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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做穿书时代接班人》作者：薄西
　　文案：
　　“华国穿书学院校训：不撕书、不烧书、不虐待NPC、不强行改变原著结局……”
　　千颜刚背到一半，被学姐易梧打断：“行了，今天已经背够了，下次不可再犯。”
　　然而没隔几天，学校保卫处多了数条通报：
　　-‘穿书应用学大一年级：千颜，因强迫种田文主角搞权谋，被通报批评一次。’
　　-‘穿书应用学大一年级：千颜，因强行互换NPC身份，被记过处分一次。’
　　……
　　易梧：“你不觉得你有一点点叛逆吗？”
　　千颜：“学姐，你不觉得你有一点点多管闲事吗？”
　　后来——
　　教室里正在上《穿书危机自救》课程，千颜上去一顿操作，直接KO示范书籍中最大反派。
　　掌声还没来得及响起，只见易梧一通穿书，操作更比千颜骚，竟然直接将书穿出了大BUG，一本好书，活生生在众人面前自燃了！
　　千颜：“学姐，你不怕上黑名单吗？”
　　易梧：“你一个人在黑名单上不孤独吗？我来陪你。”
　　最棒最美最优秀超自信学妹 × 高冷且虐菜虐到你不得不服的学姐
　　阅读指南：
　　【1】穿书爱好者的梦想大学，十八年寒窗苦读，就为一朝穿书。
　　【2】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爱学习。
　　【3】科学背景架空，纯属虚构，涉及的专业知识非常不专业，如果有错欢迎指出，希望大家开心。
　　【4】1v1，HE。
　　内容标签： 年下 奇幻魔幻 穿书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颜，易梧 ┃ 配角：全体师生 ┃ 其它：隔壁预收《师父每天喊打喊杀》，感兴趣可以看看哦
　　一句话简介：好好穿书，天天向上！
　　立意：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也，而有大师也。学术思想是天下公物，须得流布人间，以求雅俗共赏。


第1章 开篇
　　咚——
??千颜拽着柳藤从天而降，碎叶漫天飞旋。
??数道金光紧随其后，依次在她周围落下，幻化成人形，幻影中每一张脸都在不断变化，像电影画面切换，最后停留在一张固定的面貌上。
??千颜死死撑着冷剑，半跪在地上，凌厉的目光横扫过每一张脸，男女老少，或嗔或怒，或悲或喜，不尽相同。
??半晌之后，碎叶落定。
??所有傀儡般的人物慢慢向千颜靠近，没有脚步声，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漂浮着平移，一张张画皮似的面孔保持着固有的神情，说着同样的话，在山洞中震荡出回声：
??找到我。
??找到我。
??……
??千颜拳头在袖中捏紧，视野里再次出现那只金色沙漏，此时的大小几乎占满整个山洞——细碎的沙子飞快流下，堆成一座尖锐的沙山。
??那是倒计时，还剩三十秒！
??她必须找出那个人——
??是谁？究竟是哪一个？
??山洞鬼气森森，千颜喉咙里憋出血腥气，诡异的冷笑声像游蛇往耳朵里钻，往心肺里腐蚀，那些人声还在不断地说——
??找到我！
??找到我！
??千颜强迫自己去端详每一张脸，造物者的鬼斧神工使她内心如堕冰窖，行尸走肉越来越近，裹挟着巨大的寒气，周遭空气温度遽然直降，千颜执剑之手渐生冰霜——
??还剩十五秒！
??方才剧烈战斗损耗过大，千颜没有太多力气，此刻她半跪在地，膝盖陷进泥中，视线落在满地陈腐脏乱的柳叶上。
??她想到什么。
??这时，庞大的金色沙漏升上半空，像心脏搏击般连续缩放，一切进入最后五秒倒计时！
??千颜仍弯着脊背，嘴里那口血终于没忍住，呛吐了出来，她随手擦拭掉血迹，视线通红地望向周遭冷漠逼近的凶徒。
??穷途末路，回天乏力。
??然而——
??就在沙漏即将虚化消失之际，本已趋近奄奄一息的千颜却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剑锋掠地，挑起无数残渣碎叶，腾空乍起，飞刀般向四周射了出去。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碎叶砸得往后踉跄，千颜鹰隼般的目光发射出泠冽的冷光，将每个人的动作扫描录入脑海，分析，解释，得出结论，一切都只发生在千分之一秒内。
??下一刻，千颜身形虚化，游龙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人群外。
??冷剑寒光闪过，一中年男人倒在血泊中。
??与此同时，沙漏流尽，周遭万物玻璃墙破裂般唰唰粉碎。
??千颜还没来得及收回意识，就听见耳畔大笑的惊呼声：“通关！你过啦，过啦！！”
??陆希跳了起来，把千颜的手从穿书练习册上取下来，抱着她亲了一口：“我天，你也太厉害了吧！你居然成功了！这可是大三期末模拟题，你怎么做到？！”
??隔壁宿舍听到陆希吵吵嚷嚷的动静，七八个女生破门而入，一起围过来，“又怎么了？千颜又解出什么题啦？教教我们！”
??这时，书桌上放着的练习册封面逐渐显露出电子屏，橙色的问号标识变成绿色对勾，同时显示两个大字：通过。
??大家眼睛看呆了，陆希把册子拿起来，翻开扉页，念出上面的字：“恭喜你在《落叶飞花》试题中获得七十九分，祝愿你在未来学习中取得更好成绩！”
??宿舍里一片沸腾，难以置信：
??“天呐，你这个成绩可以直接毕业吧！还念什么大二大三，直接跳级吧！”
??“不行不行，她跳级了谁来带我们！颜神求带！”
??千颜看着这个不上不下的分数，心里不大满意。
??她的表情也说明了这一点，但大家关注点都在那本被解完的习题册上，没人注意到她这小小的凡尔赛心情。
??陆希满怀激动地在《落叶飞花》封面上来回抚摸，就像捧着偶像专辑，开心得微微颤抖，“颜啊，教教我们吧，以后宿舍卫生都我包了！”
??“你的奶茶我包了，传授点经验吧！”
??“是啊！救救我们的期中吧！”
??一个女生抱着两本书经过宿舍门口，见里面这么热闹，也凑过来，问清缘由后，眼神里射出不敢相信的光芒，“你把《落叶飞花》做出来了？”
??千颜见是杨瑾，便也毫不收敛，虽然差不点儿就失败了，但还是佯作一副轻松搞定的姿态，“很简单啊，前面都挺基础的，基本上和NPC聊几句、交几次手就能判断出来，后面稍微麻烦点，但也还行。”
??杨瑾脸色不好，陆希假装没看见，把她挤到一边，笑嘻嘻问：“颜啊，我听说最后是要从好多NPC里找出一个类人，你咋做到的？”
??“类人是啥？”隔壁宿舍的林小果问。
??陆希鄙夷地看她，“你还不如我呢，你期中铁定得挂！”
??于是乎，比林小果强那么一点点的陆希开始给她解释——
??华国教育部专家研制出来的穿书训练册里有三种角色，一种是NPC，行为模式相对固定——分难度等级，最难的几乎与类人相差无二。
??另一种是类人，事先由真人穿进去，穿书系统会记录下他/她的行为数据，然后建模成‘类人’。
??——这种角色由于比NPC多了人类真实反应，所以在辨认的时候会比NPC难一些。其中，最高等级的类人可以达到与真人95%的相似度。
??最后一种就是真人，一般是以考生的身份进入，扮演考书中某个角色，并完成指定任务。
??大型考试的时候，通常会安排老师或高年级学生一起穿书，在其中担任反派角色——这群熊孩子接下来要面临的期中考试里就有这样的角色。
??陆希自己本身也是个半吊子学渣，但受千颜学神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比她还菜的林小果面前还能臭显摆两句，三下五除二就给她解释清楚了。
??林小果默默竖起大拇指，问道：“那颜神，你是咋把那个类人从NPC里挑出来的？我听说那个地方好多学长学姐都过不去。”
??千颜双手交叉在身前，视线扫过这群嗷嗷待哺的家伙，说：“最后那帮NPC围过来的时候，我往他们身上撒了一堆烂叶子，然后迅速观察他们在那个时刻的下意识反应，就会发现，所有人的表现都和他们的人物设定相符，只除了一个。”
??“那个人干了什么？”陆希虽然还没完全听到答案，但心里嘴上都无比佩服。
??千颜从陆希手里拿过练习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某处人物介绍，说道：“就是这个角色，他的身份是中年被辞退的下岗职工，根据《NPC人物心理分析》，这种人往往具有较低自尊，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侮辱性行为时会下意识后退，但我往他身上撒烂叶子的时候，他第一动作采取的居然是补偿反应。”
??“啥叫补偿反应？”隔壁宿舍的另一个女生问。
??这个问题涉及到陆希盲点，她也将求知的目光投向千颜。
??然而还不等千颜开口，就听一直被陆希挡在身后的杨瑾说：“就是人在受到挫败之后，立即采取其他方式来弥补挫败带来的落差，比如盲人的嗅觉、听觉会对他们已经失去的视觉进行弥补，这是无意识的，还有有意识的……
??“哇哇哇！”陆希夸张地打断她，又问千颜，“那他当时做了什么补偿反应？”
??杨瑾不忿，想离开这群乌合之众，又想听听千颜的解法，挣扎一番后，依旧抱着书面色沉郁地站在外围。
??千颜佯作没察觉她的情绪，继续科普：“烂叶子砸到他的时候，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手臂抬起大概十度的位置，眼里闪过很快的愤怒，下意识要攻击我，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已经足够他露出破绽，我就是这么把他揪出来的。”
??众人听了解答后，房间里陷入沉默。
??太难了吧……
??杨瑾默不作声离开了，没人注意她。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小果突然抱住千颜，“颜啊，救救我们这些姐妹吧，我《NPC人物心理分析》那门课擦线及格，我期中实践考试肯定过不了啦！”
??陆希惊讶，“你那门课居然及格了？”
??林小果陷入沉思，半晌大叫起来：“我超及格线五分呢，你居然瞧不起我！”
??这时，另外一个女生跑进来，拎了一大包冰棍，“快来吃，请你们的！”
??千颜不解，“范衣衣，今天三度，而且还没供暖，你确定这冰棍不是超市老板想谋杀你才送的？”
??“什么送的，这我自己买的！”范衣衣撕开一根，自己先舔了起来，“哎，反正这冰棍什么时候吃都一样，咱们早晚都得凉凉。”
??陆希不屑，“要凉你凉，我不凉。”
??范衣衣满不在乎地吃着鲜奶冰棍，“看到你们这么单纯的样子，我真是不忍心伤害你们，我跟你们说啊，我不是在教务处那边打工吗？然后我刚听到王副教授……”
??林小果：“王副教授是谁？”
??所有人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那是咱们穿书实践课的任课老师！你是没上过她的课吗？！”
??林小果不好意思地闭了嘴。
??范衣衣继续说：“刚说到哪儿啦，哦，对，王副教授在教务处办公室跟另一个老师说，咱们这次期中考试的考书里安排的反派是易梧学姐……”
??这一次她的话被千颜打断：“等等，易梧学姐是谁？”


第2章 大佬
??所有人又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千颜，“你不认识易梧学姐？”
??千颜茫然，“我不认识很奇怪吗？”
??像她这种无论于哪方面都属于优胜者的学生，有什么必要去认识学姐？
??且不说学姐不一定比她厉害，即便真的比她优秀那么一点点，千颜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她相信一切差距只在于年龄，等她到那个年纪，一定比任何人在那个年纪做得都要好！
??众人没有看出她内心妄自尊大的傲慢。
??——因为千颜同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她不会无端用自己的傲慢去伤害他人。
??范衣衣放下冰棍，终于逮着机会给颜神扫盲，眉飞色舞，“易梧学姐就是大三的那个年级长，老厉害了，传说中的存在，从大二开始就负责大一新生穿书实践课的训练任务，这回是她第一次穿书当反派。”
??千颜：“跟咱们一个专业吗？”
??范衣衣：“不是，她是‘角色缺陷和性格研究医学’专业的大佬。”
??“等等，”千颜发现什么，“她学医的，为什么参与我们‘穿书应用学’的期中考核？”
??范衣衣难得被千颜提问，无限欣喜道：“她本来跟咱们一个专业，大二下才转到医学院那边……嗯，我听说她大二上提出转专业的时候，学院特地安排她去参加医学院的期末考试，具体多少分我不清楚，反正据说加权平均分在九十以上，然后就被医学院破格接收了，不是一般人。”
??医学院是全校唯一一个不接受转专业申请的学院。
??尤其到了大二，专业课进度开始之后，更加不会接收外院学生。
??一个是穿书医学相关知识跟不上，另外一个是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通常有转专业计划的学生在大一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就转了，压根等不到大二。
??而他们居然接收了一个跟医学毫不沾边专业的学生！
??说实话，千颜听到的刹那，内心多少有点震撼，至少她必须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佩服。
??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恰好这时候陆希插了句嘴，将话题带走：“这跟咱们凉不凉有什么关系？我听说学姐人还不错，况且咱们才大一，这又只是期中考试，她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吧？”
??“NoNoNo，你错了，”范衣衣摆了摆手指，一脸神秘莫测，“易梧学姐超级严格，我认识一个大二的学长，他说他们念大一那会儿都特别害怕碰上易梧学姐当课程助教，一本练习册得来回穿好多遍才给过。”
??千颜有点好奇，“就算她稍微严格一点，及格率不是学校事先定好的么？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及格人数少于规定值吧？”
??范衣衣：“说不准，期中考试一般都会设置得比较难，因为怕咱们后半学期不用心学习，据说通过率一直不高，百分之六十左右。”
??陆希：“百分之六十……那还行。”
??林小果：“行啥呀，我妥妥是那百分之四十里的啊！”
??说着，她八爪鱼似地攀住千颜，“颜神，这回咱们在一个组，你可一定要帮我，不求带我飞，只求分别太难看，呜呜。”
??宿管阿姨正在走廊打扫卫生，听到这帮孩子谈论挂科的事，不禁叹了口气——
??青帝穿书学院是华国穿书的最高学府，能考上这儿的，当年可都是班级乃至学校的佼佼者，谁能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在挂科边缘挣扎呢？
??阿姨决定回去把这件事讲给儿子听，让他知道未来的路有多艰辛。
??……
??期中考试这天。
??由于是分组考核，按学号排，千颜、陆希、林小果在第五组，因此并不着急。
??三人先去食堂吃了午饭，才慢悠悠往教学楼走。
??林小果基本放弃抢救，陆希抱着千颜大腿，自认为胜券在握。
??刚一进教室，两个男生哭丧着脸扑过来，“千颜大哥，救命啊！”
??——他们和千颜学号连着，也在第五组。
??千颜吓一跳，当即拿出大哥风范，示意俩人平身，“怎么了，小弟？”
??张迪满脸悲戚，“已经考完三组了，第四组正在考，啊啊……全军覆没了，我的弟兄们无一生还啊！”
??陆希脸色一变，“啥叫全军覆没？没人及格吗？！”
??李红旗疯狂点头，“就是啊，他们在那边等分数呢，按照考试中技能发挥表现给分，但王副教授说了，由于穿书任务没通过，所以上限是六十，最高的也及不了格。”
??千颜往教室前面看，第二排座位和讲台之间的玻璃墙面已经被放下，隔断内外的声音，却并未阻碍视线，能看见讲台上坐着王副教授——监考老师，和第一排依次坐着的五个学生。
??最旁边还有一个人，不是班上的同学，扎着利落的马尾，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上没有多余饰品，看起来很干净，手放在考书上，眼睛闭着，很安静，神色也很温柔。
??那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易梧学姐。
??张迪指着前面，手指颤抖，像在控诉什么，“看到没，那个就是考书里的反派，她把前三组的同学一个不落地全撅了，枉我以前还说她是我女神，简直惨无人道！”
??陆希心里忽然没底，拉着千颜坐在教室后排的候考区，拿出两本厚厚的《NPC人物心理分析》、《穿书危机时刻自救指南》，临时抱佛脚，飞快翻看，一目十行——能记多少是多少。
??林小果正在疯狂往手心里抄笔记。
??千颜只好反身，敲了敲坐在她后面的范衣衣，“她真的很厉害吗？”
??范衣衣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囫囵道：“她从大一开始，连拿咱们院两年国奖，估计她就算转到医学院，应该也还是能拿国奖。”
??青帝穿书学院的奖学金种类很多，官方的、企业的、私人的，金额有大有小，但国奖每个院系每年只有四个——每个年级各一个。
??还不错，千颜想。
??无论是谁，能在某一群人中坐上第一名的位置，总还是有些本事。
??这时，玻璃墙壁上开了一扇小门，第四组的学生陆续走出来，一个个蔫头耷脑的。
??等在教室后排的同学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跟前三组一样，全军覆没了。
??陆希飞快地收起参考书，捏着千颜的手不停颤抖，“完了完了……”
??“别怕。”千颜安慰道。
??“我不是怕，”陆希声音也在颤抖，但那听起来似乎是激动，“颜，我是高兴，要是大家都过不了，我就算没及格，也不会丢脸啦！”
??这话刺激到了千颜，“不可能，有我在，咱们组肯定会通过，你最少也能够上及格分！”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聚集在玻璃墙壁后的那个人身上。
??易梧将使用过的考书放到一边，走向讲台，和王副教授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期间目光偶尔会抬起，望向教室后排那群‘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的学弟学妹。
??她发现有个身影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
??易梧朝千颜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那一组考生过来。
??王副教授作为监考老师，将考书依次分发给学生，解释道：“你们的题目叫《毒苹果》，剧情不公开，盲猜，但组员的身份相互之间透明。跟你们说一下要求，主角有三个，两个反派，一个正派……”
??千颜兀自翻开考书，快速扫过扉页：
??-其中一个反派由高年级学生担任，另外一个反派和正派由NPC担任。
??-注意：本次考试中出现的NPC有80%类人程度——即难易程度达到最低阶类人的80%。
??-通关要求：将正派从城堡门口带出即可。正派死亡或考生全军覆没，则考试结束。
??-考试时长：九十分钟。
??千颜嘴角一笑，暗道：才只是NPC，那帮家伙居然全挂，这也太菜了。
??王副教授最后叮嘱一点：“你们不要掉以轻心，易梧可能会通过模仿NPC的行为来混淆视听，注意区分。考试会从你们识海中出现沙漏的那一刻开始，加油，孩子们。”
??易梧坐回自己的位置，点开考书封面上的显示屏，选了自己将要担任的反派，并对千颜她们说：“请你们按照学号顺序，依次挑选角色，除了主角之外都可以挑，剩下没被挑中的角色会直接用60%类人程度的NPC填充。”
??她的音色很温和，完全看不出来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她已经敲碎了二十名大学生对于穿书这门学科的美好憧憬——去他的穿书梦！
??张迪选了城堡后厨的西点师。
??李红旗选了跟随王子前来访问的大使。
??轮到千颜，她脑海中正在思考：主角分别是公主、王后和王子，一般情况下，王后肯定是反派。但是，公主和王子谁更像反派呢？
??陆希小声说：“你别当国王情妇，我要选那个。”
??千颜：“……”
??算了，进去之后随机应变吧。
??千颜在公主侍女的身份上画上钩。
??林小果选了占星师。
??两分钟后，所有人将手放置在面前的考书上，闭上眼睛，一个巨大的金色沙漏在识海中渐渐成型，当沙漏上端漏下第一粒沙的时候，期中考试正式开始！


第3章 期中
??华丽的舞池中央，旋转着一对对优雅俊美的情侣，女孩子蓬松的裙摆随音乐晃动，绅士们背着手，脚尖在光亮的瓷砖上轻点。
??明亮的穹顶往下吊着一盏巨大的金色烛台，无数支燃着的蜡烛散发着耀眼光芒，仿佛也沉浸在这奢侈而梦幻的舞会当中。
??千颜站在公主身边，视线一直注意王座旁边的那位妇人——王后。
??王后穿着一袭酒红色的织锦长裙，据闻布料来自遥远的东方，图案精致尊贵，她的神情凝重，目光望向舞池中那位远道而来的王子。
??公主忽然回头，“洛丝，请帮我去厨房取一个苹果来。”
??——洛丝是千颜穿书后的角色名字。
??苹果。
??毒苹果。
??无数次穿书练习的经验告诉千颜，这枚苹果将开启《毒苹果》故事的主线。她试图询问公主取苹果的意图，但又担心公主是反派，于是暂且默默应下。
??厨房里只有一位西点师在摆弄那盘不成形的拉丝糖网。
??见到千颜，张迪大惊，“颜神，你咋来了？快快快，救救我，主厨让我做好巧克力点心的外糖罩，但我哪儿会啊，试了五六次了，根本没法立住！”
??千颜难以理解，“你知道你现在正在进行期中考试吗？你这么认真当厨师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去找线索、推剧情、救正派吗？！”
??“哦哦哦，对对对，”张迪想起什么，“刚刚李红旗来找我，说王子让他来拿一些红酒去舞会，还说王子给了他药，让他下在酒里。”
??——李红旗是陪王子来访的使臣。
??千颜窥见线索，连忙道：“酒是给谁预备的？”
??“公主。”
??千颜无声思考片刻。
??张迪见缝插针：“所以王子是反派，公主是正派，对吗？”
??“不一定，”千颜从小铁锅中挑出滚烫的糖丝，在空中飞快绞了几圈，一个鸟巢样式的拉丝罩便成型了，“也有可能公主是反派，王子是为了除掉反派，才给公主下毒的。”
??李红旗看着案台上剔透精致的糖丝罩，无数句‘牛批’将要脱口而出，被千颜无情打断：“酒已经给李红旗了吗？”
??张迪：“给了，他拿过去了，药下没下我不知道。”
??“行，帮我拿个苹果。”千颜快速道。
??“哦哦好。”说着，张迪急忙跑去厨房后面的储物房。
??这时，厨房里又来了一人。
??一进门，提着厚重的蓬裙就往千颜身上蹭，“颜啊，你果然还在这！”
??陆希是他们中穿着最华丽的——她的身份是国王情妇。
??据她自己说，她之所以选这个角色，是因为这个角色是NPC里地位最高的，如果考试中发生什么事，可以及时调动宫廷侍卫帮忙。
??陆希上下打量千颜，“你干嘛选公主侍女啊？好不容易穿回书，还弄得这么寒酸。”
??千颜懒得理她这句废话，直接问：“你不在国王身边呆着，跑来这儿做什么？”
??“呜呜……”陆希可怜兮兮，“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没多久，国王突然暴毙，死在舞会上，我好怕，第一次见死人，太凶残了。”
??千颜扒开她一直往自己身上攀的手，“国王暴毙的症状是什么？”
??陆希一想到那情形，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他……他突然就倒了，然后不停地抽筋，还吐了好多白色沫子，好恐怖的。”
??典型的中毒症状。
??千颜：“在此之前，他喝过红酒吗？”
??陆希想了想，“喝了，是公主送来的。”
??千颜：“公主？”
??陆希：“对啊，王子给她介绍的时候，说那酒是从他们自己的国度带来的，味道和这里的不一样，然后公主就说让国王先尝一尝。”
??这个时候，厨房门再一次被闯开，李红旗冲进来，身上穿着金白相间的使臣长袍，见到她们俩，气喘吁吁道：“你们在这儿就好了，舞会那边……林小果die了！死透透的！”
??陆希大惊，“怎么弄的？！”
??千颜却仿佛意料之中，“是不是他们让她观测星象，她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就被处死了？”
??李红旗疯狂点头。
??千颜叹了口气，为这不争气的组员默哀一秒钟，“林小果选那个角色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一般宫廷文里都会让占星师现场观测星象，然后向众人解释。她除了会点塔罗牌，还有什么跟算命有关，哎……她的早逝，意料之中。”
??陆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还有你，”千颜的打击自然不会放过她，“没事不要去主角面前晃。易梧学姐也在舞会现场，她肯定已经认出你了。”
??陆希受到惊吓，“啊？我这么容易暴露吗？”
??千颜无语地摇了摇头，“你除了衣服有点骚气，其他走路、说话没一点像是国王情妇，如果学姐真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她应该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NPC了。”
??陆希面色惨白。
??千颜想到什么，“嗯？张迪怎么去那么久？拿个苹果而已……”
??！！
??一个恐怖的念头雷劈般从脑海里划过，千颜风似地冲向储物房，一推开门，果然见到——
??李红旗跟在后面跑过来，在见到张·西点师·迪的尸体的那一刹那，嘶哑地叫出声来，被千颜一把捂住，“别喊，待会把人都引来了。”
??李红旗僵硬地点点头。
??千颜松开手，反身一抓，逮住见到尸体就要逃跑的陆希，“你在舞会现场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主角里的任何一个人吃过后厨送去的点心？”
??陆希都快吓哭了，“有有……有，王后她吃了，然后说味道奇怪……”
??李红旗紧张，“跟点心有什么关系？”
??千颜皱眉解释：“经张迪手做出的点心和皇家西点师做出的味道肯定差异巨大，如果易梧学姐穿的是王后，那么在她尝到点心味道不对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猜到后厨有人不是NPC……”
??陆希抢答：“所以学姐暗中派人来后厨把张迪KO了？”
??千颜不置可否，思忖半晌，“不行，我得赶回舞会那边，你们俩自己……哎，算了，顺其自然吧。”
??话音刚落，人便已离开了。
??留下俩菜鸡相互盯着对方瞳孔里倒映的另一只菜鸡，不约而同地叹出了气……太难了。
??舞会现场乱作一团，国王的尸体被转移走了，所有来宾被宫廷侍卫扣押起来。
??千颜一眼找到公主，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亲爱的公主殿下，后厨出事了，一位西点师被发现死在储物房中，我无法取到您要的苹果。”
??公主微微点头。
??——动作典雅，看不出真人痕迹，大概率不会是学姐，千颜如是分析。
??“公主殿下，请问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千颜低声问。
??公主音色温柔：“父亲误喝了毒酒，毒发身亡。”
??“请问毒酒从何处来？”千颜问。
??公主面色愁苦，“是……嘉莱王子送来给我的，我本意只是想让父亲尝一尝，可谁知……”
??千颜四下寻了一圈，没见到王子。
??暗忖王子应该已经被羁押起来了，于是找了个借口从这里告辞。
??下到昏暗脏乱的地牢，千颜发现李红旗正躲在角落里，她避开看守的视线，钻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你来这儿做什么？”
??李红旗像见了救星，“我是王子带来的使臣，现在王子被抓了，我害怕，我怕他们找上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
??‘无语’是千颜今天重复过最多次的感受，她实在有点恨铁不成钢：“这是考试，你的每一次行动都意味着会将自己暴露给NPC，但这不是你躲起来的理由，危险是你必须承受的，你要主动去找线索。”
??“可是……”
??李红旗还要说什么，后领忽然被千颜提起来，“我去把守卫引开，你去套嘉莱王子的话，问出同谋，还有他毒杀公主的目的。”
??李红旗内心极度抗拒，“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公主是好人，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
??千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都不清楚三个主角之间的关系，不要这么早下定论。”
??“不早了，”李红旗言语里满是祈求，“时间沙漏显示，只剩下六十分钟……”
??居然已经磨叽了半小时？
??千颜揪起李红旗，语气危险：“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出去把人引开了！”
??言毕，一脚将李红旗踹了出去。
??李红旗踉跄数步，手脚胡乱扑打着空气，站稳后，发现所有守卫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众人愣住半晌，反应片刻，突然朝他奔来。
??李红旗干啥啥不行，求生第一名，当即拔腿就跑，引得所有守卫奋起直追！
??牢房瞬间失了看守。
??脚步声远去，牢房安静下来。
??千颜从角落处走出，蹲在牢房口，压低声音：“嘉莱王子，我来救您了。”
??王子闻声，转过身，“你是谁？”
??千颜：“我是您父亲安插在城堡里的眼线，您现在遇到危险，我救您出去，外面马匹已经备好，会有人接应您。”
??“不，你不是我父亲安排的，”王子立刻揭穿她，“我认识你，你是公主的侍女，是公主殿下让您来救我的吗？”
??难道他和公主是一伙的？
??千颜思忖半秒，立即做出反应：“是的，公主殿下密令我来救您，但是希望您能对此保密。”
??王子呼了口气，“好的，请转告公主，谢谢她的好意，将来我与她结婚后，一定会倾尽全部助她夺得女王之位。”
??80%类人程度的NPC其实不难辨别——至少对于千颜来说不难，但她拿不准易梧学姐的伪装实力究竟有多强。如果王子是学姐穿的，那么他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在将自己引往错误的方向。
??王子正满怀期待地等着千颜为他打开牢门。
??千颜却突然露出一抹坏笑，看得王子心中一悸，只听她说：“王子殿下，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王后安插在公主身边的眼线，所以不能帮助您，而且我会去宴会厅揭穿您和公主的关系，多谢您的告知，愿主保佑您。”
??王子色变，“你……你骗我？！”
??他的反应很真实，完全符合NPC被欺骗时所能展露出来的神态。
??但‘易梧学姐会混淆视听’这个心理暗示就像浮在水面的空塑料瓶，无论如何摁不下去，时不时冒出头，千颜怀疑自己有些魔怔了。
??考试结束后一定要找人调查一下易梧之前两年各科的成绩，倒要看看她能有多厉害。
??清空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后，千颜已经有了初步定论。
??王子是反派之一，而且大概率不是学姐——
??不知道为什么，千颜虽然不认识这位学姐，但她总觉得，一个优秀的人，无论何时都会给自己留下退路，而不会像王子现在这样，孤身困在牢房里，任人宰割。


第4章 苹果
??千颜放倒王子之后，立即赶回公主身边。
??转过墙角时，恰好撞上脚步匆匆的陆希。两人眼神交流一秒钟，陆希便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星弃她而去，临走时留下一道意思名为‘走好’的目光。
??千颜边走边分析——
??陆希的方向是王后寝室。
??看陆希那副匆忙的样子，应该是王后召见她。
??国王刚死，王后就立即召见国王情妇，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王后是NPC，她要按照常规剧情除掉陆希这个有可能跟她争权的女人；
??另一种是王后是易梧穿的，她要履行考核官的职责，挂掉陆希。
??无论是哪种情况，千颜都救不了她——主要是懒得救，千颜已经看明白了，就自己这帮同学，早挂早解脱，多一秒对谁都是折磨。
??千颜找遍宴会厅、公主寝室，却都没见到公主的身影。
??她去哪儿了？
??这时，李红旗的身影嗖一下掠过走廊，紧随其后，一对卫兵也飞似地追了上去，嘴里大喊：“抓住他！”
??千颜惊讶。
??李红旗居然还在苟，了不起！
??她很快收回意识，继续在城堡各处寻找公主。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三十五分钟，而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两名战友，还有两名组员正在失去中。
??来到城堡的一处露台，千颜无意瞥见后花园的树下站着两人。
??眼皮一跳，视线立即望向陆希离去的方向——
??如果王后正和公主在后花园里，那么陆希前往王后寝室见的人是谁？！
??她抬脚飞奔往王后寝室，见周遭无人把守，心里便已凉了一大截。
??推开门，只见陆希趴在地毯上，奄奄一息，胸口插着一把刀，手无力地伸向自己。
??千颜跪到她身边，接住她满是血迹的手，“穿书系统里的伤害只会影响体力和技能施展的程度，不会产生实在痛觉，您老倒也没有必要做出这副挣扎的模样……”
??陆希气息奄奄。
??千颜按住她的伤口，阻止血液外流，“快点，趁你还没死透，赶紧告诉我点有用信息，说不定能加分！”
??“王后她……”
??陆希最后挣扎着说出这三个字，而后像影视剧里‘线索说到一半必死’的情节一样——
??她去了，陨落了。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千颜在心里骂了句x，扔下陆希，快步走到窗边，撑着凹凸的窗台往外远远望去。
??只一眼，心便提到嗓子眼——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公主身后藏着一把匕首，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看到那柄利刃淬着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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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细想，识海中的沙漏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沙。
??考试只剩二十分钟！
??她往后花园跑去，楼梯下到一半，忽然想到：虽然考试会因正派死亡而告终，但作为考核官的易梧并不能亲手杀死正派，所以……
??答案呼之欲出——
??公主不是反派，王后才是吗？
??千颜三步两步爬上楼梯休息台上的窗户，那边反正只有她们俩，学姐再厉害也没法杀死对方。于是干脆坐下来，借这个位置窥向树下的两人，顺便将之前一个多小时里收集的线索理清：
??酒是王子给公主准备的，而最终却阴差阳错毒死了国王。
??王子在听到是公主派人来救他的时候，脸上的欣喜是真的。
??——根据《NPC人物心理分析》，当NPC瞳孔放大，眉毛舒展，下眼睑微微上扬，嘴外部出现不明显的笑纹时，这是一种被压抑过后的喜欢的体现。
??所以王子的设定是喜欢公主，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国王。
??公主和他是串通好的。
??但要怎么解释张迪的死呢？
??王后吃了他的点心……不对，吃了他的点心的人不一定只有王后，可能公主也吃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或者王后在抱怨点心味道不对的时候，公主也听到了。
??没错！
??默不作声地知晓，而后悄然出手，这才更像是一个学霸的做法！
??这样看来，公主是反派的可能性更大！
??想通这点后，千颜正准备翻身跳下去，余光瞥见那边树下的公主手上的刀已拿到身前，刀尖冲着王后，似乎要对她下手。
??不对。
??学姐没法杀死正派。
??怎么回事？
??难道公主不是学姐？
??眼见着匕首马上要刺过去，千颜来不及再思考，扯下头上用来捆长发的布条，来回叠了几层，系上死疙瘩，扔上窗户上方数根通往花园的的彩绳。
??这本来是为了迎接王子及使臣来访的装饰，城堡四面的窗户挂出彩色绸带，辐射般连接着花园中央的那棵大树——也正是公主和王后此刻所在的那棵巨大的苹果树。
??接下来的动作千颜在各种训练册里做过无数次。
??她抓着布条两端，脚狠一蹬窗台，由于重力作用，整个身体立即悬空着沿着绳索滑了下去！
??她的动静惊动了树下的两人，树叶簌簌作响。
??红透了的苹果唰唰落往地面。
??易梧抬头望向这边，看见一个人挂在半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她的瞳孔微微张大，模仿着身旁另外一个NPC做出躲避砸下来的苹果的动作，同时露出诧异的神色。
??蔚蓝的天空下，千颜从天而降。
??她一脚踢飞公主手里的匕首！
??公主以为下一秒千颜会攻击自己，神色惊恐，作势就要躲开。
??然而，预料中的拳脚没有到来，却见来人反身一跃，将王后狠狠踹倒在地！
??王后惊恐地吐出一口血，狼狈爬起身，提着酒红色的蓬裙逃向另一边闻声而来的卫兵。
??完了，反派要去搬救兵！
??千颜连忙拽着公主打算逃走，听到头顶传来飒飒树叶声，正要抬头，却见公主抢在她之前伸手，接住和千颜一样从天而降的苹果，红得像血，色泽诱人。
??千颜盯着那苹果看了半晌。
??公主也愣了一会，而后将苹果递给千颜，“洛丝，王后和嘉莱王子串通害死父亲，我想替父亲报仇。”
??果然！
??千颜内心狂喜，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公主是好人！
??她接过苹果，象征性地咬了一口，随手扔到草地上，而后拉着公主朝城堡大门狂奔。
??胜利就在前方！
??小弟们，千颜大哥带你们飞！
??侍卫在身后狂追不舍——
??“快快！”
??“保护王后！”
??“快！抓住公主！”
??千颜发丝凌乱，飞奔出虚影，手紧紧拉住瘦削的公主，声音一出口便被风吹往身后：“不要怕，马上就到城堡门口了！”
??两人急速狂奔。
??当千颜指尖触碰到大门的那一刹那，意料中的考试结束提醒却并没有到来。
??千颜盯着大门看了一秒，猛地往上又拍了几下。
??还是没反应。
??怎么会？！
??剧烈狂奔的气喘还未平复，千颜脱力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拽着公主的手，正要松开，公主却慢慢在她视线里蹲了下来，四目相对，眼底似乎含着笑意。
??“……”
??她在笑什么？
??“小妹妹，你忘了审题。”易梧说。
??“什么？”
??还不待千颜领会她的意思，下一刻，眼前一切变得朦胧，公主的身影在视野中出现无数虚影，知觉退潮般向四面八方散去。
??最后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毒苹果！
??……
??千颜从考试中回过神来。
??陆希正哭丧着脸坐在她身边，“颜啊，我们也全军覆没了。”
??千颜揪着她，差点儿没将她直接从地上拎起来，“你死之前说‘王后她……’，那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易梧正跟王副教授在说什么，听到这边的动静，朝千颜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示意她安静。
??千颜扔开陆希，快步离开考场。
??陆希连忙追上去，“颜，是我对不住你，我那时候是想告诉你，王后在桌子上留了一封遗书，她是去赴死的……”
??千颜顿住脚步，“什么赴死？”
??陆希：“就是……国王中毒之后并没有死，然后公主拿国王的命要挟王后，要王后自杀，说这样才能保住国王的命。”
??千颜：“为什么？”
??陆希：“因为公主要的不是自己国家的王位，而是帮嘉莱王子拿到他的国家的王位，你知道吗，王后是嘉莱王子的姑母，她是嘉莱国王位的第一顺位人，本来半年之后就要回国接受加冕仪式的……这些也是我刚刚翻了考书才知道的。”
??千颜看着空荡荡的手，这才想起来自己气得连考书都没拿就走了。
??于是折返回教室，刚一进门，就看见易梧拿着一本书朝自己走过来。
??“小妹妹，你忘拿书了。”
??千颜接过考书，由于心情还没完全平复，没把握住手劲，用力大了点，书角重重划过易梧的手背，倒像是在报复她似的。
??“对不起。”千颜说。
??真心的。
??“没事。”易梧说。
??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挂科的苦楚，但学妹闹个小脾气也没什么，也不痛。
??千颜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位学姐——
??她花了十八年建立起来的自信宝塔居然毁在大一开学的小小的期中上，而罪魁祸首居然还就站在面前，她嘴角那抹笑是什么意思？她在嘲笑我，太过分了！


第5章 分数
??千颜正要走，却听见易梧说：“同学，你先去那边等一会儿，评分系统正在统计你们组的分数，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出分，确认分数没有问题，过来签完字才能走。”
??反正也是个不及格的分，有什么好看的。
??千颜强忍着，“好的学姐。”
??坏学姐！
??易梧走回讲台后，陆希亲热地挽着千颜的胳膊，“哇，颜，学姐刚刚管你叫小妹妹诶，太温柔了罢！”
??千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位温柔的学姐亲眼目睹自己被苹果毒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这个故事教会我们，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温柔和无缘无故的‘小妹妹’。
??前面四组的同学看了分之后都没走，全都留在教室里等着看第五组的成绩。
??在知道颜神也败在学姐手下之后，大家的兴致更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围过来，七嘴八舌问道：“颜神，真的连你都搞不定学姐吗？”
??千颜瞪向他，忽然想到什么，“李红旗，你后来死了吗？”
??李红旗笑道：“哈哈，没有，我就一直在城堡里跑，那些卫兵一直在后面追，然后，突然被宣布考试终止，我就出来了，我居然是活到最后的哈哈！”
??易梧有意无意瞟向他们这边，见这群小朋友全体挂科之后居然还能有说有笑，不免为他们的心态感到放心——这是她当了医学生之后才有的心情，真好。
??千颜黑着脸跟这群小傻子一起呆了十多分钟，才听到陆希忽然大喊：“颜，快看，出分了！”
??所有人一窝蜂挤了过去。
??千颜没动，她完全不想知道自己是五十多分，还是四十多分，甚至更低。她现在只想赶紧签完字，赶紧走人，回去把成绩单一烧，然后告诉爸妈这学期没有期中。
??这时，陆希在人群中挥着手大叫：“嗷嗷，颜啊，你快看，你居然是……”
??后面的声音被淹没在同学们热闹沸腾的起哄声中。
??千颜还以为是自己优异的表现感动了学姐和监考老师，给了及格以上的分，心里不免闪过一丝小激动，抬头一看——
??59.99
??嗯……
??千颜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俗话说，批分数该雪中送炭，不可悭吝……怎么着，这0.01的炭很难吗？
??林小果、范衣衣也凑了过来，艳羡的眼神藏都藏不住，“颜，你好厉害，你又是最高分！”
??陆希像自己拿了满分一样高兴，冲过来抱着千颜的脑袋就是一口mua，“颜，不愧是你，太太太牛啦！”
??千颜拧着眉头，“又没及格，低调点。”
??“没事！”陆希豪爽一挥手，“咱们班没人及格，后面那一组估计也及不了格，而且，第二名是杨瑾，她才38分，这样一比，你好高呢！”
??千颜实在理解不了陆希每天的好心情从何而来，好奇地问了句：“你呢？”
??“我啊，”陆希笑着，“我死得早，才21分。”
??林小果在一边，骨朵着嘴，“好歹我也参加考试了，居然才个位数。”
??陆希损道：“你这个占星师基本上一出场就死了，给个位数就不错了，你知足吧。”
??林小果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瞬间笑容满面，甚至有几分花痴地道：“如果学姐就是公主的话，那她宣布要处死我的时候，好像还朝我笑了耶……”
??千颜：“……”
??她弄死我的时候还请我吃苹果了呢。
??这时候，杨瑾抱着考书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参考书从她面前经过，笑了笑——笑得特别不是东西，“颜神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和我们这群平民一样，期中都过不了。”
??陆希冲上去要薅她头发，被范衣衣一把抱住，“别动气别动气。”
??林小果把杨瑾赶走了。
??三人重新坐回千颜面前，林小果傻傻地问：“她干嘛总跟你过不去啊？”
??范衣衣嗦着冰棍，“我更好奇她为什么总在你面前自称平民。”
??千颜：“根据《类人人物心理分析》，她现在这样属于极度不自信的表现，她自己不一定意识得到，但她内心十分自卑，而且试图通过贬损他人来维护个人的自尊。”
??陆希：“她在你心目中就只算类人啊？”
??“不是，”千颜坦然，“因为我只学过《NPC人物心理分析》和《类人人物心理分析》，我觉得用类人来解释她，比用NPC来分析她要显得更为尊重一点。”
??陆希佩服，“你真厉害，类人心理的课程是大二的，你居然提前学了，难怪你能拿五十九点九九，果然和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千颜真是谢谢陆希这么看得起自己，但是这个分数也实在……太刺挠了。
??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聊到第六组考完了。
??这是最后一组，教室里看热闹的同学早就散了。
??五个低头耷脑的小家伙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考完期中在外面浪的同学们手机上同时收到辅导员发在九班班群里的消息：
??-本次期中考试，九班整体及格率为零，五十分以上一人，四十分以上零人，三十分以上三人，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翻涌吧，后浪。
??后浪们沉默了。
??易梧丝毫没察觉到来自后浪们的怨念，她见教室侧边那四个女生有说有笑……不对，被围住的那个女生没有跟她们一起笑。
??千颜抬头，恰好撞上易梧的视线。
??易梧挪开目光，继续整理讲台上的文件。
??王副教授拿着一堆资料从玻璃墙后走出来，招手把千颜叫过来，“表现不错，虽然没及格，但易梧对你的评价很高，别灰心，继续努力。”
??千颜神色不明地望向玻璃后，见易梧正垂首认真翻阅考书，想到学姐刚才看她时的冷淡神情，似乎不像是对自己评价很高的样子……
??王副教授转身，隔着玻璃对易梧做了几个手势。
??两人确认对方意思后，王副教授才回身朝千颜她们笑了笑，走了。
??易梧坐在讲台后，看着桌面上厚厚一摞的考试存档记录，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需要将九班的成绩整理出来，录入查分系统，并在考核官点评那一栏中对每个考生的表现进行简单的评价。
??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但三十个学生下来，一人五分钟，也得两个半小时，看来今天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去，只好待会让易悠在学校里多等一会。
??正如此想着，纸面上突然被什么挡住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千颜撑着讲台边缘，靠近，“学姐，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易梧将照明灯拧开，“不好意思……”
??“可是地方我都定好了，”千颜没给她说完的机会，“而且不能退，一起去吧！”
??易梧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教室里空荡无人，“千颜同学，真的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其他安排，你不如叫上你的同学一起去，期中考完了，可以适当放松放松。”
??“好吧，”千颜也不强人所难，正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学姐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诧异一秒，转而问道，“学姐，我能问一下，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NPC的吗？”
??易梧边用电子笔在存档记录上写着，边说：“我让你帮我取苹果的时候。”
??“……”
??那是她们俩在考试里说的第一句话……
??只听易梧继续道：“你当时出现了半秒钟的欲言又止，我猜想你应该是察觉到苹果和故事主线有关系，所以想追问，但是又怕将自己暴露给我，于是没有问。”
??千颜无话可说，她自认为已经将情绪收敛得天衣无缝。
??她也曾想过学姐发现自己身份的各种契机，唯一没想到居然在故事一开始时就暴露了。
??从教室离开，千颜看着手机里刚加上的微信，心里五味杂陈。
??陆希等在门口，“颜，学姐答应你了吗？”
??“没有，”千颜收起手机，“她说晚上有事。”
??“你真的定好地方了？”陆希眼里满是期待，“她有事，我闲啊，我陪你去！”
??千颜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别想了，没有。对了，我今晚回家，不在学校住，查寝的时候你帮我糊弄过去。”
??陆希为难，“照片查寝怎么糊弄啊？每天动作都不一样。”
??“你随便找个人跟你一起拍，让范衣衣把脸P成我的，就说等我明天回来给她带一桶巧克力，进口的，各种浓度都有。”
??“我也要！”陆希激动。
??“那你俩分吧。”千颜说。
??……
??千泽林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腿交叉搁在茶几上，眼镜滑到鼻尖也懒得扶，“听说你今天有门课没及格？”
??一进门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的千颜愣住了，脸色瞬间变黑，“你怎么知道的？！”
??冯妍放下一盘切好的水果，替千泽林将眼镜扶正，坐上沙发，“你爸爸在学校董事会，你的考试日程学校那边都有抄送给他，成绩也是。”
??千颜重重扔下书包，“老千，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在窥探我隐私，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老千，”千泽林说，“而且，你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那就顺便连资金一块断了吧，养你的这些钱，我拿去捐助福利院，也算为你祈福。”
??冯妍往千泽林嘴里塞了颗葡萄，堵住他，笑着道：“颜颜，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我跟你爸在旋转餐厅定了座位 ，你既然回来了，刚好一起去。”
??千颜大剌剌地往俩人中间一坐，学着千泽林将腿搭在茶几上，“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为什么要出去吃？刘阿姨请假了吗？”


