的语气,自己刚刚触霉头了。   “抱歉。”陈逆能屈能伸的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那么说,我…不是,人家谢清瑰不用你负责,这不是好事么?”   像他们这种未来注定要和门当户对企业家千金联姻的人,怕的就是那些萍水相逢的女友夹缠不清了。   用钱没办法解决,就要你的真爱,想想就头疼。   而谢清瑰有这种‘觉悟’,不是好事么?   “好事,呵,好事……”沈季屿连连念叨着,唇角笑意越发的冷。   所有人都觉得是好事,怎么偏偏他就不觉得呢?   陈逆打量着他的神色,连话都不想说了。   ——不敢,生怕哪句话就错拔了老虎嘴边的须子,   沈季屿不太爱喝酒,但他今天喝了两个杯底的伏特加。   胃里火烧火燎的,嘴里还念叨着‘好事’。   末了,他撂下酒杯,紊乱的心头已然清明不少。   谢清瑰不喜欢他……而他要她喜欢他,说什么都要做到。   “陈逆,帮我办件事。”沈季屿嚼着一块冰,舌尖都被冻得有些麻木,但声音却半点不含糊:“帮我查一下淮阳路安怡小区十九栋b座802的户主。”   “淮阳路?查那边的房子做什么?”陈逆纳闷:“四环外的老小区要拆迁?你投资房地产了?”   可沈季屿哪想的和他这么复杂了?   “没。”他扯了扯唇角:“我要买那间房。”   谢清瑰住在801,他得买到旁边的那间做邻居。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沈季屿托了陈逆帮他办事的时候,谢清瑰也把自己和他睡了这件事同秦枝说了。   她一共就两个贴心的,可以无话不说的闺蜜,其中只有秦枝知道沈季屿的存在。   眼下突兀地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除了她以外,谢清瑰也没人可以诉说。   秦枝听了,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睡、睡了?”她手攥着水杯,愣愣地问:“不是,为什么呀?怎么就睡了?”   谢清瑰也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过,沉吟片刻后做了总结:“他太缠人。”   无孔不入地死缠烂打,除了烦人外,多少也有点美色在前晃来晃去的诱惑感。   而她,只是遵循了欲望而已。   “不是,我记得我们分析过啊。”秦枝皱了皱眉:“沈季屿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高中时候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得很。”   “你跟他玩儿,小心连皮带骨头渣子都被吃了。”   “吃我的肉么?”谢清瑰被她逗笑:“他又不是汉尼拔博士。”   “你少跟我装傻。”秦枝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他吃你的心。”   谢清瑰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   “其实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这么个东西?”   十年前展示过,被他弃之如履的‘心脏’,又怎么会愚蠢到在十年后又眼巴巴地送上去呢?   玩玩而已,她没心的。   所以沈季屿也,别想要伤到她。   接下来的一周内,沈季屿来了淮阳路两次,是自备安全套来的。   谢清瑰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请求。   况且一周两次,也没到能把她累到的程度。   虽然……沈季屿体力其实挺充沛,周末来,能从下午折腾到半夜。   “你,你不是日理万机的总经理么?”偶尔,谢清瑰会靠在他肩上问:“怎么这么有时间来…耽于俗事?”   她本来想说‘荒淫无度’的,但还是僵硬地改了口。   女人情/欲过后的声线不似平日那般冷清,带着分懒洋洋的喑哑,黏黏糊糊的勾人。   就像是小猫爪子在心上挠一样。   沈季屿没有立刻回答,他黑眸幽深,垂着看搭在自己胸口处的手。   谢清瑰的这双手没有像其他女人的那般小巧玲珑,相反有点大,而且细长,是天生一双弹琴的手。   保养得极好,每根手指都水葱一样,细细白白,指尖微微的薄茧在欢好时划过他的皮肤,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沈季屿不由得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那指尖,声音慵懒随意:“总经理也得放假。”   颇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糜烂。   谢清瑰微微笑了笑,没太在意。   她只是缩回手套上睡袍爬了起来——虽然脚踩在地毯上的一瞬间腿有些软。   但还是坚强的,支撑着自己去客厅喂狗。   顺道给沈季屿留下一句话:“赶紧回去吧,明天是周一。”   周一,是所有荒唐回到正轨的日子。   然后随着周五,周末,魑魅魍魉的欲望才揭开口子,周而复始。   沈季屿盯着她纯白色的纤细背影,眯了眯眼。   女人是标准的小骨架,骨肉匀亭,露在真丝睡袍外面的一截小腿细白细白,脚踝也是小巧可爱得厉害。   谢清瑰的小腿和脚踝几乎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不,应该是身体的哪一处都是最精致漂亮的,像是女娲毕设一般的存在。   但偏偏,心比谁都冷硬。   他们是标准的炮/友。   沈季屿从未在这儿过夜留宿过,哪怕是他们折腾到了凌晨三点,他也会起身洗漱,然后穿好衣服回去。   他不习惯和别人同睡在一场床上过夜,这是他这些年来的底线,但是……谢清瑰也从未挽留过他。   每次做完,她都是第一时间让他赶紧穿衣服走。   就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模样,比他一个大男人冷血多了。   仿佛自己多在她床上躺一秒钟,都是对于两个人这段纯粹炮/友关系的僭越。   人都是有点贱的。   沈季屿每次都是自己走,现如今被人‘赶走’,总是难免不适应。   但是,他也没那个脸皮赖着不走。   抿了抿唇,沈季屿起身穿衣服。   他速度很快,五分钟后戴着手表走出卧室时,谢清瑰正坐在地毯上撸狗。   见到他出来,抬眸看了过来,英气的柳叶眉微微轻挑:“走了?”   沈季屿低声‘嗯’了下。   “你下周末先别过来了。”谢清瑰想了想,对他说:“我要去外省参加一个演奏会。”   其实本来没必要和他交代的,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一下。   万一到时候他想来,也免得扑了个空。   沈季屿皱了皱眉,还是‘嗯’了一声。   他多问了一句:“去几天?”   “一个演奏会能有几天。”谢清瑰笑笑:“就一个周末的时间。”   周五去,周末晚上就回来了——这还是算上她在外省玩一天的时间。   谢清瑰常常接演奏会的‘外快’,去赚钱的同时,通常也会在那个城市多留一天。   感受一下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总归没白去一趟。   她向来是比较会享受生活的人。   沈季屿又问:“去哪儿?”   “桦市。”谢清瑰随口答了一句,说完却敏锐地注意到他眉眼中闪过一丝类似于意外的情绪,便歪了歪头:“怎么了?”   “没怎么。”沈季屿笑了笑:“就是…想问你回来的时候需要接么?”   这个问题倒是僭越了。   谢清瑰怔了片刻,失笑道:“当然不用。”   他们又不是那种需要互相接送的关系。   沈季屿猜到她会是这个回答,扯唇笑了笑便转身走人了。   他明明知道问出来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刚刚在听到谢清瑰的演奏地点在桦市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惊讶。   徽铭的子公司遍布全国,桦市当然也有。   沈季屿的惊讶还是源自于巧合——近来桦市的子公司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前去处理,正在腾时间呢,结果……   看来下周末就可以去了。   -   谢清瑰这次去桦市参加的演奏会并不是之前去乐团接外快的团体形式,而是以个人受邀请的身份去参加了一场小型的钢琴演奏会。   在桦市的城东歌剧厅,主办方足足邀请了十多位年轻有为的现代钢琴家。   虽然没有成名已久的大钢琴家,但似乎也是主办方刻意为之,比起气宇轩昂的演奏会更注重作为‘青年派’的交流会。   这个活动,谢清瑰参加得很愉快。   演出结束,告别了刚结识不久的琴友,谢清瑰在后台卸了妆之后把绑着的头发散开。   本来直直的黑发被皮筋弄成了微卷,飘飘荡荡的到了细腰处,女人穿着的是绛紫色的吊带和牛仔裤,头发几乎挡住了整个蚂蚁腰,从后面看,直接是圆润挺翘的臀。   沈季屿坐在车里看着谢清瑰的背影,一只修长的手伸到车窗外面。   白皙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香雾袅袅,笼罩的那只手都不太分明,就和晦涩的眼底异样。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分明不用这么快到桦市来,但还是借着处理公事的名头出差过来了。   所谓公事不到半个小时就弄完,然后就像个变态一样地尾随着谢清瑰。   对于沈季屿而言,想要查到谢清瑰参加的演唱会地点,时间,居住的酒店等等,实在是抬抬手指就能办到的事情。   “沈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低沉:“需要跟上谢小姐么?”   谢清瑰已经要过马路了。   “嗯。”沈季屿随便应了声,淡淡道:“不用亦步亦趋地跟着…直接去天骄酒店吧。”   谢清瑰晚饭吃的很随意。   她没有刻意去哪个餐厅去吃,只是在回酒店的路上沿路买了些街边小吃。   往往一个城市的特色都汇聚于此,真的去餐厅倒吃不出来了。   边慢吞吞地走边吃,等走进酒店乘坐电梯时,谢清瑰手腕上拎着好几个塑料纸袋。   都是装着乱七八糟的小吃的。   她其实很爱吃这些不健康的油炸食品还有各种小吃,但总是习惯伪装成清淡,所以只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放肆一些。   只是,挺开心地拎着一堆东西回去,还没等走到房间门口就瞧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幽深的长廊尽头,窗前站着一道逆光的背影,肩宽腿长,身材清瘦个子高高的,身上那剪裁得当的深灰色西装……   都说了,三伏天,除了沈季屿没人会那么装逼地穿西装。   可他来干什么?还精准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酒店房间门口。   谢清瑰皱了皱眉,抬脚走过去。   似是听到动静,沈季屿回头,望着她轻笑了一下。   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微微弯起的时候也不显轻佻,反而慵懒中有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谢清瑰问得很直白:“来找我的?”   “嗯。”沈季屿同样诚实地点头,唇角含笑。   谢清瑰却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或许是因为酒店走廊的空调打太低了。   “我说,你不至于吧……”她无奈地失笑:“一个周末没见而已。”   有必要追到桦市的酒店来么?   沈季屿还没到三十,应该不至于到了对性生活如饥似渴的地步吧?   瞧着谢清瑰的神色,沈季屿就知道她误会了。   但他唇角轻抬,犹豫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该怎么解释?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对她说‘我来不是为和你上床的么’?   太没说服力了。   沈季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悲哀。   “谢清瑰。”他扣住她的手腕,低声叫了她的全名,温和中带了丝不容反抗的掌控欲:“开门。”   房卡在她那里。   谢清瑰微微一怔,然后垂眸从包里把房卡翻了出来。   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听见沈季屿在自己耳边的低声喃喃:“我晚上去看你的演奏会了。”   她把包挂在玄关处的手一顿,侧头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季屿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女人讶异的目光一样,走过去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长腿支起,模样懒洋洋的。   他自顾自地说:“你弹的是莫扎特的交响曲。”   虽然只表演了一首就下台了,但依旧是整晚演奏会上最亮眼的一段。   谢清瑰听了,更加意外:“你知道?也喜欢听钢琴曲么?”   沈季屿绷不住地‘呵’了一声。   他喜欢听劳什子的钢琴曲,在没有重新遇到谢清瑰之前,车载音响里偶尔播到都懒得听。   但现在,他已经疯到会主动去听。   “唔,听了一些贝多芬,莫扎特,肖邦这种著名钢琴家的曲子……不多,只是你今天弹的碰巧听过。”   沈季屿似笑非笑:“而且,我都是最近才听的。”   谢清瑰微怔,抿了抿唇:“你…什么意思?”   沈季屿黑眸盯着她,几秒钟后轻叹了一声:“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无动于衷的?”   谢清瑰秀气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我忍不住地去听那些钢琴曲,辗转反侧,心里几乎可以用‘焦灼’这个词汇去形容,忍不住去找你,甚至和神经病一样跟到这里……”   但她却固执地认为他只是为了和她做那种事才来的。   沈季屿似乎困惑极了,进而有些蛮不讲理:“我的生活全面紊乱,做什么都无法百分百的专注投入,你知道我受到的影响有多大么?可你为什么可以丝毫不受影响?”   谢清瑰照常上班,工作,甚至出差,开开心心地享受着生活,甚至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不断相亲。   她就像是一个最为冷血和无情的没事人,而他已经全面沦陷。   凭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沈季屿。”谢清瑰忍不住打断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清清,傻子和疯子有时会格外敏感,我现在就是这两者。”沈季屿呼吸顿了顿,随后微笑着伸出指尖轻轻揉捏她凉凉的耳垂:“而你不一样,你是聪明人。”   ……   谢清瑰听明白了。   她明白沈季屿是在埋怨她——他认为这段关系让他辗转反侧焦灼不安,从而变成‘疯子傻子’一样的角色。   同时对于自己的无动于衷,感到十分的不公平。   可是……   “沈季屿,你不过是想睡我。”谢清瑰轻轻叹息,冷傲的模样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又有种洞穿一切的残酷——   “何必把‘想睡我’这三个字说的这么敏感文艺呢。”   用了这么多的话来粉饰太平,沈季屿难道觉得自己很委屈么?   这人甚至还借用了一下普希金的话。   这简直是‘敏感’这个词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作者有话说:   傻子和疯子有时会格外敏感——普希金。   v章留评有红包   对不起昨天开v的时候遇到了些问题,所以更新延迟了一些 第16章 赝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只是‘想睡她’, 沈季屿并没有在酒店多做停留。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发泄般地说完这么一堆,便起身拂袖离开。   厚实的木门被不轻不重地摔着合上,多多少少的彰显了一下离开的不悦。   伴随着‘砰’的一声, 谢清瑰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 紧皱的眉毛始终就没有展开。   她觉得荒唐。   沈季屿究竟有什么立场生气,他们现在所保持的关系,不应该是他最喜欢的情况么?   还是男人就喜欢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么一想,谢清瑰也有些火。   一晚上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她抿了抿唇角, 干脆把拎回来的油炸串串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反正也没有心情吃了, 闻着都觉得腻歪。   谢清瑰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淋浴头下,从头到脚都被‘哗哗’的水流浇湿, 黑发黏在背上, 水珠成绺地顺着皮肤滚落到地砖,一片灼热的湿气中, 四面八方的玻璃蒙上雾。   她睁开眼, 只觉得一片混沌。   很快就被混着泡沫的水刺得发痛, 又重新闭上。   一闭上眼睛, 脑子里全都是沈季屿。   这个让人糟心的家伙。   他凭什么……在这里做到理直气壮地责怪自己?   沈季屿责怪她什么?   是不够上心, 不够投入,还是不够爱他么?   可这些情绪,自己早已经在十年前就给过他了, 只是那时候……他弃之如履。   谢清瑰拧上淋浴,披上睡袍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去。   空落落的无端寂寞中她忽然很想来根烟, 只不过已经戒了很久了。   谢槐刚出事的时候, 那段时间她的生活如坠地狱, 也曾经妄图用烟酒来麻痹自己, 来逃避一些事情。   但后来清醒了,就戒了。   此刻有种再捡起来的冲动,可见也真是烦得慌。   谢清瑰不知道沈季屿真正所图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种种堪称‘纠缠’的行为是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步步为营。   沈季屿一直都是一个做事‘全面’,心机深沉的人。   他想拥有一个人的时候,往往能在周围编织一扇无形却又密密麻麻的大网,把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这点,谢清瑰从十年前就知晓。   高中的时候,他了解自己的所有喜好,对于钢琴的热爱,喜欢什么唱片,甚至连喜欢的零食品牌都知道。   在和她不熟的时候,沈季屿甚至会伪装成一个‘羞赧’的男同学,让陈逆托了秦枝给她送吃的。   谢清瑰曾经一度认为他也是和普通高中生一样,追女生的时候会羞怯不安的。   ——直到迈入高三,她在陈逆的书桌里发现关于自己的‘资料’,才发现沈季屿展现出来的一切,基本都是伪装,   说起来也是巧,高三的晚自习后,正巧轮到她和秦枝打扫卫生。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秦枝就吵吵着饿了饿了。   “包里没吃的。”谢清瑰无奈地哄她:“快点扫吧,一会儿出去吃。”   “可我现在就饿了,晚上没吃饭。”号称着要减肥的秦枝都快虚脱了,想了想爬到陈逆的座位上翻他的抽屉:“看看他有没有存货,这家伙一向挺爱吃的。”   谢清瑰本想说‘动别人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但转念一想秦枝和陈逆关系很熟,就还是没张口。   “我靠,什么吃的都没有,这货也不学习桌子里塞这么多书干嘛啊?装模作样…”   秦枝边翻边嘟囔着,抱怨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咦,这是…什么东西?清清,你快过来。”   女孩儿声音变得异常惊讶,谢清瑰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垂眸就瞧见秦枝手里拿着的几张纸。   准确来说,是一份文件。   上面打印出来的字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关于她的一切。   谢清瑰的家庭成员,住址,从小到大上过什么学和补课班和特长班,甚至买的钢琴牌子,喜欢的偶像和各种喜好……都十分全面地写在了这份文件上。   其细密程度,几乎像是一份调查报告。   她和秦枝都看呆了,漂亮的瞳孔怔怔地盯着这几张单薄的纸。   “我靠,这、这他妈是找私家侦探调查了么?变态啊!”秦枝边看边叫,气得声音都哆嗦了:“陈、陈逆这混蛋干嘛要调查你啊,我回头就问问他……”   “不是他。”谢清瑰轻声打断她:“不是陈逆要查我的。”   秦枝闻言,瞳孔微怔着看向她。   文件在陈逆的书桌里,的确可能是他去调查的,但背后的人……   谢清瑰眸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陈逆旁边的桌子上。   “你的意思是,”秦枝轻声问:“沈季屿查的么?”   谢清瑰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也很正常,他总不会有奇妙的魔法功能,无师自通的知道她的人生一切喜好。   但那个时候,谢清瑰对于这种调查是不以为然的。   因为傻傻的喜欢他,所以她甚至会觉得,沈季屿也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调查的。   谁还没有过一些很傻很天真的想法呢?   后来的某个周末,谢清瑰记得自己去隔壁榕城去参加钢琴比赛。   高三学习紧任务重,她这种被看作是‘爱好’的课外比赛是不被允许的,无奈之下只好装病,瞒着父母瞒着老师偷偷去参加。   自己攒钱买的动车票。   谢清瑰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学生,乖乖女,但再怎么乖也有叛逆的时候。   尤其是在青春期。   寒风酷烈的冬日里,女孩儿顶着风赶到了榕城,被冻僵的手指一直都缓不过来,那次钢琴比赛也发挥得并不好。   向来得惯了第一名,现在装病跑出来比赛得了第二,真的是……不习惯呢。   从场馆离开,谢清瑰打车回到动车候车厅的一路模样都是怔怔地。   直到她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是伯爵红茶,瓶装温热的,温度轻而易举就传递到了她冻僵的手指上。   谢清瑰一愣,下意识地抬眸就对上沈季屿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   “你,”女孩儿立时站了起来,瞪大的双眼里有着兔子一样的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榕城,不是学校或者音像店图书馆那样的地方。   怎么……也会见到沈季屿的?   “正巧看见你和老师请假,你不是说自己不舒服么?”沈季屿长长的睫毛微动,上下扫了她一眼:“不舒服到榕城来看医生了?”   “还是,在场馆里弹上琴就舒服了?”   谢清瑰一瞬间像是被大人抓到偷吃糖的小孩儿,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垂眸看向自己的运动鞋,羞赧极了。   沈季屿却依旧在调侃:“怎么不说话?”   “要说什么啊?”谢清瑰恼羞成怒了,把手里的红茶塞回到他怀里:“你跟着我来干什么?”   “你神色不明的离开学校就跑到动车站,我能不跟着你么?”沈季屿挑了下眉,说得理直气壮:“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谢清瑰不服气地嘟囔:“能出什么意外……”   “幸亏我跟着你了。”沈季屿歪头,笑了笑:“才能听到这么好听的钢琴曲。”   女孩儿微怔。   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他哄人的奉承话,作不得数,但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开心。   “我今天弹得不好。”谢清瑰低头,指尖不自觉地抠弄着自己的虎口,喃喃道:“平时都得第一名的。”   委屈的小小抱怨,像是炫耀又像是控诉,可爱极了。   “今天不是第一名么?”沈季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微微仰头盯着女孩儿的眼睛,神态飞扬明亮:“真是奇怪,那么多人弹了钢琴,我就只记得你那首了。”   说完,为了逗她开心,他还回忆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句。   谢清瑰听着,便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因为沈季屿那不成调的几个音符,哼的的确是她刚刚弹的土耳其进行曲。   “那不是因为你弹得好听是因为什么?”少年见她眉眼带笑,就蹬鼻子上脸地凑近了逗她:“你说呢?”   谢清瑰有些不好意思,又羞怯于他靠得太近,忍不住伸手抵住他的肩膀:“那你…也不用跟着我跑到榕城来。”   “我课都逃了,也跟着你到车站了,干嘛不干脆跟着过来?”沈季屿皱了皱鼻子,双手叠着抵在脑后,最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大不了回去罚站呗……”   “话说,榕城这地儿我还是第一次来,要不然逛逛?”   抱着‘反正也逃课了没必要这么早回去’的念头,谢清瑰退了车票,和沈季屿在榕城的街头逛了起来。   其实大冬天的街道,也没什么可逛的。   但那个时候就是很开心,大约是身边有着一个愿意追随他千里万里的少年。   而十年后的今天,场景和当年高三的那个逃课的下午,又有没有点相似呢?   沈季屿同样是追着她跑到另一个城市,看她弹钢琴。   然后同样是,甜言蜜语。   但谢清瑰已经不可能和十年前那般单纯了。   难道还能在一个坑中栽两次的跟头么?   十年前,她是因为喜欢沈季屿,在青春期荷尔蒙骚动的情况下愿意屏蔽自己的眼睛,哪怕明知道少年是调查了她然后投其所好地接近,也愿意自己骗自己地相信他的‘喜欢’。   沈季屿一直都是心思缜密到难以捉摸的。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真心有几分,永远不知道那是不是表演出来的细心温柔。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高中时尚且稚嫩的少年人,都可以把爱意表演得那么天衣无缝,更何况现在?   沈季屿或许一直都没有变,他想攻略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做的万分贴心,柔情,迫人沦陷……   可谢清瑰觉得自己总是不应该再次那么蠢,会轻易信他那些‘喜欢’,‘不安’和‘焦灼’了。   二十八岁的人,不应该和十八岁一样天真。 第17章 赝   在桦市的碰撞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谢清瑰回到筠城后, 当然是不会主动联系沈季屿——事实上她就没主动联系过他,他们之间的交集,一直都是他那边在维护。   但这次沈季屿也没有打电话, 或者是主动出现。   谢清瑰不以为然, 反倒是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   整整一周,照常上班下班给学生上课,偶尔和同事朋友聚一下,然后每周末按照定律的和梁敏菁一起看谢槐。   生活没有任何变动, 除了偶尔会睡不好。   一周七天, 竟然有三天都处于睡不着觉的失眠状态, 就是眼睛很困,但躺在床上闭着眼, 大脑又是很清醒。   虽然清醒, 但并没有想什么。   属于空空如也的清明,活受罪。   晚上睡不好, 白天虽然不是每天都有课, 但在办公室里待着也不清醒, 时不时地就打哈欠。   就连同办公室的老师都问:“小谢最近怎么了?休息不好?”   “嗯, 有点。”谢清瑰笑笑, 声音淡淡:“隔壁邻居家里在装修。”   她这个理由倒也不是完全在胡扯,隔壁一直没人住的802,近来不知道是租出去了还是卖出去了, 真的是在装修。   只是工程队一般都是在早上八点后过来施工,晚上六点之前收摊走人, 和她的作息基本撞不上, 更谈不上‘影响睡眠’。   不过用这个搪塞半生不熟的同事, 对方就不会多问了。   谢清瑰拧开茶杯的盖子, 从包里翻到两颗药就着水咽了下去,然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最近总是睡不好觉,还莫名的心焦烦躁,从医院开了一些药回来吃…但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该头疼还是头疼。   反倒是经期被这一堆药搅和得有些紊乱了。   下班回家,谢清瑰在小区的超市随便买了些东西当晚餐果腹,她拎着袋子,边走边和秦枝打电话:“你说你有认识的老中医?”   “行,那周末的时候去看看吧,我最近内分泌有些紊乱,经期确实不规律……”   说着,就差点撞到眼前路过的人身上。   准确来说,是有人走了过来挡住了她。   谢清瑰愣了下,抬眸向上瞧,就看到了沈季屿微微眯起的桃花眼。   和平日里的和颜悦色不同,他时隔多天后的蓦然出现,脸上的神色竟是有些阴沉的。   似乎在打量她,审视她。   “……我等会儿再打给你。”谢清瑰和电话对面的秦枝交代了一声,就收起了手机。   她看着沈季屿,眨了眨眼:“你怎么过来了?”   实在不怪她这么问,这人一周多没来了,现在又不提前打个招呼就出现,真的是有些突兀。   沈季屿脸色有点难看,盯着她不放:“你是不是吃避孕药了?”   谢清瑰一愣:“什么?”   “经期紊乱,睡不着觉,摆明了的身体不舒服。”沈季屿的回答证明他已经听到她刚刚的话,声音在温暖的气候里带着几分解暑的冷冽:“吃避孕药了么?”   “没有。”谢清瑰下意识地摇头否认,等说完,才慢半拍地想起了什么,又回答:“就第一次的时候吃了。”   那次沈季屿没带套,虽然他是外射,但她赌不起一点点的风险,故而还是吃了。   听到她的回答,沈季屿的脸色已经从‘难看’上升为‘难看极了’。   “你还真是谨慎。”他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现在的身体不舒服,也是因为这个吧。”   谢清瑰也说不上是不是因为那次吃避孕药的原因,于是抿了抿唇,没回答。   沈季屿深呼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跳。   “走。”他下巴点了点路边的宾利:“上车。”   谢清瑰也没问去哪儿,直接摇头:“我不去。”   她只想赶紧回家休息,中午吃过的药好像一点止疼效果都没有,太阳穴那里一直跳啊跳的隐隐作痛。   “带你去医院检查。”沈季屿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淡淡:“上车,不上我抱你上。”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蛮不讲理了。   谢清瑰皱起眉:“你干嘛要强迫我?”   “嗯。”沈季屿竟没否认,修长的指尖转了转车钥匙,散漫的一笑:“就是在强迫你。”   ……   谢清瑰沉默片刻,还是妥协地上了车。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段时间不见,突兀出现的沈季屿压迫感更强了,同时也更有种蛮不讲理的强硬。   为了避免麻烦,谢清瑰不想因为这点事和他起冲突。   再说她本来就要去医院的,沈季屿上赶着来当免费司机,她也没必要非得拒绝不可。   不断说服着自己,女人跟着他上了车。   她一语不发,任由他开车东拐西拐地带着自己走。   直到沈季屿把车开到一家私人医院的停车场里。   “下车。”他风驰电掣,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清瑰:“要不然我抱你?”   ……   说了好几次要抱她,这人抽什么风?   “你没有这个义务。”谢清瑰淡淡道:“谢谢你送我过来。”   沈季屿并没有计较她这纯粹把自己当司机的行为,反而是盯着谢清瑰纤细又倔强的背影笑了笑。   他走了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帮人帮到家,我在这里有个私人医生。”   “让他帮你看看吧。”   谢清瑰被沈季屿半强迫地拉进了这座七层小洋楼的私人医院里,进了电梯上到三楼,一整个夸张的大平层里就两个房间——医生办公室和休息室。   这个所谓的‘私人医生’,倒是真的奢侈会享受。   不过仅仅是这种排场的话,在沈季屿的朋友里也不算夸张。   谢清瑰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医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里推开,一个高瘦身材上套着白大褂,架着白金丝边框链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瞧见沈季屿,挑了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屿少,你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用得就很精妙了。   沈季屿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迅速地掩藏掉,拉过谢清瑰的手臂:“带人来的。”   “老严,你帮她看看。”   听完沈季屿的来意,被唤为‘老严’的青年医生严桓之,真的有一种想把这人撵出去,不,应该是打出去的冲动。   “大哥,您叫我一个心理医生给你女人看内分泌的病?”严桓之气笑了:“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沈季屿面无表情,却是一副没商量的态度:“你这里也不光就你一个医生。”   ……   严桓之无语,却也没办法,只得打电话安排了别的科的医生给谢清瑰做检查。   怎么说也是沈季屿第一次带女人来他这里,不能怠慢。   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讶异的。   尤其是带着谢清瑰去检查室的路上,严桓之听到她问:“严医生,这些检查项目在哪里缴费?”   听了就不由得一愣。   缴费?沈季屿带来的女人,居然还要考虑到缴费的问题?   “用不着。”惊讶过后,严桓之笑了声,无所谓地说:“我和沈季屿是朋友,不收钱。”   “可…我们不是朋友啊。”谢清瑰眨了眨眼,说得理所当然:“你还是收费吧。”   “我也不是那种可以被看作是仗着沈季屿身份而不用被收钱的人,严医生,你别误会。”   啊,这可真是有点让人惊讶呢。   敢情听这姑娘的口气,她和沈季屿不是那种关系?   严桓之眼珠子微妙地转了几转,微笑道:“好,一会儿做完检查缴费就成。”   趁着空当,他也可以去问问沈季屿。   也没有给谢清瑰安排太多检查,就妇科和精神科两个地儿,这种级别的私人医院里基本就没什么病人,偌大的楼里窗明几净,医生和几个护士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谢清瑰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医院检查,颇有些不适应,等到和精神科门诊的胡医生交流时,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胡医生咨询了她最近吃的几种药和睡眠情况,谢清瑰如实相告,然后他根据她的情况给换了几种。   都是帮忙治疗睡眠和轻度焦虑的药物。   几乎是他写完单子开出药的同时,沈季屿这边就收到了药物名单。   怎么…基本都是治疗焦虑的药?   沈季屿长眉微蹙,捏着单薄纸张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   “轻度焦虑,抑郁,现在年轻人有几个没有的?不必太在意,谢小姐的情况并不严重。”严桓之站在医生的角度给出中肯的意见,顿了顿才问——   “屿少,谢小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季屿听到这个问题倒是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才笑起来:“这也需要问?”   “这么多年,你见过我身边有什么女下属或者亲戚妹妹和认来的妹妹么?”   沈家虽然家族偌大,但子嗣单薄,在哥哥妹妹这方面,沈季屿真的没几个。   而且,他也从不会和什么女人保持着单纯的朋友关系。   能被他手拉手带来的女人,身份除了是女友那就只能是…情人?   “可是,”严桓之微笑,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谢小姐可是说和你没什么关系呢。”   “她还要自己交医药费。”   说完,便没什么意外地捕捉到了沈季屿那双向来最是温润的桃花眼一僵。   寒芒掠过,显得有些锋利。   严桓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他知道眼前这货一向是最能装犊子的,但那位谢小姐,竟能让沈季屿保持不住表面的伪装么?   呵,倒真是有趣。   气氛诡异的沉寂片刻,沈季屿似是有些无奈地张了口:“那就…让她自己缴费吧。”   谢清瑰想要绝对平等的关系和自尊心,他可以配合的维护。   “屿少,你这种性子也能让女人自己花钱啊,还是…”严桓之笑着,有些试探地问:“算是一种妥协?”   沈季屿睨了他一眼:“如果是呢?”   “如果一个女人能让你为了她妥协自己的原则时,那就得小心了。”严桓之笑了笑:“尤其是你沈大少爷这种人。”   声音里那种等着看笑话的讥讽都没有藏着,沈季屿听了,无意识敲着桌面的修长手指一顿,抬眸看他。   “为什么尤其是我?”他轻呵:“你倒是说说。”   “这还用说?你装什么傻啊。”严桓之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凉凉道:“谁不知道宁鸢明年就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沈季屿眸光在地砖的缝隙上滞留了片刻。   严桓之的话响在耳边,分明不是很大的动静,却莫名有种馈耳欲聋的错觉——   “那可是你正牌未婚妻,定下来的事儿。”   “其他女人逢床作戏就算了,别犯浑。” 第18章 赝   私人医院的位置离淮阳路有一定距离, 诊断结束离开后,谢清瑰也没拒绝沈季屿开车送她回去。   这人也不听她的拒绝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时间段打车都打不到, 还死贵的。   回去的一路, 谢清瑰基本都是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假寐,颊边的发丝滑到瓷白的脸上,皮肤细腻,黑白分明。   她闭着眼睛装作睡觉的时候乖巧安静, 可比清醒时能气死他的模样强太多。   这女人向来是坚强的要命, 同时心理防线固若金汤, 能让人钻进去的裂缝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轻微焦虑症呢?   趁着红灯, 沈季屿注视着她巴掌脸的视线滑到她膝盖上装着药的塑料袋, 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等绿灯亮起的时候重新开车。   车子快开到淮阳路的时候, 谢清瑰也差点真的假寐成功了。   差点, 是因为脑子晕晕乎乎的时候包里的手机震了好几下, 在昏沉的状态下感知得更为明显。   谢清瑰怕是梁敏菁有事找她, 便强打起精神摸出手机看了眼, 结果居然是萧景发来的微信。   是请自己在周五傍晚去看画展的邀约。   上次相亲过后,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都还算行,便也心照不宣地往来着, 但终究不是因为感情方面的有好感,互动也就有种不咸不淡。   总归, 是在搪塞家长的前提下来往的。   谢清瑰想了想, 回他一个‘好’。   沈季屿察觉到她在摆弄手机, 随口问了句:“头不疼了?”   “还好。”谢清瑰淡淡应答:“回信息。”   嗯?沈季屿长眉微蹙, 忍着想歪头的冲动,故作克制地问:“回谁的信息?”   这么有排面,头疼也得片刻不等地回应他。   谢清瑰:“相亲对象。”   车子‘吱呀’一声,是轮胎重重划过地面时刺耳的踉跄——女人毫无准备,伴随着急刹车一个前倾。   幸亏有安全带,但手机却掉在了脚下。   “你干嘛啊?”谢清瑰连忙捡起来,怒视一旁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开车?”   “红灯了,急刹车也正常。”沈季屿有些不讲理的,硬邦邦地辩驳,瞪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吃了:“你给上次那个相亲对象发信息?”   就那个迂腐又酸,浑身上下都透着小家子气的男人?   “不是你看到的那个。”谢清瑰把颊边乱掉的头发拢到耳后,重新平静下来的模样总是带着股假气又生冷的寡淡:“又相了一个。”   ……   沈季屿简直是要气吐血了。   不光是因为谢清瑰相亲,更是因为她能把这些事情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说。   是因为谢清瑰信任自己,所以什么都不瞒着自己么?   完全不是。   这女人就是要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都不是,她依然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去相亲。   她是真的很纯粹的,只把他当作一个泄欲的对象而已。   沈季屿深呼吸一口气,握着方向盘的大手几乎露出了森森青筋,手背,指骨。   但他告诉自己不能生气。   有可能谢清瑰这女人的目的就是要气死他,他也不会蠢到真的如她所愿。   自己是要追求她,让她喜欢自己,而不是在这儿幼稚地置气。   默念着这些,沈季屿顷刻间就把昨天严桓之提醒自己的那些话抛诸脑后了。   也许是,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过。   线条流畅的宾利车从市区的繁华开到了周边的扰攘,最后停到了淮阳路老小区外面的停车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在沈季屿眼里,这地儿也没有一开始认为的那么不堪入目。   本质是,还是得看谁住的。   瞧着谢清瑰拉开门扣下车,沈季屿也跟着一起下去。   “你下来干什么?”女人果然毫不客气地说:“我现在是生理期。”   “……我知道。”他也没禽兽到打算浴血奋战。   沈季屿悲哀地发现,对于谢清瑰的恶意揣测,他竟然都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生理期?”   沈季屿走到谢清瑰面前,抢过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你生理期就吃这些?”   质问声并不客气,显然也是真的被气到了。   毕竟那袋子里都是方便面之类的速食。   谢清瑰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用你管。”她伸手,妄图抢回自己的东西,但男人仗着个子比她高上一截,竟然幼稚地举起来不让她碰到。   “沈季屿!”她生气了,不满地瞪他:“你干嘛啊?幼稚死……”   ‘幼稚死了’这四个字没说完,就被男人微微低头亲在了唇上。   猝不及防间,齿关被灵活的柔滑撬开,一瞬间,口腔里都是浓郁的巧克力味。   沈季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吃的巧克力,渡过来了。   谢清瑰一下子就有些迷糊,脑子晕晕的。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吃晚饭的折腾这么久,都快有些低血糖了。   有了这么一块巧克力,似乎周身硬邦邦的刺都软了下来。   第一时间没扇个巴掌上去挣开,随后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矫情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亲过多少次。   在床上,汩汩交换过各种津液。   谢清瑰动了动唇,没有挣扎。   她任由沈季屿亲她咬她,长舌用力,两个人分享了一块巧克力。   直到微微气喘,分开,她才脱力一般地伏在男人肩膀上,精巧的尖下巴抵着他硬硬的锁骨。   “馋了还是饿了?”沈季屿的声音低沉中带了些喘笑,不动声色地不正经:“我不打算浴血奋战,你馋了也没办法。”   ……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季屿。”谢清瑰轻咳了两声掩饰被亲的喑哑的声线,但还是有一丝娇滴滴的——   “不许偷袭我。”   “我刚刚像偷袭?”沈季屿绷不住笑,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喃喃:“咱俩不知道多情投意合。”   “说实话,有点像在拍什么浪漫广告吧?”   “你这小区里不少人围观呢。”   卧槽。   经他提醒这么一句,谢清瑰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是在自己家小区门口呢。   就,有点丢人。   谢清瑰生怕遇见熟人碰见她和沈季屿在这儿舌吻,一时间羞得头都不敢抬,趴在他肩上咬牙切齿:“赶、紧、回、去。”   沈季屿也不敢再逗,生怕把人真的逗急眼了。   眼下这情况就挺好的。   他搂着女人纤细的身子骨进了楼门,等上了电梯,空空如也的没有人,就把人按在墙上继续亲。   “嗯…让开。”谢清瑰理智回笼,连忙推开他,白皙的皮肤上飘了两抹绯云,明亮的眼眸水润:“你不是说不打算浴血奋战的么?”   这样亲下去,早晚出事。   “是不打算,那样太禽兽了。”沈季屿轻笑一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继续说。   他其实有的是办法不真做也能让她舒服,但是……他也不是专门来做这事儿的。   谢清瑰本身就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全身按/摩器了,自己总不能加深这个印象不是?   “这东西,你家狗能吃么?”沈季屿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你说什么?”谢清瑰默默地看他:“你骂我是狗?”   “胡说什么呢?我说这东西比起给人,更适合给狗当晚餐不是?”沈季屿笑笑:“除非你想吃。”   谢清瑰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进行这种幼稚的对话。   她并没有邀请他进门做客,但下了电梯,沈季屿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了进来。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谢清瑰一愣,连忙过去拦住想要开门的沈季屿,低声说:“可能是我妈。”   知道她住处的朋友不多,能不挑时间想来就来的也就是梁敏菁了,而她当然不能让她看到沈季屿。   大晚上的,如果被撞见自己和一个男人一起在家里,指不定梁敏菁会脑补出什么呢。   但沈季屿盯了会儿她紧张的神色,却只是一笑。   “不是你母亲。”他在谢清瑰讶异的目光中拧开门,从门外的人手里接过来两个大大的塑料袋:“找人送来点东西。”   袋子上的logo都是大型超市的,里面乱七八糟的装了一堆绿色蔬菜和水果。   谢清瑰皱了皱眉:“叫人送这些做什么?”   “能做什么?做饭呗。”沈季屿长眉轻挑,说的坦荡:“趁着你生理期的时候伺候你一下,做顿饭不算逾矩吧?”   其实她真的想说他没必要做这些的,但沈季屿这么一个反问,算是提前堵住了她的口。   好像自己不让他做这顿饭就怎么样了似的。   无所谓,他爱做就做吧。   反正是…沈季屿自己上赶着的。   “随便吧。”谢清瑰耸了耸肩,懒洋洋道:“谢谢你了。”   她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的,感觉小腹连着整个下肢的腿都酸涩的发麻。   穿着高跟鞋忙了一下午,又折腾到私人医院里检查了这么一遭,真的是累得慌。   本来真的是想吃点速食随便对付一口,但或许是自己真的活的太粗糙了。   眼下沉季屿站在厨房里开火烧水,慢条斯理地切菜,这种不嫌麻烦也要追求饮□□细的态度倒是让她佩服。   只不过穿着衬衫的在一片烟火气里做饭……   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谢清瑰趴在沙发的把手上,抬眸懒洋洋地看着厨房里的光景。   蒸锅喷出来的雾气中,身材高挑的男人微微低头,脊背却很直,修长的手按着一截白白胖胖的藕,细致地切成片。   他身上剪裁得当的衬衫是纯黑色的,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和脖颈更显冷白。   视线蔓延上去,就是沈季屿微微滚动的喉结。   前不久…她还咬过那里呢。   谢清瑰微微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   作者有话说:   双更奉上,本章留评有红包! 第19章 赝   那天过后, 沈季屿又恢复了之前天天黏着她给她送晚餐的状态。   在桦市的小小插曲宛若南柯一梦,那个时候发生的不愉快被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没人再提。   谢清瑰后来又去中医院看了两个老中医, 开了些中药喝着调理身体。   伴随着夏季的炎热散去, 初秋到来,天气凉下去的同时谢清瑰感觉自己的情绪也没那么焦躁了。   可能经期不调,心绪不顺包括睡不着觉,都多多少少和季节和温度有些关系。   她从小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 谢清瑰应了顾霏的邀请, 跟着他们乐团又参加了一场演奏会。   她给了萧景一张门票。   这两个月他们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交往’着, 虽是挂了个名头搪塞家人,但当作朋友相处, 也还算是愉快。   谢清瑰觉得萧景这个人还不错。   和她年纪一般大那在金融的行业里都算年轻了, 他却已经达到了经理级别。   虽然,听姜姨那边说可能是家里有点背景。   可让谢清瑰更佩服的是萧景对于生活那认真又严谨的态度, 他真的是一个很会过生活的人, 甭管多忙, 总是能腾出时间来打扮自己。   每次见面衣服不会重样也就算了, 他作为一个男人, 竟然会细致到每次都会搭配不同的领带和手表,甚至是喷在手腕上的古龙水味道都不一样。   这就很让人惊叹了。   谢清瑰都有点自愧不如,也曾经问过萧景怎么这么喜欢打扮。   毕竟她认识的男人里, 活得粗枝大叶的比比皆是,像他这般‘精致’的, 反而成了异类。   萧景听后, 只是笑笑:“没办法, 我太爱干净了。”   “总感觉身上有一粒灰尘都受不了, 洗洗涮涮的,旧了的衣服也穿不住,总要买新的,渐渐就变成爱打扮的花孔雀了。”   谢清瑰忍着笑,偏了偏头打趣:“我可没说你是花孔雀。”   “哈哈哈小玫瑰。”萧景如此这般称呼着她,戏谑地挑了下眉:“太警觉了不是?我可没有你暗示的意思。”   女人弯了弯唇,没继续和他贫下去。   说实话,和萧景这种精致大方又很有幽默感的男人相处很愉快,虽然暂时没有产生那方面的感情,但谢清瑰并不排斥这种交往。   上周末一起看电影的钱是他花的,这次她有演唱会,自然而然地就给他留了票。   抱着礼尚往来的态度,但谢清瑰并不强迫要求他过来。   “你如果有时间并且对音乐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听听看。”在电话里,她提醒道:“否则是会有些枯燥的。”   “小玫瑰,你放心。”萧景笑了:“我对音乐很感兴趣,周末一定到。”   但谢清瑰这个周末过得却并不算愉快。   演奏会在晚上,她上午约了秦枝一起吃饭,可梳妆打扮过后刚刚出门,在电梯前就碰到了沈季屿。   谢清瑰瞬间瞪大了眼睛,握着手提包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了。   碰到沈季屿并不奇怪,他几乎天天都会过来。   但奇怪的是,这男人从她隔壁的802走出来。   “你怎么会,”谢清瑰看了眼他身后的门,瞳孔微顿:“隔壁新搬进去的住户不会是你吧?”   早就听说隔壁的802卖出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重新装修进家具,风风火火地忙活着,刚消停下来。   谢清瑰昨天晚上下班回家,看到隔壁换上的崭新大门,还想着什么时候会有人搬进来,结果没想到今早就看到了。   “嗯。”沈季屿斜靠在门边上,笑着看她:“要出门?”   谢清瑰点了点头。   “我送你吧。”他没问去哪儿,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了转,薄唇轻掀:“打扮得这么漂亮去挤地铁,可惜。”   ……   谢清瑰迟疑片刻,慢吞吞道:“那麻烦你了。”   她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拒绝也只是浪费时间。   沈季屿这人,还是挺固执的。   等上了车,沈季屿才问:“去哪儿?”   谢清瑰把和秦枝约好的地方说了下:“堂直路。”   “去这么远的地方?四环外了。”筠城就没有沈季屿不熟的地儿,他听完,当即就有些不理解地蹙了蹙眉:“你不是说和秦枝约吃饭,那地儿偏得很,能有什么吃饭地方?”   一般闺蜜之间选择聚会,是绝对不会选堂直路那么个地段的。   “主要也不是为了吃饭。”谢清瑰边打字边说:“堂直路周边挺多4s店,打算去逛逛。”   “怎么?”沈季屿一听来了兴趣:“想买车?”   “嗯。”   “想买车你怎么不问我啊?”他多少有些无语:“我这么大一活人摆在这儿…说实话,买车这种东西,你们女孩儿经验肯定没有我足吧?”   谢清瑰眨了眨眼,清丽明艳的眉宇中带了几丝无辜,却没说话。   沈季屿收回视线,喉结微微滚动了下,佯装问她正事的态度:“打算买一手车还是二手的?”   “新车。”谢清瑰这个倒是没犹豫,回答得很干脆。   “成。”他忍不住笑了笑:“那想买什么牌子的?”   “还没具体地想好,别太贵就行。”谢清瑰无意识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微微叹气:“房贷车贷一起还,压力太大了。”   还有疗养院那边每个月固定的钱。   如果不是淮阳路和学校离得远,每天坐地铁也省不了多少钱还不如买个代步车,她也没打算这么快就买。   “那你心里预算的价位是多少?4s店没有那种很笼统的,都是一个品牌一个店。”   家里车库有着成百豪车的沈季屿听了她的话,细心地帮她规划着:“你先把预算和想要的车辆功能和我说说,然后筛选几个牌子去看,能省不少事。”   听沈季屿这么一说,谢清瑰才觉得自己来看车这回事真的是心血来潮,毫无规划。   而且,她第一次觉得他还挺有用的。   “好。”谢清瑰敲了敲唇角,在他面前难得流露出一丝真心的微笑:“谢谢你啊。”   而沈季屿捕捉到了,那就自然是要顺杆子爬的。   “客气。”他唇角微抿,趁着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声音低沉而蛊惑:“其实我可以帮你挑挑。”   “车行内水也挺深的。”他顿了下,在谢清瑰地注视中缓缓道:“不懂行的,容易被忽悠着买贵好几万呢。”   打蛇要打七寸,知晓对方在乎什么,就能找到突破口。   沈季屿此刻就是知道谢清瑰在买车这方面不想花冤枉钱,于是自然有办法循循善诱。   果然,谢清瑰听了后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明艳的眉眼间带了丝孩子气般的苦恼。   “那你…”她抬眸看着他,试探地问:“今天不用上班么?”   “今天是周末。”沈季屿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上班?”   他看起来有那么敬业并且热爱公司么?   “可你不是总经理么?”谢清瑰歪头,有些不解:“周末也放假?”   她知道沈季屿挺忙的,平日里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都经常有电话不停的情况。   对于普通人而言周末就是周末,但对于他这种身居偌大企业里的管理层呢?   她可不想有半点耽误他工作的意思。   “何止周末?我的工作性质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放假’。”沈季屿笑笑,模棱两可的为她答疑解惑:“混到总经理的价值就是游刃有余的指使手底下的人干活。”   “要是什么东西都需要我亲力亲为,养着那几万号员工又有什么用?”   徽铭的公司遍布全国,几万号真真是一点也没夸张。   “那这么多人都靠你吃饭,压力不是更大?”谢清瑰没多问,只是笑着打趣了一句:“算了,你还是去做一点正事吧。”   她突然觉得无趣,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沈季屿之间的差距。   谢清瑰很清楚一件事情——哪怕他们此刻坐在一个车里,沈季屿上赶着给她当司机,他们有无数‘亲密无间’的接触……但他依旧是手下有着几万号员工的老总。   而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人。   如果她不是老师,可能也会是那几万人之一。   沈季屿身上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不应该是陪着自己去4s店,挑挑选选十几万的车。   “正事?什么算正事?该怎么定义啊。”   可沈季屿笑了笑,声音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散和笃定:“在我这儿,现在陪你去挑车就是最大的正事。”   谢清瑰眉头重重地一跳。   下一秒,她有些仓惶地扭过头看向窗外,几乎有些躲避的模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这一瞬间耳根发热,不敢看他。   就像是在极夜里苦苦坚持行走也不屈不挠的旅人看到了希望……   她该如何抗拒极昼的诱惑呢?她还能保持着坚定么?   可是,无论是极夜还是极昼,都是一片荒芜地。   秦枝是先到的,她在堂直路唯一的广场里坐着,边等人边刷手机里的大众点评,想着一会儿吃点什么。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等到的竟然是谢清瑰和沈季屿两个人。   秦枝眼珠子瞪大,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   想想她都有十年没见过沈季屿了,这下子突然见到,并且他还是和谢清瑰一起出现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沈…沈总。”她没攀亲带故,机灵的用了社会人士的称呼,尴尬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谢清瑰,奈何沈季屿在旁什么都问不了,只好默默忍耐着,然后低头微信轰炸——   [枝枝:怎么回事儿啊我去!]   [枝枝:你们这就勾搭上了?]   [枝枝:谢小瑰你赶紧给我交代啊啊啊啊!]   谢清瑰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在不断震动,她拿出来瞄了眼,不动声色的简略回:[一会儿和你说。]   沈季屿只是陪她来看看车子,又不会一直待着,等会儿还是有的是时间和秦枝解释。   事实也的确如谢清瑰所料,沈季屿按照她的要求和喜好带着两个姑娘逛了几家4s店,最后敲定了一辆二十万左右的代步车。   首付交了十万,剩下的分五年按揭还贷。   这种财务压力完全在谢清瑰的承受范围之内,车子的事情解决后,她心上的一块石头仿佛被踢开,也轻松了不少。   “今天谢谢你了。”离开4s店,谢清瑰侧头和沈季屿道谢:“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想想她还没请他吃过饭呢,光是口头谢的话未免有些没诚意。   “算了。”沈季屿瞄了一眼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秦枝,压低声音:“我比较喜欢和你单独吃。”   刻意在‘单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多少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沈季屿说完这句,又凑近她的耳朵嘀咕着:“你要想谢,用别的方法也成。”   ……   谢清瑰耳根一热,心想对这人的所有揣摩果然都可以用最恶劣的思维。   她根本不会想歪,因为沈季屿骨子里就是歪的。   谢清瑰抿了抿唇角,咬牙问:“你想让我怎么谢?”   “请吃点别的也行,不一定非得是饭。”沈季屿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然后赶在女人发火之前离开:“先走了,你晚上什么时间回去?”   “不用等我吃饭,晚上有演出。”   “好。”   等沈季屿走了,秦枝才咬着奶茶的吸管重新凑了过来,啧啧感慨:“你俩到底咋回事?谈恋爱了?”   谢清瑰一愣,想也不想地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刚刚你俩的对话就和老夫老妻似的。”秦枝嘟囔着:“还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经秦枝这么一说,谢清瑰才蓦然觉得她和沈季屿现在似乎是…太熟稔了。   就算刻意躲避着除了身体以外的更多交流,不断在心里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但似乎‘身体交流’是前提。   有了这个前提,仿佛无论在心里如何强调着该和沈季屿泾渭分明,但也终究是同流合污。   况且,沈季屿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搬到她对门,故意像是偷腥的猫一样……趁虚而入。   谢清瑰心里像是揣了块大石头,沉重不已。   堂直路附近就一家大型商场,两个人在顶楼随便吃了些东西,趁着下午还有时间,就在服装区逛了起来。   “我那个主管好像有点大病,整天对我挑三拣四的,说上班不允许奇装异服,我哪里奇装异服了?”   秦枝挽着谢清瑰的手,边逛边吐槽着:“我这还得买两套职业装,烦死了。”   谢清瑰笑笑,没搭她的话,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男装区。   “哟。”秦枝瞧见,不由得打趣地笑笑:“这就帮着看上衣服了?稀罕劲儿的。”   谢清瑰没解释她压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走进一家男装奢侈品店,拿起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看了看:“这条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就是这一条快赶上我们可怜打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秦枝啧啧感慨:“怎么?要送沈季屿?”   “是啊,刚刚买车他帮了不少忙的。”   所以买礼物回送,乃是礼数。   虽然,她也不知道沈季屿究竟需不需要她买的这些就是了。   下午,谢清瑰拎着包装奢华的领带盒到了乐团。   一行人在彩排结束后的后台都有柜子换衣服,今天是统一的白西装,谢清瑰换好衣服把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然后锁了衣柜和乐团其他人到前面调试设备。   空当时,她收到了萧景的信息——   [Jing:到了,正在检票中。]   谢清瑰下意识看了眼仍旧是黑乎乎一片的观众席。   她给萧景送的是员工内部票,前排的位置,观看角度应该还不错的。   但甭管是多么前排,就算是距离最近的vip座席,真正开始演出之后也是台上亮台下黑,观众席的什么人都是看不到的。   但谢清瑰也并非真的去看。   她全程专心致志的演奏,七十分钟专心致志,一眼都未曾向台下瞧过。   还是演出结束回到后台,在长廊里碰到了萧景。   他穿着一身黑灰色的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盛放的白玉兰花,枝瓣翠绿纯白混合着,好看得紧。   “演出很成功。”萧景见到了她,就笑着将花递过来:“恭喜。”   “谢谢。”谢清瑰弯了弯眼睛接过花,指尖拨弄了下纯白色的花瓣:“没想到你还特意送束花。”   但仔细想想又不意外,萧景向来都是一个特别有仪式感的男人。   就算她这只是一个小型的演奏会,并不是在皇家剧院那样严苛肃穆的地方弹奏,他也依旧会穿正装带礼物。   这是他的礼数。   “客气。”萧景弯起唇,笑意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一会儿一起吃个晚餐?”   “好。”谢清瑰答应下来:“那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说完她刚要转身,就被从远处跑来的顾霏自身后搂住:“清清,今天弹的真棒…咦?这位先生是谁?你男朋友么?”   顾霏瞧见谢清瑰旁边的萧景,语气瞬间转为八卦。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沉默着没否认。   “呃。”谢清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咱们去换衣服吧。”   “哈哈,好啊。”顾霏笑了笑,视线无意中划过她怀里的花,顿时产生了没心没肺的联想:“哦哦,这花好漂亮,之前那连着好多天的花原来是你男朋友送的。”   话音刚落,气氛顿时诡异的一滞。   虽然顾霏没心没肺,但谢清瑰和萧景可知道她口中‘送花的人’是驴唇不对马嘴。   萧景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等并肩离开剧场大院,他才笑吟吟地问:“小玫瑰,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追求者啊?”   谢清瑰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你也算是我的追求者?”   对方有几颗真心,与之相处的最能体会得出来。   萧景绅士,体贴,温柔,但谢清瑰可能瞧出来他对自己压根就没几分真情实意的追求。   不过这样也是她最想要的相处模式就是了。   “小玫瑰,你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还是挺伶牙俐齿的。”萧景没反驳她,只是笑笑:“所以你到底有几个追求者?”   “两三个么。”谢清瑰也笑,多少有点皮:“也不用意外吧?”   “哈哈哈,当然不意外。”   正说说笑笑间,面前突然压下一道黑影,打断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谢清瑰抬眸,意外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眼前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模样,清隽俊气,一双丹凤眼风流又散漫的模样。   只是……干吗挡她的路?   正当谢清瑰疑惑时,眼前的男人开了口。   “谢小姐,刚刚看演奏会的时候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他笑了笑:“好巧。”   “不好意思。”谢清瑰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是?”   “严桓之。”严桓之自报家门,在女人微微睁大的眼睛中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想来是上次见面时戴着口罩,所以谢小姐不记得我的脸吧?”   谢清瑰本来是诧异的,闻言也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严医生真幽默。”   “没想到谢小姐是钢琴家,这位是……”严桓之说着,眼神缓缓移到萧景身上:“谢小姐的男朋友?”   萧景轻轻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没说话,把发言权留给谢清瑰。   但其实谢清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是,这谎撒得未免太过刻意,而且严桓之十有八九会到沈季屿面前去胡说。   她不想多生事端。   谢清瑰正纠结着,就听一旁的萧景笑了笑,主动说:“我是追求者,还没追到呢。”   严桓之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清瑰。   后者被他看的直别扭。   这一眼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红杏出墙了似的。   但她和沈季屿可没有什么名义上的关系。   “萧景。”谢清瑰挽过萧景的手,淡淡道:“咱们走吧。”   她不想和‘沈季屿的朋友’多说什么了。   “谢小姐。”严桓之却又开口把人叫住了:“能否借步说两句话。”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单独。”   谢清瑰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用借步,我避一下就是了。”萧景耸了耸肩主动开口,笑着拍了下她的肩:“小玫瑰,我在停车场那边等你。”   听到这个暧昧的昵称,严桓之眼睛不由得定了下。   “严医生。”谢清瑰和他一起走到树下无人的安静处,淡淡问:“有什么事么?”   “实不相瞒,我是想问谢小姐一句…”严桓之顿了下,笑笑:“你和刚刚那位先生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么?”   以他们几乎‘素不相识’的关系而言,他这话问的可过于冒犯了。   “严医生。”谢清瑰眯了眯明亮的双眼,词锋带了几分攻击性:“你是以什么立场问我这种问题的?”   “你可以看作是以沈季屿朋友的这个身份。”严桓之笑容未改:“谢小姐,我今年三十一,哈佛医学院毕业,在学医从医这条路上行走了十几年,是正儿八经自己读书过来的。”   “并非没有靠过家里,但也不算那种全靠家里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说真的,你不用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到谢清瑰,但两次见面,还不足以让严桓之看出这女人大致是一个什么性格,那他这所谓的心理学博士证书也就白考了。   独立,要强,性格中带了点那么小小愤世嫉俗的义愤填膺,但不明显。   这就是谢清瑰心理学画像的大致写照。   严桓之知道,谢清瑰这样的女人和平时他们在声色场遇到的那些都不同。   想要和她好好交流,那最好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然后让她评判,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和她对话的人。   果然,谢清瑰听了后,防备重重的眉眼略有一丝松动。   “就像萧景说的,他是我的追求者,我们目前还是朋友。”她平静地回答:“严医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谢小姐,其实我也没有真的很想知道写什么,就是想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严桓之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在你和沈季屿依旧牵扯不清的时候,还是和那位萧先生保持单纯的朋友关系比较好。”   “沈季屿那个人啊,一向是宽于待己严于待人,双标得很。”   “他疯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第20章 赝   离开剧场后, 两个人找了家茶餐厅简单吃了顿晚餐,等结束后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天色黑了个透,谢清瑰也感觉自己从脚踝到小腿那一根筋都酸涩得有些麻木了。   啧, 她还是不太适合长时间穿高跟鞋。   上了楼走出电梯时, 谢清瑰下意识地看了眼802的门。   沈季屿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即便身居陋室也要配套最豪华的设施,自从他搬了过来,原本802那自带的老旧铁门就已经换成了最厚实的新款密码门。   只是, 他原本是不用住在这里的。   为什么要打着‘为了她’的旗号而委屈自己呢。   谢清瑰皱了皱眉, 忽然觉得这种畸形又暧昧的关系让她一刻都没办法继续忍受了。   或许是劳累过头让理智也破碎了的缘故, 一些冷静下来思考就能找到更好解决办法的事情,她偏偏就想现在, 马上, 立刻去解决。   于是谢清瑰走到802门前,摁了摁门铃。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莫名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沈季屿在这里, 还是他干脆不要在。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 虽然她决定下的利落, 脑中对于一会儿要说什么也是有盘算的, 但真正要实施起来,还是难免纠结。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纠结的时间。   眼前的门被人从里推开,沈季屿身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倚着门框而立, 袖口裤脚微微卷起露着一截冷白骨感的腕,有种慵懒的散漫。   大概是因为在家中, 他穿得比较舒适的缘故。   “回来了?”见到是谢清瑰敲门, 沈季屿还有些微讶地笑了笑:“第一次见你登门拜访, 有什么事么?”   他搬来也有一个多月了, 几乎每天都会回来,但这还是女人第一次主动敲他的门。   平日里基本都是他死皮赖脸去隔壁敲她的门的。   “嗯,是有些事。”谢清瑰稍微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心绪,抬头对他笑了下:“是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把拎着的袋子举起来递到他面前。   包装精致奢华,袋子上logo的样式,沈季屿虽然不经常穿这个牌子,但也并不陌生。   他微微愣了片刻,随后就有些惊喜。   “送我的?”沈季屿把装着领带的袋子接了过来,有些稀罕的左右打量:“你特意挑的么?”   见他的模样像是喜欢,谢清瑰也微微松了口气。   “嗯。”她点点头,犹豫了下才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平时用什么牌子的领带,所以…这家好评挺多的。”   “没事。”沈季屿笑笑,头也不抬地回:“你送的我都喜欢。”   这还是隔了十年的重逢后她第一次送自己东西,更准确地说,是她重新给了他类似‘回应’的情绪,他能不稀罕么?   礼物具体是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谢清瑰见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开心,不自觉地心中一紧,她眼珠子转了转,含糊地转移话题:“呃…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要看的。”沈季屿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没什么犹豫地把那领带盒拿出来拆开了。   谢清瑰买的领带样式是经典款,深蓝色的主调,上面印着淡淡的暗纹,和包装的盒子一样都是沉稳低调的款式。   但也并非出挑到多么出类拔萃。   可沈季屿瞧了却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夸:“很好看,你品味不错。”   谢清瑰咬了咬下唇,欲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唇还没等吐出字音来,就被男人修长的两根手指钳住了下巴。   准确地说,是小巧的下巴和整个精致的下颌骨,都被他宽阔的大手拢住了。   “嘘,先别说话。”沈季屿揽着她的腰把人按在走廊的墙壁上,迅速低头啄吻了下她的鼻尖:“先让我亲一口。”   “沈季屿,你等……”   谢清瑰话未说完,嘴唇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沈季屿吻得很急躁,似乎是开心过了头,竟像个毛头小子。   四片柔软的唇瓣交缠在一起,虽然只是他主动,她后退,但后脑是僵硬的墙壁,几乎就是退无可退。   谢清瑰能清明的感觉他吻得比第一次还用力,且修长的手指正在不老实地挑逗着,试图在她身上点火。   只是,她此刻心不在焉,就算被揉弄着,心里也是一片空茫茫的没有兴致。   谢清瑰不会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是想和沈季屿说清楚一些事情的,例如自己没办法和他又当炮/友又当邻居,保持着这种紧密关联的暧昧,所以还不如划清界限,恢复原样……   她只是想来说这些的。   结果沈季屿这厮是真的能打岔,话没说两句,又开始这样那样的。   “沈季屿,你…我生气了。”忍无可忍,谢清瑰亮出瓷白的牙齿咬了他一口。   “嘶——”她这下子没留力,沈季屿也只好轻呼一声把人放开。   他微微后退,清俊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看着她笑:“宝贝,太狠了吧?”   ……   谢清瑰气呼呼瞪他,眼眸水润,嘴唇红艳艳的。   沈季屿也不生气,只笑盈盈地看着她。   一片匍匐着的暧昧氛围中,两个人谁都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清清?”   一道包含着惊讶的中年女声。   谢清瑰一愣,顿时觉得全身如遭雷击。   从天灵盖劈到脚底板。   她缓缓扭头,在对上梁敏菁明显惊讶的眼睛时,自己的神色也是控制不住地扭曲,僵硬。   “……妈。”谢清瑰声音艰涩,佯装轻松地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刚问完这么一句,就很快意识到自己问错了。   梁敏菁是拿着簸箕和塑料袋从她家里走出来,显然是早就来了一直在里面等她,这肯定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哪里有什么突然,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妈。”谢清瑰后知后觉地回神,连忙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季屿,快步走过去接过梁敏菁手中的簸箕,强笑着:“我们回去吧。”   梁敏菁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光复杂,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和她一并回了屋里。   “清清,怎么回事?”一回到屋内只剩下她们单独的母女二人,梁敏菁才终于绷不住问:“你不是正在和你姜姨介绍的萧景相处么?刚刚那个男人……”   “是你在这儿的邻居?”   谢清瑰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可能和梁敏菁解释她和沈季屿是所谓的‘炮/友’关系,这对长辈旧有的思维观念冲击太大了,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但显然,用互相关照的邻居关系来解释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他们刚刚的暧昧瞎眼可见,梁敏菁又不是傻子。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可真是愁人得紧。   “清清,你赶紧说啊。”梁敏菁见她咬着唇不说话一副心虚的模样,也有点急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咱们家可是正经人家,你可别给我做那种吃着锅里看着盆里的事情。”   “妈。”谢清瑰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您说什么呀。”   “还我说什么?你看看你刚刚做了什么?你…我都看见你和那男的亲上了。”梁敏菁越说越急:“所以萧景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都看到他们亲上了?那更没什么可辩解的余地了。   谢清瑰沉默片刻,避重就轻地回答:“妈,我和萧景只是朋友,相亲过后…尝试着相处,但还是对彼此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到底什么样才叫有感觉啊?萧景那么好的条件…你说说你,我和你爸爸那年代的人大多都是相亲认识的,大家相处相处,不就都很有感觉了?”   梁敏菁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眼角睨向门口:“那你和刚才那位,就有感觉了?”   ……   谢清瑰隐隐觉得她家母上大人变得嘲讽了!   她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回话,门口就传来一阵规矩有序的敲门声。   ‘笃笃笃’的清脆,在寂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这个时候敲她门的,用脚趾都能想到是谁。   ——沈季屿是不是在作死啊!   谢清瑰烦得要命,皱了皱眉刚想过去开门,就被梁敏菁制止了。   “你别动。”她叫住她:“我去。”   说完,梁敏菁就径直走过去拉开门。   站在门外的沈季屿似乎早已料到来开门的未必是谢清瑰,他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装模作样的换了一身正装,见到梁敏菁就笑眯眯地打招呼:“阿姨,您好。”   说着,他双手举起拎着的袋子:“阿姨,这是我给清清买的菜,这段时间我们都是一起吃晚餐的。”   “不过今天,我猜你们母女更想单独吃,所以我只是把买好的食材送过来,要不她冰箱空得很。”   沈季屿想要好好表现的时候,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要多甜有多甜,几乎可以骗过所有人,更别说像是梁敏菁这样的本来就对青年才俊没有抵抗力的中年妇女了。   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女人本来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   梁敏菁面容有所松动,她看着沈季屿礼数得当笑盈盈的模样,沉默片刻竟然侧了侧身:“你先进来。”   沈季屿有些受宠若惊,他轻声道了谢,却之不恭地走了进去。   对上屋内谢清瑰讶异的眼神,对她笑了笑。   “妈。”后者没忍住,走过去拉了拉梁敏菁的袖子:“您怎么让他进来了?”   “说得这是什么话?”梁敏菁皱了皱眉:“你男朋友过来给你送菜,我难道要把人撵走么?”   谢清瑰被怼的哑口无言,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此刻如果敢说刚刚和她亲在一起的沈季屿压根不是她男朋友,容易被梁敏菁活剐了。   “阿姨。”沈季屿也没否认,笑着接话帮谢清瑰圆场:“那我先把菜放在冰箱里了?”   “不着急,你先坐。”梁敏菁指了指沙发,声音变得和蔼了几分:“孩子,你叫什么?”   沈季屿乖巧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那我叫你小沈,可以吧?”梁敏菁问。   沈季屿连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梁敏菁见他态度谦逊,弯了弯眼睛:“小沈,你和我们家清清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   谢清瑰在旁边听着,抚额遏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她今天是不是水逆啊?本来想找沈季屿说清楚一切断了关系的,结果现在越弄越乱了。   而沈季屿笑了笑,回答的话则更加找事儿,让她头疼。   “阿姨,我早就认识她了。”他顿了下,面不改色地说着:“十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是高中同学。”   此言一出,不光是梁敏菁,就连谢清瑰也惊讶地看向他。   “高中同学?”梁敏菁愣愣地问:“呃,你是一中的学生,和我们清清是一个班的么?”   “是啊,阿姨,我十年前还见过您呢。”沈季屿继续微笑着:“可能您不记得了。”   “见过?”梁敏菁眼睛一亮:“我们见过么?”   沈季屿:“是啊,我记得那时候您家住在清水巷来着,我偷偷跑过去看谢清瑰弹琴来着……”   那个时候,曾经是遇到过梁敏菁和谢槐夫妻俩的。   因为是谢清瑰的父母,所以他对他们有印象。   “行了。”谢清瑰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没说完的套近乎,伸出脚来踢了他修长的小腿一脚:“别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了。”   “清清,不许这么没礼貌。”梁敏菁立刻教训了她一句,然后又继续笑着和沈季屿交流:“我家现在也住在清水巷,那看来我们以前还真的见过,就是我都不记得了。”   “阿姨,这是正常的。”沈季屿长长的睫毛半垂,显得恭顺又贴心,带着股低调美男子的气质:“毕竟那时候我们也没打过招呼。”   “那现在这是,”梁敏菁语气微顿:“你和我们家清清重新遇到了么?”   “我高中毕业后出了国,和以前的同学也就没什么联系了。”沈季屿似是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现在能和清清重新联系上,也是十分清醒。”   ……   谢清瑰真有点佩服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厚脸皮了。   十年前的分开,他居然能用这样的态度来描述总结,真的是…无耻。   “原来是这样。”被蒙在鼓里的梁敏菁还浑然不知,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们现在相处多久了?”   “也没多久,也就一两个月。”沈季屿有问必答,且对答如流,甚至可以幽默地戏谑:“如果再久一点,我相信她会带着我去主动见您的,而不是让我们现在就尴尬的碰面。”   “小沈。”梁敏菁被他逗笑:“你可真幽默。”   “妈,您先休息吧。”谢清瑰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唰’的一下站起来,木着脸道:“我送送他,等回来再和您聊。”   她说完冷冷盯着沈季屿,全然一副逼迫后者的态度。   沈季屿笑笑,顺从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当然,他肯定不会忘了彬彬有礼的和梁敏菁告辞。   等离开气氛诡异的屋内,‘砰’的一声关上门后,谢清瑰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推着沈季屿回了他的家。   而她自己也跟了进去,顺带着牢牢关上这一扇门。   直到隔着两扇门,她确信梁敏菁不会听到任何声音后,才发作起来:“沈季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后者无辜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你装傻是吧?”谢清瑰都气笑了:“我们明明不是那种关系,你还故意在我妈面前那么说。”   “可阿姨问我们是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也没否认啊。”沈季屿盯着她,声音温温柔柔地驳回去:“清清,我们怎么反驳?难道和老人家说我们是炮/友关系?只上床不负责的那种?”   “我想阿姨不会满意这样的回答,你也不想让她知道吧?否则你刚刚就否认我们的关系了。”   谢清瑰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沈季屿说的都是对的,完美拿捏了她的每一寸软肋。   完全没法反驳,她一时间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你不说话,那是承认了?既然这样…”沈季屿缓缓靠近她,弯下腰来低声问:“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谢清瑰硬着头皮,嘴硬道:“纸包不住火,是谎言就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所以就算现在安全了,她又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季屿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最终还是想微微叹了口气。   谢清瑰可太倔了。   明明是因为利用他而心里不安,偏偏一句软乎话都不肯说。   “就算早晚会被戳破,这个时间也可以由你来决定,清清,你不是被动的。”沈季屿耸了耸肩:“你可以随便利用我让我假装,我无条件配合。”   谢清瑰瞳孔微缩,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沈季屿抬了抬嘴角:“是有点感动了么?”   “……”   “如果有一点的话。”他凑得更近:“那亲一个奖励一下。”   “沈季屿,你一会儿不说这种泼皮话会死么?”   谢清瑰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都因为刚刚的怒气泛着白,她别过眼,用不看他的方式来掩盖着心里的起伏,冷冷道:“刚刚在我母亲面前也是,你为什么要说高中时候的事?”   “高中时候的事怎么了?”沈季屿挑眉:“我以前真的见过你母亲,还有你父亲……”   “别说了!你以为提起高中的事情会让人很开心么?”   谢清瑰突然言辞激烈地打断他,一贯平静清冷的女声几乎劈了叉,就连泠泠清澈的眸子都泛起了丝丝的红:“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高中时候的事情!”   沈季屿僵在原地,看着她的一双长眉缓缓皱起。   谢清瑰深呼吸几次,才勉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股子火气来的迅猛突兀,发泄完地吼了那么一句,她自己的手都后知后觉抖得厉害。   “我不开心,高中的事让我一点也不开心,沈季屿,你太自大了。”   谢清瑰抬眸看着他。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从刚刚的盛怒,到现在声音如履薄冰,轻的仿佛随时都要破碎,让沈季屿几乎不敢呼吸,直到他听见她说——   “沈季屿,高中的时候,开心的人只有你而已。”   谢清瑰是个无比了解自己的人。   她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从小也算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从精神到物质不算绝对的富足,但也丝毫不空虚。   少女时期,她所有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都是在遇到沈季屿并且喜欢上他之后出现的。   青涩的年纪里,谢清瑰生怕他会尽快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怕他…会离开她。   不安到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而那个阶段,今天却被沈季屿玩笑一般地提了起来。   他难道以为自己会怀念高中的那个阶段么?   不,一点也不。   沈季屿不会知道,她几乎恨那个时候的自己。   恨自己无比清醒,清醒的充满妄想。 第21章 赝   沈季屿和谢清瑰算是高三上学期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才真正完成了由‘同学’到‘喜欢的人’这个转变,从而暧昧起来的。   其原因就是因为沈季屿趁着暑假的时候偷偷跑去清水巷,看谢清瑰弹琴的缘故。   在十年前, 谢家在清水巷那个老小区是有两间房子的, 在同一栋楼的一个单元,只是一间在一楼,一间在五楼。   从前的时候谢清瑰一家人是住在一楼的,后来谢槐出事, 梁敏菁把一楼的房子卖了做医药费, 母女两个才搬到五楼。   但未曾出事的那二十几年, 老小区里不少住户都知道,谢家有一个弹琴的漂亮闺女, 每到下午就在一楼朝南的房间里练琴。   那声音哟, 悦耳动听得很。   经常有遛弯儿的人在谢清瑰练琴的时候走到墙根边上去听,美其名曰也要被钢琴乐熏陶熏陶。   甚至还有小孩子趴到被铁栏杆拦着的窗边去偷看的。   对此, 谢清瑰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习惯在阳光下弹琴, 从未有拉上窗帘的念头, 况且她以后是要对着更多人表演的, 早熟悉熟悉‘观众’的评价也没坏处。   谢清瑰对于自己在钢琴方面的志向, 一向是直白而远大。   但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在弹琴休息的空隙时望向窗外,会看到‘观众’里有沈季屿这么个人。   “你……”看到再熟悉不过的少年犹如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窗外, 谢清瑰下意识地走了过去,隔着一扇窗和几根碍眼的栏杆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很意外么?”少年坐在摩托车上, 两条修长的腿支着地, 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嚼着泡泡糖, 闻言笑了笑:“你在档案上填过家庭地址啊。”   ……   她当然填过, 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会找过来。   谢清瑰抿了抿唇,在无人能窥探到的暗处抓紧了自己的裙摆,怯生生地问:“你是来找我的么?”   “不然呢?”似乎是太阳太大,晒的少年也有些坏脾气的焦躁,他撇了撇嘴:“我来这儿招猫逗狗么?”   “你,你热了吧?”谢清瑰没注意自己唇角挂着控制不住的笑容,连忙跑到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的水,然后打开窗子递给他:“给,喝这个。”   “怎么?”沈季屿有点不满,嘟囔了句:“你就打算这么隔着窗子和我说话啊?”   “谁要和你说话?是你自己找上来的。”谢清瑰嘟了嘟嘴,娇憨地打趣:“我还在练琴呢。”   “成,那你继续练啊。”沈季屿半趴在自己放在摩托车表盘的头盔上,笑盈盈地望着她:“正好,我听着。”   他本来对弹琴跳舞这些高雅的玩意儿不感冒的,可眼下看着谢清瑰一身蓝白色裙子,脊背笔直地坐在那里弹琴……   就觉得这东西可真香。   沈季屿承认自己是个粗人,他还是不太喜欢弹琴,但喜欢看谢清瑰弹。   假如不是谢清瑰,他对这东西永远也不会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少年远道而来的缘故,平日里总喜欢和他杠几句的女孩儿这次只是笑了笑,说了声:“好。”   然后就重新坐了下来,准备收敛心神的继续练琴。   只是弹了成千上百次的月光鸣奏曲,在这个下午却有些马失前蹄。   一想到沈季屿就在外面,隔着一扇窗子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己,谢清瑰就始终静不下心来彻底专注到琴键里。   啧,真耽误人。   “沈季屿。”她忍不住侧头,美眸有些娇嗔地瞪向屋外的少年:“你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   “啊?你不让我看你?”沈季屿忍不住笑了,又很无辜地问:“那我干嘛去?”   “你干什么都好啊。”谢清瑰泄气地合上琴盖:“你看着我,都弹不下去了。”   “谢老师,你这样可不行,干嘛赖我啊。”沈季屿不乐意了,据理力争:“我可是您的忠实观众,千里迢迢的来听你的演奏会的,你怎么能对观众弹不下去呢?”   ……   这人是真皮。   谢清瑰忍不住笑,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哪儿来的千里迢迢啊,胡说。”   沈季屿没反驳,而是继续笑吟吟地望着她,片刻后压低了声音:“不想弹那就不弹吧,今天是周末…”   “不如出来和我约会。”   约、约会?   谢清瑰一愣,随后白皙的脸迅速地攀上两抹绯云,她咬着唇瞪他:“你胡说什么呀?”   沈季屿不明所以,纳闷地挑眉:“我怎么胡说了?”   “谁要和你约会。”谢清瑰细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纠结着,面不改色地拒绝:“只有男女朋友之间才叫做约会的。”   因为她羞赧地别过眼,所以没看到在自己的这句话过后,沈季屿狭长的桃花眼意味不明的闪烁了一下。   “行吧,那算我失言。”沈季屿笑了笑,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玻璃窗:“劳烦谢老师和我这个同学出来溜达一会儿?”   谢清瑰说不上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只觉得他特别烦人。   但终究女孩儿还是抿了抿唇,起身拿起钥匙走了出去。   夏日炎炎,谢清瑰不大想戴上沈季屿给的头盔。   黑乎乎的生铁罩在头上,想想都晒得慌。   “你自己戴吧。”她躲避着:“驾驶员比较危险,你有驾照么?”   她听说摩托车也要考驾照的。   “所有车的驾照都要求十八周岁以上才能考,你说我有么?”沈季屿嗤笑一声,随即强行把黑乎乎的头盔扣在她的脑袋上。   “那你这不是无证驾驶么?”谢清瑰不乐意了,纤细的身子扭来扭去地拒绝:“我不坐。”   “老实点,要不然我抱你上车了?”   沈季屿吓唬她,然后在女孩儿错愕的眼神中没绷住‘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开了:“放心吧,我这个是电动的摩托车,不需要驾驶证。”   谢清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也没继续执意要摘下头盔,因为……她需要穿着裙子跨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不想让男生看见自己微红的脸。   可就算长裙到膝盖下面,坐在摩托车上还是窜上去一大截,耀眼的阳光下,少女白皙剔透的大腿肌肤被照得几乎反光。   沈季屿脸一下子就黑了,他皱了皱眉,沉默半晌说:“回去换裤子。”   谢清瑰也觉得穿成这样不妥,虽然麻烦,但还是红着脸去换了。   于是在灼热的八月天里,女孩儿穿着一条长长的牛仔裤,脚下虽然踩着的是平底凉鞋,但两条腿依旧是细细长长,带着些青涩的线条感。   大约是为了照顾谢清瑰穿着长裤太过闷热,沈季屿那天并没有把车开多远,而是在路边找了家糖水店就停下了。   十七八岁,少年最为闲不下来恣意妄为的年纪,他陪着喜欢的女孩儿泡在安静的糖水店里。   一待就是接近一下午的时间。   在窗边的小座位上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简单的老式糖水,解暑。   “我来的路上看到你妈妈了。”迎着女孩儿诧异的视线,沈季屿笑了笑:“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所以认得。”   “嗯…她那时刚走不久,中午休息过后回单位。”谢清瑰还有些热,半趴在小木桌上懒洋洋地嘟囔:“你碰见了,也不奇怪。”   就是,记性还蛮好的。   “你妈妈买了一袋东西拎着,像是要拿到单位去的洗衣粉,还挺沉。”沈季屿顿了下,继续说:“我帮忙拎了。”   “阿姨当我是乐于助人的好学生,还夸了我几句呢。”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清瑰,满脸几乎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   谢清瑰怔了片刻,忍不住笑了:“你今天确实乐于助人啊。”   “不,我没那么高尚。”沈季屿却笑着摇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担当不起‘乐于助人’四个字:“如果我没看出来那是你母亲,我不会帮。”   沈季屿的坦诚让谢清瑰愣住。   而他接下来的话,则更加让她手足无措。   “谢清瑰,我想和你约会。”他起身,坐到女孩儿旁边的位置上说了这么一句,而后面不改色,就像讨论一道数学题一般严谨地继续说——   “如果你认为这是情侣之间专属的词汇,那我们可以等到毕业后成为情侣。”   现在,还未成年。   “你……”谢清瑰回过神来,脸就红透了:“你说什么啊?”   她支支吾吾的眼神闪烁不定,除了害羞,还有一丝别样的纠结和苦涩。   只是当时沉浸在自己套路中的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是说,我喜欢你。”沈季屿在夏日里也有些微凉的大手扳过她的脸,盯着女孩儿的眼睛定定道:“我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意。”   “而且,我同样能看出你也喜欢我。”   说着,他缓缓凑近女孩儿娇嫩的脸,高挺如雕塑的鼻子几乎戳到她柔软的皮肤——却堪堪停止在最后一厘米的地方。   “别紧张,身子都僵了。”沈季屿轻笑,修长的大手安抚性地摸了摸谢清瑰僵硬到动弹不得的细腰。   “我说过,我们还未成年。”   “所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仅剩下一厘米的收尾是,沈季屿克制地亲了亲谢清瑰的唇角。   都没有覆上唇瓣,生怕吓到娇怯的女孩儿。   只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青涩莽撞的荷尔蒙总归是控制不住的乱窜,勾的人孟浪。   沈季屿虽然不敢亲吻谢清瑰的唇,但却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薄薄的唇贴着少女红通通的耳垂、颊畔游走着。   蜻蜓点水的亲亲,也能把人弄得身子骨酥软。   “别……”谢清瑰一个劲儿地推他,声音都带着软成水的哭音:“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她分明也没答应他什么,沈季屿凭什么就搂着自己不放还亲来亲去的?   “好,别生气。”男生最是懂得见好就收,见她不乐意了,便笑着退远了些。   说来也怪,他怀里从前不是没有过别的姑娘,但从未有一个让他觉得和谢清瑰这样让人欲罢不能的。   从前谈过的那两个女朋友比起小姑娘身上清淡的茉莉香,她们涂抹的香水简直是刺鼻又工业。   谢清瑰就是一朵天然生长,诱人采摘的清新玫瑰。   今天亲不到没什么,来日方长。   沈季屿无声地在心里盘算,即便是对面的女孩儿脸红的让他心痒难耐,也只好强行忍住。   他怕把人吓跑。   但在那天过后,有什么东西就彻底不一样了。   譬如之前,哪怕一班的所有学生都能瞧得出来谢清瑰和沈季屿关系不一般,当事人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否认。   可在那之后就不行了。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切实的暧昧。   课间午休或者是体育课的时候,沈季屿也更加正大光明地直接把谢清瑰‘抢’走。   几次三番下来,秦枝这个粗神经都看出来不对劲儿了。   “怎么回事啊我说?”她趁着上厕所的时候,偷偷问谢清瑰:“你和沈季屿在一起了?”   “算…不算吧。”谢清瑰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是毕业后再确定关系。”   “害,搞那个形式主义干嘛啊?”秦枝翻了个白眼:“那不还是算在一起了么?”   谢清瑰笑笑,也没有反驳。   “话说,他午休和体育课的时候总把你带走,你俩都干嘛去啊?”秦枝眨着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她:“快说说,我是真好奇你们这帮小情侣都有些什么娱乐?”   其实她问这些的时候是真的只是想问问,没什么其他意思,没想到谢清瑰一听到就脸红了。   “没、也没什么。”谢清瑰支支吾吾:“就一起吃个饭之类的。”   “啊?那么无聊,那和咱们一起吃饭有什么区别?”秦枝纳闷地嘟囔:“难道和对象一起吃比较香?”   “……”谢清瑰无语片刻,打断她的遐想:“快上课了,咱们走吧。”   她刚刚只说了一半实话。   吃饭倒是吃的,只是更多的时候沈季屿都会把她拉到无人的器材教室里,锁上门,然后亲亲抱抱。   关于这个方面,少年经过几次试探后仿佛无师自通的找到了什么窍门,随之就是有些上瘾。   而谢清瑰没有扛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最后也只能是跟着一起沦陷。   无人的空教室,洗手间,学校失修已久的破旧教学楼……   到处都能留下他们偷偷亲吻的影子。   交叠着的两道,融为一体。   也许亲密的肢体接触和亲吻这种事,对少年人来说本来就是再刺激不过的。   一旦有了开端,就容易和吸食罂粟一样上了瘾。   沈季屿喜欢牢牢地把小姑娘楼在自己怀里,或者是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膝盖偶尔会顶到一抹柔软。   那时,谢清瑰被亲出的声音就会更加娇吟动听。   有那么一段时间,少女嘴唇日常都是肿的,她生怕被人看出来,只好天天抹凉丝丝的消肿药膏。   更有的时候,看不见的两瓣唇都会被吻肿。   即便是这样,也舍不得拒绝沈季屿。   可能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但这种事…谢清瑰发现她也是喜欢的。   不是只有男生才有欲望这么一回事。   平日里越端庄肃穆,被人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后,就越容易被‘欲’这个东西所吸引。   但即便如此,谢清瑰也没有大胆到敢于和沈季屿偷吃禁果。   哪怕他暗示过。   所以高三上学期结束的那一整个寒假,她都没有答应过他的邀约去他租的房子里。   谁知道去了会发生什么。   谢清瑰也没有百分百的自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密中,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反应。   有那种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   只是暑假满足不了那头‘饿狼’,等到开学后,就是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沈季屿虽然不会孟浪到和谢清瑰做到最后一步,但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也都做了。   少年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学校空空如也器材教室。   因为里面有很多地方可以‘摆放’他心爱的女孩儿,就像摆放一只洋娃娃。   为了防止器材被偷,几扇玻璃也都是钢化的,隔音又隔着视线,而学校的教室里,当然不可能有监控。   沈季屿可以毫无顾忌地脱下谢清瑰身上宽大的校服外套,然后把少女贴着身体针织衫向上推,露出洁白如羊脂玉的皮肤和姣好的线条。   青涩稚嫩,但是他见过最美好的模样。   当沈季屿还是少年时,骚话也没后来那么花样百出,可已经足够谢清瑰羞愤欲死了。   “清清,你喜欢吃樱桃么,我喜欢。”他喑哑的声音环在耳边。   她双眸噙着泪,呜咽着咬住自己的指关节不敢出声。   谢清瑰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她控制不住。   或许她天生就是这种渴望性和欲的女人,她后来明白这些都很正常,但是在当年,经常会因为这种克制不住的欲望羞愤到痛苦流泪。   除了没有名分的分离,这就是沈季屿在高中时候带给她的‘回忆’。   谢清瑰从梦中惊醒,骤然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就感觉前胸后背一片的冷汗。   粗重地喘息着,像是失了明,半天双眼才找到焦距,在黑夜里看清了身在何处。   她不知道算不算是做了一场春/梦,但这次身体并没有反应,只是流汗而已。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清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坐到夜里凉飕飕的飘窗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真丝睡裙,其余再无,但她却不觉得冷。   筠城是座不夜城,即便是深夜,屋外也总是亮着万家灯火的,远远望去,五光十色。   谢清瑰淡淡地看着,清澈的瞳孔却没有沾染上分毫烟火气,依旧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实际上她并不难过,她只是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谢清瑰不知道高中那段时期对于沈季屿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对于她,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伤害和性。   沈季屿的确是她在性这方面的引领者,甚至可以说他是自己这具身子的开发者。   虽然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但高三那最后一年,是沈季屿让谢清瑰意识到‘性’这个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之后谈恋爱,和交往的两任男友相处时,她从来不抗拒和他们发生/关系。   当年没有做到底的,后来算是尝得透彻了。   只不过,可能‘引领者’在谢清瑰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特殊的地位。   所以重新遇到沈季屿没多久,她就做春梦了,之前明明两年多没有性生活也没想过。   所以在沈季屿提出有那方面的意思时,她才会有炮/友的这个建议……   谢清瑰心知肚明,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确实是想把沈季屿当成一个不用负责的玩具。   但这样的思想终究是不正确的——彻底被欲望操控任由它支配,早晚是要付出代价。   她现在就付出代价了。   在梁敏菁面前搞了这么个乌龙,接下来一段时间注定要让沈季屿和自己一起‘演戏’。   想要解除关系恢复到正轨,一时半会儿更是不可能。   一想到这些,谢清瑰感觉自己脑袋都疼。   她细长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另一只手单手刷着手机。   大半夜三点,压根不会有人发朋友圈,上一条还停留在一个半小时之前。   谢清瑰想了想,破天荒地开了手机自带摄像机照了张夜景发朋友圈——   [睡不着(图片)]   发完后放下手机,又对着窗外卖呆了一会儿,就看到屏幕闪烁了两下。   是微信弹出来了两条点赞消息。   谢清瑰意外地挑了挑眉,点进去看,点赞的人相继是:沈季屿,萧景。   ……   好家伙,都是晚上不睡觉的夜猫子是吧?   作者有话说:   沈狗确实是个混蛋ing 第22章 赝   半夜醒来想了一些有的没的, 剩下的时间谢清瑰也没怎么睡好。   可即便第二天是周末她也不能补觉,早晨七点就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女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皱起眉多上了一点粉底。   谢清瑰皮肤是很清透的象牙白, 容易晒红轻轻掐一下就留印子不说, 眼圈也是稍稍熬夜便有反应。   只是今天要去疗养院看谢槐,她不想让梁敏菁看出来自己晚上没睡好。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化妆品是个好东西了。   浓妆淡抹,总归有的是办法让人看起来光鲜亮丽,起码表现是能维持住的。   母女俩就着冰箱里有的面包牛奶吃了个简单的早餐, 其实梁敏菁一向吃不惯这些偏西式的早餐, 但她也知道谢清瑰压根不会做饭, 所以没说什么。   她只是自己把生鸡蛋给煎熟了,顺便洗了两把生菜配上西红柿, 给两个人做成了简易的三明治。   “嘻。”谢清瑰接过来咬了一口, 笑得心满意足:“还是有妈妈好,妈, 您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呗。”   “可算了, 我还是在咱家那老小区住的习惯, 下午还能和那几个熟悉的姐妹聊聊天。”梁敏菁笑笑:“我在你这儿多无聊啊, 去菜市场都不熟悉路。”   “那就熟悉熟悉啊。”谢清瑰咬着面包口齿有些含糊, 声音却理所当然:“你早晚是要和我住在一起的。”   梁敏菁闻言一顿,沉默片刻后轻声说:“以后…如果你爸爸醒了,我们老两口还是能住在一起的。”   谢清瑰一愣, 牙齿差点咬了嘴。   她说错话了,她就不该假设没有谢槐的未来……实在是大不过。   不过这么多年, 即便心理上再怎么抗拒, 却也不自觉的习惯成自然了。   一时间, 母女俩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就连吃早餐的动作都有些沉重,迟缓。   吃完饭收拾盘子的时候,谢清瑰才打破沉默。   “妈,我买车了。”她勉强笑了笑:“一会儿我们可以开车去疗养院。”   “嗯?什么时候买的?”梁敏菁眼睛一亮:“好事啊,以后就不用挤地铁了。”   梁敏菁一直都希望谢槐的病不要影响到谢清瑰的正常生活,例如每个普通人都有的车子,房子,男朋友。   现在眼看着她逐步都有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长辈的喜悦很简单,无非是看着自己的儿女过好生活而已。   梁敏菁的喜悦很明显,跳上眉梢,直到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然后她们就撞见‘正好’也在这个时间出门的沈季屿了。   两相碰撞,几乎连门都是同一时间关的。   “阿姨,清清,好巧。”沈季屿外套挂在臂弯,长长的衣摆垂到穿着西装裤的膝盖,更显得身长玉立。   他看到她们,便立时微笑着问:“你们这是要出去?”   谢清瑰听到‘好巧’这两个字,实在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梁敏菁没看见,自然也就没收回脸上的笑意,还对着他和蔼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也要出去么?”   “嗯,上班工作。”沈季屿无比谦卑的模样:“阿姨,您这是要去哪儿,我或许可以捎你们一段。”   “不用了。”这次没等到梁敏菁开口,谢清瑰抢着拒绝:“我自己有车。”   “哦,对,上周买的车。”沈季屿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似的,又问了句:“开熟练了么?”   “……开的挺好的。”谢清瑰咬牙道:“多谢关心。”   “这么生疏干嘛?”沈季屿笑笑,走到电梯前面绅士地侧开身子:“到了,上来吧。”   等走出楼门分道扬镳,梁敏菁才小声问:“清清,你和小沈一起去买的车?”   ……   真不能怪她生气,这就是沈季屿这厮刚刚做作一番的用意。   他就想让母亲误会,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一起买车的地步了。   可事实如此,也由不得谢清瑰不承认。   “是。”她勉强抬了抬唇角:“上周…他没事,就一起去了。”   “是小沈帮你挑的车么?这车好像还不错呢。”梁敏菁坐进副驾驶,稀罕地左右打量着。   “嗯。”谢清瑰发动了车子,边开边说:“他给了些建议。”   “话说刚才也没问,小沈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这么忙?”梁敏菁感慨着:“大周末的也要加班。”   “他……”谢清瑰含混地回:“是做电子产品的。”   徽铭是国内最大的芯片公司,应该算是电子产品吧?   可是,她也是真的不太了解呢。   不过有一点梁敏菁说得很对,沈季屿是真的忙,很忙很忙。   周末加班是常态,有的时候,她三四点钟起夜都能看到隔壁窗子里亮着灯。   这人虽然散漫又不着调,但到底还算是有事业心,管事的。   只是谢清瑰万万没有想到,她口中的‘大忙人’竟然会扔下手头的工作和加班,宛若从天而降地来到了疗养院里。   