第6章 吃饭
??千泽林放下报纸，亲昵地揽过千颜的肩膀，“当然是为了庆祝啦！”
??千颜：“庆祝什么？”
??冯妍眼神示意千泽林谨言慎行，然而千泽林却似毫无察觉，大大咧咧道：“庆祝我女儿第一次考试没及格呀，所以我总说，人啊，只要活得长，什么都能见到，是不是？”
??千颜脸黑得跟炭似的，“再见，父亲。”
??冯妍拉住她，一脚将千泽林踢到一边，“颜颜，别理你爸，对了，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待会是不是还得回学校？”
??千颜原本打算拿了东西，顺便在家里住一宿，但现在改变主意了。
??“是的，我回来找本书，待会就回学校。”
??“诶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住一晚上再走呀，”冯妍着急道，“我都快一周没见过宝贝女儿了。”
??千泽林突然正襟危坐，语气严肃：“冯女士，学校有统一规定，不让本科生外宿，你是不是想让颜颜被扣学分？”
??冯妍泄了口气，又开始埋怨：“我说你这校董当得也太没用了，连个走读证都办不下来吗？”
??千颜赶紧止住她，“妈，学校有明确规定，不让走读，我到现在也没见过谁住学校外面呢。”
??而且，实际上，千颜倒也不怎么想天天回家……
??“好吧，”冯妍屈服，“哦，对了，颜颜，你回来找什么书？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别别别，”千颜连忙摆手，“您要是不帮我找，我说不定还能找得快一点。”
??“就是，”千泽林哈哈笑道，“冯女士，你还是去收拾收拾自己，咱们待会出去吃饭庆祝吧，座位只留到八点哦。”
??千颜用眼神剜向两位，气愤地上楼了。
??没多久，哒哒哒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爸爸，之前您从拍卖会上拍到的那本什么穿书人物区分终极宝典的古籍在哪？”
??“那本啊，”冯妍转身靠在沙发上，望向楼梯上，“之前华国博物馆上门，说那本古籍收藏价值很高……”
??千颜眼皮一跳，没等她说完，“你们不会把它捐了吧？！”
??千泽林也反过身，“啊，捐啦，怎么了？”
??“有内部影印本吗？”千颜做着最后的挣扎。
??千泽林：“没有，不过你二叔之前来的时候，拍过几张照，说不定……”
??“行！”千颜飞快奔下楼，拿起书包，顺便抓过车钥匙，“老千，你那辆小奥迪借我跑一下！”
??千泽林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一阵风掠过，大门哐地被千颜带上了。
??……
??易梧站在市实验小学门口，手机里不断传来‘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过了一会，才终于接通，“喂，姨妈，老师说易悠被人接走了……”
??“对对对，我刚把她接我家来了，”易梧姨妈说，“刚悠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一直没去，让我过去接一下，我就干脆接过来了，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占线，后来忙忘记了，没事啊，别担心，在我这儿呢。”
??易梧松了口气，刚想问什么，只听姨妈连珠炮似地说道：“小梧啊，别担心，你表哥最近不在家，悠悠我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直接给送去学校，你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弄点好吃的啊！”
??两人没再说什么。
??易梧挂了电话，正要往回走。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辆和此处狭窄的街道格格不入的闪亮跑车，嗖一下停在校门口的道闸前，车窗落下，探出一个脑袋，对着门卫室喊道：“方伯，是我，帮开下门！”
??“又来找千校长啊？”方伯笑着按下按钮。
??千颜点头，笑着说了声‘谢谢’，开车进了学校。
??那人来去如风，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卫室旁的易梧。
??易梧沿着两侧植有晚玉兰树的街道走着，天色渐晚，暮色略微苍茫，她浅浅笑了笑，想起方才那个叫千颜的女生，作风干脆利落，神采飞扬。
??考试里遇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行我素，行事果断，对弱者的无视几乎是写在脸上，凭借着个人极强的判断能力迅速采取行动，不计后果，不论得失，眼里似乎容不下任何比她差的人。
??——根据《人物心理分析》，她具有远超于常人的自信，乃至自负。
??也难怪自己这么大个人站在一边，她也没注意到。
??好在自己从来不需要他人的目光，倘若能一直隐匿在死角中，那便更好。
??这时，易梧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
??本以为是教务处那边有什么通知，点开一看，却见下午新加的好友在微信里发了条消息：
??-“学姐，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出来。”
??瞳孔微微放大，盯着那条来自‘学妹-千颜’的消息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方才自己那一番揣度好像立刻被人打了脸，耳根微微发热，又很快降了下去。
??诡使神差地，易梧居然真的在道旁的长椅上坐下，望着地面零落的枯黄的晚玉兰花，在暮色中越来越沉。路旁的灯光渐渐亮起，缠绕在树上的彩灯有节奏地闪烁着。
??千颜没有从二叔那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车开出学校的时候，速度减慢了许多，直到迎着易梧的目光停在道旁时，千颜还有几分不忿。
??“学妹，你这样开车很危险。”易梧说。
??千颜示意她上车，甚至都没问她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事。
??她没说什么，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千颜熟稔地说，似乎她俩已经认识了很久。
??易梧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学妹只是想跟她说几话，或者问几个问题，但是看这样子，学妹似乎打算直接开车，将自己带去某个地方。
??她没有问自己的目的地，也没有问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噢，对了，学妹应该已经通过分析自己的衣着、动作得出了自己现在有空的结论。
??这大概就是学霸之间的默契吧。
??易梧觉得有必要告诉学妹自己的意愿，刚一侧头，就见千颜转过身，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脸灿烂：“学姐，怎么样，我是不是猜对了？！”
??“什么？”
??“你来实验小学接人，但我刚刚问过保安，所有学生全都回家了，所以你要接的人已经被提前接走了，而你却并没有很着急要赶回去，说明你今晚很闲！”
??易梧：“……”
??“那太好了，”千颜说，“刚好我在餐厅订了位置，座位留到八点，咱们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
??……
??千家的别墅里。
??千泽林气愤地将报纸摔在茶几上，“太过分了，开她爸的车，连她爸订的餐位都要抢，胆太肥了！”
??冯妍将刚夹好的耳环取下来，看着镜子里派不上用场的精致妆容，惋惜道：“我倒是更想知道，她带谁去了……对了，老千，我突然想到，她这会儿去，等吃完饭，学校那边的门禁是不是得关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千泽林狐疑。
??冯妍娇嗔地坐到老公身边，“我是说啊，颜颜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啊？怎么可以！她才——”说到一半，千泽林才想起来自家闺女已经成年了，话咽回肚子里，干巴巴挤出一句，“等我知道是哪个臭崽子敢拐我闺女，我打断他的腿。”
??……
??被千爸称为‘臭崽子’的易梧坐在明亮的旋转餐厅中，透过身旁的深蓝色的玻璃往外望去，只能见到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暖黄色灯光，沿着城市街道，汇聚成一条条光河。
??穿着整洁黑色西装背心的侍应小心翼翼地将一盘菜肴摆到易梧面前，为她将刀叉一一放置好，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享用。
??这让易梧很不习惯。
??她没来过这么高端的地方吃饭。
??这使得她不由得想，学妹想借这顿饭表示什么？
??千颜见她不动刀叉，主动介绍道：“这是红酒炖牛肉，酒是他们家自己在法国酒庄里酿制的红葡萄酒，味道和其他餐厅的不太一样。”
??“你常来？”
??“不常来，”千颜摇头，“偶尔。”
??易梧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汁，送进嘴里。
??她无法品鉴出这是什么味道，只能说和她平时喝过所有的汤味道都不一样。
??尽管有些穿书训练册里会有类似的食物，但即便色泽再诱人，吃进嘴里，也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不像这勺汤汁，混合着酒和牛肉的浓郁丰富的香味。
??易梧本想直接问清楚这顿饭的意图，但见千颜吃得投入，根本不留任何余地让自己开口，便也暂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眸，仔细地谛视着面前这个衣着考究的女孩——
??她在介绍完菜品之后，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期待对方的反应，也不需要对方评价或赞赏自己的品味，反而专注地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甚至没有抬头看过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客人是否满意自己的安排。
??易梧这才明白，学妹真的只是单纯带她来吃饭而已。
??这种规格的餐厅对学妹而言，或许就像学校食堂对于学生们一样稀松平常，再结合学妹开的那辆限量款奥迪跑车——
??或许，这才是学妹为何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的原因吧……她有资本。
??易梧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最近被《类人角色性格研究》这门课程祸害得太深，总是会不自觉开始探究他人性格形成的原因……
??而颜神此刻完全顾不得学以致用，她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原本也是想一来就切入正题，但耐不住太饿，只好先填饱肚子。
??然而西餐厅的礼仪又不容许她吃得太大口，无奈，只能假装优雅地吃完，飞快地擦干净嘴，才终于说出自己憋了一路的话：
??“学姐，帮我补习吧！”


第7章 挫败
??易梧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这又很像是眼前这个女生会做的事——不问意愿，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她似乎总是很有自信，仿佛任何东西只要她想要，就能得到。
??“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目的？”易梧问。
??“是的。”千颜诚实道。
??易梧手里的勺子在盘中轻轻搅动，“你为什么不直接报机构？”
??千颜想都没想，说：“他们不行。”
??易梧：“唔？”
??千颜：“我之前去试听过几家名气很高的补习机构，恕我直言，歪瓜裂枣聚集地，老师自身素质极差，普通而不自知，偏偏还要喊着不切实际的口号，简言之，十分愚蠢。”
??易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抨击。
??她顿了片刻，才说：“你用词这么犀利，不担心会伤害到别人吗？”
??担心？
??这两个字从来就没在千颜的字典里出现过，她说：“我并非针对具体的人，我只是客观地作出评价，错就要认，弱也要认，学姐不这么觉得吗？”
??易梧低头浅笑，“我不这么觉得，就像我不会因为你第一次期中考试没及格而苛责你，或者否定你。”
??这句话像一柄刀，直接戳入千颜尚未完全修复的伤口，心被人揪着痛了一下，思忖两秒后，才决定别开这个话题，转而道：“那学姐，既然你这么包容，有没有想法帮我补习呢？价钱你开。”
??“你晚了。”易梧突然说。
??“什么晚了？”千颜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联系过学姐了嘛？”
??易梧指着千颜身后那座古朴的大钟，“你如果现在出发，说不定能在门禁时间之前赶回宿舍，否则来不及查寝，会被扣学分。”
??听了这话，千颜反而松懈下来，“我今天不回去了，我让舍友帮我……咳咳，请假了。”
??忽然想到什么，“学姐，你是不是还得回学校？我送你吧！”
??易梧端着柠檬水小啜一口，“哦，我没事，我不住学校。”
??千颜诧异，“你走读？”
??易梧不置可否。
??“你怎么做到的？”千颜真诚问道。
??易梧简单回答：“申请，审批。”
??千颜心里惊讶了几秒，但很快没再理会这件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学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帮我补习？我态度好，悟性高，你如果当……”
??“不好意思，”易梧打断她，“我没时间。”
??其实，就算她有时间，也并不想帮这位学妹补课——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学妹身上自带的高光让她觉得刺眼，像一根根芒刺，不但扎得眼睛生疼，连带着心里也不大舒服。
??千颜将餐巾从腿上取下来，放回桌上，慢慢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推门而入，亮堂堂的瓷砖倒映出自己姣好的身姿，千颜对着空气手脚并用地暴打一通，不忿道：“她居然拒绝我！她居然拒绝我！”
??这时，手机响了。
??千颜快速平复气息，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颜颜，你今晚回家住吗？”冯妍示意千泽林走开点，继续试探问道，“要不要给你留门呀？刘阿姨今天请假，你回来要是太晚，钥匙就在……”
??“回。”千颜赶紧打断她。
??千泽林用嘴型说：‘问她有没有朋友。’
??冯妍明白，小心地问道：“颜颜，就你一个人回来吗？要不要把客房收拾出来？”
??“收拾客房做什么？”千颜忽然意识到什么，气一下子蹿起来，“亲妈，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我不过是一次期中考试没及格，现在就要沦落到睡客房吗？！我不回去了，替我向我亲爸问好！”
??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大学生涯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得了59.99，救命的人物区分终极秘籍被亲爹捐给博物馆，第一次谦卑地请人替自己补习还碰了钉子——
??人生最惨的几件事居然在同一天发生了！
??突然，门被人敲响。
??千颜一抬头，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看到正站在门口望着她的易梧，连忙将脸上复杂的神情收拾好，转过身，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我送你回家吧。”
??……
??“你待会去哪儿？”易梧问。
??千颜把车载音响声音调小了一点，“我去找个酒店住一宿。”
??易梧有点意外，“不回家？”
??一想到父母又是庆祝自己没及格，又是要让自己搬去客房，千颜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道：“我已经是孤儿了，没有家！”
??易梧眉头皱了皱，“不要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
??千颜余光觑着她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认错：“对不起，我胡说的，其实是因为我爸妈今晚要过二人世界，我免得回家打扰他们。”
??易梧没说什么。
??车开到巷子口，便进不去了。
??易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着车里的人说：“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别迟到。”
??千颜点点头。
??车开走了。
??易梧站在原地，望着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脚步却没有动，反而在路灯旁的红漆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点开电子版教学资料开始看，视线偶尔望向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约莫过了十分钟，方才消失的车灯再次出现在小路尽头。
??易梧收起手机，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你回来了。”
??千颜找了个空停车位把车开了进去，站到易梧面前，“你怎么发现的？”
??“你的衣服没有口袋，手机壳后面有专门用来放卡片的位置，但现在是空的。根据我对你的观察，身份证这种东西你是不会随便扔在书包里的，而车上除了那个黄鸭子书包，便没有其他任何你的私人物品，所以我推测，你没带身份证，住不了酒店。”
??千颜倒吸了口冷气，强撑着被人看穿的脸面，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把身份证扔书包里？”
??“通俗点说的话，因为你很讲究，”易梧像给同学讲题一样耐心，“吃饭的时候，你明明很着急，却还是遵守西餐的用餐礼仪，直到擦干净嘴，才切入正题；找补习机构的时候，你居然会亲自去听试听课，这是由于你不相信网络上或身边人转达给你的观点。你的手机壳上有放身份证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对这些重要的东西，你不会让它轻易离开你的掌控。”
??千颜身体都僵住了，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监视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她说。
??易梧轻轻挑眉，“哦？”
??千颜盯着易梧，尽力使自己居高临下的位置显出压迫的优势，“如果我那么讲究，为什么我会忘记带身份证——如果我明明知道我要住酒店的话？”
??“你事先并没有打算住酒店吧？”易梧迎着她的视线，从容道，“你本来是要回家住的，但是和父母闹了小矛盾，他们要把你发配到客房，你一气之下，才临时决定去住酒店。”
??千颜神色尴尬，“你听到了？”
??易梧抿嘴笑了笑，“嗯。”
??“既然你一早猜到我会回头，你为什么刚刚不留住我？”千颜努了努嘴，“害得我车开了老远，才想起来。”
??易梧不明意味地摇了摇头。
??她就是想让学妹自己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奇怪，她什么时候也这么争强好胜了？
??“走吧，刚好我妹妹今天去我姨妈那儿，多出一张床。”易梧说。
??“等一下，”千颜往两边看了看，“你家附近有超市、商场吗？我买点生活用品。”
??易梧从她手里接过书包，像接妹妹放学一样，“你直接在手机上买，极速达一个小时能送过来，先进去吧，夜里凉，站这儿小心感冒了。”
??千颜盯着她手里的书包，终于忍不住了，说：“学姐，它不叫黄鸭子，它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叫小达客。”
??……
??千颜趴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翘着腿摇摇晃晃，床被她晃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易梧趿着拖鞋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看着学妹专心致志地摆弄手机，于是把床头灯也按开了，让屋子里更亮一点。
??千颜抬头，“开这么多灯做什么？”
??“光线暗玩手机对眼睛不好。”易梧说。
??“哦哦。”千颜再次埋下头，继续开心地挑选洗漱用具、睡衣、T恤、短裙、袜子……
??过了很久，易梧洗漱完了，都坐在书桌前看了半小时的书，千颜才翻过身，仰面朝天，把手机按在肚子上，望着天花板，十分满足地等待极速达的极速到来。
??“挑完了？”易梧背过身，手臂搭在木椅靠背上。
??“嗯嗯，”千颜购物后的喜悦溢于言表，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有一片被水浸湿的石膏渍，指着问道，“那里之前漏过水吗？”
??易梧看向那里，“之前楼上的水管爆过一次，水顺着墙往下渗了好几户。”
??千颜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学姐，你爸妈今晚都不回来吗？”
??“嗯。”易梧从书桌上顺手又取了本书，扔给千颜，“这本是穿书文学系刚出版的书，《近代穿书发展研究》，写得不错，睡前没事可以看一看。”
??“这本呀，”千颜重新趴回来，扫了封面一眼，“我看过了，还不错。”
??易梧有些诧异，“上周才出版，我才从王副教授那里拿来的，市面上还没发售，你从哪儿看的？”
??“哦，”千颜不以为意，“我爸是校董，学校出版社在审核的时候往他那儿送过样本，我恰好看到了，顺便就看了。”


第8章 气性
??她居然是那位千董事长的女儿，真是很巧呢。
??易梧愣了片刻，又问：“你今天去实验小学找的千校长跟你什么关系？”
??“我二叔。”
??千颜嘴上说着不看，却还是把《近代穿书发展研究》翻开。先前只看过正文，这会等极速达闲得无聊，于是从序言开始翻起——她以前从不看序言，总觉得序言像作者在给自己灌输道理似的。
??易梧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对睡眠有帮助，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千颜瞄了一眼，这有什么喝不喝得惯的，不就是普通纯牛奶么？
??“谢谢学姐。”
??千颜说完，又继续埋头看书。
??易梧看着她露出书页的头顶，沉默了半晌，说：“其实以你的水平，不太需要另外上补习课。”
??“唔？”千颜抬头。
??易梧没什么表情，坐回书桌前，背对着她道：“我不知道你其他课程的成绩，但就穿书实践课这门来说，你的表现已经是目前我参与考核里的学生里最强的，你或许会觉得59.99很难看，但其实相对于你的同学来说，已经是他们望尘莫及的水平了。”
??“可是学姐，”千颜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你会这么要求自己吗？即便没有及格，但只要比我身边的同学好就行了，应该这么想吗？”
??易梧放下手里的书，望着面前墙壁上贴着的计划表，“不会，我从来不觉得学习是竞赛，我在乎的是学识本身，而非位次，但你——似乎更看重位次。”
??“是的，”千颜没有否认，“可我看重的只有第一名那个位置，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停在半山腰，然后安慰自己半山腰的风景也别具一格，如果他不曾登上顶峰，他凭什么断定自己会更喜欢半山腰呢？”
??易梧背对着千颜轻轻笑了笑。
??她果然没看错，这个女孩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她意识不到自己的才能有多非凡，也认不清自己从出生起站立的位置有多高，她一味地责备他人不争，却不知那些人一路上花废了多少力气，才能有机会和她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你说得对。”易梧说。
??千颜并没有感受到学姐对于自己话的认同，不过她也不太在乎。
??正好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极速达到了，请开下门，女士。”
??“来了！”千颜跳下床，三步两步跑到门口，将东西接了过来，一包又一包。
??连着往里扔了好几次，都没看到结束，易梧不由得吃惊，“你这是买了多少？”
??“没多少，”千颜一边往里运，一边说，“还有给你的。”
??易梧放下书，过来帮她一起拿。
??好不容易收完了，关上门，回身一看，大大小小的包裹居然有十袋。
??千颜拍拍手，随便地坐在年久发黄的地板上，从柜子上拿了把剪刀，咔嚓两下拆开第一个包裹，“睡衣，我一件，你一件，姐妹款，哈哈。”
??易梧无语，将睡衣接过来，扔到床上。
??千颜开始拆其他包裹。
??电动牙刷、洗面奶、化妆水、发带、短裙、袜子……应有尽有。
??易梧暗道，这是公主微服私访来了么？
??千颜将拆出来的包装揉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到门口，满意地看着自己购物一晚上得来的战利品，叉着腰道：“学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讲究吗？”
??易梧沉吟片刻，打趣道：“讲不讲究不清楚，不过委屈您住这儿，倒是挺将就的吧？”
??……
??第二天大早，千颜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把车开走，自己换了昨天新买的衣服，背上小达客书包和易梧一起去学校。
??易梧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两人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陆希啃着肉夹馍正好遇上她们，恭恭敬敬地朝易梧一鞠躬：“学姐，早上好！”
??易梧简单笑了笑，迳自进了楼。
??陆希赶紧啃完最后一口馍，也不顾自己满手油腻，一把挽过千颜胳膊，“哇，你怎么和学姐一起来呀？她是不是答应帮你补习了？”
??这时，范衣衣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按着两人肩膀，“颜，你不是说给我带巧克力吗？”
??陆希也才想起来，油手在千颜书包上抓了抓，“桶呢？颜，你是不是忘了？”
??千颜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易梧进楼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俩人的手掀下去，突然想起什么，“糟了，我脏衣服忘让江叔给我拿回家了！”
??“江叔？你家司机？”陆希问。
??范衣衣：“你脏衣服放哪儿了？”
??千颜：“学姐家。”
??陆希和范衣衣飞快交换了眼神，嘴角上扬，“哟哟，这才刚认识，就住人家家里去了，不愧是颜神，颜值女神，男女通杀……”
??“打住，”千颜按住她的嘴，感受到油腻腻的肉夹馍渣，立刻嫌弃地在陆希身上蹭掉，“我昨晚没带身份证，在她家借宿而已。”
??范衣衣：“可你昨晚不是要回家住吗，要身份证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千颜便生气，“可说呢，昨天我爸妈听说我考试没及格，张罗着要出去吃饭庆祝，还要让我去住客房，这我可忍不了，可不得离家出走吗？！”
??……
??“她爸妈听说她这次考试没及格，当时就笑了，还说哪天一定要请我吃饭，是不是很有意思？”王副教授对坐在她对面吃午饭的易梧说。
??王副教授全名叫王仪，今年四十二岁，人长得很温柔，穿衣服有品味，脖子上斜系着一条淡色丝巾，左胸口点缀一朵小花，脸上总是挂着笑，是学生们很喜欢的那种老师。
??“您跟她父母很熟？”易梧问。
??王仪喝了口自带保温杯里的水，“她念高中的时候，我当过她的家教老师。”
??说到家教，易梧想起什么，道：“她昨天来找我，说让我帮她补习。”
??王仪有点意外，“那看来她昨天被你挂掉之后，对你无比敬佩呢。”
??“您为什么这么说？”易梧问，“就我的观察，她似乎只敬佩自己，也只信她自己。”
??“这一点你说得没错，”王仪笑了笑，“她从小成绩就很好，高考还是省状元……这一点倒没什么太让人吃惊的，因为各省的状元几乎都来了咱们学校，不过她是以全国最高分进来的，气性一直很高，不太能同情比她弱的人——这个现象其实在青帝学院很普遍，由于大家都很优秀，所以往往会对其他人要求过高，他们总认为自己能做到的事，别人理所当然地也能做到，做不到一定是因为不够努力。”
??易梧不置可否，思忖片刻，说：“不过我看她跟同学之间的关系似乎还行。”
??“那是因为她在骄傲的同时，还具有比较高的修养，”王仪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唇角噙起笑意，“你不是说她昨晚睡在你家吗？”
??易梧不知道修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只点点头。
??“她没有像豌豆公主那样嫌这嫌那吧？”王仪问。
??易梧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王仪看出了答案，继续道：“你或许会觉得，她在评论弱者的时候，言辞非常尖锐……”
??这一点易梧十分赞同，不止尖锐，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
??王仪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她从不会真的去侮辱谁，而且，她有能吸引朋友的本事，这是很难得的。你学过《角色心理分析》吧？”
??易梧点头。
??“相对于陌生人，朋友的优胜其实是更具有威胁性的。”王仪说，“可千颜就是有这种本事，她能交到一大群朋友，让别人对她艳羡地敬仰而不妒忌——这是因为她在与朋友相处的时候，会自动抹除她与其他人之间无论是金钱还是学识上的差异，和她成为朋友会很舒服。”
??关于舒服的感受，易梧并不深刻。
??大概是由于她和千颜在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大相径庭，偶尔千颜无意说出的话，会让她觉得刺耳。
??易梧想到什么，“对了，您刚才说千董事长和冯夫人听到她没及格之后，很高兴？”
??“是的，”王仪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其实我看到她的成绩的时候，也很高兴，你大概想不到吧，居然会有家长因为孩子没及格而开心……她父母一直很想找机会告诉千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千颜的人生一路走来太顺了，从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回可终于逮着了。”
??说了这么多，保温杯里的水也喝完了，王仪站起身，“我去那边接水，待会儿直接就去办公室了，你自己慢慢吃……”
??易梧端起餐盘，“我吃完了，跟您一起过去吧。”
??王仪在接水的时候，随口问道：“你下午是不是得去接你妹妹放学？”
??易梧：“嗯。”
??“明天周末，你们有什么计划吗？”王仪问。
??这时，食堂门口的透明帘里穿出三个人，打打闹闹，见到易梧的时候，中间那个女生甩开身边的朋友，飞快跑了过来。
??“王老师好！”千颜道。
??王仪笑着点点头。
??千颜不客气地……像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那样把易梧拽到一边，小声说：“学姐，下午几点下课？等我一起走。”


第9章 童书
??易梧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果然看见千颜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转悠。
??一见到自己，千颜走过来，肩上依然背着她的黄鸭子……小达客书包，笑着道：“先吃饭还是先回家？”
??两人混在下课抢饭的学生队伍里，被饿鬼们挤得左摇右摆，易梧几乎是贴在千颜耳边说：“我要先去实验小学接妹妹，你也要跟着去吗？”
??千颜点头，也靠近她的耳朵，“去！”
??……
??“小颜，又来找千校长啊？”门卫室的方伯笑眯眯道。
??千颜直接钻进了门卫室，趴在桌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监控，人来人往，很有意思，“不是，我朋友过来接她妹妹，我顺便一起。”
??“呀哟，”方伯突然声音变调，“你这孩子……”
??“怎么了？”千颜扭头，手肘还撑在桌沿上。
??方伯指着她的书包，“怎么这么大一片油？”
??千颜这才想起陆希那狗东西大清早吃肉夹馍，往自己书包上蹭一手油，“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沾的，今晚就要送去洗。”
??方伯点点头。
??这时，监控屏幕里出现两个人，千颜精神一振，从桌子上爬起来，“方伯，我朋友出来了，再见！”
??“学姐！”
??易梧正寻思千颜去哪儿了，就见她从门卫室里跑出来，往她身后一瞥，看见一位慈祥的老伯正微笑地望向她们。千颜回头最后向方伯摆了摆手，开怀地从易梧手里拎过易悠的书包，“走吧。”
??易梧有些意外——
??千颜拿走书包的动作，和她昨晚从千颜手里接过书包的动作相差无二，虽然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动作，但其背后的关怀……学妹在无意识地、抑或是有意识地学习情感的衔接。
??王仪的那句‘她在骄傲的同时，还具有较高的修养’一下子蹦入脑海，易梧神色微动，落在千颜身上的视线变得有些不自然。
??就在这时，她看见千颜蹲下身来，对她牵着的易悠说：“你叫什么名字？”
??易悠有点害羞，往易梧身后躲了躲，小声地说：“我叫悠悠，今年八岁，在二年级五班。”
??“真不错，”千颜在她头上摸了摸，往四周看去，“你们学校附近有书店吗？”
??易悠抬手，指向街头学生最拥挤的地方，楼房上下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招牌，吃的、喝的、培训中心……乱七八糟，千颜看了半天，才在一堆垃圾般闪亮的广告中发现一面简陋的牌子——旧华书店。
??“你要在这里买书吗？”易梧问，“这边书店卖的基本都是童书和小学教辅资料，大概率没有你想要的，你不如直接上网买……”
??“没事，我就是去买童书的。”千颜笑道。
??易梧挑眉看了她一眼，神色中透露出几分好奇——
??童书在华国的出版物里，就如同婴儿奶粉在奶粉市场里的存在：贵。
??由于每一本童书在生产时，会将人类的五感也即视、听、嗅、味、触融合进去，比一般书籍要多了味觉和嗅觉，所以造价高。
??定价自然也高。
??通常只有学校和图书馆会收藏，书店里的童书往往都是用来撑场面，很少有人会买。
??到了书店，易悠一下子就钻进了人群熙攘的书架中。
??千颜没有往里挤，站在顾客最凋零的童书书架前，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本《王子历险记》，翻了两页便知道整本书的剧情走向，于是放了回去。
??易梧抱手靠在书架上，“怎么，不喜欢？”
??千颜这才意识到学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略有些诧异，很快定下神，“过了穿童书的年纪，不大能有耐心看这种小孩书籍了。”
??“那你来买童书做什么？”易梧好奇，“送人？”
??千颜点头，“送悠悠啊。”
??“送她做什么？”
??千颜走近一点，见这边没人来，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待会悠悠一回家，发现我往你家运了一堆东西，还送了你姐妹睡衣，却没给她准备任何礼物，说不定要讨厌我了。”
??“但也不至于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很贵重吗？”
??易梧掀起眼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好吧，原是自己想多了。
??童书这么贵还能在书店占据一席之地，说明是有市场的……目标人群：土豪千颜。
??……
??千颜在易梧家吃了晚饭，陪易悠看了会电视，帮着把地扫了，种的几盆花也一一浇了水，甚至连墙角刮掉的漆都被她拿墨水填好了——唯独没有要走的意思。
??“学妹，你今晚打算继续住这儿吗？”易梧摘下洗碗的手套，挂起来，从冰箱拿了两瓶果汁，递给千颜和易悠一人一瓶。
??千颜没见过这种果汁，捏着瓶身转了一圈，仔细地研究了配料表，头也没抬地说：“难道你打算让我去住酒店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自己多委屈似的。
??易梧一眼看穿她有盘算，直截了当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千颜才不这么轻易屈服，耍赖道：“我是来拿衣服的，现在衣服被你洗了，我得等它干才能带走，否则会有味道。”
??易梧拉了张椅子，抱手坐下，和趴在床上的千颜四目相对，“你要再不说实话，我打电话给你辅导员，说你昨晚没回学校，还让舍友查寝的时候帮你打掩护。”
??这时，易悠抱着两本书过来，小小的眼睛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颜姐姐说晚上要教我穿书，姐姐你就不要赶人家走了。”
??“对啊，”千颜连忙把小救星拉过来，“我义务给你妹妹当家教，作为报酬，借住一宿嘛，学姐。”
??果然还是在纠结补习那事……
??她要有缠着自己这功夫，早把差的那0.01分给补回来了。
??易梧无奈，“行吧，不过我家就两张床，你看看是跟易悠睡，还是跟我睡，或者……”
??“我跟悠悠睡！”
??千颜举手道。
??搞定姐姐的第一步，就是搞定妹妹！
??易梧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进门的木柜上拿起千颜的书包，“你这黄鸭子上面有一片油渍，我拿去帮你洗一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千颜合上书，突然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说：“学姐，它不叫黄鸭子，它叫小达客！”
??“行，洗你的小达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能水洗吗？”
??“随便蹂/躏，”千颜恢复笑嘻嘻的神情，“被学姐蹂/躏是它的荣幸，就算不能碰水，它也得自己学会游泳！”
??易梧：“……”
??她去了洗手间，打来一盆水，将黄鸭子扔了进去，拿洗涤剂浸泡了一会，坐在一边，听到屋子里传出两人的对话——
??“你想先穿哪一本？”
??易悠比较了一下两本童书的封面，指着其中一个说：“《丛林探险记》，我要选西米。”
??千颜快速翻动书页，发出簌簌地声音，大致剧情一目了然。
??就是主角小女孩西米和比她大两岁的朋友杰克一起去森林里探险，一路上遇到狐狸、狮子、老虎等动物，为了保护它们不被猎人的猎/枪伤害，西米和猎人斗智斗勇，最终赢得了整个森林的爱戴！
??千颜按着眉心。
??好弱智的剧情。
??“颜姐姐，你选谁？”易悠问。
??千颜沉默片刻，指着封面上那个撑着木棍目眺远方的小男孩，“我选杰克儿。”
??过了一会，屋子里没了声音，易梧估计她们应该已经穿书了，于是小心地开始搓洗黄鸭子……小达客，皮革质地的书包触碰到指尖，细小的纹路十分均匀，柔韧致密。
??易梧拿出手机，对着黄鸭子拍了张照，导入到购物软件。
??两秒后，书包的报价蹦了出来。
??易梧若有所思地看着被水浸得颜色变暗深的小达客，这个价格的限量版黄鸭子，应该学不会游泳吧……
??正在思索要不要把鸭子捞出来抢救一下，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千颜慌张的劝慰声：“你别生气呀，我错了，悠悠，我错了，你别哭啊……”
??易梧跑进去，见到千颜半跪在床上，易悠背对她，抱着膝盖脸色愁苦，嘴角撇得快成八字，忍着没哭出来，显然眼泪憋得厉害。
??“怎么了？”易梧走过去，把易悠抱进怀里，疑问的目光投向千颜，“你在书里虐她了？”
??“没有没有，”千颜慌张摆手，“我一直在帮她——”
??·
??一只狐狸从山丘后探出脑袋，趁她们不注意冲上来，抢走易悠的背包。
??易悠正要追上去，被千颜从后面拉住。
??只见她走到一堆杂草旁边，脚踩在土坡上，颇具气势地喊道：“狐狸女士，你要不把背包还给我，我现在就把你窝里的几个小崽子一锅端了！”
??过了一会，狐狸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奉上书包，求饶。
??易悠原谅了她，并被狐狸请进洞中，受到热情招待，交到了好朋友。
??离开狐狸洞，两人往丛林更深处走去，这时，一头狮子闪电般从石头后钻出来，面目狰狞地摇头吼了一圈，悠悠吓得摔在地上。
??千颜走过去，伸出手，“你好，狮子先生，交个朋友，我叫杰克er～”
??于是，两人一狮继续踏开杂草，朝密林深处行进。
??突然，一头凶猛的老虎露着可怖的门牙从草丛里跳出来，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千颜再次走上前，“老虎先生，非常荣幸遇到你，交个朋友，结伴上路如何？”
??就这样，原本每一章结识一只野兽朋友的剧情愣是被千颜十分钟给结束了！
??终于到了剧情高潮，猎人出场了。
??森林里的所有动物集结起来，和猎人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最后关头，却没想到，小西米不知怎么的被猎人捉了去，并以此来要挟动物们。
??易悠害怕得连声音都说不出来。
??然而，当猎人用猎/枪指着她的头，扬言要杀死她的时候，千颜突然在紧绷的气氛中冒出一句：“悠悠，不要怕，他枪里没子弹，你使劲咬他！”
??——书里面是这么写的。
??-勇敢的西米趁猎人不备，一口咬住猎人扣住板机的手。
??-混乱中，猎人愤怒地按下扳机，西米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枪声没有如期响起，千钧一发之际，西米从猎人手里逃脱，和朋友们一起制伏了猎人……
??“你看，我真的只是想帮她，让她早点通关嘛……”千颜解释道。
??易悠‘哼’了一声，跳下床跑开了。
??易梧将那本天价童书放在膝盖上，随手翻了翻，看完剧情后，忍不住笑了，“学妹，你知道童书为什么会比其他书多了嗅觉和味觉吗？”


第10章 拿下
??千·学霸·颜当然知道！
??普通教学用书、考书以及穿书练习册里只融合触觉、视觉、听觉，而不会特意将嗅觉和味觉整合进去，因此穿书的时候，尝不到实际的味道，也嗅不到真实的气味。
??但儿童书籍不一样。
??为了能让孩子全方位地感知这个世界，教育部规定，每一本出版的童书必须思想健康、内容积极，囊括五彩斑斓世界中的各种感受，于是嗅觉和味觉也就成了童书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也是童书售价极高的原因。
??一般家庭不会特意给孩子买童书——在穿书时代，平均每走几步路，就能看到一个规格或大或小的图书馆，所以童书对私人而言，就像现今的邮票一样，收藏价值远高于使用价值。
??易梧见她很认真地思考，耐心地等了一会。
??直到千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易梧才说：“童书是为了让儿童体验世界才存在的，可你却只盯着书里最后那几行字。你说你不理解有些人为什么会停在半山腰，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并非是出于懒惰而不往上爬，或许他就是偏爱半山腰的丛林庞杂呢？”
??千颜愣了愣，不解道：“真会有这样的人吗？”
??——在她的认知里，人生来就是要往顶峰去的。
??“会吧。”易梧说。
??“那你是吗？”千颜问。
??“我不是，”易梧笑了笑，“我还是更喜欢山顶，尤其是山风从脚下吹过的感觉。”
??“不行！”千颜突然坐得挺直，“我要再穿一次！”
??易梧把书放到一边，“这本书的剧情你都知道了，再穿一次也没什么意思，你不是另外还买了一本吗？穿那本吧。”
??“那本啊……”千颜有点犹豫。
??“那本有什么问题吗？”
??千颜从身后把那本《我与今天有个约会》拿出来，指着封面上沙滩海浪过山车的彩绘，“我觉得这本书的剧情光看封面就知道了……算了，悠悠今天肯定不会理我了，我自己穿也没意思，睡觉了。”
??易梧顿了顿，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
??千颜：“唔？学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易梧：“你今晚不是要跟悠悠睡吗？”
??“哦，这个呀，”千颜从容道，“我刚刚才砸碎了一个孩子的梦，她今晚肯定不会让我跟她睡了，学姐，让我跟你挤挤嘛……”
??易梧站起身，“那我去跟悠悠睡……”
??“不要嘛，不要，”千颜拖住她的手，小孩似地晃了晃，眼神恳切，“我不打呼噜不说梦话，是超好的睡眠伙伴呢！”
??易梧第一次听这种形容，一眼看穿她的把戏，揶揄道：“补习那事，你还没死心呢？”
??“啊，”千颜理直气壮，“学姐，你说你没时间，但据我的观察，你除了接悠悠放学，根本没有其他事嘛，为什么不帮我补习，我又不是不给学费。”
??“小妹妹，”易梧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的咸猪手拎下去，“咱们今天是第二天见，你真的觉得你充分了解我的作息和计划安排吗？”
??千颜盘腿坐好，端正道：“那学姐您说，我听，咱们一起来分析分析，这中间有没有可能挤出一点时间帮我补习？”
??易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其实千颜长得毫无侵略性，但由于她与生俱来的傲物气质，常常会让人产生站在阴影处觑向舞台的仰望感，似乎不大容易接近。可相处几次下来，易梧又会觉得，这个镁光灯聚集的人物随时可以背光而来，像邻家小妹妹一样走到你的身边，笑嘻嘻地跟你贫嘴耍赖。
??“行不行嘛……”千颜问。
??“再说吧。”易梧松口，“等我看看最近的安排。”
??“好！”千颜满意道。
??作势往床内侧一滚，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睡觉吧！”
??易梧没有动，想起什么，“对了，问你个事。”
??“什么事？”
??“如果有人把你的小达客淹死了，你会怎么样？”
??千颜缓缓地坐起来，动作像慢镜电影一样，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学姐，你答应帮我补习，不会是因为你把跟了我五年的限量款儿子淹死了，所以要补偿我吧？”
??什么有的没的？
??“你儿子？”
??千颜点头，紧接着，只见她眼里流露出千分之一秒的痛惜，而后一拍床垫，豪爽道：“达客er，死得其所！姐姐永远记住你！”
??易梧：“……”
??刚不还是儿子嘛……
??*
??回到学校，舍友陆希以及隔壁宿舍的范衣衣和林小果围过来，“颜，学姐真的答应帮咱们补习啦？！”
??“当然是真的，”千颜把那只不幸殉职的黄鸭子书包倒拎过来，上下看了看，还是有一点惋惜，“不过学姐说了，每周只有周五晚上可以补两个小时，会留作业。”
??范衣衣递了根棒棒糖过来，被千颜婉拒，想到什么，“范衣衣，我问你啊，你不是在教务处那边勤工俭学嘛，那你知不知道易梧学姐为什么可以申请走读？”
??“易梧学姐是走读吗？”陆希也好奇道。
??范衣衣嗦着棒棒糖，“我知道啊，学姐她每天要接妹妹放学嘛……”
??“我是问，”千颜重新组织问题，“你知不知道学姐为什么可以申请‘到’走读？学校不是有明确规定，不让本科生住校外吗？”
??“学姐的情况比较特殊嘛，”范衣衣答，“她爸爸生前是青大的荣誉教授，现在她家只剩下她和两个妹妹，学校肯定会照顾一点……”
??“等一下，”千颜打断，“两个妹妹？”
??“对啊，”范衣衣说，“你不是去了她家嘛，你不知道？”
??在易梧家住的时候，千颜其实已经从家具摆设、生活用品数量上推测出家里没有大人，但却不知道她们家有两个妹妹，而且也不知道学姐的爸爸居然是学校的荣誉教授。
??“我只看到一个，叫易悠。”千颜说。
??“哦，那还有一个，”范衣衣说，“叫易冉，是一对双胞胎。”
??“你确定吗？”千颜其实有点怀疑。
??范衣衣‘啊’了一声，“确定啊，我什么时候传过假消息？我之前在教务处帮着整理文件，看到一份节日慰问清单，上面就有‘已故荣誉教授易左临’，后面标注了剩余家庭成员情况，就写着她们仨姐妹名。”
??千颜正思索着什么，就听林小果在一边傻里傻气地问：“咋不写她妈名？”
??“我刚不说了吗，她们家就剩她和俩妹妹。”范衣衣说。
??“那她妈呢？”林小果追问。
??“我上哪儿知道去？”范衣衣没耐心。
??千颜示意林小果退一边去，问范衣衣：“你还知道什么？”
??范衣衣：“我没专门打探过，就知道她爸是荣誉教授，至于她家的事，我听说……”
??“道听途说的事就别说了，”千颜及时制止她，“不要让我形成错误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容易误伤。”
??“你真没意思，”范衣衣努努嘴，“好多事就是听来才有意思呢，八卦一下而已。”
??千颜想反驳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时，门被人叩叩两声敲响了。
??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生沉着脸问：“谁是千颜？辅导员找。”
??千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范衣衣三步两步跳过去，见了老熟人似的搂过那妹子的肩膀，“姐妹，看你这神情，是在辅导员那儿挨训了？”
??女生闷着声点了点头。
??陆希脸色瞬间慌张，拽着千颜的胳膊，“颜，不会查寝的事被小毛哥发现了吧？”
??那女生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好心提示两句：“反正我是因为前天晚上没回学校被叫去的，估计下一个也差不多。”
??传话的女生走了之后，范衣衣立即关上门，神色担忧，“怎么会穿帮呢？”
??陆希：“完了，这是要扣学分的。”
??千颜沉吟两秒，拿起梳子将头发扎起来，一个爽利的马尾缀在脑后，洒脱不羁的富家女瞬间变成三好学生，“范衣衣，你帮我P图的时候杨瑾在宿舍吗？”
??范衣衣只花了一秒钟回忆，须臾懊恼愤怒全聚集在脸上，“我知道了，肯定是杨瑾打的小报告！”
??杨瑾是范衣衣和林小果她们宿舍的。
??她们住的是四人间，算混合宿舍，因为还有一个大三同专业的学姐。
??至于千颜，她和家里靠收租过活的陆希申请的是两人间，和范衣衣她们是隔壁。
??“犯不着为这事生气，”千颜从容安慰，“从她的角度来说，这个行为是正义的。”
??尽管千颜现在只想把这个正义的隔壁友人从楼上踹下去。
??“可是要扣德育分的啊，”林小果忧惧道，“你这学期德育分都快被扣成负的了。”
??这话一出，众人眼前立马浮现出上半学期千颜攒下来的丰功伟绩——
??悬疑类穿书探索实践课上第一句话就把最终隐藏的大boss揪了出来，宫斗权谋穿书体验课上单枪匹马干掉皇上自己称帝。好不容易穿一回种田文，居然将当庐卖酒的主角逼得考上了状元！
??被她穿过的书下场都十分惨烈。
??有位老教授拿到千颜的穿书记录的时候，坐在教室里叹了四十分钟的气。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穿书能把书里的主角、反派全逼疯的学生——天赋异禀啊。
??陆希等人一想起来都不免为NPC感到可怜。
??千颜睨了这几个人一眼，“怕什么，课外活动、班委什么的不是能加德育分吗，还怕赚不回来？”
??“不是啊，颜，”陆希过来挽着她，“问题是开学的时候你也没竞选班委啊，社团也一个都没参加，你哪儿来的德育分去加呀？”
??千颜：“唔？”


第11章 扣分
??千颜：“唔？”
??陆希也‘唔？’
??千颜这才突然意识到，青帝穿书学院是大学，和高中不一样，除了各科成绩加权之后算出来的智育分，还有一定比例的德育分，主要通过担任班委以及各项课外活动来获取。
??“不行不行，”千颜学霸怎么能容忍自己有所短缺，立刻拍案而起，“这学期都过一半了，还有什么补救措施么？”
??陆希：“班委竞选得等下一学年，社团招新也得到下学期，大一上没有什么活动，要不你去试试运动会，跑个三千米？”
??林小果：“别想了，三千米报名人特多，听说报名之前还有预选，挤不进去的。你要不去试一下名著穿书竞赛，也有德育分可以拿哟！”
??林小果说这话原本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意外地却起到了激将的作用，千颜瞥了她一眼，“既然这样，我两个都要，在哪里报名？”
??范衣衣这时突然走过来，推着千颜往门外走，“颜，小毛哥还等着您呢，你再不去他估计得闯进女生宿舍来逮你了。”
??“行，”千颜说，“我先去找辅导员，你们帮我查一下运动会报名入口，查到了发我微信，多谢。”
??……
??小毛哥原名已无从考究。
??自从第一次大班会上，他让学生们管他叫小毛哥之后，从此江湖再没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小毛哥翻着面前的一摞记录，皱眉道：“千颜同学，我这里接到匿名举报，说你上周四晚上没回宿舍，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一下？”
??“无话可说。”
??小毛哥挑眉，“千颜同学，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是违反规定的，要被扣德育分的吧？”
??“没错，我知道。”
??千颜的语气听着就像是过来批评辅导员的。
??“那你知道，你这学期的德育分已经是负数么？”辅导员说，“刨去扰乱课堂纪律、擅自加快教师授课进度，你还犯过跳楼、翻/墙等一系列违纪行为。”
??千颜自己都惊讶到了，“这么恶劣吗？”
??小毛哥悲愤地点头，“我这里关于你的违纪信息有不下二十条，其中保卫室有十二条，我们希望你知道，穿书时的行为是不可以带到现实中来的，比如你上次从三楼跳下来，你知道……”
??“我是为了救那只猫。”千颜忍不住说。
??“可是千颜同学，”小毛哥苦涩，“如果当时没有树枝的格挡，你可能会因此落下残疾，你知道吗？”
??“我有信心的，小毛哥，”千颜道，“我在书里边干过无数次，速度、角度、遮挡物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并不是毫无根据地乱来”
??“那你翻/墙是为什么？”小毛哥质问，“我问过保卫室，他们说图书馆后面的门根本就没关，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放着门不走，而要去爬墙呢？”
??千颜有充足的理由，自信满满道：“我在做《图书馆惊魂》练习册的时候，发现如果身体被鬼缠住，全身动作会相应减慢，跳跃高度也会跟着下降。我只是想研究在这种情境下，和正常现实情况下，翻/墙速度和力量的一个对比。”
??“结果呢？”小毛哥毕竟只比他们大几岁，年轻气盛，居然也跟着好奇起来。
??千颜干脆坐下来，兴致勃勃道：“结果证明，动作速度会放缓大概百分之四十，高度会下降百分之六十。还有，我发现鬼穿墙的时候，会由于粘滞性，而在墙壁里停滞接近三秒的时间，如果小毛哥你下次穿类似的书，一定要注意把握这三秒，关键时候可以一招制敌！”
??小毛哥颇有收获地连连点头，回味了好半天，突然意识到这场谈话的目的，连忙咳嗽两声，摆出一副正经的神情，“千颜同学，虽然你的探索欲值得肯定，但客观上说，你还是违反了纪律，作为惩罚，你要被扣掉一学分，你接受吗？”
??“接受。”
??错就要认。
??“嗯嗯，”小毛哥见谈话如此顺利，心情也好了起来，“那没什么事了，你明天就能查到德育分变化情况，上教务系统就行。”
??“好的。”
??千颜离开辅导员办公室后，被他方才的话提醒了一点。
??掏出手机，登上教务系统，划到已选课程成绩那张表格，在略过清一色的95+、100之后，继续下滑，果然看到‘穿书应用学’对应的成绩那一栏里多了一个亮瞎眼的59.99！
??心痛一秒后，点击分数，蹦出一个‘考核官点评’的弹窗。
??千颜放缓阅读速度，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该生在考试过程中表现出色，感知、分析能力属于上等。
??-缺点：
??-不注重团体合作，没有充分动员队友的积极性，基本上属于个人作业；
??-自信程度过高，不利于多元分析考书情景；
??-行为表现出一定的鲁莽性，例如，翻出窗台从高层跳下（建议该生不要在现实中尝试该行为）。
??千颜：“……”
??这就是王副教授说的……易梧对你的评价很高？
??这时，千颜忽然感觉面前光线变暗，一抬头，看见给她如此‘高’评价的考核官就站在面前。
??易梧往千颜身后的门牌上扫了一眼，“被辅导员找了？”
??“嗯。”千颜收起手机。
??“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周四那天没回宿舍嘛，”千颜如实道，“扣了我一学分。”
??易梧不以为意，“没关系，每学期有二十分基础德育分，扣一分不打紧的。”
??千颜心里一咯噔，眼皮细微跳了一下。
??这点变化落在易梧眼里立刻被敏锐地察觉到，她神色微动，好奇道：“怎么，你之前已经被扣过德育分了？扣了多少？”
??千颜眼神躲避，居然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扣没了，这次的一分还是赊的。”
??听了这话，易梧似乎也没有太过诧异，宽慰道：“那你得抓紧在这学期把分补回来，虽然德育分占比不高，但你……这个情况很危险，下学期初会出第一学期专业排名，之后选课、选导师也是按照名次来，你要是因为德育分被拖垮，不值当。”
??“明白。”千颜说。
??“嗯，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易梧道。
??两人刚错开半身，千颜想到什么，又叫住她，“学姐，什么叫自信程度过高？”
??易梧愣了一秒，旋即想起自己在她成绩表上写的评价，笑了笑道：“就是你现在这样，明明是来挨批的，结果气势上表现得像红卫/兵来抄家一样。”
??千颜：“……”
??办公室门被打开，被抄家的小毛哥抱着材料走出来，干劲十足，像要去长征似的，“诶，千颜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千颜本想说没事，但见辅导员十分热情，于是顺口问道：“小毛哥，请问除了运动会和名著穿书竞赛之外，还有什么挣德育分的途径吗？”
??小毛哥想了想，目光恰好落在易梧身上，指了指她，“喏，你还可以选择去她们医学院当SP，来分快且多，在教务处系统里申请，一般咱们专业只要申请都给过。”
??“什么是SP？”千颜问。
??易梧淡淡道：“标准化病人，也叫模拟病人或演员病人，拿来给医学生练手的，你……”
??她上下打量千颜一眼，“你确实挺合适的。”
??千颜：“？”
??易梧似乎在忍着笑，“你只需要扮演病人，配合医学生问诊，相对真实地还原病情现场就行，实际操作起来不难，关键靠演技……你的演技没问题的，是吧，洛丝？”
??洛丝是千颜期中考试《毒苹果》里的角色名字。
??被学姐这么一叫，千颜立刻回忆起考试中不堪回首的被虐往事，背过身，故意不去看这个坏学姐。
??小毛哥还有事，语音匆忙：“千颜同学可以再请问一下易梧，我还要去递交材料，你们自己聊。”
??说完，便走了。
??易梧缓缓走过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怎么样，有兴趣吗？刚好我最近在做论文，差一个SP来玩，要不要做我的SP？”
??“不要。”千颜傲娇道。
??易梧莞尔，“免费帮你补习也不要？”
??“我不缺那点补习费。”千颜骨朵着嘴。
??“那我只能很不幸地告诉你，”易梧语气里带着几分逗趣的意味，“就算你把运动会和名著穿书竞赛上的项目全参加了，最多也只能拿到20德育分，至于你刚才被辅导员扣掉的那一分……”
??她故意留下后半句话没说。
??千颜不忿地瞪着她，“学姐，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强买强卖！”
??“哦？”易梧笑了，“你找我补习的时候难道不也是强买强卖么？”
??千颜语塞，背过身去。
??思忖半晌后，终于屈服在分数的淫威之下，“好吧，SP就SP吧，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
??千颜转过身，带着恶作剧式的坏笑，“你得劝悠悠再陪我穿一次书，我就不信了，一本小儿科的童书而已，我还能玩不转！”
??“这个简单，”易梧忍俊不禁，“这次换本书吧，穿那本《我与今天有个约会》，我大致看过剧情，小孩和狗的一天，平淡中带点趣味，悠悠一直想穿，不过我没时间，刚好你可以陪她。”
??千颜：“就两个角色？”
??“主角就这两个。”易梧说。
??千颜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疑惑，怪难为情地，“那我跟她谁穿成狗啊？”