还是她和梁敏菁来了疗养院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谢清瑰出来缴费,在一楼窗口处正排队的时候,就看见沈季屿从医院大门里走了进来。   男人身穿着早晨那身卡其色的西服,外面套着同色的长款大衣,做好造型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微乱,仿佛夹杂着深秋冷风的感觉。   而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是寓意中充满希望的马蹄莲。   纯白色的花朵和男人冷白的脸相得益彰,更显得眉目漆黑幽深,宛若雕塑。   谢清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瞪大:“你……”   “我来探病。”沈季屿也看到了她,微笑着走了过来:“可以么?”   看来她是不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可是……   “你来探病?”谢清瑰微怔,试探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父亲住在这里?”   “知道。”沈季屿点了点头:“我知道谢叔叔在这家疗养院,甚至,知道他是什么病症。”   “貌似我在之前就承认过,我调查过你。”   而调查报告里,当然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   ……   这人的坦诚还真是让谢清瑰有些无话可说。   就是,觉得生气也有些徒劳,气不起来的无力感。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探病?”谢清瑰声音很轻,有些疲惫:“你和我父亲又不熟悉,况且……”   她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植物人也没什么好探望的。”   她也不想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不得不怀疑沈季屿的动机。   男人的‘动机’也确实不是单纯为了探病。   更准确地说,比起病床上躺着的人,他更关心在病床下站着的人。   “我知道你父亲对你来说很重要,今年是他沉睡的第四年,马上就迈入第五年了。”沈季屿盯着女人精致又脆弱的侧脸,柔声问:“可你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对么?”   “他是我的父亲。”谢清瑰缓缓扭头,一双清澈的黑眸直直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放弃?”   “不放弃是好事。”沈季屿笑了笑:“可你没有想过别的治疗方式么?”   谢清瑰一愣:“什么意思?”   “全世界最好的神外医院在德国。”沈季屿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谢叔叔送到那里去治疗。”   “植物人……”谢清瑰怔怔地问:“还能继续治疗?”   在她的认知里,成为植物人基本只能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奇迹’发生了。   她见识太少,并不知道还能继续治疗。   此刻这个可能性被沈季屿提出,心脏便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如果……如果谢槐能继续治疗恢复健康,不,哪怕只是有一点意识,那她也是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   谢清瑰不自觉地胡思乱想着,眼里渐渐凝聚了一团名为‘希望’的火光。   亮晶晶的,比沈季屿手中拿着的那束马蹄莲都要耀眼。   而马蹄莲,寓意就是希望——看来他这束花是送对了。   沈季屿了然地一笑,丝毫不意外谢清瑰这个反应。   “一般的医院不一定可以治。”他平静地抛出一个可能性:“但全世界最好的神外医院就不一定了。”   “我在那儿有认识的医生,也不是没见过治好的案例。”   “真的…真的可以么?”谢清瑰声音都不自觉地打了个磕绊,有些颤。   可她眼神却是怯生生的,就像挨过打的小奶猫,爪子试探着不敢向前踏出一步,生怕希望再次扑灭的模样。   沈季屿本来是带着一番目的前来说这些话的,可看到她这模样心都软了。   “可以的。”他点了点头:“如果你同意谢叔叔到国外医治,我来安排。”   “好,我同意。”谢清瑰毫不犹豫地说——只要有一点希望给予谢槐,她都不会错过。   哪怕会因此付出代价。   谢清瑰知道,天上不会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的。   “谢谢你。”她看着沈季屿,客气地道谢,然后问:“你想要什么?”   画了假面的女人少了一丝鲜活,多了一份精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虽然显得谦逊,但多少有些无情。   沈季屿盯了她半晌,在周遭安静的氛围里忽然笑了声。   “谢清瑰,我们认识十年了…马上十一年了。”他歪了歪头,有些无奈地问:“我就不能出于朋友的角度帮帮你么?”   在她眼里,他就一定是别有所图么?   “朋友也不会帮这种需要承担风险的忙。”谢清瑰抬了抬唇角:“沈季屿,我很感谢你帮我联系医院,但是费用的话,请让我自己出吧。”   “可以,但会很贵。”沈季屿笑:“我所谓的帮忙,其实也只是想借你钱。”   实际上谢槐治病的钱不会便宜,但哪怕再贵,对他而言不也只是九牛一毛的事情么?   只是,他知道谢清瑰不会无端接受罢了,所以他只能‘借’她。   谢清瑰秀眉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显然是有些为难。   她知道,借了这钱后……她从此便是欠了沈季屿的了,不光是钱还有人情。   可能再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坦荡地拒绝他,嫌弃他,甚至对他冷言冷语。   因为她理不直气不壮。   可这份人情和金钱又不能不欠。   此刻摆在自己眼前的是关于谢槐能否有一线生机的选择,自己所谓的坚持,对比起父亲的身体又算什么呢?   这种好机会不会经常有的。   为了自己那点别扭的小心思拒绝的话,未免显得太矫情。   几番盘算下来,谢清瑰所有的念头都化成了‘接受’两个字。   “好,谢谢你。”她再次看向沈季屿,问得比之前认真许多:“我能怎么报答你?”   “都说了,我不需要报答,就是帮朋友一把而已,虽然你压根不把我当朋友。”沈季屿无奈地摊摊手:“别有太大压力,这种事情落在陈逆,严桓之身上我也会帮忙的,因为是朋友。”   谢清瑰眸光微动,心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真的很害怕‘特殊待遇’,还好沈季屿告诉自己,她不是特殊的。   “可你其他的朋友或许会给你同等的回报。”她放松了不少,但笑容依旧有些空洞:“但我报答不了你什么。”   “谢清瑰,你还是把人想得太世俗了。”沈季屿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可很快又展开,耸了耸肩:“既然是朋友之间的帮忙,谁一开始就是奔着报答去的呢?”   “不过你如果真的想感谢我,也不是不可以。”   谢清瑰长睫毛抬起,有些期冀地看着他:“怎么感谢?”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感谢自己。   沈季屿笑眯眯地把脸凑过去:“亲我一口。”   ……   “别闹。”谢清瑰忍着耳根子烧灼的感觉,伸手推开他:“这是医院。”   “啧。”沈季屿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看来不是真想感谢我啊。”   “……”   “算了,等回家和你讨。”沈季屿笑笑,把怀里的马蹄莲递给她:“帮我把话带给叔叔吧,我回公司了。”   “你不上去?”谢清瑰挑了下眉。   “不上了,我来这趟本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沈季屿坦诚地回答,走之前还顺道捏了捏女人手感绵软的凉凉脸蛋。   眼见着他修长的身影来去如风地消失在医院里,谢清瑰眨了眨眼,感觉心头也有种‘兵荒马乱’的错觉。   毕竟狂风过境,总是要吹走一些东西的。   谢清瑰呆呆地站了半晌,才折身回到电梯前准备上楼。   眼下如何说服梁敏菁显然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觉得把谢槐送去德国治疗是一件好事,可母亲思维观念刻板守旧,会接受么?   抱着马蹄莲走回病房的一路,谢清瑰不免都有些忐忑。   梁敏菁已经给谢槐按摩完,抬眸看见她进门,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清清,从哪儿弄来的花?”   “这…是沈季屿送来的。”谢清瑰顿了顿,决定说实话:“他刚刚过来说想看看爸爸,然后有事又走了。”   “啊?他知道、知道你父亲的事么?”梁敏菁闻言停下动作,连忙走过来细细问着:“你告诉他了?”   “是,他知道。”谢清瑰剪了个矿泉水瓶当花瓶,倒了半瓶水进去,然后仔仔细细地插花。   “你们不是才交往一两个月么?”梁敏菁皱了皱眉:“就把家庭情况说得这么详细了?他能接受?”   “是,他能接受。”谢清瑰侧头看她,忍不住笑了笑:“妈,您帮我安排相亲的时候不是事先把咱们的家庭情况都告诉对方的么?怎么现在我和沈季屿说了,您反而觉得不太好了?”   “这能一样吗?这是相亲和自由恋爱的区别。”梁敏菁叹了口气:“相亲就像两个人在货架上挑选商品,什么条件都一一列出来,能接受就继续聊不能接受就算,可自由恋爱是要顾忌得多一些的。”   母亲到底是比自己多吃了几十年的盐,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就是……   她不知道自己和沈季屿也不是什么所谓的‘自由恋爱’。   只是现在,不管是为了让她放心还是为了谢槐,这个谎言都必须要持续下去了。   甚至,她还得编造更多。   “妈,沈季屿…有个很厉害的医生朋友。”谢清瑰背对着梁敏菁,插花的动作缓慢,边想边说:“他那个朋友有一家医院的渠道,说是…有可能治好爸爸的病。”   她鲜少说谎,所以现在不太敢直面梁敏菁,只能背对着她说。   “治好你爸爸的病?”梁敏菁一下子站起来了,惊喜万分地跑到谢清瑰旁边,眼睛都亮晶晶的:“真的假的?”   “只是有可能,你知道的,这种事情谁也没办法保证。”谢清瑰忙说:“就是那家医院的治疗方案更好,更先进。”   “那也是新的希望啊!”梁敏菁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清清,在哪儿?是哪儿的医院?”   “是,”谢清瑰顿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说出来了:“在德国。”   “德国?”梁敏菁顷刻之间愣住,呆呆地问:“怎么会那么远?”   “妈,全世界最好的神外医院就是在德国。”谢清瑰回握住她逐渐冰凉的手指,温声劝说:“我们应该送爸爸去的,这是他的一次机会啊。”   “可、可是……”梁敏菁心乱如麻,眼珠子不住地转:“德国太远了,我们也没认识的人,把你爸爸送过去他怎么办?他有点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清清,我真的担心啊。”   “妈,您说的这些情况还会比现在更糟么?”谢清瑰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爸爸已经昏迷四年多了,如果不做出点什么变动的话,可能…妈,无论再怎么样,情况也会比现在好的。”   “可是你让我怎么放心啊?”梁敏菁绷不住,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你爸现在虽然这样了,但是他起码在我身边我能照顾他,我能每周来看看他啊!”   “咱们把他送到德国,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爸爸有什么。”梁敏菁手腕撑住额头,哭出了声:“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谢清瑰心头酸得像是吃了一斤的柠檬。   “妈,爸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她强忍着同样想哭的冲动,扳过梁敏菁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靠着自己:“我们必须要给他更多的可能性,这么一直睡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爸爸肯定不想这样,所以哪怕有一点希望,我们也要去尝试啊。”   “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些。”梁敏菁吸了吸鼻子,用纸巾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瓮声瓮气地发颤:“我知道有更好的治疗对你爸来说是好事,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拦着,只是……清清啊,我这心里一想到要送你爸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和刀绞一样啊。”   半辈子的夫妻,几乎血浓于水的情感,现在让他们分开,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谢清瑰没继续说什么,只是沉默着不断轻抚母亲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而且,清清,德国的治疗费用要比国内高许多吧?”梁敏菁冷静了一些,就思考更现实的问题:“筠城是一线城市,我们在筠城都看过不少医生,你爸爸有医保我们都快尚且负担不起了,现在去国外…国外能用医保吗?”   医保?当然是用不起了。   不过她就算卖房子,也会负责谢槐的医药费的。   只是在梁敏菁面前,还需要继续编造一些善意的谎言。   “妈,您不用担心,医药费这方面…”谢清瑰柔声道:“沈季屿有个朋友在德国那医院工作,能给一些内部的优惠,也没有比国内贵多少。”   “真的吗?清清,你可别唬我。”梁敏菁疑惑地眯了眯眼:“看病住院能怎么优惠?”   “爸爸这病不是需要长期住院么?其实和这边差不多,治疗过后也是在医院下面的疗养院观察。”谢清瑰笑了笑:“我怎么会唬你呢。”   她是个不说谎的孩子,所以,梁敏菁对此稍稍疑惑后也没有继续怀疑了。   “那可真是麻烦小沈了。”她言语之间已经有了似是要接受的松动意味,微微叹气:“清清,你问问小沈晚上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顺便,我想问一问关于去国外治疗更具体的事情。”   谢清瑰欣然应下,发了信息给沈季屿,希望他帮忙圆谎。   对面大概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给回:[行啊,你亲我一下。]   ……   这人,还真是不正经。   谢清瑰鼓了鼓脸,给他回了一条:[晚上亲。]   从疗养院离开后,母女两个去了趟超市,除了日用品以外梁敏菁还买了不少生鲜蔬菜。   她特意下厨做了一桌菜,用来当作招待沈季屿的晚餐。   眼见着梁敏菁做了六个还没有停下,谢清瑰忍不住劝阻:“妈,够了吧,咱们就三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傻闺女,你还是年轻,不懂待客之道。”梁敏菁无奈地笑了笑:“小沈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我请他吃饭,做八个菜是最基本的啊。”   于是沈季屿晚上拎着礼物,颇为正式的登门拜访,见到的就是十分丰盛的八个菜。   他目光微动,立时笑了:“阿姨手艺真好,我不客气了。”   “别客气别客气,小沈你多吃点。”梁敏菁笑着给他夹菜:“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所以做的都是大众的家常菜,葱姜蒜也没敢多放,你放心吃。”   “好,阿姨,我不怎么挑嘴。”沈季屿弯起眼睛:“除了羊肉都吃的。”   “啊,小沈不爱吃羊肉么?”梁敏菁舒了口气:“幸亏今天没做。”   “做了也无所谓的,这么多菜。”沈季屿边吃边说:“我只是闻不惯羊肉的膻味。”   “行,阿姨记下了,等你之后再过来吃饭阿姨给你做牛肉……”   沈季屿很给面子地大快朵颐,似乎真的很喜欢梁敏菁做的菜一样。   但谢清瑰知道,自家母亲的手艺远不及他平日里吃的那些五星级大厨,只是普通的家常菜罢了。   他吃得这么开?蒊心,就是给梁敏菁捧场罢了,而且展现出来的模样也真的很像一个温良谦恭的后辈,善意,得体,大方,甚至犹如第一次拜访丈母娘的女婿,连一丝羞赧都是那么到位。   沈季屿,真的是天生的演员。   让他当总裁都有些屈才了。   他和高中时候一样,伪装起真实面目想哄一个人开心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哄到对方心坎里。   就像现在,谢清瑰很久都没有见到梁敏菁这么开心过了。   “阿姨,您不用担心叔叔在德国的照顾问题,医院里都有专业的护工的。”沈季屿听见梁敏菁忧心忡忡的疑问,笑着帮她答疑解惑,声音低沉温和中蕴着耐心,而后,话锋一转——   “如果阿姨您真的担心,”他眼珠微转,轻笑着说:“也可以跟着过去啊。”   如果能哄得谢槐和梁敏菁一起去的话,反而是种意外收获呢。   沈季屿眼底含笑,更深层次蕴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野心。   他想让谢清瑰身边的人全部消失……   让她只有自己能够依靠。 第23章 赝   此话一出, 梁敏菁和谢清瑰都是一愣。   沈季屿却十分淡定,坦荡微笑。   “跟着过去?”梁敏菁重新开口,声音都激动地打了哆嗦, 热切地看着他:“这、这真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正好病人也需要家属照顾。”沈季屿诚恳地回答:“疗养院旁边全是供家属居住的公寓, 租金便宜,一个月二百欧左右,您如果想去的话,我来安排。”   梁敏菁当然不至于不懂欧元的兑换率。   她眼睛燃着希望的火苗, 不住点头:“去, 想去, 我得陪着你谢叔叔。”   “妈,你……”谢清瑰将将回神, 气得差点咬到了舌头, 连忙劝阻:“你去什么啊?你也不会德语,去了语言都不通是没办法生活的呀!”   “唔, 这个倒是不碍事的。”沈季屿也不看谢清瑰, 专注地看着梁敏菁, 说出的话全都是她爱听的——   “德国那医院的街区其实也有很多中国人, 到时候可以雇一个会德语的中国人当护工, 这样也能和阿姨你互相照顾了。”   ……   敢情他这在心里都安排好了?   谢清瑰突然间有些火冒三丈的情绪,她压着怒气,伸手去偷偷拽沈季屿的袖子。   “小沈, 真的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租公寓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可护工就先不用了。”   梁敏菁似乎重新恢复了活力, 之前恹恹的状态一扫而空, 笑个不停:“我去哪儿就是护工啊,我就能照顾你谢叔叔,干嘛还要花两份钱,在德国请护工应该比租房子贵多了吧?我这一去是不是还算省钱了?”   她说着忍不住看向谢清瑰,眼睛里除了‘求表扬’的情绪,还有很明显害怕她会拒绝自己要求的惶恐不安。   谢清瑰看得出来,母亲是真的想去陪父亲,这也许也是一个好的选择,也许不是。   重点是……   “妈,您先别急着对什么事情下结论,您仔细想想你到了德国之后该怎么生活。”谢清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逐条和梁敏菁分析:“语言不通,你该怎么和别人沟通?生活不止是两点一线除了公寓就是医院,你…你得买菜做饭吧?到了那里你有可能菜市场都找不到,你万一迷路了呢?该怎么找回家?你要是在异国他乡走丢了我还活不活了?”   梁敏菁似乎被说得有所松动,眼神出现了一丝犹豫:“你说得对,可是……”   “阿姨,其实现在有翻译的软件,也有那种定位手环,这些事情都不用太担心的。”沈季屿笑笑,很‘贴心’地帮着出主意:“您可以买一个手环带着,定位连接上清清的手机,这样即使隔着异国他乡,她也能随时随地知道您在哪儿。”   于是梁敏菁眼睛里又重燃火光了。   一会儿明一会儿灭,就跟那人为操控的台灯一样。   谢清瑰气的半死,忍不住瞪了沈季屿一眼。   “清清,我觉得小沈这个主意很好哎。”梁敏菁却觉得沈季屿的每个提议都能解决燃眉之急,对他更是喜欢:“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在德国迷路的问题了,再说,我也不去哪里的,去了也就是为了照顾你爸。”   谢清瑰强忍着怒气,勉强笑道:“好,就算有定位手环,可是语言不通……”   “不是有翻译软件么?应该是用手机的吧?”梁敏菁笑着打断她:“清清,这些妈妈也懂,到时候有什么话需要问别人,用翻译软件不就得了?”   “既然我想去照顾你爸爸,那有些困难总是要克服的。”   她的态度几乎斩钉截铁到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可这件事在谢清瑰的角度想来,就是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   一个五十多岁一点德语都不会的中年女人突然就要去德国生活,离开土生土长的国家和居住环境……   要知道梁敏菁是最喜欢旧环境的人了,平时让她去自己那里住两天她都不想离开清水巷的。   现在为了照顾谢槐,竟然愿意去德国那种对她来说几乎是外太空一样的地方。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深厚感情?才会让一个人愿意抛下所有的为他付出。   可站在子女的角度,谢清瑰怎么也做不到‘放心’这两个字。   眼看着怎么也劝不动心思已然活络了的梁敏菁,女人眼圈都无知觉地急红了。   沈季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拿着筷子的修长手指不自觉地一顿。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决定什么。”他默默剥了一只螃蟹放在谢清瑰的盘子里,轻声道:“和德国那边打招呼,安排转院什么的都是需要时间的,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   “到时候你也放寒假了吧?可以一起去看看再说。”   看自然是要看的,就算梁敏菁不打算去德国单单只是谢槐治疗的事情,她也得跟着去德国一趟——更不用说现在了。   追溯一下,都是这货提起来‘可以去德国陪护’的缘故。   谢清瑰心里有气,直接就自己面前装着螃蟹的盘子推回去了。   寂静的桌上,瞬间响起清脆的‘咣当’一声。   “清清,不许没礼貌。”梁敏菁被这东西弄得回了神,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沈,你别介意,这孩子…心里跟着我上火呢。”   “阿姨,我明白的。”沈季屿丝毫不介意,只是平静又温柔地笑:“我不会和清清生气的。”   ……   这做作又戏精的白莲花姿态,真的让谢清瑰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了。   一餐饭边吃边聊,慢悠悠地吃了一个多小时。   饭后沈季屿还抢着收拾碗筷,愣是被梁敏菁挡住厨房门的给拦住了。   “你不是要回家忙工作吗?进什么厨房收拾碗筷啊,我来就行。”梁敏菁十分速度地系上围裙,指挥着谢清瑰:“清清,你去送送。”   谢清瑰正盘腿窝在沙发上剥橘子,听到这个安排也没反抗,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两家就住在对门,她要送他很容易,连外套都不用穿。   “走吧。”她走到沈季屿旁边,侧眸看他:“我送你。”   重音刻意的放在了‘送’这个字上,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出来一点地咬牙切齿。   沈季屿心知肚明她为什么生气,也知道一会儿怕是有一场风暴来临。   不过…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对于有心想做并且付诸行动过的事情,是从不后悔的。   果然,谢清瑰藏起来的怒气一走到沈季屿的家里就克制不住了。   “你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和我妈提起去德国的事情?”她皱着眉蹬他,是真的不理解:“我妈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去国外?她什么都不会,去了怎么活!”   她分明已经说了梁敏菁不能去国外的一堆理由和弊端,结果他还一直说一直说,她都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   沈季屿不说话,只是端坐在沙发上翘起一双长腿,微笑着盯着她。   结果谢清瑰更怒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因为如果说出来真正的原因……她是会生气的。   他看她是因为此时的谢清瑰发起火来水眸晶亮,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都像是一只亮起了爪子的小猫,鲜活可爱,充斥着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一种把他当作可以发泄对象的感觉。   沈季屿觉得自己是有点受虐倾向的,他竟然喜欢谢清瑰和他发火的这般模样。   总比她平日里那种冷冷淡淡,宛若没有生命的冰冷又精致的瓷器模样要好。   沉默半晌,沈季屿出人意料的道了歉:“对不起。”   “什么?”谢清瑰一愣:“你为什么道歉?”   “我刚刚说的是有些欠考虑了,可能是因为毕竟是外人角度的缘故,思考问题总归是没你这么全面贴心。”沈季屿以退为进,十分抱歉地笑了笑:“我只是看到阿姨很舍不得叔叔的样子,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   谢清瑰看他这副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我不是完全的怪你,就是…就是有些事情不能由着我妈的性子去做。”她声音柔和下来,无奈地解释:“她想天南海北地陪着我爸,都不顾自身情况了。”   “可是我爸不是普通的病人,他是无知无觉的病人,但我妈什么都知道,她会很孤独的。”   那种异国他乡的孤独,靠定位手环和翻译软件都没用。   沈季屿眉心微动,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可能错了。   他因为自己那点龌龊小心思从而提出的提议,或许是真的让谢清瑰很为难,很痛苦。   虽然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便劝说梁敏菁到德国后,他也会悄悄安排懂德语的中国人‘邻居’,‘护工’等等帮着她排遣寂寞,尽量都会做到周全……   可还是有点想当然了。   无论自己有着多么细密的安排,终归是不能坦诚告诉谢清瑰的,而她还是会为了梁敏菁天天担心,时时担心。   这是她出于一个女儿的孝心,是他掌控不住的情绪。   沈季屿第一次鲜明的感觉到,他是有点自私的。   但是……还没自私到可以完全不顾谢清瑰的感受。   “嗯,你说得对,阿姨要真是去了德国,那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季屿抬起手拉了拉女人垂在身侧的手,掌心的触感柔嫩,他揉捏着,终于给出了不是居心叵测而是真心的建议:“那我们劝一下阿姨,还是请护工照顾谢叔叔吧,如果她特别担心,可以半年飞德国一次去看看。”   沈季屿想要真心给出一些建议的时候,往往都是能掏心窝子的。   半年去一次,或许足够能说服梁敏菁。   谢清瑰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长睫微动,有些怔怔地看向他。   “怎么了?”沈季屿轻笑,不动声色地把她拉了过来:“是不是觉得可以解决事情的我有点英俊了?”   “……臭美。”谢清瑰被他拽到沙发上坐着,忍着笑绷住脸,故作平静的模样:“谁觉得你帅了?”   顶多就是…今天看起来有一点顺眼而已。   “行,你觉不觉得我帅都不重要。”沈季屿修长的大手扣住女人的后脑,缓缓把人压在了沙发背上:“重要的是把欠我的东西还了。”   “胡说。”谢清瑰歪了歪头:“我有什么欠你的?”   “亲一个。”他迅速低头,蜻蜓点水地在她唇角啄吻了一下:“你自己说的。”   下午的微信……好像是说了来着。   谢清瑰被这么一个纯情的吻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僵涩的别开眼睛:“那你现在亲完了吧?放我起来呀。”   她稍微动了动手腕,结果被他扣的动弹不得,现在膝盖也快被顶住了。   “谢清瑰,你逗小孩儿呢?刚刚能算是亲?”沈季屿嗤笑一声,很不满的模样:“塞牙缝都不够。”   谢清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问:“那你还想怎么样啊?”   “亲我。”沈季屿盯着她不放,幽深的黑眸像是一块有巨大吸引力的磁铁,袭人神思。   谢清瑰微怔,后脑被他修长的大手扣住,得到‘暗示’,不自觉地抬了抬头。   长睫微垂,似乎都能触到男人近在咫尺的皮肤,距离就是这般让人心神摇曳的近。   近到呼吸交缠,麻木的寂静里,喉咙都有些诡异的渴。   谢清瑰知道,沈季屿这人想做什么事没做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肯定是要自己亲他的。   喉咙轻轻滚动了下,谢清瑰心下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勾住他的脖颈向下拉,唇瓣凑了过去。   女人主动的吻是个一点也不柔情蜜意的吻。   她瓷白的贝齿咬住沈季屿的下唇,迫使他薄薄的双唇张开,舌尖趁虚而入。   胡乱地搅弄了两下,便也算作是舌吻了。   谢清瑰‘完成任务’,刚打算退开,结果后脑就被扣得更严实了。   身上的男人似乎不满于她这敷衍的态度,反客为主,在她唇齿之间攻城掠地。   一时间,谢清瑰感觉呼吸都要被夺走了。   新鲜的空气被吸光,就只剩下暧昧又炙热的气息交缠。   晕晕乎乎间,谢清瑰敏锐地感觉到沈季屿修长的手指在解她的扣子。   她穿的是排扣针织衫,一竖排细细小小的珍珠扣并不好解,让向来淡定散漫的男人都有些恼火,手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大概是快一周没做了,他有些急。   谢清瑰不免有些想笑,她咬了口依旧在自己唇间肆虐的舌头,气喘道:“别把我衣服弄坏了。”   否则她一会儿回去,还哪儿来的脸面对梁敏菁呀。   女人说完就抬起软绵绵的手臂,帮着他一起解自己的衣扣。   紫色的针织衫下是纯白色的真丝吊带,细细的两根肩带挂在细瘦的肩膀上,向下蔓延的锁骨微微缩起,深的几乎可以盛酒。   骨感又性感。   沈季屿眼底都有点微醺的颜色了,他凑过去,薄唇贴在上面。   “你得快点。”谢清瑰轻喘,忍着被他弄的浑身发麻的痒意,故作平静:“我不能待太久。”   要不然梁敏菁肯定能察觉出来他们做了什么。   “快点?要多快?”沈季屿长睫眨了两下,有些无辜:“你应该知道,我属于那种持久型的。”   ……   典型地说他胖就喘上了。   谢清瑰气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那你不会快点?”   “啧,这个还真不会,生理反应不听我的啊。”沈季屿笑着搂住她亲了好几口:“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   “在阿姨眼里我们可是男女朋友,快三十岁的情侣,没有性生活那是身体有毛病。”   “阿姨应该不会盼着我们身体有病。”   “沈季屿。”谢清瑰忍不住掐了他腰间一把,可入手都是精瘦结实的肉,抓都抓不住。   她瞪着他:“你别强词夺理。”   “好,那就不说了,不浪费时间。”沈季屿也很干脆地笑笑,伸手撩起她的裙子,声音低沉:“我得抓紧。”   小东西脾气又倔又不好伺候,眼下还偏偏要他‘快点’。   他不抓紧时间能行么?   可很快,谢清瑰就发现让他快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不行……”   “谢清瑰,是你要快点的。”   ……   可她说的不是这种快!   床笫之间的一些话还是会让谢清瑰感到羞耻,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肯继续示弱,更罔论求饶了。   谢清瑰白似初雪的皮肤泛着粉色,就连眼尾都红了一片了。   沈季屿知道她是受不了了。   可他足够狠心,在不达目的之前,还是能硬着心肠折腾她。   “清清。”男人俯身,动作让谢清瑰忍不住地呜咽一声,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在耳畔呢喃:“找机会,和那个萧景说清楚。”   谢清瑰本来软下来的身子一僵。   她迷糊的脑子甚至都清明了不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季屿。   男人漂亮的眉眼覆着一层情/欲,可更多的情绪依旧是运筹帷幄的冷。   就好像,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这位相亲对象,也知道你时不时地会和他出去‘约会’,想通过和他相处避免更多的相亲,可是……”   沈季屿淡淡微笑着:“你现在有我假装你男朋友了,不需要他。”   “就算是竞争上岗,我也赢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女主非完美人格,她有自己的嗔痴欲望,毕竟没有人规定只有男主才可以馋女主身子不是?   hzc的进度也需要循序渐进,不喜随时可弃文 第24章 赝   择了一个周末的时间, 谢清瑰把萧景约了出来请他吃饭。   她用了小半个月工资在筠城最大的葡萄酒庄园买了一瓶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勃艮第。   这种黑皮诺单酿款式多,当然分支也很多花样很复杂,女人并不是很懂酒, 但她懂得价钱。   谢清瑰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一款看起来不错的送给萧景, 当作感谢和他这段时间相处的很愉快。   她也知道萧景在这方面算是半个行家,他一向会享受生活,当然也懂得享受葡萄酒,干红, 香槟, 各种……   自己半懂不懂地送了, 怕是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不过也无所谓,她买酒只是为了感谢他, 也没有为了要炫耀什么, 自然就不怕尴尬。   萧景看到她带来的酒,也笑得很开心。   他招来服务员让人把酒拿下去醒上, 自己则是笑着问:“啧, 不年不节地送我这么贵的酒?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是鸿门宴呢。”   “什么鸿门宴啊?”谢清瑰失笑:“能不能想点好的。”   “不是鸿门宴啊, 那就是……”萧景笑得皮实, 半真半假半认真地问:“最后的晚餐?”   谢清瑰沉默下来。   她发现萧景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敏锐。   自己只不过穿的正式了点请他吃饭, 送了他一瓶红酒,他便能隐约猜出来她的意思了。   “你觉得是最后就是,觉得不是, 那就不是。”末了,谢清瑰也只是笑了笑, 模棱两可地回答。   服务生送上来两道餐前开胃的甜品, 顺道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了。   衣香鬓影的烛光中, 氛围华丽又浪漫, 只是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关系有些错位而已。   萧景并不意外谢清瑰会请他吃这样一顿饭。   应该会说,他们这种‘互相帮忙打掩护’的关系早晚都会结束,只是这个时间点比他想的要早罢了。   “怎么?”萧景抿了口柠檬水,笑着问她:“你用不着我这个挡箭牌了,是因为有相中的对象了么?”   谢清瑰微笑着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靠,你这速度比我快啊。”萧景吐槽了句,有些嫉妒地摇了摇头:“那看来我也得抓紧了。”   “萧景,你这么优秀,不用担心女朋友的问题的。”谢清瑰抬眸看他,笑吟吟地:“你之所以没有,其实根本就是不想找而已。”   他聪明,她也很聪明。   而聪明人交谈,当然就很省事的。   “哈,你说得对。”萧景忍不住笑了两声,却也很遗憾:“那我接下来去哪儿找你这么合适的挡箭牌啊?啧,真烦人,你找到的对象是哪位啊?咱们上次在剧院碰到那医生?”   “才不是。”这个误会就有点大了,谢清瑰摆了摆手,连忙否认:“我和严医生都不熟。”   她一共就见过严桓之两次,虽然……自己和萧景的事情八成就是他告诉沈季屿的。   谢清瑰默默地腹诽着,不由得有些鄙视。   “嗯,也是,仔细想想那医生要是对你有意思的话,上次就该给我一拳了。”萧景戏谑着打趣,眼珠转了转:“这样,你把那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啊,我没有严医生的联系方式啊。”谢清瑰一愣,笑了笑:“你是不是在试探啊,这下子明白我和他真的不熟了吧。”   “小玫瑰,你这脑洞和反侦察能力都可以去当警察了。”萧景失笑:“我想要联系方式是有用处。”   “啊?什么用。”谢清瑰有些纳闷,心想萧景能找严桓之有什么事情,他们就更不熟了。   “他不是医生么,有朋友生病,想打听一些医院。”   “哦,可我真的没他联系方式。”谢清瑰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凭记忆回忆起来那家私人医院的位置,然后写下来递给他:“不过他在这家医院上班,你要是有什么关于住院的事想要问,可以去这里找人。”   “嘿,真贴心。”萧景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谢了。”   谢清瑰:“客气。”   和萧景相处不错的,每次出来都是轻松愉悦,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他的,那她自然都会尽量去做。   一餐饭吃得很愉快。   自然是算不上最后的晚餐,他们只是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以后再不需要‘利用’彼此,但还是可以继续当朋友的。   而且,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也很适合做朋友。   饭后,谢清瑰开车去月牙湾给阮姝上课。   这小区地处华贵的富人区,地铁站都没有直达小区门口的,之前她每次来都得走一段路,现在有了车倒是方便多了。   要不然这冬天走十几分钟的路,也够折腾人。   只是到了阮家后,却发现阮姝并不在家。   “老师,抱歉啊,这丫头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这个时间还没回家。”沈霞看了眼手表,有些抱歉地絮絮道:“这也没给我们打个电话,老师,要不然你稍等一会儿?”   谢清瑰垂眸看了眼手表——距离每天上课的六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我等二十分钟吧。”   六点半一到,阮姝如果不回来,那她会毫不犹豫地走人。   她给一个孩子上课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加上来回行程,里里外外都要三个小时了。   如果阮姝不回来自己又枯等下去的话,那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都会浪费掉。   六点半,阮姝没有回来,谢清瑰和沈霞告别后就开车前往另一个学生的家里去了。   现在的她比起以前,对于赚钱的这份心更多了一丝迫切。   毕竟谢槐去德国治疗后,花销肯定是要比国内多多了的,翻倍都只是保守估计。   谢清瑰需要的钱不是一点点,而且不能依靠着沈季屿借她。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肯定要和他借一些,但这种状况不能一直持续。   她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的人,更别说欠的是钱,对象是沈季屿了。   除了工资,补课的灰色收入,谢清瑰甚至想到了卖房子的事情。   淮阳路那边的房价一直都不低的,她如果现在出手能拿到一大笔钱,加上每个月还有持续不断的收入,支撑谢槐的医疗费估计是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她自己,完全可以回到清水巷和梁敏菁一起住。   没什么的,之前那么多年,她们都是这么住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还是有些早,就算要卖房子,也得等放寒假去德国亲自考察过再说。   如果那边的医院不行,她也不会让谢槐转院。   只是这些杂乱的事情一堆,想想也实在够头疼的。   谢清瑰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收入还算可以。   虽然和沈季屿这种已经成为资本家的没法比,但在普通人里,她的收入已经可以让自己让家里人生活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谢槐发生了意外的话。   庆幸自己坚持不懈地把钢琴从爱好坚持到了职业,只有有稳定收入,她的脊梁骨才能始终是挺直的。   接近晚上九点钟,谢清瑰才给学生上完课。   坐在钢琴凳上的小男生跳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她面前,肉嘟嘟的小脸笑开了花:“老师,您想吃巧克力嘛?”   她教的学生千姿百态,从四岁到三四十岁的都有,只要想学钢琴付得起钱的,统统来者不拒。   眼前的学生,就是一个五岁的小不点。   谢清瑰被他萌得弯了弯眼睛,柔声问:“星星,是不是你想吃巧克力啊?”   “嘻嘻,我想和老师一起吃。”年仅五岁的周星渡就已经会哄人了,肉脸上的酒窝可爱得紧:“老师,我抽屉里有巧克力哦,妈妈说我自己不能吃,但可以用来招待老师哦。”   “好啊,谢谢星星。”谢清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咱们一起吃吧。”   “但不能多吃,一人一块好么?”   “好耶!”周星渡欢呼起来,踮起小脚就去拉抽屉。   两块巧克力,自己和漂亮老师一人一块。   谢清瑰没吃,只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把巧克力收起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他吃。   等周星渡吃完了,她让他去洗手,然后掏出疏松骨节的护手油给他涂了一层,帮着小孩儿慢慢地按/摩一会儿。   年纪越小开始学钢琴越不能疏忽对手的保护,她教的学生里小孩儿有不少,她都已经习惯随身带着护手油帮他们按摩了。   或许就是因为谢清瑰教得好又是这般细心,有口皆碑的相传下,她从来都不缺学生。   “老师,你的手细细长长还软软的。”周星渡很享受地被她揉捏,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真好看。”   “星星,你以后的手会比老师的还好看的。”谢清瑰笑着捏了捏他的关节:“一看就是一双大手。”   离开周星渡家里,谢清瑰开车回去的路上,支架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是沈季屿的来电。   她摁了蓝牙接通,整个封闭的车厢里都是男人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谢清瑰沉默片刻,平静道:“刚给学生上完课,往家走呢。”   其实她本想说‘难道还要和他报告行程么’,但这样未免太咄咄逼人,不太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现在,沈季屿可是不遗余力帮助谢槐找医生的,   就算自己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感激之情,也不该言语讥讽。   虽然他们平日里相处日常就是阴阳怪气的,谢清瑰已经尽量忍着了。   “哦,我来给你送夜宵,结果你家里没人。”沈季屿问:“还有多久到?”   “谢谢,但我不吃夜宵。”谢清瑰客气的拒绝:“太晚了。”   “这是我自己新研发的一款甜品,不胖人的。”沈季屿顿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试吃者。”   ……   虽然她真的不饿,对于甜品也没什么兴趣,但沈季屿既然说了‘自己研发’的,她倒是真不好意思驳他的这个面子了。   毕竟,这么年轻有为又忙得要命的总裁,还有闲情逸致自己研发甜品也是怪不容易的。   谢清瑰拎着包回到家时,在门口就看见了端着餐盘的沈季屿。   他甚至还没脱下身上的围裙,修长的手指上也沾了一些面粉,真的是,很有家庭煮夫的模样呢。   但这煮夫活的比较精细,就算只弄了一个小小的甜品,也是用最为豪华雕着花的盘子端来的。   甚至上面还扣着一个玻璃罩子。   谢清瑰走过去打量了一眼,哭笑不得:“你这弄得什么呀?”   看着,颇有些四不像的感觉。   “橙子奶冻。”沈季屿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进去:“家里的橙子太多了。”   他之前发现她喜欢吃橙子,就买了许多放在家中的冰箱里,水果不能久存,他吃不完又觉得直接扔掉太浪费,于是就很有探索精神的做成别的了。   别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奶冻,可废了六七个橙子呢……   听到‘橙子’这个关键字,谢清瑰果然来了些兴趣。   “好啊。”她去洗手间洗了手,甩着指尖的水珠边走出来边说:“我尝尝。”   在沈季屿殷切地注视下,她打开玻璃罩子,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那所谓奶冻尝了尝。   然后,谢清瑰漂亮的眉目一僵。   就,怎么说呢,他在做一种很新的东西。   沈季屿看她没有表情,竟有些难得的忐忑:“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清瑰实在没忍住,不客气地说了大实话:“很难吃。”   ……   但她也不至于把口中的东西吐了,只是在很艰难地咽下去后,迅速从包里翻找出周星渡给自己的那块巧克力。   “嗯?”沈季屿瞄了一眼,长眉微蹙:“谁送你的?”   “为什么一定要是别人送?”谢清瑰嘴里咬着巧克力,有些口齿不清地反问:“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么?”   “你不会买这些。”他笑了笑,说的理所当然:“你一直不爱吃巧克力。”   高中的时候他送过她,可女孩儿并没有吃。   谢清瑰那个时候可是很喜欢自己的,之所以不吃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不喜欢。   自那以后,他就记下来她这个喜好了。   谢清瑰微微一怔,随即皱了皱眉:“我是不喜欢,但是也会买。”   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过去的那些细节。   可现在和十年前不一样了,她的确不喜欢巧克力,但她现在有低血糖,所以经常会买一两块放在包里备着。   “沈季屿,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谢清瑰一语双关:“包括喜好这东西。”   沈季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他知道谢清瑰的意思,也明白她想提醒自己什么——但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办法能让她重新喜欢自己。   这个时候,不要就着这个话题多说才是正确的。   “所以,这巧克力是你自己买的?”沈季屿拿起外包装打量了两眼,忍俊不禁:“谢老师,越活越幼稚了啊。”   这封皮上一堆花花绿绿的卡通人物,看起来像是专门给小孩买的款式。   “不是哦。”谢清瑰到底还是觉得这玩意儿过于甜腻,她吃完就忙不迭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两口,歪头笑了笑:“是一个小帅哥送的。”   ……   “谁啊。”沈季屿忍住发酸的语气,佯装不在意地问:“送这么幼稚的。”   “管它幼不幼稚,好吃就行呗。”谢清瑰胡乱搪塞了一句,垂眸看了看手表,就开始撵人:“十点多了,我得睡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等等。”沈季屿却没走,反而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个东西递给她:“我也有东西送你。”   谢清瑰随手接过来一看,掌心包装花里胡哨的小盒子上写着几行字——   超轻薄,大号。   零毫米负距离接触体验感!   更有清甜果香味道的安全套。   ……   果然,她是不可能指望他送一些正经东西的。   谢清瑰气急,二话不说地把这小盒子扔在他身上:“拿走,我才不要。”   “真不要?这可是国外邮过来的最新款。”沈季屿挑了下眉,循循善诱:“不想试试。”   “……”   其实有点想,但她很累啊。   “不行,我明天还要上班。”思来想去,谢清瑰很有原则地拒绝了。   她甚至还后退了两步,避免眼前这人继续发散什么撩拨的信号让自己把持不住。   说来也怪,她现如今对沈季屿这个人真的不算感冒,大概是太清醒知道他们的差距太大了。   但是对于跟他上床的感觉,那谢清瑰还是会很诚实地说:相当爽。   所以对于那方面的事,她从来不排斥。   “行吧。”沈季屿有些遗憾地把最新款收了起来,轻轻耸肩:“那等周末的?”   他们可是互相尊重十分平等的炮/友关系,如果谢清瑰因为忙或者累不想的时候,那他是从来不会勉强的。   就是,他偶尔会使用一些‘诱惑’的手段罢了。   譬如……   “周末没什么事吧?”沈季屿懒洋洋地问:“做一天怎么样?很多新款都可以试试。”   说完,他满意地看到谢清瑰耳朵都有些红了。   这个提议或许就是一个不痛不痒地聊骚,但足以让她在周末之前都会想到自己了。   “再、再说吧。”谢清瑰结巴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吐槽欲:“谁那么没正事,大周末的没事干啊?”   居然能说出这种提议,这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谁说没事干?”沈季屿绷不住笑了:“我这个提议,难道不是一整天都在干么?”   ……   啊啊啊啊滚啊!   谢清瑰忍无可忍,直接把包甩在他脸上。   作者有话说:   沈狗现在吃的肉越多,以后越惨(   另外看到怕清清给沈狗当情人的……怎么可能,哪里有这样的迹象?清清最难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念头啊,不会写那样的情节的 第25章 赝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 谢清瑰正窝在办公室吃盒饭的时候,莫名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   准确来说,是跑腿小哥给她的‘外卖’。   只是这外卖不是新鲜出炉的饭菜, 反而是一大束鲜花, 层层叠叠的粉蓝色玫瑰像是被人包裹着的海洋,打眼望过去也能看出来少说有上百朵,美不胜收。   同时还有一个礼物盒子。   快递小哥在门口朗声问着‘谁是谢清瑰女士’的时候,半个办公室的人眼睛都飘过去了。   要知道事业单位的办公室, 可很少有如此浪漫的事情发生。   谢清瑰还是被人推了推肩膀才看见送花的人, 她一头雾水地走过去, 签收了花和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顺便随口问了句:“是谁送来的?”   其实她心里有着猜测,问一下也就是例行公事罢了。   果然, 快递小哥的回答也符合她心里的那个答案:“是一位特别英俊的先生。”   特别英俊?   这么不要脸的形容词, 怕是沈季屿亲自教他的。   谢清瑰无奈地抬了抬唇角。   快递小哥走后,不少同事就凑了上来, 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   “小谢, 这谁送来的花?可真漂亮。”   “是啊, 还有个礼物盒子呢。”   “小谢, 你有男朋友了么?”   ……   悠闲的办公室里, 八卦才是这帮人的本职工作。   “不是哦。”谢清瑰摇了摇头,当着他们的面把花放在一旁,然后拆开了礼物盒子。   里面是一盒巧克力, 某个迪拜的牌子,包装有种金灿灿的土豪感。   上面一堆看不懂的字母没有吸引谢清瑰的注意力, 反而一张夹在里面的卡片让她多看了看。   是沈季屿龙飞凤舞的凌厉字迹, 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莫名地得意:[这是大帅哥会送的巧克力, 没小帅哥那么幼稚。]   谢清瑰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重新遇到沈季屿这么久, 她第一次被他逗得发自肺腑地笑了。   这人……竟然这么幼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小谢,笑得这么开心啊。”坐在她对面办公桌的老师注意到这一幕,了然地笑了:“还说不是男朋友。”   啧啧,要知道她可是过来人了。   小年轻谈恋爱的时候,不都是这般藏不住地忽悲忽喜么。   “真不是。”谢清瑰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唇角转移话题:“崔姐,一起吃吧。”   说着,把盒子里的巧克力给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分了。   办公室里分享零食是常态,同事们也没什么好意外的,都欣然接受了——就是吃了两口发现这薄脆样的巧克力还真挺好吃。   “小谢,你这巧克力是什么牌子的啊?”斜对面的同事靠着办公桌边上,边吃边问:“还挺好吃,我想给我儿子买点。”   “这…我也不知道。”谢清瑰摇了摇头,把已经分空了的外包装盒子递给他:“你淘宝识图搜索一下呢?”   “嘿,成。”同事接了过去。   谢清瑰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谁知道几分钟后,同事拿着盒子回来,很惊讶的模样:“小谢,你这巧克力我可买不起啊。”   “啊?”谢清瑰扫了眼,有些纳闷:“怎么了?”   “太贵了呗,两千多块钱就那么一小盒……”同事压低了声音:“你也真舍得,就这么都给同事分了。   ……   谢清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她看了会儿同事送回来的巧克力盒子,觉得这金灿灿的包装的确是土豪的象征。   沈季屿,真的是神经病吧?   没事买这么贵的巧克力干嘛!   下班后,谢清瑰拿着包装盒子敲响了隔壁的门,准备‘兴师问罪’。   沈季屿打开门,长眉轻轻一挑:“怎么?”   “明知故问。”谢清瑰皱眉,把包装盒塞给他:“干嘛送我这个?”   “不好吃吗?听阮姝说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味道不错。”沈季屿接过来晃了晃,笑了下:“这不是吃光了。”   “什么啊,我能吃得掉这么多么?”谢清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都给同事分了。”   “啧,其实猜一下也估计到了。”沈季屿不甚在意地把盒子扔进垃圾桶里,无所谓道:“分就分吧,改天再给你买。”   “……这不是重点好么!”谢清瑰气笑,忍不住上前捶了下他的肩膀:“你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弄得她以为不过是平时那种在超市能随便买到的巧克力,还全都给人分了……   想想就够肉疼的!   一盒巧克力,比她送给萧景的红酒都贵。   明白谢清瑰愤怒的缘由后,沈季屿绷不住地笑出声。   实在是…觉得她可爱的厉害。   “这有什么啊?”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盒巧克力,分了就分了呗。”   可谢清瑰却觉得不能接受。   “我不能拿别人这么贵的东西送人情。”她有些固执地鼓了鼓脸:“你下次就是不能送。”   她本来以为这盒巧克力撑死不过一百块钱才会给同事分了的,早知道这么贵,她说什么也会拿回来还给他,如果他不要就给阮姝,反正他们是一家人。   总归,不会这么草率的处理的。   “好好好,我下次不送了。”   沈季屿简直要被她这难得不讲理的样子可爱死,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就算送,也送你不超过二百块的。”   谢清瑰:“……”   “这种总可以放心分给同事了吧?”   “沈季屿,你别把我的话当玩笑。”谢清瑰一双水眸依旧气呼呼地瞪着他:“以后不许送我这些乱七八糟的礼物,更不许送到办公室去。”   今天一圈同事又是戏谑又是羡慕的眼神,简直让她如芒在背。   可或许连谢清瑰自己都没发现,她在和沈季屿说这些的时候,气呼呼又有点蛮不讲理的模样恰恰是‘贴近’的一种表现。   和刚开始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致疏离不一样,她越是生气耍小性子,就让沈季屿越有成就感。   哪怕她现在甚至是责怪他,骂他的,那他也抖m的甘之如饴,甚至……喜悦。   就感觉谢清瑰虽然成长了十岁,但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是小姑娘,就会有情绪波动夸张的喜怒哀乐——虽然她已经足够冷静,也足够克制了。   只是沈季屿了解谢清瑰,他知道她十年前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   是经历逼着她成长。   自己如果能把她的小脾气小娇气都养回来的话,那他会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现在慢慢的有了一点点成效,但依旧不能操之过急。   还是得用温水煮青蛙的招式,一点一滴地无孔不入才行。   他们之间现在的相处模式,最好还是笼统粗略的定义在‘性’上比较好。   虽然他有心想更进一步,但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目前这样的情况,是比较让谢清瑰感到舒适的。   这女人不喜欢他,倒是挺喜欢他的身子……   想到这里,沈季屿上前一步,伸长手臂揽住女人细细的腰。   谢清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动:“干嘛?”   “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沈季屿轻笑,牙齿咬了咬她的下巴:“干正事。”   ……   他口中的‘正事’,永远只有一件事。   不过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做,谢清瑰也不排斥这些亲热,半推半就地就任由他了。   只是今天沈季屿的花样却更多。   他好像笃定了要履行‘做一整天’的神经病诺言,前戏特别足。   谢清瑰本身不是爱出汗的体质,都被他弄得一身香汗了。   被打横抱到浴室里去的时候,女人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放在了洗手池上。   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跪在她面前。   “你…”谢清瑰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并拢双腿,面色绯红地看向他,一双眼睛里还是湿漉漉的:“你干嘛?”   沈季屿微微抬头对她笑了下,却没有明确的回答。   但司马昭之心不用说,也总是会被别人知晓的。   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扣住了女人两只白嫩的膝盖,向外分开。   谢清瑰‘嗯’的一声皱紧眉,下意识想收紧腿。   奈何男女之间力量差距巨大,被他扣住的膝盖,她想合也合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季屿渐渐靠近,灼热的呼吸隔着薄薄的布料打在她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他该不会是想……   “沈季屿!”谢清瑰急忙开口,声音娇弱中带着一丝惶急的尖利:“不行…不能这样!”   她接受不了这么过火的前戏。   紧张之下,不仅细细的手指扣住了水池边缘,就连可爱的脚趾都忍不住蜷在一起了。   但她制止不了沈季屿的孟浪。   这人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就想让她羞愤至死。   用言语,用唇舌。   快/感过了头就像是浮浮沉沉的海,蔓延过全身,头顶耳鼻喉,就快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清瑰才接到沈季屿渡过来的一口气。   她明晰地张开眼时,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现在几点?”重新张口说话,嗓子都哑得不行。   “快十点了。”沈季屿俯身亲了亲她,轻笑了声:“是不是饿了?”   竟然胡闹了三个多小时?   谢清瑰心里一惊,连忙想爬起来,结果稍微一动腰肢就酸得厉害,她猝不及防,绷不住地‘嗯’了一声。   “怎么,腰疼?”始作俑者还佯装关心,连忙问:“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滚开。”谢清瑰一把推开他,执拗地坐了起来翻身下地:“烦死了。”   她现在感觉沈季屿腻腻歪歪的烦人,总是做一些炮/友以外的事情让她不自在。   偏偏自己如今又做不到毫无心理压力的恶语相向,所以下意识地就总想躲着。   谢清瑰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心知肚明的自己骗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关系还能持续多久……   但先平静一天是一天吧。   临近期末,学校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音乐系的考试需要分厂进行考核,一个学生一个学生的细细评估,细细算起来,竟然要比其他系的老师更忙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实地考察的活儿落在了谢清瑰头上。   每年音乐系毕业季的学生都要进行实地表演模拟考试,虽然没有观众,但流程都是真刀真枪的,请打分老师虽然不必操心,但选择演奏厅这事儿却是要老师去跑的。   办公室的老师们一人一天,抓阄分时间,谢清瑰比较倒霉,正好轮到一个周末去。   考察的剧院是曾经演奏过的地方,她比较熟悉,本来应该是没什么难办的地方,但她还是有点闹心。   主要是光她自己去也就算了,偏偏还得带着几个学生去实地感受一下氛围。   而这次去的五个学生里有邹盈。   谢清瑰就有点想感慨怎么就这么巧。   虽然邹盈是毕业班的学生,平时表现也比较好,被老师带着去剧院考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思。   毕竟这么多老师,偏偏轮到她带她。   虽然邹盈可能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了,但是她们一起,去皇家演奏厅考察……   这是何等的孽缘?   要知道皇家剧院就是她和邹盈还有沈季屿碰到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还是男女朋友,而自己只是一个在台上演出的钢琴家而已。   有这段渊源的存在,谢清瑰觉得尴尬也是正常,但幸好邹盈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学校那边提前和剧院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白天的时候没有演奏团表演,他们一行人可以没什么顾忌随便走。   等参观到最后一个vip演奏厅的时候,谢清瑰注意到邹盈稚嫩的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了几丝怅然。   然后,她眸光落在了前面的特级vip座位上——也是她上次和沈季屿来的时候坐的座位。   不用问,谢清瑰就知道这姑娘想起什么了。   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睛,她招呼着几个学生看得差不多了就离开。   但今天这个考察,似乎就是要复刻谢清瑰之前来过的那次状况一般,堪称状况百出。   走出vip演奏厅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这家剧院的老板,也是上次在饭局打过照面的苏闵行。   谢清瑰之所以记得这位老板,是因为这位年轻男人总是穿着真丝的唐装,比起现如今各种简约华丽的现代风,他丝绸上的山水泼墨显得独树一帜,纵而让人印象深刻。   其次,就是苏闵行是上次组织饭局的人,他和沈季屿相处交谈时的表现来看,也是老熟人了。   两行人碰见互相看了眼,谢清瑰率先移开了视线。   她是觉得苏闵行肯定是不会记得自己了,所以也没必要凑上去打招呼——虽然他是这家剧院的老板,但她今天也不是奔着把这所剧院当作毕业考试承包点的任务来的,得过且过吧。   只是谢清瑰虽然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她却控制不住其他的人。   总有人觉得见到了‘熟人’,就想上去攀附两句。   “苏老板!”邹盈路过的时候瞧见苏闵行,十分惊喜地打招呼:“好巧。”   谢清瑰:“……”   苏闵行脚步一顿,他侧头看了说话的邹盈一眼,随后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示意他们先走,然后才走了过来。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小姐,你是?”   “啊,我是…宁大音乐学院的学生。”邹盈腼腆地笑了笑,又刻意补充:“上次来过这里听演奏会,和屿少一起的。”   ‘屿少’这个称呼一出口,苏闵行才勉强从繁杂的记忆中搜罗到关于这女生的一丝印象。   “是这样啊。”他脸上多了丝笑容,问道:“今天怎么没和屿少一起来?”   “啊,是…是…”邹盈是刻意借着沈季屿的名头想要积攒人脉,自然不好意思说他们早就分手了,顿时有些尴尬地转着眼珠,吭哧半天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末了,她灵机一动,连忙过去挽住一旁谢清瑰的手臂:“我今天是和学校老师一起来考察场地的,苏老板,您这里的装潢氛围是最好的。”   邹盈分明也没去别的剧院考察过,但已经能大言不惭地说这里是‘最好’的了。   这种行为无异于睁眼说瞎话。   谢清瑰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苏闵行的视线这才落在了谢清瑰的身上。   只是瞧了几眼,他就是一怔。   眼前这女人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眉目英气又冷艳,偏生一双狐狸眼精致媚气,瓷白的脸犹如精致的瓷器,鼻尖一颗小痣更为特殊……这不是上次那个女钢琴家么?   漂亮到,可以让沈季屿那家伙示意自己组织饭局的女钢琴家。   苏闵行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他虽然觉得谢清瑰单凭美丽也能让他记住,但此刻印象更深的,还是源自于沈季屿那货。   毕竟沈大少爷可不是轻易会对女人耍心机的男人,因为总有女人前赴后继地向上贴,他犯得着么?   因此,苏闵行对于谢清瑰印象也就更深了。   此刻这么碰巧见到,苏闵行当时埋在心里的种种疑窦又重新翻了出来,甚至还包括现在的。   譬如,沈季屿之前这小情儿和他惦记的钢琴老师居然是师生关系?   嚯,够刺激的。   苏闵行几乎立刻想跑到无人的地方给沈季屿打电话八卦,但他克制住了。   “是谢老师么?”他看着眉目冷淡的谢清瑰,试探着问:“上次我们见过吧?还一起吃过饭来着。”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清瑰。   其中当然包含邹盈,只是女孩儿除了疑惑,还有一丝浅浅的茫然和不安。   谢清瑰无奈极了,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能给她找事。   她越不想听什么,偏偏就有这不上眼的凑上来说。   但很无奈,又不能发火。   于是谢清瑰僵硬地抬了抬唇角,勉强勾勒出一个‘笑’的弧度:“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她说完就忙不迭地带着几个学生离开,没有半分要继续攀谈的意思。   一行人走到剧场外分头打车,邹盈紧跟在谢清瑰身后,才终于找到机会说话:“谢老师,你……”   她吞吞吐吐的,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想问什么?”谢清瑰善解人意地帮她说了,声音柔和:“是不是想问半年多之前那次饭局的事情。”   邹盈连忙点头:“嗯。”   “你不记得我是正常,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早就和你见过的。”谢清瑰撒了个小谎,声音平静:“我那时候在乐团兼职,结束后和团长还有朋友一起参加了个饭局”   “就是我们都去了的那个,刚刚的苏老板也在。”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简单,只是这次几个人都在一起碰到了,故而显得有些巧。   邹盈刚刚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些紧张,现在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其实除了那次饭局,我还见过苏老板一次,和…我前男友一起。”她看着谢清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但苏老板完全记不起来我,倒是一下子就记起来谢老师了呢。”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谢老师长得漂亮吧。”   ……   许是年龄大了,如今的谢清瑰,真的没心情去安慰这些二十岁小姑娘的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所以她也只能敷衍地笑了笑,随口说:“妄自菲薄了。”   相较起来,谢清瑰觉得自己倒是真的没有邹盈这般青春年少,鲜活娇嫩了。   阅历魅力这些东西都可以靠着岁月沉淀,唯有青春这东西,一去不返,砸多少金钱进去都买不回来的。   -   与此同时,正在徽铭办公的沈季屿收到了苏闵行发来的微信:[屿少,猜猜我今天在剧院里看见谁了?]   [你之前在音乐学院处的那个小情儿!叫什么盈的那个。]   沈季屿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邹盈,眼皮子都没抬地笑了一声,无所谓极了。   [老苏。]他此刻也是无聊,便给他回了一条:[没事儿干找个厂子拧螺丝吧。]   何必跟他报告这些废话呢?   苏闵行大概是受到了打击,消息接二连三地发了过来——   [靠,不带这么损人的哈。]   [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应该说你这前任小情儿不是重点!]   [重点她是跟着她们学校女老师一起来的,那女老师你可认识啊,就是上次你惦记过的那个女钢琴家。]   [屿少,别说,你眼光还真好,你这莺莺燕燕地站在一起,还真养眼。]   沈季屿目光在触及到‘女钢琴家’这几个字时一顿,长眉轻轻蹙起。   邹盈和…谢清瑰么?   她们居然会碰在一起?不过都是一个学校的,应该是学校布置的什么工作吧。   沈季屿猜的七七八八,也没太在意。   他看过就算,随后把手机扔在一边儿继续忙手头的事儿了。 第26章 顽   沈季屿没有提起关于邹盈的这件事。   除了他本质认为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之外, 更是因为他可没那么不识好歹——正费心费力地追着人呢,在谢清瑰面前提起前女友算什么行为?   那叫自爆行为,他还没那么傻。   再说, 他根本还没把人追到手, 这个时候就应该谨言慎行,少弄一些让她讨厌的事,少说一些让她讨厌的话就对了。   想打动谢清瑰那女人,就得做一些戳中她心坎的事儿。   所以伴随着寒假的来临越来越近, 沈季屿手头这边需要忙的事也是越来越多。   关于谢槐转院的各种细节以外, 他得和德国那边打好招呼, 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除此之外,沈季屿还得忙活自己家公司这边的事情。   年底工作总是最多的, 然而他这个老板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想要陪着谢清瑰一起到德国去,那他总得提前把工作完成了才行。   这样一算, 他一月份的前半个月就得完成整个月的工作量, 才能确保下半个月无忧无虑的‘放假’。   强大的工作量积压下来, 忙的自然是没白天没黑夜。   沈季屿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住在公司里, 自然也没有功夫去缠着谢清瑰了。   其实他含着金汤匙出生, 也不必如此敬业。   但没办法,沈季屿从懂事开始,对于工作这方面态度就挺认真的。   怎么说呢, 大概是一种……商人世家的本能。   谢清瑰在期末考试这段时间也是忙成了陀螺,经常早出晚归, 等正式放假骤然闲了下来, 才后知后觉她居然有将近十天没看到沈季屿了。   分明就住在隔壁, 但各忙各的这十天一次都没有碰到, 甚至连微信电话交流都没有…也是挺奇怪的。   更准确的来说,是沈季屿的突然消失有些奇怪。   原来这人恨不得每天都找借口敲她的门,有事没事都要发微信,更别说每天晚上死皮赖脸的也要给自己送晚餐。   所以现在突然的‘音讯全无’,才会让谢清瑰有种奇怪的感觉。   可如果更深层次地想一想,倒也不奇怪了。   沈季屿本身就不是应该住在淮阳路旧小区里的人,也不是那种应该和她纠缠不清的人。   此刻他清醒了,新鲜劲儿过了,想要冷却下来才是正常的。   甚至可以说,之前那个无微不至的体贴又‘专情’的沈季屿才是奇怪的。   谢清瑰想通了这一层,竟然有种‘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感慨。   她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就是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怅然,回家开门的时候也忍不住看了隔壁大门一眼,   或许人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纠结在大多数时候都占了情绪的百分之九十。   纠结今晚吃什么,纠结几点睡,纠结周末要去哪里玩……   人生有无数件要纠结的事情,所以自己因为沈季屿的消失纠结感慨了一会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谢清瑰并不为自己的这种心情感到羞耻,她的一切情绪,都是自然而然的。   况且沈季屿和她相处了半年多的时间,现在突然抽身离去,有那么一两天时间不适应,也很正常。【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例如,今晚她就没有新鲜的饭菜可以吃了。   前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晚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空着肚子回家如果再点外卖的话,谢清瑰才真的意识到她的生活质量是真的低。   于是突然就失去点外卖的兴趣了。   谢清瑰在冰箱里随便翻了一些蔬菜玉米拌了一碗沙拉,坐在桌前配着一片面包涂涂抹抹,就当作晚餐了。   这东西虽然不济,但或许也比外卖的地沟油强些?   或许自己应该试着学习做饭了……   谢清瑰机械地咀嚼着面包片,正胡思乱想,耳朵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有人在走廊里走动的声音。   由于太过安静,所以即便隔着一扇门她也听到了。   可这层楼…就住着她和沈季屿两户人家啊?   是他回来了?   谢清瑰一愣,下一秒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放下面包,没怎么思考的直直向外走去——   其实这一秒她都没想好自己为什么要出去,出去后见到沈季屿能说些什么,但就是本能地想出去。   只是门外的人并不是沈季屿。   一位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802的门外,他面容俊朗,高大的身子骨架着一身黑西装。   男人显而易见的生面孔,此刻见到谢清瑰突然冲出来,有些意外的侧了侧头。   谢清瑰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男人,所以即便看着他明显是要打开802的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是沈季屿的朋友么?   “你好。”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你是…来找沈季屿的?这里是他家。”   “女士,你认识我们沈总么?”男人诧异地眨了眨眼,随后连忙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乔程,是沈总的助理。”   “你好,谢清瑰。”谢清瑰同样做了自我介绍,伸手和乔程握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802的门:“沈季屿呢?”   “沈总这段时间住在公司。”乔程听到她的名字眼神微微闪烁了下,随后笑了笑,温声解释:“我是来帮他拿一些换洗衣物的。”   住在公司?这不是胡闹么?   谢清瑰微怔,茫然地问:“为什么要住在公司?”   她记得徽铭是在筠城本地cbd的公司,黄金地段,沈季屿那么多房子应该很方便回去住吧。   “公司这段时间有点忙,不是年末了么。”乔程微微叹了口气:“偏偏沈总一月份下旬要休假,眼见着没几天时间了,自然是更忙。”   “他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忙工作的事,也没时间开车回家了。”   一月份下旬……   谢清瑰是多么通透的人,听乔程这么一说,脑子里立刻闪过了一个可能性。   随后她就感觉心口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   “一月下旬,”她勉强笑了笑,喃喃地问:“沈季屿有说休假要干嘛么?”   “这个我是不知道的。”乔程摇了摇头,点到即止地结束话题:“我们做下属的,不方便议论上司的行程。”   说完,他就准备输入密码进802的门。   谢清瑰脸上划过一丝窘迫,立刻后退了两步:“好,乔助理,你忙吧。”   乔程看着女人纤细的背影走远,消失在门后,才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偶然在沈季屿的微信置顶上看到了‘谢清瑰’这个名字,实际上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做助理的,最重要的就是嘴巴要严,对任何人都是少议论甚至不议论直系上司的事情。   但更重要的,则是‘有眼力见’,懂得察言观色。   毫无疑问,乔程是属于两者皆有的特助。   否则他也不会一毕业就被提拔到沈季屿旁边做助理,迄今为止都已经整整五年了。   作为沈季屿身边半个贴心人,乔程能明显感觉到老板身上最近那鲜明的变化。   如果他没猜错,或许和这位置顶的谢小姐有关。   所以乔程在看着沈季屿没日没夜工作了小半个月,在偶然遇到谢清瑰时,会擅作主张地替他‘卖个惨’。   如果他猜错了……那也没什么。   毕竟他刚刚也没多说不该说的话,只是闲聊而已。   谢清瑰回去后关上门,近来愈发瘦津津的蝴蝶骨贴着冰凉的墙,只感觉心头一片紊乱。   从那个名叫乔程的助理口中可以听出来,沈季屿最近的消失是因为太忙,而忙的缘故则是因为他后半个月要‘休假’。   乔程说他一个做下属的不知道沈季屿休假要去哪儿,但她可能是知道的。   一月份下旬,是谢槐转院到德国去的时间。   所以沈季屿这段时间的忙都是为了下半个月腾出来时间…陪她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谢清瑰就避免不了地有些心理压力。   不管她现在内心对于沈季屿的感情是怎样的,是不是依旧那么抗拒和讨厌,但他的的确确是在为了她的事情在劳心劳力的。   所以,她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但现在明明知道还要装作不知道的话,谢清瑰就觉得有点不符合她做人做事的标准了。   她怎么可能在沈季屿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忙前忙后的时候,装作一无所知无动于衷呢?   越想,谢清瑰就越觉得待不住。   她在自己家中格外空旷安静的客厅里绕了好几圈,一向轻盈的脚步此刻显得有些从沉重。   本来窝在阳台晒太阳的菱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情不好,晃悠着尾巴跑过来,绕着谢清瑰打滚卖萌。   狗狗甚至伸出爪子来扒拉谢清瑰的裤脚求关注,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谢清瑰垂眸看了它一眼,蹲下来轻抚狗头。   “乖哦。”她撸着菱角柔顺的毛,瞳孔却是怔怔地——像是盯着狗狗漆黑的眼眸在看其他的东西。   半晌,谢清瑰站了起来。   她先是抓了把狗粮放在了菱角的碗里让它吃,然后走去洗手间洗手,在冰凉的水划过指缝间的一遍一遍里,妄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平静躁动不安的心情。   只可惜,并不是很管用。   空荡荡的洗手间里,谢清瑰轻轻叹气的声音很明显。   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啊。   那就去看看吧,比起在这儿无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地纠结,她还不如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开始行动的时候谢清瑰往往比谁都快。   她迅速地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牛仔裤和卫衣,头发披散着在肩背上,刚刚洗过的脸未施脂粉,素颜出街的模样就像个清纯的女大学生。   谢清瑰先是开车到了一家味道不错的广式餐厅里打包了一些下午茶,然后才导航去了徽铭。   上次她来到这家从外观看就无比宏伟的公司时,还是十年前呢。   和沈季屿一起路过中心区的CBD,无意中看到,他问了自己一些问题。   而那个时候她即便有所察觉,也只能装成一无所知。   十年后她再次来到徽铭,居然是主动来找沈季屿的。   有的时候,是不得不感慨一下世间无常。   谢清瑰收回视线,很幸运地碰到一辆车刚刚开走腾出来了车位。   虽然她这十几万的代步车停到徽铭楼下,未免和旁边那些百万级别的豪车有些格格不入。   女人拎着茶点走进徽铭的大楼,很快就有穿着工装笑盈盈的接待人员迎了过来:“小姐,请问您是来应聘的么?”   徽铭是结构稳固又森严的公司,通过前台这一句话,就能听出来平日里除了想要应聘职位的人以外,压根就没什么外来人士。   “不是。”谢清瑰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客气地问:“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沈季屿…沈总在么?”   她慢了半拍才补上一句‘沈总’,要不未免显得太突兀了。   “您是来找沈总的?”前台小姐眨了眨眼,似乎很有些诧异地看了两眼谢清瑰,然后才问:“请问您有预约么?”   谢清瑰抿了抿唇:“没有。”   “这个…不好意思哦。”前台小姐尴尬地笑了笑:“想和沈总见面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的。”   “……”   “小姐,您是哪家公司的员工?”她热心肠地问了句:“我可以帮你现在约上。”   “谢谢,不用了。”谢清瑰勉强笑笑,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走到了徽铭大楼内的窗边,她眼神空洞地盯了会儿窗外绿油油的植被,才拿出手机给沈季屿发了条微信:[你现在在公司上班么?]   他现在应该忙得团团转,谢清瑰也没指望能立刻收到回信,攥着手机重新看向窗外那盆竹叶青。   但手机很快就震动了一下。   [在啊。]是沈季屿回的消息:[怎么了?]   [我碰到了你的助理……]   谢清瑰打到一半,想了想又删除掉重新编辑了一条:[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上不去,你能来接我一下么?]   五分钟后,徽铭身处一楼的不少员工都看见他们那向来散漫冷淡的总经理,有些不顾形象地从电梯里跑出来了。   几位前台都下意识地站起来:“沈总……”   然而沈季屿理都没理人,直接跑向偌大一楼的左侧窗边。   谢清瑰本来是看着窗外背对着他的,等到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才回了头。   她看到了有小半个月不见的沈季屿。   男人瘦了一圈,一向光洁的下巴也有了淡淡的青茬——能让这么爱臭美一人都忘了打理自己,可见他是真的忙。   但沈季屿盯着她的眼睛却很亮,很有精神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谢清瑰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了头:“能去你的办公室说么?”   在这里被不少徽铭的员工围观,怪别扭的。   沈季屿笑了笑:“当然可以。”   说着就接过她手中拎着的袋子,帮着她拿。   这自然而然的熟稔让一众悄悄围观的员工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们当然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用余光瞄着沈季屿带着谢清瑰进了专用电梯。   眼见着电梯向上升了,一行人才缓缓松了口气,然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刚刚那姑娘谁啊?沈总的女朋友?”   “不会吧,沈总一般不带女朋友来公司啊,咱们之前都没见到过。”   “这个也不是沈总带来的啊,是自己找来的。”   “也是,啧啧,现在的姑娘够主动……”   “人家长得多好看,你要是那么好看你也可以主动咯。”   楼下是一片叽叽喳喳的笑声,但乘在电梯里的两个人却浑然不觉。   一门之隔,电梯里安静的近乎是静谧,喘气声稍稍重点似乎都能听到,尤其是沈季屿还在闷声地笑。   谢清瑰听得耳热,干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也不看他。   女人穿着宽大卫衣的模样纤细柔弱,长长的头发荡在颊边,平添了一股无辜劲儿,看得人心痒极了。   沈季屿第一次觉得这电梯上升的速度真是慢的厉害。   好容易停在18楼,他忙不迭地拉着人走了出去。   18层是一层大平层,整个一层楼几乎都是沈季屿的办公室。   除了有两个长长的吧台里坐着乔程和另外一个助理,此刻见到他们的沈总牵着一个姑娘大步流星地模样,眉眼之间都划过一丝诧异。   但干到总裁特助这个级别的都是人精,他们瞄了一眼之后就很快垂下头,压根不敢多看。   谢清瑰却羞赧得紧,她被他牵着,被迫在身后跟着他的长腿小跑着,气的低声问:“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沈季屿却根本顾不上回答。   他只是带着谢清瑰穿过一道长廊,拉开尽头那间休息室的门把人扯了进去,然后从后抱住她纤细的腰。   “刚刚就想抱你了。”沈季屿线条流畅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隔着女人厚实的卫衣布料带着股闷闷的笑意:“忍住了,等到这儿再抱。”   要是当着大庭广众,这姑娘怕是会生气的。   “什么啊…”谢清瑰推了推他圈着自己腰身的手臂:“我来是有事问你。”   只是他的手臂十分结实,虽然精瘦,但用力的时候肌肉的线条一根根的非常明显,她压根推不动。   “唔,什么。”沈季屿像是在听又没在听,薄唇轻轻啄吻着她的耳朵:“想问什么事?”   “你……别弄了!”谢清瑰被他亲的从耳朵红到脸,咬着唇忍无可忍地推开他。   但沈季屿却好像是癞皮狗,黏人黏得厉害。   “先别说了。”他干脆笑笑,侧头堵住女人玫瑰一样轻薄柔软的嘴唇,在她唇齿间咕哝着:“这么多天没见了,先让我亲会儿。”   急切程度就像是沙漠里行走的旅人见到水,渴求着她的生津,修长的喉结不断地吞咽滚动。   沈季屿明显瘦了不少,以至于谢清瑰手掌抵住他肩膀的时候,都觉得掌下的触感更骨感了。   她怔了怔,一时间忘了推开他。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空当,被身上黏着的男人抓住机会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压在沙发上。   谢清瑰穿着牛仔裤的双腿下意识地挣动着,但很快就被沈季屿修长的大手掌控住。   他指尖灵动地挑开她的牛仔裤扣子,指甲盖和铁碰在一起的声音清脆的像是在人心尖儿上敲。   “沈季屿……”谢清瑰声音都软了,颤着声音阻止他:“我,我刚刚看到你的助理去802取你的换洗衣物了。”   沈季屿不老实的手停了下来。   他抬起埋在女人颈窝里的头,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地看着他。   “他说你最近非常忙,是因为下半个月要休假。”谢清瑰顿了一下,又问:“下半个月为什么休假?”   “是要陪我们家去德国么?”   她澄澈的双眸直直地看着他,不躲不闪,也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异样的情绪。   可沈季屿只是沉默两秒,笑了笑。   “是啊。”他大方地承认了,而后微微低头,牙齿缠绵的厮磨她水润的红唇:“不应该陪着去么?”   他就像是一只饿急了的狼,轻拢慢捻,缓缓舔舐,这般做作的暧昧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口把她吃掉的危险。   就连空气里都是刺激又黏腻的感觉。   和沈季屿睡了半年,谢清瑰这具身子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所有的挑逗,更不用说现如今还素了小半个月。   她从腰以下都是麻的,被他挑逗得发软,发酸。   牛仔裤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水印,让她别扭地缩紧着,不自觉地扭来扭去。   “啧,还想不想好好说话?”沈季屿皱起眉,忽然伸手拍了她的屁股一巴掌:“别勾引我。”   ……谁他妈勾引他了啊!   谢清瑰心里直叫冤,颇为无奈地看着他,继续说刚刚的正事:“你如果太忙的话不用陪着的,把医院的地址和医生联系方式给我就好。”   她之前听他说了些,主治医是一位叫霍华德的专家。   沈季屿静静盯了她一会儿,直盯得谢清瑰身上有些发毛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嗯?”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沈季屿抬了抬唇角:“我帮你父亲找的医生,联系的医院,怎么可能不跟着看看?”   谢清瑰皱了皱眉:“可是……”   “嘘,没有那么多可是,就算我们只是朋友,这个忙我也得帮到底啊。”沈季屿轻笑,低头继续亲她,声音微哑地喃喃低语:“况且,我们又不只是朋友。”   他们有身体上的纠缠,光这一点,就足以秒杀这世界上男女之间大多数的关系。   不管谢清瑰承不承认。   或许她想的只是只走肾不走心,但在这样持续不断的负距离接触中,走不走心的,又怎么可能分分秒秒控制得住呢?   沈季屿心里的如意算盘一直打得很响。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公司找我的么?”沈季屿适时地转移话题,把对话控制在自己的节奏里:“怕我太忙太累了?”   谢清瑰轻哼一声别过头,才不肯老实承认的模样。   她知道沈季屿这么皮实的人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谢谢,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沈季屿自问自答,还是不放过她,像只大狗一样的在她颈窝拱来拱去:“清清,我好开心。”   开心她来找他。   甭管这女人别扭的像是一只蚌,此刻被他掰出一道缝隙来了。   “……行了。”谢清瑰无法忽视颈间令人心痒的湿热,僵硬地耸了耸肩:“我带了点茶点给你,你吃晚餐了么?”   她说这话就是不想做的意思,沈季屿心下了然,也很麻利地顺着台阶爬了起来。   就是依旧忍不住把她搂到膝盖上又亲了亲,摇头:“没吃。”   “那正好吃点吧,别亲了。”谢清瑰伸手推开他,水亮的眼睛里蕴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火气:“亲能当饭吃啊?!”   她是真的被腻歪得有些烦了。   沈季屿喜悦过了头,疯是疯够了也确实有点饿,他噙着笑站起来,把谢清瑰带过来的下午茶放在桌面上吃起来。   其实都有些凉了,口味也不算太好,总而言之放在平日里沈大少爷一定不屑于吃。   但他今天吃得很香。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所以吃什么都好吃。   沈季屿瞄了眼旁边正坐在沙发上似是有些无聊的谢清瑰,弯了弯眼睛:“一起吃点?”   “我不饿。”谢清瑰摇了摇头:“吃过晚餐了。”   “你吃的什么?”沈季屿的每句话都证明了他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今天学校应该正式放假了吧?你没食堂可吃,又要外卖了?”   “谁说的。”谢清瑰瞪了他一眼:“我吃的沙拉。”   “……怪不得看你都瘦了。”沈季屿简直气笑了:“敢情就吃这破玩意儿?”   “蔬菜怎么就是破玩意儿了?轻食沙拉是最健康的晚餐之一了。”谢清瑰不服气地辩驳,声音却懒洋洋的:“再说大晚上的,也没必要吃那么多。”   减肥是女人的毕生使命之一。   “你可别瞎减肥。”沈季屿似乎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嗤笑一声:“身上本来就没二两肉。”   他说完,又连忙补充:“不过该有的地方很有。”   “……”   谢清瑰简直不想和这臭流氓继续交流。   自己瘦了也不是全然因为这段时间没吃好饭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睡不好。   这段时间一直就睡的不太好。   上次在严桓之那里开的药虽然一直有吃,但可能因为药效轻的缘故,效果并不算好。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沈季屿倾诉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接受不了女主会喜欢上男主的其实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只有她付诸感情过后的心碎狗男主才叫hzc,要不然,沈狗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第27章 顽   在临出发去德国之前, 谢清瑰先去了一趟上次她去过的私人医院,挂了心理医生严桓之的号。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就排到她了。   挂号费都很昂贵的私人医院来的患者终究还是少, 几层楼都是一股子冷冷清清的消毒水味道。   谢清瑰推开门走进去, 迎着严桓之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面容十分坦荡。   她平平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谢小姐,刚才看到排号的患者名字就知道是你。”严桓之微微笑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用纸杯给她倒了杯水:“但我依旧很意外,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谢清瑰眨了眨眼, 十分诚实地回答:“因为我想咨询心理医生。”   “你上次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 你学医工作十多年,是哈佛医院正经毕业的医生。”   那么应该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 这就是她来找他的缘故。   严桓之似乎并不吃惊于她的回答, 依旧是笑着:“筠城的心理医生多得很,你能找到这里, 八成是因为谢小姐平日里工作繁忙, 并不了解其他的医院医生吧?”   所以择熟, 这是大多数正常人会做出的选择。   谢清瑰抿了抿唇没说话, 算是认同了他的判断。   “谢小姐, 我猜你但凡认识一个别的心理医生都不会找到我这里,因为我是沈季屿的朋友。”   严桓之修长的手指交叉着放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声音压得很低,是一种通透低沉又无害的感觉:“你不想和沈季屿的朋友扯上关系, 有所交集, 对么?”   “但你太忙, 太固步自封了, 所以没有别的选择?你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呢?才让自己这般碌碌无为地忙着?”   谢清瑰猛然抬起头:“你……”   “放松,谢小姐,你得放松。”严桓之絮絮劝着她:“我是心理医生,分析病人的心理和生活是我的工作,所以,我这是不得不的冒犯。”   看心理医生,就是要做好整个人的内心都被剖析开的准备。   谢清瑰闭了闭眼,清冷的声音有些哑:“严医生,病人的所有信息是不是都会绝对保密。”   “那当然。”严桓之笑了声:“要相信医生的职业操守,做我们这行的,如果把病人的信息泄露出去还不如吊销行医执照。”   其实谢清瑰本来只是想开一些安眠药的,因为要在德国待一阵子,换国度倒时差更有可能睡不安稳,可她又必须保持精神奕奕才行。   所以她想找一个认识的医生,能多开一些安眠药。   可现如今和严桓之交流了几句,她第一次有了倾诉的念头。   这段时间的焦虑,烦躁,夜不成寐,即便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十年前那些片段的回忆,闪回,就像梦魇一样……   可能她一切反常的缘由就是因为这个。   那些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忘了,但最近不断想起,才发现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忘记的过去。   “谢小姐。”严桓之观察着谢清瑰的神色,声音压得更低,尽量形成一种让她放下所有戒备的舒缓,慢慢引导:“你想说什么?”   “那些困扰你的,令你挣不脱甩不掉,时而焦虑又郁结忧心的源头是什么?”   “你总归是要勇敢地说出来,才能寻找到解决的办法。”   -   一月十七日,谢清瑰和梁敏菁一起跟着沈季屿坐上了飞往德国的班机,飞机落地在慕尼黑的时候,国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整整十二个小时的飞程让人筋疲力尽,尤其是对于梁敏菁这种坐不惯飞机年龄又大了的人。   一落地,她就捂着胸口跑到洗手间里,谢清瑰连忙陪着,两个人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才出来。   沈季屿早已联系好了德国这边的朋友,此刻靠在机场里的立柱上不紧不慢地等,思考没有表现出来不耐烦的模样。   倒是谢清瑰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你。”从洗手间出来后,她低声和他道了个谢。   “谢什么,神经。”沈季屿抬了抬唇角,趁着梁敏菁还没出来伸手搂了下她纤细的肩,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了一下,算是安抚。   谢清瑰眉梢轻动,没有挣开。   “我订了酒店,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去医院看谢叔叔。”沈季屿对着她们微笑,温声征求梁敏菁的意见:“阿姨,怎么样?”   谢槐要比他们快一些,早在昨天就已经完成转院了。   “好。”梁敏菁也是乏得厉害了,此刻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却依旧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小沈,麻烦您了。”   “阿姨,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客气。”沈季屿摇了摇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这么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现,忙里忙外鞍前马后,自然是深得梁敏菁的喜好。   但谢清瑰听了却总有那么一丝不舒服,却也没办法在母亲面前反驳,只能皱着眉忍下来。   她知道沈季屿是故意的。   但这故意也是在帮助费心费力帮助她们的前提下,她有什么立场反驳?   飞机一落地,沈季屿安排好的专车就已经在停车场等候了。   司机也是常驻慕尼黑的华侨,对路线熟悉得不行,抄着近路把三个人很快地送到了离医院距离不远的五星级大酒店。   一月份几乎是全球旅游的淡季,沈夜的酒店里人并不多。   沈季屿让谢清瑰陪着梁敏菁坐在沙发上等,自己拿着几个人的护照和身份证去办理入住。   速度很快,几分钟就弄好了。   他拉着行李箱,微笑着把房卡分别递给她们:“早点去休息吧。”   “三间房?”梁敏菁看到他们三个都有房卡,微微有些惊讶:“小沈,你这…太浪费了吧,我和清清住一间就行。”   这酒店看起来这么豪华,一间房的床就应该够大的啊。   “阿姨,您坐飞机坐了这么久,还是自己睡更利于休息。”沈季屿笑了笑:“我和这家酒店的老板是朋友,能打折的。”   梁敏菁有些懵。   她活到五十岁也没出过国,更别说一个人住这么豪华的酒店了——说实话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一切晕乎乎的像是一场梦,本能地不敢自己住。   但沈季屿的安排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让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况且……她和谢清瑰是都已经习惯自己睡了,如果同住在一张床上,确实有可能睡不惯。   “妈,房间开都开了,就这样吧。”谢清瑰见她神色不安,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进房间就洗澡睡觉,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给我打电话。”   “这……”梁敏菁犹豫地点了点头,又和沈季屿道谢:“小沈,真的谢谢你,这一路上一直在麻烦你。”   她这还真不是客气话,出国这一路沈季屿都安排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让她充分地感受到身边有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有多重要。   说实话,她对自家闺女这男朋友还真是满意。   “阿姨,您又客气了不是。”沈季屿唇角噙着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看起来也神采奕奕的模样:“我巴不得有点多多表现的机会呢。”   “小沈,你这已经够好了。”梁敏菁忙说,微笑着:“还要怎么表现啊。”   沈季屿不语,轻笑着看了谢清瑰一眼。   后者似是有些无奈,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轻轻瞪了回来。   这种‘小情侣’之间的互动当然瞒不过梁敏菁的眼睛,她笑了笑,决定不继续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清清,小沈,拿上行李箱。”她打了个哈欠:“咱都各自回房间休息吧。”   三个人住的是同一层楼,都是21层,甚至房间号也没隔多远,梁敏菁看见后松了口气,这才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要么这种异国他乡一个人住,还真是有点怕呢。   “清清。”她瞧着沈季屿回了自己的房间,便拍了拍谢清瑰,低声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其实就算梁敏菁不说,谢清瑰也是要帮着母亲把行李送进房间收拾收拾的。   她们都是有点洁癖的性子,现在累了一天,行李箱里的东西自然不能让梁敏菁自己一趟趟地折腾。   进了房间,谢清瑰也无心欣赏这五星级酒店的内景是多么豪华,蹲下来拉开行李箱就开始收拾:“妈,您要和我说什么啊?”   梁敏菁坐在小沙发上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妈想问…小沈是做什么的啊?或者,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谢清瑰拿衣服的手一顿,半晌后才继续说:“妈,怎么突然问这个。”   “妈本来是觉得他是你邻居,都住在淮阳路,那条件应该是相当的。”梁敏菁揉着眉心,轻叹道:“可现在看来,小沈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个人谈吐都不是一般人,他出手这么阔绰,又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妈怕……”   “妈,不用怕。”谢清瑰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们是平等的关系,爸的医疗费我会负责的,不会用其他人的钱。”   “嗯,你一向懂事,也知道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够细水长流。”梁敏菁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充满着爱怜和疼惜:“妈妈放心。”   “只是,那个小沈家里条件要是太好的话,我们和他未免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了。”   “妈,您暂时还不用操心这个,我们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啊。”谢清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笑:“能好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如果天天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着,那每天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虽然和沈季屿的关系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欺骗梁敏菁,但这句话是真心的。   磨蹭到了深夜十二点,谢清瑰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洗了个澡吹干头发躺下,都已经快要一点了。   是理论上的深度睡眠时间,但她却清醒得厉害。   眼皮子有种累到打架的错觉,但等真的闭上眼睛,却发现脑子里还是一片清明。   谢清瑰皱了皱眉,忽然有点后悔。   她后悔那天去医院没有成功的开到安眠药,现在一片兜底的都没有,怕是要折腾一晚上也难以入睡了。   奇怪,明明很累,但精神总有种高度紧绷和悬着的感觉,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亦或是在等待什么的心情……   正因为谢清瑰辗转反侧,所以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她也第一时间听到了房间门口有开门的动静。   嗯?为什么有人能开她的房间门?   谢清瑰吓了一跳,几乎是顷刻间就裹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见穿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的沈季屿走了进来。   沈季屿看见她坐在床上,瞪着大眼睛十分精神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还没睡?”   “睡不着。”谢清瑰松了一口气,皱眉看他:“你怎么有我房间的房卡的?”   房间是恒温偏暖的状态,她说话的时候就把裹着的被子放下了,被角顺着身体曲线滑落,露出瘦津津的肩胛骨来。   她穿着吊带裙的睡衣,颈肩和锁骨那一片的线条都是显露无遗的美好。   沈季屿可没那么正人君子地别过眼睛,他大大方方地欣赏着,微笑道:“这不是很简单?我都说了,酒店老板是我朋友。”   “……怎么哪儿都是你朋友。”谢清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哈,你当我海王,喜欢到处交朋友好了。”沈季屿说着,走到床边抱了抱她。   “你的海王仅仅体现于爱交朋友么?”谢清瑰小声嘟囔,被他抱住却莫名感觉安心,甚至于声音都软糯了几分。   就好像在海上漂浮的时候抱住了一块浮木,终于不是孤寂无依的了。   沈季屿见她没有反抗,索性得寸进尺,把人拉到床上抱。   “你……”女人轻哼了一声,尖锐的齿有些恼恨地咬住他的下巴:“沈季屿,你骗我妈一个人住一间房,就是为了自己大半夜遛过来是吧?”   “宝贝,聪明。”沈季屿奖励地亲了她一口,声音蛊惑:“放心,我不动你。”   “嗯…撒谎。”谢清瑰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难耐的轻喘,止不住地哼:“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让你舒服。”沈季屿轻笑:“舒服过了,好好睡觉。”   谢清瑰一愣:“你知道我睡不着?”   “这都快要两点钟了,你眼睛还是这么亮。”沈季屿低头亲了亲她的长睫毛:“这不是睡不着还能是什么?”   “乖,放松,我说不动你就不动你。”   他发现谢清瑰睡不着后,唯一的想法就是‘伺候’她让她睡着。   至于别的,他还不至于这么禽兽,毕竟他们明天还要在医院跑一天呢。   安抚着谢清瑰绷直的身子让她平躺在床上,偌大的落地窗外映射进来的月光流淌在女人白莹莹的身体上。   深蓝色的真丝睡裙堆砌到细细的腰间,和这纯粹的白对应的就是她腿间那抹刺眼的黑了。   头发……真的有些扎人。   大腿内侧的肉往往是最柔嫩也是最敏感的。   谢清瑰吸着鼻子,在寂静环境里发出的生意几乎是如泣如诉。   她小巧的脚绷紧,脚趾不受控制地抓紧床单,大脑里一片空白,眼睛都是泪盈盈的。   没几分钟,珍珠都顺着眼角一串串地滑下来了。   “乖。”沈季屿听到了,自然含着东西也要不客气地闷闷嘲笑:“哭什么,没出息。”   “唔,你,你别说了!”谢清瑰羞愤至死,红着脸打断他。   沈季屿知道她在这方面一向是害羞的,所以更过分的他都没说。   例如,这么一遭过后,床单都得换了。   谁让洒了一片水呢。   他家清清可真是个宝宝。   沈季屿稀罕得紧,亲个没完没了。   谢清瑰咬着指关节,都快哭到身体抽搐了。   但哭着哭着,倒也是真的有了睡意,不管是眼睛还是脑子甚至是身上,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晕乎乎。   谢清瑰抽噎着睡了过去。   也有可能是承受不住太过强烈的感受,晕过去的。   沈季屿唇上还沾着一片湿凉凉起身时,就看到被他伺候的小女人睡得正香。   眼皮子和嘴唇都是被疼爱过的嫣粉色,乖巧又可爱。   沈季屿得意地笑了笑,俯身撬开谢清瑰的齿关,勾着她的小舌头亲了一会儿。   唔,也算相濡以沫了。   否则这甜味儿不让她尝尝,还真有点可惜。   第二天九点钟,三个人离开了酒店前往离这儿不远的医院。   谢槐的病早已经过了让她们紧张的阶段了,昨天又听说了病人的身体机能一切还是正常,心态也比较淡然。   坐在车上,梁敏菁还有闲心关心谢清瑰的睡眠情况:“清清,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这酒店的床还真挺舒服的,我休息得不错。”   坐在旁边正在喝水的沈季屿忽然呛了一下。   梁敏菁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只见男人修长的大手捂了捂唇,眼睛里似笑非笑的模样。   “妈,我睡的挺好的。”谢清瑰耳根一热,连忙说话转移梁敏菁的注意力:“早餐合口味么?”   她昨晚是睡的不错,所以今天一整个很有精神,拜某人所赐。   下车到了医院,趁着梁敏菁走在前面没注意的空当,沈季屿飘到谢清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昨晚睡的是不是很舒服?”   骤然听到这种骚话,吓得谢清瑰脚下都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差点,是因为旁边的男人牢牢地扶住了她。   “沈季屿。”女人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   “放心,我不胡说,我就是好奇而已,另外……”   沈季屿余光瞄了一眼,在确定梁敏菁没有回头看之后亲了亲谢清瑰红通通的耳垂:“我就是想告诉你。”   “你如果失眠,我可以天天用这种办法哄你睡觉。” 第28章 顽   慕尼黑的医院接收了谢槐这个病人。   虽然说植物人在医学方面算是无药可医, 只能等待奇迹发生的一种病症,但很多奇迹也是人为的。   在更好的医院里接受更好的用药,仪器, 甚至于医疗照顾, 或许有一天身体状况就会更好也有可能。   就算……就算到最后谢槐也醒不过来,谢清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了。   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不会有遗憾。   了解过情况后从医院走出来,鼻腔内呼吸着异国他乡的冷空气, 女人感觉心肺都是一片轻松的坦荡。   大概, 就是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   “还有些手续要办理, 得在德国多留几天。”沈季屿走到她旁边,轻笑道:“大概没办法在春节前赶回去了。”   “没关系的。”谢清瑰没有别过头, 双眸依旧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庭院——今早下了小雪, 现如今仿佛天地万物都覆上了莹莹的白。   她轻声说:“之前就做好了在这儿多留几天的准备了。”   在哪儿过春节不是过,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仪式感。   沈季屿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瞧见梁敏菁还在里面签字, 便蹭到谢清瑰旁边牵了牵她的手。   握在掌心里揉捏着把玩, 他声音里含着笑意:“不过也不用操心太多, 该办的事都能办完…”   “你和阿姨之前都没有来到德国, 我带你们转转吧。”   谢清瑰像是有些倦懒了,没有挣开他拉着自己的手,美眸懒洋洋地看了过去:“你不需要回国工作么?”   “工什么作, 之前都工作那么久了。”沈季屿抬了抬唇角,态度满是散漫:“年末就是要休息。”   谢清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所谓的休息, 就是没日没夜的压缩时间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 然后陪着她们母女在德国闲逛, 给她们当导游么?   她总觉得自己欠他越来越多。   谢清瑰抿了抿唇, 深呼吸一口气:“真的不用……”   “阿姨。”话音未落就被沈季屿打断,她回头看,原来是梁敏菁已经在各种手续上签完字出来了。   “小沈,清清,你们说什么呢?”她笑盈盈地问了句,看起来心态也蛮轻松:“医生说手续都办完了,今天就不用过来医院了。”   “那挺好的。”谢清瑰收敛心神,笑笑:“我们回去休息吧。”   沈季屿摇了摇头,给出不同意见:“清清,最好不要让阿姨现在回酒店睡觉,否则等到晚上倒时差就困难了。”   谢清瑰一怔,觉得有点道理。   “小沈,你说得对,但我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啊。”梁敏菁转了转眼睛,提议道:“要不回去休息,不睡觉就是了。”   “阿姨,您第一次来德国,整日在酒店里窝着岂不是太可惜了么。”沈季屿笑笑,从善如流地给出自己的建议:“我带您去餐厅吃饭吧。”   “我之前来过慕尼黑,有一家烤猪肘的味道棒极了,想必会符合您的口味的。”   对于谢清瑰和梁敏菁这种没来过慕尼黑的人,或玩儿或工作都来过好几次的沈季屿无疑像是个本地人。   她们两眼一抓瞎,只能任由她安排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沈季屿都带着她们在城市里各个宏伟的景点打卡旅游。   玛丽亚广场,宝马博物馆,宁芬堡宫……   都是老年人适合观光拍照的地方,考虑到梁敏菁旅途劳顿还在倒时差,沈季屿只带着她们一天逛一个,更多的还是吃吃喝喝品尝当地美食。   但饶是如此,梁敏菁也是累得厉害。   等到了第四天她时差也倒得差不多了,便死活赖在酒店不愿意再出去。   “小沈,谢谢你的安排,只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走不动了。”梁敏菁无奈地笑笑,摆手拒绝:“你和清清找些地方玩吧。”   “也不用迁就我们岁数大的人,净去一些拍照的景点。”   她如此善解人意,反倒让沈季屿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只能目送着梁敏菁如释重负般地关门回了房间。   被阻隔在外面,沈季屿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谢清瑰。   女人似乎是有些郁闷,愣愣地盯了一会儿门板。   “阿姨应该是真的不想出去了,也是,这大冬天的到处走动又冷又累。”他顿了下,柔声问她:“那你呢,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谢清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还真有一个。”   沈季屿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他本以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房间休息,各玩各的互不干扰的。   但沈季屿发现自己还是小瞧谢清瑰了——这女人不是那种会因为烦一个人,就给自己留下遗憾的性格。   她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德国,自然要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沈季屿黑眸里噙着笑,目光专注地盯着她:“你想去哪儿?”   “我听说欧洲有一座很适合滑雪的山。”谢清瑰侧头看他:“叫阿尔卑斯山,最近下了几场雪,所以应该挺适合滑雪的吧?”   “你知道该怎么去么?”   沈季屿静静地看了会儿她,没有问‘你为什么想滑雪’这种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他说:“除了坐巴士,也可以自驾去阿尔卑斯山。”   “就是路程挺远的,要开几个小时的车。”   谢清瑰咬了下唇角,有些犹豫:“那……”   ‘我自己想办法吧’这后半句话尚未说出口,就被他打断。   “我陪你去。”沈季屿微笑着看着她:“给你当司机怎么样?”   “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去,容易被坏蛋拐跑。”   谢清瑰微愣,回过神后便有些想笑。   她心说还有几个人难道比你更坏么?   但沈季屿的‘坏’怎么说也是她所熟悉的,有安全感的,所以她没有拒绝他这个提议。   “其实我没滑过雪,就是想尝试一下。”谢清瑰想了想,不耻下问:“需要带些什么?”   沈季屿轻轻一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肯定我就会滑?”   “一种直觉吧。”谢清瑰笑笑,靠在墙上和他开玩笑:“总感觉你什么都玩过。”   滑雪,只是很多刺激的活动里其中一种而已。   她还没说飙车蹦极之类的呢,本能感觉,那些沈季屿其实也都尝试过。   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总有种‘玩咖’的气质吧。   而沈季屿懒洋洋的笑容似乎在回应她所猜的没错。   “回去收拾东西吧。”他伸手揉了揉女人的耳垂:“得开挺久的车,先去附近酒店住一宿,明天就能滑雪了。”   “嗯。”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谢清瑰只能听他的,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阿尔卑斯山离市区很远,去那里滑雪,应该算是一次小型的周边游了。   谢清瑰和梁敏菁交代了一声就开始收拾东西,大概就去两三天不用带太多东西,但必备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还是得带着,零七八碎的也收拾出来一个小的行李箱。   至于随身的包里除了手机钱包充电器之类的,就只带了一支豆沙色的润唇膏。   一到冬天,谢清瑰的嘴唇总会有些干,唇角偶尔还会破皮,也有涂唇膏的习惯。   上了车,她对着镜子就薄薄涂了一层,初雪一般脸上才稍微有了些颜色。   谢清瑰这么多天一直都是素颜的,顶多就涂一些防晒和口红,这还是沈季屿第一次见到她涂,顿时觉得挺新鲜。   “清清,你是不爱化妆么?”他戏谑地问:“还是不上班的时候就图方便了。”   见到她化妆的时候大多都是她上班,平日里沈季屿已经看习惯了她大剌剌素颜的模样了。   谢清瑰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好看,五官明艳,眉眼间更是带着一股子英气,不化妆的时候显得更加清纯稚嫩。   沈季屿总觉得她这样显得比自己小太多。   另外,还真的第一次有女人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不修边幅’,以往见到的那些,那个不是精心打扮好几个小时就为了给他留个好印象的?   而谢清瑰的回答,证明了她确实就是随心所欲。   “不喜欢。”女人皱了皱鼻子,嘟囔道:“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没必要化妆的。”   “很多女人工作的时候是为了学校的形象,私底下化妆,是悦己者容。”   可她又没有想要取悦的人,私底下自然就不用精心打扮。   沈季屿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长眉的末梢不由得僵了僵。   沉默许久,才轻轻地呵笑一声——谢清瑰真的是一直很诚实又会怼人。   而他对此除了征服欲更甚以外,又怎么会生气呢。   车子开了将近六个小时才到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度假山庄。   谢清瑰因为失眠的缘故,倒时差一直不太成功,虽然有沈季屿‘帮’她,但睡眠质量也算不得多好。   此刻待在暖洋洋的车里,倒是心无旁骛地睡了一觉又一觉。   她近乎就是睡到阿尔卑斯山的。   迷迷糊糊被低声叫醒时,长睫一抬,就瞧见了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沈季屿没有直接去山庄,而是把车开到了山脚处,滑雪的山是刻意改造过的,从这处望去就是一片接着一片绵亘不绝的景色,因为泛着光的白,似乎和暗下来的天色都相接着融为一体了。   大开大合的壮阔,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壮阔美景。   只让人觉得又冷,又想置身投入那白茫茫的搓绵扯絮。   谢清瑰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套上厚厚的羽绒服就跳下了车。   沈季屿没有阻拦她,而是和她一起下了车。   这个时间山脚没有人,万物一片空忙雪白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活物,是真真纯粹的二人世界。   谢清瑰厚实的面包鞋在莹莹白雪上留下一串脚印,她走了一段才回过头,弯起眼睛笑起来:“这里真好。”   “呼吸间似乎都是雪的香气,我喜欢。”   沈季屿微微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谢清瑰对他笑得这么不设防,更准确地说,是重逢以后的第一次。   她好似卸下了厚厚的重重防备,弯弯的眼睛里明亮的情绪,重回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十年前那个单纯的,有点傲气却十分爱粘着他撒娇的少女。   沈季屿闭了闭眼,莫名感觉心头跳得快了些。   像是气血翻涌,又像是高山流水。   两个人没有住阿尔卑斯山附近的酒店,反而是选了一个类似于农庄的欧式小别墅。   是沈季屿在来之前就托人已经订好的地方。   虽然只住最多两个晚上,这样的选择未免太奢侈了一些。   打扫干净设施齐全的欧式别墅,两个人拿着行李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十分干净,棕色的壁炉里面正燃着暖暖的火。   显然是房东在离开之前准备好的一切。   谢清瑰之前还是在电影里才看到这样的壁炉,现如今真的瞧见,自然是十分新鲜,连羽绒服都来不及脱的就跑过去坐在边上烤火。   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把沈季屿逗得想笑,但他却也纵容,走过去帮着她脱下外套挂好。   谢清瑰里面穿了件贴身的羊绒衫,看着薄却很保暖。   就是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瘦津津的身子骨,除了胸前那一处饱满,无论是肩背还是腰身都单薄的厉害。   怎么感觉她这段时间,是真的瘦了许多?   沈季屿唇角的笑意淡了些,沉吟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谢清瑰的注意力依旧在壁炉上,白皙细长的双手伸过去暖活着,侧头一笑:“你决定吧。”   ……   这么个东西就让她这么开心,那自己之前费的那些事是为什么?   沈季屿无奈地摇了摇头,打电话订餐。   半小时后,一只巨大的火鸡摆在了餐桌上。   “……”谢清瑰无语半晌,迟疑地看着他:“大晚上吃这个?”   是不是,有点太油腻了?   “嗯,多吃点。”沈季屿用餐刀切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的盘子里:“你太瘦了。”   谢清瑰叉子扒拉着火鸡烤的脆脆的外皮,兴致缺缺的模样。   “不想吃?”沈季屿挑了下眉:“这是阿尔卑斯山庄里的特色食物。”   换句话说,除了在这儿以外,别的地方还吃不到呢。   可无论是什么特色,这火鸡在谢清瑰的眼睛里就是一坨油腻腻的肉。   她真的不大喜欢吃。   女人鲜少有这般直白嫌弃的娇憨模样,但看得沈季屿直窝火。   瘦骨嶙峋了还挑食,不是欠揍是什么?   “不想吃那是不饿。”沈季屿干脆走过去,拽着谢清瑰的手腕把人拉进怀里。   女人猝不及防,踉跄着朝他身上扑,双腿却被他结实的手臂端住了——身子骤然腾空,被他放在桌上。   放在餐桌上,一时之间她也成了一道‘食物’了。   谢清瑰羞耻异常,咬唇瞪他:“放我下来。”   她倒是想自己蹦下去了,奈何男人精瘦的腰身牢牢地限制住她膝盖的合拢,两支细细的手腕也被抓住扣在桌上,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头顶欧式的水晶灯折射出来无数的光斑洒在两个人身上,让这暧昧的姿势几乎无处遁形。   “你不饿,我就只能勉为其难了。”沈季屿笑了声:“运动运动让你饿,然后就肯乖乖吃东西了是吧?”   至于是什么‘运动’,那自然不言而喻。   可谢清瑰现在压根就不想。   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明天的滑雪,她总不能软着腿去吧?这人做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无奈之下,谢清瑰只好妥协。   “我吃。”她依旧是气呼呼地瞪着他:“可以放我下来了么?”   沈季屿也并非是真的想做,见她肯乖乖吃饭,便微笑着把人放了下来。   只是他刚刚用了点力气,谢清瑰的皮肤又清透生嫩,手腕处留了一圈的红印子。   晚上洗澡的时候,在一片片蒙蒙雾气里,谢清瑰留意到这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情。   她和沈季屿可有一段日子没做了。   虽然这几天日日同床共枕,他‘哄’着自己睡觉,但那都是他单方面地伺候。   他始终都没有宣泄出来,一直都是忍着的,然后穷尽手段地让她舒服。   可是……沈季屿为什么要忍着啊?   按照他们的关系,上床是最基本也最简单的事情了,找炮/友,不就是为了让彼此快活了?   自己倒是快活了,但沈季屿并没有。   难道他是真的因为这段时间她白天频频需要出去奔波,所以才强忍着的?   只是以他们的关系,沈季屿远远不用这么贴心。   他这样,反倒让她不安又忐忑。   谢清瑰神思紊乱地想着,一时间站在淋浴头下许久没有动弹,直到白皙的脊梁骨都被热水浇透了。   白白净净的皮肤透着粉,裹着浴袍走出去,湿润的发梢不断地向领口里面滴水,最终被足以盛酒的凹陷锁骨托住。   谢清瑰站在镜子前,细长的手指握着吹风机,但好半天却是无心吹这湿漉漉的头发的。   她脑子里都是沈季屿。   在想他这么费尽心机地对自己好,真的是为了他之前说的那句……   他不仅仅想和自己当身体上有交流的关系么?   沈季屿想要什么?   感情这东西,可真的是缥缈如风,最看不见摸不着了。   谢清瑰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如此天真,他想要的应该是……自己更认真一点的态度吧?   想多了就有些头疼。   谢清瑰强制性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她想专注地投入到明天的滑雪中,保持一个好心情。   没滑过雪,却想来滑雪,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去看医生的时候严桓之说了一句:“焦虑本身还是源于自己内心的不坚定,或是因为你觉得生活不满足,也可能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储备的能量还不够多。”   “总之尽量去尝试一些没尝试过的东西,挑战一些从前你觉得很不可理喻的事情,你才能在各种探索中发现自己真正缺失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沈季屿就带着谢清瑰来到滑雪场里换衣服。   女人昨天依旧是失眠,被‘伺候’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现在还没睡饱,迷迷糊糊的模样,看着滑雪服和那一大堆的护具直发愣。   沈季屿都看笑了:“祖宗,你先把这几层衣服穿上,按照速干衣,中间层和最外面的滑雪服这个顺序穿。”   等着谢清瑰终于穿好了,沈季屿全套都已经弄得齐全。   他看着女人小巧的巴掌脸上一副懵懵的模样,便笑着帮她戴上头盔,墨镜和护脸,还有滑雪专门用的手套。   等全都弄完,谢清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感觉是一个包裹严实的大粽子。   这样倒是暖和,她轻轻笑了下。   阿尔卑斯山上倒不是特别冷,作为欧洲最大的滑雪场,这里没有圈出一片一片的区域说明哪里可以滑雪。   只是在几个隘口设置了地标,一大片绵亘不绝的山脉都是可以滑雪的地方。   因为太大,人们也没有集中在某一处,而是处处都有零零星星的影子。   谢清瑰是完完全全的初学者,一开始只敢踩在滑雪板上慢慢悠悠地蹭,生怕一不小心摔一跤。   亦步亦趋的样子像是只笨拙的小企鹅。   在这种时候,她只能特别依赖拉着他的沈季屿,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声音隔着护脸,有些瓮声瓮气地颤巍巍:“沈季屿,我们用不用请个教练啊?”   “请什么教练,你怕我教不好你啊?”   沈季屿连护脸都不屑戴,墨镜下线条锐利又流畅的下半张脸上薄薄的唇轻轻张合,说得异常笃定,哈出的冷空气在这皑皑白雪中分外明显。   是张扬又肆意的模样,卡其色的滑雪服穿在身上配着他这副神态,竟然满满的少年气。   沈季屿说完这句,便身体力行地教谢清瑰初步的滑雪要领。   他没有因为自己滑过成百次经验十足就狂悖,教着谢清瑰的时候十分的细心,甚至是有点耐心。   女人不自觉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耐心这个词,在此之前谢清瑰一直觉得和沈季屿没什么关系的。   可事实证明,男人有千百种模样。   只看他想不想呈现出来而已。   两个小时下来,一开始连行走都要人扶着的谢清瑰已经渐渐似模似样。   她甚至可以支着手杖,顺着斜坡向下滑。   虽然只能滑一些半高不高的小山坡,但对于谢清瑰而言已经足够刺激了。   每每弓着身踩着雪板滑过皑皑白雪时,凛冽的冷风吹过耳边,眼睛里都是一片成了虚影的景象,总是能令她兴奋地尖叫出声。   沈季屿站在山坡下面看着,墨镜背后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其实这种动作对于初学者是有些危险的,但他并没有拦着谢清瑰。   这种小矮坡在滑雪服和护具穿得齐全的情况下是伤不到人的,就算她控制不好力道翻车了,充其量也不过是摔上一跤。   就和走在路上摔倒没什么区别,可能有点疼,但更重要的是谢清瑰此刻很快乐。   和那点不确定相比,开心快乐最重要。   轻微的疼反而是不值得一提的。   但谢清瑰还是挺聪明,她从矮坡上滑了几个来回也没摔倒,反而是越来越痛快了。   玩了好一会儿,她才遛到沈季屿旁边,护脸后面的声音有着一层阻隔,但依旧能听出来是含着笑意的澄澈:“好刺激!”   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玩爽了。   那这一趟阿尔卑斯山就没白来。   就算谢清瑰巴掌大的脸被遮的严严实实,沈季屿也能脑补出来她的笑容。   于是他也笑了笑,眼神望向不远处那更高的一个山坡。   “清清。”他问:“想不想试试那个山。”   “不想。”谢清瑰立刻摇头,毫不犹豫地说:“我还想要命。”   她深刻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初学者,压根滑不了那么高的山坡,可不想不要命地去挑战。   或许很刺激,但她更怕断胳膊断腿的疼痛。   “傻瓜,怎么可能是要你用雪板滑下来。”沈季屿被她这惜命的态度弄得笑出声:“我是说用雪橇滑。”   谢清瑰一愣:“雪橇?”   “嗯,有那种双人雪橇,坐着从山坡上滑下来,有充分的缓冲空间。”沈季屿解释了一番,顿了下继续说:“我坐在后面,可以护着你。”   其实无论是滑板还是雪橇,沈季屿都玩过很多次,甚至各种刺激的高度都有。   阿尔卑斯山,实在无法激起他任何挑战的情绪。   只是眼下看着谢清瑰从一个小矮坡上滑下来就这般开心,下意识地就想让她领略一些更多的玩意儿了。   雪橇,是其中一项比较安全的项目,正好不远处那山也不算特别高。   谢清瑰略略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   沈季屿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这姑娘骨子里始终就有那么一点小叛逆,是会同意的。   两个人租了雪橇后,拖着上了略高一些的斜坡。   站在断垣处向下看,一片没有边际线的白皑皑,倒是让这高度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更何况,他们都不恐高。   沈季屿固定了一下雪橇后拍了拍:“清清,坐下。”   谢清瑰应了一声,十分乖巧地坐了下来。   滑雪服厚厚的,她动起来有些不方便,蹑手蹑脚地样子又让沈季屿想到企鹅了。   他笑了一声,单手撑地坐在了女孩儿身后,用雪橇绳固定住两个人,系到最后的时候,手臂忽然轻轻一颤。   沈季屿眉目一顿。   他手臂的颤抖不是因为自身,而是因为外物的动静,传递到神经上纵而不自觉地颤。   谢清瑰察觉到他僵滞一般地停住了,疑惑地偏了下头:“怎么了?”   “清清。”沈季屿连忙低声打断她:“别说话。”   他们身下的雪正在轻轻颤抖,这是雪崩的前兆。   而这个时候,稍微大声一点都容易成为导火索。   谢清瑰虽然从没来过雪山,但也知道大自然赐予的美景同样伴随着危险频发的。   雪崩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传说中阿尔卑斯山几乎每年都会遇到很多次雪崩,或大或小。   也死过很多人。   她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登时吓得一声不敢吭,只能牢牢地抓住绑在腰上的绳子,依靠着身后的沈季屿。   茫茫然的天地间,命悬一线,而这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谢清瑰不敢想象她竟然有可能是和沈季屿死在一起的。   地面上的莹莹白雪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渐渐到了肉眼可以看出来的地步。   “别怕,我们没有去深雪区,这里的容雪量不算太多,也没有太高的山坡塌陷。”沈季屿感受到怀里躯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连忙抱住她低声快速安抚:“有可能只是一次小雪崩,别怕……”   话音未落,他们身下的雪橇就随着雪的颤抖向下滑——   一瞬间好像离了弦的箭。   地心引力把一切都向下拉,他们也只是万物众生间的芸芸一粟罢了。   “啊——”   谢清瑰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下一秒就被沈季屿沾着雪的手套牢牢地捂住嘴巴。   冻的她半张脸都麻了。   可比起冷,更多的是害怕。   面对生死的考验,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两个人根本是坐不住雪橇的,伴随着天摇地动在斜坡上翻滚着被雪卷着向下带。   多亏了有一根绳子绑着两个人,足以让沈季屿牢牢地把谢清瑰抱在怀里,尽量让狂风卷积着的雪花都打在自己身上。   有那么几秒,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随着山体的滑坡滚出来了,脸上被霜雪打得火辣辣的疼。   不过,幸好只是几秒。   几秒之后的平静证明了这只是一次小雪崩。   不幸中的万幸。   已经滚到平地上的两个人僵硬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回神。   他们护目镜和护脸的东西已经都滚掉了,连头盔也是摇摇欲坠,脸上沾着一片雪,头发也是乱成了鸡窝,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愣了半晌,还是面面相觑地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庆幸。   “嘘,可不敢笑得太大声。”沈季屿摘下手套,用冰凉的手指捂住谢清瑰的巴掌脸,低声道:“声音大一点有可能引起二次雪崩。”   那种差一点点就死掉的感觉,任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好。”谢清瑰嘴唇微动,嗫嚅着回答的感觉像是在吻他的手心。   沈季屿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都差点死了的人,他现在只想做他最想做的事情。   沈季屿看着谢清瑰含笑的双眼,低低地骂了一句迅速脱下自己的头盔,然后扯掉她的。   在女人微微有些讶异的眼神中,他俯身含住她冰冷的嘴唇。   唇齿交缠间一嘴冰凉的雪味儿。   “刚刚要是死了,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在这里亲到你。”沈季屿在她的唇间低声说:“不过幸好。”   “你是在我怀里的。”   这样,他们死也能死在一起。   谢清瑰清澈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水光。   她没有推开沈季屿,反而是在下一秒钟,伸长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亲吻,更加热烈地亲了回去。   劫后余生,她也只想随心而已。   作者有话说:   沈狗的一千层套路) 第29章 顽   从滑雪场回到小别墅, 大门刚刚关上,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亲在了一起。   像是一刻都不能等的急切,沈季屿把谢清瑰压在厚实的门板上, 急切地渴求她唇齿间依旧带着雪味儿的生津。   女人‘嗯嗯’地低吟了两声, 却仰起头任由他亲,细细白白的手无力地抓着门把手,宛若海里快要溺水的人只能无助地抓住一块浮木。   说不上是谁更急切,更主动。   但此时此刻他们都很需要这种近乎带着点暴力和血腥气的吻, 他们迫切地需要证明对方是存在的。   他们还能亲, 能抱, 能做一切恣意妄为的事情。   刚刚和死神拔河的遭遇,已经把两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渴望都激发出来了。   现在的他们, 不需要任何的藏着掖着。   从未有一刻, 谢清瑰觉得自己就是想这样的为所欲为,无比配合着沈季屿的一切动作。   大概自己是疯了。   或许这个美轮美奂的小别墅是一幢暂时能让人忘忧的仙境, 她可以短暂地卸下伪装, 坦诚地面对心中最渴望的事情。   谢清瑰几乎一直都在哭。   声音不成调, 如泣如诉的娇声啼哭。   沈季屿只能千哄万哄, 可到底也是轻不下来。   他今天有点失控, 想立刻用一场粗暴来宣泄今天的一切。   今天对于沈季屿而言还有更加特殊的一层含义,不仅仅是劫后余生这么简单。   在阿尔卑斯山一片白茫茫中,更重要的是谢清瑰主动的回吻, 和看着他的眼神。   沈季屿是个聪明人,他能察觉到自从来了德国, 谢清瑰对他的态度已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而这次雪崩, 就是一次老天赐予的催化剂。   想到这一点他焉能不兴奋过度, 一时间没了轻重?   酣畅淋漓从傍晚持续到了深夜, 一开始还尖叫着的女声到最后就是越来越疲软,虚弱,进而只能发出低低哑哑的声音。   他们这一晚上折腾得太厉害。   沙发,地毯,主卧的大床和飘窗,甚至是洗手间和厨房都没有办法待人,唯有这比较偏僻一点的客卧才逃过一劫。   “沈季屿……”谢清瑰声音都是轻软发飘的柔柔弱弱,趴在枕头上气若游丝:“我真的不行了。”   “你别再来了。”   女人眼角像是被水浸过的柔润,红红的惹人恋爱,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晶莹的汗,宛若岸边匍匐着的小美人鱼。   这还是第一次谢清瑰的态度这么好,虽然一听就是累过了头,但却是自然而然的撒娇。   沈季屿愣了一下,也真的不舍得继续动她了。   真把人惹急眼了,吃亏的也还是自己。   他只得抱着谢清瑰去洗澡,在浴室里又好生‘伺候’了一番。   从早上七点到这深夜都没有闲下片刻,一天的遭遇和心情也都是大起大落,眼下只有这一张床可睡,两个人也都没有矫情的计较‘同床共枕’这件事。   他们困的眼皮子直打架,一人一边的就倒头睡着了。   只是睡着睡着,沈季屿不自觉地就把谢清瑰软绵绵的身子搂到怀里,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洋娃娃。   他蹭了蹭,心满意足。   但睡了几个小时,就觉得怀里的‘洋娃娃’越来越热。   从棉絮进化成了小火炉?   沈季屿迷迷糊糊地想着,似梦非梦——然后突然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看向怀里抱着的谢清瑰。   她已然烧的无知无觉,全身热得发烫,白皙的脸都是红通通的。   “艹。”沈季屿低低地骂了一句,连忙直起身子把谢清瑰放平,然后轻轻摇她:“清清,醒醒。”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难受?”   他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毕竟大少爷,需要照顾谁呢?但他生病过,知道高烧成这个样子是多么难受。   看着谢清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一向清冷的嗓音宛如被磨砂纸蹭过的沙哑,沈季屿心里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愧疚。   她今天在滑雪场待了大半天,又受了那样的惊吓,整个人身子都冷得不行了,回来还被自己这般那般的折腾到了深夜……不发烧才怪。   他自己皮糙肉厚,身体强健,可谢清瑰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啊。   奈何他们此刻在阿尔卑斯山脚,叫救护车都无人应,方圆百里压根就不会有医院。   不过,幸好随身都带了些药的。   沈季屿翻身下地,从行李箱里找了些退烧药出来,按照说明书用温水冲了一包冲剂,然后扶着谢清瑰坐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轻声哄道:“清清,起来喝药。”   谢清瑰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但却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   “乖,喝了药再睡。”   沈季屿真的是一点照顾病人的经验都没有,他虽然会哄人,但一张嘴也是在对方清醒的时候才能甜言蜜语的,现如今女人烧的无知无觉,可真是让他犯了大难。   摇着谢清瑰的肩膀晃了半天,又是哄又是求的,但她始终就没什么反应。   一摸脸,还是滚热。   沈季屿看着碗里那温热的药,长眉都快打结了。   虽然电视剧里剧情有不少嘴对嘴的喂药,但他还真没有那么傻逼的想法。   药经过他的嘴喂给谢清瑰,那还能有几分功效?   她现在是真的烧得厉害,不能玩那些无聊的偶像剧情节。   想了想,沈季屿还是扶着谢清瑰让她尽量坐直,然后狠下心掐开她的下巴,硬是一气呵成地把这黑甜的退烧药给她灌了下去。   避免呛到,他是特意扶着她的后颈让她仰头的。   谢清瑰只无意识地咳嗽了两口,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如法炮制,沈季屿又给她喂了两口温水,随后打了盆清水过来帮着女人火球似的身体物理降温。   忙活了快两个小时,谢清瑰身上的温度才终于有下降的趋势。   她迷迷糊糊睁开像是有胶水糊过的眼睛,整个世界仿佛都烧的虚化掉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瞳孔才缓缓聚焦。   然后她就看到沈季屿拿着湿毛巾帮她擦拭身体。   连根根手指也不放过的细致。   似乎察觉到谢清瑰的目光,沈季屿微微抬头,在女人并不算澄明的瞳孔注视下,有些惊喜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清瑰嗓子都烧哑了,唇瓣动了动,很费力地才张口:“……热。”   “热是正常的,物理降温后先捂着吧。”沈季屿探了探她的额头:“按照老方法,或许捂出一身汗来就好了。”   谢清瑰不言语,静静地盯着他。   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太惊心动魄了,以至于她现在‘神智不清’,本能地想问一些平日里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问的话。   “沈季屿。”她喉咙吞咽了下,艰难的开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烧傻了?”沈季屿头都没抬一下,轻笑了声想也不想地回:“喜欢你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难道看起来很闲么?劳心劳力地对一个人好,除了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   而且对于他沈大少爷而言,能这么花心思的,都不是一点点喜欢了。   只是沈季屿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刻意去强调什么。   以往他这么说,她是理都不会理的,他也做好了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谢清瑰竟然轻轻喃道:“我知道。”   沈季屿一愣,立刻抬头看她。   谢清瑰却是盯着天花板的,目光空洞,似乎是通过白花花的墙面在看什么,更准确地说,是回忆什么。   “你喜欢我……”她轻轻笑着:“可你高中时候也说喜欢我。”   十年前,沈季屿也说喜欢她,诚恳地追她,两个人曾经有过很甜蜜的青涩过往。   可后来又怎么样呢?   高考过后,他清醒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他要出国,他觉得他们的身份不匹配。   最重要的是,他曾说过他们根本不是情侣。   他们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可在沈季屿的心里,他们都算不上情侣。   十八岁的少年,就已经是冷心冷肺的模样了。   其实谢清瑰那个时候早就有所察觉,隐隐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拥有着什么样的家庭。   她知道他们之间差距是很大的,但看着沈季屿没有主动透露他家里的情况,并且对自己很上心的样子……不由自主就有了妄想。   那个时候,谢清瑰的很多配合,除了她自己喜欢以外,也有一层为了讨沈季屿的欢心的缘故。   她想让他更喜欢自己一些,能在自己身边待得更久一些。   为了这些,她不惜变得卑微。   只可惜还是事与愿违。   沈季屿是个清醒的人,他把他们的关系定义成‘高中时紊乱的梦境’。   高考结束就是梦醒时分,也该回归到现实生活中了。   现实就是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沈季屿是要出国留学的人,以后身边的女朋友也注定非富即贵,门当户对,而她在起跑线上就是配不上他的。   索性他们不管有了多少暧昧的亲吻和接触,但都没有说过对方是‘男女朋友’。   还没开始的关系,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   “你觉得我们合适么?”   “我之前可能有点喜欢你,但临近毕业,发现我们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所以我决定接受父母的提议,出国留学,和你说声抱歉。”   十年前尚且青涩的少年已经可以解决自己的感情乱局了。   他微笑着,薄唇吐出来的话无比冷静,冷静到近乎残酷。   谢清瑰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背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攥成拳,从来都修剪得当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看着沈季屿,勉强微笑:“我知道。”   “其实你不用这么说,我不会缠着你的,你不用怕……”   她不是那样的女生。   相处了这么久,谢清瑰本以为沈季屿会稍微有点了解她的。   但得到的结果还是失望。   沈季屿是她的初恋,就算回忆起来,这卑微的过往让谢清瑰难以启齿,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她的初恋。   还没有‘正式’开始恋爱的初恋。   只是结束得太惨烈,太让人有心理阴影了。   自那以后,谢清瑰经历了两个男朋友,花了十年时间才让自己接近彻底忘记沈季屿这么个人,谁知道他会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避无可避,平静的心绪被搅和得一团乱。   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但沈季屿的种种行为,始终让她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谢清瑰常常在想,如果她是个机器人就好了,她能精准地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就好了。   那么,她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再次爱上沈季屿。   只可惜,她不是个机器人。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落针可闻的房间内,女人沙哑的嗓子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凌迟沈季屿的心脏——   “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但我们的差距太大了。”   “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我们的差距还是那么大,沈季屿……你还费什么事呢?”   沈季屿脑子和心脏像是被车轮子碾过一样。   原来谢清瑰重逢后的所有冷漠和抗拒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不敢喜欢。   十年前的那些混账话他自己都忘了,但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清清。”沈季屿忍不住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却不敢用力生怕搂疼了她纤细脆弱的身体,只能在她耳边不断喃喃:“我当时不懂事,才会说那些话的。”   “不,你不是不懂事。”谢清瑰笑了笑,忍着想咳嗽的冲动喘息道:“现在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就算你喜欢,我喜欢你,我们的差距也依旧在。”   所以,她真的很怕再来一次了。   被喜欢的人扔掉,那种锥心蚀骨的滋味可一点也不好受。   “清清,十八岁的我迈不过这层差距,但现在可以。”沈季屿忽然笑了,唇角扬起的弧度志得意满:“因为现在,沈家我说了算。”   “徽铭也是我说了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能多说一句。”   “所以,清清……你再信我一次。”   谢清瑰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没听懂他说什么的模样。   “清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沈季屿从未这么紧张过,他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模样,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发烧的人——手心滚烫,心脏都要跳停了。   但不管女人是不是因为发烧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都令他有够惊喜的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烧,所以这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清清。”沈季屿扳着她的肩膀,声音坚定地再次重复:“信我一次,这次我绝对不说那些混账话,做那些混账的事情。”   “我们谈恋爱吧。”   把十年前的遗憾都补上。   高中的时候,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谈恋爱。   谢清瑰闭了闭眼,秀眉蹙起,似乎因为他的话很苦恼的样子。   半晌后,她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什么,你说什么?”沈季屿一愣,片刻之后就是狂喜的情绪不断地向上涌,他追着问:“清清,你刚刚是说了‘好’么?”   “是,我说了好,我们谈恋爱。”谢清瑰皱着眉打开他的脸,娇声嘟囔:“困死了,让我睡觉。”   这个‘好’字,多半是不耐烦他的催促,为了睡觉才说的。   但沈季屿并不介意,依旧是大喜过望。   “好,睡觉。”他搂着谢清瑰躺了下来,俯身亲了口她光洁的额头,痴痴地笑:“睡觉,其余的醒了再说。”   反正她答应了,就别想抵赖。   谢清瑰浑身无力,在沈季屿怀里轻轻地拱了一下示意他别搂着自己,离远些,然后侧身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异常的久。   大概是太累,而退烧药里又有助眠的成分。   谢清瑰在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入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的骄阳正好了。   大片的阳光从侧卧的窗子里映进来,打在床上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谢清瑰眨了眨眼,觉得这次醒来身子倒是没那么沉,清爽了不少,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缠着自己腰身上的一双手。   她顿了顿,慢慢地转过身子,头顶就堪堪撞到沈季屿线条凌厉的下巴。   谢清瑰心里有点微微的讶异。   自从记事起她就是一个人睡,很少或者可以说是几乎从不和别人睡一张床,在这方面的性格也有点孤僻,根本不习惯床上有另外一个人。   她甚至连玩偶都不会摆在床上。   但现在,谢清瑰发现她和沈季屿同床共枕了一大天不说,他甚至还搂着自己……   而自己居然睡的特别香,这种事情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看来生病真的会让人感官都迟钝呢。   不自觉地嘟了下唇,谢清瑰轻轻拿开他的手想爬起来——结果稍有动作,本来就在他怀里的身子却被按的更严实了。   “沈季屿。”察觉出来他根本是在装睡,她没好气地哼了声:“放开。”   “不想放。”   “……我要去洗手间。”   半夜喝了那么多的水和药,要是睡着了也就算了,现在清醒着,这么久没方便的饱胀感就愈发明显。   此刻腰身紧紧地被勒着,谢清瑰感觉也就更难受,不自觉地咬住唇捶他:“放开我啊!”   “成,可以放你去洗手间,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件事儿。”   沈季屿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刚睡醒的声音带着股子散漫的懒洋洋:“还记不记得昨天答应我什么了?”   “……”   “不记得么?”他修长的大手坏心眼儿地去按她平坦的小腹:“那我只能帮你想想了。”   “别,我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谢清瑰连忙求饶:“你别动我。”   “记得就行。”沈季屿忍不住笑了,微微俯身用头毛蹭她:“那你说一遍。”   ……   谢清瑰觉得他这德行简直和菱角有一拼。   “都说了记得了,不就是和你谈恋爱么。”她翻了个白眼,已经清明了的眼睛坦荡地看着他:“我又没有反悔的意思,你也至于。”   沈季屿没想到她会这般大方地承认,愣了足足三秒,才重新把人搂在怀里。   “嗯。”他声音含着笑意:“你肯答应就行。”   也快三十岁的男人了,此刻高兴地和毛头小子一样。   谢清瑰忍俊不禁,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行了吧。”她再次推了推他的肩膀:“我真的要去洗手间了。” 第30章 顽   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去了一天就够, 没必要再去折腾一天了。   昨天的雪崩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但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按理说他们今天就该开车回慕尼黑的市区,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虽然沈季屿没有生病, 但也一宿都没怎么休息好,这样的状态在冬季的路面开几个小时车返回是不负责的。   指望着谢清瑰开车更是不可能,她目前虽然没有夜里烧得那么厉害,但整个人依旧是热的, 四肢绵软无力。   “要不, 在这儿多留一天, 明天开车回去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沈季屿让谢清瑰靠在自己身上, 而他则是把玩着她细长柔软的手指, 轻声问:“打个电话告诉阿姨一声?”   “嗯……”谢清瑰慢吞吞地应:“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今天就回去,如果让梁敏菁看到她生病了, 肯定又要担心地问东问西。   “还有四天就过年了。”沈季屿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雪, 执起谢清瑰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   “清清, 谢谢你。”他低声道:“送了我一份新年礼物。”   谢清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澄澈的瞳孔里十分平和, 但嘴上却并不那么说:“沈季屿,你别高兴太早了。”   “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真谈恋爱, 你也有可能挺遭罪。”   “那谢谢你了。”沈季屿笑得很贱:“给我这个遭罪的机会。”   谢清瑰本来是被他摆弄着被迫侧躺在他腿上的,闻言却忍不住偏了偏头, 仰躺着看着他。   她漂亮的瞳孔里还带着一抹水色, 白皙的脸因为发烧泛着微微的粉, 整个人很不解地看着他的样子稚气未脱, 连鼻尖上的那颗小黑痣都显得乖巧可爱。   “看什么?”沈季屿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看你男朋友太帅了么?”   “……你烦不烦?”谢清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瓮声瓮气地抱怨:“会传染的。”   她都生病了,这人还亲什么亲啊。   “没事。”沈季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着去扒拉她粉白的小手:“我不怕传染。”   “不行。”谢清瑰却趁势爬了起来躲到一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用被单裹着自己,水眸谨慎地瞪着他:“病好之前都不可以亲。”   她可不想大过年的,三个人里两个病号。   “行,不亲。”沈季屿被她逗得直笑,一双桃花眼弯起来:“你刚刚盯着我在想什么呢?”   本来就是要问这个问题的,只是刚才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打岔了。   “我在想你刚刚那句话…感谢我给你遭罪的机会。”谢清瑰重复了一遍,笑吟吟地:“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贱得慌啊?”   “……”   “那么多捧着你的不去找,找我这种喜欢给你罪受的。”她被单外面的脚踹了他的膝盖一下,声音欢喜中带着一丝无奈:“不是贱是什么?”   沈季屿趁势握住,把她的莹莹小脚攥在手里把玩。   “清清,大话说得不要太早。”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噙着笑:“谈着谈着,你或许就会越来越稀罕我。”   他还是有点这个自信的。   “盲目的自信。”谢清瑰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哪里盲目了。”沈季屿挑着唇角:“你明明挺爱撒娇的。”   “……”   “以后千万别藏着掖着。”他隔着被单一起把人搂住:“使劲儿撒娇和任性就得了。”   他想把谢清瑰以前的那些娇嗔和任性都养回来。   傲气就不必了,这点她倒是一直都保持得挺好。   谢清瑰没说话也没试图挣开他的怀抱,她趁势靠着,有点倦懒地犯困。   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总是很想睡觉。   但她长长的睫毛垂着,颤了颤,还是强打起精神没让自己睡着。   她还有事情要问呢。   虽然答应了和他谈恋爱,但总有些事情还想问问。   “沈季屿。”谢清瑰垂眸看着自己搭在米色被单上的手,轻声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诚实回答我么?”   因为是背对着男人的缘故,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沈季屿黑眸里微微停顿的情绪,只能听见他说:“好。”   谢清瑰微微笑了笑,第一个问题就是个送命题:“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沈季屿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什么方面的?”   “就,感情方面的,你桃花很多啊。”谢清瑰歪了歪头:“有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前女友,以后会找我麻烦啊?”   沈季屿被她逗笑,轻轻抬了抬唇角。   但眼睛里的情绪还是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没有。”他意味难明地回答:“没有敢缠着我的前女友。”   ……   “沈少爷好凶的样子。”谢清瑰撇了撇嘴,也没有继续纠结‘前女友’的话题,换了下一个:“你家里人应该还没有逼婚吧?”   她这个问题完全是意料之外,沈季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三十岁的人会被父母逼婚的呀,我们刚刚谈恋爱,我可不想回去见你爸妈什么的。”   谢清瑰越来越困,说着说着还打起来哈欠,清冷的声音懒洋洋的:“如果你们家里逼婚,你就领着别人去见他们吧。”   ……   “我当你是困的胡言乱语了。”沈季屿气笑了,搂着她细腰的大手忍不住用力:“还领别人?我去哪儿找别人去?”   “谢清瑰,你得对我负责。”   “好,负责。”谢清瑰困得不行了,懒懒地躺下来应付他:“我问完了,睡吧。”   女人睡觉的时候习惯侧卧,膝盖微微屈起到腰腹处。   虾米一样的睡姿也是安全感缺失的体现。   可今天她睡着了,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显然是沈季屿的回答让她挺满意,那句‘领着别人’并非是一点试探的意思都没有,谢清瑰本能的还是缺乏安全感。   即便是男人一直追着她跑他们才在一起的。   但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试探,幸好结果让她满意。   沈季屿定睛看了会儿,确认谢清瑰已经睡熟后,才帮她掖了掖被角。   这栋小别墅的一楼是挺暖和的,但二楼气温却并不算好,她的烧刚退,还是确保不要凉到为好。   做完这一切,沈季屿才动作轻缓地翻身下地,尽量保持着静悄悄,直等走到阳台关上门,才能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山脚下的温度并不算冷,他裹了件厚实的睡袍站在阳台,修长的手指点了根烟,迎着寒风就抽了起来。   没一会儿周身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攥住阳台上的栏杆,指关节微微泛着白。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么轻松自如。   让谢清瑰成功地喜欢上他,和他谈恋爱,算是恶劣夙愿的如愿以偿,让他有机会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可是……   他仍旧有一堆事情瞒着她。   谢清瑰问的那两个问题虽然关键,但都算不上送命题。   尤其,在男女关系这一条上。   他的确是没有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但是,他有正式订过婚的未婚妻。   而这个公开的‘秘密’,沈季屿希望谢清瑰永远都不要知道。   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勇气去承受她知道后的后果。   寒风掠过,沈季屿夹着烟的手指一颤,燃了大半凝聚成一长条的烟灰落在地面,瞬间弄脏了瓷白的地砖。   可男人眼睛里的情绪要比这脏污都更加晦涩不明。   -   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沈季屿带着谢清瑰母女回了国。   飞机落在筠城机场的一瞬间,梁敏菁重重地舒了口气——回国过年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   医院相关的手续都已经办完,平日里又不许家属随便进去探视,三个人留在慕尼黑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做,再加上每逢佳节倍思亲,梁敏菁思来想去,还是提出想回去的请求。   沈季屿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提,笑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机票:“阿姨,明天出发,包你在除夕之前回到筠城。”   现如今真的在除夕夜前一天的夜里落地,晚上十点多钟,三个人走出机场都齐刷刷地打了个冷颤。   筠城的冬天可比慕尼黑要冷,他们穿的到底是有些薄了。   只不过回到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就连冷风里的味道似乎都更好闻了一些。   “小沈,多亏你了,我们还能回来过年。”梁敏菁坐到车里摘掉围巾,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温柔地笑了:“现在看来我之前的想法也真是单纯,还想着留在德国陪你谢叔叔……哎哟,真的受不了。”   “满街都是高鼻深目的老外,真的是怎么看都觉得无根无叶。”   可见理想是丰满,现实是骨感。   有的时候心里笃定了的事情放在现实,真的试两天就受不了了,梁敏菁发现自己很多时候还是太过想当然。   “阿姨,您又跟我客气了。”沈季屿微笑着开车,目不斜视:“我自己也很想回国过年啊。”   “就是,回国了就不用住那酒店了。”对于梁敏菁而言,那五星级酒店真的是让她手脚都觉得没处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阿姨没那阔太太命。”   夜里的路比较通畅,一路也没遇到堵车的情况,一路闲聊,车子很快开到了清水巷。   谢清瑰是不回淮阳路的,明天就是除夕,她当然和母亲一起处在家里。   但她也没有立刻下车。   梁敏菁和沈季屿道了别后先下了车,很贴心地给小情侣留出来了独处的空间。   从车窗外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沈季屿就忍耐不住了,饿狼扑食似的把谢清瑰压在车座上亲。   坐飞机连着回来的十几个小时三个人都是待在一起的,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解馋,急都急死了。   谢清瑰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但还是被他这猴急的状态弄的一愣,回过神来嘴唇就已经被堵住了。   沈季屿弄得她舌根都有些疼。   “嗯嗯嗯。”谢清瑰不乐意了,小拳头捶了好几下他的肩膀,呜呜嘤嘤地反抗。   “啧,怎么了?”沈季屿只好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被他按在车座的女人——雪肤红唇,盈盈眉眼里带着勾人的水汽。   谢清瑰嘴唇被他吮的有些红,沾着一抹暧昧的晶亮,就更加动人了。   沈季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生病都好了还不让亲?”   谢清瑰前几天用生病发烧没好利索,不能传染给他当借口不给亲,可那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昨天就已经大好了却还是不让亲,这就有点让人不乐意了。   沈季屿皱了皱鼻子,很不乐意的模样。   “也没不让你亲啊,不许咬我。”谢清瑰转了转眼珠,清澈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媚意:“这要求也不过分啊。”   其实沈季屿说得一点都没错,真的谈恋爱了,谢清瑰其实是特会撒娇一姑娘。   看着冷冷清清的不好靠近,但那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娇滴滴的模样反而更有反差感,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十年前就了解的。   沈季屿觉得自己真有点没出息,都快被她看得有反应了。   不过在这儿又肯定是不能做。   他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退回驾驶座,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   “怎么?”谢清瑰瞧他这副模样,笑着凑了上去,唇膏玫瑰的香气若隐若现:“不继续亲了么?”   “得了,你赶紧下车吧。”沈季屿哭笑不得:“别逼着我犯罪。”   谢清瑰也笑了,唇角梨涡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深邃:“瞎说什么啊?”   “谁瞎说了?”沈季屿挑了下眉:“你再撩拨,我就直接把你拉回家了。”   谢清瑰也不敢继续用眼神挑逗她了。   她知道这疯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明天是除夕,但他真想做了,也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带回去的。   抿了抿唇,她选择见好就收,拎着包下了车。   沈季屿也跟了下去,二十四孝地帮着拿行李箱。   两个女人出国一段时间,带的行李自然不会少,将近30寸的大箱子带了两个,刚刚梁敏菁下车上楼的时候他都没让拿,自然也不可能让谢清瑰自己搬上去。   只是老旧的小区里没有电梯,楼梯又比较狭窄昏暗,沈季屿一手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虽然不至于狼狈到拿不动,但也没法子保持一贯的风度翩翩了。   主要是楼道窄,他只能侧着走,像只螃蟹一样的上楼就显得十分滑稽。   谢清瑰走在他前面帮他打着手电筒,偶尔回头看一眼,即便咬唇克制着,笑声也绷不住地泄露出来。   沈季屿倒也不至于恼,但在她面前失了形象,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别笑。”他低声威胁了她一句:“小心我在别的地方找补。”   这种威胁,自然不用说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沈季屿敢肆意‘欺负’谢清瑰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床上了。   “切,谁怕啊。”可谢清瑰抬了抬下巴,娇声怼了回去:“少吓唬人了。”   “螃蟹大侠。”   ……   沈季屿气得直咬牙。   好容易到了五楼,梁敏菁看着他拿着两个大箱子上楼,心疼的直皱眉:“小沈,真是太麻烦你了,累到了吧?赶紧进来喝口水。”   说罢,又瞪了一眼在旁边笑眯眯的谢清瑰:“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帮帮忙的!”   “阿姨,没事。”沈季屿可不愿意在她们母女面前展现出自己弱鸡的形象,即便额角隐隐有汗,也死鸭子嘴硬地装出一副根本没事的模样。   梁敏菁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把人拉进来了。   她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则去烧水。   沈季屿坐在小巧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抬眸克制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拜访谢清瑰正式的家,和女人在淮阳路独居的房子不一样,这里更加陈旧却也更加柔软。   两个女人居住的环境虽然简单,但也不乏一些精致灵巧的用心,例如挂在墙上的照片相框是定做的红木,桌布茶几布都是干干净净有着碎花的点缀,这间屋子虽然小,但每一处都刻画着生活的用心。   “看什么呢。”谢清瑰端着一杯热水递给他,随口问了句。   “看你居住的环境。”沈季屿并不渴,接过来抿了两口就放下了,他眼角扫到梁敏菁还在厨房忙活,便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清清,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   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他不想错过自己最好奇的地方。   “行。”对于谢清瑰而言,卧房也并不是什么别人不可踏入的私密地方,她听到沈季屿想看,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其实她也挺久没回来住了,但推开房间门,里面的床单被褥和桌子还都是很干净。   显然梁敏菁一直有打扫,就是最近她也不在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坐那儿吧。”谢清瑰指了指角落里的单人小沙发,示意沈季屿去那儿坐下。   然后她弄了块抹布,在房间内洗洗擦擦。   今晚是要住在这里的,怎么着也得收拾干净。   沈季屿看着她手脚麻利地干活,自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自己大概是帮不上忙。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地看着。   谢清瑰身上穿着薄薄的针织衫,贴身的短款,偶尔举起手臂擦柜子上面的隔层时,衣服就会向上窜一截露出细白的小腰。   看着看着,沈季屿就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帮她拽衣服。   冰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谢清瑰腰上的皮肤,不知道触到哪块儿的痒痒肉,逗得她‘咯咯’直笑。   沈季屿挑了下眉,不自觉地变本加厉。   他是知道她身上有许多痒痒肉的,平时在床上,一不小心也会发笑。   “沈、沈季屿,别闹…”谢清瑰笑的声音发颤,抬手试图用抹布攻击他——结果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反而攥着她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了。   她被迫挺着胸送到他面前。   隔着一层布料,呼吸打在皮肤上的感觉也让人心痒难耐。   “真的别闹了,我妈还在外面呢。”谢清瑰勉强止住笑,压低声音:“一会儿被撞见了。”   “行啊。”沈季屿声音懒洋洋的很欠揍:“哄我一下。”   ……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谢清瑰鼓了鼓脸,有些不服气:“你偷袭我,干嘛要我哄你?”   不反过来就不错了!   “不服呀?”沈季屿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就是不要脸,凑过去亲她:“我就是想听你哄我。”   “清清,哄一下吧。”   谢清瑰侧头避开:“沈季屿,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我不会哄人!”   别说她了,她连她的学生都没怎么哄过。   正闹着,窗外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的还有蹿上天空的层层烟花。   五颜六色的绽放开来,透过洁净透明的玻璃窗照在了他们的身上。   宛若彩虹一样的颜色。   零点过了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窗边看烟花。   谢清瑰家住在五层楼,不高不矮,她的房间正对着人工湖,没有楼房的阻碍,看烟花倒是挺方便的。   大过年的,放烟花的人停不下来,一簇接着一簇,两个人看好一会儿竟然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起看一会儿,也挺好的。   谢清瑰忽然想到该怎么‘哄’他了。   “沈季屿。”她别过头,看着侧脸线条在五颜六色光线的照映下也凌厉清隽的男人,笑了下:“新年快乐。”   后者微怔,同样侧过头看她。   两个人眼底都有着同样的流光溢彩。   “谢清瑰。”沈季屿叫了她的名字,像是要完全地刻在心底:“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第31章 顽   初二, 谢清瑰开车,跟着梁敏菁一起回了趟太平胡同。   她姥爷姥姥住在这里,小姨舅舅也住在这里, 换句话说, 太平胡同这片老字号的地段几乎住着梁敏菁所有的娘家人。   从小谢清瑰也是经常在这片混的,最好的朋友秦枝也是住在太平胡同,她们形影不离的长大就是因为打小就认识。   只是等后来谢槐出了事,梁敏菁就很少回来了, 也不让谢清瑰经常过来。   梁敏菁是个很要强的女人, 她受不了一回家就面对娘家人同情的目光。   而且, 更受不了兄弟姐妹们闲聊的时候,他们时不时地就暗示她干脆放弃谢槐, 趁着年轻再找一个男人。   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谢槐刚出事那时候谢清瑰也刚步入工作,身上没多少钱。   她们就算卖了一栋房子也只是能勉强负担得起谢槐的医疗费, 而自己的生活则成了大问题。   那个时候, 亲兄妹也都是怕梁敏菁去借钱的。   可就算他们不想借钱, 梁敏菁也知道是人之常情——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只是普通过日子的小老百姓而已, 谁又有义务勒紧裤腰带去借别人钱呢?   她最难的时候也始终没有张口,不管是对兄妹还是对父母。   但梁敏菁能忍受这些,却忍受不了他们劝自己放弃谢槐的这些言论。   这些看似关怀, 可实际上都是假大空的屁话让她听了就恼火。   他们又没经历她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凭什么就要她放弃呢?   关于谢槐的争论算是导火索, 梁敏菁和娘家人最终是不欢而散, 从此除了年节时分, 就很少回来了。   虽然她养老费照给, 也会打电话,但同在一个城市离得又不是很远,关系还是渐渐地淡了。   毕竟有时候破镜终究难重圆。   这种关系不仅仅是描述爱情,亲情友情亦是。   长辈的事情,谢清瑰一个做子女的不便多语,她只是无条件支持梁敏菁的每一个决定。   她不想回太平胡同,那自己就不回,想和秦枝见面的话就约出来。   她每年初二的时候需要回太平胡同,那自己就跟着回。   虽然这两年,每次回来都算不上愉快。   车子停在姥爷家的小院门前,谢清瑰下车高跟鞋的鞋跟踩在一层薄雪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她绕到后备箱拿出给长辈们带的礼物,刚有些费力地拎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嗤笑。   “哟,清清回来啦?”一个穿着保暖羽绒马甲的中年妇女靠在门口嗑瓜子,她纹过的眉眼艳丽中带着一丝攻击性,多少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谢清瑰垂下眼睛继续忙自己的,声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小姨。”   “嗯,这是你新买的车?”梁玉珍挑了下眉头,笑容意味不明:“日子过得不错嘛。”   谢清瑰抬唇笑笑,很客气地回:“谢谢小姨夸奖。”   她这般有礼貌的模样,反倒让梁玉珍愣了一下。   “小珍。”梁敏菁也从车上下来,一阵寒风蹿过,她拢了拢肩颈上的披肩,见到妹妹笑着问了句:“爸妈身体怎么样?”   梁敏菁身上这披肩是沈季屿在慕尼黑买下来强行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她推据不过只好收下。   上好的海獭毛,油光水滑,梁玉珍看了就移不开眼了,愣愣地点头:“好…挺好的。”   她走过去,摸了摸她身上毛茸茸的披肩:“姐,你这玩意儿在哪儿买的啊?挺好看。”   梁敏菁笑笑没说话,帮着谢清瑰去拎东西。   三个人一并走进院子里,进了屋,就得应付一屋子过了年才能见到的亲戚。   不过一年就这一次,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倒也没那么难熬。   谢清瑰看得很开,客客气气地和每一个人打过招呼。   她并没有因为过年就穿得很‘喜庆’,弄那些红红绿绿的衣服,依旧和平常并无区别,简单的一件长款羊绒大衣,下半身配着长款马面裙,脚下踩着高跟的靴子。   可就是这般简简单单,也是超凡脱俗的好看。   英气明艳的眉眼,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拢着小小的巴掌脸,漆黑和冷白交缠在一起,看着就很像古书里走出来的狐狸精。   姥爷和姥姥两位老人家瞄了几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移开视线。   全家人对于谢清瑰的感情都有些复杂。   他们知道她一直就比别人漂亮,小的时候,抱在怀里像是精致的洋娃娃,老人小孩都稀罕,抱出去都有面子,所有人都眼巴巴地宠着。   可越长大越漂亮得过分,在老人刻板守旧的眼里,这就是所谓的‘不祥之兆’了。   尤其是谢槐出事之后,更多人觉得谢清瑰的这种漂亮就是招灾的。   所以这么多年梁敏菁不回来,老人也没主动去寻的缘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个。   梁敏菁虽然姓梁,但谢清瑰是姓谢的,在他们眼里算是‘外人’,且是一个会惹祸招灾的外人。   有这么个前提摆在这里,他们嫌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主动亲近这对母女。   只不过一年一次大年初二的聚会,不好往外撵人罢了。   谢清瑰也知道梁敏菁这边的亲戚都不大喜欢自己,哪怕她小时候常常往太平胡同跑,但姥爷姥姥的疼爱也总是若即若离。   小孩子最为敏感,都能瞧得出来的。   等她长大了,则更为清楚这一点。   他们不喜欢自己,谢清瑰当然也不会拔尖儿的自讨没趣。   一顿饭她都很安静,没人招呼绝对不说话,乖巧地坐在梁敏菁旁边偶尔吃口菜。   她足够柔顺得体,但也总有人瞧着不顺眼。   老一辈的人是因为封建迷信,而和谢清瑰同龄的,则就是因为嫉妒了。   “表姐,你这衣服可是名牌啊,车也是刚买的。”小姨家的表妹陆娴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怎么,姨父的病有钱治啦?”   谢清瑰剥虾的手指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继续,不紧不慢地笑:“我爸的病都四年了,劳烦表妹关心。”   “有钱治的,工资不低,还有补课的外快,医药费总是能交得起。”   ……   陆娴沉默片刻,气得牙痒痒。   她和谢清瑰就差了三岁,从小就很嫉妒自己这个表姐。   比她漂亮的多气质又好,偏偏学习又好还有弹钢琴这么个出类拔萃的特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把谢清瑰当作女神一样地捧着,只要她出现,任何人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存在。   陆娴在这样的阴影里长大,整个人嫉妒的都要疯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锋利,呵呵笑道:“表姐最有本事了,谁不知道啊。”   谢清瑰也笑了笑,根本懒得和她计较。   如果她的精力都用在和陆娴这样的人斗嘴上面,那也没什么志向了。   只是她和梁敏菁算是‘客人’,话题绕来绕去,总归是绕不开他们身上。   姥爷不爱说话,但姥姥却是个唠叨的性子。   她先是问完了谢槐的情况,然后又把话题转移到谢清瑰身上,一双三角眼打量着对面娇滴滴的姑娘:“小清是不是也快三十了,有男朋友了么?”   陆娴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她认为年龄增大是女人最大的劣势,虽然自己什么都比不过谢清瑰,但一想到比她小三岁就开心。   “可不是么?”陆娴跟着补刀:“表姐过了年,虚岁都29了。”   “嗯,对。”谢清瑰点了点头,话却是对着姥姥说的:“不必操心,我有男朋友的。”   “真的呀?什么时候处的?”陆娴讶异地眨了眨眼,似是很关心地问:“这次交往的男朋友知道表姐你家里的底细么?”   “可别像上次那个姓冯的,你都带到家里来了,他知道姨父的事情就跟你分手了哦。”   “小娴,你怎么说话呢?”梁玉珍等着陆娴把话说完了才假惺惺地打断她,呵斥道:“你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找不到男朋友?有什么好稀奇的!”   言下之意,是嘲讽谢清瑰只剩下这张脸了。   梁敏菁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垂在桌下的手就被旁边的女儿捏了捏。   “阿姨,您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呀。”谢清瑰抬起漂亮的眸子,笑吟吟地反驳:“我有正式工作,可以赚钱养活我自己,有车有房,又不是凭借脸找的男朋友。”   她的话让梁玉珍面色一变,可谓是戳到痛处了。   毕竟自家的闺女虽然年纪小了三岁,但毕业后就在私企打杂,没有正式工作也没钱,更别提车子房子了。   虽然说他们瞧不起谢清瑰,但比较起来,还真的是全方面被碾压。   不仅梁玉珍不自在,其实一张桌子的人在听完谢清瑰的话后都觉得有些别扭。   都觉得她……太咄咄逼人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唇枪舌剑的呢?   但事实证明只有软包子才会被捏,谢清瑰稍稍露出来一点身上的刺后,旁边的人反倒没那么多阴阳怪气敢对着她使了。   饭后,她知道这一桌子的人看着自己都不顺眼,于是也很识趣,找个借口就去找秦枝了。   她在去德国之前特意把菱角送到秦枝家里让她帮忙养一段时间,现在正好去取狗。   太平胡同很热闹,谢清瑰走去秦枝家里的一路都是放鞭炮的小孩儿。   四通八达的平面大广场上一堆跑跑跳跳玩儿二踢脚的,噼里啪啦声一阵接着一阵,闹得人脑袋疼。   谢清瑰捂着耳朵跑到秦枝家楼下的奶茶店——这是她们‘约会’的常驻基地了。   跑进去后关上门,玻璃门也多多少少隔绝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小谢,新年快乐。”大年初二的奶茶店没什么生意,很安静,而坐在前台玩电脑扑克的奶茶店老板都认识她了,笑着拜年。   “陈叔,新年快乐呀。”谢清瑰也笑着打招呼,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坐在老位置。   陈叔:“还是和小秦一起来的?老三样?”   “嗯嗯。”谢清瑰点头:“麻烦陈叔了。”   她扫过桌子上的二维码付账,然后就安静地等着秦枝。   所谓老三样,就是奶茶蛋糕和炸薯条了,其实这店里也有炸鸡之类的小食,但她们都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还是只喜欢吃这三样。   十分钟后,秦枝牵着狗推开奶茶店的大门。   伴随着门口风铃的‘叮咚’声,菱角就冲着谢清瑰扑了过来——有十几天的时间没见到主人,秋田犬顿时化身为哈巴狗,围在周围喜气洋洋地撒娇。   “啧,你这狗可真认主。”秦枝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么多天都不带跟我这么撒娇的。”   谢清瑰笑而不语,伸手轻抚狗头。   陈叔把食物端上桌,两个人静静吃了会儿,秦枝才问:“从你姥家那边过来的?”   谢清瑰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可脸上淡淡的表情也没什么过年的喜气,秦枝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靠,陆娴那神经病是不是又阴阳怪气了?”她忍不住地骂:“她怎么总惹你啊。”   “随便吧。”谢清瑰从包里拿出一根随身带着的火腿肠,拆开来喂菱角:“反正我一年也就回来这一次。”   “我看你回来这一次都多余,没必要,每年初二搞得都不开心,何必受那傻逼的气?”   秦枝说话一向粗枝大叶的直白,谢清瑰都习惯了,只是笑笑没应声。   ——她倒是一次也不想来,但总得顾忌梁敏菁的感受。   至于陆娴和梁玉珍,那都是狗仗人势,仗的是身后的老人家对她并不喜爱。   但她也不需要,所以连和他们置气的必要都没有。   在奶茶店坐了会儿,两个人出门遛狗。   太平胡同周边有一圈供老头老太太遛弯的人工湖,此刻正好遛狗,在冬日暖阳下慢悠悠地走着,倒是比在屋里待着松快多了。   期间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好几下,都是沈季屿发给她的微信,她今天忙的也没什么时间回他,就时不时地敷衍一句,基本是他发十条她才能回一条的状态。   眼下有了些空闲时间,谢清瑰让秦枝牵着狗,自己低头和他聊了会儿。   “和谁发信息呢这么入神?”秦枝带着狗跑跑跳跳,还不忘嘲笑她:“眼睛长在手机上啦,小心撞到别人。”   谢清瑰笑了笑,刚想回她乌鸦嘴,结果一个不注意还真的差点撞见同样走湖边这条窄道的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狭路相逢。   “抱歉…”谢清瑰连忙道歉,刚刚抬头,后面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为什么会撞到人了,因为这人是故意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的前男友,冯嘉年。   “清清,真的是你?”男人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略有些娃娃脸的脸上眉目俊朗,笑起来两颗小小的虎牙十分稚气:“刚才在远处看到就觉得有些像。”   谢清瑰愣了两秒才回神,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冯嘉年家里虽然不是太平胡同的,但也住在附近,她曾经来过几次。   这条人工湖街道谁都能逛,碰到也挺正常的。   这时候领着狗跑回来的秦枝也看到冯嘉年了,立刻瞪圆了眼睛。   “我去,冯嘉年?”她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枝,你好。”作为曾经和谢清瑰交往快两年的男友,他当然认识她最好的朋友,立刻笑着打招呼。   碰都碰到了,三个人就一起走了段路。   成年男女,和平分手,重新碰见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谢清瑰自问当时和冯嘉年相处得还算愉快,就算分开的时候也是体体面面。   只是前任走在一起的氛围还是让秦枝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拎着菱角,又跑到前面去了。   周围没人,冯嘉年才开了口,温声问旁边的谢清瑰:“清清,叔叔现在怎么样?”   他之前也去看过谢槐,还看过不少次,自然是关心的。   “挺好的。”谢清瑰淡声:“出国治疗了,希望能有奇迹吧。”   “出国?”冯嘉年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是国内的医院不行么?”   “也不是,就是在德国有一位认识的神外医生,想给我爸一些更多的希望吧。”谢清瑰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你是不是压力更大了?”因为之前和谢清瑰交往的缘故,冯嘉年多多少少也了解医疗这方面的费用。   在国内,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一个病人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把病人送到国外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谢清瑰也没有感到冒犯,反而是笑了笑。   毕竟冯嘉年几乎了解她所有的底细——他甚至和她去过太平胡同的亲戚家里,虽然最终没有修成正果,但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清瑰明白,他这个问题完全是出自关心。   “压力肯定会更大的。”她想了想,如此回答:“但也更有动力了。”   如果谢槐有机会能醒过来,她会更有动力的上班赚钱的。   冯嘉年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不自觉地侧头看她。   眼前的姑娘和他记忆里一样,美丽动人,大方利落,看着冷冷淡淡但一直都充满着对生活的元气。   他连看着她,都会不自觉地有些羞惭。   毕竟,他们分手的原因是那么世俗——就是因为简单的金钱原因而已。   他家里人认为谢清瑰的家庭是个拖累,是个无底洞,不同意他们结婚。   而他……他做了自己当时认为很正确的决定。   但分开这两年里,梦里梦外都常常想到谢清瑰绮丽的影子时,冯嘉年才意识到他错得厉害。   “清清。”他修长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哑声问:“你…你现在是一个人么?”   谢清瑰侧头看了他一眼,冯嘉年几乎被这一眼看的心脏骤停,脊梁骨冒出冷汗。   生怕司马昭之心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但谢清瑰的回答并没有给冯嘉年想入非非的空间。   “不是哦。”她摇了摇头,微笑道:“有男朋友的。”   ……   冯嘉年恍惚中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是、是么?”他勉强笑了笑,眼神空洞,无意识地问:“他是做什么的?”   谢清瑰却没有继续回答了。   冯嘉年等了半晌什么都没等到,回过神来只看到女人渐渐走远的纤细背影,才猛然间回过神。   他现在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自然没有资格去探寻那些,是他逾越了。   可好不容易重新遇到谢清瑰,就这么放弃的话,他又实在不甘心。   冯嘉年咬了咬牙,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清清。”他挡在她的面前,一脸正色:“我能重新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你别误会,只是…我家里长辈生病住院,我想询问你一些医院相关的知识。”   因为遛狗中途出了冯嘉年这个岔子的缘故,谢清瑰牵着菱角回去的时间稍稍晚了些。   没赶上家里的包饺子活动,又被陆娴抓住阴阳怪气了一通。   “表姐,你怎么取个狗那么慢啊,也不帮着包饺子。”她撇了撇嘴:“就等着吃现成的么?”   因为刚刚的‘正式工作’言论,到现在陆娴这心里还憋着气呢,就想找机会刺回来。   谢清瑰没理她,兀自走去洗手想要帮忙。   倒是姥姥像是被这群人吵得烦了,皱眉斥了陆娴一句:“能不能少说两句?就你话多,和苍蝇似的嗡嗡嗡。”   陆娴哼了声,也不说了。   但这暗流涌动的唇枪舌剑是梁家的老一套了,她并不会因为短暂的偃旗息鼓就彻底老实。   吃年夜饭的时候,找到机会还是挑事儿。   “表姐。”陆娴歪了歪头,佯装天真的模样:“你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来啊,给姥爷姥姥看看。”   “刚处不久。”谢清瑰咬着饺子,淡淡道。   “不久是多久啊?”她咬唇笑着:“也不用等个三五年再带来吧,谁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呢?表姐,你这几年也处了不少个对象,到最后不还是……”   “行了!”坐在主位的梁震突然暴怒,一下子把碗摔在桌上:“还能不能吃饭了?!逼逼叨叨个没完没了!”   整个客厅都因为他的怒火陷入寂静,陆娴更是吓得直哆嗦。   可下一秒,她就能委屈得不行——   “姥爷,您怎么这样啊?”陆娴眼睛里憋出几抹泪花,呜咽道:“我们在这边天天陪着您和姥姥,结果您因为这一年回家一次的来吼我!”   梁震气得说不出话,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直捂心口。   “行了。”梁玉珍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拉了拉陆娴:“算了,少说两句。”   “干嘛要少说啊!”陆娴却是被家里骄纵惯了的,一向无法无天,再加上对谢清瑰积怨已久,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指着她冷笑:“你们都说她是狐狸精,扫把星,人来了就不敢说了?怎么我骂两句就骂不得……”   话音未落,陆娴说到一半的音调就被‘啪’的一声打断。   谢清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按下暂停键,把一切乱糟糟的声音都给弄得静止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不想和你这种庸俗没见识,同时满口胡言乱语的恶心亲戚交流,多说一句,都感觉把自己拉低了一个层次。”   谢清瑰盯着陆娴惊慌的双眼,唇角冷冷地抬了抬:“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随便骂人,肆意造谣,陆娴,我只是懒得理你,并不是不会反击,懂么?”   “你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完,谢清瑰立刻一手拉着惊呆了的梁敏菁,另外一只手拉着狗离开这人凑成一堆氛围也并不温暖的鸽子笼,直直地向外走去。   “谢清瑰!”陆娴回神,盯着她的背影尖叫起来:“你不许走!你打了我凭什么走!”   说着,她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就立刻追了出去。   只是谢清瑰走得更快,已经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太平胡同里有些黑,且窄巷没有路灯,离开明亮的院子骤然切换到昏暗的场景,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以至于让她差点撞到人。   但鼻尖嗅到一股松木香的古龙水味道,谢清瑰就立刻反应过来她不是撞到人。   是眼前的人不请自来。   “你,”谢清瑰讶异地抬头,看着沈季屿近在咫尺的俊颜,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和他提了一嘴自己今天在太平胡同这边吃饭,结果他就根据定位找过来了?   “这不是想见你么。”沈季屿撇了撇嘴,很有些嫌弃的模样:“这路弯弯绕绕的真难开,幸亏我车技好。”   ……   要不是谢清瑰看到他说完最后那几个字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信了他没打黄腔了。   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她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谢清瑰!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人打了人之后就想这么走啊?!”   “什么玩意儿?”沈季屿皱了皱眉,立刻拉着谢清瑰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眼神轻蔑地看向刚刚冲出来的陆娴:“这哪儿来的疯婆子?”   谢清瑰绷不住的‘扑哧’笑出声,她微微踮脚从男人身后探头,看戏一样地看着这副场景。   陆娴愣了一下:“你是谁?”   “你配问我的名字么?”沈季屿冷笑一声,眼皮子都懒得掀,模样妖艳中带着一丝慵懒:“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我可不想动手打女人。”   这家伙刚刚那几句话刺耳极了。   要不是他教养好,此刻怕是已经踹上去了。 第32章 顽   如果说刚刚梁震的发怒让陆娴只是微微害怕, 还能借题发挥接续撒泼的话,眼前这个男人的冷笑则是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栗。   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在窄巷里, 男人轮廓深邃的五官在这种影影绰绰下更显得意味难明, 如鬼如魅。   声音并不冷,但是慵懒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路边的蚂蚁,让陆娴毫不怀疑,这人是会真的动手打自己。   尤其是男人身后那辆车, 陆娴眼尖, 一眼就看出来是宾利。   这样的豪车立在身后, 更壮气势。   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小沈, 这是陆娴, 清清的表妹。”梁敏菁也是气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她没有第一时间解围, 等看够了戏才打圆场, 淡淡道:“别跟她计较了, 我们走吧。”   谢清瑰也认同母亲这个决定, 拉了拉沈季屿的大衣袖子示意他走人。   只是老虎不发威, 总是有人误以为他是病猫的。   “站…站住!”眼见着这三人要走,陆娴怎么能甘心,咬咬牙还是叫住了他们:“谢清瑰, 你打了人凭什么就走啊?”   “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   沈季屿皱了皱眉, 是真的不耐烦啊。   “打你就打你,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还得挑日子不成?”他回头瞧着陆娴, 代替谢清瑰说出一番‘恶毒女配’的言论:“她打你开心,那就打。”   陆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讲理的人,顿时全身发颤地呆愣在原地,眼圈都气红了。   而不少追出来的亲戚也听到了沈季屿这几句话,皆是被这狂悖的言论气地倒抽冷气。   “你谁啊你!”梁玉珍首当其冲,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居然敢这么说我闺女?你算老几?”   沈季屿看出这人是长辈,没立刻回话,而是侧头低声问谢清瑰:“这人能得罪么?”   谢清瑰弯了弯唇角,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随便得罪。”   她知道这男人说起话来能气死人,正好用来气一气这些奇葩亲戚。   她这个样子沈季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了然地笑了笑。   “阿姨,我在我家排行老大。”沈季屿耸了耸肩,盯着梁玉珍的模样痞痞的:“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呢,您是第一个。”   “是不想要这根手指了么?”   这□□一样的言论普通百姓哪里听过?梁玉珍只觉得脑子被锤了一闷棍,气得她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胸口踉跄了两步。   “妈!”陆娴连忙跑过去扶住她:“你没事儿吧?”   “你是什么人在我们家门口闹成这样?”沈季屿这般无法无天,气的谢清瑰的舅舅梁邵也跑过来骂人了:“小清,这小兔崽子是你男朋友?”   “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人满口脏话,连尊重长辈都不懂,从哪儿跑出来的小流氓啊!”   谢清瑰是真的有点想笑了。   她这位游手好闲又大手大脚的舅舅是真的勇,居然指着徽铭的太子爷骂他是小混混——沈季屿也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吧?   果然,沈季屿也被逗笑了。   “叔叔,我是不是小混混这不重要,人生路长着呢,小混混以后也没准能变成大财主。”他抬唇笑着:“但有的人啊,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个窝囊废,这就没救了。”   “滚你妈勒个蛋!”梁邵自然能听出他的内涵,怒发冲冠:“你说谁是窝囊废呢?找打是吧?”   “找打?叔,您真别跟我打架,您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伤了还不得讹上我啊?”   沈季屿讥讽地嗤笑:“本来我不想明着说的,但您上赶着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刚才那位疯婆子一口一个小贱人地骂我女朋友您不出来主持公道,现在来装哪门子大头蒜?”   梁邵也步了刚刚陆娴的后尘,气得声音都哆嗦了,颤颤巍巍:“你……你……”   “你什么你啊?都活了半辈子了还是当长辈的,一碗水总得端平吧?”沈季屿瞄了一眼站在他对面那一排敢怒不敢言的梁家人,心里就有数了。   他杀伤力堪比核弹级别,无差别集体扫射攻击:“允许你们心眼子偏,就不允许我护着自己女人了?哪儿来的王八蛋道理?”   “谢清瑰想打人就打人,爱打谁就打谁,打坏了你们赶紧去医院看医生做验伤报告,我赔钱,没事儿就闭嘴,叔叔阿姨们,我脾气可真不算好。”   沈季屿这副流氓的模样,还真的没人敢惹。   毕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沈季屿虽然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但他表现出来的气势是让别人不要命的……   末了,梁家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清瑰一行人离开。   “那、那小兔崽子!”梁邵等车开远了才敢无能狂怒,气得直跺脚:“他一辈子甭想进咱们家的门!”   “小清那孩子眼睛瞎了是不是?!找的什么混蛋男朋友!”   几个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都没说什么——梁邵这番话刚刚说还能赞他一声勇,现在人都走了再叨叨,真是找补的意味太明显了。   “舅,要我说我姐眼光好才对。”陆娴依旧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冷冷笑着:“那男的开宾利的,你知道宾利车多少钱么?”   “啊?多少钱啊?”梁玉珍一愣,气得直骂:“这小贱人运气怎么这么好!”   两个人似乎是很嫌弃地转过身,边往回走边絮絮低语——   “呵,傍大款呗。”陆娴撇撇嘴:“她除了脸还有什么?”   “也是哦,娴娴,你说她会不会被那男的包养了?”   “谁知道,说不定呢。”   “看那男的样子像个土大款,没教养极了……”   被人暗地里称作‘土大款’的沈季屿也就是没听到这话,要听到非得笑出声不可。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呢。   不过他这一趟来的是有些莽撞,虽然本意是想送谢清瑰母女回去的,但人家自己开车来的当然开车回去,他末了只能拉着狗,跟着谢清瑰的车后面默默无语。   等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清水巷,梁敏菁牵着菱角先上了楼,沈季屿才终于能逮到机会和谢清瑰单独相处一会儿。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想了一天的女人就钻进了他怀里,两只细长的手臂揽住他的腰。   沈季屿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挑了挑眉:“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帮我骂人出气。”谢清瑰脸靠在他的胸口,唇角微微翘了翘:“我烦他们很久了。”   沈季屿发现,自家女朋友是真的有点腹黑。   “你烦他们,但由于是亲戚的缘故不好骂对吧?”他伸手搂住她,慢悠悠地说出她的心里话:“今天正好我去了,借刀杀人?”   “讨厌。”谢清瑰‘扑哧’一下笑出声,眼睛都弯了:“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顶多就是狐假虎威一下。”   “错了。”沈季屿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你才是大老虎。”   他在她面前才是一只卑微的小狐狸。   谢清瑰张了张唇,刚要说话,就被他抓住手腕按在车上。   男人微微俯头,薄荷香气覆住口鼻,就被结结实实地亲住了。   谢清瑰登时吓了一跳。   这里是清水巷,来来回回都是眼熟的老邻居,要是被人看见可丢死人了。   她连忙推搡着他劲瘦的腰左右逃避地挣扎着,但沈季屿亲的用力,他从里到外的揩油了一遍才直起身子,并不餍足地舔了舔唇角:“这么久没亲了也不让亲?”   “这么久?”谢清瑰白了他一眼:“不就昨天一天没见到么?”   沈季屿呵呵冷笑,鄙视地看着她:“懂不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道理?”   “……”   “换算一下,咱们得有三十几年没做/爱了。”   “……”   “人生苦短,再不做/爱就老了。”   “沈季屿!”谢清瑰听不下去了,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别在我家楼下胡说八道!”   沈季屿过够了嘴瘾,这一脚挨得挺心甘情愿的。   “别在你家楼下胡说八道?意思是在别的地方可以胡说?”确定关系以后,男人以前那层故作斯文的外皮是彻底撕掉了,骚话连连地挑逗她——   “宝贝,你果然是深藏不露,实际上也挺喜欢我说这些的吧?”   谢清瑰都懒得搭话。   “太晚了。”她转身要走人:“我先上去了。”   但沈季屿能让她这么走了才怪,趁着她转身的空当,他就从后面把人搂住一把抱了起来。   “沈季屿你干嘛啊。”谢清瑰吓了一跳,悬空的双腿不自觉地蹬动了一下:“放我下来!”   “可以,等回车上的。”沈季屿笑着把人塞进副驾驶,然后自己也飞速跟了进去落上车锁。   “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啊?”下也下不去,谢清瑰索性放弃反抗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也不嫌累。”   “放假有什么累的,一天闲成了行尸走肉,还得待在家里听那群长辈的唠叨。”沈季屿也不说去哪儿,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边开边说:“一点都不累,你要累了就睡会儿。”   谢清瑰也不和他客气,闭眼小憩了一阵子。   她今天一天在太平胡同都是神经绷紧的状态,现在放松下来,很容易就困了。   说来也怪,她现在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很难入睡,反而在沈季屿的车里还挺有困劲儿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清瑰迷迷糊糊感觉到车停下睁开眼睛时,入目尽是一片的漆黑。   只有微微的月光透进车窗照进来,她一侧头,看见银白的一层罩在沈季屿英挺立体的轮廓上,而他正微笑着注视自己。   “睡醒了?”他垂眸看了看手表:“四十分钟。”   谢清瑰没说话,瞳孔望向窗外,有些茫然:“你把车开到哪儿来了啊?”   这地方她一点也不熟悉,黑乎乎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四下空旷,像是在什么荒郊野外似的。   “我们家公司仓库的后院。”沈季屿笑了笑,单手一边斯斯文文地解着扣子,一边为她答疑解惑:“这儿没人,没监控,好地方。”   “……你干嘛?”谢清瑰看着他的动作,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缩了缩肩膀。   “你。”沈季屿就简短地回她一个字,然后扯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把人拉进怀里来亲——身体力行地表现自己刚才压根没亲够,现在必须补回来。   谢清瑰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女了,相反她对这方面的经验也算是挺‘丰富’,如果还看不出来沈季屿想干嘛那就是装纯了。   只是……开了四十分钟的车就是为了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玩儿车/震?这是什么级别的神经病啊!   谢清瑰不乐意了,‘唔唔唔’地反抗。   “沈季屿。”她推开他,不乐意地皱起眉:“你就这么饥渴啊?”   “是啊。”沈季屿坦荡地回答:“想死了。”   “……”   面对这么不要脸的人,谢清瑰也无语了。   偏生这浪子淫徒调戏手段还极其高超,三两下就撩拨得人气喘吁吁,只能任由座椅摇下,平躺在车上任由他折腾了。   开车四十分钟,车子晃荡了又大概两个小时。   事后,谢清瑰整理着刚刚堆砌到腰间弄的皱巴巴的裙子,面红耳赤,系扣子的手都直发颤。   刚刚有一波他进得太深,她都快被弄死了。   然而这还是沈季屿‘克制’之后的结果,要不然他直接能弄到大半夜去。   车窗开了一个小缝,往外放着满室的腥膻味儿。   谢清瑰整理完衣服又整理头发,用车里的矿泉水洗了手,但感觉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不舒服,怎么弄都黏腻的难受。   她烦躁不已,气地伸出拳头使劲儿捶他:“烦死了你,下次不许这样。”   沈季屿算是理解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了’。   明明她刚刚叫的比谁都爽……   不过炸毛了的猫可不能逆着,沈季屿笑笑,把人搂过来安抚:“是我的错。”   “我下次保证不车/震。”   谢清瑰顿了一下,幽幽地看着他。   眼睛里都是想要砍人的情绪。   “清清,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沈季屿顿时也不敢继续浪了,他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初五那天,陪我出席一个聚会呗。”   “什么聚会啊。”谢清瑰头靠在他肩膀,被疼爱过后的声音懒洋洋中带着股沙哑:“朋友见面?”   “差不多吧。”沈季屿笑笑,大手揉捏着她细长粉白的手指:“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不少哥们儿聚一起帮他接风,其他的人也都带着女朋友。”   他真的很喜欢玩她的手,谢清瑰的手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就算平时闲着,也总会无意识地揉捏把玩。   沈季屿的……朋友们么?   谢清瑰抬眸,就着窗外的月光盯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想拒绝的话都顶到嘴边了,张口却变成:“都有什么人?”   “你答应了?”沈季屿眼睛一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执起她的手就小鸡啄米地亲了好几口:“谢谢,都是几个玩得近的朋友,不会让你感觉尴尬的。”   他清楚知道谢清瑰‘生人勿近’的性子,所以也知道能让她答应是多么不容易。   瞧着沈季屿这般开心的模样,谢清瑰刚刚还有些犹豫的心情慢慢地就荡然无存了。   谈恋爱,不就应该是让对方开心的么?   陪他出席一个聚会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们,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大事。   谢清瑰笑着点了点头:“嗯,陪你去。”   ……   沈季屿被她这模样勾的,顿时就很想再来一次车震。   但他到底是不敢真的惹毛她。   末了把谢清瑰拉进怀里亲了一顿解渴,才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回家。   初五那天,谢清瑰一早就开车回到了淮阳路。   一是为了早点回去收拾,另外她在清水巷住得也够久了。   梁敏菁不太喜欢宠物,不喜欢和狗住一起,她还是赶紧把菱角带回去为好。   一段时间没住人的家里蒙了一层灰,谢清瑰没叫沈季屿帮忙,自己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结束后就是中午了。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一份外卖对付一下当作午饭,门铃就被人按响。   谢清瑰愣了一下,跑过去拉开门一看,立时就忍不住笑了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沈季屿充当了一回外卖小哥。   “太好了。”谢清瑰连忙接过他手里拎着的餐盒,笑眯眯道:“正好饿了。”   沈季屿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食物表现的如此热衷,不禁有些讶异:“今天怎么这么给面子?”   谢清瑰没说话,把餐点拿出来摆上桌,又转身去厨房拿碗筷。   沈季屿换了鞋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沙发垫子和茶几柜子都是还沾着水汽的光洁如洗,立刻意识到她应该是全面地做了大扫除了。   可怜大少爷从来不知道打扫房间为何物,自小到大都是保姆照顾的,就算自己去国外留学,独居,也经常都是雇钟点工上门打扫的。   他就没自己收拾过屋子,顶多嫌弃英国的饮食做做饭,碗还是钟点工刷的,又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帮女朋友收拾屋子呢?   一瞬间,沈季屿真是惭愧极了。   “清清,下次打扫屋子……”他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你给我打电话。”   “算了吧。”谢清瑰夹了块烧肉慢慢地咀嚼着,微笑道:“你来了是添乱吧?”   她也知道沈季屿看起来就不像做家务的。   “你总得给人个进步机会不是。”沈季屿讪讪地笑了笑,走过去陪着她一起吃:“晚上聚会,下午干点什么?”   谢清瑰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严肃道:“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休息。”   “……你想哪儿去了。”沈季屿忍俊不禁,他修长的手指扶着额头,笑得肩膀直抖:“我这可是很纯洁的提问。”   谢清瑰俏脸一红,倔强地咬了咬唇:“我想的也很纯洁,就是想休息。”   于是两个人下午就真的很纯洁地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还睡了一觉。   似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连一起躺在床上都很自然而然了。   谢清瑰一上午累得厉害,直睡到快四点钟才被沈季屿轻轻摇着肩膀叫醒,她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的模样像只慵懒的猫,得被人哄着才能去乖乖地去洗漱打扮。   沈季屿说晚上聚会的地方在某某会所,谢清瑰也没太听清,但他们这种不是公子哥就是太子爷的聚会,场所想必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   她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纯黑色的礼服裙。   是冬季的长袖束腰款,漂亮的肩颈和锁骨露着,露出来的皮肤欺霜赛雪,微微复古的款式配上同样的妆容,墨黑的眉眼,红唇娇艳的明媚。   沈季屿看了一眼,就很想把那唇膏吃掉。   “我后悔了。”他手脚麻利地解开谢清瑰裙子后面的绑带,在外人看不见的蝴蝶骨处狠狠地吮了一口,声音沙哑:“就不该去什么破聚会。”   该待在家里,把这妖精翻来覆去地祸害一晚上。   也省得她出去颠倒众生。   “行了吧你。”谢清瑰被他弄得脊柱骨发麻,连忙推了推他:“赶紧走吧,开车过去就到时间了。”   她不是喜欢迟到的人。   沈季屿乖乖地听话,又帮她把这绑带重新系上了。   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还是磨蹭了一会儿,到‘尾戒会所’时正好七点钟。   最顶层的大包厢已经一整个都被沈季屿包了下来,就为了给傅景逸接风,他挽着谢清瑰乘电梯上去,刚走出去就和别人迎路相撞。   还是个熟人。   “屿少,你真是一如既往踩着点到。”严桓之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背后的双眼睨了谢清瑰一眼:“谢小姐也来了?好久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镜片狭长的凤眼在昏暗晦涩的光线下,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谢清瑰同样笑笑,客气地点头打招呼:“严医生。”   沈季屿带谢清瑰来,本身就是为了介绍给身边的朋友的,但眼下见到严桓之盯着她瞧,本能地又有些不乐意。   “看什么看。”他皱了皱眉,声音吊儿郎当的:“赶紧进去吧。”   “呵,真小气。”严桓之淡淡嘲讽:“沈大少爷,您这八百年也不带女伴来一次哥们儿的聚会,怎么这回带来了还不让看么?”   ‘八百年不带女伴来一次’这个关键字取悦了沈季屿,他心想严桓之这货果然是给力,一开口就能说到别人心坎上。   “你看。”他立刻转头,冲着谢清瑰炫耀:“我都不带女伴来这里的。”   “……”   其余二人多少有些无语。 第33章 顽   被沈季屿带进会所顶层的包厢内, 谢清瑰才见到今晚这场聚会的主角。   傅景逸,筠城内鼎鼎有名霄升集团的三公子。   只是霄升集团是做实业机床的企业,而傅景逸却仗着上面还有两个出类拔萃的哥哥, 自己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根本懒得管家族企业,高中毕业就跑到国外去学计算机,现在是国内外都很闻名的一个黑客。   这都是进来之前,沈季屿告诉她的八卦。   谢清瑰被他拉着和傅景逸打招呼, 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男人, 微微一笑。   礼貌且不失疏离的模样, 让人觉得既客气,但只要是聪明人就都能看出来, 这样的招呼并不热络, 是距离感十足的。   谢清瑰并非故意做作高冷,只是性格如此。   更何况, 她也确实不知道在这帮二代公子哥面前该展示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为好。   想了想那就还是做自己, 不卑不亢就好。   傅景逸长睫一眨, 本来漫不经心的明亮双眸倒是多看了两眼谢清瑰。   他有点好奇, 这能被沈季屿带来见他们这群人的女人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起码长得是顶漂亮的, 气质也高雅得紧,穿着简单的黑色礼服裙,长颈微扬的模样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配沈季屿那浪货有点可惜了。   傅景逸这多看了几眼, 反倒是让沈季屿有些不爽。   “傅三。”他语气沉沉,带了丝警告:“你看什么呢?”   说着, 他微微侧身挡住了谢清瑰的大半身子。   ……   啧, 真小气。   傅景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漂亮的丹凤眼弯了起来, 似是有些嘲讽地看着沈季屿:“老沈,至于这么护着么?”   “我就是多看两眼,又不是要把谢小姐吃了。”   沈季屿懒得理他,打过招呼就揽着谢清瑰朝着餐桌那边走了。   偌大的包厢里是流水自助宴的形式,且突出了一个‘中西合璧’的主题。   这帮有钱的公子哥是会享受的,流水自助宴的台子用的都是一张一张的流觞曲水桌,在潺潺声音里,紫檀木的桌子上像是一条条清澈的小瀑布,慢悠悠传递着各色样式的精美食点。   除了中西合璧,还有‘华而不实’。   谢清瑰捡了盘子上的一些切成片的水果吃了两口,不由得笑了笑。   沈季屿正帮她剥葡萄皮,瞧见她的神态,饶有兴致地微微挑眉:“笑什么?”   “笑你们来这里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谢清瑰轻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哪有几样东西能真的有饱腹效果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饭局’说是给傅景逸接风,其实就是借着机会,在金屋银屋里面来一场纸醉奢靡罢了。   聚会不一定要有什么真正的意义,或许也不是为了要维系什么本就微弱的感情。   只是出席这样的聚会,本身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而已。   除了像是沈季屿,傅景逸和严桓之这样的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还有一些西装革履不知身份的体面人士。   其中也有不少女人,但大多数都和她一样作为‘女伴’的身份被人带来,打扮得争奇斗艳,个个都穿着早春新款的高定礼服。   更夸张的,谢清瑰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男人挽着最近娱乐圈里活跃着的当红小花木滢。   在电视屏幕上都异常上镜的脸现实当中看自然是愈发漂亮,她穿着一身金色的长裙站在那里都是闪闪发光。   ——但却异常巴着旁边的男人,十分讨好的模样。   谢清瑰收回视线,有些遗憾地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沈季屿没注意到女人思绪的千转百回,只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讽刺,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这儿没有,他让人送来不就完了。   虽然瞧得出来谢清瑰是真不爱参与这种场合,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这儿,毕竟抱着‘招安’傅景逸来徽铭工作的心思,现在还没来得及说这事儿呢。   谢清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饿。”她笑了下,拎起包站了起来:“去趟洗手间。”   其实她基本来这儿什么都没吃,水酒也并没喝几口,哪里需要去洗手间呢?   无非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罢了。   谢清瑰沿着长廊走到会所尽头的观景台。   她处在顶楼,观景台就是一个得天独厚的观星场所,虽然这个时候出去冷了点,但正好也能吹吹风。   