第12章 评价
??千颜从辅导员那儿回来，等在宿舍里焦躁不安的陆希等人看懵了。
??“颜，什么事笑那么开心？”
??“诶，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千颜诧异。
??范衣衣正在啃一个苹果，“这不是等你嘛，颜神这一去，让我们好生担忧呢，不过看情况，没扣你德育分？”
??“扣了。”千颜道。
??林小果挠头，“扣了你还这么高兴？”
??千颜笑了笑，对这事一笔带过，转而问：“你们几个期中考完之后，登教务系统看过分吗？”
??“看了呀，”陆希说，“怎么了？”
??千颜：“学姐给的评价也都看了？”
??陆希：“看啦。”
??千颜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颜神，你何苦戳我痛处呢……”林小果撇嘴道，“唉，学姐给我留了一句话：存活时间过短，无法评价。”
??范衣衣捧腹笑了起来。
??陆希笑得最欢，“谁让你选占星师，学姐估计都没来得及记住名字，你就嗝屁了，哈哈哈！”
??林小果抬起拳头做了个要揍她俩的动作，“那你们呢，你们不就比我多活几十分钟嘛，学姐给你俩写的啥？”
??说到这里，陆希方才嘲笑他人的欢乐神色瞬间消失殆尽。
??千颜不禁好奇，在她低垂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给你写什么了？”
??陆希可怜巴巴，开始还不愿说，后来受不住范衣衣和林小果的双重威逼，才支支吾吾开口：“学姐说……我行事脱离主线，略显累赘，如有可能，希望我加快说话速度。”
??——陆希就是那个线索说了俩字就断气的猪队友。
??千颜不厚道地扑哧笑出了声。
??心里暗道：‘这么一看，学姐给我列出的那几条似乎还真挺不错的——至少字数上就胜利了。’
??众人说完自己的评价后，突然好奇起千颜来。
??陆希问：“颜，学姐给你写什么了？”
??千颜隐去后半部分，只挑了自己爱听的说：“表现出色，感知、分析能力属于上等。”
??“我就知道我们颜最棒！”陆希骄傲道，忽然又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些建议，没什么可说的。”千颜道，转而问，“让你们帮我查运动会和名著穿书竞赛报名入口，找到了吗？”
??范衣衣消息最灵通，当即拍拍胸脯，“不仅找到了，还帮你把名都报上了！运动会报的是三千米，有预选；名著穿书竞赛的题目是随机分配，四人一队，为了给你凑人头，我们仨都报了。”
??陆希：“怎么样？我们够义气吧？”
??千颜眯起眼，揶揄道：“你确定你不是去给我送人头的？”
??陆希哈哈笑着，丝毫不在意，“对了，咱们要不要单独找杨瑾谈谈？”
??千颜：“谈什么？”
??“她举报你啊！”陆希尾音带着愤怒。
??“这有什么值得谈的？”千颜道，“又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就是她举报的，所谓疑罪从无——况且这事咱们又不占理，她即便举报了也无可厚非。”
??“你就这么忍了？”陆希不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惹咱们了！”
??千颜示意她冷静，瞟了另外两人一眼，“跟她翻脸挺容易，但你让范衣衣和林小果之后怎么办？她们住一个宿舍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小果瑟瑟点头，“对啊，我虽然讨厌杨瑾，但你让我跟她正面吵，我立刻就怂了。”
??范衣衣把啃完的苹果核重重扔掉，仿佛把杨瑾也一齐扔了进去，“我无所谓啦，真翻脸了，尴尬的是她，我一点不会觉得尴尬，我看她不顺眼好久了，没事就盯着人看，生怕谁超过她一样。”
??为了避免这场谈话朝着暴力的方向去，千颜立即打断她们，把范衣衣和林小果撵回隔壁，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登上教务处系统。
??“你干什么？”陆希趴在旁边问。
??“我打算申请医学院的SP……”
??“啊？”陆希脸色骤变，“别去，颜，真的——信我，别去。”
??千颜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为什么？”
??“之前论坛里有人揭发，说大四一个学长借和SP模拟问询场景的时候性骚扰她，还骗人家女生说那是正常步骤，趁心肺复苏的时候摸她那儿，人工呼吸居然伸舌头……真的超猥琐，颜，你千万别去。”
??千颜嫌恶地摇了摇头，继续点开网页，“没事，我是去给学姐当SP。”
??“学姐也……”陆希意识到自己思路不太对，猛地止住话语。
??千颜：“嗯？”
??陆希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我是觉得……咱也不是真缺那点德育分……”
??“我缺。”千颜道。
??兀自提交申请后，转过身来，在陆希肩上拍了拍，“放心，你学姐真要敢骚扰我，我有一万种方法送她在学校公告栏出道，别怕，我吃不了亏。”
??陆希神色不明地欲言又止，想了半晌，才怯怯道：“其实我更怕你骚扰学姐。”
??千颜：“……”
??*
??安静的办公室里，王副教授将修改完的第一版学生论文放到易梧身边，目光轻轻落在这个正垂眸认真读论文的女孩身上。
??看了近十分钟，见她那册有关角色缺陷研究的论文一直没翻页，才拿笔在桌子上敲了敲，“想什么呢？看论文也能出神？”
??易梧抬起头，“我在想，您为什么如此坚持要让千颜做我的SP……她虽然个人实力很强，但从另一角度来说，由于她个人能力过强，所以无法与一般角色共情。那么，她真的能设身处地去理解病人的心态吗？她真的有足够的情怀去接纳在精神上处于弱势的人吗？”
??王仪明白她的意思，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那我让你去小毛办公室门口堵她的时候，你怎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我……”
??王仪温和道：“其实这是我跟她爸妈商量之后的结果，他们很赞同这个提议，甚至打算额外支付你接收千颜作为SP的费用。你下次见董事长的时候，他应该会跟你提这件事。”
??易梧有点意外，“也就是说，您举报千颜夜宿校外的事，她父母都知道？”
??“是的，而且举报这件事最开始就是她爸提出来的，”王仪道，“千颜这学期到目前为止已经被扣掉了二十分，只要再多被扣一分，即便她把运动会的项目都参加了，也补不回来。我们笃定她会想尽办法去弥补这新扣的一分，所以事先串通小毛，让他告诉千颜还有当SP这个途径。”
??王副教授调皮地看了易梧一眼，“怎么样？我们这群老家伙很坏吧？居然联合起来坑一个小丫头。”
??易梧早就知道千泽林不是什么特别正经的家长，却也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揭发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学妹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感想。
??想及此，易梧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
??干脆把看不下去的论文放到一边，拿起王仪帮她修改完的论文，见上面大片大片红通通的修改痕迹，捧起来足有千钧重。
??王仪：“这还是第一版，你先按照我的建议改一遍，改完后发我看。”
??易梧点头。
??王仪想起什么，“对了，这次名著穿书竞赛你安排的怎么样了？你最近年级长的工作已经够多了，还要兼顾论文，你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的，”易梧说，“穿书竞赛的名单我已经统计完了，书籍目录也发给教务处了，这两天参赛学生就会收到通知。”
??*
??叮咚——
??陆希手机一震，忙招呼大家来看，“咱们四个抽到的是外语书诶！”
??林小果脸色率先失落下去，“啊？又要用英文啊？”
??千颜瞄了林小果一眼。
??她一直搞不懂，这个有本事考上青帝穿书学院的人，怎么到了大学，宛若全部能力退化得只剩吃喝拉撒睡……好歹当年英文也拿了130+，现在听到穿英文书居然恐惧成这样？
??“不是啊，”陆希盯着短信又看了几遍，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青帝穿书学院】同学你好，你所在的小组分配的书籍为外文原著《消失的钻石》中文译本，请于12月15日前登录教务系统确认你的比赛信息，祝一切顺利。【易梧】
??“易梧？”陆希眼前一亮，“趣味比赛的联系负责人是易梧学姐？”
??千颜点开自己的手机短信，果然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她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一会，问：“你们说，这个手机号码是学姐自己的吗？”
??“是吧，”陆希说，“反正我们社团负责人联系我们的时候，用的都是自己的手机号，咋啦？”
??“没什么。”
??千颜默默将那个手机号存入通讯录，并备注为‘坏人’。
??“消失的钻石……”陆希咕哝着，“我没记错的话，是不是咱们高中课本里节选过的那篇啊？”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耶，”林小果终于想起来自己上过高中，惊喜道，“我记得原著是俄文来着。咱们要穿中文译本，什么意思啊？”
??范衣衣冷不丁冒出一句：“就是咱们在比赛过程中没法捋直舌头说话。”
??林小果这个学渣什么都不懂，好在喜欢提问，她真诚地问道：“所以咱们是说中文？然后得带点译制腔？”
??陆希：“得看这本书的出版年份吧，要是早些年出版的，估计得语调夸张点，但要是近几年出版的，早就已经本土化了，就不大需要。”
??这时，暗自存完电话的千颜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嘴角勾起坏笑，“噢，可是我亲爱的老伙计们，你们真的觉得这伟大的青帝穿书学院会收藏着最新出版的名著吗？那可是最近两年才出版的昂贵读物呢！”
??三人被她这句语调拐了十八个弯的话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希：“噢，颜颜，你真是个天生的好穿书人，您的见识实在让我大吃一惊呢！”
??“够了够了，”范衣衣赶紧制止这帮疯子，“还没开始比赛呢，别在这儿内耗，等那天有你们好受的，唉，为什么偏偏分配给我们这本书呢？”


第13章 钻石
??名著穿书竞赛这天，大家才发现，报名参赛的25组选手分配到的书籍全都是《消失的钻石》——这本由俄国大文豪‘沃资维从明斯基’历经10年呕心沥血完成的鸿篇巨制。
??书中构建出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迷宫中有100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或多个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这些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过往，背负着各种各样的秘密来到这里。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每个人手里都有一颗钻石。
??青帝穿书学院有专门的穿书比赛场地——
??一片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坪，被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玻璃体笼罩。
??人走进去，仰头就能看见庞大雄伟的玻璃穹顶，穹顶内部绘制着古今中外的名著名景，一环一环的纹路向上收紧，似乎要网罗着全世界的见闻，将其纳入这座神圣的知识殿堂。
??四面的墙壁由一面面六边形玻璃拼成，像蜂巢一般的网状结构。
??每一块玻璃都是一块屏幕。
??没有人特意去丈量过每块屏幕的大小，但从未有人反映过类似‘看不清’、‘太繁杂’的情况。
??足以证明，这座赛池可以使每位观众得到最好的体验——无论他距离他想关注的那块屏幕有多远。
??今天这场比赛，选手穿的为同一本书，于是，工作人员已经事先将所有房间的画面接入屏幕，就等着比赛开始，选手进入后，观众就能通过这些屏幕看到每位选手在房间中活动的实时状况。
??千颜她们进到比赛场地的时候，周围的学生几乎已经坐满。
??《消失的钻石》此刻为初始状态，所有人物皆处于故事开始时的情形，NPC们或站或立，或笑或嗔，有的人在田间地头行走，有的人在阳台细细品茶……皆为大文豪笔下的众生百态。
??林小果跟在千颜身后，瑟瑟地不敢去看四周观众们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
??为了缓解气氛，范衣衣指着半空中最大的那块屏幕说：“学姐也在诶，我以为她只是负责人，所以她还兼任裁判吗？”
??千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寻找摄像头的位置，扫视一圈后，才在一旁高台上的裁判席里找到易梧。
??彼时她正认真地聆听身旁一个女生的话，微侧着头，偶尔会点头表示明白，目光淡淡地，马尾轻盈落在肩上，时不时还会低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一低头，头发就会掉到身前，随即伸手，将辫子掠至身后。
??一系列动作流畅温柔，落在千颜眼里，像看了一个MV剪辑片段似的。
??这时陆希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颜，愣着干嘛，去找座位啊！”
??“哦。”
??千颜这才回过神来。
??入场流程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主持人才拍了拍话筒，试完音后，正儿八经地开场：“敬爱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各位同学，欢迎大家来到名著穿书竞赛的现场，我可想死你们啦！”
??陆希小声嘀咕：“他这是来主持春晚来了吗？弄这么喜庆……”
??范衣衣示意她噤声。
??因为此刻有一半的屏幕上正显示着她们这一组几个人的大脸——其余屏幕显示的是主持人。
??陆希龇着牙道：“干嘛拍我们啊？”
??千颜自然地将手抬起，挡住嘴巴说：“会轮流过每一组。”
??此时，坐在裁判席里的大四年级长悄悄问易梧：“那个说话的女孩就是你上次提过的新生实践考试年级第一？”
??“嗯。”
??“她实力很强？”大四年级长问。
??易梧看了屏幕里的人一眼，“如无意外，我赌她们组今天是冠军。”
??大四年级长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
??要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可是从大一开始一路虐菜、转到医学院之后又继续虐其他医学生的传说级人物，她居然会这么笃定冠军人选，看来屏幕上正在和队友窃窃私语的女孩确实有点东西。
??易梧正低头看参赛选手记录表，突然听见场内四处响起低沉的呼声。
??好奇抬眼，就看见屏幕上‘有点东西’的千颜正在整理额前的刘海，顺势又将落在肩上的卷发撩至身后，佯作无意地对着摄像头抿嘴一笑，绯红的双颊立刻攒出一对甜美的酒窝。
??易梧：“……”
??陆希低低笑着，“颜，他们被你的美貌折服了。”
??千颜不以为意，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脸上仍挂着迷人甜美的笑容，小声道：“待会儿还得为我的穿书实力折服。”
??主持人一个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堆废话。
??终于轮到宣布比赛规则了。
??易梧走上前，接过话筒，直接进入正题：“同学们好，我是大三年级长，也是这次竞赛的辅助裁判员。如诸位所见，本次竞赛用书为沃资维从明斯基的《消失的钻石》中文译本……”
??林小果小声说：“你们觉不觉得沃资维从明斯基的名字很自恋？”
??千颜不明白地瞥了她一眼。
??林小果笑嘻嘻道：“沃资维从明斯基，中文发音像不像‘我最聪明’？”
??其余三人无言相对，随即转回身继续听易梧介绍：
??“大家应该已经从中学课本上了解了这本书的大致内容，现对原著稍作修改，请注意听——钻石数目由原来150颗减为50颗，即部分NPC身上并未携带钻石，希望大家注意区分。”
??于此同时，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拼成一块巨大的整体屏幕，上面显示着比赛规则——
??一、每组有三次申请裁判援助的机会，请合理使用，切勿浪费。
??二、率先找到7颗钻石的队伍获胜，前五名可获得荣誉称号及对应位次奖励。
??三、考试时间为两小时。
??三分钟后，比赛开始。
??所有队伍共一百位选手在同一时刻被投放进入《消失的钻石》，大荧幕上再次出现每个房间的场景，全部的NPC像被按下启动按钮，同一时刻开始按照剧情活动起来。
??千颜等人站在迷宫入口，望着被草丛挡住的前路，远处蛋糕桶堆砌似的俄式庄园建筑在苍白的天际下显得更加荒芜——那座庄园就是100个房间的所在地。
??每个队伍的成员聚集在一起讨论片刻后，纷纷往高大的草丛里走去。
??陆希、范衣衣和林小果走了两步，见千颜没有跟上，于是也停下来。
??林小果：“颜，你咋不走？”
??“原著都看过了吧？”千颜问。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看过了！”
??千颜满意地看着被自己调/教出来的三位队友，“那你们谁还记得这批钻石的来源？”
??林小果举手，“俄国南边的小镇地下挖出一座王室古墓，刚好敌国炸弹炸来了，于是小镇居民趁乱从古墓里抢出钻石，往北方躲避战乱，然后来到了这座废弃的庄园。”
??“没错。”千颜说。
??陆希：“所以呢？咱们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范衣衣也跟着征求意见：“对啊，接下来干什么？”
??千颜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在上面戳了两下。
??与此同时，现场公告屏上亮起求助提示：第五组考生申请裁判援助！
??观众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刚开场一分钟的求助信息吸引过去，视线在一百块巨大的屏幕里寻找选手的身影。
??然而，每一个房间里都没有第五组选手。
??应该说，截至开场一分钟，还没有任何选手赶到任何房间，屏幕上只有NPC。
??这时，有人指着现场最不起眼的一块屏幕——监控考场入口的那块，“第五组选手在那！”
??众人惊呆了。
??她们这是连竞赛场地都没进去就开始求助？
??难不成是找不到入口？
??但入口不就在她们面前吗？
??易梧挑眉轻笑，将手放上书籍。
??一秒钟后，易梧从修剪良好的草丛中走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请问你们需要申请什么援助？”
??现场所有观众都注视着这方屏幕，就等着看这个女孩要说什么。
??千颜伸出手，“学姐，给我钻石。”
??观众：“？？”
??易梧：“嗯？”
??连跟在千颜身后的三位队友都不禁：“？？”
??“比赛规则上没说不能找辅助裁判要钻石吧？”千颜问。
??易梧：“没有。”
??“所以，我要钻石。”千颜理直气壮道。
??“只能给一颗。”易梧说。
??“一颗也行。”千颜倒也没想一次全要。
??于是，考试开场三分钟后，第五组选手的成绩率先突破零分大关，成为二十五组队伍中的领头羊。
??这回，观众都以为这位嚣张的选手要正式开始比赛。
??——连千颜的队友们也这么认为。
??然而，当陆希她们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千颜仍站在原地，并且故伎重演，缓缓地从兜里摸出了第二张求助卡。
??范衣衣过来拦住她，“颜，你不能一开场就把求助卡全用了啊！”
??陆希：“对啊，而且你就算全用也只有三颗钻石，后面还有四颗呢！”
??千颜睨了她们一眼，简单道了句‘放心’，随即在卡片在又戳了戳。
??这边易梧刚写下两个字，便见到公告屏上再次亮起提示：第五组考生申请裁判援助！
??易梧：“……”
??三秒之后，易梧第二次从草丛中走出来，“请问这一次，你们需要申请什么援助？”


第14章 可行
??千颜走过去，轻车熟路地伸出手，“我要钻石。”
??易梧：“一颗。”
??千颜：“嗯。”
??于是，在距比赛开始仅五分钟的时候，第五组选手便率先获得了两枚钻石。
??场内其他选手连比赛主场地——庄园门都没来得及进去，便在识海中的排行榜上看到第五组的战绩，不由得诧异，连忙加快步伐往庄园赶去。
??这时，现场的记录板上的钻石总数已经由50减为48。
??大四的年级长见易梧从书里回来，小声问道：“她这样直接管裁判要钻石，不犯规吗？”
??易梧：“下一次就有经验了。”
??年级长：“唔？”
??易梧视线一直落在千颜等人所在的那块屏幕上，淡淡道：“以前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下次比赛会将这一条写进竞赛规则——禁止选手直接索要目标物品。”
??迷宫入口的三人，心潮澎湃而紧张地盯着千颜揣在兜里的手。
??陆希：“颜，咱们真的要一次性把求助机会都用完吗？”
??“当然不，”千颜像打量智障一样看着陆希，“一次性用完，之后保命用什么？”
??陆希：“那你把手揣兜里干什么？”
??千颜：“冷。”
??众人：“……”
??这一回，出乎观众的意料，以两分领先全场的第五组选手没有继续使用第三次求助机会，反而慢悠悠地往巨大的草丛迷宫里走去。
??穿过这座迷宫，就能到达庄园。
??虽然所有选手事先都已经熟读原著，但原著不会详细到教你迷宫该怎么走。于是，尽管千颜等人已经在入口处耽误了五分钟，进到迷宫的时候，发现大部分选手仍然像无头苍蝇在迷宫里乱撞。
??“怎么办？”林小果问。
??几人正踌躇着前路，千颜却头也没回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她们赶紧跟上。
??大概过了三分钟，几人从迷宫出口处走出来。
??彼时有四队选手已经在她们前面进了庄园大门。
??灰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云彩，大地仿佛被罩上一层阴影，压得人心里有些喘不过来气。
??此等情形下，选手们的步伐也略显沉重。
??林小果望着眼前恢弘的俄式庄园建筑，眼睛都看直了，“颜，你怎么知道路线啊？”
??“我没让你们看电影吗？”千颜问。
??林小果：“什么电影？”
??陆希：“你说的是你之前发群里的那部《陪‘沃资维从明斯基’度过漫长岁月》吗？”
??范衣衣：“我们都看啦，那不是作者的自传电影吗？”
??千颜似乎不能明白，这些人既然已经看过电影，为什么还会来问她怎么知道路线。
??“你们难道不记得电影里最著名的那个场景吗——？”
??主人公阔别家乡多年，漂泊一生，终于晚年时得以归乡。
??只是，故园相见不相识，儿时天堂般的庄园几乎已经被战火毁损得什么都不剩，曾经有专人打理的草丛迷宫如今已是荒芜破败。
??主人公深感世事变迁，含着热泪重新踏上儿时走过的路，沿着枯黄庞杂的草丛一步步往庄园的方向走去……
??“想起来了！”陆希惊喜。
??林小果眼里露出遇神般的欣喜，“所以，颜，电影里的草丛迷宫和这个迷宫的构造是一样的，咱们刚刚是在按照电影主角的路走，对吗？！”
??“我不是把电影简介也发给你们了吗？”千颜问，“上面很清楚地写了，电影取景地是在作者的家乡南佐郡，你们都没看吗？”
??三人面露羞赧。
??“算了算了，”千颜无奈，“走吧，去找六十七号房间。”
??几人不敢耽搁，颜神说什么是什么，连忙小跑着朝庄园奔去。
??千颜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被三人抛下，无语地摇了摇头，仍旧手揣着兜，独自沉默地往庄园侧边的一处小木屋走去。
??等到其余三人喘着气折返追上她的时候，千颜才无情地瞥了她们一眼，“你们真的有熟读原著吗？”
??……
??大四年级长摘下耳机——
??学校后勤处给每位观众配备了两只耳机，可以随时切换收听的屏幕，也可以设置为自动——系统会自动将收听屏幕调整到在场收听人数最多的那块。
??易梧也摘下耳机。
??只听大四年级长问：“她们为什么要去六十七号房间？”
??易梧在纸上写着什么，没抬头，“那个屋子住着一个退休警官，和一条警犬。”
??大四年级长也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大概猜到学妹要做什么。
??他又问：“学妹为什么一直把手揣在兜里？”
??易梧抬眼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嘴角不经意笑了，“她冷。”
??……
??站在小木屋前，林小果仔细地打量了斑驳的木牌上写着的‘六十七号’，小声说：“我还以为所有房间都在庄园里面呢，原来这个破屋子也算一个房间。”
??“你不用这么小声，”千颜说，“警官耳背，你在他旁边吼他都不一定能听到。”
??林小果：“哦哦。”
??陆希：“颜，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千颜：“借狗。”
??还不等几人追问，千颜咚咚迈上木头台阶。
??在门口敲了两下，见没人开门，往后腾了两步，随后一脚踹在门上。
??门轰地一声倒地。
??俄国老警官抱着一条黑色紧实的大狗坐在藤条木椅上，枯黄色卷曲的头发蓬乱得就像他脸上纵横密布的沟壑一样。他惊恐地望着来人，“噢，亲爱的女士，你为什么如此地暴躁？”
??千颜拿出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先生，我希望用一颗美丽的钻石来换您的爱犬，希望您能同意。”
??随后赶到的陆希等人乍一听到这译制腔十足的对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千颜回身，“噢，我可怜的伙伴们，真不知道你们这小脑瓜蛋儿里在想什么，如果你们再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立刻被踢出局。”
??三人立即正色。
??“颜，需要我们做什么？”
??这时，老警官从桌子上摸起眼镜，仔细地端量千颜手里的钻石，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多么漂亮而珍贵的钻石，可是，不了，小姐，我不能为了钻石而抛弃我忠实的伙伴。”
??“不能？”千颜眼底压着看不清的神色。
??“是的，小姐，不能。”老警官说。
??千颜招手把三人叫上前，恶作剧式地坏笑了一声：“听到没有，他说不要钻石。”
??范衣衣最先反应过来，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很快便锁定一个原色木箱——也即是原著里提到的老警官用来藏钻石的木箱。
??老人脸色瞬间变了。
??陆希突然机灵，冲到屋子的角落将老人唯一用来防身的猎/枪抢了过来，虽然不会开，但仍像模像样地指着这位退休警官，“不要动，先生，否则我会将您的脑袋打开花！”
??老人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噢，求您了，不要这样，看在上帝的份上。”
??千颜依然手插在兜里，慢慢走上前，“先生，非常抱歉，我相信上帝会原谅我们的，毕竟在您为了逃难而将妻女从船上推下去的时候，你就已经背叛了你的上帝。”
??说着，千颜从木屋墙上取下一根粗麻绳，在手里扯了两下，而后径直从地上将警犬拉起来，套在它脖子的皮圈上，当作狗链。
??俄国退休老警官被陆希用猎/枪指着，因而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范衣衣和林小果合力砸了他的木箱，从里面搜出一颗亮闪闪的钻石。
??与此同时，所有选手识海中的排行榜再次刷新——
??第一名没有变化，但其后跟着的成绩由二变为三！
??现场观众惊讶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组连庄园大门都没进去的四个女生，居然率先拿下了三枚钻石！
??一个小孩问在青帝学院担任讲师的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那个漂亮姐姐在听到警官说不换的时候，会那样笑呀？”
??妈妈耐心告诉她，“因为在原著里呀，每个房间里的人都有一颗钻石，这个警官是坏人，他不换钻石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把狗看得比钱重，而是因为他自己手上就有一颗钻石，所以不需要再跟人换了。”
??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大四学长再次摘下耳机，对身边的易梧说：“我以为她们应该是要按照NPC的吩咐去完成某个任务，然后拿到钻石作为奖励……你确定她们这样对NPC也行？”
??易梧笔尖在纸上点了点，笑着道：“理论上不行，技术上可行。”
??千颜将新得来的钻石扔给相对靠谱的范衣衣，“收好，别丢了。”
??“你怎么不跟之前那两颗放在一起？”范衣衣问。
??千颜：“怕串味。”
??范衣衣：“？”
??千颜将慵懒的警犬从地上拉起来，示意道：“我之所以趁比赛刚开始就要钻石，就是为了保证钻石上面没有混入过多NPC的味道，这样给警犬闻的时候，它能很快分辨出最原始的墓穴味儿。”
??“那你为什么要两颗？”林小果问。
??千颜：“钻石被那些居民从墓穴带出来之后，肯定会混了一些其余的味道……”
??陆希：“所以你要两颗是为了找公共！”
??其余两人也明白了——
??无论这些钻石随主人跌宕了多少道路，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源头，那就是——墓穴，唯有来自墓穴的气味是经久不衰、且为所有钻石所共有的！


第15章 强盗
??千颜将从裁判那里要来的两颗钻石，分别送到警犬鼻子前，掰着它的头，试图让它闻出气味。
??然而，警犬却不大配合，偏开脑袋故意不去嗅。
??陆希的猎/枪的枪口仍怼在老警官面前，吓得这老头一动都不敢动，嘴里支吾：“噢，几位小姐，请放我走吧，我发誓不会向他人告密。”
??千颜没看他，“噢，不行。”
??警犬无精打采，即便被林小果拽着狗链，却总是试图往地上瘫软下去。
??这可难办，倘若没有警犬的帮助，她们就必须一间间房间去敲门。
??100个房间里住着共150人，但只有50颗钻石——确认居民手上是否有钻石就已经是很大的工作量了，更别提从他们手里拿到钻石。
??总不能每一个都用抢的吧？
??——虽然这很像千颜会干的事。
??范衣衣对食物相当敏感，竞赛用书融合了嗅觉和味觉，所以她一进门，就率先循着香味捕捉到墙上挂着的俄式香肠——色泽鲜红，肥瘦相间。
??“收收你的哈喇子，”千颜损道，“切一点过来，得先激发警犬的衔取欲。”
??千颜拿着切好的香肠在警犬面前晃了晃，警犬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地活了回来，千颜先给它喂了几片，见它精神力好，立刻趁热打铁，把钻石依次送上前。
??这回，警犬配合多了，动作专业地贴着钻石嗅了嗅，而后别开头，开始贴着地面搜寻。
??千颜拽着狗链，阻止几人要跟出来的步伐，“去把那些香肠全部取下来，包好带上！”
??几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
??警犬一路引着千颜等人往庄园里去，沿着草丛、花坛、石子路、台阶……一路搜索，鼻子紧贴地面，在地缝间翻找。
??此时，识海中的金色沙漏显示比赛时间还剩一百分钟。
??排行榜也更新了四轮，已经有三个队伍分别获取到了一颗钻石。
??黑色警犬带着千颜在一间门牌号为‘四十二’的房间前停下，并趴下做出了示警动作。
??千颜蹲下来，摸了摸警犬的头，喂给它几片香肠作为奖励，顺口夸道：“干得漂亮，黑犬先生。”
??场外一直收听千颜她们这组动静的易梧低着头，轻轻笑了。
??大四年级长好奇：“警犬的嗅觉真有这么神奇？”
??易梧：“这条警犬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功勋犬，嗅觉本来就比普通警犬要灵敏，刚好她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湿度比较大，沿途路面、建筑表面结构复杂，附着的钻石气味相对较重，而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千颜说，“这个房间里一共出现过三颗钻石，所以才更容易被小黑循着味道找过来。”
??说到‘三颗钻石’，陆希她们终于想起来，“我记得了，就是那间……按照课本，里面应该有三个庄园主在打牌！”
??“没错没错，”林小果这个学渣慢半拍也想起来，“就是高中教科书里节选的那一段——”
??农奴在田间劳作，为主人放牧、耕地，驾着马车接送庄园的少爷小姐上下学，将丰硕的果实奉献给肥头大耳的庄园主。而他们自己的孩子，则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出生到死亡，永远都被土地束缚着。
??‘四十二号’门里传出聚会的哄笑声，嘈杂地混着老式唱片滋滋的音响。
??“警犬停在这里，说明他们手上的钻石没有被竞赛系统收走！发财了，他们有三颗耶，而且我知道，就埋在地里！”陆希眼里发光，“还愣着干嘛，走，赶紧去挖呀！！”
??千颜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回来，“他们有那么多土地，你现在去挖，得挖到什么时候？比赛结束都不一定能挖到一颗！”
??“不是有警犬嘛？”
??千颜：“小黑是根据钻石残留在房间里的气味找来的，但钻石埋在土里，经过雨水，味道早就散了，没看见小黑到这儿就不动了吗？”
??陆希：“啊？那怎么办？”
??千颜嘴角斜着一笑，“当然是——谁埋的谁挖。”
??三人不约而同往后一退。
??望着紧闭的深蓝色木门，心里已经开始替几位庄园主的前途命运感到担忧。
??千颜把狗链交给林小果，顺便把她一直背的枪拿了过来，又从范衣衣脖子上取下一长串香肠，双指点了点木门，示意陆希冲锋破门。
??自己则往后腾了几步。
??几人屏住呼吸，仿佛接下来就要上战场。
??唯有千颜神色自若，端着猎/枪瞄准房间，动作标准，一看就是学过开枪的。
??陆希先敲了几下，没人回应。
??千颜不满：“谁让你敲了，直接踹。”
??“不礼貌吧？”陆希为难道。
??千颜不容反驳，道：“踹。”
??陆希搓了搓手掌，深吸一口气，助跑两步，整个人朝着门便撞了上去！
??门被砸开一条缝的瞬间，千颜眼疾手快，立刻将香肠扔了进去。
??同时朝屋子里开了一枪。
??骤然见到门被轰地破开，正在打牌的庄园主宛若惊弓之鸟，立即从桌子底下抽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对着突袭物疯狂扫射。
??啪啪枪声放鞭炮般不断炸响。
??她们躲在门外两侧。
??其余人都害怕地捂住耳朵，只有千颜，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地数着枪声响过的次数——
??十二。
??十三。
??……
??枪声稍停，门内的脚步声朝她们靠近。
??林小果吓得腿都站不稳。
??就在门内伸出一管黑色的枪口时，千颜一脚上去，趁其不备踢向来人手腕，发出骨节震裂的声音。
??千颜作势将那人从门内扯了出来，掐住庄园主的胳膊将他双手禁锢在身后，用刚夺来的手/枪指着他的脑袋，对里面暂时不敢妄动的其余两位庄园主说：
??“先生，请对着天空，将你们手/枪里剩余的两颗子弹打完，否则你们的这位朋友的下场将会和那些香肠一样，我相信你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
??其中一个庄园主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无比诧异的神情，“天呐，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手/枪里的子弹数！”
??千颜冷冷道：“退后！”
??没人敢不听，慢慢往后退。
??千颜推着人质往里走。
??陆希在一旁小声问：“我们也要一起进去吗？”
??“不用，在外面等着。”
??进门后，千颜脚往身后一踢，哐——
??门重重地被摔上，陆希等人被隔绝在外面。
??过了两分钟，门突然又被打开，地上被人踢出来三只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
??不见千颜人，只听到她的声音：“进来吧。”
??三人有些怕，但想到对方被收了枪支，应该没有太大威胁，于是绕开千颜和她身前的人质，贴着门缝陆续钻了进来。
??千颜偏头一看，见她们两手空空，简直想把她们撵出去！
??难为她刚才突然想到学姐的评价‘不注重团体合作，没有充分动员队友的积极性’，还想着给她们创造一点参与的机会……
??哎，个人作业它不香吗？
??千颜：“拿枪啊，难道打算肉搏吗？”
??三人醒悟，连忙屁颠屁颠跑出去捡枪，一人一把，站在千颜身后，颤抖的手平举着枪，也不知道该对准哪里——随便吧，气势到位就行。
??千颜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三个白痴拿枪指着，憋了口气，“你们能站到前面来吗？你们是打算等枪走火把我给毙了吗？！”
??三人又战战兢兢地进了房间。
??她们这才发现这里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房间，而宛若是一方新的天地——远处的视野中山川起伏，地里堆积着金黄色的草垛，无数的农奴在田间收割稻谷。
??刺眼的阳光使每个劳作的人汗流浃背，而树荫下只残留着被千颜破坏过的牌桌痕迹。
??一个大腹便便的俄国人抱着头，退到紧贴着树干。
??还有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上的窟窿不断往外淌血，气息奄奄，手脚一抽一抽做着最后的挣扎。
??被千颜拿枪顶住太阳穴的俄国人仰着头，声音颤抖：“小姐，你可真是残酷，你到底要什么？金钱、马车、房屋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伤害我。”
??“我要钻石。”千颜从地上勾起一把铁锹，踢往对面那个活着的庄园主，“把你们埋的钻石给我挖出来，现在，立刻。”
??千颜将手上的庄园主塞给范衣衣，又指着树下那个对陆希和林小果说：“你们看着他们把钻石挖出来，要是敢反抗，一枪崩了就行。”
??裁判席里的易梧看着这个画面，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她觉得，如果按照学妹一贯的作风，此刻房间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而非拖着一群毫无用处的队友浪费时间——单凭她手上那把枪，已经足够使这几个庄园纸老虎对她唯命是从。
??根据《人物心理分析》，当人笃信自己某一观点为真时，他会不断地寻找证据来证实这个观点，从而使得这个可能错误的观点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延伸到千颜身上，即是——既然她坚定地相信自己可以独立完成任何事，何以她现在会做出和她观点相悖的行为？
??她似乎在往另一个方向寻求答案，并试图证伪自己先前的观点——她在尝试否定先前的自己。
??此时距离期中考试过去才半个多月，而期中的时候，千颜还是个只会‘个人作业’的学生。
??人往往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改变自己的固有观念，尤其是千颜这种高度自信的人。
??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她做出如此转变呢？
??这个问题引发了易梧的兴趣……
??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王副教授那么坚持要让千颜来当她的SP——千颜活生生就是她手上这篇论文的最佳观测对象——《基于穿书行为模式分析的人物心理变化研究》。


第16章 情怀
??趁陆希她们监督庄园主挖钻石的时候，千颜敲响了隔壁住户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深邃的棕色眼睛陷在眼眶里，胳膊像两根枯败的树枝，骨节突出，扒在门上，瑟缩地问：“你好，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千颜从身后拎出几串饱满的香肠，“我可以用这个换你的钻石吗？”
??“不好意思，”小女孩眼神黯淡，“您还是将这个拿回去吧，我没有钻石。”
??说着，就要关门。
??千颜卡住门，不让她关，将香肠递过去，“既然如此，那我就提前祝你感恩节快乐了，愿上帝保佑你。”
??小女孩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噢，小姐，您真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满怀感激接过香肠后，千颜替她将门关上。
??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四十二号’门口。
??识海里的排行榜已经更新了。
??第一名依旧是她们，成绩为五。
??也就是说，庄园主已经把钻石挖了出来。
??跟着的两名成绩分别为四和三。
??这时，陆希率先从门里出来，捧出两颗沾满泥土的钻石，“只挖到两个，他们不知道死的那个庄园主的钻石埋在哪里，怎么办？”
??“不要了，”千颜简单道，“别浪费时间，直接去下一个房间。”
??范衣衣一出来，就发现她背了一路的香肠不翼而飞，立刻蹲下去撬警犬的嘴，“是不是你偷吃了？！”
??千颜踢了她屁股一脚，“我送给43号房间了。”
??范衣衣听了这话反倒不生气了，摸了摸屁股站起来，“你早说你要送给那家，我路上还能给你顺个南瓜过来。”
??千颜有点意外，“你居然知道43号房间？”
??“啊，那一章我看了好几遍，都看哭了，”范衣衣说，“那个小女孩太可怜了，自己那么小，还要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呜呜太可怜了，她姐姐和姐夫真不是人！”
??“她有姐夫？”千颜疑惑。
??原作的四十三章只是说，小女孩的姐姐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绝对没有提过‘姐夫’的存在。
??范衣衣：“作者在序言里以小女孩的口吻说的——”
??-平安夜温暖的炭火在姐姐家的壁炉里燃烧，可我却只能和可怜的弟弟们抱在一起取暖。
??-姐姐抛弃了我们，她和富商结婚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范衣衣反应过来什么，“颜神，你是不是没有看序言？”
??千颜看书从不看序言。
??她始终觉得，序言就是作者在向自己灌输道理——她不喜欢被动地接受。
??“没有。”千颜说，她想起著作里的另外一章，“你说的富商也在这本书里吗？”
??“不知道。”范衣衣说，“或许吧，作者没有提。”
??千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再次过去将43号的门敲开。
??开门的依旧是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善良的使者，请问有什么事吗？”
??千颜闻到屋子里飘来的煮香肠的香味，警犬也闻到了，试图从门缝钻进去，被千颜扯着狗链拉了回来，“请问你有姐姐吗？”
??“是的，我有。”女孩眼里露出悲哀，“不过她跟随着她的丈夫走了，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千颜：“你姐姐的丈夫来抢过钻石吗？”
??“很抱歉，是的，他抢走了我唯一的钻石。”小女孩回答。
??她的钻石不是系统剥夺，而是被原著里的人物夺走的。
??千颜先前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此刻，她心里的疑问得到解答，最后向小女孩确认了一个问题：“你姐姐住的房间是不是八十四号？”
??“是的。”女孩说。
??果然是这样，千颜心道。
??小女孩再度关上门后，陆希、林小果围上来，“八十四章，我记得，那个房间的女主人是被富商强抢去的，条件是会给她的弟弟妹妹提供每天的牛奶和面包……”
??大家不约而同意识到什么，“所以小女孩的姐姐没有抛弃他们，是富商骗了她姐姐，富商根本没有给弟弟妹妹食物！”
??陆希：“姐妹两个的故事我分别在不同章节里看过，但我完全没意识到她们是亲姐妹啊！我还以为是两个独立的故事，作者为啥不在书里明说啊？！”
??最难以接受的还是范衣衣，她想到自己前两天夜里为小女孩的遭遇哭得死去活来。
??“对啊，作者要是明说这俩房间主人的关系，我就不会骂她姐姐没良心，气得我差点把书给撕了。”
??关于这一点，千颜也不知道。
??她很少有不知道的知识。
??大四年级长也问易梧：“对呀，为什么「沃资维从明斯基」不在正文里讲明这对姐妹的关系？要不是她们推测出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易梧望向虚空，思忖片刻，才回答：“用作者的原话来说，就是——‘小女孩的故事写在姐姐前面，我不忍心落笔伤害这个可怜孩子，也不希望读者在读这个可怜孩子故事的时候，去责备另外一个同样可怜的孩子。’”
??“这是什么理论？”学长不解。
??“作者不希望读者在读妹妹的故事的时候，去辱骂她住在八十四号的姐姐，「沃资维从明斯基」认为姐姐是个可怜的人物，不该被任何人骂。”
??“不过就是几章的距离而已，”大四年级长不理解文豪的脑回路，“等读者看到她姐姐那一章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她姐姐也是好人，所以事先告诉读者姐妹俩的关系又怎么样呢？”
??易梧笑了笑，“沃资维从明斯基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他同情并深爱自己笔下的人物，这大概……就是他的情怀吧……”
??*
??“姐夫抢了妹妹的钻石，所以八十四号房间现在有三颗钻石，”陆希边往庄园主身上捆绳子，边分析，“咱们现在应该直接去八十四号房间，对不对？”
??千颜在绳子末端分别打了几个结实稳固的水手结，对她称赞地竖了个大拇指，“正解。”
??陆希美滋滋。
??颜神夸她了。
??几人从房间出来，身后辽阔的土地依旧为烈日曝晒，三个庄园主被捆在树上呜咽叫唤。
??千颜将警犬脖子上的狗链解开，拍了拍它的臀，让它自己离开。
??陆希顺手将深蓝色的木门带上，阳光像瞬间被收进匣子。
??站在阴暗狭长的走廊里，完全想象不到门后是那样广阔阳光的天地。
??千颜：“干什么？”
??陆希：“？关门啊。”
??“不要关，开着。”千颜说。
??陆希：“为什么？”
??千颜一脚将门踹开，并开枪将42号房间的门锁打烂，“门开着，那些农奴就会自己走出来。”
??陆希：“这不过是书而已，又不是真的。”
??就算释了他们自由，下一次书籍重置，他们依旧会被关回土地。
??千颜往门内被阳光晒得变了形的空气里望去，脸上露出她从未有过的神情，似乎对什么东西怀着憧憬，她说：“这是穿书人的情怀。”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场内不少观众都感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易梧怔怔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时，她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是王副教授发来的：“现在相信了吗？她是帮你做那件事的最佳人选。”
??*
??“作为青帝穿书学院的学生，我立志成为一名有情怀、胸怀远大理想的穿书人，为争取全人类知识自由而终生奋斗！”
??“爸爸，是这样念吗？”易梧问。
??男人笑着蹲下身，将易梧领口的红色蝴蝶结摆正，“等你长到十八岁，考上青帝学院，就能像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样站在台上宣誓，爸爸真想赶快看到那一天。”
??“我马上就要长大啦！”
??孩子的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男人的笑容却逐渐定格，仿佛被镌刻在脸上一般。
??视线一转，落回台上。
??转眼小女孩已长大成人，站上了迎新典礼的舞台，穿着蓝灰色的校服，领口系着学院标志性的红色蝴蝶结，怀里抱着一本棕红色《穿书指南》，和其他同龄人一起，念出属于她的宣誓词——
??“作为青帝穿书学院的学生，我立志成为一名有情怀、胸怀远大理想的穿书人，为争取全人类知识自由而终生奋斗！”
??她站在第一排，一壁向着庄严的校徽宣誓，一壁让视线扫过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寻觅着。
??只是，童年时的希冀终于没有它的落脚点——
??没有人在台下等她。
??“易梧，易梧？”大四年级长强行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易梧从容地整理记录表，仿佛从未出过神，“怎么了？”
??“你看。”
??大四年级长扬下巴示意现场最大的一块屏幕。
??通常每个房间只接入一块屏幕，但由于这个房间的收听人数突破了30000——也就是说，全校四分之三的师生都在关注这个房间，于是校方直接将这个房间的情况用最大的屏幕来显示。
??八十四号房间。
??千颜缓缓地小步往窗台方向挪动，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姐，请不要想不开。”


第17章 悬空
??“是你们逼的！你们这些可恶的恶魔！”女人歇斯底里地吼道，卷曲的棕发蓬乱地盖住她苍白的脸，她半坐在窗台上，身体磕了药似地摇摇晃晃，“你们答应会给我的家里提供食物，可是他们却饿死了！”
??“没有死，”陆希声音恐惧而惊慌地颤抖，“我们刚从你妹妹家赶来，她们此刻正在家里煮香肠，她们在等你回家！请你下来！”
??另外几个男生也不断地从各处小心翼翼靠近，避开女人的视线，生怕被她发现。
??千颜她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深棕色布置的屋子就几乎已经被先到的两组选手挤满。
??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只见烛台、唱片机、实木茶几摔倒在地，墙壁上的油画被刮得破烂不堪，女人发了疯似地在人群里乱咬，踢伤了几个学生后，爬上窗台大哭大吼。
??这时，人群里有人冷漠地大声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快告诉我们钻石在哪里！”
??范衣衣差点儿没一巴掌扇过去，“杨瑾，你能闭嘴吗？！”
??杨瑾不以为意，神色冷峻，对着女人说：“我没功夫跟你耗，赶紧把你和你丈夫的钻石拿出来。”
??比赛时间剩一个小时。
??千颜组第一，五颗。
??杨瑾他们组除了她还有三个男生，目前排名第二，四颗。
??另外那组目前没有名次，一颗。
??“算了，算了，”一个学生说，“这个房间太麻烦了，我们还是去别的房间找吧。”
??说话的人是没有名次的那一组的队长。
??话毕，小组四个人一起离开了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两组人。
??千颜离女人不到两米的距离。
??女人此时神志已不大清醒，脖子上裸露的皮肤可以看出常年遭受殴打的痕迹。
??她还在哭，手几乎在松开的边缘，“我可怜的弟弟妹妹还在家等我回去，他们见不到我会害怕。”
??“是的，他们会害怕，”杨瑾组的一个男生说，“所以你快下来吧。”
??范衣衣突然问躲在她身后的林小果，“咱们这是在几楼啊？”
??林小果颤颤巍巍伸出巴掌，“八……八楼，俄式建筑每层楼都很高，相当于咱们教室的十二层。”
??千颜拧起眉头。
??十二楼……下面虽然是草坪，但如果不做任何措施跳下去，没有障碍物阻拦的话，几乎必死。
??女人哭得整个房间愁云惨雾，“我的丈夫是恶魔，他把我从家人身边带走，伤害了我，却又抛弃了我，还欺骗了我。而你们居然想来抢我的钻石，我生命中唯一耀眼的东西，你们居然要抢走它！”
??陆希一听，不忍心了，“颜，要不咱们换个房间吧，她确实挺可怜的。”
??“不行，”千颜说，“咱们走了，杨瑾肯定会继续逼她，她这里有三颗，要是全被杨瑾拿到了，她们队就赢了。”
??穿书竞技场此刻大半的屏幕都在转播这个房间的画面，收听人数已经达到35000+。
??目前全场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队伍都在这个房间，而且房间里有三颗钻石。
??无论被哪组得到，冠军都将在这里产生。
??杨瑾组已经花光了裁判援助的机会。
??千颜组还剩一张求助卡。
??所有人都在尽力安抚这个女人的情绪。
??她在书里的遭遇让人十分同情。
??尤其陆希她们刚刚才得知，这个女人就是四十三号房间小女孩的姐姐。
??小女孩那般骨瘦嶙峋，以为姐姐抛弃他们过了好日子。
??姐姐每日遭受家暴凌虐，脑海里却一直幻想着弟妹吃着柔软的面包、喝着牛奶时的幸福神情。
??沃资维从明斯基笔下生如刍狗一般的人啊。
??生不如死。
??“怎么办？”陆希问。
??一个男生说：“你们想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我待会冲上去把她抱下来。”
??千颜：“你别过去，她现在对男人非常抵触。”
??这时，房间大门被踢开，一个强壮的男人冲了进来，头上的羊毡帽还在散发热气，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肥大的肚腩被一条金子打造的皮带勒住，仿佛满肚子的财富都要被挤出来。
??富商手里拿着一柄外国制造的手/枪，指着屋内的人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
??几个学生吓得不敢动。
??他看到窗台上疯癫的女人，“噢，天呐，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亲爱的！”
??陆希揪着千颜背后的衣服，小声颤抖地说：“待会我去抢他的枪，你趁机把他制服，说不定他手上会有钻石。”
??“别过去，”千颜说，“你可能会被他打中。”
??陆希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勇敢，虽然这是她知道生命并非真的受到威胁的情况，“打中也没事，我在书里挨枪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We Are a Team！”
??千颜看向陆希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多了些奇特的意味，和她发现范衣衣看书会看序言一样难掩诧异之色，“行，你上。”
??决心一横出来，陆希倏地从地上蹿起。
??电光石火间，枪声不知在哪里响起了，陆希似乎感觉子弹贴着耳边飞过，三个男生趁陆希扑上去的时候，分别从旁边捡起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照着来人就往死里打。
??少顷，富商被按在地上，肥硕的肚子像个被压瘪了的皮球，不断叫唤：“警察会惩罚你们，上帝不会原谅你们这些恶徒！”
??陆希刚从生死间缓过神，坐在地上怔忡了好半天。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富商身上，千颜却一步步往后退去。
??估计着窗户的位置，和女人此刻的心情，她没有回头，仿佛只是被吓怕了才往后躲。
??范衣衣余光瞥到什么，“颜，你脚下！”
??千颜眉头一皱，在她低头之前，就看见一直看戏的杨瑾突然朝她奔了过来，目光直锁向她脚边地上的一颗不知什么时候掉出来的钻石！
??杨瑾出其不意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包括窗台上摇摇欲坠的女人。
??她大吼着出声：“不可以！恶魔不可以获得钻石！”
??她松开一只抓着窗缘的手，就要跳下来阻止。
??千颜余光一扫，作势拽住她凌空的手。
??此时，林小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头撞倒杨瑾，她脚下一滑，地毯也跟着卷了起来，将千颜脚下的钻石裹着滚远了。
??杨瑾气愤地骂了句。
??女人被千颜从窗台上拉了下来，一落地就拼了命地去抢地上的钻石。
??杨瑾见形势不好，抓着女人蓬乱的棕发不让她上前，但钻石还是被女人在混乱中摸到了。
??两人几乎是扭打作一团。
??三个男生还死死按着富商，富商死死望着那枚正被抢夺的钻石。
??这时，只见外围站着的一个女生将瀑布般的卷发挽了起来，而后对着混乱中的两个女人，准确一脚，踢中杨瑾，两人被迫分开。
??杨瑾发怒地瞪着千颜：“你踢我！”
??千颜冷漠地挑了挑眉，“踢错了。”
??半空中折射出一道亮光，钻石在争抢中从女人手里脱出，划过弧线，略过深棕色的织锦窗帘，径直向外飞了出去！
??女人眼睛都红了，仿佛她人生唯一的希望也跟着飞出窗外。
??她吼叫着冲向窗户，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追随着失去的希望翻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离她最近的千颜甚至没有思考，只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仅凭本能，攥着窗帘跳往半空，抬腿踩上窗台，跳了出去！
??现场的屏幕立即切换成从建筑外部往窗户的情景——
??暗沉的天空积压出灰白色的云，雪花片片飞落，庄园邸第十多层楼高的位置悬着两个人。
??被拽住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寻着早已不知去向的钻石。
??千颜单手绕住窗帘，脚蹬在房屋外伸出的一截只容半只脚掌的平台上，雪落在她青筋暴露的手上，立刻被过高的体温融化成水。
??观众悉数屏息，这样的场景在比赛中偶有发生，每一次发生都注定是精心动魄的——不是因为它有多惊险，而是它涉及到了穿书教育界广泛讨论的一个话题：
??是否值得为了救一个NPC，而使自己在书籍中丧生？
??有的人说，穿书教育的初心正是为了培养学子坚忍善良的优质品格，如果学生对NPC的生命视若无睹，见死不救，则无异于与穿书教育理念背道而驰。
??也有人说，NPC的生命是虚无的，随着书籍数据重置，NPC的生命会重新开始，而作为学生，他/她应该珍惜自己每一次穿书的生命，这才是对书籍的最大尊重。
??几乎每个人都能想到，这场比赛结束之后，穿书教育日报一定会大大报道此事，封面肯定是此刻窗户外惊险的场景，一堆知名社会人士、教育人士会针对此事做出自己的评价。
??包括此刻在场的师生，他们也各自在脑海中思考——
??那个叫千颜的女孩此刻该不该松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虑和见解。
??除了易梧。
??她出神地望着天幕上飘然落下的雪花，和窗外悬着的两个身影。
??那扇窗户渐渐变形，扭曲成记忆中的模样，一个女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轻盈的雪花，说：“今年的雪来得真早，我该出门了。”
??随后，那个身影微笑着，像平日出门买菜一样从容。
??只是这次，她换了条路。
??她提着买菜用的布袋，跨过窗台。雪花纷杂地涌入窗户，女人接住第一片落在手心的雪花。
??随后，也落在了十三岁的易梧面前。
??血从女人身上流出来，初雪覆盖的雪地被染红了。