这个所谓的尾戒会所够奢华也够压迫,整体的装修风格就是黑洞洞的,在里面待久了,莫名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谢清瑰走到观景台边上,刚刚要推开玻璃门时,却听见旁边的一墙之隔,隐约传来两道声音。   旁边有一间休息室,不知怎的门没有关严,里面传来两个女人声线娇柔的交谈声——   “木滢,你看见屿少带来的那个女人了么?”   木滢?房间里的是木滢和其他人…在谈论沈季屿和自己么?   谢清瑰从来没有窃听的习惯,但现在碰见别人说自己,倒也没有迂腐到连听都不想听一下的程度。   她不自觉停住了脚步,纤细的身影悄悄靠近门缝。   房间内传来木滢的声音,是平日里在电视上就能听到的清脆女声:“瞧见了,怎么?”   “也没怎么,就是好奇,我听赵凯说屿少这是第一次带女人来参加他们的聚会哎,之前他从不带女伴过来的,明雨不是还和屿少谈过一段么,她都没被带过来。”   听到‘明雨’这个名字,木滢的声线带了几分欢悦:“真的?屿少没带明雨出席过这种场合么?那看来她也不过如此嘛,没什么本事。”   谢清瑰听到这里,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明雨是娱乐圈里另一位当红小花,论参与过的影视作品,其实是要比木滢还红的,只是木滢最近风头正盛。   最关键的是,明雨之前和沈季屿传过绯闻。   想来木滢是和明雨有矛盾,又比较过自己和这帮圈子里的人谈恋爱能被带来,自然当作一种‘殊荣’,心生优越之感。   估计这两个女明星肯定有些矛盾。   谢清瑰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八卦,只觉得有点好笑。   能不能被这群公子哥带来聚会,竟然成了衡量‘有没有本事’的标准了。   心里烦躁,便不大乐意继续听,谢清瑰轻轻折身离开。   因此,她也没有听到木滢和另外一个女人过后说的那两句话——   “话说,屿少不是参加这种聚会不是从来不带女伴的么?我听说呀,他有未婚妻来着。”   “是有,赵凯跟我说是宁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两个人三年前就订婚了呢……”   趁着谢清瑰出去的这个空当,沈季屿逮到像个花蝴蝶一样四处应酬的傅景逸,直接把人拽到角落里。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他直接了当地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傅景逸转着眼珠装傻:“什么啊?我忘了。”   “别他妈装。”沈季屿此刻也没心思和他打太极,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去徽铭上班?”   “老沈,你这就太霸道了吧?”傅景逸‘噗嗤’一下笑出声,无奈地弯起了一双俊逸的丹凤眼:“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沈季屿:“随你开条件。”   “这个不急,先让我八卦一下。”傅景逸笑眯眯地问:“你今天怎么带姑娘来了?”   沈季屿闻言微顿,眯了眯眼:“带了又怎么了?”   “少装傻。”傅景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停顿片刻,才继续问:“这圈子里谁不知道你跟宁鸢订婚的事儿?你…你之前不是都不带女伴的么?”   沈季屿抬了抬唇角,用同样的句式回怼了过去:“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商业联姻是各玩儿各的?”   他是,宁鸢亦是。   傅景逸皱了皱眉:“话虽这么说,可是……”   “得了,你不是告诉我在爱丁堡看到宁鸢有男朋友么?”沈季屿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这能一样么?宁鸢又不会把她在国外处着玩儿的朋友带到这种场合来。”傅景逸长眉轻挑,笑吟吟地看着他:“老沈,你确定你对你今天带来的姑娘只是玩玩儿?”   沈季屿和傅景逸年龄一般大,从中学起就形影不离,也算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了。   关系好,有些话自然不用藏藏掖掖地避讳。   但沈季屿听了,眉眼还是忍不住地一沉。   “是不是玩又有什么太重要的?”他避重就轻地笑了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反正无论是谁,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谈论婚嫁的地步。”   傅景逸张了张口,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沈季屿抬手打断。   “别提宁鸢了。”他唇角微抬,模样笑中带冷:“傅三,再说这个,我可真不乐意了。”   兄弟多年,傅景逸自然明白沈季屿是不想在这儿说起这件事,只是……   多少有些心虚的模样呢。   看来是怕那带来的谢小姐不小心听到什么。   傅景逸了然,和他插科打诨地说起了别的事儿。   没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包厢门被轻轻推开,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女人倩影飘然而进,他眼尖地瞧见了,就立刻努了努嘴明示沈季屿。   后者回头一看是谢清瑰回来,顿时也没了和傅景逸继续交谈的兴致,放下酒杯走了过去。   沈季屿揽住谢清瑰骨感的肩头,轻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久么?”她抬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回来得有点早。”   沈季屿微怔。   “你刚刚不是在和傅先生说话么?”谢清瑰微笑道:“其实可以多聊一会儿的。”   也不用一瞧见她就回来嘛。   沈季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眯了眯眼:“心情不好?”   说实话,谢清瑰确实是心情不爽。   刚刚不小心听到那一耳朵话后,她没了看星星的兴致,直接回到了包厢里。   可里面这一群人的觥筹交错,和若有似无的打量充满着各色各样的意味,和刚刚休息室里的那番话也并无任何区别。   谢清瑰承认她直到真的来了这样的场合,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适应。   她和沈季屿的这些‘朋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她也接受不了这里的酒桌文化,所有人包括女伴自己,也都互相用打量一件商品的物化眼神来打量对方。   在这种场合,女伴的作用似乎只是为了陪衬男人的。   这让从毕业工作开始就没有依靠任何人,一直是靠自己双手挣钱生活的谢清瑰,本能地感到不适。   “是,我不舒服。”于是她手掌探了探自己平坦的小腹,悄悄扯了个谎:“想离开了。”   这次,沈季屿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很快起身和傅景逸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她离开。   黑色的礼服外裹着长至小腿的大衣,等走出了会所大门呼吸到外面的冷空气,谢清瑰才轻轻松了口气。   “谢谢你,直接陪我走了。”她也知道这种场合提前抽身是不妥的,但实在待的烦闷,忍不住任性了一下。   “谢什么。”沈季屿笑笑,把她往怀里更加揽了揽帮着挡风,戏谑地问:“所以,你不是真的不舒服?”   谢清瑰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默认了自己刚刚是撒谎了。   女人灵动又羞赧的模样像只狐狸,看的沈季屿没有半分不悦,相反还觉得她挺可爱的。   都会装病遁了,聪明着呢。   “怎么了?”等回到车上开了暖风,沈季屿才问:“不喜欢这里?”   谢清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沈季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侧眸看她:“为什么?”   “就感觉我……有些格格不入吧。”谢清瑰十指交叠在一起揉搓取暖,漂亮的眼睛看着车窗外,淡淡道:“我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听到有人谈论你前女友。”   沈季屿一愣:“嗯?”   “娱乐圈的那个明雨,你之前和她谈过么?”谢清瑰笑了笑:“我听见木滢和别人说你没带她来过这种场合。”   ……   如果不是她提醒这么一句,沈季屿压根都忘了他的前女友名单里有‘明雨’这么个人了。   只不过此刻和好不容易追来的现女友讨论前女友,就算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免有些尴尬。   “那都挺久以前的事儿了,当时…也就谈了不到两个月。”沈季屿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地解释着,然后目光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重点:“你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   “……”   “清清。”男人本来尴尬晦涩的眼睛重新明亮起来,颇为期待地看着她:“你是在吃醋么?”   谢清瑰微怔,不由得有些想笑。   “我还没那么无聊,不都是前女友么。”她实话实说:“我也有前任,干嘛挑你的刺?”   为了前任这种虚幻的东西吃醋烦心,是最幼稚无谓的事情了。   只是她这么人间清醒,未免就显得沈季屿有些自作多情了。   他面色一僵,撇了撇嘴:“那就不是吧。”   说着,把热了半天的车子发动起来。   流畅的车身线条淹没在夜色里,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僵滞——仿佛空气都不流通了一般。   谢清瑰能感觉到沈季屿是在不开心,男人抿着唇,线条精致的侧脸都绷成一条优美却凌厉的线。   深蓝色的衬衫领趁着冷白的皮肤,矜贵又冷冽。   谢清瑰不想气氛这么一直紧绷着,澄澈的眼珠有些为难地转了转,干脆主动求和。   她伸手握住沈季屿那只闲暇着放在控制台上的手,微笑着轻轻揉了下:“你为什么生气呀?”   “我不吃你前女友的醋,你还不开心了?”   “谢清瑰,明知故问是吧?”沈季屿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那你倒是说说因为什么不开心?”   她一晚上情绪都不太高,是当他是瞎子看不出来么?   谢清瑰微怔。   “我没有读心术,只能看出来你不开心,但因为什么暂时还看不出来。”沈季屿顿了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谢清瑰,你能不能告诉我?”   是这场聚会让她不开心的,那他就得负责。   沈季屿也不想表现得像个局外人一样,但他总感觉……谢清瑰什么都不想说。   事实上沈季屿也猜得的确没错。   谢清瑰确实不想把自己今晚这紊乱的心绪和他说,因为她知道男人不会理解。   沈季屿会明白她看到那些女伴打扮得光鲜亮丽讨好着旁边的男人,却在背地里互相攻击时一言难尽的心情么?   他更不会理解她在感受到那群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身上鸡皮疙瘩层层竖起,由内而外泛起那细密的不舒适。   那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仿佛她只是一个依附着沈季屿存在的物品,玩意儿。   但这种只凭主观意愿来判断才产生的不开心,没有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她怎么和沈季屿去诉说?   难道说,自己是因为那群人的目光和态度才不开心的么?   谢清瑰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其实沈季屿那群朋友都挺尊重自己的,言语上并无半分逾矩和不屑,所以她更加不能去说什么。   只是那些所谓的‘尊重’,本质上都是透过自己传递给沈季屿的。   这些,她都怎么说?   “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快到生理期了。”末了,谢清瑰也只能拉出一个很扯的借口,她又捏了捏沈季屿的手,强制性地转移话题:“今天是破五。”   “我们去吃饺子好么?”   刚刚在那个明明偌大却很逼仄的会所里,基本是什么也吃不下去,现在肚皮里还是空空的状态呢。   沈季屿沉默片刻,勉强扯出一个笑:“行,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嗯,肉三鲜的吧……”   他知道谢清瑰是个别扭的性子,现在也不方便继续问。   问多了平惹不快,就没什么意思了。 第34章 顽   正月十五一过, 年味儿渐渐散去,全国各地的学生也开始返校。   谢清瑰作为校职工要更早两天上班,但也不忙, 就是在办公室闲坐罢了。   太闲的时候, 她除了看书以外也会偶尔想起沈季屿。   破五那天的不愉快转瞬即逝,后来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起那天去参加聚会的事情,仿佛是忘了。   谢清瑰倒也不会真的刻意想起来,毕竟她从初七开始就已经恢复了去学生家里教课的工作, 每天从早忙到晚, 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除了偶尔在热搜上看到‘明雨’这个名字时会微微一怔。   然后, 在沈季屿说起和哪个哪个朋友见面,或者要带她去某个马场或者高尔夫球场玩的时候, 都会各种找借口的婉言拒绝。   谢清瑰知道, 对于谈恋爱的情侣而言,融入对方的社交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过程, 但她目前真的无法那样做。   她和沈季屿虽然在床上交流过很多次, 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算很久, 虽然是热恋期, 但感情其实并不算是多稳固。   既然在一起了, 谢清瑰就本能地想要保护这段关系。   她心知肚明自己就不是沈季屿那个阶层的人,那种乱七八糟的交际场合去多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多了。   毕竟哪怕是在交往, 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沈季屿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里,除了是高中同学的陈逆以外, 她也就和其中一个人还算熟悉。   今天下班后难得没有补课学生的排期, 谢清瑰得了个空, 开车又去了严桓之的私人医院。   她上次来就是在去德国之前那次, 开的药都快吃光了。   令谢清瑰意外的是,她在这医院居然碰到个‘老熟人’。   萧景也在。   她拿着挂好的号上楼时,刚刚下了电梯,就正巧碰见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萧景。   “萧景?”谢清瑰看见他,颇为意外地走过去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萧景看见她也有点惊讶,片刻后笑了笑:“好巧啊小玫瑰,新年快乐。”   虽然正月十五已过,这个拜年是彻彻底底的迟到,但‘新年快乐’这句话,依旧可以当作半生不熟的两个人见面时打招呼的前提。   谢清瑰笑笑,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交谈中,她得知萧景也是过来看病的。   ——不过也不奇怪,要是没病,谁来医院呢?   她只是没想到,萧景这样一个看起来成功又乐观的男人,也会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呢。   “害,现在年轻人,哪个没有点什么抑郁症,焦虑症的。”似是看出谢清瑰的疑惑,萧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因为压力大失眠之类的更是常有的事,偶尔来看看心理医生,开点药之类的其实很常见。”   听他这么说,谢清瑰莫名松了口气。   她近来总觉得自己有病,不过这么一看……年轻人里有病的人不少。   几句寒暄过后,萧景离开,谢清瑰敲响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严桓之清澈低沉的声音响起:“请进。”   他抬眸看到推门进来的谢清瑰,温和地笑了笑:“谢小姐,请坐。”   谢清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已经空了的药盒子。   “这个药还挺有用的。”她直接了当地问:“能不能再给我开几盒?”   严桓之看着那已经瘪下去的空盒子,缓缓摇头:“谢小姐,你总不能把药当饭吃,就靠着这个过日子吧?”   “我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可是……”谢清瑰皱了皱眉,细长的指尖不自觉地抠着磨砂的桌面:“严医生,你还是继续给我开一些吧。”   “我最近工作很忙,有需要集中注意力,教孩子的时候不能出错。”   所以,她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状态,才能确保白天的精神足够好。   “谢小姐,我记得上次来我和你说过,焦虑源于自身的游移,不确定。”   严桓之修长的指尖转着笔,试探地看着她:“可初五那天,我看见你和屿少一起去参加晚宴,还以为你们……”   “是。”谢清瑰点了点头,主动帮他答疑解惑:“我们现在是在正式交往。”   严桓之眨了眨眼,并不意外的模样。   “所以。”他手中黑色的碳素笔无意识地在洁白的纸上勾勾画画:“你在彻底远离和不破不立这两个选项里,选择了后者对么?”   谢清瑰不说话,抿着唇默认了。   “谢小姐,其实我该恭喜你,你和屿少高中时候的那段关系是缠绕着你的心魔,也是焦虑源头。”严桓之微微侧头:“现在捅破那层窗户纸,不再是不明不白的关系,可以尽情弥补十年前的遗憾……”   “可你看起来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谢清瑰依旧不说话,她秀气的眉头紧皱,握着皮包的指尖不自觉发白。   “是因为你内心依旧是不确定对吧?”严桓之笔尖轻点,笑着帮她下了定论:“就算你们在正式交往,你也对这段关系充满了怀疑,认为随时会结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对方。”   “不过也正常,屿少那个混蛋玩意儿……”他轻笑,说得意味深长:“你哪里敢放心信任呢。”   “严医生,因为你是医生,所以我会把我过往所有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谢清瑰指尖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力:“但性格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就算我有了你这么个倾诉对象,但该焦虑的还是会焦虑,我目前只能靠药物。”   “麻烦你,帮我开药。”   严桓之皱了皱眉。   面对如此坦诚的病人,他作为心理医生应该是庆幸的——毕竟谢清瑰愿意对他说出那些她不愿面对的过往,并且也算积极地寻求解决方式。   但是……他却感觉她身上的那根弦更加紧绷了。   好像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断掉。   这种情况下,严桓之也只能配合的先给她开药了。   “谢小姐,有句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他开单子的时候,笔尖在纸上‘刷刷’的声音很明显,彰显了主人的用力,声音却是刻意放缓的温和,尽量说服面前的病人。   “既然你选择了不破不立的这个治疗方式,选择和沈季屿重新在一起,那你最好是要从内心来接受他。”   比起破镜重圆,其实严桓之当初更建议的是彻底抛掉这段感情。   毕竟从谢清瑰过往的经历来看,焦虑症已经依附伴生她四年这么久了。   从谢槐出事开始,但在最近这八个月里,却是症状最严重明显的几个月。   就是重新遇见沈季屿的这些日子。   严桓之是局内人,他清晰地知道沈季屿并非良人。   但既然谢清瑰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只能从医生的角度给出最合适的建议——不要谈一场太紧绷的恋爱,放松自己,用现在来填补过去的遗憾和执念。   真正放下那天,就算他们还是会分手,那到时候女人的症状也会得到适当的缓解的。   谢清瑰接过严桓之开好的处方,点头道谢:“谢谢。”   “不客气。”男人笑了笑:“医生应该做的而已。”   她唇角轻抬,把处方单收进包里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了刚刚在电梯处碰到的人,随口问了句:“严医生,刚刚萧景是在您这里看病的么?”   严桓之似乎是有点强迫症,正在把桌面上的书摆得方方正正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   “是啊。”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说起来,他还是你介绍过来的呢。”   “他之前说是有朋友生病,想要看医生。”   结果却是自己来看,谢清瑰隐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她也没兴致多想,问过就算,起身离开。   有了药物的帮助,谢清瑰接下来几天都休息得很好。   月初发了工资加上这个月的补课费结算,她第一时间就打在了谢槐在德国医院治疗用的那个账户里。   她这次打的钱比较多,足以支撑谢槐在那边半年的费用了。   虽然一大笔钱打过去后颇有种‘两袖清风’的感觉,但起码心里是舒适的。   谢清瑰难得主动给沈季屿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吃什么。   “哟,心情不错?”对面的男人笑吟吟地问:“怎么,你要亲自下厨么?”   “我哪儿会啊?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堪比生化毒药你敢吃么?”谢清瑰边逛超市边和他打趣,挑选着冷藏柜里的酸奶:“不过我可以帮你买菜嘛。”   虽然她不会做,但可以打下手。   “成。”沈季屿轻笑,按照她的口味点了几样食材。   谢清瑰拎着东西回到家时,没多一会儿沈季屿也开车回来了。   她正在厨房笨拙地挑虾线,专心致志到都没听见门口有开门的动静,直到被人突然从身后搂住,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谢清瑰侧头,鼻尖嗅到男人身上那股古龙水的味道,舒了口气:“你故意吓人是吧?都不出声!”   女人带着些娇嗔的责骂让沈季屿挺受用,他笑了笑,光洁的下巴蹭她的脸:“这不是看你难得这么贤惠,不好意思打扰么?”   “……你现在也是在打扰。”谢清瑰手肘怼了他一下:“让开,我挑虾线呢。”   他一双长臂牢牢地搂住她的腰,简直让她什么都干不了。   “别弄了。”沈季屿帮她脱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戴在自己手上:“我来吧。”   谢清瑰其实早不想弄这个虾了,但见他这么自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坚持了一下:“没事,我都快弄完了。”   “快弄完了?”沈季屿微微挑了下眉:“明明还有一大半呢。”   “……”   “而且这虾都快被你戳成浆糊了。”   这人,烦不烦!   谢清瑰有些恼怒地侧头看他。   沈季屿逗够她了,忍俊不禁地笑了下:“起来吧,你等着吃就行。”   他这么说谢清瑰也懒得继续客气,把挑虾线的牙签扔过去,就一身轻松地蹦跳着走了。   沈季屿眼看着她那水蛇一样的小腰扭来扭去,眯了眯眼。   啧,他发现这人就是欠收拾。   在做饭这方面,沈季屿动作还算是麻利的——虽然他顾前头不顾后头,总是把厨房弄得一团乱。   但很快就弄好了四菜一汤,端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地吃,倒也算其乐融融。   重点是,他能察觉到谢清瑰今天心情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好……沈季屿不用问也能知道。   她今天刚刚把钱打到账户上,德国那边就有人打电话跟他报告了。   “沈总,谢小姐转来了半年的治疗费。”对面的人显然是有些诧异:“您之前都交过了,这不是重叠了么?需要退回给谢小姐那边么?”   “不用。”沈季屿沉默片刻,淡淡应了声:“就留着吧。”   他知道谢清瑰是个要强的性格,是不会接受他帮忙出她父亲的医药费的。   让她自己交也好,起码他们不会在钱这个事情上产生矛盾,虽然……   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明明是在谈恋爱,可女朋友却事事独立完全不用靠自己。更甚至,谢清瑰对他的帮助更是有些‘唯恐避之不及’。   察觉到这些,沈季屿怎么说也是有些失落的。   此刻看到她因为自己负责了医药费心情好,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但沈季屿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滴水不漏地笑着。   他知道谢清瑰心里依旧有重重防备,这些也非一朝一夕能缓解,还是得慢慢来。   饭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是网络平台新上映的一个片子,讲述了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父亲和女儿相处的一个外国电影。   一开始只觉得是老父亲脾气刁蛮,明明生病了却不配合治疗,还任性地为难子女,但随着剧情的发展重重反转,让人直呼精彩。   电影结束的时候,谢清瑰眼底都有些湿润。   “怎么了?”察觉到她微微吸鼻子的声音,沈季屿一愣,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电影真好。”谢清瑰盯着已经暗下来的屏幕,微微笑了笑:“以前觉得父母老了要好好孝敬是为了不给他们留遗憾,现在想想,其实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有些话是只能说给活人听的。   等人已经成了一堆白骨,那无论如何懊悔惋惜都是徒劳。   沈季屿瞧出她眼睛里的遗憾,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是…想到谢叔叔。”   “嗯。”谢清瑰应了声,尖尖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道:“其实我家里真的是很一般的条件,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不会大富大贵但也饿不着。”   “只是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也需要算计着过日子,但是我爸爸从小就会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四岁那年,谢清瑰只是无意间看到隔壁的小姐姐在弹钢琴,就闹着自己也想要钢琴。   那么小的小孩儿实际上懂个屁啊,但谢槐听了却十分欢喜,抱着她举高高的晃来晃去。   “我闺女还有这么靠谱的志向呢?”他亲亲她,满口夸赞:“爸爸给买,我的小玫瑰以后一定是个大钢琴家。”   谢槐从不是那种画大饼的父亲,从答应谢清瑰的那天开始,他就攒钱为她买钢琴。   他本是个无欲无求的美术老师,但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早起贪黑,他接了许多学生的课外辅导,就为了多赚几个钱。   谢清瑰已经不记得那么小的事了,还是听后来梁敏菁说起,才意识到谢槐为了她的钢琴,攒了足足大半年的钱。   他并不想给女儿买那种最便宜的钢琴,而是认真咨询了同校的音乐老师,在重重对比下,精挑细选了一架直到现在质量也很好的三角钢琴。   款式放到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但一直都是洗清瑰最喜欢的东西。   “其实当时说想弹钢琴,只是因为觉得弹钢琴的小姐姐好看才跟着起哄,买回来后也经常不想弹的。”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谢清瑰唇角一直挂着笑意,就连清冷的声线也包裹着几分轻柔,娓娓道来:“当时把我妈都气死了,买回来这么贵的东西结果就两三天热乎气儿,但我爸就很惯着我,说不想弹就不弹了吧。”   小孩子都有惰性,而家长如果不严厉一些只会助纣为虐,增长这些惰性。   谢槐是当老师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当成公主宠都来不及,当然不愿意逼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还是后来谢清瑰自己懂事,重新又喜欢上钢琴才坚持下来的。   她的童年虽然不富裕,也没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精彩,但却是在满满爱意中成长起来的。   原生家庭给予的力量让谢清瑰从不自卑,精神世界富足,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腰杆过日子。   沈季屿渐渐明白,高中时候她身上那股又傲又娇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   原来是被她家里人宠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个小公主,当时是怎么面对她父亲出事的巨大打击呢?   想着想着,沈季屿发现自己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当时真的感觉天都塌了,我爸爸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谢清瑰环着膝盖,轻声回答:“但也是因为他从小教我独立坚强,所以还能挺得住。”   “医生告诉我他没有彻底死亡,所以不代表没有醒来的机会,就……我每天都在盼望着一个奇迹。”   这些话谢清瑰之前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梁敏菁需要她的保护,需要她为她撑起一片天来,所以这些脆弱她不能和她倾诉。   除此之外,她也不愿意和别人表现出来自己是这样的嗔痴——居然时时刻刻在期待一个百分之零点一的奇迹。   可谢清瑰确实是把谢槐当作精神支柱的。   躺在病房里的父亲,值得她为了生活忙忙碌碌,变成一个被铜臭气抽打着的陀螺。   只是她也真的会累。   今天在沈季屿面前,居然不自觉地说了这些心里话。   沈季屿没有安慰她,他知道谢清瑰不需要安慰。   她需要的只是陪伴。   于是男人修长的大手揽住她骨感圆润的肩,轻轻揉捏:“等你暑假的时候,我们去看叔叔吧。”   谢清瑰轻轻笑了下,忽然觉得很安心。   饱暖就犯困,加上刚刚眼睛还有些酸,她靠在沈季屿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氛围太好。   时间悄悄地来到开春时节。   乍暖还寒,谢清瑰在梁敏菁的叮嘱下反倒穿得更厚,早晚都裹着羊毛大衣和厚厚的围巾。   在这容易感冒的阶段,她办公室里不少同事都中招了,一屋子人把板蓝根当水喝。   谢清瑰处在一屋子充满病毒因子的空气里,也不可避免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她为了预防感冒,就着板蓝根吞了两片药,下午就有些昏昏沉沉地犯困。   好在她下午没课。   谢清瑰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迷迷糊糊地待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几乎有种‘乍然’的效果。   她一下子清醒,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梁敏菁的备注,谢清瑰接了起来,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她惶急的声音:“清清,快点回家,你姥爷出事了。”   梁震是出去钓鱼的时候没站住,在河边夹杂着春冰的地面上滑了一跤。   老年人骨头脆,这一跤弄折了一条腿。   保守治疗就是在骨头里打钢钉固定,需要静养拄拐,但比较适合老人家。   如果做手术倒是有恢复健全的可能性,但梁震已经是七十五岁的人,开刀做大手术未免太伤元气。   医生详细地和梁震说了两种治疗方式后,后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   老头儿倔得很,宁可选择少活几年也不愿意余生都拄拐活着。   梁震是一家之主,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家里人都劝不住也只能无奈地随他。   只是在做术前的详细全身检查时,又出现了意外。   梁震发现了胃癌,早期的。   这下子手术只好搁置,得重新商量了。   胃癌早期并不致命,甚至能发现就等于捡回了一条命,要等到晚期疼痛的时候再行治疗,那就凶多吉少了。   但饶是如此,姥姥早已急地昏了过去,现在正躺在另一间病房的床上吊水。   没人敢把真相直接告诉梁震,一家人只好坐在一起商讨这手术到底该怎么做。   除此之外,还有手术费的问题。   骨折手术和癌症手术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梁震有职工医保可以报销一半,但住院做手术加上用药和术后的保养,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依旧是能要了半条命。   梁敏菁和谢清瑰这些年挣的钱基本就是往医院送,对这些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家人围在太平胡同的小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沉重里带着一丝算计。   末了,作为梁震后代里唯一一个‘男丁’的梁邵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嗫嚅道:“医生说了,爸这病发现得早,大概率不用化疗……”   “大概率,那如果需要化疗呢?”梁玉珍急吼吼地打断他,翻了个白眼:“一次化疗费就得好几万吧?”   “不光化疗费,那还有住院费手术费呢。”梁玉珍的老公陆威急忙开口拦住她的话头,眉头紧皱:“光靠爸妈那几个退休金能顶几个事儿,再说也得给老两口留点压箱底的钱,我看还是咱们几个做子女的平分吧。”   此话一出,梁玉珍一个劲儿地瞪他,差点气得背过去。   梁邵也不说话,吭哧瘪肚地看向旁边的妻子,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模样。   谢清瑰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绷不住的有点想笑。   梁家三个子女,出来主持大局的居然是她这个姨夫,不可笑么?   说起来陆威的确是个很正派的人,谢清瑰虽然看不上梁玉珍和陆娴,但就事论事,她对于姨夫的印象还行。   眼下见他的提议冷场,也有些不忍心。   “行。”末了,谢清瑰和母亲对视一眼,主动开口:“就按照姨夫说的办吧。”   陆威舒了口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办?小清,你说得倒轻巧。”梁玉珍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一家得拿多少钱啊?你姥爷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是个长久的事儿呢。”   上次的不欢而散还梗在喉头,她瞧见梁敏菁母女,就忍不住想要刺上几句。   “姨,您觉得呢?”谢清瑰抬眸,静静地看着她:“不是要平摊么?你单单问我做什么。”   梁玉珍被她怼的一噎,回过神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也好意思和我们说平摊啊?这么多年是谁照顾爸妈的?姐,不是我说你,你管过爸妈几次啊,不都是我和哥照顾的么?”   “眼下爸生了这么大的病,你应该多拿点钱尽尽孝心啊。”   梁敏菁绷不住地想站起来,被站在身后的谢清瑰按着肩膀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姨,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谢清瑰微微笑了下:“我们每个月都有打钱给姥姥姥爷,怎么就成了不管了?”   其实她本想说梁震的钱不少都用来接济给‘照顾’他们的这两个子女了,但看在陆威的面子上,忍了忍还是没说。   “打钱就足够了?老人最重要的是照顾和陪伴,几个臭钱打发谁呢。”梁玉珍牙尖嘴利,连连冷笑:“你这么不懂事总是和长辈顶嘴,也不知道随了谁。”   “张口闭口都是钱,你要是这么喜欢谈钱,那就先拿十万块来,多退少补。”   谢清瑰忍着发火的冲动,冷冷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更何况前期治疗,三家平摊也用不到那么多。”   直接张口就要十万,这不是把人当冤大头么?   “这不是说了多退少补么?先多拿点,也省得我们总管你要不是。”梁玉珍抱肩,顿了顿暧昧地笑了:“反正你不是处了个很有本事的大款男友么?开宾利把我们一家人都骂的狗血淋头的,啧啧,看起来威风极了呢,你要是没钱,就让他先给你点咯。”   谢清瑰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姨,我没有和男朋友伸手要钱的习惯,又不是山穷水尽了。”   “没结婚没订婚的,您教教我该怎么问人家拿钱解决自己家的事情呢?”   “您张口就提这个,说得理所当然,莫非是家风?还是你提倡以后陆娴有了男朋友,张口闭口就要问人家要钱呢?” 第35章 顽   每次在太平胡同的见面总会不欢而散,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谢清瑰其实是真的懒得和家里这帮亲戚发火的,但梁玉珍说话太气人,仔细想想她也没必要忍。   人活一辈子不涂个痛快也不能窝窝囊囊的, 总归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还回去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前梁敏菁并不提倡谢清瑰这么做,但现在她也看清了孤儿寡母,家里如果没个厉害的闺女撑着, 那真的是要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的。   只是眼下嘴仗是打赢了, 她们确实是让梁玉珍哑口无言不敢再继续嘴贱, 但那该出的十万块钱还是得出。   梁震是骨折和癌症两个病,都要做手术也都要用药, 客观的说开销并不小。   虽然前期用不到十万, 但一年半载过后,十万都不一定够。   谢清瑰气的只是梁玉珍不给人筹备时间, 直接张口就很快要她拿出十万, 可她也并不是就要赖着不给了。   梁震作为姥爷, 对她虽然算不上热络但也没有苛待什么, 加上有梁敏菁这层关系, 该出的钱她一分也不会少的。   不过手头可用的钱前几天刚刚打去德国医院的账户,现在要想筹钱,看来只能把之前的想法给提前了……   “清清。”梁敏菁说了几句话后都没得到回应, 纳闷地回过头,就看见女儿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怔了怔, 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清清, 你在想你姥爷的事?”   谢清瑰回神, 点了点头。   “那十万块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梁敏菁微微笑了下, 把颊边的碎发挽在耳后:“我有办法。”   谢清瑰一愣:“您有什么办法?”   梁敏菁之前是事业单位的职工,退休了之后每个月有五千块钱左右的退休金,只是和自己一样,这些钱她都送到医院里了。   除此之外,她每个月非但不要自己的钱,有剩余还会给她或者是太平胡同这边。   梁敏菁有没有存款,谢清瑰心知肚明。   现在她说有办法,能去哪儿弄钱?   女人微微叹了口气,眼角细细的皱纹里都布满了愁绪:“就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吧。”   谢清瑰脚步一顿,立刻回过头,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清清……”   “那是我们和爸爸一起住的房子,不可以卖。”她深吸一口气,收敛起失控的情绪:“钱的事情我有办法,您不用操心。”   -   三月下旬,秦枝约了谢清瑰出来逛街。   以往最喜欢买那种绘满了卡通图案或者是各种扎染衬衣的女人,今天逛的竟然全都是成熟精致的淑女店。   一连去了三家,秦枝买了两条裙子,其款式都让谢清瑰深感意外。   “枝枝。”她轻轻扯了下秦枝毛呢连衣裙的袖子,笑着问:“你这是改风格了?”   这姑娘‘奇装异服’了快三十年,眼下倒是收敛了起来。   “怎么?”秦枝弯起眼睛,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不好看么?”   “当然是好看的。”谢清瑰看着她s曲线的盈盈细腰,实话实说:“你穿什么不好看?只是你之前都不肯穿。”   “其实我现在也不爱穿这些,总感觉一板一眼的,不够随性方便。”秦枝咬着奶茶的吸管,嘻嘻笑道:“但也买两套吧,留着度蜜月穿。”   ……   “什么?”谢清瑰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你和谁度蜜月啊?”   上次见面是在一个多月之前,那个时候秦枝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呢,现在就度蜜月了?   谢清瑰充分担心自己好友的精神状态。   “害,别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啦。”秦枝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直笑:“哈哈哈哈哈哈!”   “……”谢清瑰无语地掐了她一下,皱眉:“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不是,不是在开玩笑啦。”秦枝好不容易停下来笑,正色道:“宝贝,我要结婚了,下个月。”   谢清瑰感觉自己被雷劈焦了:“你…跟谁结婚?”   秦枝这是要玩闪婚?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做事没有套路不按常理,但也万万想不到她这么   “就…我之前跟你吐槽过的我那龟毛上司啦。”一向鬼马的姑娘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羞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一直觉得她烦我来着,谁知道上个月我听我妈话去相亲,他知道了…跟我表白。”   “然后你就答应了?”谢清瑰按照常理分析:“那你喜欢他么?”   “我买了个太空城堡的乐高让他拼。”秦枝笑了笑,白嫩的小手拄着下巴:“有三千多块零件呢,我要他三天内拼好就考虑一下。”   “结果他三天没上班,真的窝在家里拼好那个乐高送我了哎。”   “工作狂都放弃工作了,我就信他是真的喜欢我了。”   ……   不愧是秦枝,自有一套测试男人的手段。   而且往往出其不意,让人猜都猜不到。   谢清瑰忍不住笑,轻轻捶了她一下:“讨厌,有情况不早说,那为什么这么快结婚?不会太快了么?”   “其实也不算太快了,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秦枝笑眯眯的,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虽然我之前整天骂他,但也非常了解他啊。”   彼此喜欢,知根知底,又是都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   确定心意之后,直接结婚其实也…正常。   “你喜欢就好。”谢清瑰看着秦枝,柔声道:“我知道你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一向有主意,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秦枝听着听着,眼圈不自觉变红了。   “讨厌,你干嘛说得这么煽情啊。”她举起手到眼睛前面扇风,骂骂咧咧地埋怨她:“故意逗我哭是不是?”   谢清瑰笑:“小傻子。”   “清清,你才傻,说真的,咱们两个一直都是你更加优秀,比我强多了。”   秦枝握着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按理说,你这样的姑娘应该配最好的男人,什么总统啊都配得上,可你偏偏选了沈季屿那个坏胚。”   “他那个混蛋,哪儿能配得上你啊,你不怕我吃亏,我是真的怕你吃亏。”   谢清瑰静静地听着她骂,温温柔柔的笑。   她知道秦枝还是因为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坚决认为沈季屿绝非良人。   她并不会为他辩驳,因为没有必要。   其实打心眼儿里,谢清瑰也觉得沈季屿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他身上,有那些令她心动的点而已。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喜欢一个十全十美的圣佛子,而是你明明知道他有缺陷,却还是不自觉地陷入进去。   就想赌一把,能不能白头到老。   秦枝的婚期定在四月八号,据说是两方家长特意算过的好日子。   虽然急了些,但男方家那边有些人脉,钱也足,不管是酒席还是其他的都能很快搞定。   眼下反倒是秦枝自己这边的事情要忙的比较多,买衣服买首饰,还要约人当伴娘。   但她其实并没有考虑太多,吃饭的时候直接和谢清瑰说了:“我不要那么多伴娘,弄那些伴娘团什么的多俗啊,就要你一个就够了。”   “你要我当伴娘倒是行。”谢清瑰轻笑,在生鱼片上慢条斯理地涂芥末:“就是我不会喝酒,到时候替你挡不了几杯,多吃亏啊。”   “靠,谁用伴娘挡酒,那多怂啊。”秦枝从来不走寻常路,笑吟吟道:“老娘千杯不醉。”   “到时候你躲我后面,看我灌别人就行。”   秦枝家里是做酒的,或许是跟基因有关,她从小酒量就好得很,从来不会喝醉,这个谢清瑰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   “清清。”秦枝声音顿了下,试探地问:“你想过结婚么?”   “……”   “别不吱声,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秦枝轻叹:“和沈季屿结婚,在你的脑海里有过这个画面么?”   不知道是她问题太犀利还是芥末太冲的缘故,谢清瑰觉得整个鼻腔和喉咙都呛得慌。   估计是一不小心吃多了。   她不断喝水,轻轻摇头:“还真没想过。”   和沈季屿结婚?总觉得是太遥远的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那一天,总觉得……先过一天是一天。   因为两个人都开车的缘故,吃日料连清酒都没敢喝一杯。   散场后各回各家,谢清瑰在路上的时候借了两个电话,都是约着最近看房子的。   她一一应承下来,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   没想到淮阳路的房子还挺好卖,刚找中介挂出去,就有不少人来问了。   接完一个电话刚好是红灯,停在广式晚茶小茶馆前面,谢清瑰眉心微动,给沈季屿打了个电话。   男人几乎是秒接,声音懒洋洋地带着一丝委屈:“你干嘛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谢清瑰:“怎么,寂寞啊?”   “可不是呗,就像是被打入冷宫,一个人独守空房……”   谢清瑰简直听不下去他这矫揉造作的卖惨。   “我现在快回去了。”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她趁着变成绿灯之前连忙问:“你吃饭了么?要不要给你带些吃的回去?”   难得闲暇的一个周末,她本来答应陪沈季屿的,结果临时被秦枝叫了出来让他‘独守空房’,还真的怪不好意思。   买点吃的回去喂他,也算是一种安抚吧。   沈季屿之前就已经讨要到谢清瑰家里的钥匙了,此刻百无聊赖地正瘫在沙发上等人,听到门口传来钥匙的响动,他立刻窜起来跑过去迎接。   “你怎么才回来啊,这么晚。”他看着谢清瑰,可怜巴巴地眨眼睛——模样和菱角颇为相似。   “晚么?”谢清瑰忍着笑,还低头看了眼手表:“才八点多,正好吃夜宵嘛。”   “老子从来不吃夜宵,保持身材。”沈季屿拎过她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搂住人在怀里就迫不及待地亲了几口,像是渴极了的人遇到水,只想不断索取。   司马昭之心瞎子都知道了。   可谢清瑰也不能轻易依他,皱眉捶了他的肩膀好几下。   “不行。”她咬了一口沈季屿的唇,趁着他吃痛离开,一脸正色:“你得吃。”   “要不然浪费钱了。”   小茶馆的餐点可一点都不便宜。   ……   为了不浪费谢清瑰的钱,沈季屿只好打破不吃夜宵的规律,无奈地坐在桌前乖乖地吃。   他还不老实地想拉着谢清瑰陪自己一起吃,可修长的手刚握住她的,就听见她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季屿一愣,立刻低头看向她的手。   只见谢清瑰那双从来都葱白如玉的纤纤十指,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红,还稍稍有些肿胀的模样。   怪不得一碰她就疼的嘶了声。   沈季屿皱眉,轻柔地捧起她的手细细观察:“怎么搞的?”   “没什么。”谢清瑰把手缩了回来,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可能是最近弹琴比较多,快来吃吧。”   沈季屿却没动,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沉沉。   谢清瑰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回头看见他的神色,就微微一怔。   “沈季屿。”她轻声问:“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弹琴太多?”他走过去细细盯着她的手,声音柔和里带着一丝冷:“是补课的学生太多了么?”   谢清瑰不说话。   “筠城这么大,会有无数个学钢琴的学生,你都要教?你教得过来么?”沈季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为什么非得这么累?”   他算是明白谢清瑰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忙了,敢情无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只要有一点点闲暇的时间,她都去教课赚钱了。   谢清瑰还是不说话,她用比他更加无奈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沈季屿一下子就火了。   “说话。”他沉声问:“你这没命地捞钱为了点什么?哪里就这么缺钱了?”   谢槐在德国的治疗费用根本就没必要让她这么没日没夜。   如果要谢清瑰这么疲累,那他当初的这个建议岂不是完全本末倒置了?   沈季屿现在其实更恼的是自己。   “你觉得我不缺钱么?”谢清瑰无奈地笑了下:“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我爸爸的治疗费用,房贷车贷,还有…哪里都需要钱,你怎么会质问我为什么要赚钱呢?”   她差点就说还有梁震做手术的费用了,堪堪忍了下来。   “那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这么累?你父亲在德国的治疗费用并没有比国内高出一倍,你完全能负担得起,为什么弄成这个德行?”沈季屿气笑了,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谢清瑰,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谢清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下,倔强地回视着他:“听不懂你在发什么疯。”   “别装不懂,谢清瑰,你就是怕你突然缺钱,怕我帮你,所以现在才拼命地攒钱。”沈季屿盯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你就这么不需要我么?”   “够了,沈季屿。”谢清瑰皱眉,忍无可忍地反唇相讥:“别用你这套不食人间烟火的理论教训我,我为什么不能趁着年轻能赚钱的时候多赚点?你不缺钱,可我缺,我确实不想有什么突发情况的时候就不得不向你伸手,这有错么?未雨绸缪有什么不对?”   “你……”   “别说你甘愿无条件帮我,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另外一个人。”谢清瑰深呼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他:“就算我们是情侣,但我不想求你帮忙,用你的钱,这也有错?”   “没错,你怎么可能有错。”沈季屿气笑了,他扫了一眼她的手,拿起自己搭在自己椅背上的外套就转身走人——   “谢清瑰,有命赚钱也得有命享受。”   “涂点护手霜吧。”   伴随着‘砰’的一声大门关上,谢清瑰第一次有摔东西解气的冲动。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和沈季屿恋爱后的第一次吵架,竟然会是因为‘赚钱’和‘假设有意外要不要他帮忙’的这个假设展开的。   真的是贷款吵架,又无奈又好笑。   可怕的是,谢清瑰真的从这次争执中看出他们的价值观有多么大的差距。   沈季屿就是一个花钱没数大手大脚的公子哥,完全不理解他们这种打工人就算了,还莫名其妙的讽刺。   真是……   谢清瑰越想越气,干脆拿出手机,把他的微信和电话号都拉黑了。   -   两个人谁都不想先服软,接连冷战了好几天。   还好对于将近而立之年的成年人来说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忙,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去烦恼感情上的事。   直到四月初,沈季屿中午回家取一份文件,结果正巧碰见谢清瑰带着人过来看房子。   将近一周没怎么碰到,突兀地在楼梯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愣。   半晌后,还是谢清瑰先回神。   她美眸冷淡地移开,钥匙拧开带人进了门,眼见着那几个陌生人都鱼贯而入,大门却没关上,沈季屿皱了皱眉,也跟着走了进去。   结果站在玄关处,他就听见中介清脆热情的声音:“这套房子是两居室,适合一家三口居住,朝向也好,房主谢女士急着出手,价格好商量,王先生王太太,你们要是有意向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卖房子?   沈季屿脚步顿住,片刻后回过神,心里就更加火。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住门把手,眉目阴郁到近乎滴水——谢清瑰是真的狠,前几天吵架他只不过是说她做事绝,但她现在倒是完美展示了什么叫‘绝’。   为了一点都不欠自己,这女人宁可卖房子?   她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沈季屿忍无可忍地走了进去,皮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在客厅里说话的几个人看到他宛如煞神一样的出现,都是一愣,说话声不自觉停住。   谢清瑰皱了皱眉,用眼神问他想干嘛。   沈季屿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谢清瑰沉着脸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房产中介一般都是会看脸色的妙人,眼见着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和房主之间氛围诡异,眼珠转了转,当即就说:“谢小姐,您今天既然有事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先看一下房子地理位置的周边环境,改天再来看看室内装潢。”   谢清瑰感谢她的解围,勉强笑了笑:“好。”   等中介带着看房子的夫妇走了,大门‘砰’的一下关上,沈季屿才冷冰冰地问:“你什么意思?”   谢清瑰皱眉,有些不理解他的话:“我怎么了?”   “为什么要卖房子?”沈季屿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捏紧臂弯挂着的外套,骨节处都泛起了惨烈的白:“是为了医药费?还是什么?”   “卖了房子,我会比较轻松。”谢清瑰扫了一眼他的手,淡淡道:“我不能挣一个月的钱花一个月的,总得有些备用的钱。”   “胡扯!”沈季屿气得把衣服甩在沙发上,长腿一迈渐渐逼近她:“有靠卖房子给自己留备用钱的?房子卖了你住哪儿!”   “清水巷。”谢清瑰却好像早就想好他会怎么问一样,她把颊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立刻回答:“和我妈一起住,本来我也是住在那里的。”   沈季屿一愣。   他没想到她连退路都想得这么齐整,虽然……谢清瑰本来就是一个做事细致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想好呢?   只是她越这么做,就越让沈季屿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如果谢清瑰都不住在这儿了,那自己当初买隔壁的802又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沈季屿有些颓然的无力。   他顾不上和谢清瑰继续生气,微微低头,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沉:“非得卖房子么?”   像是一种主动的示弱。   谢清瑰轻轻一怔,点了点头:“是。”   沈季屿:“不卖不行?”   “……不可以。”   “就为了你父亲的医药费,不想欠我?”沈季屿抬了抬唇角,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是因为这个么?”   谢清瑰胸口微滞,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全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什么?”沈季屿抬眸看她:“你能告诉我么?”   谢清瑰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抓紧裙边的流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想有备无患一些。”   “应急的时候手里不想缺钱,否则我只能去和别人借。”   但去求别人,是她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所以,你本质还是因为怕欠我的。”沈季屿嗤笑一声,宛若自嘲:“谢清瑰,我只是想帮你,没想到会给你这么大压力。”   “我说过,我很感谢你帮我父亲联系的医生,但这是两码事。”谢清瑰声音微顿,摇了摇头:“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沈季屿真的不会明白她。   就像是你和一个从未风餐露宿过的人说旅途环境有多苦多难一样,他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这不是一种错误,只是生活环境差距太大,造成一种‘无法沟通’的效果。   如果放在平时,谢清瑰或许会好好和沈季屿解释一下的,虽然她不会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和他说。   有什么好说的呢?卖惨么?她根本不想让他同情自己。   只是她今天真的太累了,中午休息刚得了空就得带人来看房子,也实在没精力和沈季屿纠缠了。   可谢清瑰的态度,在本来就怒中火烧的男人眼里,就更像是‘敷衍’了。   沈季屿眯了眯眼:“谢清瑰,我们是在谈恋爱么?”   她长睫微抬,瞳孔里的情绪显然有些错愕。   “有的时候我真感觉…”沈季屿自嘲地笑出声:“我不如你的朋友,同事,甚至不如一个路人。”   ‘男朋友’这个字眼放在他的身上,当真像是一个摆设。 第36章 顽   如果说之前那次因为‘要不要过多补课导致手肿’的争执是个导火索, 那么这次因为卖房子而产生的分歧就是接近于不可调和的分裂了。   之前的一周,沈季屿被拉黑了也换着手机给谢清瑰发信息,话里话外的认错道歉。   但这次过后, 他干脆呓桦也没犯贱着上赶着。   两个人之间就彻底的这么冷了下来。   直到陈逆打电话给沈季屿, 问他明天去不去参加婚礼。   “参加婚礼?”沈季屿皱了皱眉,语气很有些不耐烦:“什么婚礼?”   “明天不是秦枝的婚礼么,咱那高中同学,谢清瑰的好朋友。”陈逆‘嘿嘿’笑了声:“我有她朋友圈看见了, 还打算去凑个热闹呢, 其实我俩高中时候关系还成。怎么?你不跟着校花一起去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 陈逆还是习惯叫谢清瑰作‘校花’。   也没什么特殊的缘由,无外乎是高中时候她清冷高雅的模样给人的印象太深了, 外加上‘钢琴公主’这么个buff。   沈季屿听了陈逆的话, 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这事儿谢清瑰根本一个字都没和他说,看起来也完全不用他陪着一起去出席婚礼的模样, 他能怎么回他?   陈逆这家伙泼皮得很, 要是找个借口说有事去不了, 肯定得被他笑话死。   “老沈, 咋不说话呢?”他还在电话对面一直催着:“去不去啊, 要去的话在门口碰个面呗,要不我还没熟人。”   沈季屿只觉得牙根有些痒。   “去。”他下颌线轻轻一咬,硬着头皮说:“明早见。”   总不能和谢清瑰这么一直绷着, 如果陈逆不给他打这个电话就算了,既然打了……那就是一个解决矛盾的契机。   沈季屿这段时间都没回淮阳路, 也没兴致去他全城各处都有的房子里住, 基本就窝在公司把办公室当家了。   此刻朝镜子里那么一瞧, 基本就是不修边幅的模样。   一向笔挺的衬衫皱巴巴的, 两天没刮的胡子也冒着青茬,甚至还有了黑眼圈。   沈季屿皱了皱眉,有点嫌弃自己这副德行。   今晚他是想回淮阳路住的,但又有点担心这形容不整的模样碰见谢清瑰。   想了想,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口罩戴上才离开。   可沈季屿回到淮阳路,坐电梯到了八楼的楼梯间瞧着一片黑乎乎,他就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   谢清瑰现在可比他还要忙,怎么会八点多就回家呢。   沈季屿自嘲地抬了抬唇角,回了自己的802。   不管这房子怎么老破小,睡着倒也是比办公室舒服一些的。   沈季屿睡了个难得的整觉,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拾掇自己——他是个聪明人,充分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儿。   他缺点多得数不过来,偏偏这张脸是绝对的优点。   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不宜穿黑红白,沈季屿穿了套米色的休闲装,收拾齐整后看了眼表:七点钟。   据陈逆说秦枝的婚礼在早晨十一点三十八分,那这个时间……他应该还能请谢清瑰吃顿早餐吧?   打着这样的主意,沈季屿强压下心头微微的忐忑,走到谢清瑰家门前敲她的门。   面前的门很快被打开,他知道她的生物钟一向规律,每天都是六点多钟就睁眼了。   只是这次拉开门,四目相对,女人眼里不免有一丝艰涩的尴尬。   谢清瑰已经穿戴完毕了,她画了一个精致的全妆,见到沈季屿,下意识地拢了拢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怎么是你?”   说话的时候仍旧靠在门口,并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听说今天是秦枝的婚礼。”沈季屿无奈地笑了下,也没勉强,直接说起正事:“能让我陪你一起去么?”   “你和秦枝也不熟。”谢清瑰看起来还是有点气的,模样冷冷淡淡:“去了干嘛?”   “想去。”沈季屿好脾气地继续笑,发挥其厚脸皮的精神:“作为你男朋友和你一起去,行么?”   谢清瑰微怔,想到他那句‘我们是在谈恋爱么?’的质问,她抿了抿唇:“行,走吧。”   只不过虽然妥协了,但她的脸色也算不上好。   几乎全程和沈季屿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直到走进小区的停车场,谢清瑰要拿车钥匙的时候,被他拉住了手。   “就别开两辆车了。”沈季屿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车:“坐我的?”   谢清瑰皱了皱眉,拒绝:“不。”   “那让我坐你的吧。”沈季屿知道她还在生气,便皱了皱鼻子讨好地笑:“正好我不认识路。”   “……”   谢清瑰没有说话,随他了。   开车去婚礼现场的路上,沈季屿没话找话:“吃早饭了么?你胃不好,记得吃。”   “……”   “不说话是等于没吃?”他垂眸看了眼手表:“现在时间还早,我也没吃,不如一起吃点?”   “沈季屿,你烦不烦。”谢清瑰不耐烦了,趁着红灯的时候侧头看他:“这半个月来,你关心过我吃不吃早饭晚饭的问题么?”   沈季屿被她呛得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都互相拉黑不理人了,你还问我干嘛?”谢清瑰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这娇嗔的模样看在沈季屿眼里,只觉得她凌厉带刺的模样也是娇滴滴的可爱。   “我可没拉黑你。”他眨了眨眼:“是你单方面拉黑我的。”   “对,都是我的错。”绿灯,谢清瑰重新发动车子。   沈季屿无奈地低叹:“能不能讲点道理?”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谢清瑰压抑了快要半个月的火气‘蹭’的一下窜上天灵盖,她忍无可忍地把车停在路边,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瞪着他:“你说谁不讲理?”   沈季屿喉结滚动了下,不敢说话。   “两次吵架,哪次不是你说发火就发火?现在说我不讲理。”谢清瑰气得直笑,甚至忍不住骂人了:“沈季屿,你以为你算老几?”   除了‘神经病’以外,你算老几应该算是她能骂出来最凶的话了——十足十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沈季屿忍不住被逗笑,修长的手任由她挠,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条条红痕,也坚持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   谢清瑰发泄了一通,眼见着自己总是修剪并不尖利的指甲都把他挠破皮了,才猛然清醒过来。   “你…”她别扭地抿了抿唇,挣个不停:“放开我。”   “清清,别生气了。”沈季屿隔着车中间的扶手箱搂住她,轻轻地哄:“都是我的错。”   谢清瑰不说话,一把推开他。   显然是不信也不接受这样的一个道歉。   但是,她也立刻重新发动车子。   “对不起,我不该随随便便就干涉你的决定。”沈季屿低低地叹了口气,只能尽量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你卖房子肯定是有你的理由,我也只是觉得可惜……”   “你会觉得可惜,是因为觉得我有退路。”谢清瑰打断他,静静道:“你觉得我实在需要急着用钱的时候你会帮我,所以你就是我的退路,但是,沈季屿,我不是会放心把后背交给别人的那种人。”   “可能你听了会很不开心,但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任我自己。”   沈季屿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对我而言,卖房子一点也不可惜,也许你会觉得我真的好神经病啊,这么要强这么矫情,就为了不肯张口求你帮忙。”谢清瑰轻笑了声,细长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捏紧方向盘:“但这就是我的决定。”   “你如果真的了解我的性格,就别再继续说什么让我难堪了。”   僵持了一周多重新说上话,但却也算不上‘破冰’或者‘说开’。   两个人心里都憋着气,生活了三十年的价值观也不可能三言两语被对方说动,依旧是自己有自己的小九九,结局当然也还是不欢而散。   虽然沈季屿跟着一起去参加婚礼了,但陈逆说他的脸色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谢清瑰作为唯一一个伴娘,到了现场后就跑去后台换衣服帮忙,沈季屿来得早,百般聊赖之下一通电话把陈逆找了过来。   他心里烦躁得要命,下意识想找个人倾诉,但真把人找了过来,又觉得这话实在没法说。   丢人,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脸面全失,几乎体无完肤。   末了,沈季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陈逆要了车钥匙。   “啊?你要我车钥匙干啥?”陈逆不明所以,下意识递给他了才问了句:“你自己没开车来么?”   “没有。”沈季屿冷着脸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你等会儿打车回去吧,我先用一下。”   ……   陈逆感觉自己莫名像个被骗车的大冤种。   四月中旬,卖房子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买主还是上次来看房子的那对夫妻。   谢清瑰当时首付交了不少,又还了两年贷款,现在过户过去能直接拿到一笔钱。   银行卡到账的当天,她就把十万块转给了姥姥那边。   虽然姨夫陆威是个靠谱的人,奈何梁玉珍和陆娴实在太刁蛮,钱无论放在她那里还是梁邵那边谢清瑰都不放心,仔细想想,还是直接给姥姥最省事。   这笔庞大的医药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谢清瑰,眼下终于得到解决,时间上又不会耽误梁震做手术,真的是让她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忙活完过户手续的事情,她就开始打包行李搬家。   住了两年精心打造的小家东西也堆砌了许多,要想一两天搬走不太可能,还好买了房子的那对夫妇宽容,给了半个月时间,谢清瑰买了不少搬家的纸箱,慢慢整理。   买主不需要屋里置办的这些家具,全部都打算买新的,所以像是冰箱、床和衣柜这样的大件儿就得找搬家公司。   正好清水巷的那些家具都老了也需要更新换代,自己这些刚买了两年的岂不是很合适?   谢清瑰干脆叫了一辆车,把这些家具都搬到梁敏菁那边。   搬家公司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折腾了一整个周末,期间谢清瑰一直在这边儿看着顺便打包家里的小物事。   家里的大门基本属于开着的状态,但无论她何时望向802那扇大门,都瞧不见沈季屿的影子。   自从秦枝婚礼那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谢清瑰虽然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但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有点滑稽。   她和沈季屿从新年那时候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左右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吵起来的次数还真不少。   所以谈恋爱不就是让人泛累的活计么?   之前他们的炮/友关系持续了半年多也从未有过什么拌嘴,因为谁也管不着谁,谁也不亏欠谁,多轻松。   人啊,就是喜欢作茧自缚。   所以费尔巴哈书里说的那句话真的是一点也没错——人只有生活着,爱情才有所附丽。   眼下谢清瑰觉得‘生活’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让人筋疲力尽,所以她又哪有那个精力去维护她和沈季屿的感情呢?   -   深夜,沈季屿落地在筠城的松山机场。   他刚刚从机场内走到外面,就感觉有股子闷热的微风扑了过来,男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筠城到底是气候湿润的南方城市,才四月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开始闷热了。   沈季屿情绪有些发躁地扯了扯领带,把手提包扔给一边的乔程。   他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给谢清瑰打电话,但电话拨过去听到对面冰冷机械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就知道自己还在被拉黑中。   ……   他很有种冲动把这玩意儿摔了。   沈季屿深吸一口气,修长的喉结不住滚动着。   “沈总。”乔程以为他是闷,连忙问:“需要我去给您买一瓶冰水么?”   “用不着。”沈季屿烦躁地挥了挥手:“赶紧送我回淮阳路。”   最近徽铭在北方的子公司出了点问题,所以哪怕是在他和谢清瑰关系最尴尬紧张的时候,沈季屿也不得不先出差解决公司的问题。   紧赶慢赶着把工作量从八天压缩到五天,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她。   被拉黑没放出来倒也是意料之中,那女人脾气倔,没那么好哄,更何况自己还没哄呢。   在车上不断说服着自己,沈季屿逐渐从躁郁中平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前面开车的乔程,起了些闲聊的心思。   “乔程。”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声线低沉:“你有女朋友么?”   “沈总,我有的。”乔程点头,有问必答:“怎么了?”   “哦……”沈季屿斟酌着,虽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但还是开口问了:“你们吵架么?”   “……”饶是全能秘书乔程也静默了一瞬间,然后才慢了半拍地回答:“不多,但偶尔也会吵架。”   沈季屿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毕竟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就连乔程这种男人都会和女朋友吵架,要知道乔程给他当了五年秘书,他就没见他红过脸。   如此看来,那他和谢清瑰冷战也算很正常的了。   沈季屿心情开阔了些,微笑着继续问:“那吵架后你怎么哄?”   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   其实在应付女人这方面,沈季屿是不用向别人取经的,他有的是经验。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他并不想应付谢清瑰。   更别提之前风流过的那些女人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哄,本质上沈季屿是真的上心了。   对于真正交往的女人,他不敢怠慢,可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根本是没经验的,因为他之前从未上心过。   于是也只好来请教真正在谈恋爱的人,例如乔程。   “沈总,您这可把我问住了,我和我女朋友也没吵过几次…都是自然而然和好的。”在上司的死亡提问下,乔程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轻声回答:“其实无论多名贵的礼物,都比不过您真心实意陪在她身边。”   “之前我们吵架就是因为我太忙了,等忙过了陪着她出去玩一圈,就和好了。”   沈季屿漆黑的双眸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轻笑了一下,声音慵懒散漫:“乔程,你是在暗示我该给你休假了么?”   “那可没有。”乔程无辜地眨了眨眼:“沈总,您误会了。”   “等一阵子吧。”沈季屿笑笑,难得仁慈了一次:“让你休假。”   作为他的私人秘书,乔程这段时间也被折磨得够呛。   一向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身边人就跟着遭殃的。 第37章 顽   出差五天再次回到筠城, 沈季屿心绪已经比之前平静许多了——起码不是之前那种爆竹脾气一点就炸。   他先是去了沈家专门的珠宝定制店里买了一套珠宝,回到淮阳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沈季屿低头看了眼手表,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敲谢清瑰的门。   虽然明天是周末, 但这个时候也是睡觉时间了, 万一把她的好梦敲醒,岂不是火上浇油?   沈季屿径自回了自己家里,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就去敲谢清瑰家里的门。   这时间不早不晚的, 她应该还没出门。   可敲了半天手都有点麻了, 门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谢清瑰不在家?在周末的早上不到八点钟就出门了?   还是……根本一晚上都没回来?   沈季屿坐不住了, 也没有尝试徒劳地打电话,直接去小区物业处去问。   他每在一个小区置办房子都会很关注物业和治安的问题, 在淮阳路这种老破小也是一样。   而且小虽然小, 但也是五脏俱全的。   沈季屿和物业处看着小区大门监控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就让他帮忙查查谢清瑰今早几点离开的小区。   “啊?你说住在801的小谢?”大爷愣住, 破锣嗓子十分洪亮:“她两天前就搬走了啊!”   这下发傻的轮到沈季屿了, 他怔怔地问:“什么?搬走了啊?”   “是啊, 小谢还送了我们不少她家里带不走的零食呢。”大爷指了指后面柜子上的大袋子, 微微叹了口气:“小谢是个漂亮姑娘, 都在咱这儿住了两年了,可惜。”   大爷后来说的什么沈季屿都没太听清,脑子基本是浆糊状态。   等离开了物业处走到停车场, 被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声唤回神智,他才意识到谢清瑰现在是房子都卖完了的状态。   好家伙, 就这么几天卖房子搬家一气呵成, 闪电侠都没她速度快。   沈季屿气得直笑, 真真感觉自己这个‘男朋友’还不如她身边的狗知道的事儿多。   什么理智平和都见鬼去吧。   俨然已经气炸了的男人拉开车门, 坐进去后‘啪’的一下重重地摔上,他导航出来清水巷的地址,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还好他知道梁敏菁的住址,否则谢清瑰把他拉黑就跑得无影无踪,周末又不上班还真是难找呢。   车子开到清水巷的楼下,沈季屿倚在车上抽了好几根烟。   他烟瘾并不重,也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这般接二连三。   这时候才能感觉到烟确实是个好东西——要不是这玩意儿拉了他一把,怕是刚才就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敲门了。   沈季屿是真的,很想去‘质问’一下谢清瑰。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才谈了两个月,就不想处了?   但他才不要分手呢。   连着三根烟抽完,沈季屿平静下来,他漱了下口又在手腕上喷了点柠檬味的古龙水,这才抬步上楼。   他记得梁敏菁家是住在五楼的,这儿的老楼是一层三户,沈季屿站在503的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并不厚实的门板里响起梁敏菁柔和的声音。   伴随着‘咔哒’的开门声,沈季屿不自觉地站直。   “咦?小沈?”梁敏菁见到他像是有些意外,随后就笑了:“你怎么来啦?出差回来了?”   沈季屿一愣:“阿姨,您知道我出差?”   “是啊,前几天清清搬家,我去帮忙看到你隔壁的门一直是关着的,就问了句小沈干嘛去了。”梁敏菁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娓娓道来的柔和:“清清说你出差去了。”   沈季屿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是该无奈谢清瑰连搬家这么大的大事都不肯把他拉出黑名单告知一下,还是该庆幸她阴差阳错地猜对了自己真的在出差?   不过谢清瑰在她的母亲面前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没说他们两个是在冷战吵架,这是毋庸置疑的。   “阿姨,我就不进去了。”沈季屿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轻声问:“清清在家么?”   “啊,她不在啊。”梁敏菁推了推鼻梁上低度数的眼睛,镜片背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清清姥爷住院,今天轮到她去照顾,她没和你说一声么?”   沈季屿唇角勉强勾勒的笑意一僵。   谢清瑰什么都没和他说,但这点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似是看出来了什么,梁敏菁没有继续多问,只是笑了笑,把梁震住院的地址告诉他。   谢清瑰拎着老式的那种旧暖壶,到医院的盥洗室来接热水。   不知道梁震有些什么毛病,他不喜欢用时下流行的那种快壶烧水喝,依旧喜欢用他这个破旧的老暖壶去接热水。   或许老人都有点固执的毛病,而他尤其。   梁邵排了照顾病人的名单和顺序,谢清瑰一周也就来这么一趟,并不想和梁震发生冲突。   他让她去接热水,女人很听话地拿着壶就去了。   只是这纯铁又很结实的暖壶接了满满一瓶热水后还真有些沉,谢清瑰放在地上,眼看着水要满了就堵上塞子拎起来,着实感觉到了单手拎着是有些费力的。   谢清瑰直起腰,挽了下有些累赘的袖口,刚想重新拎起来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越过她,帮她拎起这个沉重的暖壶。   她意外地侧过头,就看见沈季屿线条精致顺畅侧脸。   他察觉到女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幽深的目光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晦涩。   又是一周多没见,还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谢清瑰不自觉地呼吸一顿。   无声地对视几秒,她回过神,想从他手中抢过暖水壶。   “别动。”却被反手握住了手腕,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很有力,攥着她力道也很重。   沈季屿声音低沉:“我帮你拎回去。”   谢清瑰皱了皱眉。   她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水泡破了皮,正是刺痛的时候,此刻被他这么一捏痛感愈发严重,她控制不住地轻轻‘嘶’了声。   沈季屿微怔,连忙放开她的手轻轻翻过来看。   那白皙清透的皮肤上,一抹红痕自然是很刺眼。   “怎么搞的?”他执起谢清瑰手腕凑得更近了些:“像是烫伤,你做什么了?”   谢清瑰唇瓣微抿,硬是把手扯了回来。   她淡淡道:“不用你管。”   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就是昨天是梁敏菁在医院照顾的梁震,回到家有点晚了。   她见母亲又累又饿,就主动尝试着想要做点什么饭菜——只可惜她什么都不会,煎个鸡蛋都能被油蹦到。   谢清瑰当然不想把自己这么没用的事情说给沈季屿听,她见他不肯把暖壶还回来,干脆收回视线准备走人。   只是刚刚转身,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仗着盥洗室除了他们以外空空如也,男人主动的亲密肆无忌惮。   他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了。   这导致谢清瑰被沈季屿从身后搂住肩背,第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清清,对不起。”   “我是听了阿姨的话知道你在这里的,前几天是真的去出差了。”   谢清瑰沉默地听着他的解释,咬了咬唇:“意思是,你没出差就会来找我?”   “一定会。”   “说谎。”她冷笑:“上次也是冷了一周多没见面,你出差了么?”   “没有说谎,我知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沈季屿轻笑,扳着她的肩膀把女人纤细的身子转了过来。   可谢清瑰就算正面对着他,也坚决不看他,嫌弃的直皱鼻子。   不过还好,没有再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   “清清,我们之间不能老是冷战,有问题是需要开口解决的……之前两次吵架都是我的错。”   沈季屿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太自大了,用我的生活去衡量你,妄想着你有急事就要和我开口,忽略了你究竟是不是可以自己想办法去解决的可能性。”   他这番道歉和之前口是心非的言论不同,谢清瑰听了,不自觉地抬了抬眼睛。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欠我才会无缘无故地卖了房子,没考虑过是有缘有故,你姥爷做手术需要钱是吗?”沈季屿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涩,垂眸看着她:“对不起。”   “你这么难的时候,我还和你吵架。”   虽然谢清瑰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就自己那个时候的态度……以她倔强的脾气,他怎么可能说?   一想到这段时间,谢清瑰顶着家人生病各方面都缺钱的巨大压力,忍痛卖房子还得和自己冷战,沈季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帮不上她就算了,还净添乱。   没想到沈季屿会这么深刻的检讨道歉,谢清瑰微微一怔,回过神的时候就感觉眼底有些涩。   其实这段时间她真挺难的,只是比起卖房子和身心疲乏,更让她难受的还是和他吵架这件事。   她的所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缺钱,而沈季屿有的是钱。   自己男朋友动动小手指就能解决一切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帮忙呢?瞎矫情什么?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包括沈季屿本人。而不这么想的人,想要凭借自己努力解决事情的人,反倒被认为成了‘不通情理假清高’。   一想到这个层面,谢清瑰就特别难过。   而沈季屿不理解她难过的点,这也成了她不想和他和解的原因。   但现在,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了他的头颅,说他错了。   “我不是抗拒你的一切帮忙,只是我没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明明自己有办法解决却要花你的钱,那成什么人了?”   谢清瑰声音发涩地开口,也解释了一句:“我没有把你当作路人一样对待的。”   她只是,在自己还能撑着的时候不想求人而已。   沈季屿全然不理解的时候用这句蠢话伤她,也真的是让人难过的。   谢清瑰难得的解释,让沈季屿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他忍不住把人搂住,低声道:“以后我们吵架,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以后?谢清瑰弯了弯唇:“你这句话时效能有多久?”   沈季屿:“在一起多久就有多久。”   两个人在盥洗室旁若无人地拥抱,直到又有病人进来打水打破这难得温情脉脉的氛围。   谢清瑰有些羞赧,伸手想把人推开,奈何沈季屿抱得紧,两个人推推搡搡之间,差点碰到了放在脚边的水壶。   “让开。”谢清瑰有些恼了,明亮的眼睛瞪着他。   “好啊。”沈季屿听话地放开了些,但修长的手臂还是虚虚地揽着她,眉梢轻挑:“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   “不要。”谢清瑰毫不犹豫地拒绝,哼了声别过头:“看你表现。”   沈季屿也不指望说两句好话,刚刚有了个和解的苗头就真能被拉出来,他随意一笑,弯身拿起水壶。   帮着她把这暖壶拎到梁震的病房门口,他自然识趣地没有进去,只是笑笑:“我在走廊等你。”   谢清瑰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我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没事。”沈季屿笑笑:“我等着。”   “犯了错需要好好表现的人,等会儿算什么。”   谢清瑰被他逗得有点想笑,但面上不显,撂下一句‘你想等就等吧’,便转身进了病房。   沈季屿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直到午饭时间过了,医生来过几趟病房检查完,等梁震睡下后有其他人来接班,谢清瑰才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期间沈季屿一直在外面等,他不知有多少工作要忙,但在医院等待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拿手机,任由它响,自始至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虽然谢清瑰看不到他这般检讨的态度,但‘诚意’这码事也不是故意演出来给她看就好的。   见到谢清瑰走出病房,沈季屿就立刻站了起来,微笑着问:“忙完了。”   “嗯。”她点了点头,手里还拎着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   沈季屿眼巴巴地凑过去,想帮她拎。   谢清瑰瞄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而是把饭盒递给她了。   她这无声的纵容让沈季屿轻轻舒了一口气,就想更进一步:“清清,我送你回去吧。”   谢清瑰言简意赅:“我开车来的。”   “没关系,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沈季屿笑笑:“回头再来取我的车就行了。”   他不嫌麻烦,只要有机会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就好了。   “行。”谢清瑰点了点头:“那你就送吧。”   正好,她也有话想和他说。   梁震住的医院在三环外,离清水巷距离并不算太远,开车不堵的情况下四十分钟也就到了。   车载音响循环播放着一首空灵的钢琴曲,听着让人昏昏欲睡,谢清瑰早上起得早,靠在副驾驶上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沈季屿虽然很想和她说几句话,但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的在这个时候去叫醒她。   直等到车子开回清水巷的停车场内,都停了好一会儿了,谢清瑰才自然而然地幽幽转醒。   她睡了半个小时,眼皮子有种沉坠的困倦感。   醒来之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又拿了眼药水出来想滴。   “我来。”沈季屿从她手中把眼药水抢了过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温柔:“你坐着,仰头。”   谢清瑰的确是不太会自己滴眼药水,每次弄都会滴到脸上,于是也没反抗,任由沈季屿帮自己滴了。   他修长的指尖有些微凉,按着她脸颊的时候触感酥麻,让女人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一点咬痕,看起来分外动人。   沈季屿趁机虚虚地按住谢清瑰的眼睛,在那柔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有大半个月没亲到她了,想得紧。   谢清瑰猝不及防,脊梁骨都麻了一下。   “你…”她刚想说话,嘴唇就被堵了个结实,沈季屿长驱直入,犹如狂风摧残花蕊一样地偷了个香。   只是估摸着怕她生气,不敢太过,几秒后就直起了身子。   “清清。”沈季屿隔着中间的控制台就把人抱住了,抢先撒娇:“想你了。”   谢清瑰也没兴致和他发火了。   吵架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他既然认错了,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更何况,之前的争执她也并非一点错处没有的。   想到这个层面,谢清瑰眼睛就更柔和了一些,她拍了拍沈季屿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轻声道:“你压到我腰了。”   有些麻。   沈季屿只好直起身子,修长的大手却伸了过去,帮她揉着纤细的腰。   “不用了。”谢清瑰拨开他的手,却没急着下车,而是问了句:“你这几天去哪儿出差了?”   沈季屿见她关心自己的动态,眼睛一亮:“北方,子公司那边有点问题需要去解决。”   谢清瑰:“麻烦么?”   “唔,说不麻烦是假的。”他笑了笑:“毕竟都要我这个老总亲自出马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完了。”   怪不得,几天不见感觉又瘦了一圈。   谢清瑰盯着他越发深邃的眼窝看了几秒,轻声道:“好好吃饭。”   沈季屿微怔,感觉经年晦涩的心坎里映射进来一束太阳光。   虽然这只是一句比较平淡隐晦的关心,但依旧照的浑身暖洋洋的。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有些哑:“你也是。”   谢清瑰能看出来他瘦了,那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女人比之前也更加清减了几分。   本来就没二两肉,现在看着都让人心疼。   “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山间私房菜。”沈季屿顿了下,试探着问:“明晚一起去吃?”   想了想,他们真的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但作为刚刚和好的这层关系,他发出这个邀请,也并无把握谢清瑰一定会接受。   看着男人有些忐忑的黑眸,谢清瑰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或许再怎么天之骄子的男人,一只脚踏进‘感情’这个漩涡里,也很难保持体面两个字了。   沈季屿这么小心翼翼,是否恰恰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   谢清瑰沉默片刻,笑了下:“好,明晚一起吃饭吧。”   “正好我车限号了,你来接我下班。”   说话不必太客气,现在这样带着股‘命令式’的语气,反而更有种小情侣之间的娇嗔。   沈季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第二天是周一,一周当中最忙的日子。   谢清瑰一整个下午都在音乐教室帮着声乐老师考核学生,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临近下班回到办公室换衣服,她才看到有七个未接来电。   ……难不成刚把沈季屿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就开始夺命连环call了?   谢清瑰有些哭笑不得,可一点开,才看清打电话的人不是沈季屿。   而是陆娴。   这个煞神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莫名其妙给她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干嘛?   谢清瑰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还是给她回拨了过去。   对面倒是秒接,陆娴的大嗓门刺耳得厉害:“谢清瑰,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故意的吧,是不是做贼心虚?!”   “你要不去精神病院看看病吧。”谢清瑰有些无奈:“别老来烦我。”   “你说谁精神病呢!”陆娴大骂:“你个贱人,小偷!”   谢清瑰扶着椅背的手紧了紧,用力到泛白:“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但我录音了,你如果继续诽谤,我会考虑起诉。”   “你!你个六亲不认的王八蛋!”陆娴声势果然下去了一些,但音调依旧尖锐到让人心烦:“姥爷丢了一万块钱,昨天就你在医院值班,你敢说不是你拿的么?!”   “丢钱报警。”谢清瑰冷冷地说,随后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陆娴时不时地就要发疯一次,谢清瑰早就习惯她这个神经病表妹的不正常行为了。   丢了钱不报警,第一时间还能找到她头上也是绝了。   谢清瑰压根就没把这事儿发在心上,挂了电话就收拾了包背在身上,踩着高跟鞋准备下班。   沈季屿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短信,说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闹了大半个月的别扭终于能坐下来吃顿晚餐,谢清瑰也颇为重视,临出门之前还对着镜子补了下口红。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谢清瑰没穿外套,身着一袭长长的烟色针织裙,长发披散在背后,有几缕垂到鼻尖儿,美轮美奂。   她背着同风格的森系流苏包,脚下踩着绑带的平底鞋,整个人书香气缠绕,空灵中带着股娇弱的清秀。   谢清瑰和一起下班的同事打过招呼,就快步走到校园西门外面寻找沈季屿的车。   他每次来找自己都只开那辆外观比较低调的宾利,这么多次看下来都记得清清楚楚了,倒也好找。   只是刚刚走出校园,张望了几下还没找到,眼前就横插了一道阴影进来。   “谢清瑰!”陆娴突然出现,怒气冲冲地推了她一把:“你居然挂我电话?是不是做贼心虚!”   谢清瑰毫无防备,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她完全没想到陆娴会直接找到自己的工作单位来,冷冷地抬起眼睛:“你是不是有病?”   “谢清瑰,你真够不要脸的,老人家的钱也偷!”陆娴冷笑,牙尖嘴利臭得很:“你这么缺钱还假装给什么钱啊?还是你给了又反悔了,想一点一点拿回去?”   “没报警?”谢清瑰懒散地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警察,你找我有个屁用。”   “还用找警察?昨天是你在医院值班钱就丢了,怎么家里别的人值班的时候就没这么多事?”陆娴不屑地嗤笑:“不报警是姥爷想给你脸,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那可真是抱歉了,我不怕家丑外扬。”谢清瑰抬了抬唇角:“说了你继续诽谤我会不客气,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陆娴怒不可遏地扬起手:“你——啊!”   她的设想是要狠狠地给谢清瑰这张让她讨厌的脸一巴掌,教训一下,然而手刚刚举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握住了。   力道之大让陆娴顷刻间就忍不住痛呼出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她尖叫着别过头,看到沈季屿面无表情的侧脸。   “你……”她脸色苍白的痛呼:“放开我!疼!疼……”   “说实话,攥你这胳膊我都嫌脏。”沈季屿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他冷冷笑了下,薄唇轻掀:“道歉。”   陆娴死死咬住牙不吭声。   “不说话?”他长眉轻挑:“那我真不介意把你这胳膊废了。”   “你!”陆娴怕了,眼圈儿瞬间发红:“你不就是谢清瑰找的一个有钱的姘头么?神气什么!你知道什么啊就帮她出头!”   沈季屿一般懒得和这样蝼蚁般的小角色计较,但这下他是真生气了,脸沉的像是修罗:“你再说一遍?”   陆娴一瞬间冷汗差点下来了。   她被他看得身子颤起来,也不敢继续放肆,咬唇道歉:“对不起,我说错了还不行么?”   “你这他妈算是道歉?”沈季屿冷笑:“会不会说人话?用不用找人来教教你?”   “我……”   “算了。”谢清瑰挽住沈季屿的手臂,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让她走吧。”   这是学校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再闹下去肯定不好看。   沈季屿也理解,嫌弃地扔开陆娴的手腕。   后者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终于获得自由之后也只欺软怕硬地瞪了一下谢清瑰,然后就跌跌撞撞地跑了。   来的时候有多耀武扬威,逃跑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谢清瑰轻轻抬了下嘴角,只觉得自己这位表妹怕是病入膏肓了。   “这傻逼真气人。”沈季屿甚至爆了句粗口,伸手揽住她的肩:“下次见到她直接动手,别跟她废话了。”   “瞎说。”谢清瑰被逗笑了,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哪能随便动手打人啊……”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几十米的距离开外,有一道惊诧到不敢置信的目光全程凝望着这场闹剧。   更准确地说,是死死地盯着沈季屿。   看着他揽过谢清瑰搂在怀里,笑的宠溺又俊气逼人。   只隔了一条马路,却像是隔了一道银河。   邹盈呆呆地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沈季屿拉着他们学校的谢老师上了车。   一骑绝尘地开走,只留下车尾气。   “盈盈?”旁边的室友不解她怎么突然呆在原地,纳闷地问了句:“怎么不走了?”   邹盈喉咙像是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直到室友又问了一遍,她才勉强回神,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什么,走吧。”   她早知道沈季屿身边是从不缺女人的,也没妄想过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看上他们学校的老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那次他们在皇家剧院组的晚饭局么?   如果是从那个时候沈季屿就惦记上了谢清瑰,那自己可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了。 第38章 顽   沈季屿找的山间私房菜是真的在郊区的山脚处, 离市区有点远,他们开车过去等吃完了一顿饭都快晚上九点钟了。   再开回市区,估计都得将近十一点。   “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 你回去那么晚还打扰阿姨休息。”沈季屿凑近谢清瑰, 小狗似的嗅她脖颈,嘟囔道:“去我那儿住,准备了你的睡衣和洗漱用品。”   ……   这算盘打得全世界都快听见声音了。   不过谢清瑰转了转眼珠没拒绝,反倒笑了下:“好啊。”   这下子倒是让沈季屿有些意外, 他轻轻挑了下眉梢:“你真愿意去我家住?”   “不是你说回去太晚容易打扰到我妈妈么。”谢清瑰敲了敲车门:“上不上车?”   她这个态度是让沈季屿求之不得的。   短暂的愣神过后, 男人很快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上, 当然上。”   除了上车,他还想上点别的。   沈季屿回去的一路开的可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几乎是风驰电掣。   而且筠城今晚的交通情况也很给他面子, 基本没什么堵车现象,他一路畅通无阻, 竟比本来预计的时间要早了二十分钟。   一下车, 沈季屿就近乎是有些慌不择乱地拉着谢清瑰刷卡进门, 上电梯。   他觉得自己今晚运气是真的不错, 电梯里也没人。   ‘啪’的一声, 女人纤细的背骨被压在电梯冰冷的墙壁上,随之而来的是勾魂摄魄的灼热温度。   沈季屿拖住谢清瑰纤细的脖颈,重重地吻她。   男人一只手撑着墙, 微微弯腰,提着女人的腰迫使她踮起脚, 使劲吸吮, 饥渴地索求着。   谢清瑰全程任由他动作, 甚至配合。   只是偶尔被咬得重了会发出‘嗯’的嘤咛声, 清冷中带着娇滴滴的媚。   沈季屿身体里的那股火压抑多时,此刻得到纵容的宣泄,几乎从脚底板一下子就窜到了天灵盖。   兴奋过度,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幸亏这楼是一梯两户的,否则出去撞到个住户什么的,谢清瑰就没脸见人了。   沈季屿这讨人嫌的终于舍得把唇离开她片刻,灼热传递到耳畔,声音哑的厉害:“宝贝,可以么?”   谢清瑰没说话,只是搂着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   算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沈季屿过度兴奋,抱着人进门的时候,指纹摁下去几次都没摁准。   在密码锁不断提示错误的响声中,谢清瑰被他的猴急逗得咯咯直笑。   “啧,别笑我。”沈季屿有些恼怒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巴,在女人低低的痛呼声中好容易弄开了锁。   热恋中的男女莫名冷战,和好后就像一捧干柴扔进烈火里,一触即燃。   沈季屿甚至都等不及进屋,把人压在沙发上就把谢清瑰的针织裙向上推到腰间,结果手探下去,隔着薄薄的布料摸到一层硬实。   男人一愣,整个躁动的身子都冷静下来,抬眸看向谢清瑰。   她正懒洋洋地躺着,感受到他动作的停顿,便半撑起身子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忘记说了,我亲戚来了。”   ……   忘记,忘记个鬼啊!   分明就是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   沈季屿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停顿了几秒,然后泄力地趴在谢清瑰身上,尖利的牙齿咬了咬她的肩肉:“小混蛋,你故意的对吧。”   他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谢清瑰抿唇忍着笑,轻声嘀咕:“是你太急色,都没问我一声今天方不方便呀。”   ……   他分明刚才还问了可不可以呢,只是这女人没明确回答。   沈季屿气笑了,使劲儿亲了亲她的唇解渴,恶狠狠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他的兄弟正蓄势待发着呢。   “我累了。”谢清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自己解决吧。”   “这儿哪能自己解决啊?”沈季屿又气又委屈,可怜巴巴地凑过去撒娇:“你帮我。”   “不要。”谢清瑰无情地摇了摇头:“我累了。”   “不用你动手动嘴的。”沈季屿笑了下,大手捏了捏她细瘦皮肉却弹性十足的大腿:“用这儿就行。”   “……”   “本来就是你撩起来的火。”男人轻轻磨牙,幽深的瞳孔火烧火燎的:“别不认账。”   沈季屿憋的眼睛都红了,让谢清瑰微怔之下,也忍不住笑了笑。   罢了罢了,她也逗够他了。   更何况,的确算是她故意挑逗撩拨让他吃瘪的,现在帮帮忙也没什么。   “好吧。”谢清瑰好脾气地放平双腿,有些羞赧地嘀咕了句:“那你快点。”   沈季屿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下来。   但真的弄上了,快慢还是由他决定。   男人似乎故意要一些补偿,虽然不能真刀真枪,但各种花样也弄了不少,搞到零点钟声已过,谢清瑰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被磨破皮了。   她疲累地趴在枕头上,任由沈季屿趴在身后窸窸窣窣地亲,咬着唇瓣的模样有些微恼。   恼自己……偏偏也有些想要了。   第二天起床,谢清瑰就庆幸自己昨天穿的是裙子。   万一穿了条牛仔裤什么的今天都没衣服换,硬实的布料磨着腿,非得难受死不可。   中午吃饭,谢清瑰故意错开高峰期,慢悠悠地蹭到食堂,刚刚打好饭找了个位置坐下,头顶忽然投下一道阴影。   她抬眸,意外看到了邹盈坐在了对面,向来精致得体的女孩儿此刻脸色异常难看。   瞪着她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两柄利剑。   谢清瑰捏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邹盈。”她勉强笑了笑,打招呼:“有什么事么?”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邹盈也没卖关子,上来就问:“你是和屿少…沈季屿在一起了么?”   果然是问这个问题。   谢清瑰虽然心中有了准备,但依旧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她垂下眼睛,淡淡地‘嗯’了声。   理论上她的情感生活当然不用和邹盈交代什么,但既然这姑娘都过来问了,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果然,我那天晚上出去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真的……”邹盈喃喃道,眼神莫名有些魔怔,她追着问:“老师,你是和他在谈恋爱么?谈恋爱?”   谢清瑰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谈恋爱的话,能是什么?   只是考虑到邹盈毕竟是个年轻学生的份上,她没有发火,依旧‘嗯’了一声。   “哈,老师,那看来屿少很喜欢你啊。”邹盈自嘲地笑了:“他以前和我在一起,只是把我当情人。”   “……”   谢清瑰发现她有点搞不懂现在的学生了。   就算是学生,这种话有必要和她这个老师说么?   眼前没吃几口的饭也算是吃不下去了,谢清瑰不想再听,起身准备端盘子走人。   “老师。”邹盈却开口叫住了她:“你是特殊的那个么?”   谢清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我想问,你觉得你会是特殊的那个么?”邹盈唇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在沈季屿那里,没有哪个女人会是特殊的。”   谢清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立刻扭头快步离开。   像是蓄力了许久的一拳打在棉花上,邹盈一愣,怔怔地盯着她纤细的背影。   自己本来是想居高临下地提醒和讥讽一下她的。   但谢清瑰的表现,让邹盈感觉到了学生和老师的差距。   就仿佛她无论说什么,在谢清瑰眼里都是小孩儿在胡闹。   谢清瑰其实并没有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下午课难得的多,她很快就专注地投入到课程中去了。   还是临近下班的时候接到沈季屿的电话,问她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谢清瑰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   都赖他的前女友,让自己中午饭都没吃好。   “不去。”谢清瑰气的直接拒绝了:“回家吃。”   哪想到沈季屿非常无耻,笑眯眯地问:“那我能不能去蹭饭?”   “……随便你。”   反正梁敏菁非常喜欢他,也不介意多双碗筷。   至于被他的前女友骚扰到了这件事,谢清瑰没有和沈季屿说。   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再吵架的话,得不偿失。   -   谢清瑰卖了房子后就回到清水巷住,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就还是回到以前没买房子的生活,无非是上班路程远了些。   但日子住的多了些,那些隐藏着的麻烦就隐隐浮出水面了。   起因还是因为沈季屿。   两个人和好后,沈季屿就又发挥了之前那狗皮膏药一样的本领,黏人得紧。   之前两个人就住在隔壁,想什么时候见面敲个门就是了,方便的要命。   现在谢清瑰搬回清水巷,沈季屿就只能每天厚着脸皮来蹭晚饭,梁敏菁倒是不会嫌弃他甚至还有点习惯了,但对于两个年轻人而言……却多少觉得有些不方便。   主要还是因为那方面的事儿。   有梁敏菁这个长辈在家,就算沈季屿缠着谢清瑰进了她的卧房,也总归是干什么都觉得别扭。   虽然他不敢真的干什么,但就算是亲亲抱抱,在这个家里都很怕被突然撞破。   即使梁敏菁从来不会随便推开谢清瑰的房门。   无非是做贼心虚罢了。   “清清。”沈季屿从后面抱着女人纤细的腰,轻轻啄吻她现场的后颈,声音中带着丝委屈:“去我那儿住吧。”   谢清瑰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没瞎说。”他修长的大手轻轻按压她的小腹,低声道:“在这儿多不方便。”   ……   那她也不能图那方面的方便就和他同居吧?   谢清瑰哭笑不得,在他怀里挣动了起来。   挣了两下也没逃开男人长臂的掣肘,她咬了下唇角,干脆伸手掐他的腰。   沈季屿那里也是有些痒痒肉的,轻笑了下,迫不得已的放手。   “跟我一起住吧。”他还不死心地劝说:“否则我这三天两头地来这儿蹭饭,多不好意思。”   谢清瑰听着好笑,白他一眼:“你还会不好意思?”   “我怎么了?”沈季屿挑了下眉:“莫非就脸皮厚比城墙了?”   也差不多。   谢清瑰嘟囔了句,瞧他这没完没了磨人的样只能搪塞:“再说吧。”   “我刚搬回来就搬出去,像什么话?”   “其实阿姨会理解的。”沈季屿一本正经道:“毕竟咱们都是年轻人。”   “理解个鬼啊,我妈可没那么开放。”谢清瑰无奈地推他:“等等再说,你要是继续烦我那就没得商量。”   “……”   他们两个现在明显是谢清瑰占主导权,如今这么一威胁,沈季屿也是真的不敢再说了。   “我昨天洗了被单,一起套上吧。”谢清瑰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索性给赖着不走的男人找活干。   