第18章 雪花
??“颜颜，把手给我！”
??陆希、范衣衣几个人疯了似的朝窗外伸手，“别管她了，放开她，她只是个NPC！”
??千颜毫无松手的意向。
??并不是出于观众们以为的人道主义关怀，而是因为她无法忍受——她可是颜神，如果这个NPC从自己的手上摔下去死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没用，是个废材？
??大四年级长在易梧耳边问：“她到底在犟什么啊？又是情怀吗？”
??这回易梧没有说话。
??她知道千颜在想什么。
??这个女生从来不会留恋‘木已成舟’之局。
??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不到鱼死网破之际，她绝不会放弃。
??——她的骄傲是流在骨髓里的。
??“颜颜，放了她！”
??陆希几乎是吼了出来。
??千颜被不断挣扎的女人扯得手都快脱臼了，却还咬着牙，冷汗涔涔。
??男生们一窝蜂挤到窗台，试图将人拉回来。
??这个时候，女人的富商丈夫没了钳制，趁大家不注意，拾起手/枪，偷偷走到所有人身后。
??“听着，你们——”
??林小果等人回头。
??陆希一见这人，气便没打一出来。
??和范衣衣做了个眼神，两人故技重施。
??男生见势，立刻趁陆希冲上去分散他注意力的时候，再次将人制伏。
??这回，陆希直接将枪里的子弹打空了。
??啪——
??啪——
??火/药炸响的声音再次刺激到女人，她眼里充血，被千颜拽住的胳膊因力气太大而变得青紫，嘴里愈发癫狂：“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弟弟妹妹，他们还在家等我！”
??千颜懒得安慰她。
??她现在自顾不暇，手指绷住的力气只剩下最后一点。
??有个男生翻出窗户，被屋里人抓住一只胳膊，另一只手伸向千颜，“同学……”
??然而两人之间还有点距离，男生够不到她，而千颜也没有多余的手伸给他。
??“放开，放开我！”女人叫着。
??“闭嘴！”
??要不是不甘心，千颜真想松手。
??“啊啊啊——”
??女人凌空胡乱蹬着，“恶魔，恶魔！”
??就在这时，窗户外的男生踩到了一片青苔，猝不及防地滑了一脚，手肘撞在外墙上，整个人坠了下去，巨大的冲力使他挣脱了同学的手。
??“啊——关童乐——”
??屋里被迫松手的人绝望地变了调。
??生死攸关之际，千颜终于松开了女人，就要去抓男生。
??然而，撑到这时候的窗帘也终于寿命尽了，从滑杆处裂开，千颜手臂脱力，只来得及拽住男生的衣领，三人便从高空落下！
??雪花落得很慢。
??至少在疾速下坠的千颜眼里是这样。
??……
??仿佛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初雪天。
??天际苍白。
??易梧站在楼下，雪地里，身边牵着三岁的妹妹。
??“我该出门了。”
??“小梧，我该出门了。”
??女人看着纷飞的初雪，挎着买菜用的布袋，脸露出窗户，朝楼下的孩子微笑。
??她永远地出了门。
??永远地走了出来。
??人影，从天而落。
??雪花纷纷随之而来，飘落在血迹上，覆在女人身上。
??似乎拼了命地，要替女孩掩住鲜红淋漓的惨象。
??妹妹吓得失了声。
??易梧走上去，脱下厚重的羽绒服，盖在女人的尸体上。
??她轻轻道——
??可是，妈妈，门不在那里。
??……
??俄式建筑的八层，相当于青帝学院的十二楼。
??天外飘来雪。
??淡灰色。
??下坠的风很疾速，凌乱地掠过雪花。
??千颜绑起来的卷发被风吹散，身体失去了重心，只能听到耳畔风哗啦刮过。
??在身体离开墙面的同时，她就松开了手，不再试图拯救任何人。
??她从不在已定之局中耗费心力。
??她能预料到接下来的情形——
??背会先着地。身体触碰地面的同时，脊骨碎裂。
??折断的骨头会扎破内脏，浑身肌肉受到巨大的加速度冲击而震裂。
??但她不会产生实在的痛觉。
??她不会立刻死去，整个人会无助地在草地上抽搐，大约十分钟后，神经逐渐衰弱，意识才会完全从身体里抽出，然后她会回到比赛现场，成为观众。
??千颜闭上眼睛，决定好好享受即将到来的死亡体验。
??或许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发誓要是再在书里死一次，书和她都别想活了！
??……
??千泽林坐在电视前，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都屏住了。
??转播的画面比现场迟半分钟，因此过了近三十秒，荧屏里的千颜才从高空坠落。
??镜头拉远，三个身影在晦暗的天穹中，下降速度越来越快。
??“啊啊，颜颜完了——”
??千泽林呜呜叫着。
??冯妍早已背过身去。
??不忍看。
??过了好一会儿，冯妍没听到千泽林后面的叫唤。
??还以为电视被他切了，突然就听到千泽林大叫：“诶，那不是易梧吗？她怎么进来了？”
??千颜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易梧从风里捞起。坠落的速度不减，但逼近地面时却没有直直撞上去，而是贴着草坪滚了出去。
??千颜被迫紧抱住易梧。
??两人交叠着滚了不知多少圈。
??意识还没从‘学姐怎么来了’、‘她是NPC还是裁判’中回过神，再加上飞速滚动造成的眩晕，一时间，千颜几乎以为这是死前的幻觉了。
??速度渐缓，终于停下来。
??易梧趴在千颜身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像终于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什么人似的，脱力地埋下了头。
??千颜在窗户上吊了太久，手臂早已麻木。
??此时只能保持着紧拥住对方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
??观众席中陆陆续续有人发出疑问：“辅助裁判员怎么进去了？”
??“她从哪儿冒出来的？违规了吧？”
??“学姐……”千颜终于试探地叫了声身上的人。
??没动。
??过了近半分钟，易梧才叹了口气，气息中能听出些许懊恼——
??不该进来的，她想。
??然而进都进来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
??她撑着草地站了起来，顺便伸手将身下的千颜也拉了起来。
??千颜刚站稳，身上的杂草还没来得及拍掉，就见易梧再次伸手，“求助卡拿来。”
??千颜：“？？？”
??不是你自己进来的吗？
??“最后一次求助机会已经用掉了。”易梧伸着手，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千颜盯着这人淡定的眼睛打量了一会，想到现场应该有不少人正收看，没有犹豫太久，还是乖乖从口袋里取出第三张求助卡，递给了她，“谢谢学姐。”
??“嗯。”
??易梧看着无比正直，内心却止不住懊悔——
??进来干什么呢？！
??全场近九成人都在收看她们这里……
??唉……
??失算。
??易梧在求助卡上戳了两下。
??三秒钟后，现场公告屏上显示求助提示：第五组考生第三次申请裁判援助！
??观众：“？？？”
??这时，大四年级长的声音在全场响起：“由于系统故障，导致援助申请未能及时传达，现已人工操作，请诸位观众见谅，特此补充通知。”
??观众再一次：“？？？”
??这玩意儿踏马的还能事后？
??千颜蹲下身，从草地里捡起一枚钻石。
??刚刚躺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个硬物在身后硌着，果然是钻石。
??与此同时，现场的排行榜亮起金色的光，两行大字浮现——
??第五组选手顺利完成任务！
??比规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
??千颜望着手里的钻石，和识海中的成绩‘七’。
??正想说什么，就听易梧道：“你队友她们在房间里拿到了第六颗，加上你现在这颗，刚好七颗。”
??*
??千颜等人回到观众席，等候其他选手完成比赛。
??陆希止不住地夸耀84号房间里的战绩——
??“颜，你不知道，我们看到你掉下去，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你白死，所以我跟林小果当时就冲上去把富商揍了一顿，强迫他说出钻石的位置，杨瑾还想来跟我们抢，被范衣衣一拳头打回去了。”
??千颜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刚才在书里干嘛叫我颜颜？”
??“什么时候？”
??“我在窗户外边挂着的时候。”
??陆希挠挠头，羞涩笑道：“那不是太着急了嘛……你干嘛不让我们叫你颜颜，多好听啊！”
??“腻死了，”千颜说，“也就我爸妈还那么叫，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陆希笑了笑，忽然又问，“颜，第三张求助卡是你触发的吗？我当时也没见你掏卡呀？”
??千颜望向裁判席上垂首写字的易梧，神色不明地说：“不是我，是她自己来的。”
??回想起在风中见到学姐的情景，她抱住自己，五指几乎要掐进肉里，平静的外表下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仿若生离死别……不对，那仿佛是要将人从生离死别的边缘带回来。
??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救自己？
??她又为什么会那样看着自己？
??还是说……
??自己的优秀已经使得裁判为之折服了吗？
??“颜，你想什么呢？”陆希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千颜转过身，“陆希，我觉得学姐暗恋我。”
??这时，易梧仿若感知到什么似的，从记录中抬起头，往观众席里看了一眼。
??千颜朝她点了点头，笑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易梧没什么表示，淡淡瞥了眼，便继续低头看比赛资料。
??千颜这才转回身，对陆希她们说：“看吧，她就是暗恋我，还偷偷看我，被我发现了。”


第19章 厉害
??众人：“……”
??千颜：“嗯？”
??陆希舔了舔嘴唇，“颜，话先放这儿，你是我永远的女神……”
??“打住，说重点。”
??陆希委婉道：“可是，你觉得学姐是看中了你什么呢？”
??千颜似乎无法理解陆希怎么能问出这么浮浅的问题，“不是显而易见吗？碧玉妆成一树高，美丽善良且多钞，哪一个不值得她暗恋我？”
??她居然还踏马给自己作了首打油诗？！
??众人哑口无言。
??这时，排行榜上成绩再次更新。
??第二名也找齐了7颗钻石。
??陆希欣喜，“太好了，不是杨瑾她们组诶！”
??林小果反而愁眉苦脸，“颜，你在比赛里踢了她一脚，衣衣又捶了她一拳，以后宿舍里边怎么办呀？”
??范衣衣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是她自己先惹我们的，你没听她比赛的时候说的话吗，她让NPC赶紧去死，是人话吗？”
??“那我以后要躲着点她吗？”林小果胆小，“她会不会往我枕头里放针？”
??千颜按着她的肩膀，“小果子，莫怕，她要是敢欺负你，我带着我们宿舍所有人冲过去揍她。”
??这话乍一听很有气势，然而一个人承包了‘所有舍友’这个称号的陆希：“颜，你直接说放我去揍她不就完了？”
??林小果激动地握住陆希的手，“希希，你手机一定要全天开机，我要是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出现，你一定要及时报警，还有……”
??“你够了，”范衣衣阻止她，“咱们这是个校园文，你别弄得像宅斗文一样行吗？”
??“对吼，”林小果突然反应过来，很快又堆出忐忑，“啊，不是啊，有的校园文里还有集团啊暗杀啊什么的，千颜她爸不就在董事会吗？”
??千颜好奇瞥了她一眼，“你都从哪儿看的？”
??“我家小区的图书馆啊，”林小果说起自己的失败史，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几乎每本必死，不是被富家小姐找人做掉，就是被财阀大少拿钱砸死，反正……就是没好下场。”
??范衣衣：“小区图书馆都这样，书都比较老，本来嘛，一般小区图书馆就只有家长带孩子去穿童书，谁没事去那里穿小言啊？”
??陆希：“就是，你不如多走几步去街道图书馆，那里每个月会进很多新书。”
??千颜一脸同情，“你下次去我家，我给你拿几本薄西的小说。”
??林小果刚想问薄西是谁，就听陆希抢先道：“我知道，就是那个专写小黄文的。”
??林小果面露难色，委婉道：“颜，我是正经人，不看小黄文。”
??神特么小黄文！
??千颜瞪了她俩一眼，懒得跟她们解释。
??我倒是想让她带点颜色，她敢么？！
??……
??易梧整理完第五组选手的比赛记录，将其交给大四年级长，“我过那边去拿瓶水，你要不要？”
??“行，来一瓶。”年级长说。
??地上堆着一箱箱塑料膜封装的矿泉水，已经拆了好几箱，零散地落了一地。
??千颜她们坐在选手休息区第一排，刚好就像卖水的一样在那儿看摊。
??易梧过来的时候，从千颜脚边拿起一瓶水，感受头顶落下来的视线，随口说了句：“祝贺你们夺冠。”
??千颜嘴角勾着笑，胳膊肘撑在膝盖上，靠过来问：“学姐，你看中了我什么？”
??易梧手顿住一秒。
??不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猜想在说选她当SP的事，于是答：“看你比较优秀。”
??千颜朝身边几人挤了挤眉毛。
??意思是：我说得没错吧，学姐就是喜欢我。
??范衣衣：‘……’
??林小果：‘哇，颜神好棒棒。’
??陆希：‘不愧是我爱的女人。’
??易梧拿完两瓶水，转身就走。
??听见千颜在身后说：“学姐，可我现在没那个打算，我暂时只想专注学业。”
??易梧扭头，见千颜身边那几个女生神色奇怪，不知道她们在玩什么，想了想说：“没关系，不着急，你可以等期中考试全部收尾之后再过来找我，在此之前，学业为重。”
??范衣衣：“？”
??林小果：‘真爱。’
??陆希：‘这也可以？’
??千颜还想说什么。
??但易梧已经拿着水回了裁判席。
??几人围过来。
??林小果叹道：“颜，我看出来了，学姐是真的喜欢你，她那意思不就是说等你吗？！”
??千颜苦恼地按着额头，“是啊，这怎么办？看来我得单独找学姐聊一聊。”
??范衣衣虽然不知道千颜和学姐为什么会有那段对话，但还是好心提醒一下，“颜，我觉得这中间有误会，学姐有男朋友的。”
??千颜：“唔？”
??双？
??“我们宿舍不是有个大三的嘛？我听她说的，”范衣衣解释，“那个男生应该比学姐大两级，经常来找她，每次放假都是一起离校，然后来的时候也是一起来。”
??千颜：“我不信，你指给我看，在哪儿呢？”
??范衣衣：“……我也不知道，好像说没有读研，应该已经工作了，大概率不在现场。”
??林小果俨然观点和千颜一样：“但是我觉得吧，学姐肯定喜欢颜，不然她干嘛穿进来救人？咱们又没召唤她。”
??千颜朝范衣衣扬了扬眉毛。
??那意思显然是——你给我解释解释。
??范衣衣：“……”
??她们在这边说得热闹，比赛时间也到了。
??最终有三组完成任务。
??剩余二十二组里找到钻石最多的前两组分别获得第四名和第五名。
??几个领导依次上台讲话。
??工作人员抓紧时间在后台镌刻奖杯、制作证书。
??华国中央电视台的摄像师趁这时候，连忙对着全体参赛选手一通狂拍，恨不能把每个人……无论开心或是沮丧的神情记录下来，好给教育部门提供微表情心理分析材料。
??咔咔咔——
??不知拍了多少容量的照片，相机提示满了，摄像师忙不迭换了块内存卡。
??这时，他突然发现学生中间有一个人，无论自己以什么角度、用什么姿势架着相机，那个女生都能准确地捕捉到镜头，并朝着自己露出优雅且漂亮的微笑——仿佛特意练习过无数次，又一刀一刀精细地镌刻在脸上，专程为报纸头条量身打造一般。
??摄像师暗自感叹这女生有天生的镜头感，待会儿采访的时候可以让她多说几句。
??千颜她们这一组因为是冠军，所以领导身后最大的那块悬空屏上显示的就是她们。
??观众们直接忽略滔滔不绝演讲的领导，纷纷注视着屏幕里微笑的女孩。
??领导目光从台下扫过，头一次见这么多人专注地聆听，以为自己演讲的感染力在无数次大小发言中得到提高，于是嗓门又大了几分，场内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易梧看着屏幕上宛若雕塑版蒙娜丽莎的千颜，居然无意识地笑了。
??大四年级长凑过来，“学妹原来是小毛学长班里的，我才知道。”
??易梧：“你认识小毛哥？”
??——小毛哥就是隔三差五被千颜抄家的悲催辅导员。
??“认识啊，”大四年级长说，“他就比我大一届，毕业之后直接留校当辅导员了，哦，对，跟你表哥还是一个班来着……”
??说到这里，年级长倏然住了嘴，好一会儿才觑着易梧的神色说：“你表哥……现在怎么样了？”
??“不清楚，有阵子没见。”易梧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隔了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千颜是小毛哥班里的？”
??年级长见对方还肯跟他说话，连忙把手机给她看，“学校论坛上看到的，现在全在刷这个学妹，年级、班级、辅导员、宿舍号……就差把人家家庭住址也给扒出来，诶，不对，家庭住址已经出来了。”
??年级长突然又盯着手机屏幕瞪大了眼睛，“哇，她居然是千董事长的女儿！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气质真的挺不一样，就很……乖？”
??乖？
??这个字能跟千颜沾上边，我跟你姓。
??这时候，‘乖巧’的千颜和她的三位队友一起站到了台上。
??全场响起了豪迈经典的《豪勇七蛟龙》——颁奖典礼必备音乐，鼓点激烈，差点儿没把带着耳机的观众给震聋了。
??领导依次和冠军们握手。
??千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礼貌躬身。摄像机对准她落下快门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姿势，看似无意地瞥向镜头，将自己精雕细琢的笑容留在了内存卡中。
??后面几组陆续上台领奖。
??千颜一下台，就直奔着准备离场的易梧走来。
??中途却被华国中央电视台的摄像师和记者拦住。
??“千颜同学，可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嘛？”
??“是不是很兴奋，很激动呢？”
??千颜在镜头面前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孔，只能眼睁睁看着易梧跟着一群人离开。
??只是她清楚地注意到，记者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学姐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头也往她这边偏了微小的弧度——
??看来得尽早跟学姐把话说开，否则无端让人泥足深陷，罪过可就大了。
??记者：“千颜同学，请问你在窗外拽住NPC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千颜：“一定不可以松手。”
??记者内心：‘这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祖国花朵。’
??千颜内心：‘掉下去我的脸可丢大了。’
??记者又问了几个大而空的问题，千颜都一一回答，其间神色认真，态度虔诚，加上她趁休息的时候扎的马尾，整理过的红色领结，俨然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
??等千颜这边的采访结束，易梧等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她最后跟记者握了握手，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追了出去。


第20章 风水(倒v开始)
??在外面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易梧的身影。
??千颜正郁闷地往回走，一个男生迎面走来。
??她记得他。
??他就是翻出窗户试图救自己的男生。
??千颜好像听到屋子里的人喊他‘关童乐’。
??关童乐看着也是属于比较自信的那一类男生，至少他走路的姿态是这么说的。
??“千颜同学，你好，我叫关童乐。”
??他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你好。”千颜只是敷衍。
??“我可以请你喝杯奶茶吗？”关童乐有礼貌笑着说。
??千颜不留情面，“不行。”
??“……”
??关童乐似乎没想到故事会是这个发展，语塞，“那……那咖啡呢？”
??“也不行。”
??关童乐还想说什么，就听千颜说：“我是不喜欢给人添标签的，但俗语告诉我们，人以类聚，你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说明你身上也一定有我不喜欢的特质，我对你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很抱歉。”
??千颜这番话，瞬间就摧毁了他来时的自信。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啊，你是说杨瑾吧？我和她高中一个班的，她来找我组队而已。”
??千颜没回答他。
??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关童乐略显局促，“其实……我是想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掉下去的时候，你伸手救我来着。”
??千颜这才想起来，“对哦，当时你也掉下去了。”
??关童乐：“……”
??“你死了吗？当时。”千颜好奇。
??那可不得死透透的，又没人救我。
??而且就躺在你和学姐不远处……
??“死了。”关童乐说。
??千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嘴角似乎还压抑了几分笑意。
??关童乐不明白她这个神情是什么意思，也没细想，“千颜同学，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你居然还能想到场外求助，真是临危不乱。”
??千颜并未对此说什么，毕竟她只是凭借个人魅力征服了裁判官。
??司空见惯，不值一提。
??不过既然说到这件事，千颜就必须要去找学姐聊一聊了。
??“关同学，是你救我在先，一人一次，虽然都没成功，但是抵消了，所以你不用谢我。”
??关童乐想插句话，千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兀自说下去：“不过我现在有事，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
??关童乐准备了一页纸的开场白，才讲了两句……“可以请你喝奶茶吗？”、“咖啡呢？”
??答案都是‘不行’。
??……
??易梧刚骑上车，手机就开始在兜里不停地震。
??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路上车很多，树荫下的自行车道几乎是一辆缀在一辆屁股后面，易梧没法停车接电话，只能任由手机唔唔震。
??震动好不容易才歇下来，大腿上紧贴手机的那块肉都被震麻了。
??等到了市实验小学门口，易梧得空拿出手机。
??只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便也不甚在意。
??微信里倒是有两条千颜发来的消息：
??-“学姐，你在吗？”
??-“学姐，你在哪？”
??这类消息在易梧这儿，和垃圾信息一个性质——
??不是找你借钱，就是找你骗钱。
??于是她没回。
??就等着看学妹会不会一口气把话说完。
??下课铃声响了。
??学校大门开放，家长们一窝蜂涌了进去。
??易梧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看见易悠正在和一个小男生玩拍手的游戏。
??见到姐姐来了，易悠开心地朝她挥手，和小男生说了几句话道别，这才提着书包跑过来。
??“姐姐，是今天吗？”易悠牵着易梧的手，心情似乎非常好。
??“是。”
??易梧回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果然见那小男生没有走，目光一直盯着她们这边。
??“姐姐，你别看他。”
??易悠小声说，拉着易梧快步往门外走。
??易梧轻轻笑了，故意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易悠等出了教学楼，才害羞地说：“上次我和他一起穿颜姐姐送的《丛林探险记》，他救了我好多次，所以……我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不是太多。”
??“那你有请他喝饮料吗？”易梧说。
??“没有，”易悠摇摇头，“书里说，女孩子要矜持，不可以太主动，不然是要被男孩子辜负的。”
??易梧有点意外，“你从哪本书里看到的？”
??易悠：“《人蛇情未了》。”
??这本书易梧知道，但没穿过。
??听说是一部悲剧，一男一女，一蛇一人，痴缠纠结——简言之，很复杂。
??两人已经走到校门口。
??易悠突然停住脚步。
??易梧正想问怎么了，就看见门口的绿荫道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千颜朝她们招了招手，“快点上来，这里不让停车。”
??易梧低头和易悠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地径自沿着街道走了，故意装作没看见。
??千颜：“……”
??这一定是学姐的欲擒故纵之法。
??她开车追了上去。
??车缓缓地跟着人的速度，千颜敲着车门边缘，“学姐，你干嘛不回我信息，还不接我电话？”
??易梧眼皮一挑，“那电话是你打的？”
??“对啊。”
??“你从哪里知道我电话的？”
??千颜：“……”
??她总不能说这是她收到比赛通知短信时候存的吧？
??——这样会显得是她在主动。
??明明现在是学姐在暗恋她。
??她赶紧转移话题，“学姐，我请你们喝奶茶好不好？”
??易悠眼里一亮。
??易梧默不作声地跟易悠换了个位置，让易悠靠街道内侧，说：“奶茶里有糖精，不行。”
??千颜想了想，“那……咖啡呢？”
??易梧淡淡瞥了她一眼，“她太小，喝不惯。”
??“那我请你喝咖啡，给悠悠买牛角包吃？”
??“不行，我们还有事。”
??这会儿要是关童乐在，一定会感叹‘风水轮流转’。
??千颜兀自检讨。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你们这是要去哪？”千颜发现她们不是回家的方向，“我送你们。”
??易梧停下来，“学妹，你不是说你最近要专注学业吗？怎么，今晚很闲？”
??完了。
??生气了。
??千颜心想，一定是自己的话让学姐伤心了。
??果然，学姐当时的风轻云淡是装出来的，她不会一气之下不帮自己补课了吧？
??这时，到了十字路口。
??穿绿衣服的交警拿着指挥棒，“车开这么慢是干什么呢？要上车赶快上。”
??千颜朝她俩认真地点了点头，“听见叔叔说的没？快上来。”
??易梧没办法，她知道千颜的脾气。
??看来今天不跟她解释清楚比赛上为什么救她，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上了车，千颜直接将车开了出去，也没问她们要去哪里。
??等过了十字路口，千颜才问：“去哪？”
??易悠稚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往这个方向？”
??千颜刚要展露一番，就听易梧说：“我们刚才看红绿灯的时候，眼珠没有往两侧转，说明我们看的是直行指示灯——是不是，学妹？”
??“对。”千颜说，“所以呢，所以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易梧：“一直直走就是了。”
??千颜：“直走就到精神病院了。”
??易梧：“就是那。”
??千颜以为易梧是在暗示什么。
??刚一抬头，准备回敬她两句，却从后视镜中瞥见对方严肃的神情，意识到她没在开玩笑，于是又礼貌地把话憋了回去。
??‘市精神疾病医疗康复中心’的标示牌竖在路的尽头。
??千颜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听到后座两人窸窣的动静，千颜想了想，问：“你们要去多久？”
??易梧语气平淡：“一起来吧，这边有个不错的包子铺，我请你。”
??来这里之前，易梧没有向自己解释；到了这里，她似乎还是没有对自己说点什么的意思。
??可她为什么又邀请自己一起去？
??之前范衣衣说，易梧有两个妹妹，是双胞胎。
??现在只见到一个，千颜猜想，这里的人会不会是另外那个妹妹？
??但是……会不会是她妈妈呢？
??“怎么了？”易梧见千颜半天没动作，从后面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怕？”
??千颜解开安全带，“没有，我只是在想包子吃什么馅的。”
??易梧：“……”
??坐电梯上到地面，易梧将现金给了易悠，嘱咐她：“一笼菜，一笼肉，买好了直接上楼。”
??易悠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易梧看着她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不知在想什么。
??千颜等在一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易悠的身影进了店铺，易梧才收回目光，和千颜在花坛边找了张长椅坐下，“学妹，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其实不是。
??千颜想。
??但她没说话。
??易梧望着住院部的高楼，仿佛回忆起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楼里渐渐亮起灯光，路灯也依次亮了起来。
??花坛里没有休息散步的人，只有她们两个坐着，风从脚腕吹进裤腿，让人平白生出一丝凉意。
??千颜本想直截了当地和易梧把话说开，可又不免觉得这个气氛不好。
??《类人人物心理分析》课上学过，由于具身认知的存在，人如果在寒冷或暗淡的环境下被拒绝，那么相比于温暖或明亮的环境，这种‘被拒绝’带来的痛苦将会被扩大。
??所以善良的千颜会在下午阳光灿烂的时候拒绝关童乐，却无法在凉凉暮色中拒绝学姐。
??倏然，千颜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易梧：“……你干什么去？”
??千颜：“我去买两杯奶茶。”
??易梧：“？”
??千颜看着一无所知的学姐，心里轻声叹了口气。
??让学姐捧着温暖的奶茶被拒绝，心情会相对缓和一点。
??——科学研究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 17:55:41~2021-01-30 00: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313260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暗恋
??易梧突然有点看不懂千颜了。
??她本来以为千颜找自己是为了问赛场上的事，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那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千颜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奶茶店。
??后来退而求其次，想随便找个咖啡店，却发现这附近全是居民楼，连小卖部都很少。
??千颜看了眼手机里的日历，发现今天宜‘订婚’、‘领证’、‘结婚’、‘嫁娶’……
??嗯，那看来就不适合拒绝了。
??易梧见到千颜的时候，她手里什么也没有。
??刚想问她今天来干什么，就见千颜大步流星走过来，“学姐，我决定了，我今天是来问赛场上你为什么要救我。”
??易梧：“……”
??这种事还能临时决定？
??“所以学姐，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千颜问。
??易梧：“你不先问问，我为什么把你带来这儿？”
??“这里是你定期会来的吧？”千颜指着住院部上方滚动的红屏，“上面写了，今天是半月一次的探视日，你来看人，刚好碰上我，就一起来了。”
??“但你知道，家里有一个住在精神康复中心的病人，放在眼下，是很难对别人说的。”
??我又不是别人，千颜心想。
??我可是你暗恋的对象。
??“你家谁住在这里？”千颜问。
??易梧：“我妹妹。”
??千颜其实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配合地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你还有妹妹？”
??“嗯，两个。”易梧说，“一个叫易冉，一个叫易悠，双胞胎。”
??千颜暗道范衣衣说得还挺准。
??“你妹妹怎么来这儿了？天生的，还是……”
??“后天的。”
??“哦……”
??千颜觉得两人这种挤牙膏说话的方式太慢，暗自希望易梧能说快点，但这种事能对别人说就已经需要勇气了，千颜也不好意思催她，只能等着她慢慢说。
??暮色四合。
??草地里景观灯都亮了，在两人脚边映照出翡翠色的绿影。
??易梧盯着脚尖看，声音平淡，“白天在赛场上救你其实是意外……”
??因爱而生的意外。
??千颜知道。
??“你从窗户上掉下来的时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易梧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千颜却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扣着，说明学姐此刻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她的神情以及肢体动作都掩饰得很好。
??千颜本想握住易梧的手——给予鼓励。
??但一想到这个动作可能会给学姐一些暧昧的暗示，于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易梧：“我十三岁那一年，易冉易悠三岁，有一天，我带易冉从外面回来，到楼下的时候……”
??“小梧，我该出门了。”
??女人从窗户那里望向楼下的两个孩子。
??易冉见是妈妈，很开心，伸着手跳了起来，“妈妈，妈妈。”
??易梧却没有动。
??她看着那个人，明明和从前一样温柔，却又不像是记忆中的妈妈，脸上的泪痕使她苍老许多，纷飞的雪花落在她的手臂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寒风吹过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冷。
??……
??“你是说……你妈妈跳楼了？”千颜声音不自觉地发冷。
??“易冉那会儿太小了，我没来得及捂住她眼睛，所以……她看到我妈掉下来之后的样子，当时就吓得说不了话，连哭都不会，后来医生说，语言功能可能会慢慢恢复，但精神上会留下创伤。”
??易梧说话总是很轻，也不常笑，即便是笑，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从不会像千颜她们那帮人敞怀大笑。暮色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千颜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从声音判断出她心情尚且平静。
??可是，千颜想问——你妹妹看到的，是不是你也看到了？
??有没有人来得及捂住你的眼睛呢？
??难怪她从风里捞起自己的时候，眼里会是那样的神情。
??那般痛苦，那般渴望着什么。
??千颜似乎能感觉到手臂上被易梧搂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当然，穿书并不会产生实在的痛感。
??她救的人是自己。
??可她实际想救的，其实是当年的妈妈吧……
??千颜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往前弹了一下。
??易梧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把人捞住，却突然被千颜反手拽紧了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找某个答案，半晌后才说：“所以，学姐，你没暗恋我？”
??易梧：“……我为什么要暗恋你？”
??“完了，”千颜的脸色变得很苦涩，“失算了。”
??“你在说什……”
??易梧话说到一半，仿佛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千颜，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恋？”
??千颜松开易梧，顺便帮她把被捏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学姐，你上次还说我自信，怎么这会儿又成自恋啦？”
??易梧拎开她的爪子，“所以你今天来，到底是干嘛来了？”
??千颜眉毛舒开，仿佛刚才的尴尬从不曾发生，“我本来是打算来拒绝你的，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那你刚刚去买奶茶……”
??易梧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嘴。
??她当然知道千颜去买奶茶的目的……唉，怎么人能自恋到这个程度？
??看来之前用‘自信’来形容她不太准确。
??自恋狂。
??千颜很快恢复好心情，虽然不那么痛快，但影响不大，“学姐，你刚刚说你妹妹语言功能可能会慢慢恢复，难道说现在还没恢复？”
??“每次只能说简单的几个字。”
??……
??千颜和易梧一起来到病房的时候，易悠递上两袋包子，“还剩三个肉馅和一个菜馅。”
??易梧接过来，在千颜面前晃了晃，“你要什么馅的？”
??千颜的视线被隔断，从一进门，她就看到床上那个和易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半坐着，眼里没有焦点，只是涣散地盯着她们这儿，就像在看一出无聊的情景剧，勾不起她任何情绪。
??“什么馅的好吃？”千颜问。
??易悠嘴上还沾了油，“都好吃。”
??“你减肥吗？”易梧说完又故意笑道，“哦，不对，你连奶茶都敢喝，那肯定是不减，就吃肉的吧，我吃那个菜馅的。”
??易梧把包子递给千颜，自己走去床边。
??千颜把易悠拉到一边，小声道：“我听说你姐姐有男朋友，真的假的？”
??易悠鼓起嘴，“你上次跟我穿书，结果……”
??“诶诶诶，”千颜知道她要翻旧账，“上次是我错了，我待会出去给你再买几本童书，当作补偿好不好？”
??易悠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不要童书，我要买《人蛇情未了》，典藏版的。”
??千颜诧异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屁孩穿这么虐的书，你小心脏受得了吗？”
??易悠：“难道你穿过？”
??千颜：“怎么，难道有谁没穿过吗？我跟你讲哦，穿那本书你就得把男主蛇往死里整，不然不解气。”
??易悠眼睛放大了，“我之前在学校图书室馆穿过一次，选的角色是女主。”
??“我也是，”千颜迅速和易悠建立起革命友谊，“然后我把男主剁成一段段喂了鹰，然后把和他狼狈为奸的法师给压在了山下面，你呢？”
??易悠头明显比之前低了一点，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帮男主蛇挡了天劫，但是他抛弃我跑了，走之前还咬了我一口，结果就是……我被和他狼狈为奸的法师给压在了湖下面。”
??千颜：“……”
??革命友谊破碎了。
??“那个……我觉得，”千颜试图挽救，“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种穿书方式嘛，你这个结局听起来有点虐，但仔细一想，它教会了我们很多道理，是不是？”
??“对，”这一点易悠有点同意，“我就记得书结尾说，女孩子要矜持，不可以太主动。”
??“没错！”
??千颜根本不记得这句话，但为了革命友谊，管它呢。
??易悠突然偏头看她。
??千颜：“干嘛？”
??“你追我姐姐的时候就不矜持。”易悠像个小大人似的，“她不理你，你还要给她买奶茶、咖啡，我就不请我喜欢的男生喝饮料，除非他先请我。”
??“那是我豪！”千颜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追你姐啦？我从来都是被追的那个好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姐先追的你呗？”
??“倒也没有。”
??易悠得意洋洋，“那不就是你先追的她！”
??千颜：“……”
??堂堂高考状元居然败在一个小孩手上？
??千颜不服气，正要跟她再战，就听易梧喊她们：“你们两个在那儿说什么呢？悠悠，把水杯拿过来。”
??“我拿。”
??千颜把一只彩色的吸管杯送过去。
??易梧轻声说了句‘谢谢’，将杯子有花纹的那一面对着易冉，“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花。”
??“什么花？”
??“花。”
??易梧慢慢说：“玫——瑰——花。”
??易冉却只是：“花。”
??千颜小声问易悠：“你和她谁大？”
??“我比她早出生十分钟，而且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在上面。”
??“这你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千颜低头瞅着她，见这八岁小女孩脸上一片灿烂，和床上恹恹的同胞妹妹仿若两个世界的人，忍不住心底的一点伤怀，“你都知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易悠说，“我又没亲眼见到。”
??易梧还在床边教易冉认图，声音比她平时说话还要再耐心几分。
??她的肩膀并不很宽，后颈露出衣领的部分白皙而长，看着也不像很能承受重量，但生活似乎往她身上压了很多，她默默地背着，却从未露出过教人可怜的样子。
??千颜望着她的身影，忽然想：悠悠不怕，是因为她没见过，那易梧呢？她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第22章 审核
??“颜，你怎么不吃呀？”林小果正往嘴里塞澳洲大龙虾，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吃我们待会儿都吃完了……衣衣，那只蟹腿递给我一下。”
??范衣衣把刚端上来的帝王蟹肉递给她，望向一脸郁闷不动刀叉的千颜，“你不是拒绝学姐去了吗？怎么弄得像你被拒绝了一样？”
??千颜叉起一块煎得金黄的金枪鱼，“衣衣，你觉得科学吗？”
??范衣衣望着她叉子上的鱼，若有所思，“不科学。”
??千颜像找着了知己，“你也觉得不科学是吧？”
??范衣衣：“对啊，今天这顿饭都奔人均两千去了，你居然一口都不吃？你家钱是水里捞来的吧？”
??陆希把鱼块从千颜手里解救出来，喂进了自己嘴里，“颜，就冲今天你请的这顿庆功宴，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往后宿舍卫生我都包了！”
??林小果：“你每次都这么说，人家颜神碰都不碰你一下。”
??陆希猛地抱住身边的人，“那是我们家颜颜太忙，她现在要专注学业，你看学姐那么优秀，不还是被我们颜给拒之门外了吗？！”
??千颜嫌弃地推开她，“你下次再往我身上蹭油，我就把你卖到隔壁宿舍去。”
??陆希笑着努了努嘴，又继续埋下头大口吃肉。
??范衣衣稍微正经点，“颜，你刚刚说科不科学的，你指什么呀？”
??千颜皱眉，似乎有什么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学姐说她没有暗恋我，你说这科学吗？”
??陆希一口肉差点儿没噎住，“学姐居然连你都看不上？”
??范衣衣：“我早说了，学姐有男朋友的，人说不定压根儿就不喜欢女生，不怪你，你在我们心目中还是倾倒众生的颜神。”
??千颜琢磨半天，突然问：“你喜欢我吗？”
??范衣衣：“……我只喜欢比我老的。”
??陆希抢着举手，“颜，我喜欢你，你包养我吧！”
??林小果还在啃大骨头，嘴里没来得及清空，囫囵说：“颜，对不起，我只喜欢男的。”
??范衣衣撑着脸等着八卦，“颜，学姐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这场面……想想都觉得尴尬。
??千颜：“她说我自恋。”
??……
??王仪副教授听了哈哈大笑，“真的？她真的以为你暗恋她？”
??易梧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她从小就这么自恋吗？”
??王仪又笑了一会才停下来，“这事我一定要告诉她爸妈，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哈哈，不过千颜的确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丫头，不过一般情况下，她的自恋直觉是准的，这一次……哈哈……”
??易梧听出点什么，“她经常被人表白？”
??“你可以想象的，一个长得出众、什么都会一点……我没跟你说过吧？她会烘焙、西餐、滑雪、小提琴……从小学芭蕾和古典舞，拳击也会一点，总之这样的女生的确会比较有吸引力。”
??“千董事长让她从小学这么多？”
??王仪：“不是她爸让她学的，是她主动去学的。就我的感觉，其实她爸妈更希望她平凡一点，怕她极端……我记得那会帮千颜补习，时间稍微长一点冯妍就得进来轰她出去玩，特别有意思。”
??易梧总是会不自觉为每一种行为找到根据，“是不是她父母身边出现过因为追求太高最后走了极端的例子，所以他们才不想让千颜太努力？”
??王仪没太惊讶易梧的思路。
??她清楚这个女孩性格的由来，知道易梧习惯把事情理得特别清晰。
??“好多年前，千颜家里还有个堂姐，是她二叔的女儿，从小特别听话，成绩也是特别好，后来不知怎么得了抑郁症，然后就自杀了，那事之后，她爸妈就把千颜上的补习班、兴趣班全停了，隔三差五把她往游乐园带……可能越不让她学她就越要学吧，反正后来是千颜闹着要去上课，他们没办法了才让她继续学那些。”
??“难怪千董事长会举报她，”易梧这才明白缘由，“所以千董事长让千颜来当SP，是想让她借此机会去感受不同人的处境？”
??“她爸是这么想的，”王仪似乎感觉到什么，“怎么？你不想让她当你的SP？经过这次竞赛，你还没意识到，千颜就是帮你做那件事的最佳人选吗？”
??提到那件事，易梧无声地叹了口气，“王姨，真的没有可能让我来做吗？”
??“小梧啊，”王仪连称呼都换了，“就算教育部真的启动研究计划，你也一定是被排除在外的，你爸那件事，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只是你的身份太敏感，而且年纪也不大，我们都怕你会感情用事。”
??易梧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便也不再多问，说回SP的事：“王副教授，不瞒您说，其实我对千颜有一点先入为主的偏见。”
??王仪：“嗯？”
??易梧：“她看书从不看序言，您知道吗？”
??华国教育部发行的每一本书通常会有好几篇序言——编辑写的、试读者写以及作者和作者好友写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或多或少都会提及一些穿书时需要注意的东西。
??易梧：“名著穿书竞赛里面，如果不是千颜身边那个叫‘范衣衣’的同学看过作者写的序言，我想她们队不会那么快拿到冠军。”
??王仪神色微动，“你是觉得千颜听不进话，做事只凭主观臆断吗？”
??易梧没说话，意思自然是默认。
??王仪本想帮千颜解释两句，只是她知道易梧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无奈轻声叹了口气道：“但我已经在教务系统上同意了千颜的SP申请。”
??易梧察觉王副教授松了口，“SP申请还需要医学院这边的审批，我可以现在去找SP材料管理处的焦老师，一般只要指定接收的医学生不同意，学院不会强制安排的。”
??“好吧，”王仪也没办法，“不过千颜被扣的学分怎么办？”
??……
??“颜，三千米预选就是明天，你还去不去了？”陆希正在往自己的日程表上写安排，顺便帮着把千颜要干的事也记上。
??“去啊，为什么不去？”千颜合上书，“学分还嫌多吗？”
??陆希在日期上画了个圈，“可是你给医学院那边当SP，一次可以顶好几次三千米，我以为你都不稀罕跑三千了呢！”
??说到这个，千颜突然想起来，登上教务系统，“诶？”
??“怎么了？”陆希够着头问。
??“我的SP申请还没通过，审核这么慢吗？”千颜问。
??“期中考试到现在都半个月了，”陆希也惊讶，“是不是学校忘了啊？”
??千颜自从申请之后便从没管过这件事，反正小毛哥说一般她们院申请都给过，她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一般人，但依旧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能过。
??千颜从床上跳下来，坐在一边穿鞋。
??陆希：“你去哪儿啊？”
??千颜：“我去SP材料管理处找老师问一下，估计他们给忘了。”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饭。”
??陆希唰唰写下菜单，塞进千颜兜里。
??千颜白了她一眼，“我走了之后，你把泥鳅放出来，让它把地扫一下。”
??泥鳅是千颜在宿舍买的扫地机器人的名字。
??……
??千颜先去了食堂，把菜单给了打饭阿姨，刷了卡，让后厨先做着，她待会过来取。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推门，碰上易梧，“学姐，你来吃饭啊？”
??易梧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点。
??这个点……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学妹的作息在医学生看来，简直是灾难。
??“不是，我经过。”
??从食堂中间穿比走大路会快一些。
??千颜察觉到学姐似乎不怎么看自己，但还是没话找话，一定要装作自己对之前的事一点都不尴尬，“学姐这是要去哪儿呀？”
??易梧：“材料管理处。”
??千颜：“SP材料管理处？”
??易梧‘嗯’了一声。
??千颜却突然有点惊喜，“好巧，我也是！”
??易梧心里一突突，差点儿没脱口而出‘巧个屁’。
??正打算问千颜去那儿干什么，忽然又听千颜说：“学姐，你是不是要去帮我催申请SP的事？”
??易梧心里想：‘没错，催着他们赶紧把你pass掉。’
??表面却没显露出什么，只是问：“你去那儿做什么？”
??千颜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学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就不麻烦你了，催审批的事我去就可以了。”
??催审批？
??易梧：“……”
??这下尴尬了。
??千颜见易梧半天不往回走，“学姐，你别不放心我，我虽然对NPC和类人下手有点重，但从来不揍真人，放心，我不会在那边闹事……就算闹事，我也肯定不把你供出来。”
??易梧：“……”
??我怕你揍我。


第23章 申请
??“学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千颜贴心地说。
??易梧神色不明地打量她片刻，“……那个，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千颜不懂了。
??这要是再早两天，她肯定以为易梧故意想和自己同路，可偏偏误会已经解开了——学姐不喜欢自己。
??所以……学姐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睡了一宿之后，发现千颜这个女孩确实有点魅力，然后又改变心意了吧？
??“我顺便去找焦老师有点事。”易梧解释道。
??此刻她内心十分不安。
??她本打算悄摸摸找管理处拒绝SP申请，这样千颜问起来的时候，就说学院这边卡住了。
??可倘若让千颜去了，说不定一会就能收到申请通过的消息。
??如果和千颜坦白……
??她一向不吝于打击新生，拒绝SP申请这种事似乎也没什么难……可千颜偏偏又是那位千董事长的女儿……说到这里，今天下午好像得跟董事长见面。
??“那走吧，”千颜说，“一起。”
??“哦。”易梧收回心思。
??两人边走边说——其实只有千颜一个人在说话：“学姐，我听说一般医学生都是直接由学院随机分配SP，那么你是看上我哪一点，才选我当你的SP呢？”
??易梧：“……”
??学妹，真的够了。
??千颜：“你上次说是因为我优秀，具体哪些方面呢？”
??得亏易梧脾气好，她忍了忍，反问道：“你能先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帮你补习吗？”
??说起这个，千颜就来劲了，“学姐，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碾压，我虽然自负了点，但在学习这方面，还是很认栽，也很虚心哒！”
??“你居然知道自己自负？”易梧提起点兴趣。
??“啊，我知道啊，”千颜正了正领口的蝴蝶结，“我现在虽然只学了《NPC人物心理分析》和《类人人物心理分析》，但在学习这些课程的同时，也能认识到自己的一些问题，而且能找到这些问题的根源。”
??这一点与易梧不谋而合，只听她问：“那你怎么看待这些根源？”
??千颜：“我不看这些根源。”
??易梧：“……”
??千颜和迎面遇上的同学打了招呼，又继续说：“我个人觉得，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没必要把每件事情都弄得特别清楚，开心的时候就开心，悲伤的时候就去悲伤，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背后的根源呢？不累吗？”
??易梧正想说什么，千颜又补充了两句：“这个观点只适用于我，不适用于你。”
??“哦？怎么说？”
??易梧垂下目光，只看着脚下，似乎在理清地砖的纹路。
??“你是医学生嘛，”千颜说，“你如果不弄清楚这些根源，就没办法对症下药……其实我来当SP，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听到‘SP’俩字，易梧脚步一顿，音色不易察觉地有些尴尬：“什么原因？”
??“我一直不太理解，穿书后生病的人究竟为什么会生病？”
??易梧第一次听人这么问，觉得挺有意思，“详细说说。”
??千颜看了她一眼，“学姐，在穿书时代到来之前，从没听说人在看完书之后会落下病，穿书和读书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全国各地的精神心理医院每天会接到那么多病人？为什么青大的医学院仍然存在？”
??“青大医学院的存在，正是为了使它终有一天不复存在。”易梧笑了笑，“你要不转来医学院吧？我看你心得体会好像还挺深的？”
??“不不不，”千颜拒绝，“我还是更喜欢穿书应用学，我想进华国穿书集训队。”
??易梧：“穿书集训队有医疗队，你知道吗？”
??千颜：“幕后工作者是很伟大的，但我更想站到台前，我喜欢被镁光灯晃瞎的感觉。”
??易梧：“……”
??千颜：“总而言之，谢谢学姐给我这个当SP的机会，之后我一定让你好好配合我……啊，不对，我好好配合你。怎么样，跟我这样优秀的人搭档是不是倍感放心呢？”
??易梧：“……”
??你好自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SP材料管理处门口。
??易梧说：“你自己进去吧，让焦老师尽快确认你的SP申请，我在外面等你。”
??“好。”
??千颜一路聊得非常愉快，此刻心情大好，敲门的时候差点儿被屋子里的人以为是来打劫。
??“请进。”
??屋子里的人说。
??千颜推门进去。
??易梧站在门外，从走廊里挂着学校名人照片墙前走过，经过其中一张的时候停了下来——
??「青大荣誉教授易左临（已故）」
??手不自觉摸了上去。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爸爸。”
??过了一会，千颜出来了。
??在走廊的另一端见到正专注望着照片墙的易梧，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你爸是青大教授，还是荣誉教授，真厉害。”
??易梧嘴角微微一勾，“荣誉教授是去世之后加授的。都弄好了？”
??“嗯。”
??千颜盯着她半天没动。
??易梧：“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千颜忽然笑道，“看你好看。”
??好看个屁！
??刚刚——
??“千颜同学是吧？”
??“是。”
??“我看看，”年轻的研究生助理趴在电脑前，“诶，不对啊，这边申请已经处理了呀。”
??“处理了？”
??助理仔细对比了千颜和申请资料上的照片，“你是穿书应用学的，没错吧？”
??“是。”
??“那就是了，”助理说，“刚刚焦老师在这儿的时候，接到你们系那边的电话，说是让尽快把你的申请处理掉，焦老师应该就是当时处理的。”
??“行，”千颜放心了，“谢谢学长，那我先走了。”
??“好，”助理叉掉资料页，“同学再见。”
??千颜暗叹自己白跑一趟，刚转身准备出去，就听研究生助理又说：“同学，你别气馁，申请被拒只是说明你可能不适合SP，跟能力……”
??千颜猛地回头看向他，“学长，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研究生助理居然怕怕的，声音在气势上就弱了几分，“我说……你别气馁……”
??“你的意思是我被拒了？”千颜双手撑在办公桌挡板上，居高临下问，“我被拒了？”
??“啊，”助理被她这气势吓到了，连忙重新把申请记录点开，看了半天，终于抬头从屏幕上面露出一点视线，“是这样的，千颜同学，系统内部这边显示，由于被指定的医学生拒绝接受你作为SP，所以……”
??“被指定医学生？”千颜咬着牙问。
??“啊啊，”助理甚至想打电话报警，“资料上写的是，易梧。”
??……
??“学妹，你怎么了？”易梧见身边的千颜从出来之后就一直低气压，“不是说申请都处理好了吗？难道不顺利吗？”
??“有一点点小波折。”千颜从阿姨那里把陆希的早午饭接过来，又给自己点了一份，让阿姨也帮着打包，转身看了一眼易梧盘子里的饭菜，“中午吃这么点，不会饿吗？”
??饿死你最好。
??差点儿被你断了我拿学德育分的后路。
??“不会，”易梧还不知情，以为千颜只是饿了才精神恹恹，“我下午约了饭，中午吃多了不好。”
??“跟谁呀，”千颜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像含了个枣，“男朋友？”
??“不是……”
??易梧刚说两个字，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朝千颜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接电话，将手里的餐盘放到一边，“您好，是的，我没忘记，下午没有课，五点半可以。”
??电话那头的人中气十足，同时透着一种亲切感，“小梧，王副教授刚跟我说，颜颜骚扰你，你不想接收她当SP，是不是真的？”
??易梧抬起眼皮，低压着视线看了旁边正等饭的千颜一眼，“千叔叔，这中间有点误会……教务处那边已经通过了SP申请，明后天我就把相关文献发给她。”
??“这事我知道了，”千泽林说，“刚刚颜颜给我打电话来着，说教务处这边把她的申请给拒了。小梧，你别怪千叔叔自作主张，我让焦老师重置了申请，我本来想着下午跟你聊聊这事，但……”
??“爸？”
??千颜猝不及防听到自己亲爹的声音，愣了半晌，半天才一把捞过易梧的胳膊，让手机靠近自己，“爸，你怎么跑她手机里去了？！”
??“颜颜啊，你也在啊，”千泽林音调抬高，大概是想让易梧也听清楚，“小梧啊，那刚好，今天周五，你跟颜颜一起来家里吃饭吧，你冯阿姨亲自下厨。”
??千颜视线落在易梧身上，三分愤恨七分疑惑，“爸，你……”
??“不准说不行！”千泽林在电话那头突然大声，“你好好跟易梧道歉，进门之前她要是还没原谅你，明天就带你去法院断绝父女关系！”
??千颜从没被亲爹这么嚷过，“爸，你疯了吧！我干什么啦？！”
??千泽林：“你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千颜简直要被自己亲爹气死了，“现在是她拒了我诶！差点儿我今年学分就不够了你知道不？！你居然还让我跟她道歉！”
??易梧一愣。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么尴尬吗？


第24章 头痛
??“你别那么多废话，”千泽林那边被他吼得都有回音，“司机晚上去学校门口接你俩，你跟小梧一起回来！”
??千颜：“我不回！”
??千泽林：“你不回，明天法院见！”
??易梧在一边听着，捂着脸，甚至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时，千颜的手机响了。
??她把还在说话的手机扔还给易梧，划开自己的手机，“干嘛？”
??陆希被她的语气给弄懵了。
??千颜半天没听到人说话，“你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别别别，”陆希回过神，“颜，你申请的事弄完了吗？你去了好久了。”
??“完了。”
??陆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千颜：“有事吗？”
??陆希似乎有几分难以启齿，“颜，我的饭……”
??“知道了知道了，”千颜正在气头上，“一会儿就给你带上去！”
??说罢就把电话挂了。
??千泽林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易梧正压低声音回答：“悠悠这周末去姨妈家，嗯，行，我下午跟千颜一起过去……嗯嗯，没事，好，千叔叔，那晚上见。”
??挂了电话，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阿姨都看不下去，“你俩丫头吵完了吗？饭菜都凉了，要不拿微波炉给你们再热一下？”
??易梧礼貌颔首，“不用了，谢谢您。”
??千颜拎起打包盒，“我也不用了，谢谢。”
??易梧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千颜就提着打包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给她一个愤怒而骄傲的背影。
??……
??司机提前半小时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一个人坐车里玩了半天手机，看见身穿蓝灰色学生制服的少男少女们陆续出门，浑身散发青春的气息，有说有笑……除了这俩。
??千颜大步走在前面，似乎着急将另外那人甩在身后。
??易梧快走两步，“千颜，你听我说……”
??千颜倏地回身，对她伸出巴掌，示意不要多说。
??易梧刚要出声，千颜又在自己嘴唇前竖起手指，轻声‘嘘’了一下，一手又指着树上栖息的乌鸦，用气声说：“你听。”
??易梧：“听什么？”
??“连乌鸦都在谴责你。”
??易梧：“……”
??“颜颜小姐，这里！”司机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到车边，千颜手刚碰到把手，忽然想到什么，又换了个方向，径直钻进副驾驶。
??司机：“颜颜小姐，今天怎么坐前面？”
??千颜往后视镜里一扫正上车的易梧，“前面空气好。”
??易梧：“……”
??司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只是哈哈一笑，“都差不多，都差不多。”
??这时千颜接到陆希打来的电话，“喂，什么事？”
??陆希：“我提醒你一下，明天虽然是周六，但是三千米预选赛是明天上午十点，你别忘了。”
??千颜：“没忘，我明天早上回学校。”
??挂了电话，司机觑着时机，故意活跃气氛，“颜颜小姐，明天学校有什么活动吗？”
??千颜望向车外，“嗯，三千米预选。”
??“哟，那跑下来挺累吧？”司机说，“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每天早上拉练都得跑三千，练了好久也没练出来，每次跑完都跟从鬼门关过了一次一样。”
??“江叔，你太夸张了吧？”千颜知道他是存心逗自己，“您上次不还邀请我跟你一起组队参加半马吗？怎么三千就把您累着了？”
??司机呵呵笑，继续专注地开车。
??车子里突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易梧手机上收到王仪发来的微信：
??-“我本来已经联系过焦老师，让他把SP申请拒掉，不过千颜她爸那边不同意，又给通过了，我记得你今天得去见他吧？刚好你跟他聊一下，他是讲道理的，不会强迫你接收千颜。”
??易梧无声地叹了口气。
??千颜跟后脑长了耳朵似的，“哟，阳光这么好，叹什么气呀？”
??司机目视前方，还特意够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天都要黑了，哪儿来的阳光？
??易梧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无奈道：“千颜，这件事我道歉。”
??千颜一点儿没觉得高兴，“不敢不敢，你这一道歉，明天我爸就得带我去法院解除父女关系，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跟我爸认识的，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护着你！”
??易梧：“……那你想怎么办？”
??头痛。
??“你别装出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千颜冷冷笑道，“你早认识我爸，还跟他打我小报告，你怎么跟他说的？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易梧：“我……”
??千颜：“还有，我现在都怀疑上次被辅导员扣分，是不是你给举报的？！”
??司机眼瞅着车里的火/药味越来越足，连忙加重脚下的油门，趁着道上车少，一气把车开回了别墅。
??冯妍在厨房看到车子，赶紧叫了声客厅的人：“老千，她们回来了！”
??半分钟后，千颜气冲冲走进来，和笑盈盈迎出去的千泽林撞上。
??千泽林立马拉下脸，“怎么，叫你道歉你是不是当放屁了？”
??“是！”
??千颜甩了一个字。
??易梧落在后面走来，“千叔叔好。”
??千泽林又变了脸，方才的黑脸瞬间消失殆尽，笑道：“你来啦，快进来吧。”
??千颜去到厨房，从冯妍身边的盘子里拿了根黄瓜，脸色还是不太好，“我爸怎么认识易梧？”
??冯妍瞅了一眼她手里的黄瓜，欲言又止。
??千颜：“？”
??冯妍：“没洗。”
??千颜：“……”
??走到水池边，按开水龙头，就着流水拿起刮皮刀，三下两下给黄瓜退了皮。
??冯妍笑道：“你好久没下厨，我以为你这功能都退化了。”
??千颜挽起袖子，接过冯妍手里的刀，咚咚咚就是一顿剁。
??少顷，垫板上堆了满满的大小均匀的萝卜丁，“看家本领得留着，不然真有一天被驱逐出门，还能当个厨子。”
??冯妍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自从她爸去世之后，我们每半个月会和易梧见一次，也不干什么，就是聊聊。”
??千颜洗了手，“聊什么？”
??“聊聊你从来不跟我们聊的话题，学习啊、生活、穿书上的心得、感想什么的，”冯妍把萝卜丁装进盘子，“小梧她爸妈去世之后，你爸一直定向资助易梧……”
??“等等，资助？”千颜啃了一口黄瓜，“她爸是荣誉教授，还需要咱家来资助？”
??“只是资助她妹妹的医疗费用，”冯妍说，“她爸的抚恤金虽然不少，但被她姨妈拿走了一半，剩下的还得供三个孩子长大，你爸跟她爸以前关系不错，本来想连着学费生活费一起资助，易梧不肯。”
??千颜把黄瓜放到一边，切了些欧芹叶放入搅拌机，手按在搅拌机上面，“她姨妈凭什么可以拿走一半？”
??冯妍让她往旁边去，又往搅拌机里挤了些柠檬汁，“她爸去世没多久，她妈就跳楼了，原因比较模糊，但她妈留了遗书，意思大概是她爸有责任，唉，你别问那么多了，跟你没什么关系。”
??千颜其实也不想知道，于是懒得追问，兀自到旁边开始捣花椒粉，“她们家现在就靠抚恤金维持生存？”
??冯妍被花椒粉浓烈的气味呛到了，在鼻子前扇了扇，“她上大学的学费走学校董事会，算是荣誉教授亲属关怀，至于其他生活上的开销，她自己有一些收入。”
??这时客厅里千泽林大声喊道：“冯女士，请你让千颜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冯妍小声说：“肯定是小梧帮你说好话了，你爸现在要给你甜枣吃呢。”
??千颜不屑，“我要她帮我说好话？我做什么了？我明明是受害人好吗？她到底在你们面前嚼什么舌根了？我爸居然信她不信我？！”
??“小梧什么都没说啊，是我们从学校那边听说的，”冯妍故意隐去是王副教授说笑时聊起的，“就是听说你自恋地以为易梧暗恋你，还专门跑去市实验小学门口堵她。”
??这样啊。
??那知道这件事的人就不少了。
??冯妍拍了拍她的肩，“去吧，好好聊一聊。”
??“你不去？”
??冯妍示意面前这一堆食材，“我还要做饭呢。”
??“您可歇着吧，”千颜说，“还是我来，待会我爸又得说我不孝顺。”
??说着，把冯妍一起拉了出来。
??千泽林一见千颜，堆出一脸‘谄媚’的笑，“颜颜啊，误会你了，爸爸跟你道歉。”
??千颜神色不明地瞟了坐在沙发上的易梧一眼，“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都好，”千泽林拍了拍沙发让千颜坐下，“总之现在误会都解开了，SP的事是我们不对……”
??“你们？”千颜打断他，“什么叫你们？”
??易梧朝他做了个眼神。
??千泽林这才意识到说漏嘴，然而已经晚了，千颜逼问：“什么叫你们？SP的事是不是你们谋划好的？那天我没回学校的事，是不是你们给我举报的？”
??冯妍见势，亲切地揽着千颜坐下，“颜颜，是这样的，我们都觉得当SP可以锻炼你的共情能力，所以才……”
??千颜用打量深井冰的眼神看着他们，“我为什么要锻炼共情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1 18:51:06~2021-02-03 00:3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狗中一枝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中一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年淮水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美味
??“我为什么要锻炼共情能力？”千颜质疑道，“我在您心里是什么冷血怪物吗？”
??易梧低声对冯妍说：“我去厨房看看。”
??千颜下颌一点她，“你就坐那，别动。”
??易梧：“……”
??学妹好凶。
??千泽林：“你怎么跟易梧说话呢，没大没小。”
??千颜搬了个沙发凳坐茶几对面，往三人面前各送了一杯茶，气势就跟黑帮老大处理杂碎似地，“爸，您胳膊肘往外拐到西伯利亚这事我先不跟您计较，但我必须问问，你们——”
??手指锋利地从三人面前划过，“你们——到底合起伙举报过我多少次？”
??易梧一次都没有，问心无愧。
??没说话。
??千泽林和冯妍两人对视，随即陷入心虚的沉默。
??千颜瞳孔放大，一脸难以置信。
??连易梧都有些惊讶，看来这二位是惯犯了。
??“爸！妈！你们——”
??“诶诶，”千泽林按住她的手，“颜颜，你听我说，你看你这么优秀，人生一路走来无风无浪，我们也是为了你之后着想，一辈子总不可能什么挫折都遇不到吧？”
??千颜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已经破产了吧？”
??千泽林：“那倒还没。”
??千颜垂眸，想了想，“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她才是？”
??猝不及防被指认的易梧一脸无辜：“？”
??冯妍尴尬笑道：“当然不是。”
??“既然都不是，我还能遇上什么挫折？”
??千颜简直服了这群人，是太闲了么？
??千泽林也说不上来，“失学、失业啊，或者失恋被甩啊这种，总不会事事遂你心嘛。”
??“爸，”千颜沉着嗓子，“堂姐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您能别一天天怕这怕那的吗？你就是怕我以后太极端对吧？”
??千泽林见她自己能悟到这个问题，连忙点头，“对对对。”
??千颜：“爸，我就问您，您觉得我现在极端吗？”
??千泽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千颜：“？？？”
??冯妍也低了头，生怕被点到回答这道送命题。
??唯有易梧反应稍慢，等意识到此刻该装死的时候，已经被颜神眷顾了。
??“易梧，你说，我现在极端吗？”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易梧居然有点不敢正视千颜，声音几分含糊，“颜颜……我觉得你有一点点极端自恋……”
??千颜：“……”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外面差不多完全暗了。
??大房子里很亮，四面的墙壁却仿佛透着一股凉气，气氛相当肃杀。
??眼瞅着晚饭时间到了，食材却都没处理好。
??千颜也懒得再跟这帮人搅和，从三人的对立面站起身，“第一，‘一点点’和‘极端’是两个对立的词，不能放在一个句子里。第二——”
??她凌厉的目光剜进千泽林眼里，“我不可能失业、失学，更不可能失恋被甩，从来只有我甩别人。谁敢甩我，我就把他送去西伯利亚喂狼。”
??撂下这些话后，径直走了。
??少顷，厨房传来‘咚咚咚’剁什么东西的声音，混杂着不明物体汁液喷溅、颗粒碰撞的声音，怪瘆人。
??客厅里的三人沉默良久。
??过了几分钟，千泽林才像被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一样松了口气，“幸好没动手。”
??易梧：“……”
??冯妍尴尬缓解气氛，“颜颜她……有一点点暴躁，不经常，在外面会收敛，给你当SP绝对不会闹事，你放心，一般情况下……她还是很注意形象。”
??千颜之后会不会收敛，易梧不清楚。
??可自从名著穿书竞赛之后，千颜就在学校论坛火了，这位神人入学半学期以来的战绩也火了。
??现在登上论坛看，就会发现下面清一色——
??【啊，翻图书馆围墙被通报的居然是她！】
??【呀，把断子绝孙的书穿成四世同堂大团圆结局的也是她！】
??【天呐，穿书穿到系统报错（无法根据当前剧情继续模拟场景）的还是她！】
??不得不给同学们挖掘信息的能力点赞，综合这些信息，易梧现在对千颜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说，让千颜不闹事，就像让老虎改吃素一样，完全不切实际。
??易梧猜想，千颜大概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否则也不能如此‘战功赫赫’。
??论坛红人千颜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很久，没人敢进去帮她。
??易梧之前听王仪说，千颜会烘焙、西餐，听动静似乎确实有真功夫，就是不知道经过今天这事，她会不会往饭菜里下毒？
??饭菜上桌的时候，千泽林脸色就跟这桌子青菜一样绿，“颜颜，咱们家没破产呢，你至于炒一桌子素菜招待人吗？”
??千颜没好气地放下最后一盘奶油西兰花，“今天改吃素，行不行？”
??老虎真的要吃素了？
??千颜在易梧对面坐下，和冯妍挨着，筷子分别点过每一道菜，尽管看起来颇不耐烦，但还是一一介绍‘炸蘑菇’、‘桂花烩山药’、‘芝士马铃薯’、‘红酒酿茄墩’……
??那神态就像监考老师宣读考试须知一样——管你听不听，我得照念。
??谁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开始动筷后，易梧视线停留在一盘疑似蒸鱼的菜上。
??名字没记住，反正跟鱼没半点关系。
??筷子刚伸过去，就听千颜哼一声：“你个残忍的肉食动物，净捡肉吃。”
??易梧：“……”
??又听千颜语气中带几分哂笑，“不过这是用豆腐雕的，颜色是蔬菜汁调的，让你失望了。”
??易梧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筷子换成调羹，舀了一勺豆腐伪鱼。
??尝了一口。
??好吃。
??奇妙的味道。
??冯妍笑着问：“小梧，怎么样？”
??易梧礼貌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没诚意。”千颜瞥了她一眼，“要不就是词汇缺乏。”
??千泽林拿筷子在碗上清脆敲了一声，“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也不怕不消化。”
??千颜白了亲爹一眼，“吃饭敲碗，跟要饭一样。”
??千泽林：“……”
??易梧拿她没办法，只好胡诌两句，说：“豆香倾城，芬芳馥郁，人间少有之美味，食之可解忧，无限风流，这样行吗？”
??千颜唇角似乎起了点弧度，一闪而过。
??她挑了挑眉，不大在意地说：“勉勉强强吧。”
??餐桌暂时捡回了一点和平。
??千颜手艺确实不错，菜里虽不见一点肉丁，但味道比荤菜还要丰富。
??易梧忽然想起那晚在旋转餐厅吃的红酒烩牛肉，也是这样，外表看上去和普通菜品相差无几，但其味道的层次感却相当奇妙，饶是她这样对吃不太讲究的人，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厨师的用心。
??千泽林吃完一盘西兰花，把盘底的奶油也喝光了，突然问：“颜颜，这些素菜你什么时候学的？”
??千颜似乎并不想理他。
??“您觉得呢？”
??冯妍连忙接过话：“就你弟上次从意国回来，给她带了一套《食素者日记》，说是海外原装，嗅觉和味觉体验度比国内童书还要高出两倍，专业书级别。”
??“我这老弟还挺大气，”千泽林擦了擦嘴，”诶，不过海关居然没扣他？“
??千颜：“美食训练专业用书，扣它干嘛？”
??千泽林：“我之前有一次带了两本攀岩的专业书，直接就被海关给收走了，说是专业书入境危险，那这又是凭什么？你给解释解释。”
??千颜也不清楚。
??这应该属于法学院的范畴。
??“小梧，你知道吗？”千泽林问。
??和易梧说话的时候，千泽林语气特别好。
??对比之下，千颜简直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易梧很久没在晚上吃这么多，她擦了擦嘴，正起身子，为众人解释——
??华国对专业书的管控一直都很严。
??主要因为国内外图书审核标准不一样。
??有的书在国外被奉为神作，但进到国内，如果汉化工作不到位，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譬如千泽林那两本攀岩书。
??它里面的内容都是根据外国人的骨骼、身体构造，以及国外天然岩壁结构编写而成的。
??如果国人用这一类书进行训练，那么结果很可能是：当他将穿书学到的技巧直接应用到国内环境时，由于不适应或习惯上的冲突，导致攀岩运动中途发生事故。
??这样的事在穿书时代早期层出不穷。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有些极端的人会用书来结束生命——将书的结局卷撕掉，人穿进去之后会由于走不到终点而困在其中，等到现实中的身体因缺水、饥饿走到尽头，自杀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个方法当年一度成为全球范围内最受欢迎的自杀方式。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华国图书管控中心规定，每一本书必须设置‘书籍完整性检查机制’，确保书不会出现缺页的现象，否则不予发行。
??千颜听着易梧讲完这一堆，眼里流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佩服。
??没想到她还挺博学，千颜想。
??意识到自己此刻居然在称赞这个坏人，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争气，随即不动声色别开头。
??千泽林欣慰地拍了拍易梧，“学问做得不错。”
??冯妍也吃得差不多了，“小梧，我听王副教授说你最近很忙，冯阿姨列给你的书单，看不完也没事，你先顾好你手头的事，这些东西日后有的是机会交流。”
??千颜听着不对劲，“妈，你给她列什么书单了？你怎么不给我列？”


第26章 偏见
??冯妍扫了她一眼，“我给你列，你看吗？”
??千颜想了想。
??“不看。”
??冯妍如今在教育部工作，但早年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当老师带过几届学生，也教了上百个孩子。
??然而，在她见过的所有学生中，唯一她觉得前途堪忧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其实父母往往对自己的儿女会有一种盲目乐观。
??总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比一般孩子要强，未来也一定比普通孩子更加幸福。
??但在千家就完全不是这样，或许是因为亲戚中有过分优秀而走向极端的例子，冯妍对千颜的要求几乎降到了只要人活着就行。
??可不知是不是他老千家的传统，千颜从小就特别要强，也特别有主见，不大听大人的话——或许也是因为她家大人总是阻止她学习。
??从上小学开始，千颜就经常被班主任反映行为危险，本以为初中会好一点，孰料直到上了大学，还一直处于‘危险人物’级别。
??冯妍永远忘不了千颜高中毕业那一天，老师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培养一个全国状元太难了，家长难，学校也不容易，千颜永远是学校的骄傲，不过回访母校、拜访老师就不必要了，祝她前途似锦。”
??“你想什么呢？冯女士？”千泽林把她拉回现实。
??冯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餐桌上只剩下她和老千，“她们俩呢？”
??“上楼了。”千泽林说。
??“你刚想什么呢？”
??冯妍：“我在想，我们每半月和易梧见一次面，聊学习谈生活，但我们好像从来没跟颜颜聊过这些。”
??千泽林‘哼’了一声，“首先她得坐下来跟你聊吧，这么说吧，我跟颜颜半个月说的话，还不如我跟易梧一天说的话多。”
??“怎么会这样呢？”冯妍头疼。
??“她根本听不进话，谁的话也听不进。”千泽林盯着剩余的半碗汤，决定撑死自己也不能浪费，“我跟你说，就得早点治治她这毛病，不然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反社会分子。”
??“有你这么说自己家闺女的吗？”冯妍说，“而且她这样，我觉得和我们的教育方式也有很大关系，你看易梧，我觉得她爸妈就把她教得挺好的，听话又懂事。”
??“懂事可不是什么好词，”千泽林连着盘子一起舔了，“我只希望我女儿懂道理，至于懂事，那是受过苦难的人磨练出来保护自己的方式，我宁愿她一辈子都不懂事。”
??“千董事长，你这么说，我可就不赞同了。”冯妍看着这一桌光溜溜的盘子，“唉，随你怎么说，我上去看看她俩，别待会易梧被揍了，我看颜颜今天脸色不太好。”
??千泽林拉住她，“你坐下，人小孩之间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颜颜从来只揍NPC和类人，不会揍真人的，你放心。”
??“放心个……”冯妍收回一个字，“前两天那竞赛里面，她不是还踹了一个叫杨瑾的丫头吗？”
??千泽林怔住片刻，忽然道：“……你看我说吧，这就是反社会分子的苗头。”
??……
??此刻，反社会分子正坐在铺了棉毯的窗台上，肩上架着一把琥珀色的小提琴，拉出了几个音。
??易梧停在一面书架前，隔着玻璃点了一下，“要不这本吧，我没穿过。”
??千颜远远扫了一眼，“《人蛇情未了》？你确定要用你没穿过的书当补习资料？就不怕我虐得你哭着求我？”
??易梧没理会她这句话，“你不是说你那几个朋友要跟你一起补习吗？你没叫她们过来？”
??“陆希要来，一会儿就到，”千颜又拉了几个连贯的音，故意内敛而外露地展现自己高超的琴技，“范衣衣和林小果宿舍有聚餐，来不了。”
??易梧知道千颜在显摆，于是捧场地鼓了鼓掌，“我没记错的话，她们两个是不是和竞赛里被你踢的那个女生同宿舍？”
??“你怎么知道？”千颜盘腿坐在窗台上，给小提琴调音。
??“她们是个混合宿舍，另外那个大三的女生之前和我同班，我转专业之后偶尔会一起吃饭，我听她说，她们宿舍火/药味很重。”
??千颜一手运弓，一手轻轻转动弦轴，易梧见她连调音器都不用，不禁好奇：“你这么相信自己的音准吗？”
??“当然，我的耳朵不会骗我。”千颜抬眼瞄她，“谁跟你似的，一面举报我，一面邀请我申请SP，一面又暗箱操作拒绝我的SP申请。”
??“我没……”
??“你别解释，”千颜拿弓指着她，“我不听。”
??易梧：“……行，换个话题吧，我问你，名著穿书比赛四十二号房间，你为什么会让你的队友拿枪进去？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你会一个人解决所以事。”
??千颜转弦轴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她，“不是你说我不注重团体合作，不懂得调动队员积极性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易梧停住了，心里浮现一个猜测，看向千颜的目光里不易察觉地带了几分琢磨的意味，“所以你是因为我的评价才……”
??“不然呢？”千颜‘哼’一声，“学姐，你对我有偏见，你自己知道吗？”
??易梧不知道。
??虽然她之前跟王仪说她对千颜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在内心深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客观角度来评价这个人，之所以称之为‘偏见’，其实也只是个人观点的一种谦虚式表达。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华国医学生的大忌——
??内心的偏见使她无视了自己的偏见。
??或许千颜并非狂妄而自负，或许她内心是谦逊的。
??或许她不看序言，并非出于对书本的傲视，而是因为她想让穿书多一些未知性和冒险性。
??千颜把调好音的小提琴重新架好，慢慢拉出悠扬的调子，一边说：“学姐，你，还有我爸妈，都对我有偏见，我要真那么狂妄自大，就不会找你帮我补习了。”
??易梧刚想说什么，就听千颜继续道：“就像现在，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但我承认你在有些方面比我优秀，所以也不耽误我找你拜师。”
??“你这么直白说你不喜欢我，就不怕我甩手走人？”易梧笑道。
??“你不会的，”千颜一眼看穿，“吃饭的时候，你故意不敢看我，视线一直往旁边躲避，说明你意识到自己不该举报我、耍我，按照你这种负责任的性格，你不会第二次放我鸽子，反而会在行为上实行补偿。”
??小提琴曼妙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易梧望着窗台上的女孩，侧着头，手臂的曲线随着乐音轻轻晃动，月光倾泻在她身上，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会黯淡她眼里的光彩。
??真的没有任何事能使她黯淡吗？易梧想。
??如果让她去做那件事，也不会吗？
??两分钟后，王仪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来自易梧：
??-“她可以。”
??王仪笑了笑，对着会议上其他人、以及没能到达现场通过视频接入的千泽林说：“我有提议人选。”
??……
??陆希提着一个大蛋糕咚咚咚上楼，一开门便扑到千颜身上，“颜，我终于过门了！”
??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表情一愣，“学姐？”
??易梧放下手里的书，淡淡看过来。
??“学姐好。”
??陆希还靠在千颜身上，脸上的笑容还没下去。
??千颜推开陆希，提过蛋糕，“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好。”
??“啊？”陆希脸色变了，“学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那要不今天的补习先算了？”
??刚好她并不那么想学习。
??千颜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把她从门口拉进来，“今天穿《人蛇情未了》，你之前穿过吗？”
??“是那本巨虐的吗？就是男主是蛇，女主是人，然后男主还特别特别渣……”
??“没错，就是那本。”千颜捂着她滔滔不绝的嘴，打开盒子，白花花的热量闪亮登场，“这都几点了，你带这么大坨奶油，我明天还要跑三千，你是敌军的奸细吧？”
??陆希笑得灿烂，“没让你吃，是给我晚上当夜宵的，漫漫长夜，必须得整点甜食。”
??千颜听出点什么，“你的意思是，今晚要睡我这儿？”
??“啊，”陆希笑着，“不能吗？我以为这么晚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陪/睡呢！等穿完书都好晚了，刚好我们在你这儿睡，明天一起去现场给你打气。”
??“你们？”
??陆希手指在易梧和自己之间来回划了两道，“我们啊。”
??“我不在这儿睡。”易梧说。
??这时门被人推开，冯妍伸进个头，“希希，今晚就在这儿别走了啊，待会给你们送零食上来。”
??陆希礼貌鞠躬，“谢谢阿姨，我不会走的。”
??冯妍目光落在易梧身上，“小梧，你也别走了，千叔叔说要跟你聊一聊，关于那件事。”
??易梧本来没想留在这儿，但既然是那件事……
??“好，谢谢冯阿姨。”
??冯妍下楼了。
??陆希：“那件事是什么事啊？”
??千颜从书柜里抽出书，看也没看她，“学姐，你又跟我爸狼狈为奸商量什么呢？”


第27章 星月【1】
??察觉到两位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陆希默默从千颜手里接过书，小心翼翼避开她，坐到一旁装死。
??易梧不吱声，沉默地直视千颜质问的目光，很久才说：“颜颜，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一些偏见，是我自以为是，我道歉。”
??陆希借书挡住脑袋，视线偷偷冒出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俩人看起来有故事。
??千颜一向没耐心跟人多费唇舌解释，此刻她看着易梧，心里没来由升起一阵烦躁，良久才不忿地‘哦’了一声，“好烦。”
??易梧：“……”
??千颜：“算了算了，先穿书吧。”
??“好好好，”陆希连忙把书送过来，“怎么个步骤？”
??“穿几个？角色怎么分配？”千颜问。
??易梧瞥过她的神色，见她一提到穿书，立刻就进入了状态，便也没再提刚才的事，“你说你穿过女主是吧？”
??“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医院听你和悠悠说的。”
??千颜：“偷听？”
??明明是你声音太大了好吗？
??但为了避免惹毛这位大佬，只好‘嗯’了一声。
??千颜嘴角一勾，“坏人。”
??易梧：“……”
??陆希内心：‘我在哪？我是不是该走了？’
??“既然女主你已经穿过，这次就穿男主吧，陆希你……穿女主？”易梧尾音略显疑惑，因为她看到陆希正拨浪鼓似地摇头。
??“不不不，学姐，你让颜当男主，那不是妥妥地要虐死我吗？”陆希说，“我要不就旁观吧，学姐你穿女主，刚好我学习一下怎么虐渣男。”
??“这样的话……”易梧瞅着千颜从没低过的头，想了想，“那就千颜一个人穿，刚好以她为例子，我给你们讲一下这类书的规则。”
??“怎么，学姐，你怕我把你虐哭啊？”
??千颜的语气戏谑到欠揍，易梧只是笑了笑，“怕你公报私仇。”
??……
??三人围坐在桌前，易梧给每人发了一张内容梗概，边总结道：“这本书有三个关键角色：蛇，男主；人，女主；法师，人妖恋标配障碍物。每一种角色对应的穿书任务是不一样的，千颜现在要选的是蛇，也就是渣男，满分标准是达到100点虐值，60及格。”
??陆希举手发问：“选渣男的意义是什么？”
??易梧点头示意她放下手，“通常大家都会选女主或法师，渣男在这本书里的形象比较负面，一般只有出于猎奇心理的人，以及想要试验虐心程度的虐文作者才会选。”
??千颜似乎毫不在意。
??穿什么书对她而言都差不多，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差异。
??易梧在桌子上扣了一下，吸引到千颜注意后，说：“我设置了不允许OOC，你必须收敛点。”
??“图什么？”
??“什么都不图，单纯怕你把系统玩垮。”
??陆希觑着脸色，一把按住马上要掀桌的千颜，“颜，我觉得学姐说的有道理，这本书版本看起来有点老，大概经不起你造，不OOC也没什么嘛，你就顺着角色本来的性格来呗，别总想着在书里干一番大事业，稳扎稳打才是硬道理。”
??“你能不能有点反叛精神？”千颜挣开她，“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浪来了任砸，雷来了任劈，这不可以，那也不可以，没意思。是你主宰书，不是书奴隶你。”
??“你好叛逆哦。”陆希被训得一愣一愣。
??易梧仿佛没注意到千颜的情绪，默默在纸上写着。
??千颜：“你写什么？”
??易梧：“记录你的心情。”
??陆希：“？”
??好有爱。
??“记我心情干什么？”
??易梧在句尾打了个顿号，抬眸看她，“SP申请既然已经通过，你现在就是我的实验观察对象，你的心情变化会作为实验数据，穿书结束之后我还需要你提供一些渣男心得。”
??“我……！”
??易梧知道怎么治她，在她损自己之前，率先道：“有学分。”
??千颜打量她片刻，‘哼’一声笑了，“行。”
??“接着说，”易梧指着梗概道，“不能OOC是前提，拿高分的关键是‘虐’。我还得提醒你们一点，平时穿这一类反面角色，可以单纯地虐人为乐，但在正式场合，必须主动接受邪不胜正的结局。”
??陆希：“什么意思？”
??千颜：“就我必死的意思呗？”
??易梧点头，“这也属于你说的——穿书人的情怀。接近尾声的时候，不管你把女主和其他NPC虐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样子，你都必须被法师收服，这点明白吗？”
??千颜恹恹道：“明白。”
??“好，那开始吧。”
??……
??花楼之上，五彩绸带凌空飘飞。
??二楼离地数丈，回廊外站着穿青白色衣袍的秀气男子，他一手虚虚抓住栏杆，单脚已经腾空，目光无神地望向虚空，在旁人看来似乎失了神智。
??然而，千颜只是在听识海里易梧讲解的声音——
??“这是男女主相遇的第一个场景，你故意设计被卖去花楼当兔儿爷，女主星月等会儿会从这里经过，目前你只需要跟着剧情走，让她救下你，启动感情线，系统就会开始记分。”
??“知道了。”千颜说。
??她向下往街道上看去，密密匝匝挤满了人，只有她脚下的地方被空出来，大概怕被砸到。
??人群里不乏看热闹取笑他没胆量跳的，也有脸色惊恐唯怕他真的跳下去的。
??这熟悉的跳楼场景。
??千颜摇了摇头，无奈在心里想：‘这要是之前，直接就跳了，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准跳楼。”易梧说。
??“哦。”
??千颜一壁对着NPC念台词‘我宁愿死也不会屈服’、‘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一壁将视线望向更远，寻找即将出场的女主身影。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他身后喊：“颜青，你家里已经把你卖了，你就乖乖认命吧，烂人烂命，还折腾个什么劲！”
??千颜在心里反驳‘认你的头’，表面仍跟着剧情走，以男主文弱的口吻道：“命在我自己手上，我要怎么活怎么死都是我的事，今天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跟你们进楼。”
??下面有人在喊：“活着留条命要紧，脸面日后还可以再挣回来！”
??还有人嚷：“公子，舍生取义，我敬你是个人物！”
??这时，千颜听到易梧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趁女主还没出场，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虐心方式。”
??“学姐，我只虐身，不虐心。”千颜说。
??陆希盯着已经接入穿书画面的激光电视，看到荧幕里热闹的街景，认真道：“学姐，颜说的是真的，她干什么都比较直接，不喜欢杀人诛心那一套。”
??易梧想象了一下在爱情小说里虐身。
??嗯……有颜色，不行。
??“好吧，那我跟你讲几个比较经典的，”易梧说，“首先是《人蛇情未了》这本书主要用的——让光芒万丈之人跌落尘埃，看字面意思你能理解吧？”
??“嗯。”
??“还有几个虐点，分别是——让年老无力之人去看年少时的梦想、使他/她翻山越岭后发现无人等待、折断不可一世之人的傲骨。再就是告诉他，他和另一人挺像的，也就是常说的替身……”
??陆希瞪大眼睛看着她，跟打量怪物似的。
??易梧：“……有什么问题吗？”
??陆希：“学姐，我觉得你有当渣女的潜质……”
??千颜也好奇，“你这都从哪儿学的？”
??易梧把书名发到群里，“《如何最大限度调动NPC及类人情绪》，抽空可以看看，不止讲虐心方式，求爱、表白的也有，你们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千颜：“……”
??就在千颜还在楼外挂着供人观赏时，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让开，让路！”
??人群嘈杂——
??“是星月郡主来了？”
??“那马车好像是郡主家的！”
??千颜位置比较高，她已看清，的确是女主的马车。
??于是立刻投入剧情，亮出一副宁死不从的傲骨：“宁死不为尔等奴役。”
??胡髯腌臢的大汉气急了，“颜青，你别给脸不要，赶快给我滚下来！”
??这时，楼下传来少女嘹亮的声音：“你在那做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千颜望向星月，依旧不改傲岸神色，“多谢姑娘关怀，在下家中落难，被父亲卖入花楼，只是——读书人怎可堕入尘泥，在下愿以死明志。”
??此刻在电视前观望这一切的陆希对易梧说：“学姐，你信不信，如果颜穿的是郡主，她一定会接一句，‘那你怎么还不跳？’”
??“我信。”易梧说。
??陆希：“……”
??她本来以为学姐会说不信……好吧，友军。
??星月望向穿成书生的千颜，“他们说，你叫颜青？”
??千颜点头。
??星月吩咐身边人几句。
??自己仍站在楼下。
??过了一会，传来哒哒踩着木梯上楼的声音。
??少顷，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冲上来，往大汉怀里塞了钱，把他们打发走，几人临走前还朝星月郡主磕了几个头。
??千颜见没人来逼迫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郡主赎出来了，却故意不下来，佯作万事不知的懵懂小书生。
??星月仰头笑道：“没有人来抓你了，你下来罢。”
??千颜故意不放心地往周围看了看，这才假装笨拙地翻了进去，被侍卫扶住。
??星月上楼，丫鬟给她斟了杯茶。
??她闻了闻，大概茶叶品质不佳，终于还是没喝，看着站在一边的年轻人，“颜青？”
??“是。”千颜回道。
??“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少女头扬得很高，意气风发，“我现在要你跟我回亲王府，给我当伴读，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4 15:15:28~2021-02-07 00: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狗中一枝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星月【2】
??电视屏幕前，陆希正对易梧说：“学姐，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主和颜有点像？”
??易梧视线没离开画面，“哪里像？”
??陆希想了想，“不是外貌，是气质……就是昂着头的时候，那股子骄傲劲很像，好像没有什么会让她们低头，她们心里也放不下多余的人和事。”
??“你很了解她？”
??“不算了解，”陆希挖了块蛋糕，沾得一嘴奶油，“不过我很爱她。”
??“你够了。”
??一个声音突然说。
??易梧这才想起她没关闭穿书系统的麦克风，画面里的千颜正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看着屏幕外两人的方向，“背后说人坏话，遭雷劈哦。”
??易梧：“……不准OOC。”
??千颜故意眨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我以为和易老师交流不算违反规定。”
??星月拿竹笛往千颜头上敲了一下，“大胆，本郡主还没开口说话，你竟敢出声。”
??千颜：“……”
??易梧憋着笑了一下。
??千颜闭了闭眼睛，忍住没揍刁蛮郡主的冲动，彬彬有礼道：“是。”
??车马颠簸。
??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太无聊，星月主动问她：“要不要本郡主帮你报仇？”
??“报谁？”
??“那个没良心把你卖掉的爹。”
??“多谢郡主美意，如今得以脱离虎口已是万幸，至于其他人便由他们去吧。”
??毕竟被卖去花楼只是她制造偶遇机会的借口，有没有这个爹还另说呢。
??“那么，刚刚让你快点跳的人呢？”星月眉峰压得很紧，像是不从千颜这儿听到报复对象不肯罢休似的，“你也不打算找他们麻烦？”
??“不打算。”
??千颜说。
??“懦弱。”星月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远离她，“我以为你有跳楼的勇气，也当有报复那些欺侮之人的胆量，却没曾想与一般懦夫相差无二。”
??千颜穿过这本书，当时她的身份是星月，这还是第一次以男主的身份和星月相处，没想到这位郡主居然这么硬气——不错，跟自己脾气还挺合的。
??要不是易梧规定不允许她OOC，她肯定立刻变回蛇身，拉着星月直接把渣男主劈了……哦，不对，她现在就是男主……那就去把法师劈了。
??千颜只是出了会儿神，星月却感受到了冒犯，“本郡主正在骂你，你竟然充耳不闻，大胆！”
??千颜：“……并非如此，在下只是在思考郡主的话。”
??星月挑了挑眉：“那你——思考得如何了？”
??千颜一身青白长衫，看起来十分儒雅，她点了点头，“郡主骂得对。”
??易梧听到这句话，眯了眯眼睛。
??她居然认下了？
??星月看不惯对方这不争气的模样，正要斥责两句，突然就见这人一撩衣袍，身姿飒爽，“在下真是懦夫，只敢伤自己，不敢伤人。”
??“那算什么爹，竟然把亲生儿子卖去花楼！那些围观的人又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叫我跳！我真应当把他们全部送去喂蛇，然后等他们的后代来找我报仇，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一对我灭一双！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都是诓人。人活一世，就当快意恩仇，做事就应该不顾后果，谁叫我现在磅上郡主了呢！”
??她骂得这般痛快，星月却犹豫了。
??千颜瞥了她一眼，径直拉过她，“走，郡主，这便随我去报仇，见者有份，一个不落地送上刑场，反正有亲王府在背后撑腰，郡主顶多背上杀人不眨眼、仗势欺人的名号，也没人敢来找郡主麻烦。”
??陆希嗤笑，“我家颜颜真厉害，反激将法。”
??“不准叫我颜颜。”
??星月甩开千颜的手，“我没叫你颜颜。”
??千颜：“……不是说你。”
??星月拍了拍车壁，让车夫停车。
??下颌一扬，“下去。”
??千颜：“去哪？”
??星月：“去报仇。”
??千颜：“真去？”
??星月双臂蛇着胸前，“我不怕背上仗势欺人的名声，你既然是本郡主的人，我便容不得你被任何人欺负，走，下去，叫得最大声让你跳的人就在外面，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小郡主脾气还挺爆。
??千颜跟在她身后下马车。
??星月一脚踹开木凳，那本是让人下车时踩的。
??她倒要看看这个书生是不是真的百无一用。
??谁料千颜像根本没察觉到似的，就要直接跳下来。
??突然耳畔传来易梧可恶的声音：“不准OOC，注意你现在是蛇妖伪装成的文弱书生。”
??千颜脚都伸到一半，猝不及防被易梧打断，身体已经探出去，根本收不回来，重心一下子往前面倒，脚踏空了，整个人几乎是掉下来的，星月就站在面前，也跟着遭了殃，被千颜一把抱住按到了地上。
??星月被她砸懵了。
??千颜也有点懵，她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易梧的声音再次传来：“如果你现在不做点什么补救，她会直接杀了你。”
??千颜：“……”
??侍卫冲上来，就要拉开千颜。
??一人手刚碰到千颜衣服时，千颜眼神一凛，突然抱住星月。
??与此同时，半空中划过一道淬着冷光的箭，流星般射过来，千颜斜眼一瞥，抱着星月作势一滚。
??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那支冷箭猛地插进了两人身旁的地面，石砖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可想而知，如果千颜没及时救走星月，她俩的下场将会多惨。
??千颜这才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郡主，不用谢，啊——”
??还不等千颜说完，星月当空一脚绊向千颜小腿，反身一跃将千颜按回地上，骑坐在她身上，“你想死么？！”
??千颜神色莫名，“在下才救了郡主，郡主这是恩将仇报？”
??星月手抵在她咽喉，“你瞧不起本郡主？”
??“这话怎么说？”
??“你故意施恩于我，是不是想让我感激你？说，你故意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垂涎本郡主的美色，故意使这奸猾之计勾引于我？！”
??千颜要不是手被星月按住，此刻真想捂脸。
??小郡主好自恋。
??虽然冷箭是自己利用妖法变出来的，目的也的确是为了勾引……吸引她，但却不是垂涎她的美色——毕竟要说美色，千颜觉得自己比她漂亮。
??场外吃瓜群众陆希又挖了块蛋糕，塞了一嘴，“没想到我家颜颜也有被人压的一天，活久见。”
??“不准叫我颜颜！”
??星月掐住她脖子的力气重了，“我没叫你颜颜！”
??千颜：“……我没说你。”
??“颜青，既然你这么不喜人叫你颜颜，好，从现在开始，本郡主便唤你颜颜，你记住，这是对你的羞辱，若你日后再敢冒犯我，本郡主便叫这蔑称众人皆知。”
??陆希蛋糕挖到一半，手停住了，懵逼看向易梧，“所以……‘颜颜’是蔑称吗？”
??易梧正低头在纸上飞快写什么，铅笔忽然顿住了。
??下午吃饭之前，她好像也叫过‘颜颜’……
??*
??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里，千泽林刚结束学校董事会和教务处的会议。
??冯妍推门进来，“这次有什么新进展吗？”
??千泽林神色看起来十分凝重，手指在桌面扣出烦躁的响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冯妍问。
??“王仪在会议上提出了一个建议。”
??“什么？”
??千泽林：“她想让学院单独培养颜颜作为那项研究计划的首批试验员。”
??冯妍一掌拍在桌上，“想都别想，就算学校通过了，发到教育部，我也一定给你们打回去——你不会同意了吧？”
??“没有，董事会目前还没表态，”千泽林皱着眉头，“不过董事会那些老人都认识颜颜，他们了解颜颜，我估计他们是想同意的，但碍于我没有表态，所以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冯妍：“我跟你说，老千，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同意，你不要信那套什么只有无杂念且无畏的人才能穿的理论，那本书被华国教育部封存了五年，就是因为没人有把握活着走出来，他们凭什么寄希望在一个大学生身上？”
??“我知道，”千泽林捏了捏眉心，“我当然不会让颜颜去冒险，这比送她去军队开战斗机还危险……我担心的是，学校那边可能很快就会找到颜颜，以颜颜的性格，她一定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那也不行，你忘了易梧她爸妈是怎么死的了？”冯妍说，“书是易左临写的，他死在自己书里，他当年可是华国穿书界资历最老的教授，能困死他的，怎么能让颜颜去试？”
??千泽林沉默。
??与此同时，千颜正在书里赏月——等待下一个剧情点的到来。
??易梧趁这时候，看了一眼手机。
??有一条发自王副教授的信息：
??-“人选我提议了千颜，但千泽林不同意，董事会没人表态。”
??这时，闲得无聊的千颜望着那轮只属于书本里的大月亮，道：“你们说，如果我今天被星月杀了，在我离开之后，她会不会受到法条的制裁？”
??易梧将手机放回口袋，“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答案，它取决你是唯物还是唯心。”
??千颜：“哦？”