她从阳台拿下被太阳晾干的被单,递给他一人揪住一头,两个人一起套好了。   沈季屿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套被子’的活儿,觉得蛮新鲜,套完还很自觉地帮她叠起来了。   “很有进步嘛。”谢清瑰弯起眼睛表扬了他一句,起身开门:“等我去给你切西瓜。”   其实他根本不怎么想吃,但也没阻止她的好意,只是笑了笑。   等谢清瑰离开,沈季屿把叠好的被子放在床头边儿上,见到女人的枕头揉成了一团,强迫症发作的掂了起来帮她整理了下。   只是枕头下面,另藏乾坤,压了两个小小的药瓶子。   沈季屿垂眸看见愣了一下,随后拿起来仔细地瞧了瞧——瓶子太小上面的字自然也小,不太明晰的光线下他只能看清稍微大一点的几个英文单词,写的都是‘焦虑’、‘失眠’、‘精神药物’这几个词汇。   沈季屿微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空洞洞的门口,然后趁着谢清瑰还没回来,掏出手机照了一下这两个药瓶子。   随后他把枕头放回原位,叠好的被子摆在上面,佯装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谢清瑰很快端着一碟切好的西瓜进来,递给他招呼他吃。   其实这个时候正好第一批西瓜下来,味道是鲜甜冰凉的,但沈季屿吃在嘴里,只觉得食不知味。   他长睫微抬,不自觉用‘打量’的心态瞄了眼谢清瑰——肤色瓷白清透,气色也不能说是不好。   沈季屿抿了下唇角,沉吟着问:“最近睡眠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清瑰只当他是闲聊天,随口回答:“之前在淮阳路那边总是失眠,最近回家反而睡的好多了。”   大概是她的身体还是熟悉自己这个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床榻。   沈季屿没说什么,只是心里不自觉地一沉。 第39章 顽   沈季屿开车去了趟严桓之那里。   他把手机拍在严桓之的面前, 让他看相册里面最后一张照片时,后者看到那两小瓶药差点吓的长眉抽搐。   严桓之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谢清瑰在他看病这事儿暴露了, 沈季屿来兴师问罪的。   ——至于为什么会害怕他兴师问罪?   这还不好理解么?自己可是个心理医生, 帮着谢清瑰治病解忧肯定要让她说出心里话。   沈季屿那点破事儿和渣男行为都被他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如果这坏脾气的男人因此羞愤迁怒于自己,严桓之也是觉得非常有可能的。   严桓之心下波涛汹涌,面上波澜不惊, 正思索着该怎么应付的时候, 就听见沈季屿有些迷茫的声音:“这是我发现谢清瑰在偷偷吃的药。”   “都是关于什么方面的药?你肯定了解吧。”   “……”   原来沈季屿还知道得不够多, 严桓之松了口气,浑身又轻松下来。   “没事, 这几种药不严重, 现在年轻人有几个没点失眠焦虑什么的。”严桓之扫了一眼图片,笑吟吟地说:“都是治疗睡眠缓解精神的药。”   可沈季屿听了, 也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他双眸微垂, 若有所思地喃喃:“她还不到三十, 为什么会失眠?”   严桓之本来想说现在的年轻人失眠什么的可太常见了, 但见男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眉梢一挑,反倒有了别的主意。   “睡眠不好有很多种可能性, 只是谢小姐配着这另一瓶药,明显就是因为焦虑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一点轻度抑郁。”严桓之佯装初次判断病情的模样, 他顿了下, 站在医生的角度上给出建议:“不过不是很严重, 好好舒缓心情即可。”   “舒缓心情?”沈季屿微怔,忙问:“怎么舒缓?”   “让轻微焦虑症患者缓解心情的方法有很多啊,最重要的还是陪伴,让她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养成习惯,久而久之失眠之类的疾症也就不治而愈了……”严桓之说着,看了看他:“你这个当男朋友的,还不知道怎么办么?”   “我他妈又不是医生。”沈季屿皱眉,忍不住骂了他一句:“能知道什么。”   严桓之耸了耸肩,对于这货的无能狂怒表示无所谓。   但虽然骂着,沈季屿来这么一趟却也在心里有了些想法,他对着严桓之摆了摆手,准备离开。   “屿少,等一下。”严桓之却把他叫住。   男人坐在了办公桌后面,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钢制的打火机,佯装闲聊地问:“你真和谢小姐谈恋爱呢?”   沈季屿眯了眯眼:“废什么话。”   他都把人带到聚会上给他们看了,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啧,我一个当心理医生的,实话可比废话多。”严桓之笑了下,说了句发自内心的实话:“屿少,我给你提个醒,如果你想帮着谢小姐治病的话,最好还吃诚实一些。”   沈季屿一愣:“什么意思?”   “帮助病人塑造一个温柔的环境,最后被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反倒对病人的心理情况会有更大的打击。”严桓之转着笔,缓缓道:“还是那个问题,宁鸢,你打算怎么办?”   沈季屿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骨节泛白。   “她貌似已经回国了。”严桓之抬眸看他,澄澈的瞳孔仿佛可以洞悉一切:“你是选择和谢小姐坦白,继续维持着订婚,还是……”   “订婚会取消。”沈季屿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我没有让谢清瑰当情人的意思。”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严桓之解释这些,他向来都是我行我素的,不论在外人眼里有多‘渣’。   但涉及到谢清瑰,沈季屿莫名的就不想让人误会。   更重要的,他有些畏惧于让她知道一切真相。   玩儿了这么多年,沈季屿还是第一次萌生想要取消订婚的念头,并且这个萌芽一生出来,就是止不住的愈演愈烈。   在他前几年的认知中,一直都觉得宁鸢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最重要的是他们有默契的协议说好各玩各的。   结婚生子,不就是做任务似的那么一回事了。   可现在有谢清瑰了。   重新遇到谢清瑰,和她真的在一起,沈季屿忽然看到了感情和婚姻的更多可能性。   因此,他就不太乐意继续这虚假的,幌子一样的订婚。   “屿少,你这个想法还挺爷们儿的。”   严桓之诧异地眨了眨眼,赞了一句,但还是有些纳闷:“宁鸢能同意?还有你爸妈那边?”   沈季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想法。   离开医院走到停车场,沈季屿坐在驾驶位上没着急离开,而是点开手机,拨通了大半年未曾联系过的未婚妻的电话。   几秒过后,电话被接通,对面传来一道干练又清冷的女声:“屿少?”   “宁鸢。”沈季屿笑了声:“听说你回国了?”   “嗯。”女声温柔了几分:“上周刚回来的。”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车里的挂件,淡淡道:“怎么说我也是你未婚夫。”   怪不得这几天,他母亲汪慧总是暗示他回家去一趟。   “倒也不用,没什么大事,回国而已。”宁鸢无所谓地笑笑,声音停顿了下才继续说:“反正也不打算再走了,以后有时间见。”   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来日方长’的味道。   沈季屿拨弄着转运珠挂件的手指一顿,声音更疏离了些:“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我有话想和你说。”   宁鸢在英国的学业早就结束了有一段时间了,她这次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终于彻底回来,一回到国内就雷厉风行地接受了公司,处理了好几桩的大生意。   忙得团团转,直到五月中旬才有时间来回应沈季屿的邀约。   她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男人正赖在清水巷那边和谢清瑰母女一起包饺子。   谢清瑰在厨艺这方面是一窍不通的,反倒沈季屿虽然不会收拾屋子做家务,但因为在国外留学过的经历,厨艺还成。   饺子的话,也算会包。   他殷勤地帮着梁敏菁擀饺子皮,谢清瑰什么都不会,只能坐在一边儿无辜地看了。   沈季屿听见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想都没想地就说:“清清,帮我接一下。”   他手上沾着面粉,不方便。   “嗯。”谢清瑰应了声,跑到客厅拿起他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是‘宁鸢’,她没怎么犹豫地接了起来:“你好。”   对面愣了两秒钟,才响起女人疑惑的声音:“你好,请问…这是沈季屿的电话么?”   “嗯,是他的。”谢清瑰扫了一眼厨房:“他现在不太方便接,您着急吗?”   她以为对面的女人是徽铭的客户之类的,想着如果她着急,自己就拿到厨房让沈季屿接。   “不着急。”宁鸢笑了笑:“一会儿他有时间,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就好。”   “好。”   通话不到一分钟,电话挂断。   谢清瑰放下手机回到厨房,在冰箱里边拿糖醋蒜边和沈季屿说:“刚刚是一个叫宁鸢的女士给你打电话。”   沈季屿擀皮的手一顿,面色不改地笑问:“嗯,说什么了?”   “没什么?”谢清瑰捡着碗筷,随口回答:“就是叫你有空了给她回个电话,应该是有事吧。”   “小沈,这是你的客户么?”梁敏菁生怕耽误了他的工作,忙说:“那你赶紧去给她回电话吧。”   “阿姨,不着急。”还没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威风让他‘立刻’回电话呢,沈季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差这么几个饺子皮了,擀完再说。”   等帮着梁敏菁忙完,饺子下了锅,沈季屿才洗了手走去阳台打电话。   看着他清瘦修长的笔挺背影,梁敏菁满意地弯了弯眼睛:“清清,小沈这孩子连饺子都会做,还是个过日子人呢。”   谢清瑰正咬着吸管喝苹果汁,闻言差点喷出来。   她忍着笑轻轻咳嗽,配合地‘嗯’了一声。   过日子人,沈季屿这辈子大概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真是和他极度的不符合呢。   “你笑什么。”梁敏菁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又没说错,你整天弹琴都不沾厨房,找个会做饭的男人正好。”   谢清瑰觉得更逗了,边笑边点头。   “话说也不知道小沈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梁敏菁若有所思地嘀咕:“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谈得好,也该见见家长了。”   谢清瑰正在剥蒜的指尖一顿,淡淡笑了笑:“再说吧。”   见家长什么的,不着急。   而且梁敏菁如果真的知道沈季屿家里是做什么的,大概就不会这么喜欢他了。   第二天,沈季屿就约了宁鸢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味道没什么特殊的,胜在环境好,隐蔽性强。   山水阁楼风的私人包厢里整体偏暗,大灯并没有开,只有桌上几盏灯光澄澈中带着一股压抑的暧昧,照映着宁鸢白璧无瑕的精致面容。   宁鸢初雪一样的皮肤上眉眼漆黑如墨,比起寻常女人的娇柔多了几分英气,右眼下一颗小巧的泪痣格外别致。   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美丽到过目不忘的面貌,气质更是有股子特殊的干练。   仅仅是穿了件最为简单的咖色连衣裙,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感觉,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矜贵’两个字。   沈季屿不得不承认,当时同意和宁鸢联姻,除了因为她识趣之外,最重要的也是因为她是这群名媛千金里长得最漂亮的。   谁不想要眼睛舒适呢?   只是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弹钢琴的玫瑰,欣赏不了别人的美丽了。   “这么着急约我出来。”宁鸢抬眸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男人,没怎么寒暄直接问:“有急事?”   “那当然有。”沈季屿笑笑,急事却没急着说,反倒是拿起醒好的红酒主动给她倒了杯:“宁鸢,我们订婚几年了?”   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宁鸢怔了怔,稍微回忆了一下:“快三年了。”   “嗯,三年……”沈季屿轻笑:“你想和我结婚么?”   听了这个问题,宁鸢脸上的神色都停顿了片刻,秀眉轻轻蹙起:“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他抿了口红酒:“你不想找个你真正喜欢的?或者说,真正喜欢你的人?”   宁鸢听罢,轻轻地冷笑一声。   “屿少,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她夹了筷虾仁送进檀口不紧不慢地脚,神色淡淡中带着股冷艳的劲儿:“商业联姻,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没有你,别人也未必会是喜欢的。”   他们当时的订婚,无论哪方都逃脱不过‘利用’两个字。   “嗯,你说得对。”沈季屿认同地颔首,却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我现在不想当这样的工具人了。”   宁鸢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   “之前确实这么觉得,商业联姻遇到合适的就行,毕竟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现在是不成了。”沈季屿似无奈又有些满足地笑了笑:“我遇到喜欢的了。”   席间一片安静,宁鸢没说话,只惊讶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解除婚约吧,越快越好,当成全我一把。”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机,懒散的眉眼间含着柔情,等看向对面的女人时,却一片淡泊的模样:“看在我们互相配合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会补偿你。”   伴随着他这番话,空气都为之凝滞了几秒钟。   半晌,宁鸢收起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点了点头。   她是个知趣的人,当然知道沈季屿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劝得动的——更何况是她?一个名存实亡的未婚妻而已。   只是,她也有条件。   “好,我同意解除婚约,但不是现在。”宁鸢终于开口,声音冷冽的平静:“宁氏近期有一项合作要和穆行实业谈,对方公司是看在你们徽铭面子上,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才肯谈的。”   “等和他们签了合同,我们就去见双方父母说解除婚约的事吧,沈季屿,我不需要什么补偿,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沈季屿点头,笑着同意了:“好。”   他知道宁鸢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偌大一个宁氏,现在都是她在打理。   而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她也说得坦荡,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沈季屿:“什么时候和穆行签合同?”   “放心。”宁鸢笑了笑,不知是否有一丝淡淡的嘲意:“最晚也不会超过六月中旬。”   “……”   这番交流完,两个人便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们名义上虽然是未婚妻,但实际上交流得实在是少,对于宁鸢沈季屿一向是比较尊重,所以也没有用对待自己身边那些‘红颜脂粉’的态度对过她。   在一餐饭临近结束的时候,沈季屿才随口问了句:“现在身边有人么?”   宁鸢抬眸看他,似是有些不解。   “之前听说你在英国的时候身边有男友。”沈季屿顿了下,补充道:“傅景逸和我说的八卦,你知道,那家伙也在英国留学。”   听见傅景逸的名字,宁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可也很快恢复如常。   “嗯,有过一个。”她淡淡道:“回国就分了。”   沈季屿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宁鸢可是个很实际的女人,才不会搞什么异国恋。   这顿饭吃完,沈季屿心里有了种久违的轻松。   就好像悬在空中许久,一块没着没落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沉重感消失殆尽,整个人呼吸吐纳都顺畅了不少。   说来也是贱得慌。   沈季屿以前和女人谈情说爱,哪会在乎有没有未婚妻这个层面,更别提会不会‘害怕’她们知道了。   沈少爷的字典里就没害怕这个词。   可和谢清瑰在一起这几个月,他真的是时时害怕这事儿会走漏风声传进谢清瑰的耳朵里,害怕那本来就骄傲的女人会头也不回地和他分手。   沈季屿这才知道,原来真正动了感情的时候,是不能有‘泰然自若’这么一说的。   就算他在陈逆,傅景逸和严桓之面前再怎么嘴硬,装的淡然,心里头也还是慌。   所以只能约宁鸢出来,想尽快解决婚约这个定时炸弹。   虽然,肯定会有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例如自己父母那边的态度,若是他们知晓自己和宁鸢解除了婚约,还不一定怎么说呢。   但这比起让谢清瑰知道的后果,又是那么不值一提。   沈季屿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恋爱脑了,可也甘之如饴。   宁鸢说是六月中下旬解除婚约,那现在算起,左右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而六月初……   沈季屿想了想,打转方向盘开往清水路的方向。   傍晚的路有点堵车,他从二环开到清水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等开到谢清瑰家楼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可夏天的夜晚,黑了也不凉快。   沈季屿开窗都觉得闷热,索性没下车,在车里开着空调等人下来。   他今天换了辆车开,谢清瑰根据车牌号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打开副驾驶门钻进来的时候,不由得轻轻颤了下。   骤然的冷暖交替,让只穿着一件单薄短袖的女人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轻轻搓了搓,嘟囔道:“怎么这么冷……”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经被沈季屿拉进怀里抱着。   “怎么样?”他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娇靥,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笑着问:“现在不冷了吧?”   谢清瑰唇边含着一个小小的笑窝,攥起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这么晚过来干嘛啊?”   “没什么事儿。”就是开心了,想你。   后半句话沈季屿没说,藏了起来,薄唇含着她软嘟嘟的下唇轻轻嘟囔:“就是想来了。”   “为此开了这么久的车?”谢清瑰表示不能理解:“你闲不闲啊?”   ……   沈季屿觉得,他是陷入了单方面的热恋期。   “还说呢,谁让你住这么远?”他有些恼怒,亲吻她下巴的力道重了重:“让你跟我住就是不干。”   要不然他至于天天跑来这么远么?   女人像是刚刚洗完澡,披着的长长头发即使吹干,也总有种湿漉漉的香气。   至于身上更不用提,露出来的嫩滑皮肤带着股奶香,一嘬一个浅浅的粉印子。   谢清瑰被他抱在怀里搂着腰亲,整个人是被钳制住的动弹不得,只能仰起纤长的脖颈配合着承受。   但他力道越来越重,她也有些慌。   “别……”她勉力推开他,气喘吁吁:“这儿可是我家附近的停车场。”   要是被路过的邻居撞见,她还活不活了?   “那换个地方亲。”沈季屿大手放在她纤细的腰下揉了揉,声音喑哑:“去我那儿?”   “嗯……”谢清瑰有些犹豫,半晌后点了点头:“行。”   反正别在这儿附近就成,她是真觉得丢脸。   索性她身子骨也有些软了,不如配合。   “宝贝真乖。”沈季屿满意地笑笑,修长的大手向下按了按:“今天不是例假期?”   “废话。”谢清瑰翻了个白眼,清冷的声音染了几分娇气:“你不是算着日子呢么。”   自从上次让他吃了一回闷亏,这家伙在这方面就更聪明了。   沈季屿被她这一眼撩得全身都热,握着方向盘的修长大手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忍着想继续亲她的冲动,咬着牙下颌线都绷紧了,一路风驰电掣地把车开回淮阳路。   时间过得既快又好似无比漫长,浮浮沉沉间就到了凌晨去。   谢清瑰想到白天要上班,只得无奈的撒娇,求了好一会儿沈季屿才肯罢休。   虽然还是有些不尽兴,但她肯主动帮他这件事,在心里满足的程度上是足够沈季屿开心一年半载的。   他发现谢清瑰虽然看着冷冷清清,但真的谈起恋爱后对待男朋友的纵容,几乎有种‘依顺’的错觉了,这种反差感才是真的让人欲罢不能。   沈季屿异常餍足地躺在床上,揽着女人瘦津津的肩胛骨。   调皮的手指闲不住,偶尔还是摸摸索索,亲亲啾啾,总归是恼人的不想让她睡觉。   “烦死了。”谢清瑰困得要命,眼皮子都抬不起来,烦躁地拨开他的手:“睡觉。”   “清清,跟我说两句话。”沈季屿却不放过她,烦人地在她眼皮上亲。   谢清瑰欲哭无泪,固执地闭着眼懒洋洋地:“说什么啊……”   烦人,她想睡觉。   “六一儿童节,你们大学生放不放假?”   “……你觉得呢?”谢清瑰笑出声:“弱智问题。”   沈季屿没理会她的嘲笑,把玩着她细长漂亮的手指,依旧好脾气地笑了笑:“既然不放假,那就陪我吃顿晚餐。”   一顿晚餐,还用得着这么特意提前打招呼?   谢清瑰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应好,脑中就闪过一个被她忽略的可能性。   六月一号……她记得是沈季屿的生日。   高中的时候她曾不小心看见过他摊在桌上的学生证,也是因为这个日子比较特殊,因此才一直记得。   所以沈季屿这个略微正式一点的邀约,是要她提前把时间腾出来么?   谢清瑰不自觉地睁眼,抬眸看了一眼男人线条凌厉的下巴。   沈季屿察觉到她的眼神,笑了下:“怎么?没时间吗?”   “不是。”谢清瑰忙摇了摇头,又点头:“有时间的。” 第40章 顽   沈季屿是沈家的独子, 徽铭公司的指定继承人,这在筠城的商业圈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或许有什么堂哥表妹之类的亲戚里道,但现在徽铭的董事长沉江河, 却是只有一个独生子。   在出生那一刻, 沈季屿就是含着金汤匙到来的。   徽铭这个公司范围有多广,影响力有多大,那么想巴望着讨好他的人就会有多多。   沈季屿打小开始,就是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奉承中长大的。   他一身的性格虽然没有像很多富几代公子哥儿那么纨绔败类, 反而算是相当‘有正事儿’, 但也和‘低调’两个字无关。   每年的生日, 沈季屿都是习惯把这当作一个交际场,大办特办一番的。   更何况就算他不主动, 围在周围的一群簇拥却也不许, 都争着抢着想让沈大少爷的生日聚会,定在自家的酒店或者会所。   今年是三十岁而立之年的生日, 所有人都默认了今年会更重要, 排场只会更大。   提前一周多, 沈季屿就接了不少阿谀奉承的电话了。   可每次接到电话, 他都淡淡笑着拒绝掉:“算了, 今年不打算办。”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沈家大少爷今年不打算办生日宴这个消息了。   消息径自散开,打电话来的人竟然更多了。   沈季屿不胜其烦, 直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电话都转给乔程处理,他自己落个逍遥自在。   所有人都知道, 但谢清瑰并不知道。   她猜到沈季屿这样的身份过生日估计是有排场的, 而自己既然答应了出席, 就也做好了再次面临上次在尾戒会所那种尴尬晚宴的心理准备。   谢清瑰甚至提前化好妆后去楼下的理发店吹了一个发型, 身上穿着的水芙色罗裙不夸张但也足够庄重。   沈季屿开车接到人后,看到她的打扮还稍稍愣了一下。   “怎么了?”谢清瑰拿手机充当镜子照着自己,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唇角微抿:“不好看么?”   “没,很好看。”沈季屿笑了笑,凑过去在她的唇角轻吻了一下:“就是没想到你会刻意打扮。”   “今天是你生日啊。”谢清瑰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应该打扮一下的。”   沈季屿微怔,回过神来就有些欣喜:“你记得我的生日?”   “记得。”谢清瑰笑笑,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儿童节嘛。”   “走吧,你朋友们是不是已经在等你了?”   见到她笑,沈季屿算是明白古时候那‘烽火戏诸侯’是怎么回事了。   美人在怀,当真付出再多也觉得值。   就像是今天他推了一切邀约和想为他准备生日宴的各色人群,只想和谢清瑰单独吃一顿饭庆祝。   对于他这种身份而言,这个举动显然是有些任性且会损失一些东西的,但他觉得很值得。   谢清瑰记得他的生日,甚至她明明很不愿意出席他和朋友们的聚会,却也为了他精心打扮准备出席。   这就够了。   沈季屿唇角扬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就我们两个。”   谢清瑰一愣。   “没有其他人,今天就你和我。”沈季屿又重复了一遍,狭长的桃花眼凝聚着万千柔情:“所以,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喃喃道:“可今天是你生日。”   怎么都问她啊,而且……就陪着她一个啊?   “嗯,是我生日,但我想你开心。”沈季屿说的很无所谓:“所以想吃什么,你决定。”   说着,他慢悠悠地启动车子。   谢清瑰虽然面上不显,但一想到今晚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用在一群陌生人里尬笑和寒暄,就还是忍不住地开心。   怪不得,沈季屿穿着看起来也没那么正式,只是一身休闲西装。   “你是为了我才这么低调的么?”谢清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如果是…其实不用这样。”   她也没那么矫情,虽然不适应那种觥筹交错的场合,但一次两次还是能迁就的。   “傻,想什么呢。”沈季屿轻笑:“就是想咱们两个过而已。”   “以前过生日总是一群半生不熟的人聚在一起,说是给我庆祝生日,但其实谈的都是生意。”   “今年,我想换个过法罢了。”   也是因为有了她,他才前所未有的产生‘变一变’这个念头。   谢清瑰这才彻底放心。   “嗯。”她主动挽住沈季屿的手臂,眼睛笑盈盈地弯起来:“我也很开心。”   “我很喜欢这种只有我们两个的状态,沈季屿,吃什么都行。”   最后两个人也没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就去了沈季屿一个朋友开的西餐厅吃了点。   那名叫冯朝的朋友听说他去了,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凑热闹。   “哟,屿少,今天一个圈子的人找你都找疯了,结果……”冯朝瞄了眼谢清瑰,笑道:“在这儿美人相伴,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不会比喻就别比喻。”沈季屿白了他一眼:“坏我名声。”   什么破君王,他可不想要三千佳丽。   谢清瑰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轻笑:“别瞎说。”   瞧见平日里最风流浪子的沈季屿现如今被收得服服帖帖的,冯朝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不由得又看了谢清瑰几眼。   就……的确是仙女样的人物,也怪不得沈大少爷栽了。   冯朝心里有了计较,嘿嘿笑了声也不再打趣,只是说:“那我这儿倒是蓬荜生辉了。”   “哪儿都请不到的屿少,生日宴是在我冯朝吃的。”   冯朝开的餐厅,名字就叫‘冯朝’。   沈季屿微微挑眉:“那你还不赶紧醒个你们这里最好的红酒招待一下?”   啧,资本家。   冯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等着。”   等他走了,周围又恢复成一片空空如也的寂静时,谢清瑰才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盒。   她放在桌上,纤纤素手推到沈季屿面前。   后者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不然呢。”谢清瑰觉得有些好笑:“还有谁在儿童节过生日?”   ……   也不怪她嘲笑自己。   自己实在是…有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   沈季屿笑眯眯地接了过来,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胡乱拆开,包装低奢的神色盒子里躺着一副香槟色的袖扣。   “也不知道你缺什么,太贵的我也买不起。”谢清瑰光裸的肩头轻轻耸了下,说得十分坦荡:“思来想去,只能送你这个了。”   她见沈季屿不说话,抿了抿唇补充一句:“你要是不喜欢,不戴可也可以的。”   “谁说我不喜欢?”沈季屿这才抬眸,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灼热:“我是在想…我女朋友品味怎么这么好。”   “真的,这袖扣我很喜欢。”   说着,他甚至从盒子里拿出来就立刻带上了。   沈季屿虽然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并非正装,但袖口依旧是齐整笔挺的,深蓝色衬着一截冷白骨感的手腕。   他拿起香槟颜色的袖口戴上,本来偏干净雅痞的一身立刻有了种‘珠光宝气’的效果。   “嗯。”沈季屿打量着自己的袖子,很满意这效果:“好看。”   谢清瑰微微松了口气,也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他们吃的是烛光晚餐,昏暗的环境里桌上几盏欧式水晶烛台托着的烛光莹莹,谢清瑰在烛光后面的娇颜艳若桃李,眉眼弯弯像是蕴着两汪水。   沈季屿看的是心神摇曳。   在这样的氛围下,他手伸过去握住女人纤细的指尖,忍不住那股子皮劲儿的就想逗他:“那我要是说不喜欢呢?”   谢清瑰一愣,傻傻的‘啊?’了一声。   沈季屿忍着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你能不能多送我一个生日礼物?”   ……   这还有人自己主动要第二件礼物的?什么人啊。   谢清瑰都被他气笑了,美眸带了几分愤懑:“行啊,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其实很简单,不用你出钱出力,就是,”沈季屿顿了下,唇角笑容漾开:“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   “我帮你搬家,你什么都不用动。”   “……”   “我负责一切家务和做饭,你不喜欢钟点工上门以后我就不雇了。”   “……”   “别不信我,说真的。”   谢清瑰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刚刚动了动唇,就又被沈季屿拦住话茬——   “今天可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沈季屿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的:“你舍得拒绝寿星的生日愿望么?”   “清清,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沈季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倒真是让人想开口拒绝都有些不忍心了。   况且,她现在这个年纪还和梁敏菁住在一起也是有点不方便,但是……   “你真打算同居?想好了?”谢清瑰抬眸,严肃道:“我脾气可不怎么好,就算同居,也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好。”   沈季屿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呗。   可是那档子事固然重要,但性格合不合适却更重要,他们过早同居,就有可能过早的‘性格不合’。   谢清瑰这句话本意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但听在沈季屿的耳朵里,却已经捕捉到她话风的松动。   他喜不自胜,眼睛亮晶晶的:“你答应了?”   “如果你做好了心理准备…”谢清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我有什么好做心理准备的?我做梦都希望你跟我一起住。”沈季屿乐的直接站了起来,走到谢清瑰旁边揽住她骨感的肩膀,微微俯身和她交颈亲昵。   像是一只被主人哄好了的大狗,就差把‘开心’两个字明晃晃地写满全身了。   “我是说真的。”谢清瑰忍俊不禁,又提醒了一遍:“我脾气不好,但对一起住的人要求却挺多的。”   “你觉得我会怕?”沈季屿挑了下眉,说得自信又狂妄:“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谢清瑰抬了抬下巴,明艳的眉眼满满的狡黠:“同居后分房住,□□不能太频繁,一周三次。”   沈季屿愣了下,模样瞬间变得有些苦:“这么少?”   “清清,咱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吧?”他撇了撇嘴,忍不住吐槽:“干嘛要提前步入中年人的房事节奏里?”   “……”谢清瑰差点被一口红酒呛到喉咙,明亮的瞳孔瞪着他:“瞎说什么?!”   谁家中年人那么频繁?   沈季屿还是不干,抱着谢清瑰的腰缠着人撒娇。   两个人正闹着时,他放在桌对面的手机响起,谢清瑰无意中扫了过去,屏幕上闪着‘宁鸢’两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hzc倒计时( 第41章 顽   “什么, 季屿是和一个女人单独吃饭过生日的?”   听了安插在公司当助理的手下今晚的报告,沉江河向来沉稳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   “是的。”助理把跟踪观察的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就识趣地抿着嘴站在一边, 不再言语了。   沈家偌大的书房里一片死寂。   大概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后, 沉江河才重新开口,声音僵硬中带着一股压制的怒气:“查查那女人的底细。”   等看到助理点了头,他抬了抬手:“出去吧。”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最重要的, 还得是沈季屿的态度。   沉江河心里泛过一丝不安, 硬是压了下去, 从抽屉里拿出两粒药来吃。   他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徽铭的一应事务, 实际上早就交给沈季屿来接手了。   或许和互联网有关的企业还真得是年轻人才能注入新鲜活力, 自己退休这几年,徽铭的市值反倒是逐年上升的。   沉江河虽然有些落寞, 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的本事。   沈季屿名义上是总经理, 实际上是董事长。   他一手教出来的独生子, 沉江河在沈季屿二十岁之前, 对他的成长路数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这几年却越来越把握不透了。   因为沈季屿早已不在他掌控之中,而他现在,只盼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不要走错路了才好。   沉江河着手调查, 消息自然来得很快。   第二天中午,谢清瑰的所有资料就已经被钉集成册送到他书房的办公桌上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翻看着, 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 到后来脸色绷不住的越来越沉。   “荒唐。”沉江河气得脸色铁青, 把资料重重地摔在地上。   助理吓得一个哆嗦, 连忙弯下腰去捡:“沈董,这……”   “你看看这资料上说的什么?高中时候的同学,两个人到现在还有联系,季屿还帮着她父亲转到德国的医院?”沉江河想到资料上写的种种,血压就忍不住升高:“这女人连普通家庭都算不上,更别提‘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在面对感情这件事上会这么糊涂。   在沉江河的认知里,爱情和婚姻就那么回事儿,能不能对事业和家庭有实质上的帮助才是最重要的。   显然,这个名叫谢清瑰的女人对沈季屿提供不了半分帮助。   甚至,是拖后腿的。   沉江河本来一直以为这个简单的道理沈季屿很明白,因为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和宁鸢订婚,无论外面有多少女人都是玩玩的心态。   这怎么现在就突然变了呢?   是沈季屿怠惰了,还是这谢清瑰太有手段?   “沈董,您别太着急。”助理看着沉江河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屿少身边一直也没断过女人,兴许过段时间他就腻了……”   “这次不一样。”沉江河面沉似水,修长的大手无意识地捏着本来盘着的核桃:“往年他也挺在意用自己生日当成个名利场的这个机会,可你看看现在。”   为了一个女人,竟连正事儿都耽误了。   这才是沉江河不能忍受的根本所在。   “呃。”助理也是跟在沉江河身边多年的老人了,眼见着他愁绪烦心,犹豫片刻试探着建议:“要不和夫人说说?”   沉江河不语。   “沈董,有些话您不方便问的话,或许夫人能和屿少好沟通一些。”助理笑了笑:“尤其是在感情生活这方面啊。”   女人的心思,总归是要比男人细腻一些的。   沉江河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紫檀香,半晌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挥手示意助理先出去,而后又静坐了半晌,才给汪慧打了个电话过去。   想了半天才有人接,沉江河率先开口,并没有好气儿:“抽时间回来一趟。”   “沈董,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员工。”汪慧正在度假,闻言只是哼了哼:“凭什么你说回去我就得眼巴巴地凑过去?”   ……   沉江河压抑着发火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要是还想安稳度假,就给我滚回来一趟。”   他声音冷得像冰,电话对面沉默几秒,也不敢继续造次了。   “怎么了?”只是汪慧依旧是不开心,声音里也是带着火气的:“到底什么事?”   “你儿子的事。”沉江河冷笑,讥讽言论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汪慧,你还关心你儿子么?你知不知道他昨天生日是和一个女人单独过的,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   “单独?”汪慧吃了一惊,忙问:“不是和宁鸢?”   “如果是和宁鸢一起过的,我还给你打什么电话。”沉江河最后撂下一句话:“回来问问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是搞事,你这富贵闲人的生活也过不安稳。”   说完,沉江河就立刻挂了电话。   汪慧的声音让他觉得聒噪,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   六月中旬,筠城的气温持续上升,更加热得厉害。   偌大的校园里并非每一幢楼都是新楼,空调设备并不全面,像是老师平日里待的办公楼,就完全没那些翻新的设施,用的还是老式的吊顶电风扇。   谢清瑰热得厉害,趁着休息时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又一觉,不知不觉就捱到了下班时间。   她有一点苦夏的毛病,每年最热的两个月都是打不起精神去补课教学生的,下了班就直接打算回家睡觉。   刚刚走出校园,谢清瑰就看见了沈季屿的车。   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之后就不让她开车了,说是每天过来接她,避免她头晕开车回去发生什么危险。   谢清瑰虽然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娇气,但男人坚持,她也没因为这点事和他发生口角,干脆同意他想接就来接好了。   沈季屿来了几天,已经能精准把握她的下班时间了。   “清清。”从车窗内看到她走出校园,他就打着伞下车,手里还拿着杯带冰块的西瓜汁。   躲在他的伞下吮了两口冰冰凉凉的果汁,谢清瑰才终于有种活了过来的感觉。   “谢谢。”她抬起头,冲他笑笑。   “客气劲儿。”沈季屿趁机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口,弯着眼睛说的大义凛然:“唇角沾上了。”   “……”   谢清瑰无语地瞪他一眼。   两个人亲昵地交流一下,就挽着手走到停在树下的车里。   沈季屿那辆宾利车很快绝尘而去。   但他们的互动,却尽数落在汪慧的眼底。   她站在街道的另一面,戴着墨镜,妆容精致的脸上在这六月天里显得有些冷,连周身也泛起一阵丝丝凉凉。   原本以为沉江河说得有点夸张,是咸吃萝卜但操心,但没想到……确有其事。   甚至,沈季屿比她想的还要‘疯’得厉害。   汪慧是一个做母亲的,当然能看出来自己儿子的沦陷程度。   也不知道她这趟回来得算不算太晚。   轻轻抿起红唇,汪慧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终于回到打着空调的车上。   和年纪轻火力旺的青年不同,到了她这个岁数,早就不觉得夏天有多热,空调房里又有多爽快了。   汪慧回到车里骤然感受到冷冽的气息,第一反应是轻轻颤了下。   倒不是因为太冷,反而更像是因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幕。   汪慧纤细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摩挲半晌,才终于解开锁,在联系人中找到‘季屿’。   点开短信,却还是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夫人。”前排的司机开口:“现在去哪儿?”   “……”汪慧的秀眉凝起,停顿几秒淡淡道:“回老宅吧。”   她作为徽铭的董事长夫人,好容易回国一次如果不回老宅住,难免让人笑话。   汪慧定了定心神,才终于给沈季屿发去一条——   [妈妈回国了,出来吃顿饭吧。]   只可惜汪慧太久没和沈季屿见过面,早就不了解他的习惯。   他压根不怎么看手机,更懒得看短信。   就算是私人号码,但每天有数不过来的人给他发消息说这说那,他看得过来么?   有急事的人都会直接打电话,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的人才会发短信,这就是沈季屿的真实想法。   所以汪慧这个短信,基本等同于石沉大海。   两天过去没等到回音,她才按捺不住地打了电话过去。   “妈?”沈季屿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惊讶,吊儿郎当地调笑:“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何止是给你打电话,我还给你发短信了呢。”汪慧气急了,声音有些僵硬:“你不会根本没看到吧?”   “……真没看到。”沈季屿干笑了声:“您有事儿直接打电话说呗?做什么发短信那么文艺的举动。”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   “得,不说这个,我回国了。”汪慧也懒得继续和他掰扯短信的问题,直接说:“晚上出来吃个饭。”   “成。”沈季屿一口应下:“我订位置。”   他没犹豫地答应下来,就算再怎么混,和许久未见的亲妈吃顿饭的时间总归是有。   晚上七点钟,两个人约在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沈季屿知道汪慧一向爱吃意餐,订的这家餐厅也算合她的胃口。   母子二人许久未见,汪慧也不好上来就质问他谈恋爱的事儿,她只能先嘘寒问暖,旁侧敲击地问些别的。   时不时的还给沈季屿夹菜,难得慈母的一番做派。   只是这般做作,倒是让沈季屿有些不适应了。   “妈,您这约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顿饭吧?”他笑了笑,直接了当:“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这么直白,反而让汪慧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她顿了顿,把早就想好的措辞斟酌着问出来:“我听说你最近谈了个女朋友?”   “嗯。”沈季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似的,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汪慧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听说你生日也是和她单独过的?”   “嗯?怎么了?”   怎么?他居然问怎么了?   汪慧气的感觉刚刚吃的东西都哽在喉咙里,偏又不敢直接发火,只能沉了沉声音:“你之前谈恋爱…可没这么上心,你对那位姓谢的小姐……”   “哟。”沈季屿打断她,抬眸笑了声:“连名字都查出来了?”   男人这玩味中带着警告的一眼,让汪慧脊背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   “我…是你爸查的,他让我来问问你。”顷刻之间,她就连忙把责任推卸,眼珠子转了转:“他怕你拎不清,来真的,我当然不信。”   “哦?是么?”沈季屿歪了歪头:“妈,您这么信我?”   “当然。”汪慧勉强笑了笑:“所以你是怎么想的?真想退婚么?”   “谁说的。”沈季屿垂下眼睛继续吃东西,声音淡淡:“你别管了。”   他的计划里,是让宁鸢主动提退婚的事儿。   只是这种并不明确否认的回答,已经足够让汪慧心里‘咯噔’一下。   她抿了抿唇,桌下握着皮包的手紧了紧,低声劝阻:“季屿,婚姻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利益共同体,你别太糊涂了。”   “……”   “我知道你和宁鸢之间已经有了各玩各的默契,还有你那些女友,谢小姐虽然是个老师,可能比较清高,但只要钱多的话,她估计也可以妥协一些事情。”   例如,当情人什么的。   这基本是商圈贵胄之间默认的潜规则了。   汪慧以己度人,以为谁都能和自己一样接受有名无实的婚姻,同时又特别‘开放’的到处玩儿,因此他还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特别智慧。   由于沈季屿是垂着眼睛,她没有看到自家儿子眼里的寒芒,还在自顾自地说:“如果你喜欢谢小姐,又不好意思和她提这些,妈妈可以帮你去跟她说的。”   汪慧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男人把叉子拍在桌上的‘啪嗒’一声。   她不自觉地颤了下。   “妈,我说了,您别管。”沈季屿拿起桌上的餐巾轻轻拭过唇角,随手甩了手,利落地将那块白布扔在地下。   黑眸冷淡,让汪慧如芒在背。   “我做什么心里都有数,您一直没过管我,我什么时候出过错?您要是开始想管我了……”   沈季屿声音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那我不开心了,可就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汪慧顿时什么都不敢继续说,捏着皮包的手愈发的紧。   “妈,您继续吃。”沈季屿扯了扯领带,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第42章 顽   沉江河和汪慧的婚姻是典型的商业联姻。   没有感情, 全是技巧。   两个人按部就班的订婚结婚生孩子,然后很快就步入到‘各玩各的’这种模式中。   在沈季屿的记忆里,他是家中的保姆和管家带大的。   父母没有参与过他的成长, 没有对他嘘寒问暖过, 也没有参加过他学习生涯中的任何一次家长会。   在少年期的时候,沈季屿也曾叛逆过抱怨过,觉得自己托生的家庭不好,连一点正常的温暖都享受不到。   沉江河在外面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莺莺燕燕, 汪慧更是连家都很少回。   从沈季屿有记忆起, ‘父母’这个词汇基本就等于不存在的。   但沉江河和汪慧却是两个很聪明, 很实际的生意人。   他们不奢求沈季屿对他们有什么骨肉之情的依恋尊重,只是在少年懂事之后, 就开始旁侧敲击的洗脑。   例如用钱, 用权力。   他们身体力行地告诉沈季屿,这就是沈家人生活的一种方式。   像是他们这种有钱人, 追求的就不是‘普通平淡’, ‘亲情爱情’这些词汇了。   他们追求的是钱能买来一切的至高享受。   并且循序渐进的把这样的观点灌输给沈季屿。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少年就长在这样的环境中, 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在沈季屿的世界观里,他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和家庭就是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罢了。   他之前和宁鸢订婚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在这方面,那女人和他看得一样的透彻, 都认为利益至上。   谁都可以利用, 婚姻就是那么回事儿。   可现在……沈季屿不这样认为了。   他觉得手中的钱再多, 权力再多, 身边如果没个喜欢的人,生活倒也无趣。   所以他第一次为了感情方面的事情,让汪慧吃瘪。   想着自家高高在上的母亲大人刚刚的那副神色,沈季屿就觉得挺有意思。   车子开到宁大外面,沈季屿收敛起身上的锐气,在等待谢清瑰下班的过程中,让自己周身恢复成温和的状态。   约莫等了二十分钟,他才透过车窗看见那道熟悉的窈窕身影。   谢清瑰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个西瓜拎着,细细的手臂吊着袋子,摇摇欲坠的样子。   沈季屿拔下钥匙,下车刚要走过去,结果眼前横进一道突兀的身影。   是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越过他快步走到谢清瑰面前,帮着她拎过西瓜。   ……   沈季屿不由得眯了眯眼,心里猛地窜上来一股火气。   谢清瑰像是也有些意外,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眨了好几下眼睛。   “清清。”突然横进来的人是冯嘉年,他看着谢清瑰明媚的娇颜,讪讪笑了下:“我帮你拎着吧。”   “…谢谢。”谢清瑰迟疑地道谢,侧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还是之前在微信上和你说过的事情,我二姑需要住院做手术。”冯嘉年眼珠子转了转:“我想当面详细问问你关于医院的事,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哦……”   谢清瑰面上平淡地应着,心里却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冯嘉年在之前完全没有和她招呼,今天突兀地找上来,她一时间完全没准备也就算了,要是和他多聊一会儿,还容易撞到过来接自己的沈季屿。   那家伙可是个醋缸,谢清瑰想了想,还是本能的不想被他撞见。   于是她抿了抿唇,对冯嘉年轻声道:“你稍等一下。”   谢清瑰拿出手机,想给沈季屿发个信息让他今天不用来接自己了,结果还没等打字,面前就有另一道阴影落下。   “清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戏谑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怒气:“干什么呢?”   谢清瑰一愣,连忙抬头,就对上沈季屿似笑非笑的黑眸。   ……他今天怎么来得这么快,平时不都得等个几分钟么?   她头皮略略发麻,轻笑一声:“你来得好快。”   “是啊。”沈季屿瞄了一眼旁边明显诧异的冯嘉年,阴阳了一句:“没耽误你和朋友说话吧?”   “……”   “清清。”冯嘉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忍不住问了句:“这位先生是?”   谢清瑰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地说:“我男朋友。”   一瞬间,冯嘉年眼睛里的情绪都要裂开了。   只是谢清瑰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沈季屿,你回车上等我一会儿吧,帮我拎着西瓜。”她指使了他一下:“我和我朋友有几句话要说,等会儿就过去。”   “……”   沈季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无奈之下也不得不听话,只得闷闷地从冯嘉年手中接过西瓜,拎着上车了。   但车子停的地方离学校门口距离也不远,他透过车窗依然能看到两个人交谈的场景。   沈季屿就这么绷着下颌线看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他们终于把话说完,谢清瑰一步一步地走向车子这边。   只是在她背后,那男人还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愿意挪步呢。   沈季屿冷笑一声,等谢清瑰上了车就毫不犹豫地发动车子。   线条流畅的车身顿时像是脱了靶的箭,一骑绝尘。   谢清瑰安全带还没系好,被他这急吼吼的动作弄得差点踉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呢?”   车开的跟逃命似的。   “生气了。”沈季屿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刚刚那男的谁啊?”   唔,整个车厢都有股子醋味儿。   谢清瑰觉得他有点好笑,于是真的笑了笑:“前男友。”   ……结果本来只是有点醋味儿,一下子发展成醋坛子打翻了。   沈季屿气的半死,直接把车‘吱呀’一声停在路边,冷笑道:“前男友?他来找你干嘛?”   “沈季屿,你这是不是违停啊。”谢清瑰看着窗外,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赶紧开走吧。”   “违都违了,反正也得罚款。”沈季屿却没有要开车的意思,执拗地问她:“那男的到底想干嘛?是不是找你复合的?”   “你在想什么啊?”谢清瑰一愣,随后像是觉得他不可理喻,笑个不停:“他就是来找我问点事情。”   沈季屿却没有松动,长眉依旧拧起:“问什么?”   “我爸之前不是住了很久的医院么,我对医院的事情比较了解。”谢清瑰耐心地解释了句:“他有个亲戚要住院,特意找我来问问的。”   “哦。”沈季屿点了下头,淡淡地问:“他那亲戚得的什么病啊?”   “不知道。”谢清瑰摇了摇头:“我没问这个。”   “我看根本没病。”沈季屿冷笑:“要不然医院那么多医生不去问,跑来问你?”   “沈季屿。”谢清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偏激?”   “偏激?”沈季屿听不得她帮前男友说话,修长的手攥了攥方向盘,说的更偏激:“我没说错吧?”   “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不打扰对方。”   “……闭嘴吧。”谢清瑰听不下去了,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堵住他的嘴:“说话难听死了。”   就算他是因为吃醋才这么说的,她也不太爱听。   沈季屿懂得看人脸色,倒也没一直捡她不爱听的说。   只是心里那股子火气无论如何也很难压住,他回忆起刚刚见到的冯嘉年,就更来气。   “那是你什么时候的前男友?”他咬着巧克力嘴巴里也泛酸:“看着那么油头粉面,你怎么找他了?”   谢清瑰压根不想搭这个茬,已经开始玩手机了。   奈何沈季屿怨妇似的追着她问,女人烦的要死,只能胡乱回答:“大学谈的,再说人家怎么油头粉面了?那叫娃娃脸,显得年轻。”   “我当时跟他谈恋爱也是因为他觉得他娃娃脸怪可爱的。”   怎么到沈季屿嘴里就成油头粉面了?   谢清瑰觉得自己十分可观地回答,殊不知这一句句的是在沈季屿这本来就脆弱的小心脏上扎来扎去的。   “娃娃脸?你眼睛瞎了吧?”他简直不能忍,气得直笑:“他那儿娃娃脸了?看着和阳痿似的。”   “沈季屿!”谢清瑰耳朵都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你怎么这么粗俗?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   沈季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只是这口气到底是咽不下去,回到家他嫌弃的没碰那个冯嘉年拎过的西瓜。   谢清瑰心里感慨着可真是个矜贵任性的少爷,一面又觉得好笑——能吃醋吃到这个程度的,也算稀少了。   她没管他,自顾自地把西瓜切开挖着吃了,另一半冻在冰箱里。   晚上睡觉之前,谢清瑰注意到沈季屿在洗手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进去了十几分钟都没出来。   “沈季屿?”她走过去敲了敲门:“你干嘛呢?”   洗手间里静默半晌,然后门把手‘咔哒’一声被拧开。   出现在谢清瑰面前的是一张白森森的脸,搭配着一双面无表情的黑色瞳孔。   “你……”她一愣,下一秒就忍不住笑出来:“你在敷面膜啊?”   “别笑。”沈季屿面膜背后的声音有些僵硬:“还有几分钟就敷完了。”   本来不想被女人发现的,奈何她走过来敲门了。   “哈哈哈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敷面膜了?”谢清瑰很少笑得这么放肆,但眼下看着他这张脸,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一点也不适合你啊。”   沈季屿沉默片刻,忍无可忍地扯下面膜扔进垃圾桶里。   妈的,有点丢脸。   他折回洗手间洗了把脸,擦干净才出来。   沈季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笑个不停的谢清瑰扯过来搂在怀里。   “谁让我不是娃娃脸呢?”他掐住女人精巧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凑近:“那不得保养一下?”   万一老得太快,让她嫌弃了可怎么办。   谢清瑰听出来他的话里有话,忍耐着想翻白眼的冲动。   男人小肚鸡肠起来真的没谁了,就下午说的那么几句话,居然记到了现在。   “我一点也不喜欢娃娃脸,行了吧?”   迫于无奈,谢清瑰只好哄了他一下,她凑过去主动亲了亲沈季屿薄薄的唇:“我更喜欢你这种轮廓立体又精致的,可以么?”   这一下子才算把沈季屿哄舒服了。   他绷不住地笑了笑,唇角漾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然后下一秒钟揽住女人纤细的腰,把人打横抱回卧室里。   将近大半夜的翻云覆雨,弄得谢清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腰都有些疼。   沈季屿大概是存着些怒气的,昨天各种动作中都带着点粗暴。   不过……倒也不是很疼,反而挺新奇。   就是爽过头了,第二天遭殃而已。   谢清瑰几乎都直不起腰来开车,只能让沈季屿把自己送到学校门口。   看着他容光焕发精神气爽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烦死了。”谢清瑰打了一下他伸过来撩闲的手,有些怒。   沈季屿昨晚尽情吃饱了,今天就很好说话。   眼下是觉得谢清瑰使小性子也可爱,大人也可爱,要不是周围学生来来往往,真想抱着她亲一顿。   “晚上来接你,可别让我再见到那个姓冯的。”沈季屿在她下车之前捏了捏她的耳朵,笑着问:“听到没?”   谢清瑰都懒得理他,打开他的手就下车了。   幸而上午没课,还能在办公室好好休息。   她把靠腰垫在身后,在空无一人的安静办公室里准备教案。   过了一会儿,门却被‘笃笃笃’的敲响了。   谢清瑰有些诧异地看向门口。   这是大杂烩的教师办公室,平日里都很少有人敲门的,今天谁还来这礼貌劲儿了?   她应了声:“请进。”   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令谢清瑰有些意外的是探头进来的人并非老师,而是邹盈的身影。   女孩儿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巴掌大的脸上有些苍白,还隐隐有些黑眼圈,看起来颓废又柔弱。   她走进来,就怔怔地盯着谢清瑰。   谢清瑰一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邹盈。”她轻声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老师。”邹盈低声开口,声音又轻又飘:“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您有空么?”   女孩儿今天分外恭敬,甚至还用上‘您’这个称呼了。   “不用这么客气。”谢清瑰连忙拉了一把椅子给她让她坐下:“你说吧。”   邹盈坐下,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向一边,有种空落落的美。   谢清瑰坐在她对面,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结果邹盈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师,我看到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人送你来上班,是屿少么?”   谢清瑰微怔,抿了抿唇:“我不想讨论关于隐私相关的事情。”   “呵,老师,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见过他不少车呢。”邹盈笑了,模样有种诡异的妖冶:“可是他从来没这么贴心地送过我。”   “……”   “他或许会直接送我一辆车,但不可能天天上班下班的接送我,看来屿少对老师你真的不一样。”邹盈白皙的脸上眼圈儿鲜明的红起来,女孩儿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了丝歇斯底里的意味:“我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可他凭什么对你不一样?”   谢清瑰又好在哪里了?比她强在哪儿了?   邹盈怎么想也想不通,内心嫉妒的情绪就像是被蚂蚁啃咬着皮肉,又疼又痒,却始终达不到麻木的效果。   天知道她这段时间怎么过的,自从无意中注意到沈季屿的车来接谢清瑰之后,她不受控制的,病态地去观察,可悲的是看到的全是自己不想看到的。   “你比我好在哪儿啊?老师?”邹盈吸了吸鼻子,瞳孔里有着脆弱的水光:“为什么屿少对你这么好?你能告诉我么?”   “……邹盈。”谢清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问题学生,谨慎地站了起来:“你先回去上课吧。”   “上课?我没课啊?”邹盈笑嘻嘻的:“我是特意趁着没课的时候来找老师的,怎么老师不想告诉我么?”   谢清瑰明白她现在的情况是癫狂的,病态的,对于这种年纪小又很容易不顾后果的学生,她压根就不想多说什么,只能含糊道:“你先回去……”   “老师,你真以为你是特殊的么?不,谁都不会是特殊的,你也就是个可怜虫。”邹盈忽然站了起来,她盯着谢清瑰的目光灼灼,唇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老师,或许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谢清瑰秀眉微皱,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知道什么?”   “屿少是有未婚妻的,所以他对每一个女人看似很认真,但最后都会毫不犹豫地分手呢。”   邹盈观察着她的神色,声音如同柔软的毒蛇:“我猜,屿少应该还没跟你说过吧。” 第43章 顽   -屿少有订过婚的未婚妻。   -是宁氏集团的千金, 真正尊贵的女人,是咱们这种普通人比不上的存在。   等邹盈离开许久,谢清瑰还在想着她刚刚说的话。   因此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邹盈的话, 她不至于全都相信, 但也不能当作没听过似的自欺欺人。   本能上,谢清瑰总觉得沈季屿不像是那种订婚了还得瞒着她的男人。   她之前问过许多次他有没有未解决的女朋友之类的,沈季屿的回答都是否定。   他那种人,到处玩是有可能的, 订婚也是有可能的, 但倒不至于在她一再询问下依旧选择欺骗吧?这样就太low了。   邹盈看着疯疯癫癫, 说出来的话不能全信。   可也不能不信,毕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而且, 邹盈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敢冒着得罪沈季屿这种公子哥的风险来跟她扯谎么?   谢清瑰心烦意乱,第一次觉得上班时间是‘熬’过去的。   好不容易挺到下班, 她第一时间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拎着包走出学校, 很快就看到了沈季屿的车。   她捏着背包袋的手紧了紧, 脚步不自觉地一顿, 随后继续走过去,上了车。   “家里的冰箱没什么东西了,咱们晚上是出去吃还是去超市买点菜?”沈季屿笑着看她一眼:“你决定吧。”   谢清瑰沉默片刻, 也勉强笑了笑:“去超市吧。”   在外面吃饭太费时间,她想赶紧回家问问他。   逛超市的时候, 谢清瑰也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沈季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挑了挑眉:“怎么了?今天上班不开心?”   “有两个问题学生, 挺麻烦的。”她随口搪塞了一下, 唇角轻抿:“去结账吧。”   他们同居之后经常下班之后一起来超市买东西,基本是买足够做一周的菜和日用品,避免频繁来的情况。   不知不觉间,竟然养成了一种‘老夫老妻’的生活习惯。   但这次谢清瑰没有多逛,简单的买了些肉菜就走到收银台那边了。   沈季屿看出了她明显的不对劲儿,可皱了皱眉,也没有立刻多问什么。   有的是时间,尽可以回家问。   车子开到淮阳路,沈季屿拎着菜跟在谢清瑰后面,两个人以前以后的进电梯上楼,全程都是沉默的状态。   前者是在思索她是为什么不开心,而谢清瑰则是在思考她想问的话应该怎么问。   她不想显得太咄咄逼人或者是歇斯底里,毕竟是未确定的事情,但心里总归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伴随着‘咔哒’一声关上门,是沈季屿打破的沉默。   “谢老师。”他这个称呼带着一丝缓和气氛的调侃,轻声问:“你心情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好?那两个问题学生有那么气人么?”   “……我刚刚扯了个小谎。”谢清瑰轻轻咬了下下唇,回过头来看着他,实话实说:“没有遇到问题学生,我只是遇到邹盈了。”   邹盈?   沈季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眉头轻轻皱起。   “你……”他看着她,迟疑地问:“你不会是因为吃醋,所以心情不好的吧?”   要是因为这个,他真有点又开心又不开心呢。   “不是。”谢清瑰摇了摇头,直接说:“她说你有一个未婚妻,是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宁鸢…你有么?”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全程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试图从男人脸上找到一丝惊慌和心虚,但他没有。   沈季屿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她这么说?”   他这个毫不心虚的反应让谢清瑰也有点意外,心里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口气,只能轻声‘嗯’了下。   “之前是有,前几年,我爸妈忙活着给我订婚,我就挑了一个千金小姐。”沈季屿揣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蜷缩着,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扯谎:“但早就解除婚约了。”   “她现在说这个……是想破坏什么吗?”   说着,男人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没有。”谢清瑰生怕他会去对邹盈做什么,连忙摇了摇头:“她就那么一说,我就随便一听。”   “你既然说没有,那就算了。”   说完,她拎着买回来的肉菜走去厨房,准备去洗菜。   她不会做饭,所以一般都帮着打下手。   只是纤细的背影带着股扼腕幽怨的氛围,看起来并没有对这件事完全放下。   沈季屿不自觉地咬了下后槽牙,下颌线因为这个动作轻轻绷起,轻而易举的就容易被人看出来满身的烦躁。   但他不敢展现在谢清瑰面前,怕被看出端倪。   看来和前任分手的时候,警告和敲打不到位是容易留下祸患的。   “清清。”沈季屿沉思片刻,走了过去:“你是不是不信我?”   “啊?”女人微怔,偏过头看他:“没有啊。”   她颊边的发丝随着动作飘到脸上,更显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本来明亮如天边的星,此刻却仿佛笼罩上一层阴云似的。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沈季屿逼近了一些,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你有什么好奇的,不放心的,可以直接问我。”   “或者,你想亲口问一下宁鸢?”   他说着,像是力证清白似的,拿出手机找到宁鸢的名字,电话就拨了过去。   沈季屿的动作太快,迅速到谢清瑰都来不及阻止,回过神后就看到电话已经打通了。   而对面的女人也接得很快,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屿少?”   屿少,听起来并不算熟稔的称呼。   谢清瑰眉心轻轻一动。   而旁边的沈季屿已经和电话里的女人聊起来了。   “宁鸢,我遇到点麻烦。”他唇角微抬,似笑非笑:“你得帮我一下。”   “客气。”宁鸢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我能帮屿少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费力的事儿,帮我解释一下就行。”沈季屿黑眸盯着谢清瑰,修长的指尖拨弄她垂在胸前的发:“我女朋友听说了咱们之前订婚的事儿,跟我闹呢。”   谁闹了?   谢清瑰无语,瞪了他一眼。   沈季屿轻笑,歪了歪头看她。   对面的宁鸢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屿少,还用我解释什么吗?”   “您只要当着她的面给我打这个电话,您女朋友就什么都明白了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省力。   宁鸢明白沈季屿的心思,但她不想和他一起骗人,只能这么回答——但却足以迷惑人心了。   谢清瑰心里登时再没什么怀疑,反而觉得骚得慌。   她和沈季屿之间的私人矛盾,反而要闹到人家那里去,真的是……不好意思。   女人咬了咬唇,不断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结束对话。   沈季屿也没有继续逗他,和宁鸢寒暄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他看着她,长眉微抬:“这回信了吧。”   谢清瑰沉默片刻,长睫微抬,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衬得她鼻尖那颗精巧的小痣都有些楚楚可怜。   “我之前问过你有没有女朋友和未解决的桃花,你说没有,我相信了。现在只是很庆幸你没有骗我,说实话,在问你之前我真的很担心。”   谢清瑰笑了笑,确实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如果你确实有未婚妻,说谎骗我,甚至会让我怀疑我自己。”   她会怀疑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居然能相信沈季屿,能犯同样的错误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到时候比起恨他,可能更恨自己。   所以,谢清瑰真的挺庆幸沈季屿没有骗她,这让她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只能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傻子。   只可惜,人类的欢喜并不相通,在谢清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季屿看着她难得温柔中带着些迷茫的神色,忽然从脚底窜起一阵寒意。   他第一次觉得有点怕。   为了他面不改色的这些谎言,害怕谢清瑰在之后会知道真相。   沈季屿勉强笑了下,耸了耸肩:“那你知道误会我了,可得对我好点。”   事到如今,他必须毫无破绽地装下去,知道他和宁鸢的婚约真正解除。   也不远了……   到时候就好了,说不说谎的时候,还差这么几天么?   沈季屿始终抱着这样投机又侥幸的想法,所以即便有内疚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还是被‘不过如此’的情绪替代了。   他习惯于掌控全局,甚至于操纵别人的情绪,由于之前和宁鸢已经说好了马上就会解除婚约的事情,所以他坚信这件事能瞒天过海。   在沈季屿并不知道夜路走多了,也会翻车碰见鬼的。   任何事都不是能完全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去发展,可有时候,也是他人为的过于急切了。   在‘疑似未婚妻’事件后,谢清瑰大概是因为‘误会’了他而有些内疚,所以更体贴了。   沈季屿一面享受着她难得的柔情蜜意,一面又觉得忐忑不安。   他生怕拖久了夜长梦多会被谢清瑰发现什么,催促着宁鸢那边解除婚约的动作更迅速了,甚至,他还把打算给予宁鸢的赔偿提前,主动注资一笔到宁氏集团,帮助她顺利完成签约合作。   宁鸢收到好处,那自然要投桃报李。   她找了个时间,提着礼物就去沈家拜访,然后严肃地告知沉江河和汪慧她打算解除婚约的决定。   在两位长辈仓皇的不解和劝说之下,宁鸢把解除婚约的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沈季屿的条件,也很合她的心意。   宁鸢不想被当做被人抛弃的可怜虫,在圈子内部的眼里,她宁可被误解为是她抛弃沈季屿的——虽然这样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会被当作蠢。   毕竟沈季屿是什么人啊?徽铭掌门人,哪里看来都无可挑剔的金龟婿……   但宁鸢有自己的骄傲。   只是两个年轻人私底下合作打的算盘虽然好,但比起沉江河这样的老油条,还是太嫩了。   他本能地就怀疑宁鸢提出解除婚约的原因和谢清瑰有关,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在宁鸢走后,沉江河吃了两粒降血压的药,但太阳穴依旧突突直跳。   他神色阴郁得厉害。   宁鸢是他早就看中的儿媳,有能力有手腕,家世虽然没到徽铭这样地位卓绝的地步,但在筠城商圈里也不差,属于中上层。   沈季屿现在越过他直接鼓动宁鸢说解除婚约的事情,在沉江河看来,这已经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   虽然沈季屿身上的羽翼早就丰满到他管不住的地步,但沉江河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从而拒绝联姻。   这可会直接损害到公司的利益,在他看来,是一种蠢到极致的行为。   但他刚刚没有同意宁鸢想要解除婚约的请求,所以这桩联姻还是有救的。   想着想着,沉江河又想吃两片降血压的药了。   他沉着脸,拨通私人助理的电话。   “安排一辆车。”沉江河冷着声音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   -   筠城八月末的气候已经没有盛夏时那么闷热灼人了,谢清瑰拒绝了沈季屿想要继续接送她的念头,笑着说放在地库里的车都要生锈了。   她特意买了一辆车还得还贷款,又不是打算把它当作摆设的。   于是一周前,谢清瑰就已经恢复自己开车上下班的生活了。   只是她今天下班,还没等走到停车场,就被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横在身前,拦了下来。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但气度雍容,看起来是个颇有气势的成年男人。   谢清瑰一开始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说句‘抱歉’就要绕开他走,却被男人一句话叫住——   “谢老师。”戴着墨镜的男人笑了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谢清瑰一愣,疑惑地看着他:“您好,你是……”   “我是沈季屿的父亲。”沉江河摘下墨镜,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轻笑着问:“方便聊聊么?”   作者有话说:   ——合格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   沈狗,从下章开始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哦。 第44章 顽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   沈季屿开门回到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这种诡异并不是因为桌子上空空如也,冷锅冷灶, 毕竟谢清瑰本身就是不会做饭的。   沈季屿觉得诡异, 是因为女人今天既没有做饭也没有休息。   和平日里她下班后喜欢窝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不同,今天的谢清瑰正坐在钢琴前,弹着一首旋律由轻缓到激扬的曲子。   隐隐有种凄婉悲哀的错觉。   这架钢琴是谢清瑰和他同居一个多月后,沈季屿心血来潮, 强行买来一架放在家里的。   她平日里上班看着琴, 下班后去教课也要弹琴, 实在不愿意回来也继续对着琴,因此这钢琴虽然摆在家里, 但她基本从来不动的。   今天主动弹琴, 倒是新鲜。   沈季屿看着谢清瑰纤细白皙的手指不断在琴键跳跃,优美的音符随着她的动作飘进耳朵里, 就不由得走过去, 有些诧异地问:“今天怎么想弹琴了?”   谢清瑰并未回话, 垂下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黑白琴键。   直到一曲作罢, 才抬起眼睛看向他。   只这一眼, 沈季屿心里就‘咯噔’一下。   “清清。”他按捺住心里莫名的不安,勉强笑了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谢清瑰看着他的瞳孔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像看着一个非活物一般。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谢清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钢琴键,‘咚咚’的琴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四处游荡, 像是孤魂野鬼的交响乐。   她似是有些不解, 歪头问:“沈季屿, 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沈季屿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谢清瑰唇角微抬, 问的更直接了些:“你是把我当作恋人,还是一个仅仅有点喜欢,觉得好玩儿的东西?”   沈季屿手心莫名有种血液倒流的冰凉感,让他既想愤怒又不太敢,毕竟整颗心是虚的。   他不确定谢清瑰知道了什么,只能强行按压住不安的神色,干巴巴地问:“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真的是在胡说么?”谢清瑰站了起来,却依旧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的双眼:“沈季屿,我问过你吧,我问过你很多次吧?你是怎么做到一直心安理得的骗我的?”   沈季屿脑子‘轰隆’一声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清清…你听我解释。”他硬着头皮辩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看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谢清瑰笑了笑,眼睛里情绪是显而易见的讥讽:“那你解释吧。”   “我知道你说的是和宁鸢订婚的事,我也承认,之前是骗你了。”沈季屿深吸口气,一气呵成地说:“但我只是把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告诉你而已,我和宁鸢的婚姻会解除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点意外,我们都已经解除婚约了。”   只是把肯定会发生的事情提前说了,也算不得…十恶不赦的骗人吧?   谢清瑰听着他绞尽脑汁的狡黠辩驳,眼中一片悲凉。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和眼光确实是被狗吃了——否则,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喜欢沈季屿这样的人?   “提前说了…沈季屿,你话说的真轻松。”谢清瑰嗤笑一声:“我们二月份确定的关系,现在半年多了,在这之间,你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质问后就成了‘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了?”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没智商的,否则他也不会理直气壮说这样的话。   “解除婚约是需要时间的,我承认我用的时间是长了点……”沈季屿慌乱地说:“但我不会信口开河,婚约肯定是会解除的。”   “你承认你用的时间长,承认你没效率,承认你不会信口开河,就是不承认你一直是在骗我?”谢清瑰冷笑:“沈季屿,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季屿愣在原地。   “我们一开始的关系只是□□上的关系,是你死缠烂打的要发展成情侣关系,而我在一开始就问过你,还有没有没解决完的情债。”   谢清瑰语气很重,眼圈儿都在这激烈的言辞中红了一圈儿,她一步步向前,气势强烈到沈季屿都绷不住步步后退——   “是你说没有,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你。”   “如果我们一直保持之前那样的关系,我根本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女友,未婚妻,可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假惺惺的事说那些假惺惺的话,骗我又一次喜欢上你,又一次体会高中时候被欺骗的感觉,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人折磨一只自以为很倔强的蝼蚁。   糖衣炮弹,软硬皆施,弄的别人动了心,然后他才露出狰狞的齿牙,无情地嘲笑她:瞧,你也不过如此,太蠢了。   确实,谢清瑰觉得自己蠢的实在无可救药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相信沈季屿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真心——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别人的真心其实都是不值一提的烂棉花罢了。   谢清瑰思维敏捷,条理清晰,沈季屿被她说的节节败退,几乎无地自容。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他都想不到什么理想的说辞来搪塞,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是喜欢你的,谢清瑰,我真的喜欢你的。”   他的追求并没有半分想耍她的心思,或许一开始是有一些男人的胜负欲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喜欢的。   “谢谢,你的喜欢真让我感到恶心。”谢清瑰冷笑:“是一句实话都没有的恶心。”   “不就是一个未婚妻么?”她毫不留情的言辞让沈季屿也怒了,本就心虚的气急败坏下,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和宁鸢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我们根本没有感情,这不就跟没有婚约一样么?更何况现在都解除婚约了!”   沈季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眼前的谢清瑰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他。   目光里除了愤怒,讥讽,不屑,竟然还隐隐约约有一丝同情。   “沈季屿,我可怜你。”谢清瑰嗤笑一声:“你这半辈子都活的自大,根本就不懂感情,居然还敢假惺惺地谈喜欢。”   他说喜欢自己,是她听过最恶心的话了。   “高中的时候,你说我们身份差距太大,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同意这个看法,所以并不怪你。”   一直到现在,谢清瑰都觉得他那时候的话是超脱年龄的理智和正确的。   可现在的沈季屿,却像个小丑一样。   “你既然有这样的认知,就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谢清瑰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很淡,很冷:“被我揭穿后,你如果直接说我还是不配,高攀不起你这个富家少爷,那我起码还能认同你是个卑劣的商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卑劣还要装作自己有感情的喜欢我,两头不是人,就像个不折不扣又反复无常的小人。”   谢清瑰确实是一个当老师的材料。   口齿伶俐思维清晰,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在他心窝上戳。   沈季屿无法让自己失聪来隔绝她这些伤人的话,被迫听着,眼睛都红了。   他张了张口,但却狼狈的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生怕自己不小心哪句话说错,反倒更遭女人厌恶。   谢清瑰冷笑一声,拿起钢琴上的包就要走。   “不能走。”沈季屿心中一惊,本能的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回家。”谢清瑰冷冷地睨他一眼:“要不然呢?留下来给沈少爷暖床?”   沈季屿脑子像是被铁锤重重地捶了一下。   “清清,你不用说这种话来糟践自己。”他眼珠子通红,声音喑哑:“我没这个意思。”   “沈少爷,你误会了,我不会作贱自己。”谢清瑰淡淡道:“我只是想刺激你,让你赶紧放我走。”   在这里多待一秒,她都会感觉很恶心。   “放你走是什么意思?”沈季屿捏着她肩膀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紧:“你想分手?”   谢清瑰听了这话,实在是忍不住的笑出声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沈季屿居然还问她是不是‘想’分手……果然当惯了少爷的人,实在是自大的厉害。   只是,谢清瑰实在是累了,懒得继续和他吵了。   绷紧了神经倒豆子连珠炮的宣泄,让她现在累的要命。   “是,我想分手。”所以她只能言简意赅地说:“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   “谁同意了?”沈季屿一下子急了,气的牙齿都不自觉地咯吱作响:“谢清瑰,这么点事你就要分手?不就是一个未婚妻么?我说了我已经和她解除婚约了!你如果想要一个名分,我现在就能带你去领证……”   话音未落,就被谢清瑰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断。   “闭嘴!谁想和你结婚!”女人双眸泛着水光的红,冷冷地看着他:“沈季屿,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   自己说了这么多,而沈季屿的结论居然是‘她想得到一个名分’。   真的是极度自大也形容不了的卑劣,这让谢清瑰更加痛苦。   因为沈季屿越多表现一分他的无耻,就让女人一想到自己曾经对他那么着迷而羞耻。   “那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沈季屿生生挨了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也不肯松手,表现的仿佛比谢清瑰这个受害人还要悲惨一样:“只要不分手,你想要什么都行!”   “尊重,沈少爷懂这两个字么?”谢清瑰眼睛里的水光越来越重,瞪着他的情绪里仿佛糅合了挫骨的恨:“因为你的喜欢,我变成了第三者!”   她有自己的骄傲,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道德有问题的人,她最痛恨的人。   只要沈季屿身上有婚约,那无论他愿不愿意,是不是所谓的商业联姻,自己在身份上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谢清瑰算是明白邹盈那句‘没有女人会在屿少那里是特殊的’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沈季屿就不尊重对方,就没把女朋友当作过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他自大至极,无耻至极,只是用女人来满足他的虚荣心。   像是沈季屿这样的人,谢清瑰觉得他根本不会真正的爱上一个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懂。   比起发现他有未婚妻这件事,更让她恶心的是他如今还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越说越气,在沈季屿错愕的神情中,谢清瑰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的手。   踉跄两步,小腿不自觉地磕到身后的钢琴凳,她下意识地痛呼一声:“嘶——”   “清清。”沈季屿见状,三两步的凑过来就要扶她:“没事吧?”   “滚开!”此刻谢清瑰对他的接近碰触都是厌恶至极,情急之下,下意识的转身拿起身后的钢琴凳。   凳子是纯木的,有些重,但在气急之下重量仿佛也被消减了一样,她力气全都集中在了手臂上,高高举起——   谢清瑰眼中带着痛快的恨意,使劲儿把凳子砸在沈季屿的头上。   顷刻之间的第一反应,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了。   沈季屿毫无防备,被这猝不及防的凳子砸到头,痛得他闷哼一声,下意识的俯身去碰。   指尖接触到温热黏腻的液体,额角都被砸出血了。   谢清瑰神色没有丝毫动容,趁着这个空当毫不犹豫地拿着包跑走,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而且,女人好像早有准备。   她连脚上穿着的平底鞋都没脱,此刻走的时候,连鞋子都不用换。   沈季屿怔怔地看着谢清瑰纤细的背影逃也似的跑走,‘砰’的一声摔上门,只感觉自己心脏某处也在缓缓塌陷,空落落的。   连疼的意识都很迟缓了,脑子里都是谢清瑰刚刚的那些话。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和响雷一样的萦绕在耳边。   活了三十年,沈季屿从未意识到自己这般恶劣。   作者有话说: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相信吧。   ——普希金 第45章 顽   谢清瑰生怕沈季屿很快追出来, 连等电梯的时间都不敢赌,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就直奔安全通道,一口气下了八层楼。   幸亏穿的是平底鞋而不是高跟鞋, 脚也没有多费力。   只是心跳如擂鼓, 回到车上的时候握着方向盘,手都在隐隐颤抖。   谢清瑰试着转了两次钥匙,手颤的都打不着火。   她咬着唇,有些恼怒地一敲方向盘, 随后眼圈就红了。   在无人可窥探的角落中, 盔甲早就碎成一片一片的蜗牛也终于能示弱。   她趴在方向盘上, 瘦弱的直角肩不断地发颤。   虽然生气,但此时的情绪更多的还有种嘲讽。   比起哭, 谢清瑰更想笑。   她不会去嘲笑沈季屿, 因为对方实际上非常成功,他是个优雅的刽子手, 杀人不溅血, 虽然是行凶者, 但在心态上却干净得很。   全程只有她是被蒙在鼓里的傻逼, 被他玩得团团转。   因为道德败坏的人永远比对自己要求高的人生活得更快乐, 幸福。   沈季屿看似对自己讨好,在这段感情里处于下风,但在今天之后, 痛苦却都是她的。   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谢清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的越来越近,即便她牙齿把柔嫩的嘴唇咬的几乎出了血, 也缓和不了那半分憋闷。   她还是喘不过气来。   难得的, 她竟然生出来一丝自怨自艾的念头。   谢清瑰在想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或者她到底哪里得罪了沈季屿, 才能让他十年前十年后都费心费力地布下这作为的甜蜜陷阱, 让她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狼狈不堪。   难道喜欢他就是有错?就活该被骗么?   谢清瑰重重地喘着气,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受伤后小鹿一样的悲鸣:“嗯……”   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悲哀。   悲哀的是,她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连个去的地方也没有。   自己此刻的状态肯定不能回家,她掩饰不住情绪,会让梁敏菁担心的。   同样的,她也不能去秦枝那里,以往无话不谈的闺蜜现在已经成了家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该去当不识趣的电灯泡。   事到如今,谢清瑰才发现有个自己的房子是多么重要,无论如何,都能当作最后的避风港。   为了谢槐的事情卖出去她也甘愿,直到现在闹掰分手了,她才意识到当初坚持不在金钱上欠沈季屿的这件事有多重要。   只是谢槐还在德国,他朋友的医院里。   想到这里,谢清瑰心头又蒙上一层沉沉的阴影。   现在谢槐在德国治疗得不错,要不要把他接回国内的医院,对于她来说又是个趋近于难以抉择的问题。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累到父亲,但也实在不想在任何层面下和沈季屿纠缠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层层关系居然已经绑得这么深。   谢清瑰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水,然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冷静了十几分钟,颤抖的手才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依旧无处可去,只能在偌大的筠城里找一处不那么堵车的地方,一圈一圈地闲逛。   谢清瑰把头脑放空,不知道绕着高架桥逛了几圈的时候,才发现扔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屏幕上闪烁跳跃着的名字是‘严医生’。   严桓之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谢清瑰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接了。”对面严桓之的声音像是重重松了口气,连忙说:“谢小姐,麻烦您赶紧来医院一趟吧。”   谢清瑰皱眉:“我为什么要去医院?”   “你不是把沈季屿打伤了么?缝了好几针呢。”严桓之无奈地叹息着:“这足以构成刑事案件了,你还是过来跟他好好商量,解决一下吧。”   谢清瑰怔愣片刻,冷笑一声:“他要报警抓我么?随意。”   那正好她没地方可去,警局一游也不错。   已经做好刚到底的准备,谢清瑰可谓是破罐子破摔了。   可这种大无畏,却在听到严桓之的下一句话时就忍不住破防了。   “谢小姐,屿少要是报警的话,警察抓人可会先去你家里的。”严桓之顿了一下,徐徐道:“要是让你的家里人担心就不好了吧?”   谢清瑰一愣,下一秒钟就气得忍不住把自己的嘴巴咬出血。   淡淡的铁锈味儿弥漫在口腔中。   沈季屿深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确实,她的软肋就是梁敏菁。   就算她极度不想去医院见他,但更不想的还是打扰到梁敏菁那里去。   没有继续回话,谢清瑰狠狠地挂了电话。   她如今都有些后悔之前去严桓之那里看病了,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丘之貉的走狗,披着医生的皮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清瑰狠踩着油门一路狂飙到严桓之的私人医院。   像是做足了准备等着自己,她之前见到过的那位沈季屿的私人助理正守在门口,见到自己就笑盈盈地点头:“谢小姐,屿少让我等你。”   什么都没说,谢清瑰冷着脸和他一起走。   三楼的一间vip病房,谢清瑰推门进去就看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沈季屿。   男人本来干净的衬衫还沾着一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他听到门的动静,立刻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清清。”沈季屿迅速起身走向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怯怯的同时却也忍不住试探:“你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干巴巴地问候这么一句。   “你是要我赔钱,还是报警,都可以。”谢清瑰扫了一眼他额角被纱布贴着的伤口,淡淡道:“别闹到我妈那里去。”   “我本来也没想闹,让严桓之给你打电话,其实只是想见你。”沈季屿倒是坦荡承认自己刚刚是指使人威胁她了,有些无力地抬了抬唇角:“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憋着气不见面。”   “清清,不分手行不行?”   谢清瑰瞳孔微顿,半晌才缓缓地转头看他。   “你没闹,但你或许一直觉得我是在闹。”她轻轻笑了笑,像是觉得很滑稽:“沈季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分手,你同意与否不重要。”   她真的觉得他很滑稽,沈季屿确实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他竟然好像一句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沈季屿勉强维持的笑容一僵,眼睛里灰败的情绪犹如泼出来的墨。   浓的化不开,又阴郁,又脏。   “严桓之说这里会留疤。”他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唇间溢开轻飘飘的苦笑:“对不起,我骗了你。”   “但能不能看在这个疤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季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谢清瑰面无表情:“给你的第二次机会,是我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如果能一直保持之前的距离,冷漠,哪怕只是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会像今天这么难堪。   沈季屿面色一僵。   她这几句话不光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更是对他们交往这段时间的全面推翻。   “你…”他声音一顿,刚缝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痛得他连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你真觉得我们这段时间的交往很糟糕么?”   “是。”谢清瑰看着沈季屿抬起手摁着自己的伤口,眉目抽搐阴郁的模样,今晚第一次感觉到舒心。   她报复似的开口:“特别糟糕。”   “沈季屿,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特别后悔遇到你。”   “谢清瑰,我知道你生气。”   沈季屿额角的青筋都在乱跳,他唇角的笑意近乎是狰狞的,偏偏还要故作温和大方:“我不介意。”   “气话说过了就说过了,我们都不记得行不行?”   “你……”   谢清瑰皱了皱眉,刚想继续说,声音就被门口骤然推开的响动声打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起,只见穿着一身valentino的汪慧冲了进来,她高跟鞋‘咣咣’砸在地砖上,跑到沈季屿面前,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阿屿,你哪儿受伤了?啊?”她手上下摸着,着急地看来看去:“说啊,告诉妈。”   “……妈,你怎么来了?”乱糟糟的事情堆到一处,沈季屿只感觉更加头皮发麻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问:“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这是重点吗?啊?”汪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受伤了都不告诉爸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了?你是不能受伤的,还伤在脸上!”   她此刻已经发现沈季屿在额角的伤口,心疼地看来看去,忙说:“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   谢清瑰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为难的模样。   她嘴唇无声地张合,说了一句话:快回家吧,好儿子。   他们交往的时候,有的时候谢清瑰觉得发出的声音太羞耻,就经常和他在床上玩儿这种读唇语的游戏。   久而久之,两个人都无意识地练就了这项技能。   沈季屿此刻读懂了她说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但他却不能不走,谢清瑰现在本身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状态,要是强行留在这儿,追知道她和汪慧会不会发生冲突。   沈季屿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暂且作罢。   他甩开汪慧的手向门口走去,女人急急忙忙地跟着,全程都未曾正眼瞧谢清瑰一下,就好像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   但实际上,她是认识谢清瑰的。   只是比起自己儿子的安危,她的存在不值一提。   病房安静下来,谢清瑰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也折身走了出去。   刚出去,就看见正靠在门口等的严桓之。   后者看到她,微微笑了笑。   谢清瑰全当没看见,冷着脸直直的继续走。   “谢小姐。”严桓之却叫住她,声音中带着戏谑:“你不想知道是谁给屿少妈妈打的电话么?”   谢清瑰脚步顿住。   “是我。”他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女人明亮的双眸,耸了耸肩:“当补偿你的吧,毕竟我拗不过沈季屿那家伙,帮着她打电话把你叫来的。”   谢清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沈季屿身边都是一些行事作风颇为诡异的奇葩。   “严医生,你很诚实。”谢清瑰回过神,实话实说:“但你用不着为了我冒着得罪他的风险。”   他说是‘补偿’,可她并不想领情。   “哈,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今天的事儿想补偿你啦,有人叫我帮你一把。”严桓之笑了笑:“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清瑰一愣,疑惑地眯了眯眼:“谁让你帮我?”   “这个…”严桓之卖了个关子:“暂时不能说。”   “无所谓。”都是人渣。   谢清瑰也并不在乎,她木然地回了一句,转身继续走。 第46章 顽   开车回家的一路, 汪慧都在不停追问沈季屿头上的伤怎么搞的。   后者修长的手指攥着方向盘,渐渐地,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不耐烦。   男人长眉紧蹙, 立挺的眉骨压着眼睛, 勾勒出来的阴郁肆无忌惮,仿佛下一秒,就能伸手砸碎方向盘的阴云密布。   汪慧看着看着,也不敢再说了。   毕竟在沈家, 谁也不敢轻易惹沈季屿。   只是她虽然不正经, 也不管事不着家, 但多少还是有一点母亲的本能的,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阿屿, 你确实不能受伤, 你忘了自己有凝血障碍症么?”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汪慧才能说这件事, 她叹了口气, 声音像是在焦虑中滚过的无力:“幸亏这个伤口小, 血能止住, 万一……”   “万一你出事, 血止不住,闹到沈家那群亲戚耳朵里,可怎么办?”   沈季屿有凝血障碍症这个病是件极隐秘的事情, 除了汪慧和沉江河,没有其他人知道, 哪怕是最最亲密的下属, 他们也不敢透露半分。   毕竟沈家老爷子虽然打小就最看好沈季屿这个孙子, 但如果知道他有这种虽然不致命但也会造成凶险的病, 以他的性格,也很难会百分百地把企业交给沈季屿来掌管。   为了徽铭董事长的位子,为了能成功拿到老爷子那儿的所有股份,从沈季屿七岁那年检查出来有病的第一天,就注定这个病是得瞒到死的。   少年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需要万事小心,且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小心’的一面,要像个洒脱的正常人。   沈季屿天生有点演员的天分,他装得很好,久而久之,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病了。   只是他从不在外喝酒,怕酒后出现什么意外,也从不会和人主动动手打架,他也不需要,谁惹到他了,少年都有一百种用除了动手之外的事情去解决。   沈季屿更不会进行那些打篮球,跑步之类的粗犷运动,毕竟运动可是最容易受伤的了。   除了严桓之这个医生以外,他所有的朋友都以为大少爷只是活得太精致了而已。   直到今天被谢清瑰无意识之中打破了额头,血流的停不下来,沈季屿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是个病人。   他身上还有治不好的病。   “阿屿。”汪慧看着男人出神不语的模样,皱眉问:“你听见妈妈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沈季屿回过神,懒洋洋地笑着,反问:“妈,您到底是担心我这个儿子,还是担心我这病被爷爷知道了,咱们三个继承家业的如意算盘落空啊?”   他这话直白的不近人情,让汪慧愣了一下,随后脸都窘迫红了。   “我、我当然是担心你了!”她委屈地嘀咕:“阿屿,你这什么问题?世界上哪个当母亲的不担心儿子?”   “是么……”沈季屿轻笑一声,喃喃道:“惭愧,我还真没感觉到。”   他多少也算个特别需要家长照顾的孩子吧?   可就算检查出来有凝血障碍症这种病,他所谓的父母依旧是自己顾着自己怎么玩儿,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依旧只有管家和阿姨。   现在自己长大了,他们跑出来纷纷‘关心’。   多少有点狼来了的效果。   只是做人做事留一线,就算心里门儿清,也不用说得太绝。   所以沈季屿只是笑了笑:“多谢妈妈关心啊。”   他这‘感谢’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但眼看着车要开回沈家老宅,汪慧也没空顾及这个了。   她看着沈季屿泛着青筋的手背,总感觉心里突突直跳。   “阿屿,我没说要回老宅啊。”汪慧勉强笑了下,装作随性地问:“你怎么开到这儿来了?要不别回去了,咱们俩去吃顿饭吧。”   “妈,您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沈季屿把车子停在花园里,面无表情道:“我找爸有点事要谈。”   他把车子熄了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知道他订婚还有勇气敢去和谢清瑰说的人就那么几个,稍稍一筛选,他也知道是沉江河去找过谢清瑰了。   估计是宁鸢来提解除婚约的事儿,这老东西坐不住了。   沈季屿冷着脸推开层层的门,直奔书房。   伴随着‘砰’的一声,坐在书桌后的沉江河手腕一颤,指尖拿着的钢笔掉在纸上,笔尖的墨水溢出,瞬间弄脏了洁白的纸张。   “什么事?”沉江河皱了皱眉,不悦道:“毛毛躁躁的。”   “爸。”沈季屿没兜圈子,直接问:“你是不是去找过谢清瑰了?”   沉江河推眼镜的手一顿,半晌后淡淡地说:“找过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去找她?”沈季屿歪了歪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是闲着没事儿干了么?”   “沈季屿!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沉江河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你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汪慧将将追上来,到了书房门口听见这句话,心头登时重重地一跳。   “吵什么啊?”她硬着头皮走进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你看看你儿子刚刚说的什么?”沉江河瞪着她,趁势撒气:“他说我多管闲事?他对我这个当爸的还有一点尊重可言么?!”   “你,你跟我喊什么啊?”汪慧也不乐意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么?什么叫让我看看我儿子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沈季屿在一旁冷眼旁观者,心里是早就习以为常的麻木。   他这对所谓的父母,要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年也不见一次,只要凑到一起,那必然是三两句就要吵起来的。   仿佛天生三观不合却硬要结合在一起,而他就是这种畸形之下诞生的产物。   沈季屿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房里的玻璃展柜旁边,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架子上的水晶杯。   那精致的物什应声落地,瞬间碎成了一片片。   “你!”沉江河一瞬间瞠目欲裂:“你在做什么?”   “爸,知道心疼啦?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小情儿送你的杯子吧?”沈季屿皮鞋踩在玻璃渣上,‘咯吱咯吱’地朝他走过来,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也知道喜欢别人?那你怎么敢随意去找谢清瑰?”   沉江河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沈季屿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打人。   男人一瞬间有些悲哀,原来他真的已经对自己的儿子完全的无能为力,甚至开始畏惧他。   “阿、阿屿。”沈季屿这模样实在是吓人,让汪慧一时之间也懒得计较什么‘沉江河最喜欢的小情儿’,连忙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拦住他:“你冷静一点,他、他好歹是你父亲!”   “为了一个女人而已,犯得着么?”   “一个女人?”沈季屿看向汪慧,冷笑着讥讽:“你不是一个女人?”   怎么好意思问的。   汪慧一怔,脸上一阵不红不白的怒气。   半晌,她按捺下骂人的冲动,冷静地看着沈季屿,字字句句戳中他的软肋:“阿屿,你爸去找谢清瑰固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你扪心自问,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不是你的错?”   “是你欺骗那位谢小姐,我们都只是推波助澜的局外人罢了。”   “现在你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能挽回什么吗?”   不得不说,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   汪慧轻而易举就能猜到谢清瑰那种清高又有涵养的女生最在乎什么,因此,她也能条理清晰的倒打一耙。   令沈季屿无话可说。   “好,对,是我的错。”片刻后,他回了神也只能笑笑,看向他们的眼神冷漠而苍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不要管我的事,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过去了。”   说完,沈季屿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沉江河却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沈季屿理都没理,脚下未停。   “阿屿,你好好想想,谢小姐那种当老师的女孩子会这么轻易原谅你么?”汪慧也拦了过去,跟着劝:“你还不如把握住宁鸢,宁鸢才是家世好的千金小姐能和你匹配啊,我,你爸爸,还有你爷爷都喜欢她。”   爷爷,又提起老爷子。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随后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是不是……”他侧头看着汪慧,有些困惑:“你们真的不把我的话当话听啊?”   汪慧一愣。   “我说了要解除婚约就是要解除婚约,听不明白么?”   沈季屿狭长的桃花眼眯起,薄唇里吐出的话略显刻薄:“听不明白,是蠢还是傻?”   和父母说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端的大不孝了。   不过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环境都是这般的畸形,本来就不能用常规的父慈子孝的眼光去看待。   例如此刻,听到沈季屿这般‘大逆不道’,汪慧和沉江河居然不敢说什么。   反而是,噤若寒蝉。   沈季屿扫了他们一眼,不屑地轻笑了声,转身离开。   如果说当面吵翻还不算彻底的闹掰,那沈季屿接下来的举动,无异于就是在挑战沉江河夫妇的极限。   他找到了全筠城最大的报社负责人,单方面地把自己和宁鸢解除婚约的消息登报,买到rs第一。   这消息就像平地炸惊雷,第二天一早,全筠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徽铭继承人和宁氏集团的千金解除婚约的消息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是外界所认为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而且是强强联手的豪门夫妇。   现如今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布解除婚约,事先几乎没有人知道,所呈现的结果也就越夸张。   无论是圈内还是圈外的,都被震惊到了,商圈内的人士纷纷去找沈家的人打听。   沉江河夫妇一面要应付沈家亲戚的不解,沈老爷子的暴怒,还得不断联系着沈季屿。   可后者从昨晚就手机关机失联了,甭说沉江河和汪慧,就连他的狐朋狗友都联系不上他。   平日里和沈季屿走得最近的严桓之,傅景逸和陈逆这三个人都遭了殃,被沉江河亲自拜访上门催着,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   可打过去的结果也是关机,没人接。   沉江河沉着脸,思索半晌,又让他们给谢清瑰打电话。   他猜测沈季屿这混蛋联系不上,八成就是去找谢清瑰了。   可这次沉江河猜的并不对,沈季屿的确是去找谢清瑰了,但他没找到。   不知道是因为躲他还是不想让梁敏菁发现端倪,谢清瑰连清水巷这边的家都没回。   沈季屿登门拜访毫无结果,失魂落魄地下楼上了车,干脆就在小区外面等了。   周末确实耽误事儿,否则他可以直接去学校找人。   反正现在大概全世界都在找他,而他关了手机,只想在这儿守株待兔地等一个人。   谢清瑰离开医院后确实没有回清水巷,她头昏脑胀,又害怕回去被梁敏菁问什么,干脆在外面找个酒店住下了。   她早就已经把沈季屿的电话和全部拉黑,可时不时地总有本地陌生号码打来,用脚趾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只能继续拉黑。   谢清瑰也很想关机清静一下,但她还需要用手机做事情,做不到彻底的与世隔绝。   脑子里疲惫不堪,因为一整天的刺激,几乎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究是睡不着。   谢清瑰算着和慕尼黑的时间差,熬到凌晨三点钟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工作人员上班的时间。   然后她给谢槐的主治医生霍华德打去了电话。   幸亏霍华德会一些中文,所以他们勉强还可以沟通。   谢清瑰放慢语速,清晰地说了自己的诉求后,霍华德似乎很是意外:“转院?您是想把谢先生转回中国的医院么?”   “是的。”谢清瑰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手机壳:“需要什么手续?用我本人去德国一趟么?”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霍华德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得去问问,稍后给你回电话好么?”   “好的。”谢清瑰感激地答应下来:“谢谢你。”   她需要给谢槐转院,让他回到中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谢清瑰在纠结了大半宿之后得出的结论,毕竟谢槐和梁敏菁都是她的软肋,她不能让自己有什么软肋在沈季屿手里。   给霍华德打完电话,谢清瑰一半的心落下,才终于闭眼眯了一会儿。   但她有点择床的毛病,加上心里烦乱,将近四点钟睡着也没有睡多久,早晨八点就迷迷糊糊地睁眼了。   谢清瑰伸手摸到手机,一看吓了一跳。   她的未接来电就和炸掉了一样,足足有几百个——才几个小时,沈季屿一个人能打这么多?   她皱了皱眉,连忙点进去看。   结果未接来电的列表里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陌生号码占大头,还有梁敏菁秦枝的,竟然还有严桓之打来的。   只是没有她期待的霍华德的。   谢清瑰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先给梁敏菁回了电话。   对面秒接,一张口声音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清清!你怎么才接电话?”   “妈,我刚醒。”谢清瑰嗓子有些哑,轻声问:“怎么了?”   “你看新闻了么?说小沈…沈季屿和一个什么女人解除婚约?他有婚约?”梁敏菁对沈季屿的称呼都改了,越说越激动:“我也是今早才看到的这个新闻,怎么回事啊?”   上新闻了?谢清瑰眉心重重地一跳。   “妈,你别着急,我回去跟你解释。”   这种事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谢清瑰挂了电话,连忙起身穿衣服。   梁敏菁是个比较守旧且保守的女人,她必须得赶紧回去和她说明白,否则她会钻牛角尖的。   谢清瑰毫无准备,主要是没想到沈季屿那个疯子会公开解除婚约这种事,弄得人尽皆知。   否则,她昨晚就和梁敏菁说了。   谢清瑰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早饭也来不及吃,连忙开车赶回清水巷。   正巧碰上早高峰,车堵得厉害,一路也不太顺畅。   好不容易开到了小区楼下,谢清瑰把车随便一停,下车刚要跑回去,面前就出现一道不速之客的身影,黑压压地罩住了她。   但从那西服上的薄荷味和烟味,谢清瑰不用抬眸也知道是谁。   她拧紧秀眉后退两步,脸上写满了厌恶。   “沈季屿。”她瞪着他:“你别阴魂不散行不行。”   沈季屿一夜未睡,白皙的眼底泛着一圈淡淡的青。   他瞧见谢清瑰这种避他如蛇蝎的态度,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可他很快就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也等到了人不是?   “清清。”沈季屿看着她,有些期冀地问:“你看到新闻了么?”   “让开。”谢清瑰答非所问,只想赶紧离开:“我要回家。”   “让我和你说几句话吧。”沈季屿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因为想要公开解除婚约这事儿,我和我爸妈都闹翻了。”   最主要的还是沈老爷子,也许他会被赶出去当一个穷光蛋也说不定。   沈季屿有些调侃地想着自己的命运,权当苦中作乐。   但谢清瑰对他,对他的家庭情况一点兴趣都没有,依旧说:“你听不懂话?让开。”   沈季屿一怔,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很诡异,在谢清瑰这张美丽的脸上,他看不到半分往昔的情意。   一个人在短短两天之内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快?   两天前,他们还鱼水情深,要多好有多好,怎么现在……谢清瑰就能如此决绝?   自己的犯的错误,到底为什么不可原谅到了这个地步?   想着想着,沈季屿就觉得谢清瑰不是一般的绝情。   沉思片刻,男人狭长的眉眼冷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早晨给霍华德打过电话?”   谢清瑰纤细的身影一僵。   沈季屿明明知道他的这些话会让她更恨自己,但他也控制不住,只能继续说——如果手里没半分倚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听说你想让叔叔转院,回到国内……”沈季屿抬起唇角,笑了下:“你真的想这样么?”   “沈季屿。”谢清瑰回头看他,脸上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眉眼里泛着不安,声音也是明显的僵涩:“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是不是把脑补的我想得很坏啊?”沈季屿自嘲地笑了笑,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我想和你谈谈。”   “现在,你有时间了么?还急着上楼吗?” 第47章 顽   谢清瑰没有上楼, 而是上了沈季屿的车。   到底还是回到了淮阳路的房子,里面还没来得及找保洁打扫,依旧是一片狼藉, 彰显著昨天那一次争吵有多么激烈。   “小孩子吵架才愿意乱扔东西。”沈季屿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碎片, 轻笑了声:“瞧,咱俩是不是有点像小孩儿。”   谢清瑰不愿意听他这些戏谑又亲近的话,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尽快说吧。”   沈季屿却没急着说话。   他走过去, 半跪在谢清瑰面前握住她的手。   不顾女人的挣扎, 修长的十指紧紧拢着她细长却纤巧的手。   “沈季屿!”谢清瑰忍无可忍,指甲划过他的手心, 重重地一巴掌又甩了过去。   ‘啪’的清脆声格外响亮, 她眼睛都气红了:“你到底要干嘛?”   “解气么?”被她打歪的脸颊侧了过来,沈季屿舌尖抵了抵脸颊, 清晰的感觉到口腔里的铁锈味儿, 笑了笑:“不够解气的话, 你继续打。”   反正, 即便凝血障碍症也不在乎破点皮, 死不了。   谢清瑰怔怔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只说了两个字:“疯子。”   她不会再被激怒了, 因为发火对沈季屿而言没有用。   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才能与狼共舞, 在疯子旁边周旋。   “清清, 我不是疯子, 还没被你气疯呢。”沈季屿笑了笑:“宁鸢的事情全是我的错, 现在都解决了,不分手行不行?”   “……”   “我知道你气我之前骗你,你打我吧。”沈季屿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恳求:“你想怎么解气都行。”   “沈季屿。”谢清瑰搞不懂他了:“你这是图什么?”   她表现得还不足够反感他么?   “图你。”沈季屿毫不犹豫,十分笃定地回答:“我喜欢你。”   喜欢?   谢清瑰一怔,忽然感觉鼻尖有些涩,同时有温热的液体涌进眼底,需要她死死克制才能不从眼眶里掉下来。   “沈季屿,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用懂,反正你身边从来不缺喜欢你,巴结你的人。”谢清瑰垂眸看着他,轻声道:“我可不喜欢你了。”   有的时候感情分崩离析就在一瞬间,她真的不喜欢他了。   沈季屿笔直的脊梁骨一僵,半晌后,他勉强笑了笑。   “没关系,重新喜欢上。”他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我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你也不喜欢我。”   所以只要他足够努力,谢清瑰还是有机会再喜欢上他的。   可后者听了,却只是忍不住地苦笑。   瞧,沈季屿在求和的时候也是这么自大,是始终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他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去第三次接受他的喜欢呢?   两次教训,还不够吗?   谢清瑰深吸一口气,没抱什么希望地问他:“如果你喜欢我……”   “能不能尊重我的意见?”   “尊重你说你不喜欢我的意见?跟你分手?”沈季屿笑了一声,慢慢摇头:“清清,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诚如她所说,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   “那你想怎么样?”谢清瑰漠然地盯着他。   “我说过了,很简单,保持原样。”沈季屿眸光炽热又疯狂,说得理所当然:“别分手,眼下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么?”   解决?解决,这两个字说得真轻巧,对他而言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那如果我一定要分手呢?”谢清瑰笑了:“你要用我父亲的事情威胁我么?”   沈季屿沉默着不说话。   以往都是轻松愉悦的氛围,现如今一片死寂。   “我不会威胁你,只是…从国外的医院转到国内不是那么简单的。”沈季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卑鄙,所以他开口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之前送去的时候是使用专机运输的,现在这个时候…不是那么方便。”   谢清瑰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还不如让叔叔留在慕尼黑,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不是么?”沈季屿笑了笑:“何必因为我们的事情,牵连到长辈?”   “我和你没关系了。”谢清瑰冷冷道:“也不想接受你的帮助。”   “那你想让叔叔回国么?运输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沈季屿轻声道:“从国外到国内在海关那里有重重关卡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滞留好几天,你不怕发生什么意外么?”   “沈季屿!”谢清瑰厉声打断他,声音都在颤:“你这就是威胁!你没资格这么做!”   “清清,你错了,我这不是威胁,我这只是在告诉你实话而已。”沈季屿抬了抬唇角:“你肯定会很好奇,运去的时候那么方便,怎么运回来就这么费事了?”   “那我告诉你,运去的时候我派了转机运输,还跟了一整个医疗团队,就为了保证叔叔的绝对安全。”   “你觉得只是简单的运输?世界上没那么多童话故事。”   沈季屿其实并不想告诉谢清瑰这些,弄得好像卖弄邀功一样。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说了。   并且,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的,因为…他就是在要挟谢清瑰。   用她的父亲,迫使她留在自己身边。   沈季屿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太多,因为他明白谢清瑰是个聪明人,会懂他的意思的。   而女人也的确懂。   一片死寂中,沈季屿神经在极度绷紧的状态下听到她笑了一声,又轻又凉,像是在他心上扎一样。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清瑰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轻声问:“沈季屿,我骂你一句卑鄙,你不会反驳吧?”   沈季屿苦笑了声:“不会。”   他确实卑鄙,但并不后悔。   毕竟他在她心里本就不是正人君子,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此刻装作洒脱地让她走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恶劣到底,用手段把人留下。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或许再相处一阵子,谢清瑰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只是到这个时候,沈季屿自始至终都没意识到,他一直在以己度人。   如果他意识到了,他就会明白谢清瑰不是他,道德底线没那么低,也不会轻易说原谅。   但此刻,谢清瑰妥协了。   “好。”她轻轻点头,面色平静,唯有眼圈红了些:“你想让我怎么做?”   沈季屿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像是被碾过一样,几乎成泥成尘。   “我…我就想我们和之前一样。”他声音同样有些颤:“住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其实当真想和谢清瑰成个家。   “和之前一样?”谢清瑰看着他,有些讥诮地一笑:“你是说这样么?”   说罢,她站起身来。   女人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衬衫裙,她微微抬起手,一颗一颗地解扣子,很快她瓷白清透的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   室内是恒温,一年四季都不会冷,可此刻,谢清瑰的身子却在微微地颤。   沈季屿瞳色渐深,忍无可忍地攥住她解扣子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你这是在干什么?”   “何必要明知故问呢?”谢清瑰笑笑:“你非要我留下来,不就是想做这种事么?”   无论是高中时,还是重逢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交集始终和‘性’这个字紧紧联系在一起。   谢清瑰曾经觉得自己是个正常女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所以她从未觉得自己和沈季屿的□□接触有什么不对。   可她现在后悔了,如果不是她贪欲,尝到甜头了任由他予取予求,她和沈季屿也不会发展成恋人的关系。   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此刻就算是和沈季屿做了,谢清瑰也觉得是一种报应,或者是对她的一种惩罚。   让她长记性,惹谁都不要惹到他这样的人。   可沈季屿却觉得谢清瑰嘴唇里吐出来的字字句句都刺耳极了。   “我是想跟你和好,恢复到正常关系,不是把你当做泄欲工具。”他冷笑一声,甩下她的手:“只有狗才会随时随地发情。”   他又不是。   “你当然不是狗。”谢清瑰也认同他的话,冷冷笑道:“狗是最忠实的动物。”   而沈季屿,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和‘忠诚’沾得上边。   谢清瑰嘴巴毒起来几乎每一句话都能把人气死,沈季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起,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全当没听见她的话,转身走去洗手间带上胶皮手套,拿着打扫房间的工具出来,轻声道:“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收拾一下屋子。”   一副全然要当做无事发生,渴求着‘过正常日子’的模样,是显得那么掩耳盗铃。   男人显然不会做家务,拿着扫帚扫了几下地,全是生疏笨拙的动作。   但就是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偏偏掌握着别人的命脉,轻而易举地操控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可见权利真的是件迷人的东西。   谢清瑰冷冷地看了会儿,转身进了卧室。   因为谢槐的原因,她不能一走了之,能做到的也只是不会给沈季屿一个好脸色。   呆呆地坐在床上,女人纤细的指尖一片冰凉。   谢清瑰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才意识到和沈季屿这样的公子哥‘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竟然只能等他烦了,倦了,厌倦自己,放过自己。   可她明明才是那个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受害者,真是悲哀。 第48章 顽   是夜, 卧室里纯实木的大床被摇的‘咯吱’作响。   女人一只莹润修长的手攥着床头的栏杆,白皙的皮肤覆着一层薄汗。   沉默的房间,只有一片喘息声。   沈季屿终于结束的时候, 谢清瑰也已经气若游丝了。   这些天沈季屿没做措施, 她知道他就是想让自己怀孕来折磨自己,她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谢清瑰也不避讳,每每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吃药。   他扔,她就继续买, 甚至买了一箱子备在家里, 随便他扔。   眼下床头空空如也, 就是又被他扔掉了。   谢清瑰闭了闭眼,拖着虚软的腿下床想要翻找备用的避孕药, 结果脚腕一软, 差点跪倒在地毯上。   “别找了。”沈季屿连忙过来扶住她,眼睛里是说不出来的意味复杂:“都被我扔了。”   屋内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沈季屿说完这句话后几乎不敢看她,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 看到谢清瑰眼圈红了一片。   “给我药……”谢清瑰声音颤抖:“我要吃药。”   “不吃不行么?”他声音压抑:“避孕药对身体不好。”   “这要怪谁?不都是拜你所赐?”谢清瑰冷笑:“要不是你每次射进来, 我用得着担心怀上畜生的孩子?”   “谢清瑰。”沈季屿声音一沉, 冷冷道:“别激我。”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只捏的女孩儿悬在眼眶里的晶莹坠落下来,一颗一颗珠子似的。   见到她哭, 沈季屿呼吸一紧,感觉心脏都要被拧碎了。   “清清, 别哭……你别哭。”他有些狼狈地搂住她, 感觉着女人抵在他肩膀处的洇湿一片, 不断地哄:“好, 你吃,我以后肯定做措施,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药。”   说着,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等到卧室门‘砰’地关上,谢清瑰倒豆子似的眼泪立刻停止。   她抹了把脸,眼睛里一片冷色。   有的时候一味地要强只会让自己受苦,还是得适时地示弱,让沈季屿在她面前有成就感,她才能找到机会离开。   况且,那畜生本就反复无常。   一开始还说自己不会和狗一样发情只想着做呢,可如今不还是天天做那种事?   谢清瑰冷笑一声,撑着浑身乏力的身体走了出去。   刚刚沈季屿走得急,不知道有没有拿手机。   如果他把手机扔在家里……   他们如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都是分房睡的,谢清瑰推开他睡的客房,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有些失望。   沈季屿没忘记把手机带走,她找不到。   忍着恶心,谢清瑰换下衣服去洗澡。   等她全身泛着水汽从浴室出来时,沈季屿已经回来许久,正坐在沙发上等着。   谢清瑰脚下一顿,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一声。   现在对于应付他这件事,她只剩下疲惫,不安,恶心了。   沈季屿听到动静侧头望了过来,微笑了下:“洗完了?”   “我帮你吹头发吧。”   谢清瑰冷淡地拒绝,她用头绳胡乱把湿发扎起来,不顾顺着脖颈滑下来的水滴,走过去拿他买回来的药。   沈季屿一下子按住她的手腕。   谢清瑰一惊,谨慎地看向她。   沈季屿被她眼里浓厚的防备刺了下,苦笑着问:“清清,你真的不想给我生个孩子么?”   为他生孩子?谢清瑰愣了下,当真想笑。   她觉得沈季屿除非到死,否则自大这个秉性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谢清瑰也没多说什么,只一字一顿地道:“不想。”   说罢,连忙拿出避孕药仔细检查一番,然后嚼碎了生生咽下。   吃完,她就折身准备返回房间。   “清清。”沈季屿却叫住了她,低声问:“你现在还吃安眠药么?”   谢清瑰停下脚步,困惑地皱了皱眉。   “严桓之说你好久没去开药了。”他走到她身后,虚虚地搂了下她纤细的身子骨:“之前我们一起睡的时候,你好像睡得挺好的,不然……”   ‘我们还是睡在一张床上吧’这句话没说完,就被谢清瑰厉声打断:“你还想继续做么?”   沈季屿一怔。   “如果你没有需求,我们没有必要睡在一起。”谢清瑰冷冷地说完,快步走回房间关上门。   看着卧室门‘砰’的一下合得严严实实,沈季屿抬了抬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距离他威胁强迫她继续留下来已经过去快要半个月了,但谢清瑰的态度并无半分松动。   就连做/爱,也激不起她除了恨意以外的其他情绪,只是自己留恋她的体温,一逞兽/欲罢了。   这样的日子,无异于凌迟。   可沈季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放手,因为他见识过谢清瑰毫无保留依恋他的模样。   他依旧有着他们能重归于好的幻想。   如果找不回那样的谢清瑰,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方向是什么。   似乎整个感情世界,从此就会死掉了。   但谢清瑰并不会去和沈季屿这样的人共情。   经过这半个月,他在她眼里已经不只是个骗子,还是个强/奸犯。   如果不是谢槐的事情还没解决,梁敏菁也需要照顾,她连和沈季屿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毕竟当你无比痛恨一个人却还得被迫在他身下承欢时,大抵是这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了。   现在每天只有上班,是谢清瑰最轻松的时候。   她无限制的接课,把自己下班时间也排得满满当当,每天回淮阳路的时间能推迟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可无论多晚回去,都逃不过沈季屿的索求。   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的存在感,顺便折磨她。   半个月下来,谢清瑰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办公室的同事都看出了端倪,趁着闲暇的时候问她:“小谢,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谢清瑰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没睡好觉吧。”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办公室苏姐端着水杯走了过来,关心地看了看她:“瞧,你这眼底都发青了。”   “是…最近休息不太好。”谢清瑰勉强笑了笑,拿着手机站起来:“苏姐,我出去一趟。”   她慢慢走到了走廊尽头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一路都在心中组织着语言。   然后从通讯录里翻出严桓之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秒接,严桓之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谢小姐?”   “严医生。”谢清瑰声音急促,直接说:“您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严桓之迟疑地问:“帮什么?”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不合情理,很离谱,但是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了。”谢清瑰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我父亲在德国慕尼黑的医院,你有办法能瞒过沈季屿把他转回国内的医院么?”   谢清瑰也知道这件事去求严桓之很不现实,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不是医生,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也不认识什么医生朋友,除了严桓之。   虽然,他们算不上朋友。   可是如果在沈季屿身边继续待下去的话,谢清瑰怕自己会疯掉。   她厌恶他的体温,接触,一切……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走进疯狂的境地,从而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严医生,您帮帮我吧。”谢清瑰紧紧攥着手机,眼睛里闪着水光:“你帮帮我,我会特别感谢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谢小姐,你冷静一点。”严桓之已经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来她精神不太正常了,他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地劝说:“慕尼黑那家医院我知道,屿少那朋友霍华德是主治医,你说想把你父亲偷偷运输回国,怎么可能避开他的眼睛啊?”   “就算是医生也不能不顾家属的意愿把病人强制留在医院吧?”谢清瑰咬了咬牙:“我只是没有运输的渠道。”   她知道严桓之一定有,只是他不一定想帮自己。   对面大概知道谢清瑰是个不好骗的,一时也沉默下来。   “对不起。”谢清瑰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半晌后叹了口气,低声道:“严医生,我不该为难你的。”   她也实在是太急迫了。   严桓之是沈季屿的朋友不是她的,怎么可能为了她的事情和沈季屿撕破脸。   说罢,谢清瑰就要挂了电话。   “等下。”严桓之却叫住了她:“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可能因为受了威胁就一直在他身边待着。”谢清瑰静静道:“大不了玉石俱焚。”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这个勇气,才苟且生活着。   但是……早晚都会有的。   谢清瑰说完,挂断电话。   -   实际上,沈季屿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和宁鸢强行解除婚约后,舆论铺天盖地而来,徽铭的股价都一直是跌的状态。   内部外部都是重重压力,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个电话拨到他的手机里,就算被乔程拦了大半,每天也是焦头烂额的地步。   沈季屿心烦意乱之下,干脆换了手机号,只告诉了关系最近的几个朋友。   但有的时候关系近,不代表就不会翻脸。   这天沈季屿难得早点下了班,第一时间回了淮阳路的家里,进门就看到谢清瑰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钢琴前弹奏。   这还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天没黑的时候碰到,沈季屿莫名有几分激动,虽然,谢清瑰弹的是一首他不太爱听的曲子。   这是他们决裂那天她弹的钢琴曲,后来他才知道这曲子名叫《strom》。   风暴,随时都会席卷而来的哀伤风暴。   沈季屿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清清。”他走过去,轻声问:“换一首弹吧。”   谢清瑰充耳未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弹自己的。   沈季屿本来就是强装出来的笑意一僵,抿了抿唇。   他刚要再次开口,大门那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知道他这个住址的人少之又少?谁会找上来?   沈季屿皱了皱眉,走过去从可视屏幕中一看,却意外发现是傅景逸的身影。   他一愣,连忙打开门:“你怎么……”   话音未落,就被他一拳重重地打在下巴上。   沈季屿毫无防备,傅景逸这一拳又是使尽了全力,一时之间他竟然被打的倒退两步,踉跄着差点倒在地上,牙齿磕到嘴唇出了血。   男人长眉紧蹙,也来不及说什么,连忙用手捂住了唇。   “过来。”傅景逸却弯身揪起他的衣领,一向戏谑的眉眼像是覆了一层冰霜,问他:“是你找媒体公布解除婚约的事情的?”   “是。”沈季屿抽了一张纸捂住嘴唇,同样冷冷地回答:“怎么了?”   “怎么了?沈季屿,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办事有没有点谱。”傅景逸听见他的回答,气笑了:“你这样让宁鸢怎么办?”   “……”   “她家族里本来不少人都针对她,看不起她是一个女人管事,巴不得有什么把柄。”傅景逸眼睛都气红了,盯着沈季屿的模样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你倒好,你他妈的亲自递刀!你俩怎么说也订婚了好几年,你就不能替她想想?”   沈季屿沉默着没说话。   半晌,他抬起眼皮看向他:“你喜欢她?”   “是,老子喜欢她。”傅景逸大方地承认,嗤笑一声松开他的领子:“沈季屿,当哥们儿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   “绝交吧。”   撂下这三个字,傅景逸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   发泄似地甩上大门,声音在震耳欲聋之后就是一片空落落的死寂。   谢清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给他们当伴奏的钢琴声,她看着傅景逸拂袖而走的身影,若有所思。   虽然那男人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但她的注意力倒是集中在他的身上。   半晌,谢清瑰轻轻笑了一声。   沈季屿对她的声音一向敏锐,他有些狼狈地站直了身子,看了过来:“笑什么。”   他声音有些压抑,头也是侧着的。   嘴上破了皮,血流的止不住,不敢让人看见。   “我笑你朋友比你可有担当多了。”谢清瑰歪了歪头,语气轻松:“你跟他比起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沈季屿修长的身形一僵,但依旧没有转过头。   殷红的血把薄薄的纸张染成鲜红,渗到了指缝里。   谢清瑰见到他不说话,还以为这种讥讽终于能刺伤他,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甚至,这是她半个月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不如他么?”谢清瑰看着他的背影,声调里甚至带了几分愉悦——   “因为他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儿出头,为此不惜得罪你这个大少爷,而你呢?你只会用权力威胁你‘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沈狗现在可能就要气死了,但只是受虐第一步而已 第49章 顽   这天面对谢清瑰的讥讽, 沈季屿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脚离开,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沈季屿走后, 谢清瑰才发现他站过的地方有一滩并不是很明显的血迹。   难道是刚刚把他脸打破了, 蹭在地上的血?   她疑惑地眯了眯眼,也并不在意。   沈季屿不在家,反而让她放松多了,只是那地上的血迹看着还是刺眼。   谢清瑰皱了皱眉, 还是去洗手间拿了拖把。   正打扫着, 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一看,是梁敏菁打来的电话。   她擦了擦还有水珠的手, 连忙把电话接起来。   自从沈季屿解除婚约这件事登了报, 梁敏菁就对他们俩之间的情况并不是很放心。   虽然谢清瑰不想让她跟着操心,第一时间就找了借口搪塞得天衣无缝, 但大概母女连心, 梁敏菁还是能隐约感觉出来不对劲儿。   因此, 这段时间打过来嘘寒问暖的电话异常的多。   谢清瑰从来都是声音轻柔, 毫无破绽的应和。   “你之前说小沈和那姑娘就是契约联姻, 没什么关系,早就解除婚约了才宣布,我是相信的。”梁敏菁叹了口气, 试探着说:“可是……我才知道他居然是那种家庭。”   “清清,不是我泼冷水, 我只是说…要不你们算了吧?”   “小沈这样的家庭, 我怕你真的和他结婚, 以后会吃亏。”   天下疼子女的父母莫过于此。   不求大富大贵, 只求生活平安喜乐,而且平等。   在梁敏菁的眼里,她怕谢清瑰和沈季屿的差距太大会让她仰人鼻息,到时候有再多的钱和地位,也买不来快乐和尊重。   谢清瑰听着听着,鼻尖儿就有些酸。   想她在家里也是父母捧在掌心心疼的小公主,可现在……只能在沈季屿的金丝笼里匍匐求生。   对比反差越强烈,她就越恨他。   “妈…我明白您说的话。”谢清瑰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强装轻松:“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吧。”   沈季屿离开淮阳路,开车到严桓之那儿去处理伤口。   他一路都是单手开的车,另一只手拿着纸巾用力地捂住唇,破掉的口子血汩汩流着就没有停,他自然不能破罐子破摔的任由它流。   沈季屿感觉脑子里都有些轻微的晕眩。   但不是因为流血,这么点伤口还不至于让他‘失血过多’,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谢清瑰刚刚那几句话。   优秀的男人总会有些自视甚高的姿态,在此之前,沈季屿从未把他自己和身边的好友相比较过。   或者应该说,他早已习惯了人人追捧。   今天谢清瑰说的话就像是扯下了皇帝的新衣,赤/裸裸地叙述着一件事——他也不过如此,根本算不上什么。   和傅景逸一比,行事作风像个脑中。   沈季屿头疼的几乎炸开,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因为他心里明白她说的都是对的。   在谢清瑰这件事上,自己几乎把活了三十年的阴暗面和丑恶嘴脸都暴露出来了。   下了车,浑浑噩噩地找到严桓之让他帮自己处理伤口,沈季屿听着他的絮絮叨叨,面目麻木的放空。   “你这怎么短期之内受伤两次啊?真够呛。”严桓之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儿埋怨一边试探着问:“上次是被谢小姐打的,这次呢?该不会也是吧?”   沈季屿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是傅景逸。”   ……   严桓之拿着棉签的手指一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傅?不是吧?”这群人都发什么疯啊!【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沈季屿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淡淡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他也不想追究傅景逸什么,打架是一方面,到底还是兄弟。   更何况,傅景逸是因为宁鸢的事情和他发火,这点沈季屿本身就有点心虚。   他清晰地知道,在处理宁鸢这件事上他是有错的。   严桓之见他不想聊傅景逸,便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和谢小姐和好了?”   其实他根本就知道没和好,但为了不冷场,也只能没话找话地问。   可这样的问题,沈季屿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想苦笑。   和好?谢清瑰现在恨他恨的几乎想杀了他。   “老严。”沈季屿当然不会把这些内在的情绪表现出来,他敛了敛眸子,淡声说:“你也给我开点药吧。”   “行。”严桓之连忙说:“开点补血的。”   “不是这个。”沈季屿笑了下,顿了顿才说:“开点和谢清瑰一样的药。”   严桓之一愣,忙问:“你也失眠?”   沈季屿‘嗯’了一声,说得简单。   实际上,他这半个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而之前他几乎从不失眠,巨大的变化已经让他在精神上已经极度疲乏了。   “你…这我可不能随便给你开,安眠药吃多了伤脑子。”严桓之摇了摇头,戏谑道:“你这脑子太金贵了,我负不起责任。”   沈季屿沉默片刻,看向他:“你怕谁找你麻烦?”   “害,那可多了,你们沈家那帮人啊。”   “他们都怕我。”沈季屿抬了抬唇角:“你不给我开,现在就会很麻烦。”   ……   妥妥一流氓。   严桓之无奈,只得给他开了一盒艾司唑仑。   眼见着沈季屿起身要走,严桓之忍了忍,脑子里三不五时闪过谢清瑰打来的那通电话,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屿少,要不算了吧。”   “从医生的角度看,我怕再强求下去,你和谢小姐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   沈季屿脚僵在原地,背影像是一块顽长的木头。   他停顿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沈季屿没有继续强求和谢清瑰同房的事情。   后者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松了口气。   谢清瑰知道沈季屿只是从强迫路线改成了怀柔路线,比起肢体接触,更多的是语言上的嘘寒问暖,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毕竟如果还要和他同床,做那种事的话,谢清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谢槐没回来,她现在还不能崩溃。   比起无能狂怒的抗争,她更应该做的是想办法离开沈季屿的身边,并且不受他的胁迫。   所以谢清瑰很想拿到他的手机。   沈季屿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总有父母管吧?   像他的父母,大抵是看不上自己这种普通人的,那样,就正合她意了。   只是,沈季屿的手机没那么好拿到,况且她也不知道他的锁屏密码。   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卡在第一步了。   谢清瑰想着想着,就有些心烦意乱,她细长的指尖转着笔,不自觉地在纸上乱写乱画,烦躁的情绪都用笔抒发在纸上了。   “小谢,干什么呢?”苏姐走过来就正好看到她这幼稚的举动,顿时笑了笑:“这么大人了,还乱写乱画的?”   “啊。”谢清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纸折起来,笑了笑:“随便画画。”   “我进来看你在这儿写东西,还以为你是在填去支教的表格呢。”苏姐喝了口水,问她:“怎么,没点想法?”   谢清瑰一愣:“什么支教?”   “啊,你不知道么?”苏姐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学校每年都会派老师去县或者镇这种周边地区支教啊,这种对定级是有好处的,小谢你还没定高级教师呢吧?这种支教就是要年轻教师去申请的。”   “这样。”谢清瑰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我没关注…苏姐,现在还能报名么?”   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精力早就不集中在上班了。   但此刻这个去县里支教的提议,却让谢清瑰很感兴趣。   她的兴趣并不是因为对于每个老师都很在意的‘定级’问题,而是……   去支教的话,可以远离筠城,可以让她放松放松。   “可以啊,报名一个月后才截止呢,定下支教人员去县里也是下个学期的事了。”苏姐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表格:“你要有兴趣的话先报个名,然后回家用word交一份简历。”   “好。”谢清瑰连忙接过,感激地道谢:“谢谢苏姐。”   “瞧你生分的。”苏姐笑了笑:“客气什么,得交挺多资料呢,你回去好好弄弄。”   报名支教这种事牵扯到教师定级的事情,现在年轻教师想定高级,下乡支教就是能得到最好履历的捷径,自然是争破头的。   谢清瑰这段时间忙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向上层层交资料不说,还得想办法给负责这件事的主任找关系送礼。   她从来没做过送礼的事情,基本是毫无经验,拎着礼物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几乎脚趾都要抓破地板了。   但没办法,她真的很需要这次机会。   谢清瑰踌躇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咬了咬牙,敲门走了进去。   只是迈出去第一步,本来觉得很羞耻的事情也没那么难了。   在体制内,不送礼基本是镜花水月。   为了这次支教的机会,谢清瑰给的‘礼物’分量不算轻。   第二天,她就通过苏姐收到了主任那边传递过来的话风,意思是她的名额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谢清瑰的资格和入校年份还有自身水平都绝对够,送礼,只不过是额外多了一层保障罢了。   这下子得到回应,谢清瑰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人也轻松了不少。   一想到几个月后就能离开这阴云密布的烦心城市,她就有点开心,甚至觉得这是一个月以来最让她开心的日子。   因为开心,谢清瑰回到淮阳路后也没一如既往地绷着脸。   沈季屿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她回来的动静,连忙跑出来问她:“晚上吃冬瓜排骨汤和油焖大虾,可以么?”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了。   每天都提前回来,变着法做她喜欢吃的东西。   谢清瑰定定地看了会儿他的脸,破天荒的‘嗯’了一声。   一向无视他的人给了次回应,沈季屿倒是愣住了。   几秒过后,等谢清瑰都换鞋进去了,他才回神,然后忍不住像隔壁二傻子一样地笑起来。   “好,我这就去做。”沈季屿扬声喊了一句:“二十分钟后开饭。”   谢清瑰没应声。   她换了家居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刚就看到了……沈季屿在厨房,而他的手机在桌子上。   只是就算她拿到了,也不知道密码。   谢清瑰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她思索片刻,给秦枝发了条短信:【给这个手机号打个电话,等人接起来就挂,别问为什么,回头我和你解释。】   然后附上了沈季屿的手机号。   秦枝是个很够意思的闺蜜,不消片刻,沈季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而他在厨房,抽油烟机和炒菜声交杂着,自然是听不见的。   谢清瑰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   她敲了敲厨房的门,佯装不耐烦:“沈季屿,你手机响了。”   现在的谢清瑰,只要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就足够沈季屿开心的神智不清了。   他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下,怔愣过后连忙笑了笑:“我炒菜…戴着手套,你帮我接一下吧,谁啊?”   其实他不是自己不能去接,只是想借机多和谢清瑰说几句话罢了。   此举也正中谢清瑰下怀。   “陌生号码。”她垂下眼睛,冷冷地问:“密码。”   沈季屿:“1107。”   谢清瑰一愣,有些讶异地抬头:“什么?”   “1107。”沈季屿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你的生日。” 第50章 顽   秦枝很听话, 在谢清瑰僵硬着手指解开沈季屿的手机密码,接起来的一瞬间,就乖乖挂断了。   “挂了, 打错的吧。”谢清瑰撂下手机, 不待他有任何回应,就转身回了卧室。   沈季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失落她就这么走了,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总感觉谢清瑰这几天的态度松动了一些呢, 都会主动跟他说话了。   沈季屿不自觉地扬了扬唇角, 只感觉炒菜都更有动力了。   谢清瑰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秦枝打电话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情, 末了不忘提醒她直接把沈季屿的电话号拉黑,防止他打回去问什么。   但估计……沈季屿那样的人也不会主动回电话。   挂断电话, 谢清瑰清瘦的背靠在门上, 感觉骨头都有些硌得慌。   半晌,她抬起唇角, 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原来她一直想得到的密码其实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个答案, 但是, 她从未往那个方面想过。   沈季屿的深情无论是真是假, 对她而言都已经不值一提。   对于她来说, 最重要的是终于有机会能翻看沈季屿的手机。   所以当他叫她出去吃饭的时候,谢清瑰深吸几口气,在心里不断做着心理建设, 方才走出去。   这段时间以来,沈季屿虽然天天做饭, 但她一次都没给过面子跟着一起吃。   今天的谢清瑰‘平易近人’, 带给沈季屿的感觉几乎就是频频惊喜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 在饭桌上一直小心翼翼地给她夹菜。   为了避免女人的反感, 用的还是公筷,夹到单独的盘子上。   谢清瑰吃了几口菜,看到他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轻笑了下。   “沈季屿。”她撂下筷子,在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认真看着他,认真问他:“你觉得我们这样,有意思么?”   沈季屿一愣:“什么意思?”   “没意思的意思。”谢清瑰跟说绕口令似的,歪了歪头:“你把我当太上皇一样供着,我也不稀罕,你自己也难受,肉眼可见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很久,有意思么?”   其实谢清瑰本来不想说这些的。   她今天来吃这顿饭,甚至抱着‘讨好’沈季屿的认命心态,目的就是为了拿到他的手机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理论上来说她本该忍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可看着沈季屿鞍前马后的惺惺作态,这股子火气忽然怎么忍也忍不住。   意料之中,沈季屿本来还算和煦的眉眼很快沉下来。   他睫毛低垂,半晌才重新掀起眼皮子,勉强一笑:“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起码谢清瑰在眼前,有个盼头。   他这个回答也并不让谢清瑰意外。   试图和沈季屿讲道理,本来就是她的痴心妄想。   一顿并不算很愉快的晚餐结束,沈季屿出了门。   他一路飙车回到了沈家的老宅,刚刚进门,就被大门口那一左一右的两个黑衣保镖钳制住了左膀右臂,逼得他松了松手,几乎是动弹不得。   沈季屿苦笑一声,干脆摆烂一样地放松身体,任由他们把自己带进去。   他本来就不会打架,也不能打,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两个保镖一语不发,把沈季屿驾到了老宅客厅就走人。   沉江河和汪慧都坐在沙发上,见到他有些狼狈被架着,都有些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沈季屿倒是没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窗前那道拄着拐杖却依旧笔挺的身影上,无奈地笑了笑:“爷爷,您来就来,这么大阵仗呢?”   沈家老爷子沈同绍是今天中午到的筠城。   沈季屿早知道,但他还是和谢清瑰一起吃完了晚餐才过来的老宅。   估计再晚来个半小时,老爷子就得去淮阳路直接拿人了。   “闭嘴。”沈同绍回头看着他,鹰隼一样的眼睛里满是凌厉,冷冷道:“你还好意思说话。”   沈季屿笑了笑,看起来还是很皮。   这模样看得沈同绍是又气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手里拿着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我问你,是谁允许你和宁鸢解除婚约的?”   “爷爷。”沈季屿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她。”   “荒唐!”沈同绍大怒,声若雷鼓:“婚姻大事是喜不喜欢能决定的?你多大了还说这种话,幼稚不幼稚!”   “确实,喜不喜欢的不能决定一切。”沈季屿顿了下,继续说:“但不喜欢的,娶回家有什么意思?”   沈同绍震惊地看着沈季屿,就好像压根不认识他了一般。   他有两年没见到自己这个最得意最优秀的孙子,怎么也想不到他变得这么……天真?   对,就是天真。   他们这样的家庭,联姻对象居然能用‘喜欢’这个标准衡量,不是天真是什么。   老爷子彻底沉下脸来,室内的气氛也变得无比压抑。   他一步一步走到沈季屿面前,冷冷命令:“跪下。”   沈同绍明明是比年轻人矮了一截的,但在气势上,就是有种泰山压顶的压迫感。   沈季屿看了看他,没动。   “我管不了你了是吧?!”沈同绍更怒,直接扬起拐杖重重地打在男人的膝盖的腿弯处。   迫使沈季屿闷哼一声,疼的额角出了汗,不得不跪下。   老头深知全身的骨头哪里是软肋,打哪儿最疼。   “爸!”汪慧吓得半死,连忙拦住:“您…您别打他,阿屿身体不好。”   “他从小你就说他身体不好,我没看出来哪儿不好!”沈同绍瞪着汪慧,大骂道:“就是因为你说他小时候生过病,打不得骂不得,所以他一直都是我最娇惯的孙子!”   “沈家那么多晚辈,哪个没被我打过?唯独沈季屿!结果你看他现在都被你们惯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一点人样么?还能当我徽铭集团的掌门人吗!”   汪慧听得心惊胆战,额角的汗也跟着流下来了。   她嘴唇颤颤巍巍,却不知道说什么。   “爷爷,您注意点。”沈季屿被打了倒是轻松,还笑了笑:“别气坏了身子。”   “你还知道让我注意身子啊!”沈同绍气笑了,几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   男人脸色苍白,但眼神里确实巍峨不动的坚毅。   有那么一瞬间,沈同绍觉得自己确实老了——老的心软了,倒退二十年,如果沈家有晚辈敢瞒着他做出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家法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可现在看着沈季屿,沈同绍忽然觉得自己老的挥不动棍棒。   “算了,既然已经和宁鸢解除婚约,也没有再去求宁氏的道理,她这边就这样。”末了,沈同绍叹了口气,声音沉沉地吩咐:“至于你那边那些莺莺燕燕,那个姓谢的,趁早给我断干净了。”   沈季屿心里咯噔一下。   他猜到老爷子估摸着已经知道谢清瑰这个人,但没想到他这道命令会来得如此之快。   “爷爷。”沈季屿勉强笑了下,故作轻松:“您可从来不管我的。”   沈同绍嗤笑:“你之前也不做蠢事。”   今时不同往日,世道变了。   “喜欢一个女人不叫蠢事。”沈季屿丝毫不让步,竟然开始和沈家这位绝对的权威开始顶嘴:“爷爷,您的要求,我不能接受。”   沈同绍一愣,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他声音表情都没怎么变,可问这句话的时候,就是感觉室内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爷爷,您明明听清我说的话了。”沈季屿笑了笑:“还要我再重复么?”   “狂悖!”沈同绍大怒,拐杖又毫不留情地扬起来重重甩下去——   这次打上的是背,沈季屿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沈同绍连着打了十几下,尤觉得不解恨,气喘吁吁。   偌大的沈家大宅没人敢吭声,就连沉江河也被沈老爷子这副态度吓到了,只有汪慧呜咽着哭泣的声音,直到看见沈季屿浅色的衬衫都隐隐渗出血来,她才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跪着求:“别打了!”   “爸,求求您,真的别打了!”   沈季屿倒是硬气,一声不吭,只是脸色苍白,白的不正常。   暴怒的沈老爷子像是被汪慧这一嗓子嚎回了神,看着沈季屿的脸色,他拿着拐杖的手轻轻一颤。   “爷爷。”沈季屿这才开口,眼神直勾勾地,带着股子倔强的发飘:“我求您。”   他求的是什么事,谁都知道。   “不可能。”沈同绍想也不想地拒绝,决绝转身:“沈家不可能接受那位姓谢的小姐。”   “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肯亲自解决,那只有我来。”   他的这句话好像抽干了沈季屿最后一丝强撑着的精神,男人眼前一黑,终于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一连好几天,沈季屿都是‘消失’状态,没有回淮阳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谢清瑰乐得自在。   直到某天下班,接到了严桓之的电话。   谢清瑰本来不想接,但他打了好几次过来,她皱了皱眉,还是接了。   结果严桓之的话却出人意料。   “谢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问她:“你上次说要我帮忙运输你的父亲回国,还需要么?”   谢清瑰一愣,立刻问:“你肯帮忙?”   “可以,但有一个前提。”严桓之顿了一下,继续说:“得在你和沈季屿彻底断干净后,我怕惹麻烦。”   “可就像你说的,我父亲在他的手里,慕尼黑的医院里全是他的眼线。”谢清瑰苦笑:“我怎么跟他断干净?”   不想办法先把谢槐弄回国,她根本没办法和沈季屿‘断干净’。   “这个你大概是不用担心了。”   严桓之站在医院的病房外面,眼神复杂地轻笑了声:“大概很快就有人会去找你。”   沈家那位老爷子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打成这样,沈季屿这货皮肉娇贵,住了好几天的院伤口都没办法愈合。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同绍怎么可能放过谢清瑰?   严桓之也是觉得她是个可怜人,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罢了。   作者有话说:   清清:恶毒家长赶紧来找我吧( 第51章 疾   宁大对于去乡下支教的老师名单出得很快, 一共五名老师,谢清瑰赫然在其中。   只是和之前说好的下个学期再去的计划不同,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都比较闲, 而学校又急于在履历铺上出成绩, 竟要这五位老师准备准备,约莫半个月之后就出发。   对于谢清瑰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好也有坏。   她的确是很想赶紧离开筠城,换个环境生活, 但谢槐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下班后, 谢清瑰心事重重地回了清水巷, 和梁敏菁一起吃晚饭。   她最近能回来也是因为沈季屿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才能稍微自由一些。   否则只要她不待在淮阳路的房子里, 那个神经病就要安全感缺失的发疯。   梁敏菁见到女儿回来, 很是开心地做了好几个菜。   但吃着饭,母女两个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清清。”梁敏菁的视线从谢清瑰尖细的下巴挪到她穿着薄薄针织衫的肩膀, 只觉都有种形销骨立的视觉效果。   她有点担心:“你瘦了好多。”   谢清瑰夹菜的手指一顿, 笑了笑:“最近一直在忙学校的事, 吃饭不太规律。”   “妈, 我们学校有一批去乡下支教的教师名单, 有我的名字。”   “下乡支教?”梁敏菁一愣,立刻问:“是和职称评级有关系的么?”   谢槐以前就是老师,她对于教师工作的流程还是比较了解的。   “嗯。”谢清瑰点了点头:“就在筠城下面的徕镇, 距离不远,去两年。”   “两年啊, 有点久, 徕镇条件挺一般的。”梁敏菁纵然有些对女儿生活环境的担忧, 但这种事情肯定也是支持的。   当教师定级不成功的话, 会耽误很多事情。   只是……   “清清。”梁敏菁问她:“这事儿你和小沈商量了么?”   在她眼里,现在谢清瑰和沈季屿还是浓情蜜意的小情侣,去外地支教这种事儿虽然只有两年,可也算异地了,怎么着也得好好商量。   “说了。”谢清瑰敛着的眼眸划过一抹暗色,面上却平静无波:“妈,您放心吧。”   “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半个月的时间,她只希望一切尘埃落定,不出岔子。   谢清瑰吃完了饭,并没有动身回淮阳路。   她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这大半个月以来的头一遭,入睡前还有些紧张——生怕沈季屿那神经病如果回了家看不见她,会找过来发疯。   但幸好这次大胆的尝试是成功的,一夜消停,沈季屿并没有打来电话问什么。   谢清瑰放下心来,洗漱过后去上班。   清闲的工作时间,除了处理支教名额的文件以外,剩下的空当,她都在想严桓之上次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会有人来找自己……难道是沈季屿的父母么?   能主动找自己又能管得住沈季屿的,这世界上也没几个人了吧?   但谢清瑰上次见过一面沈季屿的父亲沉江河,也正是因为那次见面,才导致的现在的一切。   看起来……他这个当爸的也不一定能管得住。   所以,还能是谁呢?   来找自己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沈季屿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莫名消失?   这两个问题像是黑雾一样萦绕在谢清瑰的脑海里,让她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有点无法集中精力了。   只是有的时候,在一个人往往意想不到却又盼望着的时候,奇迹反倒会降临。   对于谢清瑰而言,沈家随便出来一个长辈制止沈季屿,能对他们‘棒打鸳鸯’那就是救世主,她无比感谢。   所以当她下班过后回了淮阳路,见到沈季屿家里门锁被人撬开无力明显有人时,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就是无限欢喜。   这道门安的锁很严密,小偷解不开,所以不会是遭贼了,怕是沈家来了人。   正这么想着,谢清瑰眼前就出现一道黑影。   “您是谢小姐?”一身黑的保镖戴着墨镜,就像什么香□□帮片里走出来的人物,面无表情地问她。   谢清瑰点了点头:“是。”   保镖也礼貌地颔首:“沈老爷子想见您一面。”   主动想见她,就直接弄坏锁破门而入。   呵,的确是很新奇的一种方式,同样的霸道和自大。   谢清瑰唇角勾勒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应了声‘好’。   她走进去,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老年人,两鬓斑白,但一双凌厉的眼睛却很明亮,散发着鹰隼一样的矍铄,精神奕奕。   谢清瑰大概能猜到这位大概是沈家真正的掌权人,便说了句:“您好。”   “谢小姐,您好。”沈同绍点头,礼貌也显得很有压迫感:“我是沈季屿的爷爷。”   沈季屿的爷爷,这个名号就足够唬人了。   毕竟只要是有点见识的,都是到偌大的徽铭就是眼前这位老人一手带出来的。   但不管是沈同绍还是沈家,他们的威名都和谢清瑰无关,因此女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道:“猜出来了。”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沈同绍一愣,随后笑了笑,苍老褶皱的手指缓缓抚摸着拐杖:“你不怕我?很多人都觉得我这长相可怕呢。”   谢清瑰笑了笑,很无所谓:“我没有什么怕您的理由。”   她的不卑不亢来源于她的自信。   谢清瑰用不着沈家任何帮忙就能生活得很好,那些霸道总裁摧残可怜女主的手段也害不着她,因为她属于公务员的职位,国家发钱,沈家再霸道也没办法控制她的工作。   甚至于就算毁了她的工作,她一双手也能养活自己。   另外在感情上,也是沈季屿完全的对不起她,谢清瑰没有丝毫心虚,所以在面对沈同绍的时候,心情和面对路人也没什么区别。   除了谢槐,沈季屿根本抓不到她的任何软肋,如果不是谢槐在国外暂时运输不回来,她早就一走了之了。   谢清瑰目前和沈家这帮人周旋,能保持基本礼貌都算自己大度到家了。   沈同绍那是成了精的老油条,自然能瞧得出谢清瑰眼里的冷漠和厌恶,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不动声色地问:“谢小姐是个聪明人,能猜得到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想说什么吗?”   “猜得到。”谢清瑰弯了弯唇角:“豪门世家的大家长来找我这个疑似是您孙子女朋友的普通人,还能说什么?”   “看来你真的很聪明。”沈同绍眼睛里的笑意渐深:“那谢小姐,你的答复是什么?”   谢清瑰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沈老先生如果想听实话的话……”   “我会说,我很感激。”   在沈同绍难得流露出诧异的眼神中,她笑了笑:“我等您这个能让我们分开的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什么意思?”沈同绍沉声问:“你和沈季屿那小子不是情侣关系?”   “情侣?”谢清瑰笑容中的讥讽和薄凉压都压不住:“老先生,请问您会心甘情愿和一个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你,威胁你,甚至还在你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迫和你发生性关系的人做情侣么?”   “您的孙子是个诈骗犯,强/奸犯。”   “我人生中目前出现的所有难堪都拜他所赐,真的拜托您,管好沈季屿吧。”   -   送走沈同绍后,谢清瑰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一想到能离开沈季屿身边,她身体内的血液都在兴奋地到处乱窜,手腕上的青筋都隐隐跳动。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消失了一周多的沈季屿慌张失措地闯了进来。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瘦了一大圈,脸上也苍白得厉害。   谢清瑰手腕一颤,拿着的衣服掉在行李箱里,讶异地回头看他。   “你要去哪儿?”沈季屿一步一步走进,脸上的神色阴郁的几近滴水,恐怖骇人。   谢清瑰心脏‘咚咚’直跳,不自觉地后退再后退,直到清瘦的蝴蝶骨贴上身后冰冷的墙。   “我爷爷来找过你了?他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还是…”沈季屿抬了抬唇角,冷冷道:“你说了一些难听的?”   说着,修长冰冷的手指掐上女人精巧的下巴。   “放开我!”谢清瑰挣扎着偏开头,忍不住骂:“你恶不恶心!”   沈季屿手指一僵,只感觉整个人体内的血气都在激烈的翻涌,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一般。   可是,他明明就是失血过多啊。   好不容易不流血了,可在医院听到沈同绍和他重复的一字一句,沈季屿又感觉恍惚中,血还在继续流。   极度的痛之下就让人感觉无力,沈季屿连捏着谢清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开她,苦笑着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可这种悲春伤秋的琼瑶式提问,只能让谢清瑰感到恶心。   是真的恶心,被他碰触和责问,生理意义上的恶心。   谢清瑰再也忍不住,推开他捂着唇跑进卫生间。   原来只有沈季屿再次回来了,才能让她真正意识到这一周没有他的日子对于自己是多么幸福。   以至于她一看到他,就是真的感到恶心。   谢清瑰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只能趴在马桶边上干呕着。   吐不出来东西,就是一些酸水。   等这股子劲儿过了爬起来刷牙漱口,从镜子里看到沈季屿神色复杂的模样。   他面色莫名的沉重,只是谢清瑰也不关心他在想什么,恹恹地刷完牙,就侧身绕开他打算继续去收拾东西。   “等下。”沈季屿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臂,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不会怀孕,所以雷这个的小伙伴不用怕啦 第52章 疾   *别人的帮忙只能扬汤止沸, 到底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沈季屿这个问题让谢清瑰愣了一下,随后就绷不住地笑了出来。   “怀孕?”她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生孩子?”   敢情这家伙还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呢?   沈季屿脸黑的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 青白中带着阴郁。   “走。”他没理会谢清瑰的否认, 拉起她的手腕:“去检查一下。”   “放开我,我说了不可能怀孕。”谢清瑰皱眉:“我每次都吃药,怀个鬼。”   “凡事总有意外。”沈季屿淡淡道:“检查一下好放心。”   他之前有一度报复性的不带套,万一是那个时候的呢?   虽然谢清瑰每次都有吃药, 但就像他说的, 凡事都有意外。   当沈季屿认真起来的时候, 谢清瑰反抗的力气就像是隔靴搔痒。   这是男女之间体质的天生差异,她也没办法。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挣扎节省体力, 认命地跟着他走。   反正就算是检查结果也不可能怀孕, 这一点谢清瑰是有信心的。   她不可能怀上沈季屿的孩子的。   有件事她一直都没说,那就是不管沈季屿戴不戴避孕套, 她都会吃药。   被沈季屿盯着走进检察室的时候, 谢清瑰心态轻松得很。   只有门外的沈季屿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晃来晃去地在偌大的走廊里转圈圈, 根本停不下来。   “老兄, 我说你淡定一点儿行不行。”严桓之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做个检查,你瞎激动什么?   他见过的这种情况不少, 像是这家伙这么激动的倒是第一个。   沈季屿眉头紧皱,轻声道:“你不明白。”   谁都不明白, 他多希望谢清瑰是真的能怀孕。   沈同绍那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 自己现在和沈家基本也处于‘决裂’的状态。   但如果谢清瑰和他能有个孩子, 反倒有一点挽回的机会。   沈季屿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挺卑鄙的。   但他骗不了自己诚实的内心, 一想到谢清瑰有可能怀孕,他的第一反应还是狂喜。   但是结果多少让沈季屿失望。   由于医院是严桓之的,结果自然出来得很快——谢清瑰并没有怀孕。   看来她的呕吐,真的只是因为对他生理性地感觉到恶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季屿,整个人的脸色都灰败下来。   “喂……”严桓之看着他这德行,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一周前,沈季屿整个背上皮开肉绽昏厥着被送进来时,真把他吓得够呛。   幸亏医院里血库的血够多,也幸亏这家伙的身体够结实。   可这才一周,又生气动怒的不是影响身体恢复么?   沈季屿抿唇不语,他拨开严桓之的手,沉着脸推开ct间的门。   谢清瑰正坐在里面等结果,听到动静声音一颤,侧头看了过来。   她的一双眼睛弧度柔和,明亮又漂亮,偏偏里面半份感情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沈季屿难受极了,冷声道:“出去。”   这话自然是对一旁负责检查的医生说的,后者哪敢吭声,忙不迭地捂着口罩跑出去了。   ct室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寂静又压抑。   “结果出来了?”谢清瑰看着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出端倪,她微微笑了笑:“怎么样?我说过不会是怀孕吧?”   此刻她的眼睛里倒是有了别的情绪——全是得意和讥讽。   沈季屿气得心脏疼,他脚步沉沉地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很开心?”   谢清瑰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为什么开心?我们以后也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沈季屿轻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下巴:“谢清瑰,我知道你想离开我,想去那个乡下支教,可是……”   “你想想就算了。”   在谢清瑰泠泠的眸子里,沈季屿几乎破罐子破摔地笑着说:“你知道我是个多么混蛋的人,怎么可能放你走呢?”   和之前的歇斯底里不一样,现如今听到这样的威胁,谢清瑰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一点也不意外沈季屿会知道她准备支教的事情,整个人淡定得很。   “嗯,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其实支教这件事是每个老师增加履历的必经路线,为了定高级教师,为了以后的退休金多发一点。”   “可你怎么会理解呢?你这种人,自生下来开始,一天收到的阿谀奉承就够我们一辈子的退休金了,所以,你可以眼睛也不眨地摧毁别人的事业,破坏别人的梦想。”   谢清瑰平静如水的叙述让沈季屿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指甲都陷入手心里。   他徒劳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解释,你越解释我越恶心。”谢清瑰抬眸看他,明亮的瞳孔带着直击人心的洞悉:“你无论怎么解释,结果都是一样,还是会继续强迫我,威胁我。”   “沈季屿,我现在只有一句话。”谢清瑰拎着包站起来,声音淡淡:“你如果不放我走,我会和沈老先生一起住。”   “……”沈季屿沉默片刻,在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瞠目欲裂:“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他捏着女人骨感肩膀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她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被捏碎了。   “你想多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龌龊意思,我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身体给一个老人来换取自由。”   谢清瑰瞄了他一眼,嗤笑:“这是沈老先生的意思,他说你特别倔,就算我骂你是诈骗犯,强/奸犯,你都不一定能放我走,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沈季屿,你确实是一个很犯贱的性子。”   在沈季屿几乎能把自己捏碎的力道中,谢清瑰勉强的平稳住声音,说话急促而迅速:“所以他跟我说,如果你还缠着我,他可以帮我,这世界上几乎就没有你沈季屿闯不进的地方,除了沈老先生的老宅。”   唯有和沈同绍合作,自己才能逃离沈季屿这么个人。   在之前的那次谈话中,谢清瑰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了。   而她,愿意接受这个‘帮助’。   “你就这么恨我?”沈季屿眼白已经红透了,绝望地看着她:“谢清瑰,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便报复我,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报复……”谢清瑰歪了歪头,喃喃道:“既然你想得到我,那让你得不到,不就是最好的报复么?”   沈季屿被她刺的鼻尖泛酸,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软弱:“清清,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现在的他,就和孩子一样,连捏着她肩膀的手都绷不住的软了。   谢清瑰轻轻笑了下,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沈季屿,别再勉强了。”她没再说什么难听的,低声道:“放过我吧。”   这段时间,她的人格尊严已经完全地丧失掉了。   ‘放过我吧’这四个字说了无数遍,就像困在金丝笼里的雀儿。   只能等人放过她,真的是对新时代女性最为悲哀的一件事了。   “沈季屿,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的。”谢清瑰双眼放空,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可我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   “没有。”沈季屿死死咬着牙:“没有一个女人,是我从高中开始就惦记十年的。”   谢清瑰闻言,转头看他。   “你说你惦记我?”她反问他,说着说着就笑了,晶莹的泪光都泛出眼角:“你惦记我?沈季屿,你可真会讲笑话。”   沈季屿:“我没……”   “高中的时候也是你说要分手的,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谢清瑰打断他的话,细白的手不自觉地捂着胸口,眼睛里终究控制不住地浮上一层雾气:“我心想也是啊,你说得对,我们的差距是真实存在的,还不如趁着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分开,避免日后难堪。”   “可你还是给了我难堪,在十年后,如果你说你这十年都在惦记我,我会认为你这是一场蓄意规划的报复。”   “谢清瑰。”沈季屿声音都哑了,干巴巴地辩驳:“我没有,我没那个意思!”   “不要再说‘没有’这两个字了。”谢清瑰眼圈有些红,冷冷地看着他:“我十年前有多喜欢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如果她没有重新遇见沈季屿,十年前的高中片段在午夜梦回间,或许还能成为一场绮丽的梦境,白月光。   可惜他们重遇了,所以就连那段记忆,也成为恶心人的回忆了。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敢提十年前的事情。   谢清瑰一句话也懒得再说,直接绕开他推开门,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严桓之一直在外面守着,生怕里面打起来,现在看到谢清瑰眼圈通红地跑出来,还没来得及拦女孩儿就已经速度极快地下了楼梯了。   “我说。”他连忙走进去,推了推呆滞的沈季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沈季屿呆站在原地,不哭不笑不说话,就像是一棵人形的枯木。   半晌后,他抬手抹了把脸。   “老严,借给我一组医疗团队吧,就上次帮忙运输谢槐的那组人就行。”他哑声道:“帮着我把谢槐从德国运回来。”   严桓之一愣,随之就是心头的种种一跳。   他轻声问:“你要把谢槐送回来?”   这要是真的,他都替这两个相爱相杀互相纠缠的人感到解脱,实在是太他妈累了。   而且沈季屿如果想通了,自己也用不着为了帮谢清瑰铤而走险了。   “嗯。”沈季屿苦笑,哑声应了一句:“送回来吧。”   他知道这是他手里唯一能挽留谢清瑰的筹码。   可是……他已经受够了她的恨了,实在是不想让谢清瑰再多恨他一点了。 第53章 疾   谢清瑰拎着两个箱子回清水巷的时候, 正巧赶上一出闹剧。   梁美珍和陆娴打着‘治病钱不够了的’旗号来家里要钱,梁敏菁应对的辛苦,只好勉强周旋, 客客气气的给她们倒了两杯水, 结果水杯都被摔了。   谢清瑰费力地拖着箱子上楼走到门口,正气喘吁吁,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凌乱的景象。   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水渍,客厅内传来梁美珍措辞尖锐地叫骂。   她面色一冷, 拉着箱子的手都更紧了几分,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住口。”谢清瑰看到梁美珍和陆娴趾高气扬的模样, 她第一句话就是呵斥,冷冷开口:“你们算是老几?来我家撒野。”   经过沈季屿的事情她算是明白了, 什么狗屁亲戚人情世故, 自己爽才最重要。   没必要忍那些无谓的气,说不定哪天就被气死了也说不定。   但谢清瑰活得通透, 在场的另外三人却都是大吃一惊。   大概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没礼貌, 这么不给‘亲戚’面子。   “你…你你你!”梁美珍指着她, 气得嘴唇子都哆嗦:“谢清瑰!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姐!你怎么教孩子的?!”   “闭嘴吧, 是我骂你,你扯我妈做什么?”谢清瑰扯了扯嘴角,连‘姨’都懒得叫了:“我看您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 就精神错乱了?”   “谢清瑰,你发什么神经!”陆娴也气急了, 上前就想要推搡她:“你是不是……啊!”   结果话没说完, 手腕就被谢清瑰毫不留情地攥住了。   女人常年弹钢琴, 手指的力道当然不是陆娴这种草包能比的, 被她捏得嗷嗷惨叫。   “谢清瑰!你!姐!”梁美珍气得跺脚,只得去拉扯一旁的梁敏菁:“姐!你还管不管管了?就任由你家孩子这么骂我这个长辈?怎么说我也是你妹!”   梁敏菁皱皱眉,抬眸看了谢清瑰一眼。   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这算是默认站在自家孩子那头,无所谓‘亲戚’这回事了。   这算是生性守旧顾念家庭的梁敏菁一次离经叛道的‘反抗’,梁美珍见到,立时惊呆了。   当姐姐都不为她说一句话的时候,继续在这儿针对谢清瑰肯定是讨不了好。   但梁美珍和陆娴这对母女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就喜欢不可为而为之。   见梁敏菁不帮她说话,梁美珍顿时嚎丧着喊起来:“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不是不想管爸了?你没良心啊……”   “梁美珍,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滚。”谢清瑰冷着脸打断她,面若寒霜的脸上写满了‘无情’二字:“否则我就报警了,私闯民宅。”   “法律和公安局可不管我们是不是亲戚!”   说完,谢清瑰嗤笑一声,扔垃圾一样地甩开挣扎个不停地陆娴。   “谢清瑰!你这个贱人!”陆娴得了自由,第一件事还是骂人,她眼睛扫到谢清瑰带回来的行李箱,瞳孔一亮,立刻意淫着恶毒诅咒:“你是不是被那姓沈的甩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前段时间你那男朋友登报我们才知道他叫沈季屿,根本就有未婚妻,敢情你这清高的小仙女是当了小三啊?真恶心!”   谢清瑰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陆娴本质只是为了嘲讽她的夸大其词,但正巧瞎猫碰上死耗子,撞见谢清瑰最不想面对的一点。   那就是她被蒙在鼓里地当了第三者,这也是她最恨沈季屿的地方。   一瞬间,谢清瑰呼吸急促,大脑空白着攥紧拳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哈,你不说话了,你心虚是吧!”陆娴见到她这副模样笑得顿时更开心了,无比猖狂,还做作地掩着唇:“表姐,给那么大一个人物当小三是不是很爽啊?他一个月给你几个包养费啊?”   “都那么有钱了还这么吝啬?连给姥爷拿点住院费都不愿意啊?啧啧,你可真是……”   “闭嘴!你们都闭嘴!”   末了,是梁敏菁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们,气得声音都在颤:“事情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你们懂什么?别在我家里撒泼!”   “姐,你瞧你闺女那表情,明显是被戳破丑事的德行。”梁美珍撇了撇嘴,讥讽道:“怎么就成我们撒泼了?”   “什么丑事?”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谢清瑰笔直的脊梁骨一僵,立刻回头看了过去,其他三个人自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也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沈季屿从门后绕了进来,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中带着冷硬,有种形销骨立的凌厉感。   男人看着梁美珍和陆娴的眼神像是要活剐了他们,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说,什么丑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顿时都被他这目光冻得不敢吭声。   甚至,陆娴还往梁美珍的身后躲了躲。   一时之间,谢清瑰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沈?”梁敏菁是一头雾水的,下意识上前招呼:“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和清清有些误会。”沈季屿虽然勉强,但还是礼貌地笑笑:“来找她的。”   “啊…那清清,你和小沈去说话吧,你俩进房间,这里我收拾。”梁敏菁说完,眼睛转向梁美珍:“你们走吧。”   “别逼我说什么难听话,我也不想说。”   大概是畏惧于沈季屿身上凛冽的寒冬气,刚刚还十分猖狂的母女二人也不敢说什么了,灰溜溜地低头离开。   可她们刚才的话,沈季屿还是听见了。   这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把他的思绪顿时扯回了那天和女人决裂的现场——因为你的喜欢,我变成了第三者!   谢清瑰往昔的话依旧震耳欲聋,沈季屿今天方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的喜欢…藏藏掖掖的喜欢,真的说不过去。   跟着谢清瑰进了她的房间,沈季屿的脸色一片灰败。   “要说什么,说吧。”她背对着他,纤瘦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冷冷淡淡的气息:“别再说那些车轱辘话了。”   他没说腻,她都听腻了。   “我这次来,不是强迫你跟我回去,跟我继续交往的,是……”沈季屿顿了一下,不自觉地深呼吸,才能继续说:“我是想说,我已经着手把谢叔叔运输回国内了。”   谢清瑰本来垂着的慵懒眼皮微微抬起,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   如果他是跑来说这个,她确实是真的没料到。   看着谢清瑰写满了戒备和‘不信’的双眼,沈季屿内心几乎被讽刺的情绪堵满了,绷不住地苦笑一声。   “别不信我,我是说真的。”他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做错事,就是…忍不住。”   谢清瑰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清,我们这样挺遗憾的是吧?”沈季屿人生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感觉眼前都弥漫上了一片雾气:“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和你坦诚,现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一开始?是多早的一开始?   只可惜谢清瑰知道自己的道德底线很高,如果‘一开始’是他们重逢的那一天,知道他那个时候就有未婚妻,她根本就不会开始。   “不会。”所以谢清瑰沉默片刻,诚实地回答:“沈季屿,如果你一开始坦诚,我不会选择你。”   “我们的三观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生活也是,你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女朋友和妻子的。”   如果他们的交集就停留在高中那时候,就好了。   高中的沈季屿比现在残忍得多,也清醒得多。   现在的他,更像个一意孤行的浑不吝,所谓的深情藏一半露一半,比起那个时候,反倒更让人不齿。   “所以,”沈季屿抬起眸子看她,执拗地问:“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结,无论怎么样,我都无法得到你的原谅是么?”   “为什么要我的原谅呢?”谢清瑰微微笑了下,有些无奈:“所有人都有不原谅的权利吧?我很感谢你想通了肯送我父亲回国,但我只会说实话,沈季屿,我不会原谅你骗我。”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后,沈季屿才怔愣地喃喃道:“也好,挺好……”   不会原谅,或许就代表谢清瑰不会忘了他。   带着恨的记得和无牵无挂的忘记,沈季屿宁可选前者。   他自己也是个爱恨强烈到浓墨重彩的性格,比起恨不能接受谢清瑰痛痛快快的忘了他。   只要记得,或许早晚有一天会原谅。   “清清,徕镇的气温要比筠城更低一些。”沈季屿瞳孔扫到谢清瑰单薄的肩膀,轻声说:“记得保暖。”   “谢谢。”谢清瑰别开眼,淡淡道:“不劳费心了。”   “怎么可能?”沈季屿轻笑:“我担心着呢。”   说完,沈季屿没再自虐的等着谢清瑰的回应,而是转身离开了她的卧室。   他飞速离开了母女二人的家,生怕再多留一秒钟,就会对自己刚下定的决定反悔。   怕……自己继续卑鄙下去。   梁敏菁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关门的动静愣了一下,连忙跑出来。   谢清瑰卧室房门大开着,打眼扫进去能看到沈季屿已经不在了,只有女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背影清瘦又单薄,仿佛是被风吹一吹就能散开的柳叶。   沈季屿来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地走,门口东倒西歪的两个行李箱……   这一切的一切,都足够梁敏菁看出端倪了,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问:“清清,你和小沈…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谢清瑰回头,看着母亲淡淡地笑了下:“我们分手了。”   今天过后,她大概是彻底解脱了。   “分、分手?”梁敏菁大惊:“怎么突然分手了?”   突然?谢清瑰一愣,绷不住地笑出声:“是啊,我们…合不来。”   她不能把前因后果都说给母亲听,怕自家母亲气出高血压,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但好在梁敏菁从来都是特别支持谢清瑰,也特别信任的不会多问。   现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只是问了句:“是因为你去徕镇支教的事情么?小沈不愿意异地?”   “嗯。”谢清瑰借坡下驴,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啊……那只能说你们缘分不够,清清,你也别伤心,姻缘这种事天注定的。”   “嗯。”谢清瑰笑了笑:“放心,我不伤心。”   她开心得很。   距离去徕镇支教还有一周的时候,宁大给几位下乡的老师放了假。   让他们准备资料,收拾行李,然后在家等消息就行。   徕镇虽然名为筠城管辖的边缘城镇,但和筠城这种一线城市相比,环境和乡村也没什么区别了。   况且距离还不近,坐高铁然后再坐大巴,在路上折腾就要七八个小时,这么来去一趟很不方便,在临走之前,自然要好好地和亲戚朋友道别。   谢清瑰没有亲戚缘分,朋友也不多,在临走之前,除了和秦枝吃了顿饭以外,也就约了严桓之出来一趟。   虽然谢槐的事情最终是沈季屿自己想通了把人运输回来,没用严桓丽嘉之地帮忙,但在被威胁强迫的那段日子里,他算是对自己唯一伸出援手的人,谢清瑰记得这个人情。   严桓之倒是受宠若惊,被她约出来后连连说:“我没帮上什么忙,有点惭愧啊。”   “你已经是唯一肯帮我的了。”谢清瑰笑了笑。   大概是心情放松,她抿了几口酒水亮的眸子就已经带了几分醉眼迷离,盯着严桓之吃吃地笑。   严桓之看得心惊胆战,怯怯地问:“谢小姐,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清醒得很。”谢清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才低声问:“严医生,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你说。”   “你之前说过是受人之托才帮我的……是谁拜托的你?”   本来不好奇的,可现在又好奇了。   “哦,这个啊。”严桓之耸了耸肩,唇角挂上一丝笑意:“你认识的,是萧景。”   “萧景?”谢清瑰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可能性,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是我那天跟他说了你和屿少…沈季屿之间的事儿,他让我帮你一下,说你之前也帮过他,和他装过男女朋友互相当过挡箭牌。”严桓之帮着她答疑解惑,声音轻缓中还带着一丝愉悦:“我就只能答应了。”   ……   逻辑上没什么错,但怎么总感觉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呢?   谢清瑰看着严桓之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一个大胆的猜想忽然掠过脑海,不确定地问:“严医生,你和萧景,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严桓之抿了口咖啡,淡淡微笑:“就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啊这,谢清瑰捏着叉子的手指一颤:“是…互相喜欢的关系?”   “嗯。”   听到笃定的回答,谢清瑰一向淡定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吃惊到‘可以吞一个鸡蛋’下去的情绪。   她确实是一点没看出来,严桓之和萧景居然是两个同性恋,不过他们的确是两个活的非常精致的男人。   能够互相喜欢,也很正常。   谢清瑰惊讶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几分钟后,就能接受现实了。   “怪不得萧景那家伙第一次见过你之后就和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他还说什么帮亲戚看病找医生。”她甚至还能笑着调侃:“那我算是间接性的当了你们的红娘了?”   “可不是。”严桓之见她能接受,顿时也笑的非常开心:“只要你不鄙视我们这两个gay就行。”   谢清瑰眨了眨眼,有些讶异:“为什么要鄙视你们?”   严桓之和萧景两个人都是社会精英,才貌一等一的相配,除了性别相悖,谁能不说一句天作之合?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把性别这一关都跨过去了,这种勇气应该值得赞美才对。   可听了她的想法,严桓之却是只有一丝苦笑。   “不可能跨过去的,你可以接受我们的离经叛道,但这个世界不可能。”严桓之把苦咖啡当水喝,低声道:“我们是见不得光的关系,背地里在一起,表面上还是该干嘛干嘛,工作,交友,甚至相亲……一个接一个的相亲,就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罢了。”   他们不会去祸害女孩子找同期,但为了搪塞家里人也只能不断地相亲,末了搪塞着交代一句:都不合适。   既没办法断了那边,又没办法割舍那边,这大概是社会上大部分人的真实现状。   谢清瑰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遇到真爱是好事,但真爱被所有人反对讽刺就不一定是好事了,正因为不想面对,所以严桓之和萧景才会选择隐藏着。   公开了就一定比现在更好么?   谁都不能确定,也不敢保证什么,所以谁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谢清瑰当然也不会劝他们去做什么,因为她自己本身的感情生活就是一团糟,又有什么资格去引导别人?   但她只清晰地知道一件事——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除了自己的心脏,谁都不能左右支配心脏的这具身体。   末了,谢清瑰只能碰了碰严桓之的杯子,真诚地说:“祝你们幸福。”   这是最朴实的一个祝福。   ‘幸福’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最难做到。   好似水中捞月,看得见摸不着,谁也没办法定义什么才叫幸福。   严桓之也心知肚明,只是聪明人之间说话的时候,没必要每句话都赤/裸裸地点破。   他同样说:“你也是。”   “等你从徕镇回来的时候…如果我和萧景还在一起,我们请你这个红娘吃饭。”   作者有话说:   严桓之和萧景这对基不会过多描写,只会在剧情需要的时候出来,可放心观看~ 第54章 疾   半年后, 徕镇。   清晨的水乡宛若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小镇都被云里雾里地包裹着,远观只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水树木。   高楼大厦?没有的。   这里最高的一层建筑就是市政府的三层小楼, 其余的人家住的都是泥土房, 就连从筠城来支教的老师,住的所谓宿舍也是乡镇里宅院比较宽阔的当地人家。   莘莘学子清脆的早课朗读声中,清晨的雾气渐渐散去。   十二月末的徕镇是气温骤降的时节,清晨的降温则更加冷, 泥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居然都要裹上一层厚实的棉袄。   谢清瑰也不例外。   她清早起床, 是勉强睁开黏在一起的困倦双眸,在暖和的被窝里磨蹭好久才肯挪出来的。   徕镇实在是冷, 天一冷就让人有想塌被窝的欲望。   更何况这里的生活还是这般惬意, 她每天早晨起来,用冷水洗过脸沾了沾爽肤水, 最为清淡的妆也不用化, 涂一层淡色的唇膏把长发高高梳成马尾, 穿着村里统一发的棉袄就出门了。   那灰扑扑又没有版型的棉衣, 穿在谢清瑰身上也和别人大为不同。   为了保暖村里用的是高领的款式, 别人穿着都显得有点脑袋大脖子粗,偏生她还能露出来一截修长的颈子,就像是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宁大的老师来到这村镇里支教的也都是小学生, 谢清瑰谈不成钢琴,但那群小孩子却一口一个‘天鹅’老师的叫她。   谢清瑰以前教的不是大学生就是单独的一个一个小孩子, 还从未经历过几十个小孩一起围着她的场面。   一开始真是头大得不行, 可待久了, 也渐渐习惯这样的场面了。   后来就是不但习惯, 而且还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村里信号不好,谢清瑰连手机都不太用。   每天的生活几乎是三点一线——学校,宿舍,村镇里的集体大食堂。   无比朴实甚至有点枯燥的生活,但却让她整个人的沈心都沉淀下来,从中获得了最简单的快乐。   是一种用金钱和浮躁网络社会都买不来的快乐。   谢清瑰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刚来那一阵还没有走出筠城的阴影,整个人都是阴郁且轻微暴躁的。   而现在,她真正平和下来。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是活在虚拟世界里,可现在在这个小小的村镇中,每天都有孩子依赖着对她问东问西,甚至连削铅笔这样的小事都要她帮忙,谢清瑰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有真实存在的意义的。   午休时,谢清瑰接了瓶热水充当暖手宝,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刚看了会儿书,教室门就被敲响了。   说是办公室,实际上就是破旧教室改造成给老师们用的一间屋子,四处漏风,没锁的大门也基本等于聊胜于无,唯一的存在感就是偶尔的‘嘎吱嘎吱’声。   面对着这样的门,还能够彬彬有礼敲门的人,也没几个了。   谢清瑰基本知道来的人是谁,她合上书,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穿着厚实军大衣保暖,脸上却架着眼镜面冠如玉,像是个彬彬有礼书生般的青年。   “谢老师。”青年走到她办公桌面前,从军大衣的怀里拿出一个铁饭盒放在她的桌上,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我想着你应该还没吃饭,这是…你尝尝。”   谢清瑰明亮的美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半晌后笑了笑,打开铁饭盒的盖子。   色泽鲜艳的牛肉活着汤汁热腾腾的盖在白米饭上,旁边点缀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是……   “在这儿弄到这盒饭很不容易吧?”谢清瑰微笑着合上盖子,把饭盒推回给他:“谢谢,你自己吃吧。”   “我、我不饿…不是,我那儿还有。”青年被她的笑容晃了眼,愣神过后脸上就更红,支支吾吾道:“我们支教消防部门的人员待遇比你们老师好,谢老师,你吃吧。”   青年名叫窦安,同样是筠城事业单位派来支教乡村的年轻人,只是和谢清瑰他们的教师不同,他是来支援镇里的消防部门来传授经验的。   徕镇是个落后的小镇,这方面并不完善,消防又是必须的,所以消防人员的待遇比起老师那还是好得多。   窦安这点并没有说谎,他们那边不管是伙食还是什么,都比学校这边好多了。   只是,这并不能代表谢清瑰可以心安理得接受。   他们待遇好伙食好是他们的事情,是他们干活比较累正常所得,她干嘛要跟着分一杯羹?   谢清瑰依旧是笑着摇头,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不,你吃吧。”   窦安看着她不留余地的拒绝,脸上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有些失望。   可半晌后,他又重新鼓起勇气,轻声问:“这个周末…谢老师,你有时间么?”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两张电影票。   谢清瑰瞄了一眼上面的字,简陋的电影票上写着《泰坦尼克号》五个大字。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回到了过去,很多年前泰坦尼克号重映,她在电影院里看着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内容,却依旧哭的泪流满面。   但实际上泰坦尼克号没有再次重映,只是徕镇电影院里的放映罢了。   小镇里只有一家老旧的电影院,平层小楼,唯一的一间放映厅,可容纳的人不多,很有旧时代的感觉。   谢清瑰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很想在电影院再看一遍这个电影,身边陪着的人如果是窦安的话……也不算烦人。   在她点头应允的一刹那,窦安明亮的眼睛里迸发开显而易见的欣喜。   “你、你答应啦?太好了。”青年喜不自胜地攥起电影票,忙说:“那我周末去宿舍找你。”   他从三个月前见到谢清瑰的第一面就开始喜欢她,跟中了魔似的,梦里梦外都是她的身影。   窦安不是没见过女人,从小到大也被不少人追过,可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感觉。   明里暗里地追了谢清瑰快三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回应,他焉能不欣喜若狂?   像是中了头等大奖一样咧着嘴笑呵呵地离开,末了,那个铁饭盒还被窦安半强迫地留了下来。   他就想拿给谢清瑰吃,自己饿着也想给她吃。   周末,窦安一早就在支教教师的宿舍门口等着。   来来回回不少人,都能看到这位青年身长玉立的身影。   他像是特意打扮过,身上穿的不再是平日里潦草的军大衣,而是换上了专门在筠城市里穿着的羊绒大衣,卡其色的立领挡住了一半的下巴,露出来的眉眼侧脸都称得上一句英俊非凡。   “小谢,院外那是消防的人吧?来等你的?”有从外面拎着暖壶的同事进来后就开始打趣:“见着那男生不少次了,好像都是来找你的。”   学校办公室在一起,宿舍也就是一个大单间,来支教的三个女教师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谢清瑰闻言,抿唇‘嗯’了声,显得有些腼腆。   “那小伙子是不是追你呐?”说话的女教师是个三十五岁的编曲教师,人称周姐。   她早就成家立业孩子都上小学了,这次也是为了定级的事情才下乡支教,是男女教师五个加在一起最大的,时常充当众人的‘心灵导师’。   见到此景,周姐眼睛一亮,立刻八卦地嘀咕:“那小伙子人不错的,据说也是筠城本地人,跟咱们差不多,回去就有经验和资历向上升了,人长得也俊气,年龄也合适……”   谢清瑰听着她仿佛相亲媒婆一样的絮絮叨叨,多少有些无语。   她不过是和窦安一起去看个电影而已,可周姐却仿佛都快帮他们想好结婚地点了。   无语片刻,谢清瑰拎着包站了起来:“周姐,我先走了。”   她没有刻意打扮,只是把平日里穿着的棉衣换成比较方便坐在影院椅子上的风衣,奶白色的颜色和她的透白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   在这样的乡间小路上,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艳色。   窦安远远地见她走来,修长的喉结就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谢清瑰走到他旁边,微微笑了下:“走吧。”   电影四点半开始,现在四点钟,可步行过去也只用十分钟而已。   走到电影院的大厅,窦安跑到门口的小卖部里买了两瓶可乐,折回来递给她其中一瓶。   “看电影一般标配是可乐爆米花。”他笑了笑:“但这里没有爆米花,就只能喝这个了。”   谢清瑰微怔,看着手里的可乐瓶笑了笑:“谢谢。”   她谈过几次恋爱,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窦安这种连不买爆米花都要解释一番的男生。   其实……挺有趣的,只是她目前对于这青年的情绪,实在算不上有意思。   之所以答应和他来看电影,也是因为喜欢看这场电影本身而已。   接近三个半小时的电影,谢清瑰看的始终很投入。   但或许是因为看过太多遍的原因,从前几乎能背下来但看到也会哭的片段,现在只是眼睛涩涩的。   只有电影末尾处男女主在梦中相遇,一船的人已经死去的人参加他们的梦境,才让谢清瑰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鼻尖儿酸涩的时候,旁边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了纸巾,伴随而来的还有窦安温柔的声音:“确实很感人。”   “嗯。”谢清瑰接过纸巾捂住眼睛,轻轻应了声。   电影里的爱情总是这么圆满,而现实却是一片狼藉。 第55章 疾   电影结束后走出去, 整个天空都已经是黑漆漆的了。   可乡下夜晚的天空总是很明亮,繁星点点密布着,伴随着月亮一起, 几乎能把大地照出莹莹星火的错觉。   走在这样的夜空下, 谢清瑰丝毫不觉得冷,在回去的路上也始终抬着头,观赏性地边走边笑。   窦安走在她旁边,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女人的侧脸。   精致而柔婉, 每一处线条仿佛都是女娲精心雕琢而致, 但不知为什么, 谢清瑰身上的气质始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和他平日里所见的女孩儿截然不同,就…可望而不可及。   正想着, 就听到谢清瑰清冷的女声淡淡地问:“为什么看我?”   窦安一愣, 藏在夜色里的脸瞬间有些热,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你好看。”   一不小心, 还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谢清瑰一怔, 随后笑了笑。   女人声音清脆, 在寂静的夜色里就像沁人心脾的一抹响铃, 轻而易举地敲进心间。   窦安心神一荡, 不自觉地说:“谢老师,我…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就像是撬开了哑巴的嘴巴,一句一句的, 绷不住地倾诉:“我喜欢你,从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   两个人没有停下脚步, 一直从幽暗的小路走到了宿舍门口的光亮处。   