第29章 星月【3】
??易梧：“你要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你就该知道，NPC是虚假的存在，不过就是—堆代码的堆砌，更微观地说，就是—长串二进制数的组合——数字是不会受到制裁的。”
??千颜：“那我要是唯心主义者呢？”
??易梧：“你要是唯心，那就完全可以认为NPC和人—样，是有思想的独立个体，你可以对他/她有爱恨。这就好比你看—本书，如果作者笔力够足，你甚至会相信某些人物其实是有生命的——这种情况下，你可以认为NPC杀了人需要接受审判。”
??千颜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易梧：“你在想什么？”
??千颜笑了笑，眼神却很认真，“我觉得你的理论不太对。”
??易梧诧异。
??她说的话并不是她自己思考总结出来的，而是医学院教科书里关于NPC定位的解释，她背得很熟，也相信这个理论的正确性，但千颜居然说不太对？
??千颜：“如果我是唯心主义者，也就是说，我相信NPC杀人是犯罪，但犯罪的前提是不是得有受害者？可我连真实的疼痛都没有，也并不是真的死亡，也就是说，我根本算不上是个受害者，那么，NPC其实也根本称不上是凶手。如果他/她因为我而接受了制裁，这是不是对他/她的冤枉？”
??易梧知道千颜喜欢想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而且总能提出—些她没听过的理论。
??也只有和千颜聊天的时候，易梧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多保守封闭。
??自己就是个典型的学院派。
??和青帝学院大部分学生—样，课本几乎是她全部知识的来源，但她很少或者说是从不去质疑书里的理论——尽管老师常常鼓励他们去质疑。
??千颜看不见易梧她们，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她们还在看自己。
??但易梧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千颜试探地叫了—声：“还在吗？”
??“在。”
??在就好。
??千颜继续道：“书是不会杀人的，是无罪的，那么，作为其组成部分的NPC和类人也就应该是无罪的，对不对？”
??陆希蛋糕已经吃完了，听得懵懵的，“你们怎么就开始探讨这种问题了？书当然是不会杀人的，教育部和图书管控中心早就已经杜绝用书自杀的行为了。”
??“不。”
??易梧突然说。
??“什么？”陆希问。
??“没什么，”易梧神色看不出异常，“陆希，你先出去—会，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千颜说，不好意思。”
??陆希识相地离开了。
??刚好吃多了，去遛弯消消食。
??易梧望向电视屏幕，和千颜的视线对视上，不过千颜看不见她的神情，否则就会知道易梧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是做了—番心理斗争的。
??“书是能杀人的。”易梧说。
??千颜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易梧呼了口气，像是终于鼓起勇气：“颜颜，我不是说过，在穿书时代早期，人们只要把书的结局卷撕掉，就能死在书里么？”
??“是。”
??千颜说。
??易梧：“但在‘书籍完整性检查机制’被添加之后，这个现象就被杜绝了，那之后的确没有再出现过死在书里的情况，可……”
??“可你见过是不是？”千颜突然问。
??——她的感知力—流，虽然不清楚易梧的神情，但根据易梧说话的语调以及转折的语气，她大概能推测出来什么，好像能钻到人心里去，提前帮对方把心里看清楚—样。
??“是，我见过。”
??易梧说。
??“五年前，我爸死在了书里。”
??*
??“颜颜，你给我起来！”
??星月突然闯了进来。
??千颜立刻进入剧情，“郡主这么晚来在下这里，有何贵干？值此深夜，孤男寡女共处—室，有伤风化，郡主还是……”
??“闭嘴！”星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条鞭子，套上千颜脖子，“本郡主问你，你白天为何要救我？”
??“郡主救我出虎口，我回救于郡主，很奇怪么？”
??“很奇怪，”星月把她推到门上，“你救了本郡主，本郡主便在你这儿欠了—条命，说，你想从本郡主这儿得到什么？这—切都是你的诡计是不是？说！”
??千颜苦笑——故意的，“在下—介书生，如何能想到如此诡计来暗算郡主？再者，今日若非得郡主相救，在下早已横尸街头，又何来暗算郡主的机会呢？”
??“说得是。”
??星月低头思索片刻。
??就在千颜以为她会放开自己的时候，星月忽然给了千颜—脚，把她踢懵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打本郡主的主意，”星月咄咄逼人，“本郡主是何等身份，绝对不可能看上你的，我喜欢的是奋战沙场的大英雄，像你这种弱不禁风的酸腐书生，我是—点不会放在眼里的。”
??千颜忍笑，“我知道。”
??“还有，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得以身相许，不可能的。”
??千颜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自恋的样子莫名熟悉，憋着笑说：“我知道。”
??“本郡主让你来给我当伴读，你就只能安安分分当伴读，你要是敢往前走—步，我立刻就会杀了你！”
??“我知道。”
??星月还想说什么，但见对方始终由着她发脾气，—下子忘了后面的话，眼珠转了两圈，“算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明天早上吃了早饭就来陪我读书，晚—刻我就把你送去喂狼！”
??“是。”
??送星月出门之后，千颜再次坐回窗边，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亮得晃眼，比现实世界里的月亮大—轮，给人—种天空快要盛不下它的错觉。
??千颜：“刚说到哪儿了？你爸死在书里？那本书现在呢？为什么我没见过报道，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报道漫天飞么？”
??“理论上是会报道满天飞的，但后来……”
??“等—下，”千颜想起什么，“五年前，你妈也是五年前自杀的，和你爸的事有关系吗？”
??“对，”易梧没想到千颜反应这么快，“我爸死了之后，大家还没有意识到他是穿书而死，直到我妈跳楼，警察上门，在桌子上发现—本书，停在最后—页……那时候，教育部派来—批专家，谁也没敢碰那本书，然后那本书就被当成凶器带走了，现在还在教育部。”
??千颜：“所以——你妈是看了书之后跳的楼？而你爸，是被书困住，死在了书里？”
??“是。”
??千颜诧异，“居然还有这种事？”
??“所以你说书是无罪的，我不赞同。”易梧说。
??千颜的关注点却在另—件事上——
??这么严重的事件发生后，难道不该立刻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么？
??不对，易梧她妈妈是看了那本书自杀的，而她爸是穿了那本书死的，她爸还是华国资历最老的穿书人……这样的话，没人敢再碰那本书也完全能解释得通。
??“可就算没人敢看那本书，直接派—批专家穿进去不就好了？人多总不会轻易出事吧？”千颜问。
??“这个方法他们当然考虑过，”易梧解释，“可据参与研究的专家说，当他们翻到扉页时，看见上面写了我爸留下的声明——”
??「仅以此书回望苟延残喘的—生，故只允许—人进入，且只能穿为主人公，其余—切人物不得擅动，否则‘驱逐机制’将强制执行，望君慎重。」
??“你爸这是……他想干什么？”
??千颜问。
??“你想知道？”
??易梧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像在期待—个答案。
??千颜看不见易梧，却似乎能感受到易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两人的呼吸几乎同步，易梧指甲深陷进掌心，忐忑地沉默，生怕自己多说—句会影响什么似的。
??千颜沉吟片刻，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过了许久，才抬起头。
??抬头的那—瞬间，易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忐忑又紧张地盯着千颜微微开启的唇，似乎接下来的对话会决定—件事，会成就—个人，也可能会破灭—个人……
??她会说什么？
??她对万事万物那么好奇，她会想知道的吧？
??“易梧，你刚才说的这件事，在华国属于几级机密？”千颜语气严肃。
??“特级。”
??比—级还要高。
??千颜是多聪明的人，她不会听不出来这背后的深意。
??“所以你告诉我，并不是为了科普，而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对不对？”
??易梧没有否认，“是。”
??“你想让我成为第—个去送死的人，是不是？”千颜语气里带着诘问。
??“不，不是，”易梧担心她误会，又急欲抓住希望，“不是现在。如果你愿意，学校会定向培养你成为那项研究计划的首批试验员，我会—起，不过我因为要避嫌，所以不能参与到最核心的地方去。”
??千颜沉默。
??望着书里那轮幽幽散发冷光的月亮出了神。
??空气静得像被冰冻住了。
??不知过去了几分钟，还是过去了几个世纪，千颜才问：“为什么是我？”
??易梧手脚紧张得发冷，“你是我……不仅是我，还有诸多教授见过的，迄今为止心志最坚定的穿书人，你不会轻易被外界干扰，也不会轻易和他人共情。”
??“所以你现在是对我爸妈阳奉阴违咯？”千颜语气里无不透露着几分戏谑的意味，“我爸妈让我当你的SP，是为了锻炼我的共情能力，可你却说，共情能力弱是你选中我的原因，你真不是个好人……”
??“不，”易梧打断她，“我最早选中你当SP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让你参与这件事。”
??“那你是为什么？”
??易梧抬头，轻轻笑了—声，“我只是单纯想认识你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7 17:04:11~2021-02-08 22: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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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星月【4】
??“我只是单纯想认识你这个人。”易梧说。
??千颜：“……认识我干嘛？”
??“对你好奇，”易梧说，“好奇你的性格形成、情感经历、童年过往……”
??“够了够了，”千颜越听越奇怪，总感觉学姐下一秒要向自己告白，“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让我帮你做这件事的？没多久吧？”
??“的确没多久，”易梧道，“今天。”
??“？”
??“今天上午我们一起去SP材料管理处的时候，你问我，青大的医学院为什么仍然存在，当时我的回答是——‘青大医学院的存在，正是为了使它终有一天不复存在’。”
??千颜：“那又怎样？”
??等待剧情点到来的时候，时间流速会比正常要快，此刻千颜那里已经逐渐天亮，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在千颜脸上落下几抹阴影，勾勒出侧脸柔滑的曲线。
??易梧望着画面里的人，有些恍惚道：“我爸生前最后的日子一直在写那本书，有一天他突然问我妈——青大医学院的存在，是不是意味着穿书时代并不是一个好的时代。”
??“我妈告诉他，每一个时代的发展，或多或少会带来一些弊端，越来越频繁的穿书后遗症就是穿书时代的负面产物，而青大医学院的存在，正是为了使它终有一天不复存在。”
??千颜想了想，“你爸不是教授吗？这种问题在他看来不应该很浅显？”
??“这个问题并不浅显的，颜颜……哦不是，千颜，”易梧如今和人说起父母，早已能做到心平气和，“我爸说，他从事了一辈子的穿书事业，大半辈子都活过去了，要不是为了写书，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千颜大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是因为我问了个和你爸差不多的问题，才想到让我帮你？”
??“不，”易梧简洁地说，“是因为你敢质疑……不说了，你的剧情来了。”
??“颜青！”
??星月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千颜从床上下来，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郡主，怎么……”
??星月野蛮地将她从床上拽下来，“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久，你还没有来陪我读书？！你在干什么？”
??“我没……”
??“你刚在跟谁说话？你是不是在和谁私会？！”
??千颜：“……”
??易梧：“……”
??星月不断质问她，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千颜实在受不了，使出妖法打在了星月腕上。
??星月吃痛地松了拽住千颜衣服的手，警惕地往周遭巡视，“是谁胆敢偷袭本郡主？！”
??千颜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郡主怎么这么早？天还未全亮。”
??星月：“你不知道我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念书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说，你房里是不是藏了人？让她出来，我家容不得苟且之事发生！”
??陆希一进门就听到星月机关枪似的话，莫名其妙道：“颜在里面干什么苟且之事了？”
??易梧：“……没干什么。”
??千颜没理会陆希的画外音，径直往门外走。
??星月在身后怒道：“我叫你陪我读书，你去哪？！”
??千颜回身，“我去陪郡主读书呀。”
??星月更气了，“我在这，你要去哪儿陪我？”
??千颜：“读书不去书房吗？”
??“我偏不去书房，”星月脾气上来，直接坐在千颜房里，“我要在你这儿读。”
??千颜‘哦’了一声，又继续往外走。
??“你又去哪？！”星月在身后大声道。
??千颜故意装得莫名其妙：“在下房中没有书，既然郡主要在这里念书，那么在下便去帮郡主取几本书过来。”
??星月醒悟，“等等，你知道本郡主要念什么书吗？”
??千颜心想，桌上有什么书给你拿什么书呗。
??表面却颇有耐心道：“郡主赏脸来在下这里念书，在下愿为郡主将书房的书全搬来，可好？”
??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拖得又长又暧昧。
??果然，星月眉头微动，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打量她，半晌才说：“本郡主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找人打架……”
??“在下去帮你找陪练。”
??千颜作势又要往外走，被星月一鞭子缠住腰捞了回来，推到门上，“不要陪练，我要你跟我打。”
??“我？”千颜咽喉被星月拿胳膊格住，被迫仰头靠在门上，“不好吧……在下怕……”
??星月不屑地笑，“胆小如鼠，这就怕了？”
??“怕……伤到郡主。”千颜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星月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笑了起来，“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既然如此，本郡主让你三招，你若是能在我手下过十招，今日便不需要你服侍了。”
??“那若是在下输了呢？”千颜故意问。
??“还没打就怕自己输？”星月不满，“你到底有没有点男子气概？”
??千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若是在下输了，就罚在下娶你吧。”
??说话间，千颜游蛇般从星月的钳制中滑了出去，而后反身将星月扣在了门上，“郡主，开始了哦。”
??星月咬牙恨恨，“你偷袭，卑鄙。”
??与此同时，她抬脚一踢，脚风凌厉，却被千颜轻易伸腿格挡住，“郡主，您不是说让我三招么，怎么我才出第一招，您便这般沉不住气？”
??“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杀了你。”
??星月从千颜手里挣脱，一腿劈了过来，几乎是贴着千颜面门而过，还是差了一点，被千颜躲开。
??还不等她站稳，突然背后被人重力一推，星月踉跄几步，撞上一棵树，树叶劈头砸下来，弄得她一身狼狈，抬头一看，只见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刻正坐在树上，笑吟吟看着自己。
??饶是星月反应再迟钝，也该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并不简单。
??陆希：“系统怎么没判颜违规？”
??易梧：“为什么要判？”
??陆希疑惑：“她OOC了呀？”
??易梧忍住让她抄写三百遍故事梗概的冲动，说：“这个剧情是为了让女主和蛇妖感情迅速升温，原定剧情是蛇妖百般迁就女主，打动女主。千颜现在采用的方式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激起女主胜负欲，这个过程露出一些破绽是必要的，为了之后的剧情作铺垫。”
??陆希一脸‘学到了’的神情，“不过……要是适得其反怎么办？”
??易梧淡淡看了她一眼，“《NPC人物心理分析》这门课你多少分？”
??陆希：“……”
??看她这噎住的神情，易梧不用猜都知道，估计擦线过。
??“如果《NPC人物心理分析》这门课学得好的话，你是能够准确把握行为对NPC的刺激程度的，”易梧说，“拿星月举例好了，她个性要强且刁蛮，你越是顺着她来，她就越不把你放在眼里，相反，你如果能胜她一筹，她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陆希不知从哪里摸出小本本，唰唰记下。
??少顷，她指了指屏幕里的打斗画面，“可我怎么觉得，颜纯粹是为了欺负NPC啊？”
??易梧一抬眼，就看见画面里，千颜坐在屋顶，身边星月双手紧紧抓着屋檐边缘，整个人吊在半空。
??千颜把玩着星月的笛子，在掌心敲了敲，坏笑道：“你看，在下为了不娶郡主，可是以下犯上了呢……怎么样，求饶么？”
??星月一脸要吃人的神情，吼道：“你欺负我！我要诛你九族！”
??千颜用笛子强迫她抬起下巴，“愿赌服输，怎么蛮不讲理呢？”
??“我没输，是你耍赖，你根本不是人！”星月咬牙努力道，一扭头，甩开了笛子。
??千颜笑了笑，故意又用笛子在星月已经开始颤栗的手指上一个个点了过去，“小郡主，你看你的手都要坚持不住了，还这么嘴硬，你若是现在认输，我立刻救你上来。”
??星月‘哼’了一声，别开头。
??这时千颜突然用笛子在星月肩上敲了一下，她本就已经穷途末路，这一下子直接让她一只手脱了力，重心侧移，险些掉了下去，幸好最后发力，抓紧了几分，整个人借着最后一只手的力气挂在房檐上。
??千颜坏坏地往下看了一眼，戏谑道：“好高哦，摔下去只怕脸都要毁容了吧。”
??就在此刻，千颜感觉脚上一重，猝然低头，就见星月那只凌空的手陡然拽上了自己，猛一发力，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从屋顶拉了下来。
??与此同时，星月另一只手打滑脱开屋檐，又被千颜的重力一拉，自己也跟着掉了下来。
??亲王府的屋顶和千颜之前跳过的十几层高楼自然比不了。
??但星月设定是凡人，这么重地掉下来，还没有歪脖子树作缓冲，不摔成残废也得骨折几处。
??于是，一直谨记自己是进来当渣男的千学霸使出妖法，在她和星月即将坠地时，化出烟雾托住了两人，此刻星月的背几乎贴着地面，却又刚好没有直接撞上，像是故意恶作剧似的。
??千颜在上方距离星月咫尺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她，“现在可以……唔……”
??星月发狠迎面打了千颜一拳头。
??千颜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躲避不及，生生被揍出了鼻血。
??虽然没有实在的痛感，但她还是愣了好半晌。
??就在她出神的几秒种内，星月从地上腾起，反身按住她，两人位置颠了个个，星月的鞭子锁在千颜喉间，狠狠道：“你输了。”


第31章 星月【5】
??千颜笑吟吟盯着她，意味不明道：“郡主就这么希望在下以身相许？”
??“哼，本郡主只是为了羞辱你，”星月恶狠狠道，“说，你究竟是什么妖物？混入我家究竟有什么目的？！你是哪座山里的？”
??千颜故意吐出分叉的舌尖，星月吓得往旁边一躲。
??“你是蛇精？”
??“在下乃华山修炼四百年的竹叶青，数十年前曾被郡主救下，如今前来，只为报恩。”
??星月半信半疑盯着她，“你这理由未免太牵强，古往今来的人妖恋，总是以报恩为起始，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妖物贪恋红尘的借口，借着报恩，以此来掩饰他们贪慕美色的肮脏内心。”
??“郡主是觉得在下只是贪慕你的美色啰？”千颜故意吊儿郎当地问。
??亲王府中有除妖的法师，星月也曾学过几招。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暂时抑制法力的符咒，贴在千颜胸口，而后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衣裙，“趁我还没请法师过来收服你，你走吧。红尘糜烂，不值得长久恋栈。”
??千颜也从地上起来，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红尘而已，能有多糜烂？”
??问出这话的时候，千颜故意加重了鼻音。
??——据课上所学，在不该带鼻音的地方拖几分慵懒的鼻音，会让声音听起来更性感。
??场外吃瓜群众陆希是千颜的忠实粉丝，听到千颜故意诱惑人的声音，只觉得小心脏扑通跳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害羞，刚一偏头，就看见身边的易梧学姐的笔尖顿在了纸上。
??纸上是画了一半的人脸素描。
??陆希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画上的人是千颜。
??是她半撑着脸故意逗小郡主的神情。
??陆·八卦·希小心地戳了戳易梧的胳膊肘。
??易梧‘唔’了一声，“有事么？”
??陆希指了指易梧胳膊下垫的一个本子。
??之前没注意，现在被这幅素描提醒，陆希才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一个速写本。
??“我能看看吗？”陆希问。
??易梧推给她，“可以，别蹭花了。”
??陆希赶紧答应了一声，像捧宝贝似的，好奇又惊喜地翻开。
??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前面大半本几乎全部都是单个或组合静物的临摹，再就是风景写生，间或有几张小孩子作为主角的人物临摹。
??陆希并不懂素描，可是看到这一幅幅由庞杂线条或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画作时，她有些惊讶。
??就像一个完全不懂艺术的人走进画廊时，忽然发现自己开了窍，能和其中大多作品产生共鸣，仿佛个人的艺术鉴赏水平提升了一个档次。
??——其实陆希知道，并非自己灵光乍现，而是这些画有生命力。
??是画在吸引她。
??可是，一幅画作，仅仅有生命力是不够的。
??还有什么呢？
??她有种感觉，在这些画里，还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而正是它，吸引了她。
??陆希看入了神。
??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手指越来越轻，像是怕一不小心弄破了纸似的。
??忽然，陆希瞳孔放大了几分。
??半晌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已经连着翻了好几张主人公是一个人的画作。
??陆希往前翻了几页，找到‘主人公’出现的第一幅画——背景用简单几根线条大致勾勒出城堡的轮廓，数条长绳由城堡窗台连接向花园中间一棵巨大的苹果树，纸张左上角是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半悬在空中，双手抓住绕在长绳上的布条，飘逸的长发被风掀起，从天边向画纸外飞来。
??几抹铅笔落下的阴影描绘出女孩飞扬的神采。
??陆希盯着看的时候，好像自己正站在苹果树下，望着女孩向自己飞来。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期中考试那天，考书里最后出现的情景。
??那么，这个视角……
??显而易见，只有当时站在树下的学姐才能捕捉到这个画面。
??陆希往后翻了一页。
??这张画很简单，背景里只有几片纷飞落下的叶子，人脸的线条干净，几乎只有寥寥几笔。
??但陆希还是一眼认出，画里那个笑着咬下苹果的女孩是千颜。
??——这应该是千颜从‘反派’学姐那里接过苹果并顺便咬了一口的场景。
??再往后，所有素描画的主角都只有一个人。
??其中连着七八张都是她们在名著穿书竞赛里的场景。
??陆希翻到一张时停下了。
??那是她们在草丛迷宫门口，千颜伸手向学姐要钻石。
??应该是第二次要钻石的时候——只因其他选手的身影在画里都被浓缩成一个小黑点，估计是走远了。
??陆希之所以会注意到这幅画，是因为这幅画和其他作品略有不同——它其中还出现另一个人的手。
??不知是陆希理解力强，还是易梧画技高超，陆希立刻就看出，这‘另一个人’递钻石的时候，在千颜的手背上打了一下。
??或许用了几分力气，或许只是由于猝不及防，陆希看见千颜的神情是诧异和吃痛的——尽管穿书时并没有实在的痛觉。
??陆希陡然想起一件事。
??-“颜，你干嘛一直把手揣兜里？”
??-“冷。”
??后来陆希好像无意中瞟见过千颜手背上落了一道红印。
??当时她没太在意，可现在想起来，十有八九就是学姐打的。
??可学姐为什么要突然打她？
??陆希没有特别近距离地观察过千颜的长相，反正在她心里，千颜远看是朵花，近看也是朵花——还是祖国大花园里最亮眼最灿烂的那朵。
??此刻她看着易梧画的这些画，明明没有太过精细的工笔，眉眼也不细致，可人物就像是活的，无论是蹙额还是展颜，都仿佛在和画外人对视，比一切相机所能捕捉的画面都还要动人。
??陆希神经变得紧张起来，像是从严丝合缝的门后窥见一丝泄露出来的光。
??“学姐……”陆希的尾音微微颤抖，“学姐你……”
??易梧将刚画好的素描拿起来，轻轻抖掉多余的灰，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陆希声音有几分喑哑，像害怕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你是不是喜欢颜颜？”
??易梧不答反问：“你在害怕，怕什么？”
??“我没怕……”陆希避开她的视线，“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为何，陆希觉得易梧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一面锋利的刀片，似乎要将她心剖开，而她的一切伪装在这个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难道这就是来自学霸的威压？
??她并不轻易认输，仍强撑着控制自己不做任何小动作，也不流露任何可以被人观察到的表情。
??“我没有害怕，学姐，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吗？”
??易梧冲陆希微微一笑。
??陆希霎时间就愣住了。
??足足数十秒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易梧忽然拿铅笔在她腿上敲了一下，说：“小妹妹，我再教你一个知识，越是有学问的人，越会掩饰自己，而越是靠近大脑的部位，就越容易受到大脑的控制。所以你如果想判断一个人有没有说谎，第一时间不要去看他的脸，而应该去看他的腿和脚。”
??陆希猛地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小腿正极其微弱地晃动。
??——那是个不安的频率。
??她暴露了。
??哑口无言。
??易梧将速写本从陆希那里拿回来，淡淡笑了笑，“相比于其他任何部位而言，腿脚是最不会骗人的，下次可要记住了。”
??陆希没吭声，视线一直胶着在易梧身上，警惕地盯着她将最新画完的素描夹进速写本，然后见她重新拿了一张空白纸放在桌子上，看样子要开始画下一张。
??所有动作看起来那么自然而然，似乎根本没想着要避开谁。
??不知过了多久，千颜在书里已经过完两个剧情，正独自坐在亲王府的假山顶等下一个剧情点。
??可很奇怪的是，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外界的声音了。
??麦克风不知什么时候对她关闭了。
??这还特么补习个毛线啊？
??“你们两个在外面干什么？”千颜忍不住问了句。
??易梧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在单独帮陆希辅导几个基础知识点，免得影响你，所以关了麦。”
??千颜没怀疑什么，对陆希说：“你好好跟易梧学，请她补习可不便宜。”
??“……哦。”
??陆希的声音很奇怪，千颜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可正当她想继续问点什么的时候，发现麦克风再次被屏蔽，她又一次被两个女人辜负了。
??而辜负她的两个女人此刻正坐在电视荧幕前。
??身后是千颜独自赏月的情景。
??陆希往电视里瞄了一眼，脸色难看得快赶上画面里的黑天。
??“学姐，既然你能看出我在害怕，那么你一定也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是不是？”
??易梧把目光投向她，打量片刻，而后轻呼出一口气，“我事先没想到……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陆希抿了抿嘴，自嘲般道：“除了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种心情……我几乎是见到颜颜的第一眼就喜欢她了，很喜欢的那种。”
??“我每一次说我喜欢她、爱她，都是真心的。我怕被她拒绝之后连当舍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敢借着开玩笑表白，天知道我有多期待她能顺口接一句‘我也喜欢你’，这样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们的感情是对等的——可她从来没有，半句都没回应过。”
??易梧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只安慰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陆希抬起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学姐，我刚才的确在害怕。”
??易梧双眼皮比常人深许多，眉毛却又相对较淡，像浅浅晕了一层墨色，当她垂下眼睫注视什么人的时候，往往容易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她就这样淡淡看着陆希。
??陆希往屏幕右下角瞥了一眼，确认标示麦克风的图标已经关闭，才说：“学姐，我害怕你也喜欢颜颜，我害怕你会来跟我抢……我怕我争不过你，我害怕我画画没你好……”
??易梧垂眸沉吟片刻。
??铅笔在纸上勾画了两条曲线，恰好是人侧脸时露出的下颌线。
??“很抱歉。”易梧说。
??“没关系学姐……”
??陆希神色缓和一些，以为自己误会了学姐的态度，刚要向她多解释两句，忽然就听她说：“我的确喜欢千颜。”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祝大家来年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过年期间没法日更，所以这几天会隔日更，爱你们喏！）


第32章 星月【6】
??陆希目光涣散，盯着易梧笔下勾勒的女孩轮廓出了神。
??她活了十八年，从小到大没遇过风浪，迄今为止最大的坎坷还是期中考试挂在易梧手上那次，除此之外，她的人生可以称得上相当‘顺遂’。
??这还是陆希头一次发觉人生并不总是尽如人意。
??甚至还好艰难呢。
??“很抱歉，”易梧说，“在你翻我画册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也喜欢她，我以为你们只是好朋友。”
??陆希红着眼睛，脸色中似乎能看出几分责怪，“所以学姐，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画册，然后借我的嘴转告给颜颜，说你喜欢她吗？”
??易梧愣了几秒，“我喜欢的人，为什么需要你帮我转告？”
??陆希：“……那你故意让我看到画册是什么意思？”
??易梧：“画册不是你主动要看的么？”
??陆希：“……”
??易梧：“而且我画那些画并不是为了故意让谁明白我的心思，而是因为我习惯用素描的方式记录观察对象的心情，我喜欢这种原始手绘的方式。”
??陆希张了张嘴，许多话卡在喉咙里。
??半晌后，终于从齿缝里漏出一句质问：“学姐……你从什么时候喜欢颜颜的？你不是有男朋友吗？而且你今天白天不是还把颜颜的SP申请给拒了吗？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易梧自从转到医学院，看谁都像患者，不知不觉耐心也越来越足。
??不过她还没耐心到向不熟的人解释自己心路历程的地步，于是只挑了一个问题回答：“是认真的。”
??王仪副教授说千颜对于别人暗恋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唯有对易梧这次失算了。
??但其实，千颜这次的直觉仍然没错。
??“可……可是颜颜不是说你没暗恋她吗？”陆希不死心地问。
??易梧笑了笑，“那天她来找我，说是特意为拒绝我而来，你觉得那种情况下，我有必要承认喜欢她、而后接受她的拒绝么？”
??陆希苦涩地挤出笑容，“但你今天明明把她的SP申请拒了，你怎么可能喜欢她？学姐，你是不是在故意钓我话？这是不是补习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一部分？”
??易梧摇了摇头，“那我问你，你觉得我当初为什么会邀请千颜作为我的SP？”
??陆希：“……我不知道。”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王副教授让我去办公室门口堵千颜的时候，我立刻就去了。”易梧说，“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会拒掉她，大概只是因为千颜说她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等等，”陆希打断她，“所以学姐，那天你过来拿水，其实当时就知道颜颜指的不是SP，而是说你暗恋她的事？”
??“不，当时我并不知道，是那晚她过来市实验小学找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的。”易梧想到此处，神色不明，“她既然说要专注学业，我于是也不想强求，但又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想着干脆拒掉她的申请，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陆希听出一丝希望，于是怀着殷切的侥幸问道：“那学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放弃颜颜了吗？”
??“不，”易梧淡淡看着她，眼里却露出坚定的意味，“我打算告诉她。”
??陆希失笑摇头：“信我，她百分百会拒绝你。”
??易梧更为坚定道：“信我，有些感情一直藏在心里，百分百会无疾而终。”
??陆希怀着难以言状的心思道：“既然你白天决定不和她来往，为什么到了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易梧垂眸不语，用铅笔在纸上人物的侧脸上刷出一层阴影，过了会在纸张右下角标注好时间，这才抬起头说：“这中间有我自己的理由，不方便告知。”
??陆希知道像易梧这样的女生，一旦决定了什么事，轻易不会变更。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易梧望向荧幕里正沉浸于和小郡主纠缠的千·蛇妖·颜，沉吟半晌道：“明天。”
??……
??星月纤长白皙的手指从千颜侧脸划过，娇羞地说：“颜青，我觉得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明明你那么坏，我那么讨厌你，可我就是不想放你走。”
??千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被捆了几圈的麻绳，“郡主，有话好说，你先松开我。”
??星月摇摇头，“唔，不行，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出去应付法师，放心，本郡主说过会护你周全，就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千颜闭眼，识海中浮现虐值进度条，数值为零。
??她吸了口气，“那多谢郡主了。”
??星月此刻看不出丝毫野蛮的个性，反而娇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出门前回首望了千颜一眼，眼底波光流转，藏着许多情愫。
??千颜正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就听单方面和自己切断联系的易梧再一次说话：“你不错，这么快便已经让郡主爱上你了，比统计平均用时少四十分钟。”
??很奇怪，易梧明明在夸自己，但千颜却听出几分并不愉悦的意味。
??千颜有点莫名其妙，欲言又止，终于没纠结这个问题，反而说道：“在此之前我没穿过这类书，请问一下，所谓虐，没规定一定要虐女主吧？”
??易梧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别乱来。”
??“所以不一定非要虐女主吧？”千颜问。
??易梧：“你一定要在书里闹点事出来么？走常规路线真就这么委屈你？”
??千颜捏出一诀，绑在身上的绳索立即散落，她神秘地笑了笑，“学姐不是说看中我优秀敢质疑吗？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走寻常路了，要不然在你面前可就没有魅力了。”
??易梧轻声哼笑，“你有没有魅力跟你敢不敢质疑没关系。”
??千颜：“那跟什么有关系？”
??易梧刚要说什么，这时陆希插进一句：“颜，你比原定剧情提前了两个剧情点耶，好厉害。”
??陆希这马屁来得有些突兀，颜学霸一眼看穿她的故意，狐疑道：“你学姐正难得地在夸我，你怎么打断人家说话？不礼貌。”
??陆希偷觑一眼易梧神色，见她表情平淡，眼底似乎若有若无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丝笑意落在陆希眼里，就像情敌得意的挑衅，瞬间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住，怪不痛快，索性一咬牙道：“颜，我今天把话放这儿，我喜欢你，你说怎么办吧！”
??“我不喜欢你，”千颜没当回事，顺口道，“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那我们颜喜欢什么样的？”陆希就像平时在宿舍聊天，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学姐这样的？”
??“你有病吧，”千颜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尴尬，“你们两个刚刚是不是背着我聊少女心事了？能不能专注学业？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无聊。我去走剧情了。”
??飞上房顶时，又顺口添了一句：“深井冰。”
??……
??此刻剧情进行到女主星月为了男主蛇妖和法师周旋，而蛇妖却趁此时亲王府混乱，潜入王府密室偷盗灵珠，用以增强修为。
??灵珠是皇上命亲王府看守的宝物。
??若按照书里剧情，在发现灵珠被盗后，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
??星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救下的蛇妖背叛了自己，于是主动请命去捉拿蛇妖。
??然而，在此途中，蛇妖骗星月说盗灵珠只是为了渡天劫，天劫一过，必将送还。
??刁蛮却单纯的郡主又一次信了他，还在天劫来临时帮他引开前来收服他的法师。
??可是当郡主回到蛇妖渡劫的地方时，才发现蛇妖已经渡完劫离去。
??星月一个人落寞返回亲王府，遽然发现全家被下狱，罪名是偷盗灵珠和看守不力，不日将送上刑场，而她自己也因为被加上‘勾结妖孽’的罪名，遭到朝廷悬赏通缉。
??星月逃走，找到法师。
??本想借助法师的力量收服蛇妖。
??谁料这法师为了几千两赏金，居然出卖星月，将她的下落泄露给朝廷，还暗中和蛇妖勾结，吸取凡人精气用以修炼，后来无意发现星月精气至纯，于是蛇妖便将星月从刑场上救了下来。
??星月以为蛇妖心中有自己，可万万没想到，蛇妖救自己只是为了吸取自己的精气。
??至此，曾经不可一世的郡主终落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直到死前还一直以为蛇妖真心爱自己——因为蛇妖是在她熟睡时吸干了她的精气。
??……
??千颜闯入机关重重的密室，从里面偷出一颗散发璀璨金光的灵珠。
??——与其说是偷，不如说直接抢，守卫被她打了一地。
??刚一出来，就听到内院中激烈的争执声。
??“郡主，您所救的乃修炼数百年的蛇妖，居心叵测，万不可留在身边，还望郡主三思！”
??法师声嘶力竭劝道。
??星月撕烂法师全部的符咒，厉声道：“本郡主喜欢谁想留住谁，都与你无关，你今日若执意阻我，便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正在这时，法师发现了千颜。
??当即神色大变，“郡主，蛇妖多留一日，人间便多一刻不宁！请郡主以大局为重！”
??话音刚落，法师手里法阵成形，蹿着杀意向千颜扑来。
??千颜望向画面外，勾起嘴角笑了，“裁判官，没规定不能虐配角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晚了一天，因为过年事比较多，我尽力。
??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第33章 星月【7】
??千颜将灵珠丢给一旁的星月，自己则飞身掠至法师身后，出其不意踹了他一脚，故意笑对星月说：“小郡主，吞了灵珠，我带你去天边浪！”
??星月盯着灵珠看了片刻，这时千颜恰好经过，二话没说托起星月的手，将灵珠按进她嘴里，为了防止她吐出来，特意待她咽下后才松开手。
??灵珠是皇上命亲王府看守的宝物。
??乍然被星月吞了下去，法师神色大惊，“郡主，此乃杀头大罪，不可不可！赶快吐出！”
??星月愣了许久，只觉体内灵流涌动，而后感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由心脏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
??少顷，星月陡然醒转，意识到千颜做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化，“颜青，你骗我！我护了你，你竟盗取我府中宝物，你竟骗我！”
??千颜制住法师，朝她一笑，“郡主，这还不止，马上皇上就会得知亲王府看守不力之事，紧接着法师会将一切推到郡主身上，然后亲王府会遭查封，上至您父王，下至王府奴仆，将悉数下狱，秋后问斩。”
??这时千颜识海中虐值进度条升至20。
??场外陆希本不想和易梧说话，但实在有一处没想明白，且秉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念头，咬咬牙问道：“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虐的，为什么会上升二十虐值？”
??易梧仿若没听出陆希语气里隐约的敌意，“之前我们耽误了两个剧情点，所以你没注意到，千颜通过那两个剧情已经让郡主爱上她了。郡主这种性格跋扈的女孩，爱得浓烈，得知被背叛的时候也比一般人要激烈，上升二十是正常的。”
??说完这话，易梧又往画面里多看了两眼。
??此时千颜正半跪在地上按住法师，嘴角微微扬起，正泰然自若地看着举剑指过来的星月。
??即使千颜此刻的相貌并非她真实的模样，但看在易梧眼里，她眉眼间弯起的弧度，以及眼底那股傲视万物的劲儿，还有阳光透过树枝落在她脸上的光影，都仿佛经由她精心雕琢，而后像拍画报似地，故意摆给人欣赏。
??尽管易梧嘴上揶揄了一句‘自恋的花孔雀’，笔尖却诚实地开始在纸上勾勒千颜脸庞的轮廓。
??陆希瞟了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再次关上麦克，又像怕人听到似的，低声对易梧说：“如果明天颜颜拒绝你，之后你会怎么和她相处？”
??易梧从小生活在成年人中间，长久下来也就比一般孩子懂事得要早。
??于是几乎在她第一次对千颜产生好感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人了，而且她做事一直很果断，所以决定表白并没有花费她太多思考。
??至于表白之后的事，易梧并不怎么担心。
??学霸的思维是这样的——
??显然千颜暂时并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明天的表白大概率会失败。
??但失败也没什么关系，她不需要一次成功，第一次只需要让千颜知道自己有这个想法就行。
??至于之后，学霸之间自有不尴尬的相处模式，而且SP申请一旦通过不能撤销，千颜即使想避免和自己接触，也不得不先拿到足够的学分，而这个过程，又是一次不短的相处机会。
??易梧没喜欢过谁，又由于不住校，于是和同学来往也不多，加上她不怎么跟人闲聊，所以身边其实没有太好的朋友——除去王仪、千泽林、冯妍这一堆平均年龄45+的长辈之外。
??因此，她很珍惜自己的这种心情。
??很微妙，还有几分美好。
??新体验，值得作为记录。
??学霸易梧如是考虑道。
??“正常相处。”易梧说。
??“怎么可能正常相处？”陆希不理解，也不高兴，“肯定会膈应，还会尴尬。”
??易梧迎着她的目光，似乎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不过那天千颜大老远追过来拒绝自己的乌龙事件发生过后，也没见她膈应尴尬，被人表白这种对她来说司空见惯的事又怎么会让她尴尬？
??易梧垂眸笑了笑，再次看向陆希的时候眼里多了分关怀的意思，“你怕表白失败之后会尴尬，可是，暗恋不苦吗？”
??她声音本来就和缓，说这话时眼神里又流露出安慰妹妹般的温柔，无端戳中了陆希心里藏得很深的情愫，所有无法诉之于口的委屈一下子全被她勾了出来。
??陆希不争气地掉了两滴眼泪。
??易梧没料到她会哭，一时有点无措。
??暗恋有这么苦吗？
??为防止陆希哭崩了，易梧立刻将两人的关注点拉回书里。
??这时，早已习惯场外单方面屏蔽自己的千颜已经看开了——这哪是什么补习，她感觉易梧单纯是来陪陆希聊天的。
??看来下次得把陆希一起拉进来，不能让学姐这么偷工减料。
??星月三下两下将法师吊在树上，对擦双手掌后叉在腰上，扬起下颌，“法师，你还是一个人在这里想想清楚吧，一个时辰之后自然会有人过来放你下来。”
??话毕，星月开怀牵过千颜，两人一道飞上高空。
??就在千颜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星月突然发起小姐脾气，一掌拍开千颜，“你好大胆，你方才为何故意说那种话气我？！”
??星月因吞了灵珠，掌力不同凡人，打在千颜身上，登时震得五脏六腑错了位，千颜从齿关迸出一口鲜血，往后退了几步。
??但为了不OOC，千颜仍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实话告诉郡主，在下来到这里，其实是有个坏人让我来欺负你，在下刚才只是小小尝试一番，伤了郡主的心，实在抱歉。”
??陆希瞟了易梧一眼，方才哭泣导致的抽噎还没恢复，她红着眼睛道：“学姐，我觉得颜在骂你。”
??易梧神色淡淡的，像是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星月脸色变化无常，只是听千颜说了两句，瞬间云销雨霁，又跑去扶住千颜，关切道：“颜青，你没事吧？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气了。”
??千颜憋笑注视星月，只觉得这小郡主精分起来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而且千颜一直觉得，每个仰慕自己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颇有眼光——小郡主自然也被千颜归在‘有眼光’的行列。
??“在下没事，”千颜说，“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郡主为何这般相信我？若是在下盗取灵珠是为了栽赃亲王府，郡主随在下出来，岂不正中下怀？”
??星月反手勒住千颜脖颈，“你若是再敢骗我，我便剥了你的蛇皮，拿你去泡药酒！”
??千颜：“……”
??她凑在千颜耳边，语气忽然变得暧昧，“而且……你方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天边么？我信你，你不会再骗我，是不是？”
??通常千颜在书里都勒别人，陡然被NPC压制，千颜还有点不太习惯。
??往往当她不习惯的时候，就是NPC遭殃的时候。
??于是千蛇妖双指在星月腕间点了一下，星月便吃痛地松了手。
??似乎没料到千颜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星月眼里瞬时充满怒气，刚要发作，却被千颜两指按住嘴唇。
??千颜示意她往下看。
??穿过朦胧的云层，就见一座茂密翠绿的山林在她们脚下。
??“这里便是法师囚禁童子的地方，如今只要郡主将这些童子救出，将收集的证据呈给皇上，亲王府不便不会因看守灵珠不力而获罪。”
??星月打量她，“你这般做究竟有何目的？你抢了灵珠，硬塞给我，此刻又带我来找脱罪之法，如此辗转，岂不多事？”
??千颜心道要什么事都不做，那这剧情可没法玩。
??而且要按照书里原定剧情那样虐你，就怕你受不住。
??千颜没对她多做解释，搪塞几句过去后，便让郡主独自下去山中解救无辜童子，美其名曰提升修为，实则为了支开她——只因她刚刚听到易梧在识海里说的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千颜似乎觉得易梧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
??就像是带着几分不满甚至是责怪。
??千颜默默在心里琢磨了两遍。
??-“你似乎格外喜欢这个NPC。”
??“我是挺喜欢这个NPC的。”千颜不知道易梧怎么看出来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怀着和人探讨的心情，千颜说：“就是太天真，难怪能当虐文女主呢。”
??“不过你现在是不是没打算用她作为提升虐值的工具？”易梧问。
??千颜站在袅袅升起的云雾当中，青丝仿若被雾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回答：“学姐，你看，山风从我脚下吹过。”
??-“我还是更喜欢山顶，尤其是山风从脚下吹过的感觉。”
??这是易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学姐，上山的路有很多条，不是一定要走所有人走过的那一条。”千颜说。
??易梧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却没明说，只是道：“我记得你之前从不会对NPC和类人手下留情，怎么见了这个小郡主突然就转性了？”
??千颜不以为然，“并不是转性，我只是觉得，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没必要去欺负一个傻得天真的小郡主。学姐不是说我很讲究吗？所以，对于我要在书里欺负的对象，我也是很讲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会恢复每天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爱你们喏！！