说是‘光亮’, 其实也就是一盏简陋的路灯。   电线杆子上撑着一个瓦数足够的大灯泡, 颤颤巍巍的, 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被风一吹,就晃来晃去。   摇曳的光线里,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望向对方。   谢清瑰看着窦安的黑眸,能从少年的瞳孔里看到近乎嗔痴的一腔热忱,几乎能把人融化的情意铺天盖地。   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可是……   “对不起。”谢清瑰垂下眼睛,声音平静:“我不喜欢你。”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了,不能耽误了窦安。   她的回答让青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可很快的,窦安就重新打起精神。   “我知道的,我们互相还不了解,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我。”他笑着,有些惴惴不安:“能不能…给一个让我们互相了解的机会?”   谢清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对不起。”   “你只要让我对你好就行了,我就这一个请求。”窦安急了,忍不住卑微地恳求着:“拜托你,谢老师。”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句话,几乎有治愈人心的魔力。   不管窦安是不是只喜欢她的外表,但青年热烈又狂乱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   在这样的关系里,谢清瑰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这让她几乎没办法狠戾地拒绝窦安,把他赶走。   女人只能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随便。”   “谢谢!”窦安眼睛一亮,欣喜若狂:“谢老师,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三个月。”谢清瑰声音淡淡地强调:“三个月到了我还是没感觉的话,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虽然听起来很渣,但她不想耽误别人。   所以她给这段带有实验性的感情,期限只有三个月。   没缘分的话好聚好散,大家都体面。   -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要早个一周,因此全国各地的寒假也就跟着一起调整。   乡镇这帮小学生放假的时间是一月六号,可等着最后几个留守儿童被常年在外打工好不容易回家过年的家长节奏时,已经是一月十号了。   十二号过年,谢清瑰紧赶慢赶也只订到了十一号的火车票——和窦安一起订的。   他本来能提早两天回筠城,但为了陪她,也推迟了行程。   十号的中午,谢清瑰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是和窦安一起在砂锅店吃的午饭。   热气腾腾的雾气中,两个人四目相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对不起。”谢清瑰低声道歉:“还要你陪我。”   “说什么呢。”窦安笑了笑:“我自愿的,追女生怎么可以不主动点。”   谢清瑰咬了下唇,有些不自在地继续喝着砂锅汤。   滚烫的勺子碰到唇角,烫得她不自觉‘嘶哈’一声,秀眉皱起。   “烫到了?”窦安立刻拽了张纸摁在她的唇角,忙问:“疼不疼?”   谢清瑰摇了摇头,绕过他的手指接过纸巾。   女人的不做声让窦安一愣,随后连忙缩回手,讷讷道:“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有身体接触的。   “没事,我没怪你。”谢清瑰垂下眼睛,淡淡道:“继续吃吧。”   “谢老师。”窦安看着她清艳的眉眼,想了想,还是有些期冀地问:“今天是我追你的半个月了。”   谢清瑰抬眸,似是有些不解他干嘛说这个。   “就……”窦安腼腆地笑了笑:“能不能给我你的微信号?”   追了半个月,连人家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谢清瑰微怔,随后眯了眯眼。   “再说吧。”她明亮的眼睛猫咪一样,闪过一丝戏谑的狡黠:“等我再想想,明天决定。”   明天他们一起回筠城,在路上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要共处,她可以充分地了解一下窦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看起来是一个认真,腼腆,又有点害羞但工作努力的青年,没什么弊端和陋习,但真的接触下来就有可能不一样了。   如果窦安不符合她的心意,或者有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癖好,那联系方式自然也没必要去给。   比起藕断丝连,谢清瑰会直接选择断得干净。   这也是她从‘前任’那里学来的经验了。   只是谢清瑰没有想到,窦安甚至没有等到明天的‘考验’。   他今晚就露了馅。   或许是男人都太擅长伪装,表演,只有等到他们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才敢露出本能的劣根性。   窦安送谢清瑰回到宿舍门口,远远看到大平房里黑漆漆的窗户,就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没人开灯?”   “同事都走了。”谢清瑰没什么防备的回答:“除了我之外,周姐是最后一个,昨天也把孩子都送给家长赶着晚班车走了。”   所以偌大的宿舍里,就她一个人?   窦安黑眸闪烁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都蜷缩了一下。   “这么又黑又大的屋子……”他声音缓缓:“要不要我进去陪你?”   谢清瑰看他一眼,疑惑地皱起了眉。   “你别误会。”窦安连忙解释:“我是担心谢老师你会觉得害怕,不安全。”   谢清瑰警惕的眼神微微褪去,摇了摇头:“不会,我昨天就是自己住的。”   她从小到大自己住的时候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要是有只狗就好了。”窦安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子,微微叹气:“这样我也不至于那么担心。”   他整个人都丧下来的模样确实像是特别担心,弄得谢清瑰忍不住笑了笑。   “担心什么啊?”她眼睛瞄向他,难得调侃了一句:“这里的民风都淳朴极了。”   “城里人才需要让人担心呢,例如你这样的。”   谢清瑰长相是典型清丽又明艳的模样,一双狐狸眼轻轻上翘,鼻尖儿上的美人痣都是无比勾人。   更不用说她平日里都是冷冷的,娇嗔着一笑起来,反差感就更让人欲罢不能了。   就仿佛雪山融化,让人想去试试温度。   窦安愣愣地,被她这一笑弄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怎么了?”谢清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啦?”   话音刚落,在那灯光下更显得莹白的纤细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男人力气大得要命,手心滚烫,像是要把她灼伤一般。   “窦安,你……”谢清瑰看着窦安黑沉沉的眼神,有些不安:“你放开我。”   “谢老师,我……”窦安眼神紊乱,嘴里喃喃自语的甚至都有些凌乱了:“我、我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知道。”谢清瑰连忙点头,顺着他说:“你先放开我。”   她本能的觉得现在这大晚上黑漆漆的,且周围都没人的情况下被一个成年男性抓住的危险十分可怕,只能先顺着他。   “不,不能放开,谢老师。”窦安说完,竟然十分激动地把谢清瑰抱在怀里,低头就胡乱地在她脸上唇上亲:“谢老师,我喜欢你,你就答应了我吧。”   女人身上匍匐着的香气就像是催情剂,让他整个人都欲罢不能,控制不住。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这般痴汉,忍到都快变态了。   “窦安!你!你放开我!”谢清瑰挣扎着尖叫,用力地踩窦安的脚:“你这是强迫我!你这是犯法的!”   只是她的挣扎和力气在成年男性面前显得那么薄弱,窦安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控住她的两只手腕,谢清瑰只能被迫仰着头,任由他在自己嘴上胡乱亲着,那恶心的舌头都伸了进来,试图勾缠着她。   即便谢清瑰下了狠口,把他的唇舌都咬得鲜血淋漓,但窦安就像是在吸食毒品一样的上瘾,始终不肯放开她的在她脸上嘴上,甚至解开她的羽绒服亲她的脖子。   “放开我!放开我!”一得到自由,谢清瑰就挣扎着大声呼救:“救命!救救我!有没有人……”   “谢老师,你别害怕。”窦安又在亲她的嘴,迷恋地摸着她迷人的身体线条,眼神混乱地喃喃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肯定不会……”   他爱她都来不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呢。   只是话音刚落,温香软玉还没贴够,窦安就感觉一股大力向后扯住自己的羽绒服帽子,把他整个人从谢清瑰身上揪走。   这力道十分沉重,让窦安一个干了许多力气活的成年男性都招架不住,毫无防备的美梦之间,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膝盖骨就被人重重地踩了上去——   “啊!!!”窦安控制不住地惨叫,瞠目欲裂。   他眼前出现一道黑影,从头顶笼罩住全身,宛如地狱里来的修罗使者一样。   “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窦安听到一道声音,冷得噬骨,让他全身隐隐发抖。   然后眼前的黑影就弯下身子,两根手指掐起他的下巴——窦安感觉自己的下颌骨都要被捏骨折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看到眼前一双阴鸷的眸子,将成为他后半生的噩梦。   “你,你……”   “你妈啊你你你的。”沈季屿冷笑,见到窦安这没出息的德行,干脆重新站起身,火大的踩碎他另一个膝盖骨。   漆黑的夜色里,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你这腿算是废了,回医院治去吧。”沈季屿垂眸,看着已经被玩废了的窦安,不屑地一笑:“滚,爬着滚。”   沈季屿让他爬,窦安哪敢跪着走?   在冰冷的小土路上,窝囊的男人毫无尊严地爬着——他只有眼睛里充满着恨意,只想爬到有人的地方。   等恢复正常,他会来报复。   窦安走后,宿舍门口恢复一片寂静。   除了靠在路灯下死死抓着自己羽绒服的谢清瑰以外,就只有离她十米开外的沈季屿。   还有不远处的树荫阴影下,停着的车。   沈季屿就算有万般火气,看到谢清瑰红红的眼圈和凌乱的发丝也没了。   他快步走过去,无奈地问:“有没有事?”   谢清瑰身上和安了弹簧一样,连忙后退两步。   她这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怯生生的模样,让沈季屿心里和针扎了一样。   “刚才那傻逼伤没伤到你?”沈季屿急得有些烦躁了,又向前走了两步:“你……”   “你别过来!”谢清瑰声音尖锐,喊个不停:“别过来!”   “我知道,你冷静一下。”沈季屿也不敢靠近了,就站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陪着她。   一月份的寒冷天里,他们这罚军姿的模样真的很像两个傻逼。   他有多少年没干过这种蠢事了?为了谢清瑰,可真的是都干全了。   沈季屿抬了抬唇角,有些自嘲地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清瑰才重新开口,刚刚还被受刺激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你为什么来这里?”   半年没见到沈季屿这个人,也没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她觉得自己都快把他忘了。   结果他一出现,就是以这般‘救世主’的姿态。   真的是……讽刺极了。   “我能来干嘛?还不是偷偷关注着你,发现你十号了还没回家,老子怕你买不到票过来看看呗。”   沈季屿说着说着,冷冷地笑起来:“幸亏来了。”   “再晚来一会儿,我他妈就得疯了。” 第56章 疾   深夜, 线条流畅的宾利车行驶在从乡里到县里的高速公路上。   并非黑黝黝的,公路两边都有齐刷刷的路灯,透过明亮的车窗照映进来, 让冷漠和殷切都显得无处遁形。   沈季屿和谢清瑰并排坐在车后座, 乔程在前面的驾驶位上开车,整个车厢里都是静悄悄的。   沈季屿侧头看了一眼女人放在车座上的手,细长皎白,就是腕子上清透的皮肤都被捏青了。   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了紧。   想到刚刚看到那一幕, 他就觉得踩碎那傻逼的两个膝盖骨都教训轻了。   在这样偏僻的乡镇里差点被非礼, 沈季屿本能的反应就是想安慰谢清瑰, 让她休息休息。   可这女人冷静得很,她只有片刻的尖叫失神, 等冷静下来了, 第一句话竟然是沙哑着嗓子问他开来的车里有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   沈季屿愣了一下,轻声说有。   “你的车, 安的应该是四周全景的行车记录仪吧?”谢清瑰掀起红红的眼皮, 抬眸看他:“是不是有录下来刚刚窦安刚刚侵犯我的画面?”   沈季屿微怔, 有些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了:“你是想……”   “我想报警。”谢清瑰没有卖关子, 声音淡淡地说:“报警, 让他得到应有的教训。”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会让窦安好看的。   所以这晚上十点钟,除夕前两天的夜晚, 场面十分诡异。   谢清瑰不得不拜托她曾经最恨的沈季屿,和他共处在一个车里奔向警局报警。   因为在徕镇里不可能打到车, 而那里也没什么正规的警察局。   只有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县里, 才有公安局可以报警。   而趁着这个时间, 前排的乔程已经很有眼力见儿地把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都调出来了。   高级货的画面也十分清晰, 把窦安的痴态和谢清瑰的抗拒和叫喊录的一清二楚。   这样一份录像拿到警察局,窦安一个‘□□未遂’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只是‘仅仅’是未遂,却也不够呢。   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微微想了一会儿,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   他没打电话过去,怕离得太近被谢清瑰听出来什么端倪,只是发了个短信。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开到了徕镇上面庆云县里的公安局。   深夜值班的人不多,小地方的公务员竟都是比较疏散惫懒的状态。   门口值班的几个民警,瞧见沈季屿等三个人进来,竟然是一副懒洋洋到眼皮子都懒得抬的模样。   听到谢清瑰来报警的原因,也只是敷衍的‘嗯嗯啊啊’,然后拿出表格让她填写。   沈季屿在旁边看得直冒火,沉着脸走过去,大手把表格拿起来干脆地直接撕掉。   在民警诧异的眼神中,他冷冷道:“把你们局长找来。”   “……”   半小时后,沈季屿和谢清瑰被庆云县公安局那姓阮的局长客客气气地请到做笔录的房间里。   “窦安?”阮局长亲自审查着监控视频,面色沉沉,在听到‘窦安’这个名字时却是一愣。   “嗯,那傻逼是叫这个名。”沈季屿嗤笑一声:“怎么了?”   “刚刚市里也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就是这个窦安报的警,说他自己被打到骨折了。”   阮局长说了,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季屿一眼:“如果你们这案子和他有关系,他直接去市里报的警,你们这案子也得调去市里办。”   “调就调呗。”沈季屿满不在乎:“谁怕他。”   于他而言,窦安就像是一只蝼蚁——闹得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阮局长听了,多少有点无语。   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眼前的沈季屿是什么人,但刚刚接到上头的电话,叫他一定要客气对待别惹到这位就是了。   内心惴惴不安,阮局长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沈先生,这两起案子……其实性质不同。”   沈季屿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可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谢清瑰倒是十分认真,虚心地问:“可以仔细说一下么?”   “好。”阮局长不敢怠慢,连忙认真地说:“谢小姐这个案子,最多也就定义成强/奸未遂,像是这种刑事案件即便立了案,处理结果也不会是判刑之类,哪怕坚持不和解,至多也是道歉,赔偿。”   “倒是沈先生动手…不是,是窦安报的那个案子,他膝盖骨折,在伤情鉴定上已经构成了很严重的情况,如果对方不坚持和解的话,施暴者十有八九是要被判刑的。”   很悲哀的就是这样。   强/奸未遂和故意伤害罪在现在的法律上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所以这件事最后处理的结果,受到更严重制裁的人肯定会是沈季屿。   哪怕这件事整体是由窦安而起,但很无奈,这种只占了道德舆论的至高地,法律只看结果。   谢清瑰听了,秀气的眉宇之间愈发凝重。   口沈季屿听过之后,却还是那般懒洋洋的态度——仿佛他即使明天就被判刑进监狱了,今天也能信心满满的逍遥自在一般。   “成,我们知道了。”他应了阮局长一声,微微歪头:“所以我们现在是要赶回市里的公安局立案?”   “对,越快越好。”阮局长点头:“窦安那边已经连夜报了警,工作时间八点开始就会下达通缉令,最好赶在那之前到公安局报案+自首,这样能占据主动性。”   “好。”   两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谢清瑰连放在宿舍的行李都来不及拿,只能连夜跟着沈季屿的车赶回筠城。   这大概是她过得最诡异又颠沛流离的一个新年了。   从徕镇开车回筠城市里的路程大概有八个小时,足够睡一个整觉,车内的空间也很宽阔舒适。   可无论是谢清瑰还是沈季屿,都没有半分的困意。   女人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是不是掠过的一盏路灯,心里和明镜一样。   谢清瑰之所以清醒,是因为这些接踵而来的事件心焦。   可沈季屿不是,他丝毫不担心自己接下来会不会承担上刑事责任,满心满眼全是兴奋。   看着日思夜想了半年的女人近在咫尺,身上那独特的香气馥郁在车后座,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细胞都在争先恐后地跳动,血液高山流水。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在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没话找话地主动开口:“清清,你不睡一会儿?”   最好是睡一下。   等她睡着了,睡熟了,或许他可以偷亲一下。   沈季屿浮想联翩,也不顾他问完了这句话后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谢清瑰根本就懒得理他,即便两个人一起坐在车后座,她的眼镜也始终看向窗外。   但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装聋作哑就能搪塞过去的。   自己现在不理他,那他们到了警察局就会更加被动——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莫名其妙的,她还是和沈季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事先交涉一下。   谢清瑰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声音冷冷淡淡:“你打算怎么办?”   女人突然的回应还让沈季屿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回答:“你是说那傻逼的事情?”   他口中的傻逼指的是谁,谢清瑰自然明白,因为他根本懒得叫窦安的名字。   她轻轻‘嗯’了一声。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季屿笑了笑,诚实的开口:“我也没有免死金牌,把人打伤了,对方不和解那就走法律程序呗。”   谢清瑰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诧异地侧头看过去。   男人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丝笑意,见她看过来,立刻就见缝插针地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了?”   谢清瑰一愣,片刻后冷冷地嗤笑。   “你如果是良民,”她不客气地说:“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时隔半年,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浑身是刺,没有松动。   沈季屿忍不住的有些失望,可失望同时又有点开心。   毕竟这是他熟悉的谢清瑰,只要能见到鲜活的谢清瑰,怎么样都是好的。   “嗯,你说的对。”沈季屿大方地笑了笑,坦诚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真的也没有免死金牌啊。”   “你…”谢清瑰忍着骂人的冲动,咬牙问:“你打人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么?”   “怎么?”沈季屿眼睛一亮:“你是担心我么?担心我被判刑?”   如果是这样,那他进去蹲个几年也算牢得其所了。   “我担心你个鬼。”只是谢清瑰冷冷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你会不会判刑和我无关,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和你扯上关系而已。”   假如沈季屿这次不是帮她打人才惹上的麻烦,那他就算此刻已经进去了,对谢清瑰而言都毫无关系。   但一旦和自己有关联,怎么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沈季屿早已经料到她的回答,可此刻真实地听到,还是有些失望。   “放心,虽然改变不了法律的规章制度,但总有些门路可走。”他苦笑着弯了下唇角,也不再逗她,认真回答:“例如,这种案子是可以和解的。”   “和解?”谢清瑰皱了皱眉:“窦安两条腿都断了,怎么可能和你和解?”   “他会的。”沈季屿笑笑,回答的很简略:“只要有利可图。”   这世界上的大多爱恨嗔痴,始终都抵不过‘利益’这两个字的诱惑。   只要有利可图,英雄骨头都能软下来,又何况窦安一个本来就是坏胚子的人。 第57章 疾   窦安, 男,汉族,三十岁。   普通家庭, 独生子, 筠城某区做消防文职的工作。   短短一份资料介绍,沈季屿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寻找到窦安的软肋。   普通家庭的独生子,那基本就是全家的命根子。   更别说窦安的工作单位不错,是正经的公务员, 还是消防单位的文职。   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 那就是金饭碗, 香饽饽,家族形象的代表人……   这样一个‘全家的希望’, 窦安父母会希望自家儿子□□未遂的事情暴露, 丑闻视频飘满单位,从而被开除被所有人鄙视唾弃的后果么?   如果是那样, 估计家里老人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这些就是沈季屿手拿把掐的把柄。   早晨七点, 乔程把车开到了市公安局门口。   还没正式上班, 但这里已经很‘热闹’。   隔着车窗望进去, 都能看到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围着吵来吵去。   这样的环境沈季屿是连下车都有些不屑的, 他指使乔程去买两份早餐。   不消片刻,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都送了进来。   沈季屿把其中一份推到谢清瑰面前:“吃点吧。”   后者没应声,只是沉默地摇头。   谢清瑰本身就有些晕车, 受过惊吓又折腾了整整一宿,现在巴掌大的脸苍白得像纸, 整个人都有种娇怯怯的无力。   她唯有一双眼睛是脸上的浓墨重彩, 黑漆漆的, 始终盯着窗外。   “七点多了。”谢清瑰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还不去公安局?”   ‘我们’这个关键字让沈季屿猛的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听到谢清瑰说过‘我们’这个词了?   这个词汇,说明他们是站在同一边展现的,是利益共同体。   而共同这个字眼,就让人很窝心。   沈季屿眨了眨眼,回过神后就笑了笑:“不急。”   “先吃点早餐吧。”   谢清瑰真的一点也不饿,但她有低血糖,为了自己一会儿在警察局里有点精神不晕过去,还是强撑着喝了几口豆浆吃了一个包子。   沈季屿和谢清瑰赶在警局正式上班之前报了案。   但没想到做完笔录没多久,就惊动了市局里的范局长,不消片刻,他就亲自过来了。   简短地了解了一下情况,有着三十年老刑警经验的范局长心里就基本有数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看着沈季屿,含糊道:“遇到这种纠纷,警局大多数也会出面调解,大家的第一目标当然都是希望和解。”   谢清瑰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多少能看出来眼前的情况。   这个范局长是站在沈季屿这边的人,怪不得他之前那么有信心。   明白了这点过后,谢清瑰顿时觉得她之前的担心特别像笑话,不由得有点嘲笑自己的天真。   沈季屿说自己没有免死金牌就真的没有了?   在某种程度上,有足够的钱就是有免死金牌。   他大可以用钱砸晕窦安,让他同意和解这回事——她担心个什么鬼呢。   只是这么一来,便又是算欠了沈季屿一个人情。   想到了这个层面,谢清瑰真是无比心烦意乱,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悲。   她拼了命地想要断干净和沈季屿的一切关系,但重新有瓜葛却是这么轻而易举。   悲哀的是,她还是欠人情的那个。   从范局长的办公室走到大厅,刚刚踏进去,就听到菜市场一样的闹嚷声,其中还包含着女人声音尖锐的痛骂——   “是那个姓沈的打的我儿子!你们抓到了没有?到底抓到了没有?!”   “看不到人我们就不走!我们死也不走!别跟我说你们警察局还在调查之类的,我不听那些废话!”   “和解?你儿子腿被打折了你也和解?做梦吧!”   十米开外那个穿着枣红色大衣,每句话都恨不得用削骨挫皮一样力道说出来的女人,大概就是窦安的母亲。   眉宇之间总能看出来有些隐隐相似。   谢清瑰被这样嘈杂的环境吵得头皮发麻,还来不及彻底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已经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吵什么吵?”沈季屿长腿一迈,几步就跨到了漩涡中间,他盯着那脸红脖子粗的女人,冷冷笑道:“打你儿子的就是我。”   所谓一鸣惊人也不过如此了。   窦家这帮亲戚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有的甚至悄悄藏着棍棒来壮声势,但这样的情况下,沈季屿居然敢赤手空拳地走过去说大实话。   讲真,谢清瑰都是第一次有点担心他会挨揍。   但或许有些人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身上的气质是真的能唬住人的。   眼下沉季屿一身高定西装,模样矜贵俊美,腕上的手表识货的都能看出来非同一般,弄得窦家人当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半晌,还是窦安的母亲率先开了口。   “你等着坐牢吧。”她面色苍白,咬着牙冷冷地威胁:“我们绝对不会和解的!”   想来已经是有警察就着‘和解’的事情和窦家人交涉过了。   沈季屿无所谓地笑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好啊,我可以接受法律的制裁,你儿子也是。”他懒洋洋地讥讽:“他就等着失业吧。”   “你、你什么意思?”窦母心中‘咯噔’一下,随后声音就不自觉变得高亢激烈:“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就字面上的意思。”沈季屿抬起唇角:“你都不问问你那好儿子做了什么才会挨打?□□未遂!”   “他犯的罪是构不成坐牢,但也甭想脱身,在体制内工作吧?随便留个案底,工作是别想要了。”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胡说!胡说八道!”   窦家人整个都疯了,眼见着家族里的‘出息人’就要这般陨落,一个个都围着沈季屿厮闹起来:“胡说!我儿子强/奸谁了?他强/奸谁了?你拿出证据!”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儿子,肯定是有狐狸精刻意勾引我儿子!”   ……   不远处的谢清瑰差点就听吐了。   她再也待不下去,深吸一口气离开警察局。   沈季屿身娇肉贵,第一时间就躲在警察身后让他们维护秩序了。   眼看着谢清瑰神色落寞地走出去,他的眼睛也沉了沉。   沈季屿实在是太招仇恨,刚刚那几句话,差点没让窦家人把警局掀翻了。   几分钟后,他被警局里的工作人员掩护着到了休息室。   他并没有急着去找谢清瑰,毕竟也猜到了这个时候她肯定不愿意见自己。   有些时间过犹不及,还是得给对方时间空间才行。   沈季屿坐在休息室里冷冰冰的长椅上,修长的手指点了根烟。   枭枭白雾在指尖绽放,他任由这烟火气窜到鼻尖,眉眼,却始终没有吸上一口。   男人立体高挺的鼻梁上眉骨眼窝藏在折窗的一半阴影里,显得更为深邃。   半晌,沈季屿拿出手机,拨通专用律师的电话。   “老许,是我。”   “嗯,有点事儿…一会儿我把资料和视频发你。”   “你帮我跑一趟窦家,有些事需要处理。”   其实沈季屿本来不是很着急处理这件事。   窦安的这桩案子拖得越久,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和谢清瑰相处。   就算最后立案,窦家咬死了不肯和解也没什么。   他被判刑个一年半载,也是假释,不可能真的蹲局子。   但沈季屿现在舍不得了。   事情一天不办完,谢清瑰就会始终牵扯在其中,不管是跑公安局还是和窦家牵扯,估计她都是很煎熬的。   他舍不得她煎熬。   所以索性快刀斩乱麻,给窦家想要的,为自己这踩碎那混蛋膝盖骨的‘冲动’两脚买单。   -   除夕,谢清瑰和梁敏菁一起在家里包饺子。   她们每年过年只有母女两个人,根本用不着和别家一样做那么多的菜,随便包个饺子应应节气就好。   虽然有些冷清,但每年过年母女两个都是觉得挺幸福挺开心,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只是今年不一样。   谢清瑰心里装着块大石头,装作开心也很难做到,眼睛里的烦闷躁意始终挥之不去。   就连包饺子时帮忙擀饼,竟然有好几次都擀到了手指。   “清清。”梁敏菁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嗯…有点。”谢清瑰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没睡好,怪困的。”   “那一会儿就睡一下吧,反正也不着急吃饭。”梁敏菁应着,可还是觉得奇奇怪怪:“你这放寒假怎么也要在家里待上一个多月再去徕镇吧,怎么什么行李都没拿回来?”   其实梁敏菁昨天就想问这个问题来着,只是谢清瑰回来的时候模样太过精神恍惚,弄得她心脏突突直跳,一时也根本来不及问什么了。   她说自己是失眠,一宿没睡觉又坐八个小时的车回来,太累了,梁敏菁就只想让她赶紧去睡觉。   “也没什么行李。”谢清瑰含糊地一笑:“拿回来还得拿回去…怪麻烦的,家里什么都有,就这样吧。”   昨天情况那么混乱,她哪里还能照顾得到‘行李箱’这件事呢。   梁敏菁听后还是觉得奇怪,但不拿行李箱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看出来女儿是有事不想说,就也没有继续在逼问。   晚上,母女两个吃过年夜饭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春晚总是一年比一年更无聊,几个小时下来找不到半分笑点,看得两个人直犯困。   十点多钟的时候,小区里一直有人放烟花,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窗外的半个天空都像是被点亮了。   梁敏菁上了年纪,一到这个时间就犯困。   她打了许多个哈欠,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塞给谢清瑰一个红包就去睡觉了。   不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一个人,虽然有电视声作伴,但终归是冷冷清清,只显得吵闹。   谢清瑰微微叹了口气,把红包收起来走到窗边。   她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上五颜六色的烟花。   莫名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是和沈季屿抱在一起看烟花的,他们那个时候刚刚确定关系,正处于甜蜜的热恋中。   想着想着,谢清瑰就讽刺地笑了下。   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快到她还没办法彻底地反应过来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就已经面目全非。   一年前的她,也曾想到或许有一天她和沈季屿还是会分开,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思绪正面无边际着,谢清瑰口袋里的手机就微微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没多想,谢清瑰接了起来。   “清清。”电话对面响起沈季屿的声音,他像是怕她立刻挂断一样,急着说:“是想和你说一下关于窦安案子的事情。”   电话里一片沉默,却也没挂断。   沈季屿松了口气,徐徐道:“窦家那边已经同意和解了。”   本来自诩为‘骨头很硬’的一家人,在他把视频和窦安的住院治疗费都发过去的情况下,不到一天就同意和解了。   “是么。”谢清瑰随意应了声,淡淡道:“那挺好的。”   “他们今天在和解书上签字了,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沈季屿顿了下,又说:“可你的事情还没解决。”   谢清瑰微怔:“我的事?”   “嗯,你的事。”沈季屿坚定地说:“窦安欺负的是你,而他还没跟你道歉。”   “我不会发视频,但你可以搞臭他的名声。”   窦家签下的和解书只能买到沈季屿一个人保守秘密,可管不住谢清瑰。   只要她想,随时能让窦安陷入万劫不复。   沈季屿说完这个建议,电话里又重新陷入一片沉默。   隔着浅浅的电流声,只有呼吸交错。   半晌后,他听见谢清瑰轻轻的两个字:“算了。”   睚眦必报固然是很好,可谢清瑰也真的是累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视频流露出去,那窦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肯定会想到是沈季屿传播的。   这和是不是她发的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谢清瑰打心眼里不想欠沈季屿的,毕竟他算是救了自己,帮了自己,才惹得这次麻烦。   她的确讨厌他,但也不至于是非不分。   她选择放弃追究窦安,甚至不求一句道歉,这样窦家的人也不会再去找沈季屿的麻烦。   谢清瑰只想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不想横生枝节。   所以,她放弃了起诉的权利了。   “沈季屿,你帮了我,一句谢谢还是要说的。”她看着窗边的烟花,握紧手机:“可也就一句谢谢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除了这个,她没半句多余的话可说的。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   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谢清瑰没有挂断。   半晌,沈季屿轻笑一声:“好,你说谢谢,我说别的。”   “谢清瑰,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沈狗os:她没挂断!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呜呜呜! 第58章 疾   年后, 谢清瑰接了几个学生的私教课,把闲暇的寒假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之前在筠城天天对着琴,不免觉得烦得慌。   现在去徕镇一去就是半年, 碰不到琴, 才意识到真的怪想的。   可见人就是爱犯贱。   谢清瑰结束了下午的课程,把车子开到了市中心附近一家西餐厅的地下停车场。   寒风阵阵,她之前洗手过后忘记涂抹护手霜了,走过去的一路就不住地搓着, 把那细白的手指揉的一片通红。   西餐厅很高档, 服务生看到她这般模样走进来, 立刻就很有眼力见儿地端上来一杯热水。   谢清瑰连忙道谢:“谢谢。”   她环视了一眼这到处都是水晶摆设和高矮错落着蜡烛的西餐厅,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来后想着约萧景吃顿饭, 结果那货说他只想吃这家。   不愧是他, 一如既往地追求精致品质。   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踩点赴约的萧景。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又骚包, 现在有了爱情的滋润, 从外表上来看, 仿佛更加神采奕奕了。   萧景见到谢清瑰, 弯起唇来笑笑, 第一句话就是:“瘦了。”   “谢谢,大家都这么说。”谢清瑰抿了口热水,微笑道:“别人过年都是胖三斤, 只有我瘦,还挺幸运。”   “真的是种幸运么?”萧景摇了摇头, 叹息着说着大实话:“又瘦又憔悴, 之前眼睛里那精气神儿都没剩下几分了, 你这哪是幸运。”   谢清瑰一愣, 脸上的笑意消减了几分。   “其实你也可以说是在乡下支教累的,用这个借口搪塞我。”萧景笑了笑:“但你其实不用跟我藏着什么秘密,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同样,我也知道你的,所以跟我聊天,小玫瑰可以坦诚一些。”   “萧景。”谢清瑰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弯起眼睛看着他:“你这恋爱谈的,和严桓之越来越像。”   都像心理医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谢谢夸奖,和爱的人在一起就是会越来越像啊。”萧景耸了耸肩,大大方方的秀恩爱:“谁让我们无比合拍呢?”   谢清瑰用小勺搅弄着眼前的咖啡,实话实说:“真羡慕你们。”   萧景这人大概是有点病,他喜欢秀,但别人真的羡慕了,夸他了,他又有些悲春伤秋。   “羡慕什么啊,也没那么幸福。”他拿起叉子叉了块餐前沙拉里的柠檬,一口咬下,酸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永远见不得光,只能搞地下情。”   “我爸妈最近还在一直催着我相亲呢,而且催得越来越急了。”   谢清瑰看着他眼角不知道是被酸的还是因为别的情绪才出现的莹莹波光,抿了抿唇角不说话。   她能理解每个人生活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事情永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但是……   她依旧有点羡慕萧景。   起码萧景和严桓之是互相喜欢的,他们所有的阻碍都来自于外力。   但作为这世界孤独又相连的两个个体,这种阻碍反而会让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切。   而她呢?谢清瑰最近总是很担心。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了,更准确地说,她有点惧怕爱情了。   比起不确定的感情,一个人过一生,永远不会受到欺骗和伤害,也不会有失望和悲恸,会不会反而是件好事呢?   谢清瑰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一个健全的家庭,体面的工作,普通的人生。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养育着下一代,周而复始。   可现在看来,这再普通不过的计划,她竟然只做到了第二点。   越想普通,就越不普通,也是滑稽。   有些梦幻的书里总是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会耽误以后找伴侣的标准。   但亲身经历过这些的谢清瑰想说,这样的人,也会彻底打灭你的幻想和笔直的脊骨,让你不再相信男人,不肯再找伴侣。   胡思乱想着,谢清瑰把车开回了清水巷。   小区里的停车位总是满满当当,她绕了两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偏僻的车位,黑乎乎的,连路灯都没有。   幸亏开车的时间不短,练就的停车技术还可以,否则一个狭窄又昏暗的停车位,还真不见得就能停进去。   拔下钥匙,谢清瑰长舒口气下了车。   她高跟的皮靴踩在地上,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自后揪住了手腕。   “你……”经历过上次的事情,谢清瑰的敏锐性已经相当警觉,被人拉住的一瞬间,她就拿起包向后砸——   管是不是有可能认识的人,保护自己才最重要。   事实证明谢清瑰做的是正确的。   身后拉扯她的人她即便认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   沈季屿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的,他双眼通红,面色沉沉地盯着她。   谢清瑰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还好这里是小区内,虽然他们正处于比较偏僻的位置,但也总有遛弯下象棋的老人家。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强作镇定,看着沈季屿拉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放开我。”   他攥得用力,谢清瑰只觉得弹了一天琴的手指都有些不过血了。   “我当然在这儿。”沈季屿轻笑一声,回答的云里雾里:“我一直都在跟着你啊。”   谢清瑰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有些竖起的错觉。   她皱了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知道你去和谁见面。”沈季屿鹰隼似的眼睛盯着她,瞳孔里泛着不正常的光:“是不是你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叫什么萧的那个?”   像是恨到了极点,他说到‘萧’这个字的时候,近乎是咬牙切齿的。   “是又怎么样?”谢清瑰都气笑了:“你凭什么过来质问我?”   她真的不知道沈季屿凭什么来质问她,一个人的脸皮真的可以厚到这个地步么!   “是,我没资格,我是一厢情愿。”沈季屿修长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只觉得痛苦到了极点。   他舍不得强迫威胁谢清瑰,可一见到她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忍不住暴戾的情绪。   每每不断提醒自己克制,可两股交错的情绪,几乎就要把他逼疯了。   是的,沈季屿知道自己早晚会疯。   “别随便找男朋友,行么?”他盯着女人明艳的面庞,停顿片刻继续说:“我不放心。”   谢清瑰只觉得滑稽:“你凭什么不放心?”   “就凭你的眼光不行。”沈季屿苦笑一声,干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碰到我这么个混蛋,在乡下又碰到窦安那个混蛋……萧景也不会是什么好人的。”   沈季屿这番话自是自黑又是狠戳谢清瑰的痛点,听得女人一张俏丽的娇颜都黑了。   “别自作多情了,轮得到你不放心么?”她狠狠地甩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轻轻揉捏着那红了一圈的雪白皮肤,冷冷道:“你如果还会担心我的人生是不是糟心,那就少出现几次。”   看不到他,那她的糟心还能少点。   闻言,沈季屿线条凌厉的下颌线紧了紧。   “另外,我和萧景没什么关系。”谢清瑰虽然不耐烦,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但怕他去找萧景的麻烦,还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人,你凭什么胡乱揣测?”   越说越生气,谢清瑰咬了咬唇,狠狠地踩着高跟鞋离开。   沈季屿呆站在原地,怔愣片刻,绷不住地笑了笑。   他还算是比较了解女人的脾气,她既然这般愤怒地说没有关系,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只是她能笑眯眯地和萧景坐在一起吃饭,甚至互相夹菜,和自己碰见却始终没有半分好脸色,看得沈季屿眼睛红地滴血,还是嫉妒。   谢清瑰回到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斟酌着给萧景打了个电话,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沈季屿就是个疯子,做事没底线的。”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虽然我说了我们没关系,但还是有点怕他去找你的麻烦。”   打这个电话也算是提醒,劝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严桓之帮帮忙。   可萧景听了,却是不以为然。   “找我麻烦?他现在可找不了我麻烦了。”萧景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小玫瑰,有些事你还不知道,现在沈季屿可不是以前那个能呼风唤雨的沈家大少了。”   谢清瑰一愣:“什么?”   “也没什么,正好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萧景兴冲冲地和她分享着八卦:“沈季屿几个月前就和他家那位老爷子闹翻了,沈老爷子说一不二,直接把他赶出了沈家。”   “剥夺他的所有股票,也禁止他参加徽铭的所有会议,换句话说,被夺职架空了,啧啧。”   “现在的沈季屿,不过是挂着沈家少爷这个虚名的富贵闲人,平日里要办事只能卖卖自己这个大少爷的面子,但空架子的面子,又有几个会给?他还哪儿来的本事找我麻烦啊。”   他萧景背景虽然远不及沈季屿,但能力有,职位也是自己混上去的。   想找他麻烦给他使绊子,现在‘武功全废’的沈季屿可办不到。   萧景美滋滋地说着,半晌才反应过来电话对面没声音。   “小玫瑰?”他纳闷地问:“你在听么?”   “嗯,在听。”谢清瑰轻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只是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他。   挂断电话,谢清瑰垂眸看着掌心的手机,微微有些失神。 第59章 疾   *她的本能是趋向于普通的光明, 而并非华丽外表背后的魑魅魍魉。   二月中旬,谢清瑰在网上订购回徕镇的车票。   在走之前,她坐车去疗养院看了躺谢槐。   病床上的男人一如既往的苍白, 枯瘦, 身上插着氧气管,整个人宛如慢慢流失了所有养肥的植物。   谢清瑰垂眸,看着床上的父亲,有些失神。   在她的记忆里, 谢槐从来是清瘦却高大的, 他的肩膀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庇护着她所有开心烦闷的情绪,是‘避风港’这三个字的最佳诠释。   可这座港倒下, 已经快要六年的时间了。   六年…在这无知无觉中, 谢槐会不会也曾有一丝的意识,会感觉到很孤独呢?   谢清瑰了解自己的父亲, 她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 谢槐即便没有知觉, 也可能会觉得痛苦   可是……   “爸, 或许总有奇迹会发生呢。”谢清瑰握着他冰凉的手指, 喃喃道:“您再坚持一下吧。”   好好活着,就当是为了梁敏菁,为了她。   如果谢槐真的离开人世间, 连这最后的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了,那她心中的信仰和光明真的会轰然倒塌, 不复存在。   父亲, 就是谢清瑰人生观价值观的最大引路者。   一直以来, 她的本能都是趋向于普通的光明, 而并非华丽外表背后的魑魅魍魉。   谢槐是前者,而沈季屿是后者。   一直以来,沈季屿都自诩为多么爱她,可他从来就不了解她。   离开疗养院后,谢清瑰开车去了趟秦枝家里。   去年结婚的女人现如今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并不显身形,看起来还是纤细单薄,但害喜害得厉害,谢清瑰去拜访时秦枝刚刚吐完一气儿。   她刷了个牙,就坐在沙发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和谢清瑰抱怨个不停。   “乖啦。”谢清瑰被秦枝各种幼稚的言论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稍微丰满了一点点的脸:“我之前查过,五个月之后害喜的症状就会减轻很多,你再忍一忍。”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给还没出世的宝宝准备的礼物盒,递给秦枝:“你生孩子的时候我未必能从徕镇赶回来,那地方小,交通不方便。”   “给我干闺女的礼物提前备着交给你了,收着。”   秦枝都不用打开看,扫一眼谢清瑰带来的礼物盒就能看出来是某个金店的盒子。   她皱了皱眉,缓缓摇头:“太贵重了,咱们都是领普通工资的人,你给小孩儿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做什么?”   “收着吧。”谢清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我得对我干闺女好点,没准未来指望着她给我养老送终。”   秦枝诧异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问:“……你瞎说什么呢?”   “没瞎说。”谢清瑰打开盒子,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摆弄着里面两个小小的宝宝金手镯,淡淡笑了下:“就是最近对人生有一些新的感悟。”   以前觉得那些很重要的结婚怀孕生子,其实也都不是那么重要——人生本来就有无数种活法。   “清清,你可不能胡思乱想。”秦枝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劝:“你他妈该不会是想孤独终老吧?被沈季屿那个王八蛋影响的?”   “啧,注意胎教,说什么脏话。”谢清瑰笑着教训了她一句,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影响我的一生。”   “就是觉得…挺无聊的。”   谢清瑰现在真的觉得一个人挺好,自给自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什么牵挂也不用操心。   这大概就是一种理想型人生状态了。   习惯了这种舒适区,自然就不想再做出改变。   -   谢清瑰在开学的前一天回到徕镇,她走的时候两手空空,行李箱都没拿,回来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大包小裹。   一身轻松地进了宿舍,其他同事差不多全都到了。   同宿舍的周姐比她早回来一天,见到她也纳闷地问了句行李问题,谢清瑰笑笑,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第二天开学,周姐就给她带来一个新鲜八卦。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神神秘秘地问她:“小谢,你还记得窦安不?就之前在消防支教,还追你那个。”   谢清瑰打开盒饭的手一顿,慢了半拍才点头:“记得,怎么了?”   她有些意外,周姐怎么会突然提起窦安。   “我在消防那边不是有认识的朋友吗,他今天跟我说,窦安本来支教期限还剩下两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市里单位那边不让他过来了。”   周姐耸了耸肩,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得罪了人,被开除了。”   谢清瑰有一段时间没再听到‘窦安’这个名字,对那件事后续的处理自然也不知道。   此刻突然听到周姐提起,思绪莫名地有些疑惑。   理论上说,那件事应该不会影响窦安的工作,那他怎么还会被开除了呢?   谢清瑰本能觉得或许还是和沈季屿有关系,但他现在已经和沈老爷子闹翻,不再是徽铭集团的掌门人,就像萧景所说,他还能卖几个人他的面子?   窦安怎么说也是国家单位的员工,沈季屿现在还有那个能力去干预他的工作么?   随意一想,就容易想深了。   谢清瑰被周姐叫了两声才回神,立刻有些自嘲地一笑。   她有什么好思考的,反正沈季屿和窦安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就算狗咬狗,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快速地吃完饭,谢清瑰继续备课。   但其实小学课程相当有限,尤其是这种山村里的学校——很多孩子为了能早点回家帮忙干活儿,甚至放学时间都会提前。   正因为落后,才需要改变。   谢清瑰没一会儿就备完了一周的课,她不想摆弄手机,干脆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来看。   是寒假之前看了一半的《生死疲劳》。   虽然隔了两个月重新阅读,但谢清瑰始终记得内容,读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四点钟的时候,周姐招呼她下班吃饭。   村镇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如流水。   虽然有些无趣,但胜在恬淡安宁。   一晃,两三个月就过去了。   五月份,徕镇从春暖花开到逐渐炎热。   谢清瑰是去年秋天来支教的,这还是第一次在徕镇过夏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错觉,总感觉乡间的夏天没有城市里那么热。   筠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四五月份开始就热的闷人烦躁了。   但在徕镇这个小村落里,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小溪,是标准的水乡,水多,也就凉快了。   谢清瑰下班后去了趟镇子里的市场,买了个西瓜拎着回去。   从市场走回宿舍的平房要路过几幢独栋——这算是镇子里的‘富人区’,总有那种老了之后想享受田园生活的有钱人。   徕镇与时俱进,也规划出这么一片区域盖了几幢乡间独栋,其实也就是二层洋楼,和别墅差远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卖得有点贵还是有钱人都没老的缘故,始终没人住。   可今天谢清瑰路过的时候,却发现几幢独栋那其中临湖的一间开始装修了。   这是有人要搬过来的节奏?   她诧异地看了几眼,回到宿舍后还不忘和苏姐分享这个八卦。   “啊?那些大房子有人搬进来了啊。”苏姐一向把独栋区简称为‘大房子’,她啧啧两声,绷不住地摇头:“在这破村子里还得好几万一坪,我真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冤大头才会买。”   谢清瑰笑了笑:“可能买得起的人本身也不在乎钱。”   否则几百几千万投进去选择一处房产,怎么会选择村子里这种华而不实的独栋?   谢清瑰这般想着,看过就算,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过几天,她就见到了‘冤大头’本人。   下班后,谢清瑰觉得有些热,就走去村子里的小河边想要溜达一圈。   结果那溪水潺潺的小河边本来该是无比安宁的,却碍眼地停了辆黑色的车子。   有些嚣张的大型迈巴赫,谢清瑰看着十分眼熟。   她一愣,下一秒脚底就蹿上来一股凉气,身上本来的热气顷刻间就消失了。   反应过来,还没等直接转身走人,车门就人从里推开。   沈季屿长腿轻松的迈下来,见到不远处的谢清瑰,就眼睛一亮。   “本想过两天去找你的。”他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谢清瑰简直无话可说,她沉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谢清瑰是真的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甚至于她觉得这个词,所有词在形容沈季屿对她的纠缠时都显得有些苍白。   现在见到沈季屿,她除了烦,就是累。   见到女人没有半分热络的瞳孔,沈季屿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他很快就重新挂起笑容,朝着谢清瑰走了过去:“别误机,我是来这儿避暑的。”   “徕镇怎么说也是一个景点,应该不限制我来吧?”   谢清瑰冷冷地抬了抬唇角。   全国那么多避暑胜地,他偏偏来徕镇这个破地方?   真的是借口都懒得找的敷衍,还不如不找。   谢清瑰别过头不再看他,干脆顺着来的路返回去。   “清清,你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沈季屿却死皮赖脸地跟着她,还坚持不懈的没话找话:“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面无表情道:“都是平房,经常有老鼠窜来窜去的。”   沈季屿脸色一僵:“老鼠?”   “是啊。”谢清瑰瞄了他一眼,悠悠道:“就那种村里的水耗子,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有几十厘米长呢。”   说完,她无视了沈季屿铁青到差点吐出来的脸色,笑眯眯地走开了。   谢清瑰知道沈季屿这家伙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老鼠。   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迄今为止都十来年了,这个习惯倒是没变。 第60章 疾   见到了沈季屿之后, 之前好奇的那幢独栋买主,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人追人永远都是这一套,搬到附近套近乎。   之前在淮阳路是这样, 现在到了徕镇还是这样。   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舍弃一个地方的工作和家庭追到追人追到另一个地方来?也只有沈季屿这样的才能做到了。   想到这里, 谢清瑰不禁有些讥讽地笑了笑。   她心烦得紧,而身后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清清,你别走这么快,这地上不平整全是石头, 小心崴了脚……”   “得了吧, 这里我经常走。”谢清瑰侧眸, 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别把你身娇肉贵的思想安在我身上,也别跟我说话!”   说完, 谢清瑰压根没理会他呆滞的模样, 继续大步流星地离开。   就像她所说的一样,这条路她的确十分熟悉, 就算穿着中跟的鞋子也走得很快, 没有半分滞留的模样。   沈季屿无声地叹了口气, 只能返回去开车。   整个徕镇都不大, 他这辆迈巴赫自然开到哪里都能齐刷刷地引起围观, 更别提现在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清瑰身后了。   走回宿舍的一路遇到不少村子里熟悉的面庞,他们皆是十分惊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谢清瑰烦得要死, 脚下走得更加快了。   到最后近乎是小跑,头也不回地跑进宿舍关上门, 就像身后有什么虎狼在撵着一样。   “小谢?”周姐正在泡方便面, 见到她急匆匆的回来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谢清瑰淡淡道:“被狗撵了。”   “啊?怕狗啊。”周姐一本正经:“这乡下狗是多, 可得小心着点。”   “……”   谢清瑰确实很小心, 但沈季屿这条狗算是赖定她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无论是早晨上班还是晚上下班,她始终都能在附近看到那辆如影随形的迈巴赫。   沈季屿时常就会从车里走下来,贴心地给她送上保温饭盒装着的饭菜:“你在这儿都吃什么啊?家常菜,行么?”   第一次被送饭,谢清瑰直接一点情面不给的把那饭盒当着他的面掀了。   但看着那饭盒碎裂,里面新鲜的蔬菜鱼肉和白米饭洒了一地,她又十分不忍心。   并非是她嘴馋想吃,而是她想到了这里的许多小孩子。   他们有很多都吃不饱,更别说这样好的菜饭,而自己却随随便便的浪费掉这么一堆。   谢清瑰有些可惜地垂眸看了一会儿。   她随后深吸口气,根本不看沈季屿一眼的转身离开。   只是他比她更执着,就算这样,也每天死皮赖脸地凑过来送,充分发挥其牛皮糖精神。   第二次谢清瑰就舍不得扔了,冷冷地对他说:“你自己吃。”   但上了趟洗手间回到办公室,却在办公桌上看到了沈季屿拿来的饭盒。   “……”怎么回事啊?   谢清瑰疑惑的眼神落在了周姐身上。   “哦,这个啊。”周姐正在秃噜着自己的速食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我刚刚回来看见门口有个帅哥,他说是你朋友,让我转交给你的。”   “……”谢清瑰彻底无语了,她咬了咬牙,沉声道:“以后别理那个人。”   “啊?怎么了?”周姐有些纳闷,八卦之心却熊熊燃起:“小谢,那帅哥是你男朋友么?”   “不是。”她冷冷道:“他是个精神病。”   ……   之后在学校外面碰见沈季屿,周姐都是绕道走的,可不敢帮着带饭了。   可她偶尔还是会偷偷看一眼他,心想着这么帅的一个男的,怎么就被谢清瑰嫌弃成那个样子呢?   很快不止周姐,全校大多数老师都知道谢清瑰有这么一个执拗又多金的追求者了。   ——帅气,帅到多看两眼都容易腿软那种。   ——人还善良,自从谢清瑰接了他死皮赖脸的饭盒过后分给班级里的孩子吃,沈季屿知道了不仅不生气,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十几份新鲜的饭,每天中午都送过来。   “你给班级里小孩吃没什么。”   沈季屿送到班级里的时候,见到谢清瑰只是微微笑了笑:“别饿到自己就行。”   ……   谢清瑰被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可周边围观的人却都被苏到了。   他们全都觉得沈季屿简直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绝世好男人’,而谢清瑰这般冷心冷肺的,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甚至,就连同屋的室友也这么认为。   学校是派了三个女教师来支教的,除了谢清瑰和苏姐,还有一个声乐老师关月。   她是典型的城市富家女,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脾气有点大。   不适应乡村生活也不太合群,来到徕镇一年多了始终都是郁郁寡欢的状态,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   直到前些日子见到向来土到掉渣的乡村里出现了沈季屿这么一号人物,关月才重新燃起精神。   她本来都懒得化妆打扮了,但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弄得光鲜靓丽才肯出门。   了解内情的知道她是去小学教室里教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走什么红毯呢。   不光如此,关月甚至还鼓足勇气去和沈季屿主动打了招呼。   但她得到的待遇和周姐一样——都是被拜托了帮忙给谢清瑰送饭。   好不容易瞧得上一个男人,结果这男人还是奔着她的同事来的。   那一瞬间,关月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忍着想哭的冲动,一路跑回了教室才敢发泄出来,气得连摔了五六个黑板擦。   自那以后,她是不敢主动去找沈季屿搭话了,但也总是忍不住地偷偷关注他。   眼见着沈季屿对谢清瑰是多么的掏心掏肺,而反过来谢清瑰对他又是多么的冷血无情,关月越看就觉得心里越不平。   像是吃了一斤柠檬才能反出来的酸水,她气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在她看来谢清瑰就是完全的不识好歹,而沈季屿则是犯贱——对他好的他不屑一顾,反倒就喜欢这种对他冷言冷语的。   谢清瑰有什么?不就是有一张脸,长得漂亮些吗?   哪里就比得上她了?据她所知谢清瑰家里可不怎么样,而自己家小康家庭,父亲母亲一个外交官一个律师……   出自中上游家庭的关月,始终在谢清瑰面前都有强烈的优越感,而这几天这种优越感都快被击碎了。   气血翻涌,关月实在按捺住不,她‘啪’的一下扣上桌子上的镜子,直直地朝着谢清瑰走过去。   “谢清瑰。”她直愣愣地问:“你装什么?”   谢清瑰一愣,侧过头不解地看着她,像是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无视沈季屿?”关月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声音越来越高:“你算老几?”   谢清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几天关月看见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状态居然是因为沈季屿。   想明白了,便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你喜欢她么?”她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愤愤不平的关月,戏谑地问:“还是,心疼他?”   关月一愣,随后就有些恼羞成怒:“你!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你来找我说什么?”谢清瑰笑着,声音不急不缓:“关月,劝你一句,不要心疼男人,那会是你不幸的开始。”   “呵,你胡说八道什么?”关月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很是不屑和轻蔑:“你是不是害怕沈季屿会喜欢上我啊?”   害怕?   谢清瑰一愣,只觉得这句话算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而她也很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如果真的有这个可能,那我肯定会很谢谢你。”她歪头盯着关月,瞳孔里尽是真诚:“能让他喜欢上你,不再缠着我。”   -   傍晚,谢清瑰从村子里南侧的一个大院里走出来。   这家的孩子是他们班级里一个很懂事但是学习不怎么样的小男生,但是天分很不错又挺聪明,她特意来做一次家访,让家长多盯着点学习。   家长也算是挺有正事儿的那种,老实巴交的村里人,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聊得时间有些久,等谢清瑰离开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经过上次窦安的事情后,她已经十分有警惕性,平日里单独走夜路,包里都揣着防狼电棒。   虽然现在……狼时时跟在身后。   谢清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些无奈地转身看向东躲西藏的男人。   “沈季屿。”她声音几乎都是有些丧了:“你整天跟着我干嘛?”   被她发现,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沈季屿也只好从林荫下的暗处走出来了。   “还能干嘛?”沈季屿耸了耸肩,故作无所谓的模样:“担心你的安全,只能跟着了?”   “担心我的安全?”谢清瑰嗤笑:“你就是个不安全的定时炸弹。”   “哈,这个我承认。”沈季屿大方地点了点头:“但你也确实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吧?你忘了上次那个姓窦的傻逼……”   “行了。”谢清瑰黑着脸打断他。   这件事儿算是她的黑历史,谁想黑历史总被鞭尸啊?   谢清瑰懒得理他,快步继续走。   沈季屿追了上来和她并肩,在一旁絮絮叨叨:“清清,你以后去哪儿要不让和我说一声吧,我还能送你……”   “你很闲么?”谢清瑰又停了下来:“从徽铭离开了就没事干了?”   突如其来的被掀了老底让沈季屿身子一僵,随后就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   “你怎么知道的?”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后脑勺,十分嘴犟:“那是老子不稀罕总经理的位置,哪里是被老头子撵。”   “呵。”谢清瑰冷笑,很是不屑:“说大话。”   “这次还真没骗你。”沈季屿笑了笑,漫天繁星下被老旧路灯映照着的眉眼有几分沉淀的温柔,说得十分坦荡:“我和老头子大吵一架是真的,他当时给我出了一个选择题。”   “是要做徽铭的总经理,沈家堂堂正正的继承人,还是要盲目又幼稚地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   谢清瑰本能地不想听下去,立刻转身,干巴巴的迅速道:“和我没关系。”   “有的。”沈季屿却绕到她面前,固执地说:“我选了后面那个选项。”   并且,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安静的泥土道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谢清瑰才抬眸,明亮的瞳孔里波澜不惊:“沈季屿,我之前就很想和你说一句话,就是忘了。”   “你很自大,非常的自大,这种自大让你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可你就永远不会吃亏么?不然。”   “譬如现在,你觉得你放弃一切选了我我就会很感动?并不是,你是在自我感动,因为我和你无关。” 第61章 疾   谢清瑰冷冰冰地拒绝并没有打消沈季屿的积极性。   也或许是, 他早就习惯女人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第二天,沈季屿依旧带着一箱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盒饭,来到谢清瑰的班级里分发下去, 借着讨好她班级里小朋友的机会, 能和她见个面也是好的。   ——毕竟为了维护班级秩序,她不能一走了之,只能被迫在有他的空间里待着。   谢清瑰蹙紧的秀眉里写满了不耐,沈季屿看得一清二楚, 但依旧乐在其中。   当你好不容易能赚来一分这种相处机会, 是不会计较对方的脸色怎么样的。   并且, 他甚至有些享受她的甩脸子,可谓是犯贱到家。   “沈叔叔!”班级里有的小孩儿甚至都和沈季屿混熟了, 见他前来送饭, 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拿出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揪下来的野花,有些羞涩地笑眯眯道:“送给你!”   沈季屿看着眼前小姑娘小手攥着的一朵小黄花, 微微怔了一下。   心中莫名划过一丝陌生的暖流, 他笑容难得生涩, 却发自内心:“小姑娘, 谢谢你。”   说着, 很郑重地把花接了过来。   “不客气。”小姑娘声音娇滴滴脆生生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沈叔叔,你长得真帅!”   “……”谢清瑰忍无可忍:“周恬, 回去吃饭。”   眼见着小姑娘灰溜溜地跑回座位上,沈季屿笑得腰都弯了。   “小孩子单纯, 就爱说大实话。”他长眉轻挑, 大言不惭:“你也别太凶了。”   谢清瑰根本懒得理他, 面无表情地继续吃学校发的盒饭。   她管不了沈季屿过来给学生送饭——乡下的学校和城市里的不一样, 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所以,她无法代替这些兴奋的孩子拒绝他,但做好自己还是行的。   学校里发的饭虽然粗糙又难吃,远远比不上沈季屿那盒子里的精致,但好歹她吃着不堵心。   一开始见到沈季屿总是出现,谢清瑰本能的还是有些心理上的不适。   但这人就好像故意想让她脱敏似的,不光早晨跟着中午过来,晚上下班也跟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粘着她。   逐渐的,谢清瑰也麻木了。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盼望着暑假赶紧到,等回到筠城后自己可以天天窝在家里,也不用被迫见到这家伙了。   眼下见得多了,态度总会有所松动。   但不管是好是坏,谢清瑰都不想再和沈季屿有什么情绪上地交流了。   可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只要住的距离只有几百米远,无论再怎么躲着,也不可避免的总有些焦急。   例如六月中旬炎热的一天,谢清瑰一下午吃了半个西瓜跑了好几趟厕所,依旧热得汗流浃背。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昏昏沉沉地走出学校,打眼就看见一对穿着朴素的夫妇赶着一辆三轮车,模样是肉眼可见的焦灼。   而车上躺着的女孩儿,就是今天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的周恬。   谢清瑰愣了下,连忙快步走上去:“周恬?这是怎么了?”   “啊,谢老师。”夫妇俩见是她,连忙停下脚来快速地说:“恬恬肚子痛,我们想着送她去镇上的医院看看。”   走近了一看,能看到周恬一张小脸苍白得很,额头上豆大的汗,细眉紧紧皱着,让人看了就揪心。   谢清瑰扫了一眼他们骑着的三轮车:“就这样去?”   “这、这村子里不好打车。”和衣着体面的老师对话,周恬母亲不自觉地就绞紧了衣服的下摆,蚊蝇似的嘟囔:“我们只能骑这个了。”   “想着骑快点,可又怕这泥土路硌到恬恬。”   谢清瑰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虽然不是医生,可也知道孩子的病是不能耽误的。   开车到镇里都要一个多小时,他们这骑着三轮车还挺颠簸的,等到了镇里的医院都得黑天了吧?   可她也无法帮助他们,此刻要提出这些质疑,不就显得太何不食肉糜了么?   一时间,谢清瑰真有点后悔她干嘛不把车子开来了。   起码有急事的时候,能自己开车。   正左右为难时,从身后窜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骑三轮车太慢了。”沈季屿不知道看了多久,此刻冲过来,对着周恬的父母笑了下,客气地建议:“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开车送你们。”   “啊这……”周恬父母都没见过沈季屿,此刻见他突然出现,都有些懵:“先生,您、您是?”   “我姓沈,是谢老师的…朋友。”沈季屿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继续大言不惭:“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事情紧急,谢清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面对周恬父母既渴望又疑惑的眼神,她胡乱点了点头:“嗯,赶紧抱孩子上车吧,去医院要紧。”   而作为周恬的班主任和沈季屿这个好心人的‘朋友’,她当然也得跟着一起上车。   坐在副驾驶,谢清瑰时不时地就能听到周恬在车后座小声地□□。   小姑娘是个懂事的,知道麻烦了别人,疼得厉害也不敢大吼大叫,只敢小小声的痛呼,听的一群成年人心里都揪心。   “谢老师。”周恬声音弱弱,嘀咕着问:“我会不会死啊?”   “不许瞎说。”谢清瑰勉强笑了笑:“到医院让医生给打一针就好了,恬恬是很坚强的小孩子,对不对?”   她不常哄人,作为班主任的一面大多都是温和却言辞委婉的,此刻难得哄一次小孩儿,也显得有些生疏。   “谢谢老师,沈叔叔。”周恬咬着嘴唇,眼圈都疼得红了:“爸爸妈妈说幸亏你们帮助恬恬,恬恬才有大车车可以坐。”   “恬恬,你想坐大车可以随时来找沈叔叔。”沈季屿笑了笑:“等你病好了,还来找叔叔坐车车好不好?”   “呜呜呜好。”   在随意的聊天中,沈季屿脚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也亏得高速上没什么车,他把本来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压缩成了一个小时。   等一行人兵荒马乱的到了镇里的医院挂了急诊,诊断出来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开了药,护士给周恬吊了水,小姑娘胃里的疼痛才渐渐缓解。   药里除了镇痛也有安眠的成分,周恬点上药就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谢老师,医生说恬恬得点三天的水。”病房外的走廊,周恬妈妈站在谢清瑰面前,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只能再给她请几天假了,麻烦您了,还特意送我们过来一趟,也谢谢沈先生。”   “没什么麻烦的,您放心吧。”谢清瑰笑了笑,温声安抚她:“孩子的健康最重要,注意让恬恬好好休息。”   “会的,我们肯定好好看着孩子,最近天热,她有点贪凉了。”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句寒暄过后,谢清瑰离开了医院。   沈季屿正在大门口抽烟,见她出来,连忙踩灭了烟头,修长的手扇着周围的空气:“孩子怎么样了?”   “急性胃痉挛,问题不大。”他既然问的是周恬的事,谢清瑰也就正常回答了:“点滴三天。”   “哦…那她爸妈是不是得在这儿陪着。”沈季屿意有所指地问:“不跟咱们一起回去了?”   ……   谢清瑰哪能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暗戳戳?   她皱了皱眉,淡淡道:“我也不跟着你一起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你不跟着我的车回去?”沈季屿一愣,顿时气笑了:“那你怎么回去?”   “打车。”谢清瑰想也不想地回答。   村子里不好打车,可镇子里还是有不少车的。   “哦。”沈季屿转了转眼珠,指向门外:“可你看到外面下雨了么?”   谢清瑰一怔,发现她太过于专注,还真没注意到外面什么时候下起来了雨。   且雨势还不小,虽然达不到‘大雨滂沱’的地步,可也绝对是走不了人的。   见到这般光景,谢清瑰为难地皱了皱眉。   “雨这么大,你想打到车几乎是不可能的。”沈季屿在一旁幽幽地说着风凉话:“要不然你冲出去试试,要是能打到车,我给你报销车费。”   他们之间本来就算是有些‘仇’的,谢清瑰哪能受得了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激?   她抿了抿唇,立刻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哎哟我去。”沈季屿手疾眼快,连忙自后拽住她往回扯:“你怎么一句也不能说?祖宗,想感冒啊?”   谢清瑰被他有力的大手抓住手腕,整个后背被迫贴在他单薄却结实的胸口。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肘击过去:“放开我!”   沈季屿在挨她打这方面也算是有经验了,谢清瑰一抬手他都知道她想扇哪儿,立刻机灵地避开。   “行,是我错,不该说你。”他放开她的手腕,好脾气地笑笑:“就算我求你搭一下我的便车回去行不行?为了…你明天正常上班。”   谢清瑰沉默不语,轻轻揉着被他捏红了一圈的手腕。   她皮肤本来就是象牙白的清透,轻轻一捏就会留印子,更别说刚才被捏得紧了。   沈季屿却已经知道她这种沉默其实就算答应了,他大喜过望,却也不敢得寸进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半晌,他冲到雨里去停车场把车开了过来。   回去徕镇的一路天渐渐转晴,沈季屿主动说了几句话,后座的谢清瑰却始终是闭着眼睛假寐,根本不搭理他的模样。   沈季屿也怕她是真的在休息会嫌弃自己太吵,顿时抿了抿唇,不敢再说什么了。   只是他又重新降下车速,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开成两个小时。   但即使再怎么慢,路途也始终有终点。   车子停在宿舍门口时,谢清瑰很快睁开了眼睛。   “今天谢谢你了。”她撂下这么一句话,朝着副驾驶的位置扔了三张红彤彤的毛爷爷。   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下车,完全的,把他当作出租车司机。   沈季屿微怔,随后拿起那三百块钱仔细瞧瞧,笑了笑。 第62章 疾   沈季屿近乎有些痴狂的追求谢清瑰这件事, 在他在这个村镇里待了快两个月之后,几乎人尽皆知。   本来嘛,巴掌大点的地方就是家长里短交流得比较勤快, 更不用提八卦了。   而且, 沈季屿和谢清瑰这两个人的气质外貌,就算在娱乐圈里都是一顶一的人中龙凤,此刻却落入到这座小地方,成为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见人生的际遇也真的是新鲜。   谢清瑰已经尽量让自己收敛心神, 屏蔽掉周围一切的谈论和询问。   她强忍着逐渐暴躁的情绪, 在越来越热的天气里可算熬到了七月份的暑假。   这次谢清瑰学了乖, 提前许多天就预定好了回程的车票,成功不用沈季屿的任何帮忙就回了家。   难得暑假的到来让她心里充满着愉悦感, 为此, 谢清瑰特意发了条朋友圈来宣泄心情。   是两根手指挡在车票前比耶的姿势。   万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人难得更新,很快就收获了大量的赞。   其中还不乏四面八方的约饭私信。   谢清瑰先是回应了秦枝, 应承下来等过两天就去看她。   她在两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现在刚出月子, 整个人都有一种‘刑满释放’的疯狂感。   除此之外, 谢清瑰还和萧景聊了两句。   对话的过程中, 她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在一如既往地打哈哈,故作轻松,但发过来的语音条里, 情绪却是很难掩饰的低沉。   萧景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谢清瑰思索着,没在微信里问, 而是和他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吃饭。   回到家后, 梁敏菁做了手擀面来迎接她。   所谓上车饺子下车面, 她一向比较尊重这些习俗。   吃饭的时候, 谢清瑰闲聊着问她:“姥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虽然和梁美珍母女已经彻底闹翻,但私人恩怨总不至于牵连到家里的老人。   对于姥爷姥姥这两位老人,谢清瑰不亲近但也一向尊重,寒假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抽时间去看了趟梁震。   但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老人家的状态始终有些郁郁寡欢。   “自从做了手术,就感觉他始终没有之前那股精气神儿了。”梁敏菁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虽然手术挺成功,但你姥爷一直对他之后得拄拐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一辈子都很要强,接受不了以后事事都要人照顾的局面,难免郁闷,都是心病。”   谢清瑰垂眸,轻轻笑了笑:“那还是得让姥爷自己调节一下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就成为了无法医治的心病,那梁震所谓的要强其实也挺可笑的。   谢清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在乡下,其实见识到了许多从前根本见识不到的人间冷暖。   例如人们吃不饱饭是常事,大多数孩童都是留守儿童,没有父母跟在身边,需要依靠七八十岁的老人照顾。   更有甚者,小小年纪就会洗衣做饭照顾家庭了。   而老人,也是各有各的可怜。   例如谢清瑰在徕镇就认识了一位姓董的老大爷,董大爷一辈子没成家,无儿无女无亲戚,性格很倔很要强。   他一身的病治了好几次,也腿脚并不便利的拄拐行走,但七十多岁的人了,依旧靠自己的双手编竹筐挣钱。   谢清瑰买过很多次董大爷的竹筐,还在朋友圈里发过广告鼓动其他人一起买。   老头虽然没明着说过感谢,但有好几次,她都收到了他亲手蒸的糯米年糕。   董大爷不善表达,每次都硬邦邦地塞给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   经历过这样善良辛苦却又努力活着的人,谢清瑰也实在无法对梁震的‘苦难’共情。   她把面前盘子里的饺子都吃掉,起身收拾碗筷。   “清清,先别忙着收拾,过来。”梁敏菁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见到她吃完,连忙挥手叫她过去。   谢清瑰不疑有他,把盘子放下坐过去,轻笑着小小撒了个娇:“怎么啦?”   “你看看这个照片。”梁敏菁调出她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找出照片给她看,兴致勃勃:“这小伙子怎么样?妈妈看着挺精神的。”   “……”   一看就又是让她相亲,谢清瑰有些无奈,敷衍地看了看:“还行吧。”   照片里的男人相貌是还行,中等偏上吧,大概是长辈口中的‘过日子人’。   “这小伙子姓秦,家里条件不错,自己也上进努力,年纪轻轻就当上外交官了。”梁敏菁弯起眼睛问她:“怎么样?要不要见一面?”   谢清瑰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还是不了吧。”   “啊?”之前安排相亲她基本不会拒绝,这次提了反对意见,反倒是让梁敏菁愣了一下:“为什么?”   “妈,说实话,我现在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谢清瑰勉强笑笑:“还得在徕镇待一年呢。”   他们这个年纪去相亲的,基本都抱着快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念头。   而这些恰恰都是谢清瑰现在所恐惧的。   这些恐惧她没法对人诉说,哪怕是梁敏菁也不能,毕竟说了就是给母亲徒增烦恼,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   “啊?可是再过一年不就回来了么?”梁敏菁有些不解:“可以先见面相处看看吧,清清,你总得成个家,也不能一直单着啊。”   谢清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其实她很想说怎么就不能单着呢?世界上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人都要结婚生子么?有的是人是一个人过一生的。   但瞧着梁敏菁殷切的双眸,她说不出来,只能咬了下唇,敷衍道:“等回来了再说吧。”   第二天和萧景见面,闲聊时谢清瑰提起这件事,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心烦和无奈。   对面的男人本来也是有些郁闷的,可还是被她这模样都笑了:“小玫瑰,你不是吧?还真打算一个人单着过啊?”   “怎么?”谢清瑰白了他一眼:“不行啊?”   “当然也行,自己爽就行。”萧景耸了耸肩,给出切实的建议:“可你只要有亲戚朋友,有正式工作,在社会环境这个大舆论下,就很难不管不顾的独善其身。”   这个是最为血淋淋的实话,周围的人就像是某些自动触发‘给你介绍对象’技能的月老,只要碰到适龄青年还没结婚,立刻就会眼前放光地说——那我给你介绍对象啊!   明明是又麻烦又担责任的事情,但偏偏总有人愿意去做。   谢清瑰自然也明白,可也就是因为很通透的了解,才更加烦。   她默不作声地喝着面前的咖啡,神色凝重。   “要我说也别太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船头自然直呗。”萧景劝说着她,自己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是一样,也整天被家里催着找对象。”   谢清瑰抬眸看了看他。   她前几天就觉得萧景的状态不太对,今天一见面,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情绪不对的究其原因,也就是因为那些所谓的‘人生大事’。   “其实三十一岁对于男人来说岁数也不算大。”谢清瑰纳闷地皱了皱眉:“你家里人为什么这么急着催你呢?”   她始终很疑惑这一点,对于萧景这种比较成功的事业人士,家里人应该不会催得太急吧?   萧静闻言抬了抬唇角,似是勾勒出一抹苦笑的弧度:“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有所察觉吧。”   谢清瑰讶异地看着他。   “父母总是最了解孩子的,我这些年虽然不断接受相亲,但搪塞的态度也很明显,一个没有带回去家里过,这么多次下来,他们……”萧景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就是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瞒不了的话,就和严桓之分手吧。”   “分手?”谢清瑰一愣,随后就是十分不解:“为什么被发现了就要分手?”   她有点不懂,为什么萧景和严桓之好像从来没想过被发现之后就大胆面对的决策。   就算是同性恋依旧不被世人所接受,但他们都是经济十分独立的人,为什么还这么怕呢?   “你不明白,严医生家里的情况比我复杂得多。”萧景摇了摇头,戏谑的笑容里藏着无可奈何:“如果我们的情况被发现了,对他没有半分好处的。”   喜欢一个人,总得为他考虑的,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萧景都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这条路。   谢清瑰完全没想到萧景吊儿郎当又花枝招展的外表下居然如此深情,讶异过后,便是有些唏嘘。   看来感情这件事,用情至深就真的能做到不分性别不分国界,不分年龄不分种族这些。   但很可惜,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善始善终。   无论是男女之间还是男男之间都是这样。   “别犯愁了,今宵有酒今宵醉呗。”谢清瑰以咖啡杯代替酒杯,俏皮的和他碰了下:“实在不行,我帮你打掩护。”   自己是欠着萧景的人情的,她始终记得。   在她被沈季屿逼得要发疯的那些日子里,只有他和严桓之肯帮忙。   “别逗了。”萧景被她逗得笑出声:“真的假的。”   “真的啊。”谢清瑰却并不是在说笑,认真道:“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和曾经一样装作男女朋友,反正我妈也催我相亲。”   而很巧的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搪塞梁敏菁,虽说是帮助萧景,可也是互惠互利的。   “靠,你别说了。”萧景连忙挥了挥手:“我该心动了。”   “还是等逼不得已的时候再说吧。”   谢清瑰今天不是开车来的,一餐饭结束,萧景送她回清水巷那边。   下车时,两个人还就着‘究竟要不要合伙撒谎’这件事讨论了许久。   树荫下停着的车里,女人许久都没出来。   车内灯光影影绰绰,从后面的角度,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在干嘛。   守株待兔的沈季屿看到这一幕,牙根几乎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他心慌得厉害——谢清瑰去见这个萧景的次数,他碰见都已经有两次了。   女人本质是个有点清冷的性子的,这还是沈季屿第一次察觉到她对一个男性朋友有所不同。   只是这种‘不同’发展下去,还能是纯粹的朋友么?   一想到这一点,沈季屿就感觉心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几乎都快被烤糊了。   假如谢清瑰一直是单身,他还能光明正大地在旁边纠缠,哪怕被嫌弃也能不管不顾的死皮赖脸。   可她如果有了男朋友呢?   自己还能去做拆散他们的事儿,继续惹谢清瑰的厌烦和痛恨么?   沈季屿不想这么做,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得住。   一旦和谢清瑰的事情沾边儿,他就对自己没有信心。   所以他由衷的希望……他们都别逼他。 第63章 疾   暑假在家里窝着看看书, 偶尔去给孩子上几节课的日子过得很快。   一眨眼就快到了九月份开学的日子。   谢清瑰回程前几天的时候帮了萧景一次,装作他的女朋友和他回了趟家。   萧家人大概是真的盼着萧景尽快找到对象成家立业,对她的态度热情的几乎反常。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在伪装, 眼观鼻鼻观心, 也不说什么,全程就负责‘嗯嗯啊啊’的微笑。   谢清瑰留下来吃了顿饭,过程难免有些混子似的敷衍。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萧家父母心满意足了。   “谢了。”离开萧家送她回去, 萧景坐在驾驶座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真的多亏了你, 否则我爸妈真的要把我耳朵叨咕的起茧子了。”   “没什么的, 我这边也……”谢清瑰话说到一半,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梁敏菁打来的, 便对着萧景抱歉地笑笑:“稍等, 我先接个电话。”   梁敏菁这个时间打来电话,谢清瑰本以为她是问自己几点回家的, 可电话一接通, 就听见女人在对面的抽泣声。   “妈。”谢清瑰心里一紧, 忙问:“您怎么了?”   “清清, 你…你来一趟中心医院吧。”梁敏菁声音低沉, 带着股轻飘飘的哑:“你爸爸在这里。”   谢槐怎么会在中心医院,不是疗养院么?   谢清瑰一愣,心里‘咯噔’一声。   眼前和身体一起, 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谢清瑰其实都没有清晰的意识。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中心医院, 从梁敏菁嘴里得知自从几个月前, 谢槐身体里的各个器官就有衰竭的趋向了。   而这个时候, 数个并发症一起爆发。   眼前的医生护士嘴巴张张合合, 而谢清瑰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后来,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沈季屿也来了。   但谢清瑰已经不在意他是怎么知道,又为什么来。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被推进手术室的谢槐身上——可一个脑死亡多年,身体器官已经衰竭了的植物人能有多大生还可能性?   谢清瑰的坚持,更像是一种又纯粹又可悲的幻想罢了。   她站在手术室门前,不知道等了多久。   穿着高跟鞋也不知道疲倦,澄澈的瞳孔几乎于固执地盯着手术室上的红灯。   期间无论是谁来和她说话,谢清瑰始终都一语不发。   她纤细的身体像是紧紧绷着的一根弦,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   知道手术室上的红灯暗下来。   是彻底熄灭,并不是变绿,是不是说明……   谢清瑰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眼前一黑,只感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气息。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吐血,只记得晕过去之前腰间被一双结实的大手牢牢托住,一群人围上来,喊她的名字。   那年的夏天,是谢清瑰经历过最冷的夏天。   是一种失去父亲之后,整个人都觉得身心虚无的冷。   即便是九月份也有三十多度的天气里,可她身上每天都是冷汗不断的。   穿着黑色衣服,手臂系着‘孝’字,脸色苍白得像是身处冰窖里的小白花。   谢清瑰没有回徕镇上班,而是请了半个月的假处理家中的事情。   时间是有些长了,可她顾不上那么多。   她懒得去思考学校那边会不会不愿意,她只知道自己需要一个长长的假期。   并且,这个时候以这般灰败的状态去上班教课,也是对学生的一种不负责。   谢槐去世,光是处理他的丧事就用了三四天的时间。   谢清瑰拿出所有积蓄,为父亲在最贵的南山墓园里置办了规格最高的墓地。   亲戚朋友前来祭拜的时候,不乏能听到一些唧唧歪歪的酸言酸语。   谢清瑰没有忍着,而是走到陆娴面前,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我不打你,你是长辈。”她看着惊愕的梁美珍,淡淡道:“你女儿替你受着。”   说完,又给了陆娴一巴掌。   女孩儿娇嫩的脸迅速肿胀起来,她眼里噙着泪,惊讶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清瑰。   可这次破天荒的,陆娴什么话都没敢说,甚至没敢吭声。   大概是因为谢清瑰的模样太吓人,就宛若地狱里来的罗刹一般,能索人命,所以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时此刻,谢清瑰就是一种‘不要命也能要别人命’的状态,稍稍有点眼力见儿的,也不敢去招惹她了。   谢槐家族那边人丁单薄,爷爷奶奶是早就去世的了,谢槐又是独生子,父母那边也没什么兄弟姐妹。   如果说直系亲属,细细算来竟只有一个平日里关系不远不近,定居在国外的堂姑谢苑。   大抵也是因为家族不兴旺,也没什么牵挂的缘故,堂姑早早就移民到国外,十几年为不曾回来一次。   不过谢槐去世,谢苑作为谢家那边唯一的亲戚倒是乘飞机回来了。   她在国外显然生活得还不错,将近六十的人了,除了两鬓有些斑白整体都算是容光焕发。   身材清瘦,眉宇之间能隐约看出谢槐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谢槐和他兄长长得都很像的缘故。   谢苑面色沉重,在谢槐的墓前放下一束花。   “我打小就喜欢和堂兄一起玩儿。”谢苑看着墓碑上谢槐年轻的照片微微笑了笑,对着一旁的谢清瑰轻声叙述:“当时谢家也是个大家庭呀,都住在大院里,那么多的熊孩子里,就数你父亲最踏实稳重。”   “小时候我爱哭爱闹,所有人都嫌我娇气又麻烦,堂兄比我年长了几岁,倒是一直哄我。”   谢清瑰有些恍惚。   从谢苑声音轻柔的絮絮低语中,她脑中可以轻易勾勒出谢槐年轻时的模样。   温和,耐心,无论什么时候大概都宛若阳光洒满肩头的神祇。   “你父亲是个真正的好人,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但这世界上99%的人都无法企及的好人。”   谢苑说着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塞给谢清瑰一个红包,轻声安抚:“清清,我理解你的失落和难受,但你总得知道,堂兄在天上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堂兄这样的好人,一定会化身为天使被接到天上去,虽然不能沟通,但他一直都看着你呀。”   谢清瑰捏着堂姑给的红包,纤细的指尖发白,一语不发。   她明白周围人都担心她,并且想劝她走出来的心情,可这种事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心魔。   没那么容易克服的。   谢苑回国也就是来看谢槐一趟,很快就走。   两边的亲戚都勉强接待完,丧事处理到最后阶段,谢清瑰也终于熬不住,向来明亮的大眼睛像是覆上了一层薄雾,水盈盈的。   她禁不住的大病了一场。   谢清瑰这一病就足足病了快一周的时间——心中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精神上的巨大打击是会传到身体上的。   她前几天都烧得昏昏沉沉,可却坚持不去医院,就吃了退烧药整日窝在被子里褪汗。   把梁敏菁担心得不行,跟着着急上火嘴里起大泡,但她劝不了谢清瑰,只能给他熬粥喝。   只是三四天下来,烧倒也真的退了。   谢清瑰瘦了一大圈,穿着宽松的睡衣也显得形销骨立。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面色潮红,隐约能听到客厅里有人在低声说话的声音。   老房子不隔音,透过薄薄的门板都传到她的耳朵里。   谢清瑰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勉强翻身下地。   女人在九月天里穿着长长的睡裙踩着棉拖鞋,露出的一小截小腿连着脚腕都白里泛红。   她‘欻’的一下推开房间门,猝不及防,客厅里正在说话的梁敏菁和沈季屿都是一愣。   “清、清清。”梁敏菁回过神,连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给她披上:“你怎么出来也不披件衣服?”   “妈。”谢清瑰看着沈季屿,面无表情地问:“他怎么来了?”   “啊,这段时间小沈一直跟着忙前忙后的,他听说你病了,特意过来看看。”梁敏菁并不知道沈季屿和谢清瑰之间的那些纠葛,在她眼里,沈季屿还是一个特别热心的前任小伙儿呢。   谢清瑰也没办法解释这些,她眉眼微沉,无声地瞪着沈季屿。   后者有些心虚,嘿嘿笑了声,拿起桌上一个大苹果。   “这个病人吃比较好。”他问:“我给你削一个?”   ……   “用不着。”谢清瑰沉吟片刻,冲着他轻轻偏头:“你过来一下。”   嗯?居然肯让他进房间?   沈季屿一愣,立刻觉得受宠若惊,轻手轻脚地跟进去了。   其实沈季屿知道,谢清瑰叫他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从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就做好挨打的准备了。   只是,谢清瑰现在想打人的话,未免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急促地转了个身,刚要发火,就觉得头晕得厉害,身子一晃差点倒下——差点,是因为旁边的男人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你病刚好就别发火了。”沈季屿笑了笑:“想骂人的话,等过两天。”   “沈季屿,你脸皮真厚。”谢清瑰开口,声音含着怒气地喑哑:“还过来干什么?”   “厚是厚了点,不过……”沈季屿一顿,自嘲地抬了抬唇角:“我要是明知道你病了,还不过来看看的话,那才是太不仁义了吧?”   说着,他干脆弯腰把谢清瑰打横抱了起来。   后者毫无防备,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肩膀。   沈季屿不是故意要占便宜吃豆腐惹谢清瑰生气,这次真的只是想帮她。   他很快就把人放在了床上,整个过程也不到十秒钟,动作迅捷到让她发火的时间都来不及。   谢清瑰微微一怔,倒也懒得生气了。   大病初愈,她对一切都特别倦懒。   谢清瑰背靠在床头,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前,苍白的小脸被鬓发所包裹着,依旧泛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沈季屿,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忙前忙后。”她虽然过得走马观花,迷迷糊糊,但也多少知道从她跑去医院的那天晚上,沈季屿就是跟在身边的。   可是……   “你以后还是别再来了。”谢清瑰轻轻开口,微垂着眸子。   沈季屿没有接这个茬,反而看着她屋里落了一层灰的台式电脑,若有所思地问:“你最近…整天在房间里待着么?”   谢清瑰‘嗯’了一声。   他皱了皱眉,心绪有些沉重——谢清瑰从来都是很爱干净的人,现如今天天窝在房间里养病,结果居然连屋子都不擦一下,任由自己呼吸这些灰尘的么?   她肯定不是单纯的懒或者无力,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摆烂。   自己不擦别人也会擦,这种积灰的程度,怕是梁敏菁平时也不被允许进来的。   遇到谢清瑰的事情,沈季屿自动就会变得心细如发,几番思量过后,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他知道,她是还陷在失去父亲的噩梦里出不来,宛若身处囹圄。   沈季屿沉思片刻,拉开电脑桌前的凳子坐下,打开电脑。   伴随着老式台式电脑机箱启动的‘嗡嗡’声,谢清瑰意外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看电影。”他回答得很快,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别躺着了,我找个电影给你看。”   “我不想看。”谢清瑰皱起眉:“你能不能走?”   “不能。”沈季屿回答的很干脆,几乎半强迫似的把电脑屏幕转向床的那面,逼着她看。   谢清瑰本来满心全是‘不耐烦’三个字,但伴随着电影的片头响起,她微微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这个电影吧,我们之前一起看过的。”沈季屿拉上窗帘,光线变暗,让谢清瑰能看得更清晰。   他坐在她的旁边,跟她一起看向屏幕里那些色彩斑斓模样滑稽的骷髅头。   谢清瑰沉默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寻梦…环游记?”   “嗯,就是这个动画片,当时觉得幼稚,现在感觉挺有道理的。”   沈季屿难得做一次心灵导师,说得头头是道:“人死了会到另外一个国度,同样好好地过着生活,等待着和亲人们团聚。”   “所以死亡从来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把你父亲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吧,让更多人记得他——你知道祸害遗千年,我会活得很久的。”   谢清瑰被他逗笑了,又哭又笑。   她眼前一片模糊,轻轻抽泣着。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掉下来的眼泪,在这一刻来的猝不及防。   但她终于,哭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寻梦环游记。 第64章 疾   谢清瑰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接受谢槐离世的这个事实, 然后收拾了心情,启程回徕镇教课。   她毕竟不是可以随便耍赖撒娇的小孩儿了,无论怎么样,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   而当代社畜的日常生活就是, 天塌下来只要人没死,那就得继续上班。   回徕镇的路程很久,谢清瑰睡了一觉后,在下车前又调出来下载到ipad里的寻梦环游记看了一会儿。   她最近很迷恋这部电影, 几乎每天都想看一次。   里面的音乐都被自己编成了钢琴谱, 偶尔弹一弹。   直到车子到站, 谢清瑰才把桌子上的一堆电子产品收起来。   她本来想自己开车回来的,但这半个月总觉得身体有些损耗, 容易疲乏, 坚持不了开七八个小时的路程,也只好坐车了。   走出镇里的火车站, 在路边等着打车回学校时, 沈季屿那辆无比熟悉又很碍眼的迈巴赫又开了过来。   谢清瑰:“……”   她有时候都怀疑沈季屿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   否则为什么她明明丝毫没有透露自己的行程, 但无论去哪儿, 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呢?   这种狗皮膏药一样的行为, 让谢清瑰烦躁的同时都有点无奈了。   车窗摇下,沈季屿欠揍的脸上架着墨镜瞧了过来,嘴唇微扬:“到了, 送你回去啊?”   谢清瑰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到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沈季屿笑了出来:“就守株待兔呗。”   他把很辛苦又枯燥的事情说的故作轻松, 可听在谢清瑰的耳朵里, 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她忍不住问:“你很闲么?”   “说实话, 我最近还真的不太闲。”沈季屿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等把你送回徕镇,我还得开车回市里办事儿。”   ……   来来回回又等着,二十多个小时就为了见她?   那可真是闲到家了。   “那你见到了,现在就可以开车回去了。”谢清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自己打车回徕镇。”   “不行,这儿都是黑车,不安全。”沈季屿摇了摇头,却很固执:“快上车吧,我真的保证不烦你。”   “……”   “把你送回去我就走?”   “……”   “你要是不上车,那我就只能在徕镇继续住着烦你了。”   ……   这家伙,说自己忙八成也是编的是吧?   谢清瑰拧紧秀眉,态度不善地看着他:“你送我回去徕镇就走?不缠着我?”   “嗯。”沈季屿笑了笑:“不骗你。”   一时的妥协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安静,也不亏。   谢清瑰权衡利弊之下,拎着包上车了。   沈季屿在这方面说话还是算话的,无论是开车送她回徕镇的一个多小时,还是等回去后的干脆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没话找话的主动烦她。   谢清瑰松了口气,等车子开到了宿舍门口,便迅速拿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说实话,她确实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只是比起从前的厌烦,现在的不想说话更多的还是无话可说。   沈季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的平房里,强撑着轻松的清隽眉眼才缓缓塌陷,流露出一丝疲倦来。   他轻轻蹙眉,修长的手指摁了摁太阳穴。   有点累,见到谢清瑰这么一会儿,也算是忙里偷闲的解乏了。   充电一小时,又能持续十几天的兵荒马乱。   -   谢清瑰等到开学后十几天才回来上班,清瘦了一大圈。   单位的同事基本上都知道她丧父的事情,也都随了礼,中午一起吃饭时,周姐就安慰似的和她闲聊,顺便说:“小谢,你这回来没几天就又能放假了。”   谢清瑰一愣:“嗯?”   “十一国庆小长假啊,再过两周就是了。”周姐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土豆丝,边吃边说:“这次还和中秋撞在一起了,一共八九天假呢,你还回去不?”   八九天……她不回去留在徕镇的话,倒也没什么意思。   谢清瑰思索片刻‘嗯’了一声:“看看吧,应该是回去。”   其实谢槐去世大受打击的也不止是她,梁敏菁也同样需要陪伴,她既然有假期的话,那还是多回去陪陪她比较好。   在徕镇教书混时间的日子特别快,一眨眼就到了十一国庆节前夕。   谢清瑰正准备订票的时候,周姐和她说:“小谢,这次我老公来接我回去,你要不也跟着我的车走吧。”   于是非常顺利的,蹭到了一个便车。   周姐和她老公非常贴心,在谢清瑰的再三推拒下,也还是把她送回了清水巷门口。   “都是住在这一片的,离得也不远。”周姐笑:“那还不如送佛送到西呢。”   “谢谢周姐。”谢清瑰弯起眼睛:“改天请你吃饭。”   坐了几个小时车后回到筠城市里,不用在车站再特意打车回来的感觉是很不错。   谢清瑰背着包上楼的时候,心想她这次回徕镇,也一定要自己开车。   提前在微信里告诉了梁敏菁大概回家的时间,一进门,扑鼻就是香喷喷的饭菜味道。   “回来啦。”系着围裙的女人看到她,眼前一亮:“快洗洗手吃饭吧。”   见梁敏菁精神状态还成,谢清瑰轻轻舒了口气。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没吃几口,放在桌边的手机就刺耳的响了起来。   谢清瑰看到是陌生号码,也没怎么避讳,在饭桌上接了起来:“你好,哪位?”   “谢小姐。”电话对面传来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   谢清瑰一愣,连忙站了起来。   她识得电话对面这道声音,并且印象深刻——沈家那位老爷子,沈同绍。   “是学生家长。”她捂住手机,扯了个谎应付掉有些疑惑的梁敏菁,随后拿着手机走进卧室接电话。   “沈老先生。”谢清瑰客气地开口:“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无视不等三宝殿。”沈同绍苦笑了声:“谢小姐这么开门见山地问,果然是聪明人。”   “您过奖了,我不是什么聪明人。”谢清瑰淡声应,不卑不亢:“比如现在,我实在猜不到您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手机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沉默了。   无声的对峙中,谢清瑰耐心的等。   虽然刚刚端起筷子吃了几口饭,她其实很烦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只想回去吃饭,但,不能沉不住气。   末了,还是沈同绍先开的口。   “谢小姐,我是想为之前的事情和你道个歉的。”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悲哀的无奈:“我之前登门拜访,来警告你,确实是不妥,我和你道歉。”   谢清瑰握在窗檐的手紧了紧,眼睛里不自觉的布满了惊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看起来如此不可一世的老爷子居然会打电话和她道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况且,当初利用了沈老爷子她才能摆脱沈季屿,在她看来,沈同绍也没什么好对她道歉的。   思索片刻,谢清瑰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沈老先生,您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她抿了抿唇:“那好,我接受,可以结束通话了么?”   “……等等。”对面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猝不及防的阻拦着:“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就知道。   谢清瑰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嗯’了声:“您说。”   “我不会再拦着你和沈季屿那小子的事了,从今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沈同绍像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想在一起的话,沈家也不会有人再反对。”   谢清瑰皱了皱眉:“沈老先生,您在说什么?”   “谢小姐,当初是我和阿屿的父亲不懂感情,才在你们晚辈之间瞎掺和,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沈同绍能屈能伸,干笑了两声——   “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如果能和我们家那小子在一起,也算是一桩美事。”   听到这里,谢清瑰才大约琢磨出来沈同绍打这个电话意欲何为了。   大抵是沈季屿和他们闹了个翻,沈老爷子他们想要挽回亲情和颜面,于是又想到自己这个工具人了。   还真的是……一家子随根的自大。   “沈老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谢清瑰强忍着被气到笑出声的冲动,冷冷道:“我和沈季屿之所以会分开,和您没什么关系。”   “我如果喜欢他,无论是您,还是之前的沈季屿的父亲沈先生,谁来威逼利诱让我离开他都没有用,我不会妥协。”   “而我之所以会和您合作,想尽办法离开沈季屿,是我真的烦透了他,您难道以为我和他分开是您的原因么?不是的。”   “我说的这么清楚,您应该明白了吧?我不会因为您的话离开他,自然也不会因为您说什么就和他和好,麻烦您记住,我和沈季屿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您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扰我。”   对于沈家的一切,她只有唯恐避之不及。   挂断电话,谢清瑰气的干了半瓶旁边的矿泉水才冷静下来。   真是晦气,正吃到饭呢接到这么个电话。   谢清瑰深呼吸几口气,等到调整好心情,才准备返回饭桌吃饭。   结果刚要出去,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次的电话是萧景打来的,倒是没什么,就是问自己能不能趁着十一跟他再回趟家搪塞一番。   谢清瑰答应了下来,又聊了几句才挂断。   回到饭桌上,梁敏菁重新给她盛了饭。   “学生家长有什么问题么?”她问:“聊了这么久。”   谢清瑰夹了块排骨到碗里啃,声音含糊:“没有,后来又接了个朋友的电话。”   “朋友……”梁敏菁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问:“男的女的啊?” 第65章 疾   在梁敏菁明显话里有话的注视下, 谢清瑰微怔,轻声问:“妈,您想问什么?”   “就……你姜姨前几天过来跟我说你爸的事儿, 随礼的时候, 又顺便说了另外一件事。”梁敏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听到的困惑当面问她:“她挺久以前不是给你组了两次相亲局么?当时说都没有什么结果,但最近,其中一家男方母亲给她打电话来感谢, 说…你们成了。”   这消息可惊呆梁敏菁了, 怎么谢清瑰和她撺掇的相亲对象成了, 她自己全然不知呢?   疑惑之下忍了好几天,这下子实在忍不住问出来了。   谢清瑰闻言, 差点被喝下去的一口汤呛到。   她嗑了两声, 白皙的脸涨得微红——她都快忘了,她和萧景一开始就是在媒人介绍的相亲局里认识的啊。   “呃, 是有这么回事。”眼下瞒不住了, 谢清瑰也只好顺着之前和萧景商量好的对策胡扯起来:“前段时间和姜姨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重新遇到了, 感觉…挺投缘。”   她说的虽然隐晦, 但到了这个程度, 梁敏菁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挺意外啊。”女人眼前一亮,是肉眼可见的惊喜:“谈的怎么样?你们都这个岁数了, 是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呃……嗯。”谢清瑰艰难地应。   “真好。”梁敏菁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出心里话:“清清, 妈妈是真的担心你之前经历过小沈这样的男朋友, 会很难继续找男朋友呢。”   谢清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感觉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因为她是在欺骗梁敏菁, 也或许是因为……梁敏菁说的情况是有可能的。   只是自己并不是因为被沈季屿‘惊艳’了人生岁月,再也不想谈恋爱。   相反的,她是被感情上的事情搞得彻底疲累了。   谢清瑰抬了下唇角,僵硬地转移话题:“妈,吃饭吧,快要凉了。”   “唉,好。”梁敏菁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忍不住问:“清清,你要是和现在的对象谈得好,记得有机会带来给妈看看。”   “嗯。”这件事谢清瑰答应得还是蛮轻松。   她可以把萧景介绍给梁敏菁,或许是假装成男朋友的身份,也可以单纯的带一个朋友。   国庆长假和寒暑假比起来短得很,似乎只是眨了眨眼的时间,就到了七天假的末尾阶段。   五号那天,谢清瑰和萧景回了趟萧家,继续帮他搪塞家里人。   萧家父母一如既往的殷勤热切,而且他们听说了谢槐的事情,对谢清瑰很是同情,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   这种完全把人当作未来儿媳妇的态度,让萧景和谢清瑰对视一眼,都有些面面相觑的尴尬。   等离开了萧家,两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抱歉啊。”萧景开车送她回家,路上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难为你了,装我女朋友。”   “没什么。”谢清瑰笑了笑,顿了下,就着这个台阶说:“咱们是互相帮忙。”   她强调了‘互相’这点,萧景也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便挑了下眉:“怎么?也需要我上门拜访一下伯母?”   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谢清瑰呢,要是能互惠互利的话,正好。   “嗯,需要的。”谢清瑰把相亲媒人姜姨的事情说了说。   萧景愣了一下,同样忍俊不禁:“倒是忘了这一茬。”   两个人说说笑笑,车子就开到了清水巷附近。   四环的老城区有些复杂,到清水巷的老小区之前要拐出去几个小胡同。   车技差一点的司机,在堵车的光景下往往应付不了这样的路况。   但萧景车技甚好,从来不担心这个。   他边和谢清瑰说着话,边笑着打转方向盘要转弯,可在转入下一个胡同时,两个人耳边不约而同地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伴随着这声巨响,驾驶位上的萧景和副驾驶的谢清瑰皆是猝不及防,摇摇晃晃——要不是系着安全带,险些就要撞上玻璃。   追尾事故,距离极近的一次追尾事故。   在这样聚拢的空间下,声音才会更大。   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两个人就是齐刷刷地向后看。   隔着几扇玻璃,谢清瑰看见沈季屿那双狼一样的阴鸷双眸。   他坐在驾驶位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他们。   谢清瑰心里一紧,第一反应就是不安。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沈季屿了,她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他会就此消失,可这般出现的模样,可不算友善。   而旁边的萧景也看到了沈季屿,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就是故意的,气的直接下去骂了。   “姓沈的。”萧景走到沈季屿的车边敲了敲玻璃窗,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沈季屿微微抬起唇角,他摇下车窗,头都没偏一下的精致侧颜写满了‘高傲’二字,语气也是十分轻蔑:“看来你认识我。”   “……”   “萧先生,我们都没正式见过彼此,却认识对方。”沈季屿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讥讽:“这不是太搞笑了么。”   “这个是重点么?”萧景没有被带偏节奏,同样不客气地嗤笑:“我只想问问,沈先生今天是什么意思?”   “故意撞我的车可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不痛不痒,也伤不到人,莫非沈先生只是想单纯泄愤一下?”   沈季屿依旧是只盯着已经别过头去的谢清瑰,淡淡道:“你多虑了,该负的责任,我会负。”   这相当于承认了萧景的猜测——他确实就是为了泄愤一下。   萧景一愣,顿时有点想骂人。   沈季屿说完了这句,干脆把车子停在无人问津的胡同里,熄火下车。   他走到谢清瑰那边,抬手敲了敲车窗。   车内的女人置若罔闻,他就执着地一直敲。   萧景皱了皱眉,走过来拦着他:“沈先生,您这是做什么?车里的人是我女朋友。”   “萧先生,我一般不动手教训人。”沈季屿抬了下唇角,声音冷得像冰:“你别烦我。”   他能毫无风度地说出这种话时,往往说明他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了。   萧景一愣,随后就是怒不可遏:“你……”   ‘你是土匪么’这句话没等说完,谢清瑰打开车门下了车。   巍峨不动撵不走不识趣的沈季屿,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车外打起来。   更何况,追尾事故还没解决呢。   谢清瑰下车后都没看沈季屿,美眸掠过萧景那辆车屁股已经被撞的稀巴烂的车子,皱了皱眉:“报警了么?”   “报了。”萧景耸了下肩:“交警马上到。”   他顿了顿,马上又说:“要不你先回去?这儿离你家就几步路了,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谢清瑰不想和沈季屿在一个空间里待着,这他是知道的。   可还没等谢清瑰开口说什么,沈季屿就敲了敲自己的车前盖:“上车,我送你回去。”   他的车几乎完好无损。   “你送?发生事故的车子得待在原地。”萧景嗤笑一声:“沈先生,莫非你是法盲?”   沈季屿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他用行动告诉萧景他并不是法盲,只是单纯的,无法无天。   车子一个转弯,轮胎划过地面发出重重的刺耳的声音,沈季屿敲了敲方向盘,再次强调:“上车。”   他表情冷峻中带着一丝铁青,仿佛她如果不同意,他下一秒就会把车再次撞到萧景的车上,撞到墙上。   带着毁天灭地的阴翳。   沈季屿脸藏在内侧的阴影里,萧景看不清楚端倪,依旧在骂骂咧咧:“靠,你算老几要你送……”   “萧景,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谢清瑰却看得真切,打断了他:“我跟他说几句话。”   萧景话音停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谢清瑰勉强笑了笑:“别担心。”   在萧景的角度里,可能会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匪夷所思,但谢清瑰多少是知道点‘内幕’的。   从沈同绍之前那个电话中可以推测出来,沈季屿现在或许已经回到沈家重新执掌大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又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萧景。   谢清瑰不想萧景被自己连累,也只能让他少说两句,自己先跟着沈季屿走。   可仅仅是这样,却完全无法平息沈季屿心中的惊涛骇浪。   从胡同里开到清水巷小区的楼下也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但他踩着油门,确实直挺挺奔着宽阔大路去的。   谢清瑰不自觉地抓紧安全带,声音都带了几分警惕:“你要带我去哪儿?”   “说会儿话。”沈季屿言简意赅:“这点时间不够。”   谢清瑰张了张口,索性什么都没说。   反正沈季屿这自大的性子是改不了的,她和他说些什么,都像是在说屁一样的废话。   可她沉默却也让人不爽,沈季屿抿了下唇角,侧头看她:“不耐烦和我说话?”   谢清瑰微顿,实话实说:“我不是一直都不耐烦和你说话么?”   ‘吱’地一声,汽车轮胎重重划过地面——   沈季屿一个急刹车,弄得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谢清瑰有些踉跄的东倒西歪,纤瘦的身体倒在副驾驶座的地毯上。   车内空间太大来得及缓冲,否则她怕是直接撞到玻璃。   “沈季屿!”谢清瑰终于生气了,冷漠的神色绷不住:“你疯了吧?!”   “你今天……”沈季屿把车子停在林荫路下无人的水泥路边,眼神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灯火,他声音有些喑哑:“是去见萧景的父母了?”   谢清瑰一愣:“你跟踪我?”   “你说是不是又去见他爸妈了。”   ‘又’这个字让谢清瑰一下子就炸了。   “沈季屿,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已经趋向于笃定,冷冷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呵,我能干什么?”沈季屿嗤笑一下,声音里满是失落的无奈:“在你身上,我能做的是都做了,如果我亲自跟踪你也算是跟踪,那我算是在跟踪你。”   但无论做什么事,仿佛都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既然知道…”谢清瑰眯了眯眼:“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究竟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沈季屿控制不住地一敲方向盘,喇叭声立时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   有种空落落的刺耳,幽怨极了。   “你一直跟踪我,还不知道我们的进展么?”谢清瑰冷笑一声,讥讽道:“就像你见到的,我已经去见萧景的家长了,她接下来也会去见我妈妈。”   “沈季屿,我和你说这些,就能麻烦你别继续像一个哈巴狗一样地缠着我么?你能做到吗?”   沈季屿不说话,他脸色苍白,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像是要把方向盘攥爆了。   谢清瑰抬了下唇角,转身就想下车。   “别走。”却被沈季屿手疾眼快的拉住,他声音像是纸老虎,外强中干中带着一丝恳求:“清清,你不能选萧景,他…他不是个好人。”   “沈季屿。”谢清瑰回头看他:“你凭什么说人家不是好人?”   在她眼里,他是最没资格评论别人的好和坏的。   “就凭他今天让你和我走,就能看出来他是个窝囊废。”沈季屿冷笑,目光充满了不屑:“如果你是我女朋友,我根本不可能让你在这大晚上去上别的男人的车。”   “是,但你会做更过分的事情,沈季屿,你装什么好人?”谢清瑰同样不屑的嗤笑,甩开他的手:“我和萧景的关系用不着你来评判,麻烦管好你自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管不好自己,谢清瑰,我真的管不好自己。”沈季屿死死拉住她的手腕,那向来不可一世又盛气凌人的天之骄子,就像匍匐在女人脚下卑微的犬:“萧景配不上你。”   “他如果配不上,那你更配不上。”谢清瑰顿了下,暂时停止了抽出手来的动作,黑眸睨过去:“沈季屿,我知道你的手段,但请你不要用你的手段去对付萧景。”   “这除了让我更厌恶你以外,改变不了任何事。”   “如果你还算个男人,请你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一些。”   其实谢清瑰并不确定沈季屿会不会动用手段去对付萧景,但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同时,也彰显她对萧景的关心和对沈季屿不信任到极点了。   强烈的两极反差刺激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就连瞳孔也不自觉地缩了缩。   “你……”沈季屿脸色苍白,有些狼狈地笑了下:“谢清瑰,你就这么看我?”   觉得他是一个会使用手段去□□,这么一个令人不齿的人么?   谢清瑰避开他的眼神,纤细的脖颈微微滚动:“你没有这个念头最好。”   说罢,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立刻拉开车门下了车。   “谢清瑰!别这么护着他。”沈季屿在身后的声音骤然抬高,又绷不住地放缓,像是受了伤的小狗:“我受不了。”   女人攥着手提包的手指一紧,骨节边缘泛着惨烈的白。   “你有什么资格说受不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谈恋爱是你情我愿毫无欺瞒。”谢清瑰回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起过去的事情,出言讥讽:“而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有未婚妻的。”   像是沈季屿这样卑鄙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说‘受不了’嗓子,甚至佯装成受害者?   谢清瑰越想越气,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都放下了,如果你坚持跟踪我,或许过不了几天就能得到我有未婚夫的消息。” 第66章 疾   气人的大话嘛, 谁不会说?   尤其是自己和萧景这种互相利用互相帮忙的状态,把对方编造成自己的什么人都可以。   哪怕是‘未婚夫’。   正因为不是真的,才是无后顾之忧的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此刻用未婚夫这三个字来刺激沈季屿, 谢清瑰很满意地从他眼睛中捕捉到‘伤心欲绝’这个情绪。   呵, 多好看啊,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清瑰甚至尝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然而在快乐当中又对自己有一丝不齿。   曾经谢清瑰觉得自己可以淡然处之,忘记一切, 并不需要报复这种发泄的渠道。   但其实她也只是俗人一个。   她真切的恨着沈季屿, 所以看到他痛, 她会觉得异常爽快。   看着谢清瑰布满恨意和讥讽的眼睛,沈季屿需要深吸好几口气, 才能勉强压住心头的翻涌。   他垂下眼睛朝她走过去, 声音发涩:“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谢清瑰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是…可人总有些自恋的情绪在嘛。”沈季屿勉强笑了笑,强装戏谑:“我还总以为只要我努力, 或许有一天你会原谅我。”   “不会, 但只要你别打扰我的生活, 也许我会感谢你。”谢清瑰面无表情, 淡淡道:“沈季屿, 时光不能倒流。”   “我栽在一个坑里两次,况且…我也不是那个被人哄一哄就能哄好的年纪了。”   “你补偿不了我曾经的狼狈,也替代不了。”   谢清瑰撂下这几句话, 再没什么牵挂地离开。   沈季屿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时光不能倒流, 所以他没办法抹去自己曾经对谢清瑰的那些伤害。   可如果……代替呢?   自己那个时候, 有未婚妻。   而谢清瑰现在……快有未婚夫了。   -   时间迈入秋末, 谢清瑰在筠城的财经版头条上看到了一则新闻。   徽铭集团正式易主, 沈季屿任命董事长一职。   说得更通俗易懂一些就是,沈家变天了,易主了。   从股份正式变更的这一刻开始,沈同绍和沉江河就注定已经成为过去的人。   就像古代帝国的皇帝变更一样。   长江后浪推前浪,无论他们有多么辉煌的过去,也都将成为历史。   而更有意思的是,沈季屿正式接手徽铭后,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某些尸位素餐的高层。   大多都是那些占著名头不干事,却姓沈的家伙。   然后则是整顿各处的子公司使其不断收缩,权利最终都汇聚到筠城这边主公司。   从沈季屿正式接手徽铭的第二周开始,徽铭的股票就一路飘红,始终在上涨状态。   和前段时间那宛若濒死之人的半死不活心电图一样的股票截然不同。   两相比较,基本懂点内情的人也明白沈同绍为什么急吼吼地就要正式任命沈季屿了。   作为一个互联网公司,沈家老一辈那些思维已经守旧,过时了,这天下还是年轻人的,早交出去早安心。   在这个基础上,谢清瑰则是要明白得更多一些。   因为她知道更多的‘内情’。   她想到前段时间沈同绍打来的那个电话——电话里老爷子的一反常态,反反复复说同意她和沈季屿的事情,甚至和她道歉……   现在谢清瑰知道是为什么了。   大致无非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故事。   沈同绍以为把沈季屿撵出去沈家,先坚持不住低头认输的会是他眼中的晚辈,却没想到会是自己。   毕竟股价下跌骗不了人,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   他们已经应付不了徽铭,只能沈季屿来掌权,而为了公司的发展,不可一世的老爷子也能低头。   归根到底,没有永远高高在上的人。   能永恒的东西,唯有利益罢了。   谢清瑰弯了弯唇角,明亮的瞳孔里划过一丝讥讽的笑。   对于沈季屿正式成为徽铭董事长的这件事,她是乐见其成的。   她巴不得沈季屿忙得脚不沾地,这样就没有时间来烦自己了。   像是这段时间,他出现的就没那么频繁。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   谢清瑰放学后一边想着晚上吃什么一边离开学校,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豪车。   ——能在徕镇这破地方开豪车的人,除了沈季屿这精神病也没别人了。   谢清瑰面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直接走人。   但车里的沈季屿比她反应更快。   他像是一直透过车窗盯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老师学生还有家长,这乱糟糟的一堆人,他不知道盯了多久才终于等到谢清瑰姗姗来迟……   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沈季屿推开车门,长腿迈到她面前,他黑眸盯着女人微垂的发顶:“一起吃个饭?”   “……”谢清瑰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季屿,你能别这么缠着我么?”   奇了怪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季屿这么能缠人。   说是牛皮糖癞皮狗都抬举他了,就以自己每次刻薄的态度他还能这么坚持不懈……谢清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季屿已经能做到自动屏蔽她厌烦的态度,面对谢清瑰的无奈,还挺得意地抬了抬唇角:“不能哦。”   “我这来回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就是为了和你吃顿饭,给个面子吧。”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谢清瑰崩溃:“你一个大董事长,就这么闲?”   沈季屿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后眼睛就亮了。   “你关注我的新闻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十分不要脸地说:“谢谢,我真感动。”   “财经版头条,想不看到都难。”谢清瑰咬牙反驳:“你脸皮真厚。”   沈季屿笑而不语。   脸皮不厚,还怎么可能有跟她继续相处的机会?   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他自己都知道近乎是有些不齿的磨人了,可谢清瑰就是这么个铁石心肠的性子,他如果不缠人一些,他们之间可怎么办?   那句老话怎么说得来着……烈女怕缠郎。   谢清瑰看到他弯起眼睛的狐狸样就觉得牙痒,她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垂下眼睛绕开他。   但沈季屿要是这么好应付的人,他也不是沈季屿了。   见到谢清瑰走,他并不阻拦,但就像人形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走哪儿跟哪儿,粘人得要命。   “沈季屿,你有病吧?”谢清瑰烦得来回乱逛,差点被他绊倒,气得重重地踩了他一脚:“别跟着我,影响不好!”   她现在刚刚走出学校,虽然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但周围还是有一些学生和老师的。   要是遇到几个熟悉的,保不准又会有人传起沸沸扬扬的闲话。   “我真没想着给你造成什么差劲影响,就是…”沈季屿皱起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跟你吃顿饭。”   面前的路就一条,已经被他完全堵住了。   谢清瑰沉默片刻,讥讽道:“徕镇可没什么饭店。”   “这个我知道,就算有,味道也不怎么样,我怎么也在这儿待了一阵,还是挺了解的。”沈季屿直角肩微微耸了耸,自然而然的接话:“我说的一顿饭,是我做给你吃。”   自从沈季屿有钱没处花的在徕镇那有价无市的独栋区买了一栋装修好,还没请谢清瑰去过呢。   直到今日,才有了这个死皮赖脸的机会。   谢清瑰被他缠得没了法子,也不想继续在学校门口被人围观,只能跟他来了。   比起徕镇各种的村落平方,沈季屿这个独栋可以说是世外桃源。   谢清瑰走进来后看着里面地中海风格的装修,丝毫不意外。   她知道沈季屿不会亏待自己,哪怕是他一年只来这儿住一天,但只要是他的房子,他都会选择装修成他自己的风格。   可谢清瑰人虽然来了,却并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她看着沈季屿走到厨房系上围裙,摆弄着流里台上的一堆食蔬,抬脚走了过去。   站在他旁边,谢清瑰伸手按住他欲去拿刀切蔬菜的手腕。   “别麻烦了。”她静静道:“我不打算吃饭。”   “既然来了,就吃一顿吧。”沈季屿轻轻挣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做事:“要么回宿舍也得吃晚饭。”   “那我会回宿舍吃。”谢清瑰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既然来了就吃一顿,既然看见了就蹭个车…沈季屿,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他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对待她,从小事做起却无孔不入,但,她并不打算接受。   “我来,是想把话和你说清楚。”谢清瑰看着他僵硬的神色,咬了咬牙,说出自己和萧景已经商议好的谎言——   “我已经和萧景订婚了,或许要不了一两年,我们会领证。”   “真的希望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她并不擅长说谎,但带着报复的心态面对沈季屿的时候,却能做到面不改色。   “未婚夫……”沈季屿听了她的话,目光有些空洞地喃喃了几声,然后竟然笑了笑,反问她:“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   谢清瑰一愣:“你说什么?”   “真的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交往,结婚啊,但怎么办呢,我又不能去对付萧景。”沈季屿有些自嘲地笑着:“不是对他手软,只是舍不得让你更讨厌我,不想用这种自卑的手段了。”   如果沈季屿一直是自大又疯狂的模样那还好些,偏偏他开始示弱,这让谢清瑰有种久违的不知所措,甚至惊慌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面色僵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这是在通知你离我远点,不是在和你商量。”   “沈季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正常的生活,不想被你打扰。”   “正常的生活?”沈季屿嗤笑一声,竟然反问:“你喜欢萧景么?说实话,你不喜欢他吧。”   “谢清瑰,我实话实说,我‘跟踪’了你这么久,发现你俩约会次数也不多,甚至除了你放假回到市里,你们都不见面。那姓萧的都不到这儿来看看你,他也算个合格的未婚夫?”   “你不喜欢他吧,我见过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你会选择萧景,和他交往甚至订婚,只是因为你想安定下来,所以才选择这么个人,并不是喜欢。”   沈季屿的字字句句极其具有穿透性,甚至可以说,字字珠玑。   谢清瑰无法反驳的沉默了,在偌大的房间里尤为空落落。   半晌,她才有些生涩的开口:“和你无关。”   “另外,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谈婚论嫁那么计较‘喜不喜欢’是件很幼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啊。”谢清瑰盯着他,讽刺地抬了抬唇角:“我现在做的事情,和你不是一样么?”   沈季屿和他之前的那个未婚妻,不也口口声声地只是说利益结合,并无感情么?   他对这种事情了如指掌,谈起来犹如家常便饭,竟然还有脸来指责她。   谢清瑰有些愠怒地想着,却没料到,自己的这些话,正是男人想听到的。   “是,我之前做的是和你现在一样的事,所以伤到了你。”沈季屿苦笑:“我到后来才发现,只要我和别的女人有那么一层关系,无论是不是实质性还是只是名义上的,对你都是一种极度伤害的不公平。”   “谢清瑰,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肯接受我的道歉,但那个时候让你稀里糊涂地做了第三者,还是要说对不起。”   “用不着。”他的示弱让谢清瑰嗓子有些哑,她刻意的冷冷绷着:“我已经不在乎了。”   “真的么?”沈季屿盯着她,一步一步地缓缓逼近:“你那个时候可是恨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第三者头衔。”   他越来越近,逼得谢清瑰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面,退无可退。   “沈季屿。”谢清瑰皱紧秀眉,忍无可忍地用脚踩住他靠得过近的脚面:“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误会,我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了。”看着面前的娇颜,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忍着想俯身染指的冲动,只是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报复的机会。”   谢清瑰一愣:“什么?”   “第三者。”沈季屿轻声笑了下:“当时最让你厌恶的身份,我来做,这算不算一种最成功的报复?”   男人的声音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让谢清瑰云里雾里,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她咬了咬唇,刻意忽略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明明就懂。”沈季屿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照常过你的生活,谈恋爱,订婚,约会,见家长,什么都可以……就像曾经的我。”   “而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而且不是被蒙在鼓里,是知情却恬不知耻缠着你的,小三。”   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么?   沈季屿相信谢清瑰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这女人是个报复心很强的女人,她看着淡然,然而却拼了命地想把她曾经受到的那些侮辱都迫不及待的还给他。 第67章 疾   谢清瑰觉得自己心里住着一只魔鬼, 直到今天才被她察觉。   一直以来,她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家长心目中的好孩子, 除了高中时期和沈季屿的荒唐之外, 她从来都活的循规蹈矩。   说得难听点,她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始终都是谢槐和梁敏菁心里的骄傲。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谢清瑰在心里对自己的道德戒尺要求很严格。   小学时候老师教过的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 勿以恶小而为之’, 或许也就她一个人始终都记得。   她一直渴望做一个或许不那么善良到圣母, 但又共情心又正直的人。   所以那个时候,对于自己稀里糊涂当了第三者, 谢清瑰才会极端的不能接受。   并且直到现在, 这件事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今天,当沈季屿提出这个‘让他来当第三者’的建议作为报复时, 她真的可耻地心动了。   哪怕沈季屿那个未婚妻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哪怕这个如果她真的同意了会和沈季屿有无限交集……   但谢清瑰还是心动了。   她心里住着个魔鬼, 疯狂地想让沈季屿和她受同样的折磨。   虽然, 沈季屿道德底线几乎塌进坑里, 也许会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可这件事会给谢清瑰本身带来愉悦感。   这种感觉除了报复,同样名叫‘背德’。   而且,谢清瑰之所以会动心, 还因为此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因为,出轨和第三者一样恶劣。   她痛恨第三者, 同样也痛恨出轨的人, 她自己根本就不会当这样的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 她和萧景在伪装的情况下, 是假订婚的情况下,才有机会让沈季屿当这个‘小三’了。   秋末的天还未供暖本来是很冷的,但谢清瑰缩在被子里,却感觉整个人都很热。   几乎都能听到身体里血液微微跳动的声音,周而复始地循环着。   谢清瑰知道她此刻的躁动是源于卑鄙,她没法子做到无动于衷。   原来‘圣人’和‘不犯错’真的没几个人可以做到。   极致的诱惑面前,她也不能免俗。   近乎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谢清瑰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时,在门口就看见沈季屿的车子。   本就紊乱的心情更加糟糕。   和她一同出来的周姐都认识沈季屿的车了,尴尬的轻咳一声,她很识趣地先行一步。   沈季屿打开车门从驾驶位跳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谢清瑰。   “清清。”他歪了歪头,充满期待地问:“考虑得怎么样?”   谢清瑰抿唇不语,捏着背包带的手指紧了紧。   她视若无睹地转过身,继续向着学校的方向走。   沈季屿索性也不开车了,就扔在这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缠了好几分钟,谢清瑰才终于说话。   “你的提议很荒唐。”她声音冷冷清清:“我还需要考虑……会联系你的。”   谢清瑰只要说了‘会考虑’和主动联系他,那就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沈季屿心里有数,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   “好啊,正好徽铭那边一堆的事。”他眼珠子转了转,贴心地笑:“那我先回市里,给你一个月考虑时间怎么样?现在是十一月末,等圣诞节…元旦吧,元旦你们假期长一点,你应该回去吧。”   ……   沈季屿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开染坊的人。   谢清瑰只不过说了一句会考虑,他就自动自发地帮她安排上行程了。   她是彻底的无话可说,只能皱着眉撂下一句‘再说吧’。   远远算不上肯定的答复,但沈季屿肯定会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的。   他笑了笑,只觉得这一趟来的心满意足。   等目送着谢清瑰的背影进了学校,沈季屿才开车离开。   往后的一个月里,谢清瑰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了报复一个人而搭上自己,究竟值不值得。   她甚至就着这个问题问过秦枝和萧景,但也许是她说得太隐晦,加上那两个人本就都是跳脱鬼马的性子,她得到的答案竟都是赞成的。   “谁让你不爽了,当然得报复回来啊。”秦枝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说得坦荡:“搭上自己是什么个意思?会破财还是得献身?”   “……这倒是都不用。”   “那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秦枝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对症下药,明白他的软肋是什么然后照着那个地方使劲儿戳。”   “不过你一向佛系得紧,是谁得罪你了?你们单位那些缺心眼儿老师么?”   具体是谁,谢清瑰当然是没办法明说的。   不过她也从和秦枝的聊天中得到不少启发了,于是笑了笑,搪塞过去。   挂断电话,她纤细的指尖若有所思地点着办公室里破旧的木头桌面。   正如秦枝所说,这个报复自己不用不会有什么损失。   她不会付出钱,更不会付出情感,反而,有一大堆能折磨沈季屿的法子。   何乐而不为呢?   谢清瑰明白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去沼泽里了,但已经陷进去一半的人,却是沈季屿。   她的一只脚,有机会把他彻底踹下去。   落井下石。   元旦节的时候,谢清瑰没有拒绝沈季屿开车到徕镇接她。   面对着那向来很有压迫感的车子,她已经能从善如流。   看着谢清瑰这次是自愿坐上副驾驶的,沈季屿眼前一亮:“清清,好久不见。”   隔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跟隔了一年似的。   眼前的女人因为天气渐冷穿着厚厚的冬装,看不清瘦津津的身子骨有没有增了几分,只是那张系着围巾下巴都被挡住大半的巴掌脸,依旧清减。   但还好,谢清瑰化了淡妆的脸显得挺有精神的。   她听了沈季屿的话,淡淡‘嗯’了一声,长睫毛微垂。   从徕镇开车回筠城市里的路要很久,路上的七八个小时,要和沈季屿共同渡过,总是有些难捱。   所以为了气氛多少缓和点,有些早就准备得好的话谢清瑰也没有现在说。   她只是拢了拢围巾,闭上眼睛假寐:“我先睡一会儿。”   “嗯。”沈季屿笑着应了一声:“你睡吧。”   谢清瑰一开始是假寐,但天色本来就昏暗,眯着眯着,在车内暖烘烘懒洋洋的氛围里,也是真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本来只是暗色的天彻底黑成一片。   她眨了眨眼睛,模糊的眼前恢复清明,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沈季屿。   男人不知道把车停在了哪儿,天窗打开,头顶都是星星。   他撑着头,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谢清瑰动了动唇,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哑:“干嘛?”   “没事儿,就看看你。”沈季屿轻抬唇角,心情很好的模样:“这儿是休息站,要不要吃点什么?”   谢清瑰想了想,说:“泡面吧。”   现在挺晚了,等她回到家也没精力折腾着再做晚饭,现在有机会,在休息站对付一口也没什么。   “行。”沈季屿点了点头,下车买东西。   十分钟后,男人拿着两盒泡好的方便面上了车。   浓郁的香辣牛肉味瞬间盈满了整个车厢,谢清瑰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她许久没吃过这种垃圾食品了,还真的有点食欲。   两个人吃饭都是没什么声的类型,就算在寂静的小空间里吃面条,也不会发出‘秃噜秃噜’的声音。   等吃了一半,谢清瑰有些饱了,才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沈季屿。   他已经把一盒都吃完,又在盯着她。   谢清瑰微怔,下意识地嘀咕了句:“看什么。”   “好久没这么看你了。”沈季屿长指间夹了根烟解馋,却一直没有点燃,只是笑笑:“还不让过过眼瘾啊?”   “随便你。”谢清瑰把泡面盒子盖上。   “怎么,不吃了?”沈季屿挑眉:“还剩一半呢。”   谢清瑰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怪不得你这么瘦,一盒方便面都吃不下去。”沈季屿不赞同地偏头:“浪费,拿来给我。”   他说着,抢过她手里剩下的半盒面。   谢清瑰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拿起叉子吃自己的剩饭。   见了鬼了,沈季屿可从来不是什么节省粮食的人。   她眨了眨眼,没忍住好奇:“你很饿?”   “倒也没那么饿。”沈季屿吃饭快,几口就把她的剩饭打扫干净,然后才说:“就是挺久没吃你的剩饭了,捡过来吃吃。”   ……   他们之前交往的时候出去吃饭,她确实是食量小大部分一人食的餐也吃不掉,都是沈季屿帮忙解决剩饭的。   可是,有必要现在也模仿着过去这点,连泡面也吃么?太做作了。   谢清瑰有些无语,她看了看沈季屿,决定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口。   “沈季屿。”她叫他的名字,在满车厢泡面的味道里,模样十分严肃:“我们不是在交往,你明白么?”   “明白。”沈季屿也同样严肃,点头:“是在偷情。”   ……   “不止,是你苦苦凑上来的偷情,你主动要当的第三者。”谢清瑰嗤笑,半垂着眼睛看他:“主动权在我手里。”   沈季屿微怔,随后明白了她话中藏着深意,正了正神色:“你有什么条件?”   “当然有,在这样的交往里,我有选择权,你没有。”谢清瑰微微扬起下巴:“我可以选择随时叫停,你不能有异议。”   沈季屿沉默片刻,轻笑了声:“好。”   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不叫停。   “另外,你就算想当第三者,也就是个考核期的第三者。”谢清瑰顿了下,继续说:“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碰我。”   沈季屿思索片刻,试探着问:“亲也不行?”   谢清瑰想也不想地摇头:“不可以。”   “……”   这是当第三者还是当和尚?一瞬间,沈季屿都气笑了。   可看着谢清瑰执拗的模样,他就知道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本来,他在她面前就没理可言。   半晌,沈季屿咬着牙,丧权辱国地说了一个字:“好。”   反正,能先和谢清瑰搭上关系就好。   至于那些渴望的亲亲抱抱,暂且不着急。   反正……她说的是‘没有她的同意不能碰她’,但如果她同意了呢?   只要谢清瑰能和他玩这个‘第三者’的游戏,一切就都有希望。   不管她的目的是出于报复还是什么,他都不在意。   甚至,他渴望无限递给她伤害自己的机会,只要谢清瑰愿意接受。   沈季屿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却自信满满。 第68章 疾   沈季屿这个本该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徽铭董事长就像个恋爱脑, 在法定的元旦三天假期间,几乎每天都在清水巷楼下进行守株待兔的蹲守。   只是蹲守,轻易不敢上前打扰。   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卑微的都有点变态了, 但没办法, 他只是个‘考核期的第三者’,心里不得有点数?   可就算这么吊儿郎当地想着,调节自己,当看到谢清瑰带着萧景回家的时候, 沈季屿心里还是难免一刺。   就像是被人戳了个大窟窿, 无端端空洞的发疼。   沈季屿呆呆地盯着谢清瑰家五楼的那扇亮灯的窗户, 这窗户是谢清瑰卧室的,一直亮着……一直有人待么?   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 但一月份的冬天真的是冷极了, 冻得沈季屿修长的手指僵成一片,握着方向盘都不知道该怎么松开。   就连线条凌厉的下颌线上的嘴唇, 也颇为苍白。   他黑眸里一片无边无际的阴翳, 可被困在这小小的车子里, 不敢肆意乖张的胡乱蔓延。   而在谢清瑰的家里, 萧景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把他留在她的卧室里。   他坐在她卧室里的小沙发上, 黑眸看向谢清瑰站在窗边的清瘦背影,一头雾水。   “小玫瑰,这可挺晚的了。”萧景看了眼手表, 试探着问:“我还不走?”   “不急,再待一会儿。”谢清瑰回过头, 她双手抱肩, 一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几丝难得的愉悦, 弯了弯眼睛:“十点多, 不算晚。”   萧景纳闷:“你开心什么呢?”   “没什么啊,就是心情不错。”谢清瑰说了几句废话文学搪塞他,想到楼底下那辆眼熟的宾利,心里就是止不住的开心。   报复的快感,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萧景见她一直看着窗子外面,也跟着好奇地凑了过来:“你看什么呢?”   这老小区窗外的景致也不算多么美观,没有假山人工湖,只是烟火气十足的车水马龙。   谢清瑰目光始终落在沈季屿的车上,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能不能多待一会儿,就当帮我个忙。”   毕竟他待得越久,下面的人就能越难受。   那天晚上,萧景用谢清瑰卧室里的电脑玩游戏,玩到十二点多才离开。   沈季屿则是在车里抽了半包烟,白雾缭绕中黑眸阴郁的几乎滴水,直到看见他一直等的人下了楼。   萧景和谢清瑰并肩走出楼门,模样标志的一男一女,显得很是般配。   目送着他们走出小区,沈季屿死死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才缓缓启动车子,跟在他们后面。   他眼看着谢清瑰把萧景送到不远处的一个停车场,他们待了几个小时还不够,在分开之前,依旧是‘卿卿我我’。   沈季屿目送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目送着另一个人离开,气得脸都白了。   直到萧景的车子开走,他才迅速地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走到谢清瑰面前。   面前忽然有一道黑影投下,谢清瑰一愣,微微抬眸,就看到沈季屿难看的脸色。   她装作不知道地眨了眨眼,声音淡淡:“你怎么在这儿?”   “一直在。”沈季屿勉强笑了下,眼睛看向路上的车水马龙:“把你未婚夫送走了?”   “嗯。”谢清瑰点了点头,绕开他向前走:“我妈挺满意他的,不过也正常,萧景一直就很讨人喜欢。”   沈季屿呼吸一滞,几乎用尽全身力量才能抑制住爆发的冲动,恍惚间感觉到了口腔里都有了血腥味儿。   原来他还是托大了——小三这东西真不是谁都能当的,亏他在提议之前还是自信满满。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人相处,见家长,听她用心满意足的口吻夸另一个男人,而自己只能是个见不得光的……真的要疯了。   但是,他总不能就这么呆呆地听着。   “是么。”沈季屿深呼吸一口气,跟了上去找存在感:“那或许是因为阿姨人好,她之前也很喜欢我。”   谢清瑰脚步微顿,睨了他一眼:“你脸皮真厚。”   说实话,她都有点佩服这人的厚脸皮了。   沈季屿笑了笑,并未反驳,反正他都快被骂得有免疫力了。   余光瞄到谢清瑰垂在身侧的细白手指,他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下,蠢蠢欲动地就想去拉。   只是指尖刚刚碰到她的皮肤,就被谢清瑰毫不留情地甩开。   “干什么。”她瞪了他一眼,走得更快。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沈季屿就这么地当起了见不得光的男小三,一当就是挺长时间。   他如今晋升为徽铭的董事长,比起原来还能有些散漫时间的总经理而言,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   但即便这么忙,一有些空闲时间,沈季屿的唯一的乐趣还是开七八个小时的车去徕镇,就为了见谢清瑰一面。   虽然,谢清瑰基本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沈季屿坚信只要诚心够,早晚有一天会打动她,依旧是风雨无阻的坚持不懈。   他几乎一个月去两次徕镇,对比起萧景这个神秘到从不出现的‘未婚夫’,可要称职多了。   次数多了,就连谢清瑰的同事们都有些误会。   “小谢,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有男朋友不是这个沈先生来着?”某天下班,周姐就忍不住八卦地询问:“那这个沈先生怎么来的这么频繁啊?”   他来倒贴,谢清瑰在心里默默地嘀咕。   但她在同事前面说不出这么失礼的话,只能笑笑:“找我有点事。”   有了这么个插曲,等到沈季屿下次再来的时候,谢清瑰就直接说了:“你别来徕镇这里找我了。”   “为什么。”沈季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委屈道:“这里谁都能来吧。”   这可是他的充电方式——小三都当了,还不让人看看么?   “我知道谁都能来,可是…”谢清瑰顿了下,也有些为难:“我同事都误会了。”   “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你不能总是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我吧?”   “当第三者的,还是低调点好。”   ……   谢清瑰的一脸严肃让沈季屿有吐血的冲动。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来吧,不当这个男小三沈季屿还能不被谢清瑰管制,想她了说来看就来看,毕竟徕镇也不是她家,自己当然有权利来了。   但问题是他现在是她的第三者,所以谢清瑰的提议,自己不能无视。   搞不好谢清瑰一生气的话,他又没有接近的机会了。   沈季屿几乎把一口牙咬碎,冷笑道:“好。”   看着他憋气的模样,谢清瑰弧度克制地抬了抬唇角。   “走吧。”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抬手系上安全带:“吃饭去。”   谢清瑰也想着不能把人彻底惹急了——毕竟她还想继续折磨他呢。   两个人都抱着‘不能把人气跑了’的心理,隐忍又微妙地相处着。   大概是日子过得比较‘有趣’的原因,时间飞快,眨眼就又来到了一月中旬,放寒假的日子。   想着又快到了春节,谢清瑰心里就不禁有些唏嘘。   这是她第一次过没有谢槐的春节,失去了父亲,她大年初一都不知道该去看谁。   一想到这里,放假的喜悦都冲淡了些。   她蹲在宿舍整理着行李箱,模样恹恹的。   “小谢。”周姐推门进来跟她说话:“宿舍外面有人来接你了,看车,又是那个沈先生。”   “哦。”谢清瑰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   她说了自己订了票坐高铁回去就成,但沈季屿还是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这家伙从来就不可能听话。   “切,还说你们没谈恋爱。”周姐嗔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你满谁呢?你周姐我也是过来人了,还能看不出来。”   “真没有。”谢清瑰当然不能跟她解释自己和沈季屿之间的‘游戏’,只能尴尬地反驳了一句。   “没谈也是暧昧期,沈先生追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小谢,你不肯答应是因为异地的原因么?”周姐已经推测上了,说得有理有据:“不过咱们还有不到半年就支教结束,可以回市里了。”   谢清瑰微怔。   对,还有半年,两年的支教生涯就可以结束了……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过得这么快。   而她差点都忘了这件事呢。   谢清瑰也说不上期不期待,心情好还是不好,只觉得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惆怅。   回去的路上,都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沈季屿不明所以,余光瞄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谢清瑰轻轻摇头,停顿半晌后说:“快过年了,我想去商场买些东西。”   “买东西,好啊。”沈季屿眼睛一亮,连忙说:“我陪你。”   这次谢清瑰没有拒绝,反而笑了笑:“好啊。”   他们离开徕镇的时间是早晨十点,等车开到了市里也不过傍晚六七点钟。   两个人都不累,沈季屿便直接把车开去了市中心的广场,陪着谢清瑰挑过年用的东西。   他本来是想把她送回清水巷让她好好休息的,这样明天还能有个机会来找她再见个面,但谢清瑰说想现在就来,他也只好顺从了。   偌大的八层广场里,谢清瑰看了眼指示牌,坐扶梯直奔三楼男装区。   她一眼瞄到了一家风格低奢的男装品牌,没犹豫地走了进去,在那一排衬衫里仔细挑选着。   沈季屿跟了过来,有些意外:“你给家里的男性长辈买?这地方有些不合适。”   对于年长的男性来说,这里的衣服多少显得又贵又‘不实用’。   谢清瑰没说话,她挑了件亚麻灰的衬衫,对着沈季屿的上身比划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拿着。”她把衬衫塞给他,对着试衣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试试。”   沈季屿一愣,有些惊喜地问:“送我的?”   他大喜过望,竟连捏着衣服的手都是有些抖的。   “不是。”谢清瑰摇了摇头:“买给萧景的。”   “你的身材和他差不多,应该能试出效果吧。”   沈季屿感觉身体里奔腾的血液一瞬间就冰了,而且是从头到脚,整个人都顽固的冰住。   “怎么?”谢清瑰打量他的神色,戏谑地问:“不愿意?”   “…没有。”沈季屿恢复理智,便泰然自若地笑笑:“我明白,这是一个第三者应该干的工作。”   在一旁店员诧异的眼神中,他拿着衬衫走进试衣间。   谢清瑰看着他高瘦的背影走了进去关上门,唇角的弧度才一点一点地降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收尾阶段了( 第69章 疾   离开服装店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两个人逗留许久,除了那件灰色衬衫以外,谢清瑰还选了两件衣服和一条皮带, 都让沈季屿试了试。   他像是一个人形衣架子, 专门帮着萧景实验衣服尺寸合不合适的。   的确是备受屈辱,但无可奈何。   走出广场大门,一阵寒风吹来,才勉强把沈季屿身上那股子灰败的躁动吹灭了些。   他强压着想抽根烟的冲动, 黑眸微垂, 直直看向蹦蹦跳跳下台阶的女人。   谢清瑰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微笑着转过头:“谢谢啊,今天麻烦你了。”   沈季屿垂在身侧的指尖使劲儿捏了下, 皮笑肉不笑:“就用嘴谢?”   “那怎么谢?”谢清瑰歪了歪头:“请你吃饭?”   “算了。”沈季屿否决了这个提议, 顺着她刚刚走过的路也走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 趁着谢清瑰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他迅速俯身, 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   “帮你试了那么多衣服。”他轻笑着耸了耸肩:“要个报酬不为过吧。”   谢清瑰回过神后, 便皱起眉:“我说过没有我允许, 你……”   “我知道,不能碰你亲你,我犯规了。”沈季屿依旧笑着, 轻松的笑意多少显得有些无耻。   他凑过去,没皮没脸地说:“要不你打我吧。”   反正他挨打也成习惯了。   谢清瑰无语凝噎, 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   半晌后, 她吐出一口气。   “用不着, 就像你说的, 当做你帮我未婚夫试衣服的报酬了。”她刻意在‘未婚夫’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讥讽地看着他:“现在可以送我回家了么?”   折腾了这么多个小时,也该休息了。   沈季屿才好了几分钟的心情荡然无存,看着谢清瑰脊梁骨笔直的背影,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   他发现他有点高估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为了留在她旁边什么都能做,这个男小三也能当得很好,但真的当了,才发现其实不能。   和谢清瑰相处的时候,从她的嘴里行动上一旦能察觉到‘萧景’这个词汇,沈季屿就暴躁的想杀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伪善的模样到底能坚持多久……   但总归坚持一天是一天了。   整个谢清瑰在筠城的寒假,沈季屿都是在纠结中度过的。   他既想见到她,又有点害怕见到她——谢清瑰的目的很明确,和他见面就是为了刺激他,每次必提萧景。   沈季屿是真的怕了她还有什么折磨他的手段。   可是见不到的话,他又犯贱的想她。   最主要的是,沈季屿害怕谢清瑰放假的这段时间里,会频繁地和萧景相处。   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了,交往也有一段时间,虽然未见得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真感情,但……正常男女朋友之间的相处,谢清瑰会抗拒么?   沈季屿觉得不会的,那女人对自己的规划一向都很清晰。   她既然和萧景发展到订婚的地步,那就不会排斥和他的任何接触。   甭说约会,见家长,就算是…就算是男女朋友间正常的性生活,她都不见得会拒绝。   一想到这个层面,沈季屿心里那叫一个火烧火燎,如坐针毡,几乎都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   他每天都恨不得立刻拽着谢清瑰去和萧景分手,逼迫他们解除那所谓的订婚关系,想的都快要疯了。   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沈季屿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有机会重新接触到谢清瑰,甚至亲到她,他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就是活得这样窝囊,有的时候也真的觉得没意思。   他并不是怀念从前那个对什么东西都运筹帷幄又高高在上的自己,他怀念的只是和谢清瑰相处的那些时光。   那些,沈季屿无比珍惜却很难找回来的时光。   只要能重新拥有那样的谢清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隐忍着,卑微地做着第三者也不是不可以。   有些东西,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多珍贵的。   -   除夕那天,沈季屿并没有回沈家和家里人吃年夜饭。   他守在了清水巷门口,坐在驾驶位看着谢清瑰的卧室窗口,就这么呆呆地几乎看了一整天。   偶尔打开窗子抽根烟,显得有种阴郁的颓废。   自从前段时间和家里几乎所有的亲戚都闹翻了之后,沈季屿就更厌恶‘回家过年’这件事。   对他而言,沈家那座老宅根本算不上家,沉江河和汪慧也算不上什么父母。   他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而已。   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爷爷。   沈季屿以前和沈老爷子还是挺亲的,但自从经历了谢清瑰这档子事,他也更清晰地明白了‘利益和脸面’这回子事。   如果不是他能力卓越能管好徽铭这一大摊子,沈同绍也不会和他‘和解’。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爷孙而言,现在更像是泾渭分明的合作者。   他能给沈家提供利益,管好公司,那沈老爷子就得依附着他。   想到这里,沈季屿唇角微抬,一丝凉薄的笑若隐若现。   这大过年的,他回不回沈家并不重要,但‘徽铭的董事长’回不回去却非常重要。   年节时分总是互相走动巴结人的机会,沈季屿明白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他,所以……他特意把手机关机了,让私人秘书乔程都找不到他。   不图别的,就图个清静。   能有一个机会躲开那些名利场,专注在车里干巴巴地待一会儿,也挺不错的。   沈季屿平均一个小时一根烟,等抽到第四根的时候,才守株待兔地等到了兔子。   看到谢清瑰走出楼门的一瞬间,他本来灰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眨不眨。   女人穿着白色的宽大羽绒服,脚下踩着胖胖的面包鞋。   她打扮得很随意,头发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扎成了一个丸子头——像是只是下来买个东西之类的。   沈季屿趴在车窗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谢清瑰不紧不慢地走进小超市里,面包鞋在薄薄一层雪的地面上留下一层胖胖的脚印。   他笑了笑,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人很快又走了出来。   谢清瑰手里拿着一瓶酱油,微微低头,另外一只手摆弄着手机打字。   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沈季屿皱了皱眉,刚刚的好心情散去了些。   他思索片刻,手心按了下方向盘上的车喇叭,刺耳的声音短促地响了一下。   谢清瑰应声回头,和车窗里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瞳孔顿时诧异的微微张大。   沈季屿满意地笑笑,开门下了车。   他蹦到了雪地里,皮鞋踩在地上溅起了几抹雪花。   谢清瑰没自顾自地继续走,而是变了个方向,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季屿知道她是想问自己怎么大过年的不回家,在这儿做一个孤家寡人,只是没问得那么明白。   “在这儿…”他顿了下,嬉皮笑脸:“想看看你呗。”   “看我?”谢清瑰狐疑地瞄了他一眼:“那不打电话?”   “过年打电话拜年的人太多了。”沈季屿耸了耸肩:“手机关机。”   谢清瑰眯了眯眼,没什么情绪的‘哦’了一声。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她垂眸看了眼手表,转身要走:“我回家了。”   她就是下来买瓶酱油的,现在已经逗留太久了。   “等一下。”沈季屿见她要走,长腿一迈急急忙忙地挡在她面前。   谢清瑰抬头:“什么事?”   看着她澄澈明亮的双眼,沈季屿唇角微抿,试探的呢喃:“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   他今天听到了无数声新年快乐,但没有一句是纯粹的。   也没有一句是他最想听到的。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春节的缘故,大过年的,轻而易举能实现别人的愿望的机会……谢清瑰也不想错过。   哪怕这个人是沈季屿。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下,轻声道:“新年快乐。”   沈季屿微怔,随后就笑着得寸进尺:“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沈季屿。”谢清瑰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让我们继续互相折磨。   这是她的想法,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年初三的那天,谢清瑰接到萧景的电话,说是严桓之终于闲下来了,他们两个想请她吃饭。   谢清瑰没什么亲戚要走,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地待着,自然答应了下来。   在镜子前化妆的时候,收到了沈季屿发来的信息:[要不要出来?]   谢清瑰慢条斯理地刷完了睫毛膏,才回了两个字:[没空。]   没空?电话对面收到了短信的沈季屿眉头一皱,立刻打字:[你该不会要去见萧景吧……]   打到一半,沈季屿又把字一个一个的删掉了。   他不能发这条短信,毕竟这语气是充满了‘质问’的。   他凭什么质问或者置喙谢清瑰的行踪,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啊。   自己应该是只能等待谢清瑰的‘宠幸’,不能主动要求什么的。   已经有了这种自觉性,他还能问什么呢?   但不能质问,不代表是坐以待毙。   沈季屿收起手机,开车去了清水巷。   他几乎是一路飙车来的,直奔谢清瑰平时停车的胡同里,等见到那辆眼熟的车还没开走时,才轻轻舒了口气。   大年初三,谢清瑰出程总不至于坐地铁或者公交,肯定是自己开车的。   眼下她车还在这儿,就说明人没走,他赶上了。   沈季屿把车停在了林荫树后的暗处,摇下一半车窗等着。   他觉得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耐心比以前好了不少,大概就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等待的缘故。   他总是在等谢清瑰,而且大多数时候都算不上在‘等’,只能算是守株待兔罢了。   长此以往养成了习惯,想没有耐心都难。   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谢清瑰从胡同口走进来。   沈季屿连忙缩回头摇上车子,他现在是‘跟踪’,可不敢让她看见他。   不过好在停的地方隐蔽,谢清瑰也看不着。   沈季屿跟着她的车,一路开了四十多分钟,过程中他看到谢清瑰把车停在花店前面,然后出来时臂弯里捧了束玫瑰。   一瞬间,他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一样酸疼酸疼的。   他知道谢清瑰在谈恋爱的时候不是个特别浪漫的性格,什么时候也没主动买过花啊,现在……和萧景在一起,居然连这种都学会了么?   沈季屿脸色发白,手指僵硬地攥着方向盘。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没了意识,全凭本能的在这儿继续玩跟踪。   直到车子一前一后地停在一处他特别熟悉的小区外面。   沈季屿看着这周边环境,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严桓之就住这小区,他那私人医院也在附近,自己之前来过好几次所以挺熟悉,在这儿也置办了一处房产。   原来萧景也住这里么?呵,还挺巧。   沈季屿嗤笑一声,心想萧景这家伙经济条件果然很不错——这小区寸土寸金,没点家底的可甭想买。   他想着,隔着一辆车继续跟在谢清瑰的车后面,   结果……他越跟越惊讶,甚至于眼睛都微微瞪大。   萧景和严桓之住在一栋楼?居然这么巧?   沈季屿皱着眉,越想越不对劲儿,等到谢清瑰走进楼道里他也连忙跟着下车,微微拉高了大衣领子挡住了半张脸。   隔着大门的暗色玻璃,他看着女人走进电梯,才也跟着进去。   沈季屿快步走到电梯前面,黑眸注视着电梯楼层缓缓上升,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直到他看见谢清瑰刚刚上去的电梯停在十八层,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声。   严桓之家就住在十八层。   而巧合太多的话,就根本不是巧合了。   难不成谢清瑰这趟出来就不是见萧景,而是见严桓之的?还买了束玫瑰花?   他的朋友和他喜欢的女人……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而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沈季屿都气笑了。   一点都没犹豫,他直接按下了电梯摁钮。   在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沈季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严桓之和谢清瑰真的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自己要不要直接剁了他。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他哥们儿,私人医生,信任的朋友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明明只有几分钟,时间却仿佛被拉长到十几个小时。   沈季屿想不通为什么严桓之在明知道他和谢清瑰之间关系的情况下还‘偷偷摸摸’的和谢清瑰来往,不过他也不需要想得很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揍人。   到了十八层,沈季屿站在严桓之家门口抬手摁门铃。   一开始还能佯装沉稳,可几秒没人开了,就愈发急躁,摁下的门铃像是雨点打在地上似的停不下来。   “来了来了,稍等。”而隔着一层门板,里面响起的声音确实谢清瑰的。   一瞬间,沈季屿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他今天要是死了,八成就是被气死的。   伴随着面前的大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他和门后的谢清瑰四目相对,清晰的在女人眼里看到惊讶这个情绪。   “你……”谢清瑰愣了几秒,缓过神:“你跟踪我?”   “是,我跟踪你。”沈季屿坦荡地承认:“我以为你是来找萧景的,没想到是来找严桓之的。”   “……”谢清瑰知道他是误会了,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严桓之和萧景的事情败露,一时间只想赶紧拉着沈季屿离开:“我们的事出去说。”   “我们的事?你和我哥们儿偷偷摸摸见面,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沈季屿气笑了,他不顾谢清瑰的阻拦,直直的就想往里走,想去找严桓之算账。   “沈季屿!你冷静一点。”谢清瑰死死拉着他,低声道:“我和严桓之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季屿目不斜视,根本不看她。   “谢小姐,是谁来了……”   正推搡间,他们谈话的主题严桓之已经从客厅走到玄关处,在看到沈季屿的一瞬间也是愣住,眨了眨眼:“季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沈季屿垂在身侧的大手攥成拳,冷冷地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严桓之微怔,急忙要解释:“我……”   “老严,小玫瑰。”但刚说了一个字,又一个不速之客插了过来:“你们干嘛呢?”   萧景穿着睡衣,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里开门出来。   他见到客厅里三人对峙的景象,猛地愣住。   与此同时,沈季屿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愣住了。   萧景……怎么会从严桓之家里的卧室出来?还穿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沈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70章 疾   被谢清瑰拉到了外面, 沈季屿整个人都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本来是抱着兴师问罪的心态去‘捉奸’的,结果捉到了……俩男的?刚才严桓之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意思是说他才是和萧景一对的是吧?   突然之间接收了超纲的信息量,沈季屿一头雾水, 愣愣地看着谢清瑰。   谢清瑰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别扭, 咬了咬唇:“看什么啊?”   “不解释一下?”沈季屿顿了下,斟酌道:“你的‘未婚夫’和老严…什么关系?”   “你都猜到了还问,故意的吧?”谢清瑰瞪他:“不许说出去?”   “……我看起来是很长舌妇的那种人么?”沈季屿又气又开心,最后还是绷不住地笑开了, 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所以, 你和萧景的关系就是他们俩的一层挡箭牌?”   “是啊。”现在事情被戳破, 谢清瑰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大方承认, 又说起别的:“你总这么偷偷跟踪我, 很不道德。”   ……   沈季屿没理会她的故意转移话题,他有自己在乎的关键, 依旧盯着谢清瑰不放:“所以, 你和萧景的关系一直都是假装的?”   还有那劳什子未婚夫妻, 都是装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谢清瑰嗤笑:“萧景又不喜欢女生。”   沈季屿皱了皱眉, 比起开心, 第一反应竟然是愤怒。   “那他俩就这么拿你当挡箭牌?什么东西。”他说了这么一句,就想下车:“我上去问问严桓之。”   “等等…你问什么啊。”谢清瑰一愣,连忙拉住他:“我们是互相帮忙的。”   但虽然这么说了, 她心里却也多少有些意外。   沈季屿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她被利用想帮她出头……可能说感慨多少显得有些矫情了,但谢清瑰确实有种自己被人放在第一位上在乎的感觉。   只是, 这种感觉是沈季屿给的。   未免就让人有些唏嘘。   互相帮忙?沈季屿愣了下, 很快就反应过来之前谢清瑰带着萧景回家的那次。   看来他们的确是形成默契, 互相给对方当挡箭牌。   而自己, 则是谢清瑰的‘额外收获’,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满足他当男小三的愿望。   想到这个层面,沈季屿真的是又觉得生气又庆幸。   无论怎么样,他都庆幸谢清瑰没有真的未婚夫。   只是现在女人的心情想必也挺恼怒的,沈季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并没有把这种庆幸的愉悦心情表露出来。   他只是在心里想着——严桓之真的是自己的好哥们儿,改天必须给他发个大红包才行。   沈季屿心里正琢磨着,就听到谢清瑰问他:“你不会歧视他们吧?”   “为什么要歧视,他们性取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沈季屿回过神,忍不住笑了:“我还得感谢他们呢。”   “……”   “甚至想回头请他们俩吃饭顺道开个香槟的程度。”   得,越说越离谱了。   谢清瑰嗤笑,毫不留情地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跟你在一起是想让你当男小三报复你的,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这假冒的第三者是当不下去了。”她耸了耸肩,同样十分坦荡:“所以,你以后也没必要再来找我了。”   沈季屿一怔,兴奋过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他还真没什么理由继续缠着谢清瑰了。   就连提议出来要给她当男小三这个建议,也荡然无存了。   不过……他还有厚脸皮。   “清清。”沈季屿抿了抿唇,试探地问:“真的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么?”   像是料到他早就会有这么一问,谢清瑰并未惊慌。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很是平静地回答:“沈季屿,我不信任你了,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我们才三十岁,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和一个不信任的伴侣在一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我不想这样。”   说完,谢清瑰闭上眼睛,摆明了油盐不进的冷漠态度。   沈季屿心口像是被一千只马蜂在蛰,疼得厉害。   他看着谢清瑰决绝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现在不是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好时机,还得……等待机会。   他总会让谢清瑰重新信任他。   再不济,就是使用硬性条件让她信任他。   沈季屿余光瞄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过了两天,沈季屿把严桓之约了出来。   在一家私人会所的顶层,他喝了点酒没让严桓之喝——是把他拉出来当倾诉对象和一会儿送自己回家的司机的。   “喂,我说你到底什么意思。”眼看着沈季屿三杯洋酒闷下肚,严桓之有些不能忍了,伸手扣住杯口:“叫我出来就看你喝闷酒的?有话就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可比我大胆多了。”沈季屿看着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笑容微微发苦:“连男人都敢搞,而我……”   而他当时却没有和家里人坦白的勇气。   如果早一点坦白,早一点和沈家决裂,他和谢清瑰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屿,天下何处无芳草。”严桓之也算是一路看着沈季屿和谢清瑰的交往轨迹的,对此很了解。   可他作为心理医生,更了解的还是两个人的性格特点。   要说谢清瑰那种很烈的性子,大概率是不可能再回头了,沈季屿现在的执着纠缠,只能是害人害己。   严桓之叹了口气,真诚的劝道:“何必勉强呢?”   沈季屿不语。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动眼前的酒杯,玻璃杯里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敲在杯壁,微微作响,声音悦耳动听。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不知道放空了多久,然后才倏地抬起双眸,黑瞳锐利:“我偏要勉强。”   世界上有些东西看起来注定不属于你的,但归根结底还是看努没努力过,争没争过。   沈季屿的人生信条就是这样。   没有注定不属于他的人或东西,只有看他付出的代价或者努力够不够多而已。   一月末,寒假结束的前夕,谢清瑰在授课的地方和学生家长结算了工资后,拎着包离开学生的家里。   虽然比起过年前后温度上升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冷,谢清瑰穿的大衣有些薄,她拎着包的细白手指被冻的通红,伸手搓了搓,急急忙忙地走向地铁站。   今天车子限号她就没开,早知道就不穿这么少了。   谢清瑰有些懊恼地想着,脚下更快——结果没走两步,就被拐角里窜出来的车拦在眼前了。   “……”沈季屿的车,她这段时间早就被这一次次的纠缠弄得见怪不怪了,就是有些无语。   沈季屿摇下车窗,偏了偏头:“上车啊。”   “不用你送我。”谢清瑰淡淡道:“走一会儿就是地铁站了。”   “也不单纯是送你,主要还是想和你吃个饭。”沈季屿笑笑:“再过两天就得回徕镇了吧?”   谢清瑰:“我不……”   ‘我不去’三个字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沈季屿这车是横亘在一个路口的,此刻后面已经停了两辆车要出去,眼看着他们在这儿挡道,都不耐烦地摁起喇叭。   这种大型车一挡着,那真是人都过不去,更甭说车了。   在这种刺耳的喇叭声中,谢清瑰皱着眉,什么都说不下去。   但沈季屿却淡定自如,继续不慌不忙地挡着,笑着看她。   “小姑娘,你赶紧上车啊!”后面的车主见到前面还不动弹,索性从车窗中伸出脖子喊:“我们这儿都有事,你们别耽搁时间啊!”   谢清瑰没有沈季屿这么厚脸皮,道德感强,实在没法子做出持续性挡路这种事,只能上了车。   沈季屿得偿所愿,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谢清瑰上了车也不说话,执着地在副驾驶上装死,垂眸玩手机。   沈季屿倒是不在意,自己说自己的——   “教小孩儿累吗?”   “你不好奇我怎么在这儿等你呀?”   “我跟踪你你都不骂我了?”   “想吃点什么?”   ……   “沈季屿。”谢清瑰忍无可忍,皱眉瞪他:“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安静不下来啊。”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唇角轻抬:“见到你就兴奋。”   “沈季屿。”谢清瑰声音沉下来,严肃地说:“你在这样,我肯定会想到办法下车的。”   她说话一向是说到做到,沈季屿抿了抿唇,也不敢放肆了,他没招人烦的继续问,直接把车子开到了一家私人火锅店。   这种冷天,吃顿火锅暖身子是最好的选择。   沈季屿选这地方临近郊区,开车也开了四五十分钟,摆明了就是怕人跑故意弄这么远的地方。   谢清瑰下车后四下看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广场和开发区,连点热闹的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想打车回家了。   再说折腾回去又得一个多小时,而天色也实在是有点晚了。   她斟酌片刻,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家私人火锅味道确实是不错,比较老式的铜锅,切的羊肉片薄的像纸,在清水锅里滚一圈蘸着麻酱吃十分香。   但吃在谢清瑰的嘴里,却有些味同嚼蜡。   她想不通沈季屿强行把她带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说清楚,始终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   最终还是谢清瑰先耐不住性子,她放下筷子,抬眸看向沈季屿:“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不着急说啊。”沈季屿用公筷涮了几片黄喉放在她的盘子里,微笑道:“先吃饭。”   “我吃不下。”谢清瑰摇了摇头:“你直接说吧。”   她总感觉今天沈季屿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见她是真的没怎么动筷,沈季屿长眉微蹙,也没办法了。   他从身后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推过去。   在谢清瑰疑惑的眼神下,沈季屿笑了声,声音轻柔:“翻开看看。”   谢清瑰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停顿半晌,还是把那份文件翻开来看了。   第一页上面大大的一行字就让人触目惊心:《徽铭股份转让书》。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清瑰倏地合上文件,皱眉看向对面的男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对我的不信任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沈季屿耸了耸肩,说的实诚:“但安全感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我想了想,也只能这么表示了。”   “……”   “你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从此以后我所有身价都归你,徽铭也归你,你可以随时让我变成穷光蛋,这样的话,会足够让你信任我么?”   “……”   谢清瑰彻底无言,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笑了起来:“沈季屿,信任这个东西不是花多少钱能够表达出来的,你太莽撞了。”   “另外,股份转让也能这么随便的么?我不能接受,因为除了不信任以外,我也不喜欢你了。”   说完,谢清瑰垂下眼睛没看对面男人的脸色,拎起包就走。   已经顾不得这地方是不是偏僻的郊区,此刻谢清瑰只想赶紧想办法离开。   真不该过来和沈季屿吃饭的。   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受到难以言喻的冲击,说都说不明白。   沈季屿面色难看得厉害,他呆呆地在原地坐了半晌,等到谢清瑰都跑出去几分钟了,才如梦初醒似的站起来追出去。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大门,入眼就是女人纤细的背影。   幸好,这地方不好打车,她还没走。   沈季屿跑了过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放开我。”谢清瑰皱眉,连忙甩开他的手。   沈季屿倒是利索,依言放开了她。   只是他转身去开车,很快又来到了谢清瑰的面前,男人车窗内的侧颜沉静如水,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暴:“上车。”   谢清瑰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季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苦笑:“你的不信任到了这种程度?我送你回家都不行?”   “不是不行。”谢清瑰抓住衣服下摆,强撑着淡然的态度:“是没必要。”   她心里总有些慌,大概是因为他平静却骇人的表情。   “没必要……”沈季屿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忽然笑了:“谢清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除了我爸妈和严桓之以外谁也不知道,包括我们家老爷子都不知道。”   “……”   他这么一说谢清瑰倒是有点好奇了,是什么秘密不告诉沈同绍却告诉严桓之的?听着就有点匪夷所思。   但这种好奇不好意思直接表达出来,谢清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沈季屿发动车子,明亮的眼睛笑着看她:“记得看清楚…别害怕。”   说罢,他在谢清瑰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踩下油门,车头直直地奔向广场外侧拱形大桥的桥墩上。   差不多二百多米的距离,半点没缓冲地冲过去,就像是要送命一样的架势——   “啊!!”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和谢清瑰的尖叫,沈季屿这辆无比光鲜的车瞬间前面被他自己撞成了一团废墟,正向上冒着白烟儿。   这般诡异的‘车祸’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零星几个路人望过去,只见谢清瑰惊慌失措地跑了过去。   “沈季屿!”她腿都有些软,连忙跑到驾驶座那边粗暴地拉开车门观察情况——   作死的男人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弹在驾驶座上,死死地抵着,沈季屿气息微弱,看着仿佛都喘不过来气了,一头一脸的血。   谢清瑰没有半点怒斥他是不是疯了的年头,她大脑一片混乱,第一反应就是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我、我这就叫救护车……”   “不…别叫。”沈季屿艰难地说话阻止她,轻声说:“打电话给严桓之。”   “你疯了吧?!这种情况你不叫救护车?”谢清瑰愣了一下,绷不住地抬高了声音怒骂:“你胸腔都有可能骨折懂不懂?找严桓之能解决什么?!”   沈季屿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隐约能幻想谢清瑰焦急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了下,又疼又心满意足。   “不…不能叫…”沈季屿忍着胸口割裂似的疼,呼吸吐纳都有些困难的低声:“我、我的秘密……”   “还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啊?”谢清瑰暴躁了:“你能不能改天说?!”   她现在完全不关心这些!   看着沈季屿头上不知道哪里破了的伤口在不断流血,她慌乱地翻包找出丝巾想帮他包扎。   “不、不能改天……”沈季屿见她凑近,声音更轻了些:“我的血是止不住的。”   谢清瑰一愣:“你在说什么?”   血止不住?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秘密。”沈季屿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话是:“所有…所有人都不知道,只能告诉严桓之。”   说完,沈季屿就没什么顾虑的晕了过去。   虽然谢清瑰不信任他,但他无比信任谢清瑰。   他相信等他醒来时,会躺在严桓之的医院里。   可沈季屿多少还是有些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他许多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作死起来竟然不顾凝血障碍症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疾病。   外伤出血已经很难搞,但沈季屿这么一撞,都把自己撞的腹腔出血了。   严桓之找各大医院联系血库调血包的时候,整个人手都是抖的。   他从未有一刻这么煎熬,纠结着要不要把沈季屿送到大医院里——如果徽铭的继承人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后果他是真的不敢想。   谢清瑰本来是怔怔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等,直到严桓之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把她唤回了神。   她抬眸有些迷茫地看着严桓之焦急的神色和颤抖的双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本来以为沈季屿受伤没那么严重的,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他受伤很严重么?”谢清瑰倏地站了起来,直直看向刚刚挂了电话的严桓之:“可是我送他来之前他还是有意识的,会很严重么?”   “别的倒是还好。”严桓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息:“主要就是出血,难搞。”   出血?谢清瑰一愣,又想到沈季屿昏过去之前那句话。   “他说他的血止不住,这是什么意思?”她秀眉紧紧蹙起,手指都纠结的攥在了一起:“为什么会止不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严桓之看着谢清瑰,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沈季屿有凝血障碍症。”   “所以他现在腹腔出血就很难搞,止不住。”   严桓之之所以会说出这个秘密,是因为他看到了谢清瑰眼睛里的焦急。   也许这是个破冰机会也说不定,就算破不了冰,仅仅让她关心一下,也不委屈沈季屿那个精神病了。 第71章 圆   沈季屿是腹腔破裂出血, 在手术室里抢救了几个小时。   不算是什么严重的创伤,但他的血确实是止不住,汩汩的, 源源不断的……   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谢清瑰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 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血包送进手术室,全身都是麻的。   空洞洞的麻木,从脚底板到头发丝。   沈季屿……会死么?是不是有可能会死?   从严桓之说出‘凝血障碍症’这几个字之后,谢清瑰就一直在手机上搜索, 越看身体越凉。   平时不注意弄一个小口子的话都有可能出很多血, 现在是…腹腔破裂?   他该流多少血, 才能是现在这样源源不断输送血液的画面?   严桓之不是外科医生不用进手术室,他同样在门口焦急的等着, 瞧着谢清瑰苍白怔愣地模样, 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转身回了办公室,拿了两罐温热的咖啡出来递给她, 低声道:“喝点吧, 别太着急。”   谢清瑰指尖微微一动, 轻轻摇头。   她现在只想吐, 根本什么都喝不下去。   严桓之想了想, 问她:“沈季屿是怎么出事的?”   他一方面想转移谢清瑰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好奇这件事儿。   谢清瑰咬了咬唇,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她头疼欲裂, 说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并不清楚。   严桓之听着听着,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他强忍住, 捂着唇被呛得直咳嗽, 脸上全然写着‘不敢置信’三个大字。   ——沈季屿那货有多神经病, 他算是有一个新的认知了。   苦肉计也不能这么用啊, 是真不想要命了么?   正想着,几个护士又推着车进了手术室。   谢清瑰抬眸就看到血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的透不过来气。   她倏地站了起来,眼睛恳求似的盯着严桓之:“告诉他家里人吧,太危险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通知……”   “不行,真的不行。”严桓之一愣,想也不想地摇头:“沈季屿的家庭不是普通的家庭,他这种弱点不能被太多人知道。”   “可他父母不是知道么?”谢清瑰急地抓住严桓之的衣服袖子:“这种情况都不能过来么?”   “沈季屿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本地,如果通知了他们,两个人同时赶回筠城又来医院,落在有心人眼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严桓之无奈地笑了下,摇了摇头:“万一走漏风声,这种情况肯定不会是季屿想看到的。”   为了那神经病醒来之后不把自己打死,他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谢清瑰听完,有些颓然地倒在了身后椅子上。   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本来柔嫩的下唇都快被咬破了。   可能这就是人在极度恐慌下会下意识做出的行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焦急。   而严桓之看在眼里,却是若有所思。   又熬过了难捱的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才终于暗下来。   谢清瑰一直在死死地盯着,见状立刻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冲上去问走出来的医生:“怎么样…他还好么?”   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面色疲惫,却点了点头:“出血点控制住了,就是接下来几天还得再小心观察。”   腹腔内破裂虽然不是个致死的病,但对于凝血障碍症患者就不是这样了。   皮肤上有个口子尚且都要断断续续好几天才能结痂,更别说身体里面了——只要还有出血的可能性,沈季屿就随时都有危险。   虽然手术成功了,但他并不算完全脱离了这种危险。   谢清瑰听得明白,一半心落下,另一半依旧是高高吊着。   “老成,辛苦了。”严桓之走上前拍了拍主治医的肩膀,勉强笑了下:“接下来几天,还得麻烦你盯着点。”   “没问题,这是我的职责。”主治医拿着笔在术后记录上唰唰写着字,头也不抬地说:“这几天多找两个人照顾一下沉先生,最好别让他有什么动作,省得抻到伤口。”   严桓之‘嗯’了一声,黑眸不自觉看向谢清瑰。   后者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一直张望着看向手术室里面。   等依旧在昏迷状态中的沈季屿被送回vip病房里,谢清瑰才终于见到他。   大概是血流的太多了的原因,男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本就皮肤白,现在这模样,仿佛一张易碎的纸。   谢清瑰从未见沈季屿他如此脆弱的样子,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她走到病床边上,下意识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   冰冰凉凉,不想活物……谢清瑰愣了一下,随后电打了一样地缩回手指。   她有些无助地抬手捂住脸。   沈季屿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的,流了太多血,需要恢复的时间也比较长。   他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空如也。   男人千斤重一样的眼皮勉强抬起来,艰难地别过头四下扫了一圈,随后艰涩地抬了抬唇角。   谢清瑰果然不在啊,不愧是她。   沈季屿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但还是难免失望,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次的苦肉计不好使,还耽误了时间得在这病床上休养。   只是还没来得及悲春伤秋,病房门就被‘咔哒’一声地推开了。   谢清瑰背着包走了进来,就看到沈季屿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的画面。   她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就有些惊喜:“你醒啦,我去叫医生。”   严桓之提醒过的,他醒来后得赶紧叫医生。   还没等沈季屿开口,谢清瑰又以百米跑的速度冲了出去。   病床上的男人眨了眨眼,片刻后,心里就浮现了一丝受宠若惊的甜。   看来苦肉计多少还有点用。   在医院住了三天后,医生说沈季屿伤口恢复得不错,但还得再住个一周左右才能出院。   毕竟他的身体比较‘金贵’,承担不起一点二次出血的风险。   医生说话的时候谢清瑰正坐在病床旁边削苹果,然后一切两半——她自己啃着,赏赐性地分给沈季屿另外一半。   这个季节的苹果不怎么好吃,但病床上的男人却觉得味道甚是不错。   等医生走后,谢清瑰才说:“给你请个护工?”   虽然沈季屿的受伤完全和她无关,全是这神经病自己作死,但这两天谢清瑰也来帮忙照顾了不少,只是后天学校开学,她就得回徕镇了。   沈季屿微微一怔,半晌后点了点头:“好啊。”   只是继续吃着庡?苹果,又感觉不甜了。   谢清瑰也敏锐地感觉到沈季屿的情绪变化,但她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什么,只是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沈季屿有些郁闷地嘀咕:“什么都不想吃。”   “真的吗?”谢清瑰秀眉微挑:“明天我可就不来了。”   换句话说,今晚就是在医院里‘最后的晚餐’了。   听了她的话,沈季屿更加郁闷,放在白床单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攥成拳了。   “清清。”他抬起眼睛,情绪明显有些紧张地看向谢清瑰,轻声问:“你…你……”   欲言又止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清瑰歪了歪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沈季屿像是突然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傻瓜,‘你’了老半天,才苦笑着问:“可能现在说这话有点趁人之危,又像是在耍苦肉计。”   “可是,我的所有秘密你都知道了,我的全部身家也可以交到你手里。”   “如果有可能,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只要一次机会就好。   只要谢清瑰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必然毫无保留。   她说不能在一个坑里栽倒三次,可这话对于沈季屿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三次同样的错误。   谢清瑰沉默片刻,抬眸问他:“我说不能,你就会不缠着我么?”   沈季屿一愣,几乎在她明亮的眼睛里无处遁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不能啊。”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宛如一潭死水的贫瘠,而去‘纠缠’谢清瑰,引起她的注意力已经成为工作以外的唯一目标。   他该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缠着她,她舍不得啊。   “这不就得了。”谢清瑰耸了耸肩,似是有些无奈:“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还是这么我行我素。”   她的话意味不明,让沈季屿心里的不安和欣喜都冒了出来,几乎是忍不住问:“什么意思,你……”   谢清瑰是同意再给他一个机会的意思么?他真的听不懂。   “沈季屿。”谢清瑰放下手机,沉吟片刻抬眸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都静静吧。”   静静?什么意思?沈季屿愣愣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你不要缠着我,也不要去找我。”谢清瑰抿了抿唇:“这学期结束我就会从徕镇回来,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她也需要静下来思考一下了。   关于未来怎么办,而四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   足够他恢复健康,也足自己思考明白。   沈季屿没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谢清瑰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点点头。   怎么办,自己的这次‘自残’好像吓到她了呢。   否则的话……谢清瑰不会这么温柔。   追人是要张弛有度的,也是该减少步步紧逼的节奏,给她一些空间了。   沈季屿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果然没有继续去烦谢清瑰。   这段时间,谢清瑰虽然在徕镇的日子非常闲暇舒适,但也没有特意的去思考和沈季屿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有四个月的时间,如果天天都挪出一点时间去专门思考这段关系的话,不是又累又本末倒置么?   实际上,谢清瑰也思考不出来所以然了。   沈季屿的疯让她无话可说,也没有办法去井井有条的思考。   每次她认为自己有理有据的时候,沈季屿就像一个破坏者一样打乱所有的节奏。   谢清瑰想和他一刀两断,却没有办法躲过他无孔不入的纠缠。   讲道理,他厚脸皮。   放狠话,他更是不要命……   到了这个程度,谢清瑰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她命里有名叫‘沈季屿’这么一个劫数,就活该被他纠缠。   谁让在看到他有危险的时候,自己还是会该死的心软呢。   想到这里,谢清瑰不免也有种认命的感觉。   四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离开徕镇那天,谢清瑰真诚地告别了自己带了两年的班级,并且给班级里的每个学生都准备了小礼物。   相处了这么久要分开,一群已经习惯了温柔漂亮的谢老师的学生都眼泪汪汪,轮流过去抓着谢清瑰的衣角不让她走。   谢清瑰是大学老师,也是第一次和一群小学生相处这么久,面临分离也是难受得紧。   她一个个轻声细语地安慰过,又送过礼物,耽搁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离开这间她待了两年多学校。   回到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心情还是低落到有种想哭的冲动。   只是谢清瑰本身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了,其余的老师在前两天就已经启程回市里了,她就算万般不舍,拖到今天也算是最后通牒。   她拉着行李箱,再三确认没有落下东西后才走出宿舍。   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行李箱,两年过去,也没增添太多的东西。   谢清瑰刚刚走出大院,就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子。   是……四个月没见到,今天却很‘准时’出现的车子。   她愣了下,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而沈季屿却早就在她走过来之前打开车门,许久不见,他看起来恢复得还行,气色不错。   男人有些显而易见的兴奋,从车上蹦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谢清瑰面前。   “来。”他伸手要拿谢清瑰的行李:“我帮你。”   谢清瑰愣了一下,还是松手让他拿了。   沈季屿人都来了,她再做那些无谓的拒绝就显得没有必要。   要说他也是‘神通广大’,连她决定哪天回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出现,但行动上却还是忍不住地偷偷出现。   谢清瑰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发散地想着,就不由得想笑。   “给。”沈季屿没注意到她笑了,只是伸长了身子从后座拿了个蛋糕盒递给她:“开回市里还得好久,先垫垫肚子?”   盒子上的logo是谢清瑰非常喜欢的一家甜品店。   她微微一愣,没说话,拆开来吃了。   沈季屿不紧不慢地开车,等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按捺不住地问她:“清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谢清瑰抿了抿唇角,沉吟片刻后问他:“如果我想在徕镇多支教两年,你觉得怎么样?”   “啊?”沈季屿愣了下,随后就有些惊喜:“你这是在征求我意见么?”   这是不是说明……她开始考虑他了?   “嗯。”谢清瑰应了一声,依旧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没问题啊。”沈季屿眼睛明亮,立刻说:“你只要答应当我老婆,在这儿破村子…不是,镇子里想待多久都可以啊。”   大不了他累一点多跑几趟,等周末就来陪她住好了。   谢清瑰抬了抬唇角。   支教年限有规定,名额也有限,她不会继续在徕镇待的,问这个问题,其实也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她想试试沈季屿的惯性思维,是不是还和以前那般大男子主义。   而试探的结果居然是沈季屿真的变了许多。   从那次他知道自己和萧景假交往后的第一反应,到现在的第一反应……都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这种改变,谢清瑰不知道应不应该对此感到开心。   毕竟,隔阂还是存在的。   但就像一些做过手术后身体里有异物的人一样,不也依旧在活着么?   隔阂就像带异物生活,早晚都能适应的。   比起纠缠的累,谢清瑰更想换一种活法。   一直紧绷着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想通了这一点,似乎心理层面一下子就变得开阔了。   耳边是沈季屿焦急的,喋喋不休地追问,谢清瑰看向窗外夕阳西下的余晖,眯了眯眼。   她说了一个字:“好。”   沈季屿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才问:“好?你是说了好么?跟我在一起的好?”   “嗯。”谢清瑰侧头,抬眸看他笑了笑:“凑合过吧。”   要不能怎么样呢?   沈季屿一愣,大喜过望下,绷不住的一个急刹车——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无比刺耳,幸亏这条乡下的路上没什么车。   沈季屿盯着谢清瑰含笑的双眼,胸口上下起伏。   等‘失而复得’的这种喜悦稍稍平静下来,他才终于像个人样。   “我知道你还是没信任感,但没关系,你早晚会重新有的。”男人长眉微扬,说的自信满满:“跟我过日子,可不能算凑合。”   “别贫了。”谢清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手把他凑近了的脸推走:“赶紧开车,回去吃饭。”   一个蛋糕怎么能顶饱?   在沈季屿清朗的笑声中,车子一骑绝尘地开走。   在空旷的道路上,影子拉得很长。   -   “沈季屿。”   “嗯?快点吩咐我。”   “别贫,我是要和你说一件事。”   “洗耳恭听。”   “你再敢骗我的话,我就把你所有股份都卖给你的死敌公司,然后带着所有财产卷款走人,听懂了没?”   “哇?这么狠的么?那赶紧回去。”   “……”   “把上次没做完的财产公证做完了。”   “……”   “谢清瑰,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为了下半辈子不成为穷光蛋,我会做个二十四孝好老公的。”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