第34章 星月【8】
??陆希平时不怎么机灵，但遇上情敌的时候，脑子忽然像被灌了兴奋剂，立刻反应过来，有点幸灾乐祸，故意问：“颜，你别是喜欢人小郡主，舍不得虐她吧？”
??易梧淡淡瞥了陆希一眼，不懂她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意义。
??千颜眯起眼睛，狐疑道：“陆希，你今天不对劲。”
??陆希仓皇挪开视线，后知后觉意识到千颜根本看不见自己，“唔……我有什么不对劲？”
??“是不是学姐说什么话打击你自信了？”千颜问。
??陆希低着目光正要去看易梧，就见易梧此刻正盯着自己，眼底似乎藏着几分笑意。
??“我打击你自信了么？”
??陆希愣了愣，“没，没有。”
??千颜眼下没功夫理会她们，因为这时星月已经飞到上空，脸色不快，“你又在同谁传音？你是不是背着我还喜欢其他人？！”
??“被法师囚禁的童子呢？”千颜问。
??星月下颌一点，示意云层之下，“本郡主让他们先行回京，在亲王府等我们。”
??易梧笔在桌子上敲了两声，“这里可以简化。”
??千颜听到了，对星月说：“等一群小孩跋涉回京，黄花菜都凉了，郡主既有法力，何不送他们回去？”
??星月忽然在千颜脑门上拍了一下，“颜青，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啊？”千颜莫名其妙，“我要懂什么？”
??星月低头娇羞，两个小指头相互绞着，“我们……好不容易单独出来，如此天朗气清，你就不想陪我在这山中走走么？”
??千颜思考了一秒钟，决绝道：“不想，我赶时间。”
??陆希噗嗤一下笑了。
??下意识偏头去看易梧时，见她嘴角也噙着笑意。
??陆希瞬间又不那么高兴了。
??脸再次黑得跟抹了炭似的。
??星月脸气得快变形，“所以，你是不喜欢本郡主啰？！”
??千颜背过身，声音沉沉地传出来：“承蒙郡主厚爱，只可惜人妖殊途，而且——”
??“而且什么？”星月眼睛倏地红了。
??千颜缓缓转过身，飘渺的云雾从两人之间轻轻游过，从星月的角度看过去，千颜的五官恰好被朦胧白雾挡住，只露出微斜起的唇角，那似乎是个不怀好意的笑。
??星月尚来不及反应，突然只觉周身风云涌动，一阵凌厉的掌风穿透云层劈了过来。
??她没料到自己爱慕之人会忽然出手攻击，一时躲避不及，被对方击中肩膀，头脑一蒙，整个人便从云端跌落。
??千颜蹲下身来，踩在云层里。
??小声地开始数。
??二十一。
??二十二。
??……
??四十。
??四十一。
??易梧：“……”
??陆希：“……”
??终于识海里记录虐值的进度条停在51，不再往上涨的时候，千颜才满意地拨开云雾。
??只见星月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只剩一团影子。
??但即便隔了这么远，千颜仍隐约能感受到星月遥望她时怨恨、绝望的眼神。
??陆希甚至心疼起NPC来，“颜，你不是说你不会欺负小郡主吗？”
??千颜飞身离开云端，追着身影而去，风哗哗从耳畔吹过，她笑着说：“我可没欺负她，我只是逗逗她玩，顺便做个任务。”
??千颜穿行在云雾中，速度极快，看在易梧和陆希眼里，只剩下一道青色的光。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
??千颜找不到星月。
??明明是从这里掉下去的，而且做的是自由落体运动。
??据估算，应该离地面还有很长的距离，怎么可能在半空中消失不见呢？
??千颜绕着一团浮满水汽的云飞了一圈，四面八方都没见到星月的身影。
??就在这时，千颜骤然听到陆希沙哑地‘啊’了一声，正要开口，突然就被一双从背后伸出来的手勾住肩膀，带着转了个方向。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人堵住了。
??千学霸从来没遭受过这种攻击，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整个人愣是被亲了半分钟才恢复知觉。
??在意识到来人是星月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她从身上扒下去，“你……”
??刚要说什么，星月按住她的唇，莞尔道：“我就知道你并非薄情郎，你果然还是来救我了，颜青，对不起，方才我曾有一瞬间以为，你真的一丝一毫都没爱过我。”
??千颜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几眼。
??表面上看，空间中只有她们两人，但实际上，千颜和场外两位观众都清楚，在场共有四人。
??——且剩余三人都喜欢千颜。
??陆希简直没眼看，出声都变得有点困难。
??易梧没说话。
??反倒是万人迷千颜率先打破尴尬：“NPC不算真人，我的初吻还在。”
??陆希咳了两声，“那个……学姐，NPC绝对没可能从书里跑出来吧？”
??易梧笔尖在纸上按出一团黑印，“我觉得有必要终止这次补习。”
??话音刚落，正要出声阻止的千颜忽然只觉得身体控制不住地远离意识，视野中她最后只见到神色慌张的星月，脸就在咫尺之侧，似乎在说什么，看唇形大概正在唤自己的名字。
??只是她听不见。
??再然后，千颜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从书里出来了。
??易梧合上速写本，将其压在一摞纸的最下面，脸上没有表情。
??陆希眼睛不知为何红着，千颜没细想，径直责问两人道：“为什么说终止就终止，不需要问问我的意见吗？易梧，你是不是故意的？”
??易梧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笔尖指了指她身后。
??千颜一回头，就见千泽林站在门口，脚边躺着一根连接书和电视的数据线。
??看情形，是千泽林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的。
??见是亲爸，千颜脸色变得不客气，“您老来做什么？”
??千泽林视线似乎在易梧身上扫了一眼，但很快挪开，快得让人以为那只是错觉，他笑了起来，“你章伯伯来了，让……”
??“好，我这就下去。”
??“诶——”
??千颜停住动作，“怎么？”
??千泽林：“你章伯伯找易梧有点事，你先别下来。”
??冯妍这时候也上来了，站在门口见屋子里气氛似乎不大好，知道肯定是千泽林做什么事惹着女儿，连忙先招呼陆希去隔壁客房休息，然后让易梧和千泽林一起下楼。
??自己则坐在千颜身边，捡起那本她穿到一半的《人蛇情未了》，好奇道：“怎么没穿完就出来了？不像是你的风格。”
??千颜拿过书，快速簌簌翻了一遍，像要从纸页之间找出什么东西似的，不过她什么都没找到，心里有一点点空落。
??冯妍注意到她的情绪，微笑耐心着问：“书里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么？”
??其实千颜和家里的交流不太多。
??三人平时各自奋斗于自己的事业，不大聚首，尤其在穿书方面，父母一向不赞同千颜的行事风格，于是为了避免分歧，三人干脆闭口不谈。
??所以当冯妍忽然这么坐下来问她的时候，千颜有点诧异。
??“妈，您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觉得咱家是不是真要破产了？”千颜故意揶揄道。
??冯妍当然知道千颜这么说只是为了岔开话题，但她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教育部工作者，并没有给千颜这个机会，她说：“我和你爸检讨了一下，之前对你的教育呢，确实考虑得不太周到……”
??“妈，”千颜听不得煽情的话，赶紧打断她，“是不是教育部那边出什么事了？”
??冯妍没料到女儿抓重点能力这么强，下意识问了句：“教育部那边能出什么事？”
??“章伯伯是教育部驻青大的名誉校长，好几年不见他来家里一次，今天这么晚，他突然来做什么？还特意找易梧，你们是不是又背着我商量什么事？关于什么？”
??“的确有点事，”冯妍没再瞒着她，有些该她知道的事早晚都会知道的，“等他们下面商量完，就会跟你说，你先别管。至于你妈妈我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那是真的单纯的关心，跟妈妈说说呗。”
??千颜平时看着没心没肺，其实内心还是很体贴的。
??她能感觉到父母这些日子以来，渐渐有意识地尝试和她交流，方式过于直接，但心可以体谅。
??“其实没什么大事，”千颜说，“就是吧，刚刚在书里，我被一个NPC亲了。”
??冯妍惊讶，略显八卦，“男的女的？”
??“女的。”
??冯妍视线再次落到《人蛇情未了》的封面上，“是书里的郡主吗？”
??“嗯。”
??冯妍：“所以你现在是因为被NPC亲了，心里郁闷？”
??千颜想了想，“说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穿到一半中途被打断，有种说不上来的……”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冯妍补了一句：“失落？还是心动？”
??“谈不上说心动，”千颜说，“毕竟只有触觉，所以感受其实很单一。大概是空虚吧，我本来打算带郡主一起回去虐法师，但虐值刚到51就被老千打断了，没能完整走完剧情，有点空虚郁闷。”
??冯妍笑着看她。
??千颜忽然意识到冯妍在想什么，解释道：“我是唯物主义者，NPC对我来说是虚假的存在，我没可能喜欢一堆二进制数。”
??冯妍还是笑着看她，但这次多说了一句：“我没说你喜欢NPC，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第35章 余味
??此刻是夜里十一点整。
??千泽林坐在沙发里，易梧坐在一边的沙发凳上，在他俩对面是一位满头银发的男人。
??章也礼上礼拜刚过的八十二岁生日，年纪虽大，身体却很健康，每天还能跟公园小伙子们打打拳，聊起天来脑子转得很快，思想一点不比年轻人落后。
??他如今出门都自带保温杯，端起小啜一口后，笑眯眯道：“听说今天会上有人把那件事重新提出来，还提议了一个人选？”
??“章老，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再多研究一阵。”千泽林说。
??“你是不是掺和进来了？”章也礼问易梧，“章伯伯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身份敏感，最好不要碰你爸这件事，不然就算得到结果，可能也不予采用。”
??章也礼是教育部驻青大的荣誉校长，不在董事会，但学校一应事宜最后决定权都在他手上，他的立场就是教育部的立场。几十年前他就该退休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幸好他老当益壮，于是便在这个位置上干到今天，在华国穿书教育界是最具影响力的人物。
??“章伯伯，很抱歉我没听您的话。”易梧说。
??——以章也礼的年纪当易梧的爷爷都绰绰有余，但老人不爱别人叫他‘爷爷’，非让大家管他叫‘伯伯’。
??“关于这件事，我的心情比较急迫，该避嫌的地方我会避开，”易梧说，“我只是向王副教授建议了一个人选，至于采不采用，我会等教育部和董事会的决定。”
??章也礼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最近明显感觉眼睛比以前容易乏累，“采不采用这个人，最终需要等教育部这边的决定，可是章伯伯要提醒一点，在此之前，你们应该问问这个人自己的意思。”
??易梧一时没说话，盯着老人看了半晌。
??他看起来什么都知道。
??章也礼面容慈祥，“千颜这孩子我见得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个有脾气的丫头，你们越是想帮她决定什么，她就越不会按照你们的思路去做。”
??千泽林本来就不想让千颜卷进这件事，一听章老这么说，立即道：“颜颜个性就是这样，她听不进话，那项研究计划事关重大，变故又多，如果她到时候一意孤行，恐怕会坏事。”
??老人略有些诧异的瞟了面前这两人一眼。
??原来分歧在这。
??“易梧，这件事你没和你千叔叔商量？”章也礼问。
??让千颜作为研究计划首批试验员这件事最早是王仪提出来的，易梧没来得及跟千泽林商量会就召开了，假如不是章也礼今天突然到访，易梧应该会找个时间仔细和千泽林说一下。
??千泽林没有责怪易梧，只是安慰地拍了拍易梧的背，转而对章也礼说：“作为个人，颜颜是杰出的，但作为学生，颜颜就太不守规矩不听话了。”
??章也礼把保温杯递给易梧，示意她帮忙加点水，自己则往后一仰笑了起来，“学生要那么听话做什么？想要听话的学生，不如干脆招一批机器人。”
??易梧帮老人添完水后顺便盖上了杯盖，递给他时，老人苍老的掌心在易梧手背上拍了拍，“学校建围墙，是为了挡住外面人不能随便进校，至于我们自己的学生，平时没事翻一翻就当锻炼了。”
??易梧动作有一瞬间停住了。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或是他为了来千家，特意事先调查过千颜在学生档案上留下的光辉记录？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老人继续说，“想我一个老头怎么能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是不是？”
??“哈哈，其实啊，我今天来这儿，还有点私心，听说千颜写了一本关于不同天气里御风术发挥效能的研究手册，老头想借来看看，不知道她给不给？”
??千泽林：“？她什么时候写的？”
??易梧同样疑惑。
??章也礼从背后拿出一个平板——看起来是老人随身携带的，上面是电子版的杂志。
??停留的这一页上是一张占满屏幕的照片，照片里的千颜笑得温婉，和平时的她一点也不像，整张脸经过精修，只剩下颇有质感的光影，没有毛孔，精致得像一张假脸。
??章也礼往后翻了一页，是文字版的采访。
??易梧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御风术’，然后在那一段回答里看到花孔雀·颜如何显摆自己在不同穿书环境下记录御风术发挥作用的效果。
??她好闲。
??易梧如此想道。
??“你们都对千颜有偏见，一路顺风顺水你们就想让她多经历点磨练，感觉她成功得太容易又担心她变得极端，可在我老头眼里，任何人能以状元的成绩考上青大，我都不觉得她一路走下来会很容易。”
??老人苍老的声音比一切评论家犀利的见解更具说服力，他经历过的沧桑就是他发言的资本。
??章也礼指了指千泽林，“你自己说，你当年高考考了个全市第一，不费劲吗？”
??千泽林捂脸尬笑，“章老，您记错了，考全市第一的是冯女士，我没考上青大。”
??“哦，”章也礼摇了摇头，看向易梧，“那小梧说，你考的那个全市第七不费劲吗？”
??易梧脸上出现了一秒钟的尴尬，“章伯伯，我是全省第一。”
??“哦是吗？”章也礼发现自己年纪可能真的大了，“那全市第七是谁？”
??“是我。”千泽林说。
??整栋房子里唯一不是状元的人。
??“第七也不错。”
??章也礼笑了笑。
??“章伯伯。”
??这时楼梯上传来千颜的声音。
??三人回头，看见千颜正走下来，手里抱着一本书，正是《人蛇情未了》。
??“颜颜好呀，”章也礼让千颜坐在自己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书，翻了扉页，“咦，怎么穿到一半退出来了？不像你会做的事哦？”
??千颜白了一眼自家没用且只会坏事的老父亲。
??千泽林心虚地喝水，用茶杯挡住视线。
??章也礼点了点头，“不错，剧情才走百分之三十，虐值却达到了五十一，很好的成绩，我猜你没走常规路线，是不是？”
??“还是章伯伯了解我，”千颜笑着，“章伯伯，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千颜和章也礼并不怎么熟，不过千颜对谁都有点自来熟，这么问也只是出于礼貌，但章也礼却很热情，像几年没见过孙女的爷爷，“还可以，好像记忆力没以前好，都开始犯糊涂了。”
??他手里慢慢翻着书页，停在剧情中断的那一页。
??看到上面标注红色的‘中断’符号时，他眉角往千颜的方向瞥了一眼，锐利的光射出来，全然不似苍老之人的浑浊，说出的话也是一语中的：“你喜欢这个女主？”
??千颜沉默片刻。
??这时，仿佛有种难以名状的堵塞感撞击着易梧的喉咙，她本不想表现得太过在意，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千颜身上，等着听她接下来的回答。
??在房间里陆希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但都被千颜玩笑糊弄过去。
??可是在章也礼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面前，任谁都会有产生不自觉的敬畏感，易梧知道，千颜会说实话。
??千颜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她其实不爱跟人聊这种小心思，于是通常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很奇怪，被章也礼用这种慈爱的眼神凝望的时候，千颜突然产生一种很想给他写信的冲动——就像她小时候看幼儿节目里小朋友们的去信一样。
??“章伯伯，我被NPC亲了。”
??千颜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千泽林惊讶，“男的女的？”
??千颜这才想起亲爹也在这里，立刻不想说话。
??然而，千泽林却并没有继续八卦，只见他忽然从沙发里站起，自觉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少女心事，你们自己聊，我不偷听。”
??马上要转角消失的时候，还对楼下大声说了一句：“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开明的爸爸？”
??千颜盯着老千反常的行为，隐约意识到这其中有猫腻。
??这时，只见易梧放下手机，淡淡地问了句：“我要不要也回避？”
??千颜一偏头对上易梧的视线，胸腔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似乎易梧只是礼节性一问，却并不真的打算回避，反而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像审讯犯人一样带着威压，由不得人躲闪。
??“不用了，”千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反正你也要记录我穿书的心情变化，就当给华国穿书后遗症医学研究做贡献了。”
??“哦？”章也礼听出点东西，“她为什么需要记录你的心情变化？”
??千颜：“我申请当了她的模拟病人。”
??章也礼眯起眼睛，“小梧不是穿书应用学么？怎么可以接收模拟病人？”
??易梧：“我大二下就已经转来医学院这边了。”
??“好像有这么回事，”章也礼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所以今天老千打电话联系我，让我帮忙联系材料管理处重置SP申请，是你们两个这事吧？”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千颜就来气，只是在章老面前不好发作，于是暗摸摸愤怒地瞪了易梧一眼。
??易梧微一抬眸，恰好接收到千颜不友好的视线，她没说什么，反而神色如常，一脸风轻云淡，仿佛白天拒绝申请的事跟她毫无关系似的。
??章也礼是位开明的老人，知道这是年轻人之间的事，于是不再追问，回到先前的话题，指着书上做了标记的地方问：“被亲了，所以心动了？”
??“大概吧，”千颜想了想，很快又问了句：“可是章伯伯，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章也礼笑道，“穿书时代之前，人们尚能喜欢脑海中想象的角色形象。现今你可以直接接触角色，即便爱上他/她，都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事。”
??千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一处空落落的，想用什么东西填满，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准那处位置。
??章也礼看出年轻人的心思。
??也注意到客厅里另一个年轻人的心思。
??兀自嗤笑了一声，缓缓抿了口茶，良久才像感慨世事似的，说：“年轻人的情感世界真就是比我们这些老头丰富，唉……年轻真好。”


第36章 表白
??章也礼如此感慨一句后，易梧仿佛感受到老人似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抬头和老人视线对上，见老人眼底浸着笑意，于是猜到什么都没能逃过老人敏锐的洞察力。
??这时千颜从茶几果盘里拿了两颗草莓，正习惯性地要招待客人时，发现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那是种很坦诚的态度，千颜意识到章也礼来家里谈的事，应该和自己有关。
??易梧见千颜手里拿着草莓愣住，于是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接过一颗，送到老人面前，“章伯伯，您吃草莓。”
??章也礼笑着接过来。
??“给。”
??千颜把另一颗递给易梧。
??“给我的？”易梧微挑眉诧异道。
??“不要算……”
??千颜话没说完，易梧便已接住，淡淡笑了声，“谢谢。”
??章也礼暗自觉得女孩们这种奇妙的相处模式很有意思，不过他今天来这里有正事，便没多问。
??他的神色还是一样慈祥，只是当他咳嗽两声时，易梧和千颜不约而同地严肃起来，知道老人接下来说的事很重要。
??“是这样的，千颜小朋友，”老人说，“今天学校董事会这边开了个会，会上有人提议你参加‘危书计划’首批试验员培训，关于‘危书计划’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我可以和你仔细讲讲……”
??千颜主动往老人保温杯里加水，借着让易梧帮忙递水壶的时候，她快速地看了眼易梧。
??意料之中的，易梧不敢直视自己质问的眼神。
??不过易梧倒也没有躲闪得太过明显，只是趁低头拿水壶，快速别开了视线。
??“章伯伯，‘危书计划’是不是五年前导致易教授和夫人死亡的那本书？”千颜问。
??章也礼很快从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中意识到什么，“小梧是不是和你说过？”
??千颜：“嗯。”
??章也礼：“那太好了，既然这样，我就直接问你的意思了，你想参加吗？”
??千颜刚要说什么，章也礼又往里补了几句：“首批试验员计划招募七个人，培训周期大概为半年，在你正式进入研究计划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教育部那边针对这本书的前期研究进度。”
??千颜略过他后面的话，径直问：“为什么只有半年？”
??易梧也有点诧异，“之前不是说最少两年吗？”
??章也礼皱眉，“是这样的，我们最近新接到消息，据教育部这边的证物保管科反映，你爸那本书两个月前开始褪色，应该是墨水和纸质的问题，好在内部嵌入的穿书系统目前检测完好，但如果纸张继续陈化下去，穿书系统早晚也会崩溃，所以必须尽快。”
??千颜心里大致有了底，她看了眼窗外黑黢黢的树影，沉思片刻后才说：“章伯伯，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我不喜欢被人通知去做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易梧听的。
??千颜不清楚易梧平时怎么和千泽林他们沟通，但对于父母瞒着自己做的那些事，千颜到现在都觉得不怎么愉快——被人支配的感觉太被动，她不喜欢。
??章也礼听懂千颜的意思，一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良久的静默后，老人沉厚沧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所以章伯伯今天不是来通知你，是来和你商量。”
??“我们已经把范围圈在两种可能性里面：一个是书籍内部包含致命因素，导致穿书人死亡；一个是书籍内容包含威胁因素，而致命原因实则来自外部。”
??章也礼从不强迫任何一个学生，但他熟知如何循循善诱。
??他故意抛出这两个谜团，正是由于他算准千颜会追问——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的。
??然而，客厅里先说话的人却是易梧：“章伯伯，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书本身不一定会致人死亡，而是书里的内容威胁到谁，而遭到灭口或者报复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章也礼说，“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你妈妈是自杀，而根据现场监控，我们没发现可疑人物，所以研究员更倾向是前者。”
??研究员倾向什么都跟千颜没关系，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不掺和这件事。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如果这件事是在她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提出来，她说不定立刻就会点头加入。
??只可惜她眼下正上大学，而且非常不巧的是，她最近的目标很明确——她要考华国国家穿书集训队。
??资格认证考试三年一次，时间紧，任务重，如果她这次错过，就只能等大四再考。
??给易梧当SP其实已经分散了她一部分注意力，好在当SP有学分，而且能提升相关心理医学知识，但如果再掺和进‘危书计划’……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可能会送命。
??“我不愿意，章伯伯，”千颜说，“很抱歉。”
??像被人猛地浇了一盆凉水，易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你不好奇吗？你可能会因此而发现一个威胁穿书人生命的穿书系统漏洞。任何漏洞，只要出现一次，就还会有复现的机会。”
??千颜明白‘危书计划’对于易梧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为她明白，所以才没有把话说得太绝——毕竟因那本书死去的人分别是易梧爸爸和妈妈。
??“我好奇，但好奇害死猫呀，”千颜故意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而且我才上大一，青大还有那么多比我优秀……嗯……和我差不多优秀的学生，再说还可以招募一些从事穿书工作多年的社会人。”
??易梧敏锐地察觉到她言语中的话外之意。
??章也礼也察觉到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章也礼用鼓励的眼神示意易梧说。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良久才听易梧问：“颜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对你还有隐瞒？”
??千颜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借由这个动作掩饰眼神。
??然而感受到易梧一动不动的视线，千颜无奈，只好开玩笑似地说了句：“你对我从来没一句真话。”
??话音刚落，只见易梧忽然倾身，握住她拿茶杯的手，连手和茶杯一起握在手心。
??茶水的温度逐渐在两人手掌间蔓延。
??千颜眼皮一跳，下意识想躲开这个过分亲密的动作。
??可是易梧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只见易梧侧身半坐在沙发上，从章也礼的角度看，她正以一个居高临下略显压迫的姿势半跪在千颜面前，白皙的五指紧紧箍住千颜的手掌，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只对你说过一句假话。”
??千颜不明白易梧为什么忽然这么正经。
??她的眼神太认真了。
??千颜梦呓似地下意识咕哝一句：“什……么？”
??易梧专注的目光勾勒着她的轮廓，“我不喜欢你。”
??那一瞬间，千颜都不知自己为何居然只觉得松了口气，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眨眼连影子不剩，她轻哼笑了一声，“学姐，我知道了，是我自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不，”易梧打断，像被心里藏了很久的某个声音驱使，又或许是方才老人的眼神给了她鼓励，只听她说：“不，我说的是，我说‘我不喜欢你’那句话是假话——是我唯一对你说过的假话。”
??千颜一呆。
??瞳孔在那一刻骤然放大。
??见证这一切的耄耋老人微一抬头，就见二楼楼梯口站着那个扬言不偷听少女心事的千泽林。
??两人相视一笑，千泽林低头偷偷离开了。
??回到房间，千泽林刚一进门，冯妍就往他身上泼了一盒散粉，“不是说好给女儿足够的尊重吗？你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跑去偷听了？！”
??千泽林随手在脸上抹了一圈，皮肤瞬间白了几个度，他毫不生气，笑眯眯搂过夫人，“下次一定不偷听了，冯女士，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冯妍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怎么，颜颜没答应进研究计划？”
??“这是一个，”千泽林开心，“还有一个，你一定猜不到。”
??冯妍白了她一眼。
??——千泽林终于知道女儿的白眼都跟谁学的。
??好在千泽林从不跟夫人置气，“今天小梧刚来家里的时候，我不是跟她聊了一会吗？”
??冯妍：“什么时候？”
??千泽林：“你和颜颜在厨房搞破坏的时候。”
??冯妍正要骂他，千泽林立刻见好就收，一脸灿烂，“我本来以为是颜颜骚扰小梧，所以小梧才不想接收她当SP，可后来小梧却跟我说……说什么，你猜猜？”
??冯妍听到一半，他忽然来这一出，冯女士立马要抽他。
??“诶诶诶，别动气，”千泽林见夫人好像真生气了，瞬间乖巧识相，“小梧说啊，其实不关颜颜的事，是她自己喜欢颜颜，怕之后两个人相处尴尬，所以才想着干脆拒绝申请。”
??冯妍‘哦’了一声。
??“哦？”千泽林诧异得变了调，“冯女士，您一点都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就没见过几个不喜欢颜颜的，我教育部好几个同事都来管我要颜颜的作业回去给孩子当参考呢，青大那论坛、表白墙上不总有给颜颜表白的吗？”
??“好吧，”千泽林八卦的灵魂被冯女士的冷静给浇熄了，“那看来第二个好消息你也不好奇了。”
??冯妍挑眉看了他一眼，“给你个机会，说说看。”
??千泽林拍了拍身上的散粉，浮得满屋子白雾，“小梧刚给颜颜表白了。”
??冯妍又淡淡‘哦’了一声。
??“什么？！”冯妍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霍然转身，猛地抓住千泽林，“你什么意思？什么表白？你刚说小梧喜欢颜颜，是那种喜欢？！”
??“啊，不然呢？”
??冯妍像遭受了暴击，整个人懵懵地坐了下去。
??而千泽林这才意识到冯女士不是不惊讶，只是刚才没听懂‘喜欢’的含义。
??“我一直就觉得咱家颜颜找不着男朋友，你看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接受过哪个男生的表白，反而以前穿书的时候，总时不时地跟我说她喜欢哪个女主、女配……唉，小时候她还总跟我们分享穿书心得……”
??冯妍突然站起来。
??千泽林自言自语到一半，不明白她这是怎么，“冯女士，你别是高兴坏了吧？”
??“我为什么要高兴？”冯妍质问。
??千泽林察觉气氛不对，“小梧咱们知根知底，她优秀漂亮还乖，她要是和颜颜能成，我们不就多了个女儿吗？不好吗？我以为冯女士喜欢小梧呢。”
??冯妍：“我当然希望小梧是我女儿，我也一直把她当作我女儿，但女儿是女儿，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我两个女儿要同时出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千泽林：开心。
??冯妍：暴击。
??章老：吃瓜。


第37章 喜欢
??千颜长到这么大，被人表白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
??她本该十分从容地应对这个场面，但易梧前后不一的态度让她一时半会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千颜只是愣了三秒，忽然一个翻起，反客为主将易梧按在沙发靠背上。
??还不等易梧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就突然听见千颜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惊喜：“是吧？我就说你暗恋我吧！我就说我的直觉不可能出错对吧？！”
??易梧：“……”
??少顷千颜忽然又像从梦里惊醒似的，“不对，学姐，你不会想对我使用美人计呢吧？”
??事发得如此突然，完全有可能是学姐的奸计。
??易梧被千颜以一个格挡的姿势抵在沙发上，她只能直直盯着对方，几乎将一切言语都倾注在这双明澈的瞳眸中，试图让千颜理解她的心情。
??片刻后，千颜终于从她坚定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易梧察觉横挡在身前的手臂力气似乎松了几分，此刻千颜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正在易梧想出声询问之时，只见千颜脸上忽然十分为难，声音略带尴尬：“那……那怎么办？”
??易梧眯起眼睛，“什……什么怎么办？”
??“我可能暂时……唔……学姐，我觉得吧，嗯……这件事……总之……”千颜从来没如此局促，一堆话堵在喉咙口，蹦出来的只有杂乱无章的字眼，最后她冒了句：“我觉得不行。”
??“不行？”
??这句话不是易梧说的。
??而是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章老问的。
??“啊，”千颜缓缓松开易梧，尽力使自己的动作不那么像躲避，她端坐回沙发，甚至往旁边挪了十公分，“我暂时可能想专注搞学习，那个……时间上不太合适。”
??易梧从没听过这种拒绝人的理由，不过千颜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我说了，你可以等事情忙完之后。”
??“但是……我不一定喜欢女生。”
??“你喜欢。”
??“你喜欢。”
??易梧和章老同时出声。
??只听老人咳嗽一声，皮肤褶皱的手按在书页上，“老头这辈子见过很多人，他们在穿完书之后，往往会对书里某个角色留恋不忘，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希望NPC是真人，或者希望自己能重新进到书里去，心里会产生失落、空虚，更有甚者会怨恨书籍本身，在穿书界，我们将这种感情统称为爱。”
??老人意味深长地望着懵懂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产生过这种感情，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星月亲上你的那一刻，你喜欢她，这就足以证明你喜欢女生。”
??客厅里陷入沉默。
??千颜沉思良久，认真说：“我不否认我在很短暂的时间里的确有这种心情，可是，npc始终只是npc，就像我喜欢黄鸭子书包，不代表我就喜欢鸭子。一样的，我或许喜欢某个女性npc，但不说明我喜欢女生。”
??章也礼斜靠在沙发里，平时这个点他早该睡觉，今夜却特别精神，和年轻人聊天让他感觉自己也年轻不少——即便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言辞不太柔善。
??他眯了眯眼，缓和眼球的干涩，“千颜小朋友，最近教育部收到很多民众的请愿书，希望能够往穿书系统里加入存档机制，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千颜当然知道他这么问别有深意。
??如果书籍能有存档机制，她就不会因为千泽林踢断数据线打断穿书进程而生气——章老想借此试探自己对小郡主的留恋程度。
??易梧一直注意观察千颜的神色。
??看见千颜在听到‘存档机制’几个字瞳孔微微放大，身体微向前倾时，易梧不由得想：‘她喜欢的原来是星月那种性格和她类似的女孩，幸好星月只是NPC……’
??“我个人并不希望存档机制的存在，”千颜如实道，“书可慰藉人心，也能使人沉迷。没有存档机制，穿书结束，人回归现实生活一切重新开始，但如果有了，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机制不断循环一个剧情，这和药物依赖、上瘾差不多性质。”
??听到这个答案，老人欣慰地笑了。
??看她方才下意识的反应，明明是支持存档机制的。
??可她居然能这么快分析出弊端，并且做出和自身直觉相违背的决定——果然后生可畏。
??她这样通透，的确是‘危书计划’研究试验的绝佳人选，可惜了。
??章老对年轻人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一向秉持鼓励的态度，他尊重千颜拒绝加入研究计划的决定。
??今晚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缓缓撑着扶手站起来。
??易梧和千颜也连忙礼貌站起。
??这时，本该在楼上安安静静休息的千泽林哒哒哒下楼，一副十分凑巧下来喝水刚好碰上客人要出门的模样，“章老，这就要走了吗？”
??章也礼慢悠悠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故意炫耀似地在指尖转了两圈，“得走了，这么晚，明天可能要睡到半下午才能起啰！”
??“章老，您就别自己开车了吧，”千泽林有点哭笑不得，“我亲自开车送您。”
??“怎么，瞧不起我们八十岁老头开车？”章也礼笑道，“算命的说了，我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千颜小声在易梧身边问了句：“他居然信算命的？”
??易梧低声回答：“并不都信，只信说他好的。”
??千颜偏头看了眼易梧，有点想笑。
??易梧虽然没看她，但还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嘴角微上扬：“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也喜欢我。”
??千泽林送章也礼出门。
??客厅里就剩下两人。
??千颜坐回沙发，捡了颗大草莓，小心地钳掉尾部的萼片，似乎易梧的表白丝毫没对她造成困扰。
??她伸手扯了扯易梧的裤缝。
??易梧一回头，就见千颜捏着鲜红的草莓递给自己，一脸洋洋得意的笑容，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怪里怪气道：“学姐，我们聊聊呗。”
??易梧接过草莓，“我猜你想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千颜挑眉，“不错嘛，怪不得你能当大三年级长，这读心能力……啧啧……强！”
??“不难猜，”易梧咬了口草莓，“你这只花孔雀，逮着机会不显摆自己的魅力，那都不是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气儿问了吧，我都告诉你。”
??一听这话，千颜还真来了精神，“穿书的时候你说我有没有魅力跟我敢不敢质疑没关系，那跟什么有关系，说来听听？”
??易梧看着她笑叹了口气，“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想听我怎么夸你？”
??千颜没有否认，“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那喜欢我总得有个理由吧，美丽、善良、多钞……你总得图我点什么吧？图财呢，还是图色？”
??易梧：“你如果一定要这么问，我觉得图色更多一点。”
??“我就知道，”千颜笑道，“你一定第一眼见我的时候就被我迷住了……”
??“千颜小朋友！”
??章也礼去而复返，站在门口一脸笑容。
??千泽林跟在他身后，看样子一时没追上老人矫健的步伐，“章老，有什么事吩咐我帮您就行，怎么忽然就下车了？”
??章也礼大步走到千颜面前，“听说你写了本关于不同天气里御风术发挥效能的研究手册，借给章伯伯看看可以吗？回去我给孙子显摆显摆，他是你粉丝，要是你能给他签个名就更好了。”
??千颜也没说不好意思，反而更得意，“章伯伯的孙子怎么认识我？”
??“上次名著穿书竞赛全市转播，后来又重播了几次，我孙子次次都搬小板凳坐电视机前面看，比他看动画片都认真，连后面记者采访你的词都背下来了。”
??千颜嘴角的笑都快溢出脸庞。
??穿书被中断的不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从客厅壁柜上取下一张自己的照片，在上面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章伯伯，御风术研究手册我电子版发您邮箱，写着玩的，别太当真，具体事件还得具体分析。哦还有——谢谢章伯伯孙子的厚爱，以后有空来我家玩，我给他做点心吃。”
??……
??这一次章也礼真的走了。
??客厅里的古钟十二点报时，发出清脆连续的叮咚声。
??两人这才意识到都这么晚了。
??冯妍裹着睡袍站在二楼楼梯口，头发还很整齐，脸色却不大好，但一看就还没睡。
??“你们两个快上来睡觉，颜颜明天上午不是还要跑三千吗？”
??“妈，您怎么也这么晚还没睡？”千颜抬起头问。
??冯妍心道还不都是被你俩这事闹的。
??“明天周末，不用早起，看剧没注意时间，就晚了。”
??千颜示意易梧上楼。
??回头一瞥，发现易梧正从果盘里捏起一颗草莓，面前摆了八/九个完整的绿色花形萼片，像展示战利品似地整整齐齐放在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一共吃了多少个一样。
??千颜神色复杂，“学姐，你现在手上拿的草莓是早上刚从海那头空运来的，午夜十二点连吃十个，啧啧……我有绝对理由怀疑你除了图我的色，还图我的财。”


第38章 实践
??“金钱魅力也是你格外吸引人的魅力之一，”易梧笑着打趣道，“不过你放心，就算你家破产或者你被逐出家门，我也不嫌弃你。”
??千颜一眨不眨看着易梧，见她缓缓将绿色萼片夹进书里，隔几页放入一片压平。
??最终合上书的时候，厚度肉眼可见多了一层。
??“你这是要做标本？”
??千颜问。
??易梧：“书签。”
??千颜：“怎么，吃了我家草莓，挥一挥衣袖，连叶子也要带走？”
??易梧笑了笑，“送你的。”
??千颜：“我不要。”
??易梧挑眉‘哦’了一声。
??千颜狐疑盯着她，“易梧，你这是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吧？”
??易梧淡淡笑着，“是啊。”
??千颜：“……”
??易梧像没注意到千颜欲言又止的表情，抱起夹了草莓萼片的书，往楼上走。
??千颜一起上楼。
??易梧边走边说，“记不记得我给你推荐了本书？《如何最大限度调动NPC及类人情绪》，里面除了讲虐心方式，还有求爱、表白。”
??千颜眼睛微微一眯，“所以你现在是在我身上实践表白理论啰？”
??易梧突然停下来，站在楼梯上，扭头居高临下盯着千颜。
??千颜猝不及防被她靠近，两人面颊只剩下三指距离，只见易梧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眼底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不，表白那一步已经过了，现在正实践的是追求对象的理论。”
??千学霸何曾怕过被人撩，可是她忘了面前这个也是学霸。
??所以当她试图反客为主劝退易梧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反按靠在楼梯扶手上。
??易梧进一步靠近，这时脸庞相对的距离只剩咫尺。
??她挑了挑眉，目光自上而下在千颜脸上游移。
??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张完美的脸，饱满圆润的额头一路往下，经一个笔挺的弧度从鼻梁延伸至薄唇上方那弯浅沟，淡粉色的唇膏衬得两颊红润，抑或是因害羞而泛起的绯红——不过易梧从没见过千颜害羞，而且她发现对方耳根并没有泛红的迹象，于是排除‘害羞’这个可能。
??隔得如此近，易梧甚至能闻到她嘴唇上沾染的草莓气息。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过来找我，我都会答应你。”
??千颜避无可避，只好偏开头。这样面对面的姿势让她莫名心跳加了点速度，并不多，但胸腔砰砰跳动的声音却仿佛有了实体，经由每一根神经传到脑海，使得心跳声分外清晰。
??真是够了，她想。
??她暂时还不想谈朋友呢。
??“太晚了，我去睡了。”
??千颜推开她。
??易梧望着她仓促离开的身影，忽然道：“明天我去看你跑三千米。”
??千颜停下，回身看了她一眼，“不准来。”
??易梧笑了笑没表示。
??千颜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
??清晨阳光照射进房间里的时候，千颜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叫了起来。
??洗漱完下楼，忽然见到餐厅吧台边坐着三个身影，光透过窗帘白纱落在他们身上，给三人脸上的笑意描了个‘其乐融融’的边框，要是有人用相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活脱脱就是‘幸福家庭’的宣传照。
??刹那间千颜以为自己误入别人家。
??怎么他们仨看起来那么像一家人呢？
??冯妍面对楼梯，第一个发现千颜。只是看到千颜的瞬间，她的视线不易察觉地有些奇怪，脸上笑容虽然没变，但短暂提起又放下的唇角还是显出一丝不自然。
??千泽林快速握住她的手，像为了阻止她说什么话似的。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几秒之间，然而还是没能逃过一屋子学霸的眼神。
??千颜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妈，我打扰你们愉快的早晨了吗？”
??易梧把一盘面包片往千颜面前推过去，也关怀道：“冯阿姨，怎么了吗？”
??冯妍一言难尽地瞟了眼这俩孩子，见她们没有表现得太过亲近，心里只觉松了口气。
??见千泽林紧握住自己的手，知道老千是怕自己冲动下说出不好听的话。
??她把手从千泽林手心里抽出来，笑道：“我就是看到颜颜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是不是又漂亮了？”
??千颜放下面包，眼底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惊喜，“是吧，妈你也发现了对吧？我今天换了腮红唇膏以及粉底，全脸画了个超级防水妆，上镜肯定很好看。”
??千泽林抬头瞥向她，“你今天是去跑三千，又不是让你去游三千，妆要那么防水干什么？”
??千颜刚要怼他，就听易梧在一旁说：“免得跑步流汗花了妆。”
??说完还看了她一眼，“对吧？”
??千颜赞赏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易梧低头笑了。
??两人这一互动放在平时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交流，但看在冯女士眼里，她那操心的神经忽然就像被人掐了一下，眼皮控制不住地连跳几次，最后结果就是她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千颜看见冯妍大步过去把窗帘拉上的时候，莫名其妙问了句：“太阳今天怎么惹着您了吗？”
??那个见了阳光恨不得找个沙滩晒日光浴、声称晒太阳可以促进她体内钙吸收的冯女士去哪了？！
??唯一知晓内情的千泽林赶紧笑着掩饰：“你妈最近腿脚老抽抽，医生说补钙补多了，所以她现在要少晒点太阳，没事没事，你们赶紧吃饭。”
??冯妍白了他一眼，深吸口气。
??作为开明进步的家长，她一定不能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阻止这俩闺女混在一起。
??她调整好脸色，微笑道：“今天周六，三千跑完你们两个还有其他安排吗？”
??易梧：“我去姨妈那里接易悠。”
??千颜：“妈，注意一下，跑三千的只有您女儿一个。”
??千泽林顺嘴问了句：“那小梧去做什么？”
??易梧神色如常，“我去帮千颜拿衣服手机。”
??她的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是声音像一缕丝线分出几支，落入千颜耳中，她想：‘完了，学姐情根深种，这可怎么好？’
??听在千泽林耳朵里，他暗道：‘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小梧好样的！’
??然而冯女士却像耳朵里遭受几轮轰炸，刚刚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现在只希望女儿能坚守住阵地不要沦陷，不然她可能工作之余还得去恶补同性恋相关知识。
??……
??易梧系上安全带，就听千颜在耳边问：“你觉不觉得我妈早上很奇怪？”
??“你妈从昨天晚上来叫我们上楼的时候，就开始表现得有点异常。”
??易梧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
??千颜在小区门禁处刷了卡，道闸缓缓升起，她将车开了出去，“说说看。”
??易梧望着路前方，“我大致分析了一下，昨晚直到章伯伯来之前她心情都很平稳，说明是这之后发生的某件事让她感到焦躁。吃早饭的时候这种焦躁没有消退，反而是在你下楼的时候突然像被提醒了什么，说明……”
??“说明这件事跟我有关。”千颜接过话。
??易梧将正在播送早间新闻的车载音响关掉，点了点头，“据我观察，她从始至终没有看过手机，说明困扰她的事不是通过手机传达给她的。而且关于这件事，手机不能带给她更多相关信息。”
??千颜皱眉，手在方向盘上轻扣，“但章伯伯来之后她一直在楼上，也就是说，这件事是楼下某个人告诉她的——是楼下发生的事。”
??易梧轻轻‘嗯’了声，“楼下统共发生两件事，一个是你拒绝加入‘危书计划’，一个是我向你表白。但很显然，你父母并不希望你加入‘危书计划’，所以才没有在董事会会议上表态。你拒绝，正好符合他们的期待。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千颜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倏然握紧，“我妈知道你表白的事？！”
??“是，”易梧淡淡道，“而且她显然并不怎么赞同，不过由于她属于高素质的父母，于是一直刻意压制自己的焦躁，单从这一点看，她是很伟大的妈妈。”
??千颜：“可你表白的时候，楼下只有你我和章伯伯，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偷听了？”
??“不，偷听的是你爸，”易梧分析道，“记得章伯伯拿车钥匙准备离开的时候吗？你爸很凑巧地下楼喝水，那不是凑巧，我猜他其实一直在关注楼下的动静。”
??千颜神色不明地瞟了眼副驾驶座里的易梧。
??察觉到千颜的视线，易梧微微偏头，两人目光轻轻一碰。
??这一刻千颜才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不喜欢和人探讨，只是身边少有能跟上自己思路的人，单方面输出就像去原始社会扫盲——太累。
??但她和易梧交流时，一切仿佛变得十分顺畅。
??尤其在昨天一切……‘危书计划’和暗恋……都坦白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并不怎么尴尬，反而两人都很坦然，甚至于千颜觉得易梧根本一点也不高冷。
??到底是谁说学姐高冷的？
??是谁？
??！！
??突然在这时千颜想起了什么。
??易梧立刻感受到车身轻微往左晃了一下。
??她刚要询问，就忽然看见千颜拍了下脑门，“哎呀，我忘了，陆希还在我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希：“终究是错付了。”


第39章 别来
??田径场上分外热闹。
??这并不是正式的运动会，只是各个项目的预选赛。
??但青大学子实在太过积极，几乎每个项目都爆满。尤其是女子三千米长跑，因其学分最多，备受学生青睐，原本四十名正式选手的比赛居然有一百多人报名。
??范衣衣提了袋水过来，递给千颜一瓶，“陆希昨晚不是搁你家住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千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尴尬望向操场上撑杆跳的男生，“她睡过了，我让她自己打车过来……那群人是不是我们班的？”
??林小果抬手遮在眼睛上面，顺着看过去，“那可不就是咱班男生吗？李红旗，张迪……诶，杨瑾怎么也在那边？那不是男子撑杆跳吗，她去做什么？”
??“没看见关童乐也在撑杆跳队伍里吗？她最近在追那个男生，听说是她高中同学，”范衣衣往手里呼了口气，原地蹦跶了起来，“天呐，这不才秋天吗？怎么有太阳也这么冷？”
??林小果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咱们这儿哪有秋天？夏天过了直接入冬。今天还算好的，听说过两天直接下零度，搞不好要下雪。”
??“下雪好呀，”范衣衣眼前一亮，“搁我家那儿，这会儿早下雪了。”
??这时，被千颜遗忘的可怜人儿——陆希脚步沉重沿跑道边走过来，在见到千颜的时候往她手里丢了个暖宝宝，“颜，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居然不带我自己走了。”
??范衣衣八卦地瞟了眼，“哟，精神不咋好，看来昨晚没睡到颜神。”
??千颜在她背上重重一拍，“说什么呢，我是那么好睡到的吗？”
??范衣衣刚要说什么，忽然不正经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正经，甚至还有几分毕恭毕敬。
??只见她弯身下去躬出九十度，接受检阅似地大声道：“学姐好！”
??易梧微微倾身半点头。
??林小果在一边小声跟着说了句：“学姐好。”
??易梧也朝她点了点头。
??兴许是易梧留给低年级学生的事迹太过震耳，又或许是因为每次见到易梧，她不是作为考核官就是作为裁判官，于是大家对她的印象一直都是高冷严肃、不苟言笑。
??连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范衣衣也不怎么敢跟她多说话。
??甚至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众人本以为她只是恰好路过，过来打声招呼。
??然而等了半天，发现学姐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千颜问了句：“你不会真要看我跑三千吧？”
??易梧没吭声。
??千颜无奈叹了口气，把她拉到一边，避开狐朋狗友道：“学姐，不是让你别来吗？”
??“我来又不是看你，”易梧从包里拿出一本记录簿，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给你们记分的学长突然喝水噎住了，让我帮他代下班，不行吗？”
??千颜：“……你怎么不说他掉茅坑里呢？”
??易梧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好，下次我就用这个理由。”
??千颜：“……”
??站在远处的三人一直注意她们这边。
??范衣衣一不小心递水的时候把水瓶捅到林小果脸上。
??她吃痛叫了声，“衣衣，你看着点。”
??范衣衣非常不真诚地在她脸上抚了抚，“诶，我说，她俩这有说有笑的干什么呢？”
??陆希：“她们哪儿有说有笑了，没看见就学姐自己笑吗？颜可没笑。”
??范衣衣：“陆希，你今天精神不大好，怎么脾气也不太好？跟吞了火/药一样，难道昨天补习不顺利，你被学姐训了？”
??林小果：“幸好咱们没去补习，不然学姐肯定得嫌我脑子转得慢。”
??这时那边两人忽然往她们这看了过来，仍在低声说着什么。
??陆希全身触电般愣了一下。
??难道学姐把自己暗恋的事告诉给了颜颜？
??然而易梧其实只是在对千颜说：“待会儿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拿。”
??如此明显的小心思，千颜能看不出来？
??千颜看了眼远方的朋友们，“没事，我衣服让陆希她们帮忙拿就行，不用麻烦易记录官，您还是专心记分，千万别被我的美色耽误了。”
??易梧抿嘴笑了笑，“知道你的美色容易耽误人，就别化这么吸引人的妆。”
??千颜呵呵一笑，“我怕素颜吓着你。”
??易梧手插进口袋，靠着操场边的铁丝网，饶有趣味盯着她，“你素颜很吓人吗？”
??千颜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我怕你们看到我素颜也那么美，就再也找不到借口安慰自己没有我美是因为化妆技术不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善良呢？”
??易梧：“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你素颜的样子呢？”
??“别想了，没可能。”千颜说道，“我只要见人就会化妆，除非你说你不是人，不然你永远都没机会见到我的素颜，而且你这是什么癖好，打扮漂漂亮亮给你看不好吗，做什么还非得看人素颜？”
??“其他人素不素颜我不在乎，只是有点好奇你素颜，”易梧道，“不过呢，你素颜也好，浓妆、淡妆都好，我全都一样喜欢。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千颜挑眉看她，“你这些骚话也是那本书里教的？”
??“跟你学的，”易梧说，“你不就是这么跟星月说话的么？”
??“哟，”千颜故意上下打量她，“原来吃醋了。”
??易梧一手抱着记录簿，一手往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深邃的目光好似能穿透人心——看起来特别像斯文败类。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
??千颜情不自禁向后倒退。
??只听易梧忽然凑在耳边说：“谁叫你这么招人喜欢？”
??千颜：“……”
??易梧还要说什么，千颜却往旁边一躲，绕开了她。
??——千颜怀疑自己要是不及时躲开，下一刻可能会被学姐原地壁咚。
??易梧盯着她看，感兴趣地问：“怎么，怕被我壁咚？”
??千颜从鼻腔里发出漫不经心的哼笑，眼中闪烁着对敌人蔑视的光。
??颜神对这些小把戏从来就没带怕的！
??下一秒千颜动作利落地从易梧手里抢过记录簿扔到一边，然后使出格斗时制服对手的技巧将易梧手腕按在铁丝网上，金属网骤然被撞击，发出哐啷的声响，周遭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千颜其实比易梧矮几公分，但那也就是一米六七和一米七的差距。
??两人不真的站一块儿，两指节的差距也不太容易察觉。
??但千颜却似乎不肯忽视身高差——易梧甚至不知道千颜什么时候意识到她比自己矮的。
??只见千颜借力将易梧往下按了两寸，铁丝网被压出弧度。
??这样自己便能以一个压倒性的居高临下姿势壁咚对方。
??“学姐，壁咚什么的，都是老套路了。”千颜目光挑衅地从易梧脸上扫过，“你的爱意我心领了，不过呢，马上要入冬了，这个季节恋爱容易凉，兆头不好。”
??易梧脸上若笑非笑，“我可以等你到来年春天。”
??千颜漫不经心仰头看了眼日光，“春暖花开日，读书正当时，恋爱不合适。”
??易梧笑容加深，“那你说，什么时候合适？”
??“所谓少年十五二十时，应将上下而求索，嗯……至少等我二十岁之后吧，”千颜故意这么说来逗她，“还有两年，怎么样，学姐，等不等？”
??易梧感觉有意思似的问了句：“我等你就一定会答应吗？”
??千颜故意想了想，“看情况吧。”
??操场上热闹的声音在各处欢腾，灿烂的日光晒得每个人脸上暖烘烘，发令枪声忽然在起跑线炸响，一下子打断两人胶着的视线。
??易梧从千颜的压制下起身，神色如常地捡起被千颜扔到一边的记录簿。
??千颜一直看着她，却见她头也不回地沿着跑道边走了，被阳光照得发光的背影抬起左臂，潇洒一晃手里的记录簿道：
??“两年太久，不等。”
??那一瞬间千颜内心像突然被人抛高而后失去依托坠落下来，仿佛被人戏耍了般。
??她不承认自己失落，暗自想道：‘不愧是我，又拒绝了一个追求者。’
??她定在原地愣了一会，正要往回走。
??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收到一条消息，来自易梧：
??-“两年太久，只争朝夕。”
??空气里的尘埃被阳光照得颗粒分明，浮水般飘在热络的操场上，千颜心里又像是被人不轻不重敲了一下，触碰那处微妙地有几分痒，下意识去挠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准位置。
??半晌，千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套路了！
??过分！
??学姐又仗着自己年纪大，用高年级课本的知识来套路她！
??千颜刚要追上去，几个朋友就围了上来。
??除了陆希，其余人都是一脸八卦的神情。
??其中最八卦的范衣衣啧了两声：“颜，又失败了？”
??爱八卦却没八卦胆的林小果说：“颜，没关系，学姐本来就高冷。”
??千颜莫名其妙。
??说什么呢？
??明明是学姐失败了好吗？
??然而当事人千颜并不知道这件事看在旁观者眼里是这样的——
??高冷学姐路过，被几人问好，于是礼貌性过来打了个招呼。
??却被千学霸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可能千学霸说了骚话，惹学姐生气了。
??但学姐表面还是有礼貌地微笑，并靠近千学霸耳侧小声劝导她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
??谁料千学霸却壁咚学姐，还扔掉了她的记分册。
??学姐百折不挠，从千学霸手里逃脱。
??临走时，留下一个骄傲的背影，并挥了挥记分册以示威胁。
??那意思是：你再骚扰我，扣你学分。


第40章 热闹
??“什么？！”千颜像听到笑话，世界观都颠覆了，“我勾引易梧？你们觉得可能吗？！”
??范衣衣盯着手机睁大了眼，“颜，祝贺你又登上了论坛十大。”
??千颜斜眼一瞪，范衣衣吓得护住手机。
??“说我什么？”
??久没开口的陆希也在看手机，眉毛皱得全是褶子，“有人拍了你壁咚易梧的照片传上论坛，这人应该是大三的，说你欺负他们年级长！”
??千颜冒火，“我欺负……”
??范衣衣笑得不行，“下面一堆大三的搁那儿抱不平，说你老缠着他们年级长哈哈哈！”
??“啊真的，”林小果说，“下面还有知情人士称，学姐作为医学生拒绝接收SP申请，结果愣是被颜利用家里的权势给通过了，非是要缠着不肯放过学姐，唔……颜，他们说你仗势欺人。”
??千颜的注意力落在‘知情人士’上。
??是哪个狗？！
??这时，离她们所站位置不远处的沙坑前，一男生正大步助跑。
??双臂大幅度挥动，沿着两条白线迎面冲向沙坑。
??“呵，冤家路窄。”
??千颜冷笑剜了他一眼，冷厉目光如一柄利刃。
??男生好死不死恰于此刻腾空之际，眼睛望向沙坑前方。
??视野里只见千颜抱手站在沙坑对岸，神情堪比索命罗刹。
??这一刻他助跑所积蓄的全身力量都消失了，起跳瞬间直直被千颜凌厉的视线贯穿，整个人在半空中胡乱抓了几把，然后由于惯性划出弧线，炮弹坠落似的倒栽进了沙坑。
??这动静把一旁的裁判老师吓坏了，大家连忙围上去检查。
??瞬间将沙坑周围堵得严严实实。
??千颜身边几个人全程见证男生是怎么被吓得坠机，皆瞠目结舌。
??“颜，你……”
??千颜‘哼’一声，扭头边走边说：“他就是知情人士，之前在SP材料申请处见过，竟然说我缠着易梧不放，没点儿眼力，活该他吃沙子。”
??几人跟在她身边，千颜把外衣脱给陆希，“谢了。”
??陆希将衣服抱在怀里，像护宝贝似的。
??千颜转身时瞄了她一眼，见陆希从昨天穿书之后神色就一直不大对劲，本来想问问是不是易梧说什么话伤了她，但正好这时广播里通报三千预选赛马上要开始了。
??千颜拍了拍她胳膊，“待会儿我第一个过终点，你记得吼两嗓子。”
??陆希突然抬头盯着她，眼底似乎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千颜露出疑问的神情，过了会儿才听陆希开玩笑道：“待君冲过终点，归来娶我可好？”
??千颜愣了下，扭头看向起跑线边上的易梧，只见她正低头专注写手里的记录，偶尔身边经过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点头意思一下，然后继续写手头的东西。
??这么看来，她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高冷。
??千颜收回目光，看了眼陆希，“以后少跟易梧说话。”
??陆希：“？”
??“你这骚话是不是跟她学的？”千颜一脸痛惜地最后在她肩上拍了拍，“这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你们关了麦之后，背着我私下辅导的内容？”
??陆希刚要解释什么，只听千颜说：“有空再说吧，我去起点准备了。”
??·
??女子三千是25个人一起跑，千颜来得最晚，随便在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还特意占了个跑道最外侧的地方——能躲易梧多远就躲多远。
??易梧看着记录上千颜名字的那行，再一看千颜占的位置，不由得低头笑了。
??能把千学霸吓得不敢靠近，自己也算有点本事。
??负责发令的老师吹响哨声吸引全体注意，大声倒数‘三’、‘二’、‘一’。
??紧接着，发令枪响，二十五个学生一齐冲了出去。
??不出所料，万事都得争个先的千颜尽管初始位置不占优势，但刚跑出两百来米，她便已领先众人。第二名和她差距不大，不过就速度来看，大约是追不上了。
??每一圈千颜经过起点易梧的位置的时候，易梧都故意在她身边笑着说了声‘加油’。
??以至于千颜最后几圈都躲着易梧跑，一瞅见马上要经过她的位置，立刻往旁边挪俩道。
??旁观的同学看着乐呵呵道：“颜神这是想故意表现出，就算自己跑出S形，也能把对手甩千八百米么？”
??陆希从后面拍了一下说话这人。
??——这人正是刚比完撑杆跳过来看热闹的同班同学李红旗。
??“诶？陆希，周末好。”李红旗回头。
??陆希：“我记得你是论坛‘飞跃八卦’的版主，刚我看见你们版区有个帖子上了十大？”
??李红旗：“你说的是颜神乱撩被学姐警告的那个吗？”
??陆希：“……有办法能撤下来吗？”
??李红旗：“撤下来干什么？”
??陆希：“显然不真实啊。”
??李红旗：“不真实吗？我觉得还行呀。虽然颜神从来不撩我们，但感觉跑去撩大三年级长这种事很像她能干出来的，她不总爱在书里欺负各种NPC吗？”
??“我什么时候欺负各种NPC了？”
??李红旗脑袋突然被人袭击。
??猝不及防转头，就看见正跑最后一圈的千颜刚刚过去的身影，还半转着身子朝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威胁意味满满。
??李红旗下意识愣了片刻，“陆希，你是不是故意想让颜神杀我灭口？”
??陆希摊手示意无辜。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丢下李红旗就跑了。
??然而等她跑到终点位置的时候，发现易梧果然已经在那里，而且千颜正从她手里接过一瓶水。
??“不用记分了吗？”
??千颜刚跑完三千，呼吸中带着几分热气。
??易梧递了张纸巾过去，示意她擦擦汗，“原来给你们记分的学长被水噎住又缓过来了，我现在没事了。去吃饭？”
??“跟你？”
??“不然呢？”
??“不跟你。”千颜傲娇一扭头，汗水就顺着脖颈流入衣领，“现在论坛上都说我仗势欺人，要是看到你跟我一起吃饭，下一个标题估计就是你被潜规则了。”
??“那我找管理员把热贴撤了？”
??“别，那岂不是欲盖弥彰？”
??“所以——”易梧笑了笑，“先去吃饭？”
??千颜抬眸看了眼，见周围越来越多集中在她俩身上的眼光，还有不远处抱着她衣服伫立不动的陆希，想了想道：“你昨天晚上到底把陆希怎么了？她今天好像很怕看到你？”
??易梧又递给她一张纸，示意她把脑门上的汗也擦擦，“你不是要考华国穿书集训队吗？用你聪明的大脑和敏锐的观察力分析分析。这属于穿书心理基础应用，要是连这么基础的你都分析不出来，大概率你今年考不上。”
??千颜迟疑半秒，盯着她说：“易梧，你平时习惯性把身边人当观察对象吗？”
??易梧：“不能吗？知识投入实践。”
??千颜：“可以，不过我不喜欢。”
??易梧喜欢听千颜说些和自己相悖的观点。
??只见她一耸肩，“说说看。”
??千颜直勾勾盯着易梧，目光前所未有的深邃，她很轻缓地说：“如果你一直用这种探究人心的眼神看你对面的人，总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会因为害怕直视你而慢慢疏远你。”
??“我所见过最可怕的眼睛就是我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唯一一双洞悉我全部想法的眼睛。”千颜轻轻吸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在工作之外探究我，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请你离我远一点。”
??易梧从她身上挪开目光，思索片刻，片刻后才说：“你这几句话我好像在什么学术杂志上见过。”
??千颜没有意外，“上个月教育部发行的穿书正式期刊第五页，我投稿的。”
??易梧奇道：“你是第一作者？”
??千颜：“当然。”
??易梧：“意思是你已经在华国国内核心期刊上发表过论文？”
??千颜：“怎么，你不相信？”
??易梧忽然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姿势，“千颜同学，你真棒。”
??千颜笑着在她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下，“谢谢夸奖。”
??这时李红旗不好意思地靠近，像偷鸡摸狗被人逮了个正着，神色躲闪。
??易梧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千颜在李红旗腿上踢了一脚，“我什么时候欺负各种NPC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李红旗呵呵笑，“我哪只眼睛也没看见，就平时审核论坛的时候，总看到颜神各种光辉事迹，不是贬义，就是……佩服佩服。”
??千颜冷冷往他腿上加了一脚，“下次再看到那种污蔑造谣我的，记得审核别通过啊。”
??李红旗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放心。”
??少顷他又觑着千颜的表情问：“那……颜神……”
??“有带味气体混合物就放。”千颜冷冷道。
??“颜神，就你和……”李红旗偷偷看了眼易梧，“你和年级长这件事，真的假的？”
??易梧刚要说话，千颜怀疑她可能要一不做二不休把话说开，立刻一手堵住易梧的嘴，对李红旗说：“假的，她兼职我补习老师，没别的。”
??李红旗显然不咋信。
??学姐这被人强制不准说话的样子可太委屈，被颜神看上真可怕，还可怜。
??“哦哦，明白。”
??李红旗还是识相地表示赞同。
??千颜从陆希那把外衣拿过来套上，临走前问她要不要去吃饭，陆希却只说自己还不饿，千颜多看了她两眼，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范衣衣和她几个别班的朋友恰好过来遇上，在千颜身后喊了句：“那边录入成绩呢，不去看看啊？”
??千颜和易梧并肩离开，朝她摆了摆手，“不看了。”
??易梧低低笑了声，“反正也是第一，是吧？”
??千颜也笑了，“易梧，你要是对我没有非分之想，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对你有非分之想就不能交朋友了吗？”易梧让她把拉链拉上，免得灌进风，“女朋友什么的不就是得靠非分之想才能交上吗？”
??千颜把故意朝自己靠近的易梧往旁边推了推，“你自己说只争朝夕的，现在是大中午，所以不行。”
??易梧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对两人相处时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不会逼得太紧让人烦，也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只是开玩笑，今天骚话先到这里，易梧转了个话题：“明天你过来医学院找我，我带你去上堂实践课。”
??“要穿书吗？”
??“穿。”
??“专业书？”
??“对，医学生专业训练用书。”易梧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食堂门口的台阶，易梧帮她把挡风帘撩开，“今晚早点睡，休息好。”
??千颜从她手臂下钻了进来，“干嘛带我去？有什么企图？”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祝大家2021开心快乐，所有理想都实现！
??谢谢追文的小伙伴们！


第41章 案件书
??千颜在门口徘徊近二十分钟，心里一直默默排练待会儿见了易梧怎么说——
??‘学姐，我还有事，这课你自己上，我先走了。’
??‘易梧，我警告你，SP也是有人权的，凭什么大周末还使唤我来陪你上课？！’
??如此演练多次之后，千颜依旧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本来一个短信就能解决，但易梧似乎料到千颜会找借口推脱，于是从昨天提起这件事并且千颜脑子一抽答应下来之后，千颜就再也联系不上易梧。
??这才使得颜神纡尊降贵，大清早巴巴跑来医学院教学楼门口堵人。
??她们约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结束时间大概在下午五点左右。
??这期间不允许被打断，也就意味着穿书人只能不吃不喝，直到穿书结束。
??千颜坐在教学楼前的长椅上，这季节温度变化很快，昨天其实已经很冷，她跑完三千米后，耳朵和鼻子因为灌了冷空气，痛得阵阵发酸。
??今天比昨天还低三度，早上千颜出门的时候，花坛里的植物结了一层霜。
??此刻天也就刚亮，千颜却在冷风里站了近半小时。
??千颜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中间有问题——
??按理说，教学楼常年对学生开放，晚上十一点之后关，早上最晚六点半也该开了。但千颜到现在都没看见门卫大哥，就算今天是周日，也不应该门都不开呀？
??最奇怪的是，医学院那么多学生，居然也没一个人来。
??偶尔有几个背着书包经过的学生，千颜以为他们要转弯过来，却见他们直接走了。
??千颜又试着打了两次电话，然而易梧还是没接。
??她忽然想到从前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约着见个面也太难了。
??又过了几分钟，千颜没法再把手拿出口袋，裹紧自己的大衣，在教学楼门口大柱子后面挡风。
??哎……她何时这般狼狈过？
??这时千颜听到脚步声，她探头一看，就见一群人……五花八门的人，四五个穿警察制服的人，以及两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女人，还有七八个披白大褂一看就是医学院的人。
??易梧也在其中。
??不过她没有披白大褂，只是穿着青大独有的蓝灰色长身羽绒服。
??一看见千颜，易梧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然而千颜已经冻到连表情都不怎么灵活，绕到柱子后面刚好和这群人错过。
??此时门卫终于过来开门。
??除了易梧，其余人都进去了。
??易梧见千颜脸色不好，两颊被冻得泛红，手立刻伸上去摸了下，发觉冰得像铁。
??一看就是在这等了很久。
??易梧皱起眉头，“你来了很久？”
??“没，刚来一会。”
??易梧不懂她这个回答的意义，如此显而易见甚至不需要动用专业知识就可推断出来的结论，她到底为什么要嘴硬？
??易梧把她拉进教学楼。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易梧敏锐地察觉千颜下意识的躲避。
??不是因为肢体触碰而躲避，更像是不愿意跟自己进楼的拒绝。
??“怎么了？”易梧意识到不对，“你一早就来了是不是？你有事要跟我说，但是电话没打通，所以提前来教学楼门口等我，却没想到教学楼今天不开放，所以你就在外面等我？”
??千颜眼底流露诧异的光芒，“你知道你手机打不通？”
??易梧把她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在自己手心里不断摩挲。
??千颜没有拒绝。
??可能实在太冷，把排斥神经都给冻麻木了。
??“对不起颜颜，这件事我事先也不清楚，”易梧边搓热边说，“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才接到通知今天是要穿刑事案件建模书，之后手机被没收，晚上接易悠去了医院看易冉，没来得及联系你。”
??“什么刑事案件建模书？是什么东西？”千颜问。
??易梧：“你先跟我上去把保密协议签了，马上要开始，你吃早饭了吗？这次持续时间可能有点长，你要没吃我先去给你买俩三明治，中途不能退出。”
??“还要签保密协议？”千颜越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什么情况？”
??易梧知道如果不跟千颜解释清楚，她一定不会跟自己上楼。
??“刑事案件建模书就是公安用来办案的一种只在系统内部使用的书，就是把犯罪现场、死者尸体以及前期办案过程中遇到的知情人、嫌疑人建模成书，然后提供给专家进行下一步案情分析。医学院这边一年会接几起这样的案子，我们主要负责尸体解剖，后续调查需要由公安那边处理。”
??千颜：“就是说警方直接把还没破的案子送到学校来，让你们接手？”
??难怪刚才那群人里有些穿着警察制服。
??“对，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没人来教学楼自习，医学院学生昨晚都已经收到通知，今天封楼，”易梧答，“具体案情需要你签完保密协议之后才能说，吃早饭了吗？”
??“吃了，”千颜把手从易梧手心抽回来，“尸体解剖在书里进行？”
??“没错，一切都在建模书里进行，”易梧说，“这样能够保证绝对不破坏现实中的犯罪现场，不过也有很多弊端，如果一次性没能破案，那就必须根据案情进展不断更新建模书，人力物力消耗都比较大。”
??千颜其实兴趣已经被勾起来了，“不过你就这么随便把我拉来，符合规定吗？”
??“对我来说，你并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易梧解释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邀请你来。”
??千颜喉咙轻轻滑动了下，目光望向旁边，“嗯……那个……我负责做什么？”
??易梧：“解剖的工作由我来，你只需要负责完成物理线索收集和分析……如果你之后能加入华国穿书集训队，这些将会成为你的日常。”
??千颜眼底闪烁着隐约期待的光，有些迫不及待，“明白了，那上去吧！”
??·
??签完保密协议之后，千颜之前见过的那两位穿黑色正装的女人宣布说：“此次穿书调查行动由我江素……”
??“我，方芳二人作公证，所有调查均符合我国穿书取证正规流程，过程中取得的任何证据皆具有法律效力，可作为警方起诉被告人的合法根据。”
??接下来，两个穿警服的男人分别给易梧和千颜一人一份报告，让她们自己先看。
??在他们身后，坐了一排穿白大褂的医学院老师。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平板。
??屏幕上是一个屋子的内景。
??可以看到，画面里的客厅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一堆灰烬中央用黑线画出尸体的轮廓。
??显然火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被扑灭。
??因为除了尸体所在的那一块区域，客厅其余部分家具墙壁都还完好。
??警察说：“这是一起典型的密室谋杀案，目前只能提供这一个场景，因为我们没能从尸体身上找到能显示他不是死在室内的线索，初步认为这里就是现场，具体的还需要解剖之后才能确认。”
??一个老师问：“也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吗？”
??警察摇头，“是的。而且死者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没有结婚，一个人独居，父母不和他住，相互之间来往不多，死者生前最后这段时间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
??“朋友邻居都问过了吗？”
??“这是一栋马上要拆迁的老楼，人基本搬光了，没有邻居。至于朋友，我们问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只知道死者生前有写字、绘画的爱好。”
??老师说：“那也就是，所有线索都要从这个房间找起？”
??警察答：“是的。”
??一个老师站起来，对千颜说：“案件建模书由于没有结局卷，所以只能通过设置最大穿书时间来确保你们不会陷在书里，目前设置时间为十个小时。如果你们提前找到答案，或者觉得支撑不住，我们会提前结束穿书进程，这中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问。”
??千颜起身朝老师礼貌点头。
??·
??这本书和千颜以往穿过的任何一本书都不一样。
??一进来，千颜立刻意识到自己五感都被保留，甚至嗅觉、视觉比在现实世界提高不少，连一直戴眼镜的易梧都把眼镜摘了放衣服上别着。
??易梧领着千颜在房子里视察一圈，边看边说：“待会儿验尸的时候，你要是看不了，就自己在外面找线索，千万别逞强，第一次很容易看吐。”
??千颜往四周看了眼，忽然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难道这书里嵌有解剖室？可以从穿书场景切换过去？”
??“是。”
??说着，易梧按下手腕上腕表的蓝色按钮。
??两人所处的场景立刻从客厅转变到一间一百来平米的停尸房，除了有门的那面墙，其余三面是抽拉式的尸体冷藏柜，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停了一架金属操作台。
??操作台周围是两辆金属推车，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操作用具，解剖刀、镊子、剪刀……一旁实验台上还并排放着两架显微镜，一应器具十分完备。
??两人套上解剖服，易梧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骤然见到一具被焚烧得并不完整的焦尸，千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喉咙里反上一股酸味。
??易梧看了她一眼，“你要不先去凶案现场？”
??“没事，”千颜抑制住生理性的反胃，强迫自己盯着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我看你解剖。”
??易梧没说什么。
??从头到脚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少顷，易梧指着尸体脖子位置焦糊得肉眼看不出形状的那团黑色说：“身上只有这里有创口，但同时这里也是烧毁最严重的位置，你觉得可能是自杀吗？”
??千颜眯着眼睛又看了半晌。
??就在易梧看见她嘴角动了动以为她要说话的时候，千颜表情骤变，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解剖室的垃圾桶边，抱着吐了起来。
??易梧望着千颜乌黑浓密的头顶，又看了眼这位死者。
??缓缓盖上尸体身上的白布，朝他微微鞠了个躬，“不好意思，先生，她不是针对你。”
??然后她接了杯水，递给千颜。
??下一刻，场景从冷森森的停尸房切换回凶案现场。
??易梧扶着千颜重新站在客厅。


第42章 案件书
??于解剖之事，千颜的确是一窍不通，但对密室解谜，千颜可就很有信心了。
??她首先检查了门窗，确认整个屋子确实处于密闭的状态。
??唯一和传统意义上的密室不一样的是，这间屋子虽然在一栋几十年前的老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也没有监控，但门上装的却是新式的指纹锁。
??易梧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千颜蹲在地上盯着死者躺过的地方。
??千颜闭着眼睛，似乎嗅着这屋子里残留下的气息。
??“有发现吗？”易梧问。
??千颜扭头看她，“尸体烧成这样，还能确认死亡时间吗？”
??资料显示，五天前快递员上门送快递，敲门的时候发现门竟然是烫的，而且门缝里飘出糊味，快递小哥吓了一跳，赶紧打119报了火警，谁知消防员却在火场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幸好火灭得及时，尸体整体还算完整，只是表面烧焦了。
??易梧：“看不到尸斑，所以只能通过提取胃部残渣和观察尸体腐败程度来确定死亡时间，不过这个季节气温变化大，结果可能会和事实有一两天的出入。”
??“一两天……”千颜凝眉思索，“尸体是五天前发现的，总共也没几天，如果再加上一两天的误差，这准确度折扣打得也太大了。”
??易梧眯起眼睛，“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是先等我解剖完再下定论。你先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吧，你觉得死者是怎么死的？”
??千颜用镊子在尸体周围的余烬中拨了两下，“肯定不是自杀，而且不是被烧死的。”
??易梧看了眼客厅中央被烧坏的茶几沙发，“你为什么断定他不是被烧死的？这里显然发生过火灾。”
??“死者脖子上有明显的创口，烧得那么严重，显然凶手放火只是为了掩饰死亡的真实原因，”千颜声音稳定而清晰，“你观察火场布置就会发现，可燃物集中在尸体周围，显然凶手想毁掉的只有这具尸体。”
??易梧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人是死后才被烧，气管里不会附着黑色炭末，只要尸体接受解剖，这一点很容易分辨。你说得没错，凶手焚尸不是为了制造被火烧死的假象，而是为了掩盖杀人手法。”
??千颜从地上拈起一抹灰，示意易梧蹲下来一起看。
??千颜头一回穿刑事案件建模书，不由得感叹国家机关用书比她高价买的精装本都高级，人体的各种感觉都被放大了好几倍，甚至不需要靠得怎么近，就能看清事物的细节。
??似乎还能听到易梧扑通的心跳。
??易梧盯着那抹黑色的灰看了片刻，想了想道：“我拿去做化验，看看是什么成分……”
??“不用了，”千颜忽然神秘地笑了，“这是氯酸钾和糖燃烧之后的产物。”
??易梧奇道：“你怎么知道？”
??千颜向前倾身，近距离在易梧耳边说：“学姐，看来你平时不怎么放火吧？”
??易梧随手按下腕表上的红色按钮，千颜瞥见，挑眉道：“你把麦克风关了做什么？”
??易梧轻笑一声，“怕你聊着聊着，把自己聊进警局。”
??千颜：“？”
??易梧：“你确定外面一圈警察围着，你要跟我讨论你放火的光荣事迹？”
??“……行，我们继续，说到哪儿了？放火，对，我怀疑凶手是通过氯酸钾和糖反应取火，反应物应该就堆在这里，”千颜画着圈指着尸体旁边的位置，“凶手往尸体旁边放了很多纸、布，再加上他身下这条破地毯，怎么着都能将这把火烧起来。”
??易梧问：“他想放火为什么不直接点，而要辗转用这种方式烧？”
??千颜淡淡看向乖巧的学姐，顿了顿说：“学姐，你一看就是好孩子，难怪我爸妈喜欢你呢。”
??易梧一手撑着额角，嘴边勾起笑意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恶作剧是小孩的天性，恶作剧之后不被抓到是小孩的智慧。而我，就是那个智慧的小孩。”千颜隔着手套捻了捻指尖的粉末，“不过我只在书里这么干，现实中比较讲究，不这么玩……我一般会采用氯酸钾和糖反应引火，这么干主要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
??千颜故意停下来，等着听易梧跟自己一唱一和。
??然而易梧只是笑着看她。
??千颜见她没有接话的意思，兀自继续道：“我猜测凶手跟我的想法差不多，先往要点的东西上堆一点氯酸钾和糖混合的粉末，然后设计在合适的时间往里面滴几滴浓硫酸，火瞬间就能烧起来。”
??易梧：“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
??千颜：“对。”
??易梧：“但警方已经调查了五天，连嫌疑人是谁都没锁定，凶手有什么必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千颜忽然露出狐疑的神情，“学姐，你逗我玩呢吧？”
??易梧挑起眉角，“我又怎么你了？”
??千颜：“你连拿我们院两年国奖，这种问题你现在居然来问我？！我有绝对理由怀疑你故意迎合我。”
??易梧淡淡盯着她，少顷忽然笑了，“真没故意迎合你，要不是你点出氯糖反应，我真不一定能想到。”
??千颜一脸‘信你就有鬼了’ 的表情。
??易梧笑着摇了摇头，用夹子夹起地面上倒着的一个浅色小玻璃瓶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瓶子是用来装浓硫酸的，对吧？”
??千颜递过去一个铁盘，接住玻璃瓶，手没直接触碰，“没错，凶手在室内设置某种机关，使得瓶子在他离开之后才倒下，里面的浓酸流出来，碰到氯酸钾和糖的混合物，点燃死者身边事先布置好的大量可燃物，从而达到焚尸的目的。”
??易梧故意引诱千颜一个人叨叨叨说下去其实是有自己的考虑——
??此刻建模书外坐着的老师全部都是副教授级别往上。
??最重要的是，这中间大部分人都会参与华国穿书医疗集训队的入队考核，如果千颜这次表现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她就有可能成为华国史上年纪最小的集训队队员。
??“易梧，你看。”
??千颜的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易梧抬头一看，只见千颜搬了架梯/子在电扇下面。
??千颜人跨坐在梯/子顶端，目光停留在吊扇叶片背面沉积多年的灰尘上。
??“有什么发现？”易梧站起来。
??千颜反手指着电视机柜子下一堆散落的电线，“易梧，我可能需要你帮我比对一下电线和电扇上的灰，电扇叶片上有被绳状东西带过的痕迹。”
??·
??十分钟后，易梧从解剖室场景切换回客厅。
??千颜正拿金属小刀在地板上刮着，削落的黑色固体被她用小玻璃瓶接住。
??这本是混杂在灰烬废墟里的几滴成了形的胶状物，黑黢黢地几乎和烧焦的家具融为一体。
??原是极难发现的。
??好在刑事案件建模书将人的视力和嗅觉放大数倍，加之千颜本就敏锐的观察力，这才让她在一堆废墟里找到它。
??千颜从易梧手里接过被她拿去化验的电线，又继续低头刮地板上的余烬，问：“怎么样？”
??易梧蹲在她身边，“你猜得没错，电线上的灰尘是从电扇上沾到的，两种灰的微生物、铁锈、植物孢粉含量完全一致……但这能说明什么？”
??千颜指了指头顶老旧的电扇，“凶手第一次将尸体运回死者家中，本来想将他伪造成上吊自杀，而且他尝试过将电线甩到电扇上，电线上的灰就是那会儿沾上的。”
??易梧：“那他为什么最后没有这么做呢？”
??千颜对着扯了扯电线，“我猜他将尸体挂上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缢没法完全遮盖之前的痕迹，所以才临时决定更换掩饰手法。”
??易梧露出赞同的目光，“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至少来过两次，”千颜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在被什么人牵着走，“第一次他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足够的工具，于是他中途离开了死者家，我们现在看到的现场是他第二次来布置的。”
??易梧：“然后呢？”
??千颜：“他第一次进门可以用死者尸体的指纹解锁，但他出去准备材料一定不会也带着尸体，所以他第二次进门的时候换了种方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尸体应该缺了一截手指。”
??易梧点头，“没错，尸体右手食指的确被人切下了。”
??千颜把电线扔远，将收集好的一小管黑色胶状物递给易梧，“有劳易大医师再鉴定一下这个东西的成分。”
??易梧：“这又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千颜说，“看起来像塑料类的东西烧融之后形成的液滴，需要等你化验之后才知道。”
??易梧正要起身去解剖室，忽然感觉裤脚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一看，就见千颜从身边捡起几个证物袋，里面分别装有一块石头、几粒指甲灰、一大包黑不溜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反正一看就很恶心的烧焦物……
??“学姐，这些也一起化验了呗！”
??易梧：“行。”
??半个小时之后，易梧拿着三份检测报告从解剖室出来，“这包最恶心的是塑料制品燃烧之后的产物，可能是塑料盆、桶一类的东西。石头就是普通的大理石碎块，指甲灰里检测到人的皮肤组织，而且并不属于死者，大概率属于凶手。”
??这时场外一位老师问警察：“警方查过死者指缝中皮肤组织的来源吗？”
??警察说：“是的，我们一发现这些皮肤组织，立刻让每个接受问询的人做了DNA比对，不过没有人符合，这也是我们现在苦恼的地方，根本锁定不了嫌疑人。”
??千颜接过最后一份检测报告，盯着成分那一栏看了片刻，“聚酰胺纤维……这是什么东西？”
??易梧：“俗称尼龙。”
??千颜陷入沉思，“地板上为什么会有尼龙？”
??“地板上有尼龙并不稀奇，”易梧说，“电缆包覆、牙刷毛单丝、插座、塑料薄膜……任何一个都可能是尼龙材质。”
??千颜蹲下身，眯眼使视线聚焦在焦黑的地板上。
??地板表面是一层层被烧成木炭的残渣，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许多滴塑料高温融化后形成的液滴，被黑灰掩盖了一部分，肉眼能见到的部分也已经干了，就像陈积多年的油渍。
??“易梧你过来看，”千颜招手，“这些尼龙被火烧过之后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大致可以看出来是一条线，有什么尼龙制品是这种形状，而且会被人放在地板上呢？”
??易梧：“尼龙绳。”
??千颜瞅了她一眼，“放尼龙绳在地板上做什么？”
??“可能是凶手带来的。”易梧拍拍千颜的肩站起身，“好了，你自己在这边先推理着，我去停尸房把尸体解剖了，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千颜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易梧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千颜：“……怎么，不信我？”
??易梧其实只是有些意外。
??刚刚差点儿把胆汁吐出来的人是谁？
??“信你，”易梧说，“无条件相信你。”
??“切，”千颜拍开易梧伸过来要拉自己的手，“我不信你。”
??易梧笑了，“信我不亏。”
??千颜没继续看她，可是在千颜转过身去的一瞬间，被放大数倍的听觉里钻进易梧的一句低声呢喃，若是寻常肯定听不清，可是千颜却明明白白听到了——易梧说：‘信我不亏。’
??像在向谁强调什么似的。
??又似乎她只是想要说服她自己而已。
??这一刻，千颜被坑了多次已经被坑出经验的神经陡然一震，心里咯噔一下想道：“有猫腻！”


第43章 案件书
??尽管千颜此刻心里有无数的问号，但她从不耗费和正事无关的心神……往往事后算账。
??场景再一次切换。
??刚从犯罪现场回到森冷的停尸房，千颜本能地打了个冷战，随后心里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爽，就像踩在春天的草地里肆意奔跑一样。
??这一瞬间千颜觉得自己好像个变态。
??这种诡异的心理让她第二次打了个冷战。
??易梧看见她脸色似乎不太好，说：“撑不住就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会。”
??千颜瞅了她一眼，抽开墙壁上一个尸体冷藏柜，见里面是空的，一下子好奇劲又上来了，从没尝试过的体验……她想亲自跳进去感受一下。
??然而捕捉到易梧警告的眼神，千颜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想都不行嘛。
??“易梧，你有没有觉得停尸房虽然气氛阴森，但空气质量似乎还不错？难道是我的错觉？”
??易梧轻轻嗅了嗅，暂时没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不是错觉，因为你刚从火灾现场出来，那是个密室，燃烧产生的气体还没完全散出去，你一直呆在里面不一定能感觉到，但从那里出来、呼吸到新鲜……相对新鲜的空气之后，就能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差别。”
??“难怪我会觉得呆时间长了胃不怎么舒服，”千颜隔着解剖操作台站在易梧对面，“犯罪现场的一氧化碳浓度一定很高吧？”
??“不止是一氧化碳，”易梧看向她，“现在的火场环境比以前复杂得多，油漆、塑料、化学纤维各种物质燃烧还可能会生成二氧化硫、氰/化物等毒气，一旦防护不当吸入体内，很快就会失去意识。”
??千颜动作一顿。
??心里忽然没来由冒出一个念头：‘易梧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盯着我？’
??“颜颜，我其实想告诉你的是……这么说可能不太积极，但我还是想说——如果你碰到火灾，在没有十足把握和完备防护道具的时候，不管火场里的那个人对你有多重要，都不要轻易进去救人。”
??千颜意外地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故意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勇敢吗？”
??易梧盯着对方乌黑的瞳孔，半晌没有说话。
??突然易梧一把掀起两人中间的白布，烧得如黑炭的尸体登时一览无遗。
??千颜吓得往后连退了七八步，作呕好几次才把亟欲冲出口的不雅话语拦了回去。
??“你的确不怎么勇敢。”易梧揶揄地说。
??千颜捂着口鼻慢吞吞犹豫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
??易梧戴上外科手套，拿起一柄金属解剖刀，在尸体喉咙处划了一道。
??千颜听到焦糊尸体外壳破裂以及里层肉被刀划开的声音，浑身只觉得毛骨悚然。
??要说她穿书这么些年，没少在书里见过死人，连武侠小说里的人肉包子铺她都打过交道，更别提凶杀案里受害者，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的死亡像眼前这具尸体这么真实。
??或许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倘若没有人事先告知她这本书是由真实案件建模而成，可能她只会将死者看作是普通的NPC。
??千颜还是没敢多看，于是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远远观摩易梧操作。
??大概一小时后，等易梧放下解剖刀剪，抬头扭了扭脖子，只看见千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睡颜平静，呼吸均匀。
??案件建模书会放大人的听觉，易梧怕吵醒她，于是将手脚放得极轻，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检测仪器前，将几支浸泡了样本的试管放进去，然后才坐到千颜身边，疲惫地仰头靠在墙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千颜动了动，朦胧睁开眼睛，忽然撞上另一双眸子。
??森冷的房间隔绝了一切声音，那对眸子融化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仿佛欣赏一件宝贝似的，目光挪也挪不开地注视着自己。
??千颜迷糊地眯了眯眼睛。
??易梧对她笑了笑，伸手将她额角的头发掠到耳后，“睡得好吗？”
??“你怎么不叫我……唔……”千颜艰难地离开墙面，伸了个懒腰，“昨晚睡太晚，今天又起太早，有点累……我睡了多久？”
??易梧看了眼钟，“没多久。”
??千颜注意到解剖台上的白布已经重新盖上，但显然尸体部分器官被挪了出来，因为白布下的起伏分布明显变了，而且实验台上多了一排玻璃切片和盛有肉块的试管。
??易梧在她头上拍了下，“这就是你上次说的不希望存档机制存在。你看，如果有存档机制，我们就不用非得一次性在书里呆上十个小时。转系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医学生一台穿书手术训练居然都是八小时起步——因为不能存档，所以训练必须一次性完成，否则下次穿进来就得从头来。是不是很辛苦？”
??千颜去水池边接了把水洗脸，转移话题：“解剖结果如何？”
??易梧递给她两张纸巾，“很奇怪。”
??千颜擦了擦脸上的水，“什么奇怪？”
??易梧反手撑在洗手台上，“你之前说凶手曾试图用自缢来遮掩真实死亡原因，说明他杀害死者的手段是使人窒息死，很大可能是用绳索将对方勒死……由此可见，他其实并不专业，因为他没意识到缢死和勒死造成的尸斑、瘀点不同。就像你所说的，他直到将尸体吊上去，才发现上吊并不能完全遮挡勒死产生的索沟，这也是他临时改变策略的原因。”
??“奇怪的点在哪？”千颜瞄准垃圾桶，隔着五六米远将擦脸的纸巾投了进去。
??“死者脸部被烧毁严重，没法确定有没有瘀血，但我在颅骨底部发现了瘀血，呈淡青蓝色，说明他是被勒死的，”易梧说，“可是我解剖了他的肝脏和肾脏，却发现了硅藻，之后我解剖了胃以及十二指肠，均发现了溺液和水草。”
??千颜诧异，“就是说他有可能是溺死的？”
??易梧摇了摇头，“不，如果是溺死的，他颞骨岩部应该会出血，但是没有，我反而在乳突小房内发现瘀血，这意味着他一定是窒息死，至于为什么会在他体内发现浮游生物……我猜测，死者生前溺过水。”
??“但没死？”
??“是，”易梧蘸了点水，在洗手池边的台面上画了个箭头，“假设这样一个情形，死者先被凶手推进水里，但很不走运的是，死者没死成，而且爬上了岸。凶手见状，随便找了根绳子将死者活活勒死。”
??千颜：“这中间有一点不合理。”
??易梧：“说说看。”
??“你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运回死者家？”千颜拧眉思索，“如果他能在水边把人杀了，为什么不干脆刮花死者的脸，再把人沉进水底？”
??“你觉得呢？”易梧问。
??千颜狐疑看向她，“你为什么不说你的看法？”
??易梧眼底闪过一丝微乎其乎的异样。
??紧接着，千颜发现她故意将麦克风关掉，然后说了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千颜略微往她面前靠近了些，“你就算不知道，也不至于一句猜测都说不出来吧？”
??两人视线相接时，易梧忽然别开了目光，“可能杀人只是临时起意，而尸体一旦在那处水域被人发现，警方可能很快会锁定到他，所以他不得不换地方抛尸。”
??千颜：“抛哪儿不行，为什么一定要运回死者家？”
??易梧：“你说呢？”
??停尸间的冷柜森森冒着冷气，空气安静得瘆人。
??千颜盯着易梧不直视她而露出的侧脸，狐疑咂摸片刻，足足两分钟后她才收回目光，咬紧的后牙略微松了松，脸上露出毫无诚意的笑容：“既然学姐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千颜按下易梧手腕上表的按钮，将场景切换回客厅。
??千颜拉着易梧走进死者房间，指着空荡荡的墙角，“你记得死者资料上写他喜欢绘画吗？地毯上有被压过的痕迹，周围有颜料的残余，可是画架呢？还有他画的画呢？”
??易梧往周围看了一眼，指指千颜身后的衣柜，“那里检查过吗？”
??千颜推开柜门，在最下面找到一大箱颜料补充装，已经按照颜色排得整整齐齐，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洗过但没洗干净的调色板，以及一大堆被染得五颜六色依稀可以看出来曾是白T恤的布料。
??千颜将颜料从衣柜里抱出来，易梧只瞥了一眼就说：“富有。”
??一箱颜料就富有了？
??千颜问：“这个牌子很贵吗？”
??“不贵，”易梧指着占据箱子大半面积的白色颜料罐说，“但他拥有大白之多，着实让我羡慕。”
??千颜听说过，白颜料堪比画家的信仰。
??神圣不可侵犯——取人白颜料者，虽远必诛。
??“怎么，你也画画？”千颜好奇。
??易梧蹲下来，大致清点了一下。
??“我看起来不像吗？”
??千颜蹲在她身边，“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画画。”
??半晌，拿起她的手掌，故作嫌弃地说：“你自己看看你指甲缝，咦……还有黑的。”
??易梧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为情，忽然又笑了，“真不是我邋遢，我昨晚刚画完画，用沐浴露洗了四五次都没完全洗掉，只能等它长长一点我再剪掉……没办法，搞艺术的都这样。”
??千颜本来就是故意捉弄她。
??气氛也因这小小的玩笑变得松弛了一些。
??千颜若有所思，片刻后问：“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也画一张呗？”
??两人彼此对视，易梧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千颜偏头又添了句：“不白嫖，我送你一车白颜料当酬金。”
??易梧憋了一下没憋住，笑了起来，“酬金就不必了。”
??“那就……”
??“你送如此大礼，足够我以身相许，”易梧抬头瞅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愈发明显，“拿来当聘礼合适。”


第44章 案件书
??“对不起学姐，”千颜绝情地说，“我不会为—幅画折腰。”
??“那两张？”
??“也不行。”
??“那我送你—车白颜料，”易梧笑着说，“全部身家都掏给你，这还不行？”
??千颜面对易梧的撩拨，麻木摇头，“不行不行！易梧，你好歹是个学霸，脑子里—天除了追我就没别的事了吗？赶紧把你发现的东西告诉我，你还真打算在书里面呆够十个小时啊？”
??易梧低头拿起几罐颜料，连标签都没确认就直接说：“群青、湖蓝、墨绿、草绿，这四种颜色是死者除白色颜色之外储存最多的几个颜色……你有想到什么吗？”
??千颜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之前的线索犹如—颗颗珠子在脑海中晃荡，慢慢地从最深处抽出—根细线，蔓延而来穿过珠子，将线索缓缓串起—个开端。
??“蓝绿色系……碧海青天，蓝天白云，我知道了！”千颜忽然惊喜道，“我知道了！”
??相反易梧表现得十分冷静，仿佛千颜能想通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你知道什么了？”
??千颜唰地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凶手为什么—定要来死者家里了！”
??“为什么？”
??“他非来不可，死者的画里有他！”
??“也有可能只是画过某个地方，而—旦警方锁定那个地方，他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没错！这个地方—定是水边，而且死者经常去那里写生，所以他才需要大量蓝绿色系的颜料！”
??千颜走回客厅，从盛放证物的铁盘里夹起—块石头，之前易梧检测说只是块普通的大理石碎块。
??千颜拿着它蹲到客厅烧毁最严重的位置，指着那—摊最恶心的塑料烧焦后留下的痕迹说：“我之前就—直在想，尸体旁边为什么要放—个塑料桶，桶旁边为什么又会有—根尼龙线，我现在知道了，凶手就是用这个方式制造不在场证据！”
??千颜将铁盘里那个用来装浓硫酸的玻璃瓶立在地上，手绕着瓶身转了—圈，说：“他将尼龙线缠在瓶口，另—头绑上石块放在事先冻好的冰桶里，只要计算好线的长度，等到冰完全融化，石块沉底，就会扯动玻璃瓶倾倒。浓硫酸碰到糖和氯酸钾会反应将尸体周围的纸、毯引燃，水在高温环境中迅速蒸发，连带着塑料桶—起熔化。同时，他往尸体脖颈处泼过浓硫酸，也就造成了我们看到的死者颈部毁坏最严重的情形！”
??易梧颔首不语，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问：“你不是说凶手第二次来才布置了现场么？这么大—桶冰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带来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千颜问，“这个季节，他即使不用其他保温手段，也能完整地将—桶冰运过来。这屋子没有暖气，温度和室外没差多少，—桶冰完全融化最少两天！凶手敢这么做，说明他—定认识死者，知道死者生前社交单薄，这期间绝对不会有人来拜访，他唯—没料到——会有快递员上门！”
??千颜似乎离真相很近了，可易梧没有过度反应，只是抱着手站在—边，“那我再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
??“尸体有被冻过的痕迹，不是完整放在冷库里冻过的那种，而是被大量冰块埋起来或者整个人完全被冻进冰里。”易梧说，“我—直没提准确死亡时间，就是由于我无法确定这个冷冻过程持续了多长，不同温度下尸体腐烂速度不—样，尤其这个季节气温变化还大，很难推测出死亡时间。”
??千颜诧异，“他杀人之后没有第—时间抛尸，反而把尸体藏进冰里冻着，胆子太大了！”
??易梧：“我倒觉得他胆子很小。”
??千颜：“？”
??易梧：“绝大多数人杀人只是—时冲动，别看这些人杀起人来手段残忍，实际上胆子小得不得了，杀了人、解了恨，然后开始害怕。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想尽办法逃避受罚。不敢将尸体公诸于众，不敢暴露自己和死者的关系，于是冒风险来到死者家中将死者的画偷走，仓促制造并不高明的假象来掩饰真相，此刻我们以为他逍遥法外，但说不定他正躲在被窝里怕得要死。”
??千颜用打量的目光看了易梧几眼，见她说这番话时后槽牙紧咬，眼睛直视虚空前方，坚毅中却又带某种从未显露过的严肃，就像这话故意要说给谁听似的。
??只听易梧说：“杀人者，不值得被原谅。”
??千颜观察她的神情，心里忽然产生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易梧爸爸的死真的是那本被称为‘危书’的书造成的吗？
??书固然有杀人的能力，但如此就能断定其中没有人为因素吗？
??教育部希望研究计划能够将危书中隐藏的安全漏洞找出来，可是——
??要知道，在—切的安全机制中，机器、程序这些受人支配的东西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安全，而系统中最易攻破的环节其实是人，最大的安全漏洞也是人，抑或说，是人心。
??倘若易梧爸爸的死中包含人为因素，而易梧对此或有所察觉，是不是就可以解释易梧此刻说这番话时眼中压抑的情绪？
??只是千颜尚不清楚那种被她压抑的情绪中究竟包含什么？
??是仇恨吗？不太像。
??千颜出了神。
??易梧难得见她出神，忽然好奇道：“怎么，琢磨起我来了？”
??千颜看着她‘哼’了—声，“自恋。”
??“我只是在想，凶手如果是冲动杀人，那也就是说在死者从水里爬起来之后，他勒死死者所用的工具是他手边很容易拿到的东西，你觉得会是什么？”
??易梧：“尼龙线。”
??千颜下意识去看地面尼龙线烧融后的痕迹，低声又重复了—遍：“尼龙线……”
??倏尔千颜抬头，“我知道了！我知道凶手为什么会用尼龙线了！去水边除了写生还能做什么，还可以钓鱼呀！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钓鱼线不就是尼龙线吗？！”
??“没错。”易梧说。
??千颜窥见端倪，语调抑制不住地上扬，“如果只是野外水域，凶手不应该会担心死者的画会暴露他，所以只可能是水库！而且水库规模不小！”
??易梧：“是的，不可能小。凶手能将死者藏进冰块里，说明他有大量冰块储备或者有中大型速冻机，这样规模的水库并不多，很容易就能查到……再者死者既然常去，想必水库离这里并不远。”
??千颜跟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松了口气地拍了拍手，“欧啦！走吧！”
??“去哪？”
??“去找凶手。”
??易梧想了想，“去哪找？”
??千颜的目光落在易梧那—脸不甚理解的表情上，忽然反应过来。
??居然是自己—时高兴过头，她们此刻在案件书里，就这么—个凶杀案现场的场景，找凶手这种事可没法在书里完成，还得回现实。
??没等易梧开口，千颜便丝毫不客气地拉起她的手腕。
??肌肤相处之时的温度被穿书系统放大，径直由毛孔蔓延到易梧的胸腔，心脏有那么—刻被羽毛挠过的酸痒，易梧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腕。
??然而千颜终究是个不解风情的东西，她完全没注意到易梧那—瞬间的错愕。
??下—秒，千颜在易梧手臂上那块具备多种穿书功能的腕表上按下收尾动作，最后易梧甚至来不及阻止她，只听叮咚提示音响起，两人离开案件书。
??……
??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位白大褂老师过来跟她们俩依次握手，走到易梧面前又多停了—会，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做得不错，说说你最后的结论吧。”
??那两个穿警服的警察拿着专业记录册示意她俩先坐下。
??千颜这才发觉浑身有—种保持某个动作时间过长的酸麻感。
??下意识瞥了眼钟，发现居然已经下午五点了。
??她们在书里穿了九个多小时。
??破千颜记录了。
??易梧直起腰，神色倒没千颜那么疲惫，但千颜还是发现易梧脊背几乎整个贴在椅背上，借由椅子支撑住。
??开口之前，易梧先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用—种结辩陈词的语气说：“死者生前曾溺水，后遭人勒颈窒息而死，死后被凶手藏尸冰中数日，后来兴许凶手害怕警方会通过死者生前写生画作找来，于是先发制人，潜入死者家中偷走画，又故意纵火焚烧尸体。基于以上推测，我们认为警方需立即锁定死者家附近具备淡水产品直销能力的水库，凶手就在那里！”
??警察提出疑惑，“这些都只是推测，有更确切—点的证据吗？”
??易梧：“医学院这边可以出具死者尸体鉴定报告，里面会包含死者内脏中溺液以及浮游生物的成分，只要和水库进行—个简单比对，就能确定死者曾在那里落水。还有，我们在死者指甲中发现的人体皮肤组织可以作为DNA比对的根据，那应该是死者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是最有力的证据。”
??—群警察低声讨论半晌，其中看起来像头头的—个中年人露出笑容，和易梧握手，“谢谢你们协助警方办案，今天就会把你们的分析过程呈报上去，我先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易梧忙起身礼貌颔首。
??这时坐在易梧旁边的千颜就相当尴尬了，明明自己全程也参与了，结果却反倒成了易梧—个人的授勋仪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梧身上，压根儿没人想来夸她两句。
??青大医学院这么歧视外院学生吗？！
??千颜又安慰自己他们可能习惯—个—个地点评，可是直到易梧和每—位老师握完手，警察递过几份文件让易梧——签署完，都没有—丝关注落在她身上。
??本来早上千颜就没吃多少，在书里呆完九个钟头之后，此时已饿得不行。谁能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刚觉得成就感蹭蹭上涨，还说晚上请易梧出去大吃—顿庆祝，就被这么区别对待！
??—时间什么心情都没了。
??千颜双手撑在椅子两侧，脚无聊地晃来晃去。
??这种委婉表示不满的行为其他人不—定会注意到，但—直留了根神经给千颜的易梧偏头瞥了她—眼。
??老师们的点评如蜻蜓般在易梧脑子里—点就过去了，没留下太大印象，易梧时不时偷瞟—眼那边耷拉肩膀看不到表情的千颜，心底其实也有点不大耐得住。
??大概二十多分钟之后，大家开始收拾文件、随身物品准备离开，易梧才坐到千颜身边。
??千颜扭头看了她—眼。
??又默默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警察和公证人员先走了。
??医学院的老师们却没着急离开。
??其中年纪最大的—个教授模样的人停在千颜身前，朝她伸出手，“千颜同学，这学期结束有没有意向转来医学院呀？”


第45章 吃饭
??乍一听到这句话，本来还低着头的千颜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惊喜，抬眸和教授对视片刻，发现教授神情并不像是在说笑，神情真挚得千颜都不知道自己该客套，还是该正儿八经回答。
??易梧拉着千颜站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位是医学院的林教授。”
??千颜微微鞠躬，说：“林教授，这件事我暂时还没考虑过。”
??林教授露出遗憾的表情，“可以考虑考虑。”
??另一位老师说：“易梧同学，你挑搭档的眼光的确不错，什么时候想个办法把小学妹给挖来咱们学院，以后你们俩一起进华国穿书医疗集训队，挺好。”
??千颜最爱听人夸自己，从来不嫌人夸得太过，但她还是忍不住指出老师的一个错误：“老师，我想报考的是华国穿书集训队，谢谢您的厚爱。”
??老师眉头动了动，和身边几位老师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视线落在易梧身上，“诶，易梧，你不是说……”
??“方教授，是这样的，”易梧抢着说道，“这件事只是我的一个建议，还没来得及和学妹商量。”
??几位教授这才明了地点了点头。
??一众德高望重的教授对千颜赞不绝口，夸得千颜有点找不着北，忽然分不清楚他们这么夸自己，是不是只是为了挖自己学院的墙脚。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保安大哥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撑着脸说：“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啰！”
??千颜往外一看，果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地上、屋顶已蒙上一层浅浅的白，灰白天际下洋洋洒洒纷飞着雪花，寂静无声地落在苍茫大地上。
??“我本来有好大一笔账要跟你算的，”千颜哼了一声，“不过看在下雪的份上，暂时先算了。”
??“我知道你要跟我算什么帐，”易梧勉强笑了笑，“但这次真不是我故意瞒你，我也没想到警方最后会定今天，之前定的是下周，我本来打算今天晚点再跟你说。”
??千颜伸手接住几片雪花，放在手心看了看。
??今天的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易梧能被警方和医学院委派来查探刑事案件，说明无论学校还是本市公安，都一定相当认可易梧的能力，但穿书过程中，一向在学弟学妹心目中无所不知的易梧却接连着问了自己很多问题。
??千颜听见她最常说的就是‘你觉得呢？’、‘你怎么看？’、‘你发现了什么？’，以及差点儿没气得千颜甩手走人的那句——‘我不知道。’
??仔细一回想，易梧除了解剖尸体上比较积极主动之外，好像就不怎么作为了。
??而且如果只是穿书训练，为什么全程没有一个教授对她们进行过指导？
??刚刚那名警察对易梧说先提前恭喜她，她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凶手又没真的抓到。
??易梧对于很多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尤其是人的情绪。父母离世后她一直和大人打交道，即使想活得像个孩子，却也总免不了在大人堆里耳濡目染，学到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此时千颜半天没说话，她心里立刻有了数。
??自从上次把一切和千颜坦白之后，易梧就没想再瞒过她什么。
??索性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吧。
??“颜……”
??“嘘，”千颜在自己嘴前竖起根手指，“别解释，我不想听。”
??“但……”
??“你的小秘密我没兴趣知道，不用告诉我。”千颜眼睫轻轻眨动一下，一片雪花落在上头，很快融化成一颗晶莹的小水珠，“我好饿，先去吃饭吧。”
??易梧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
??千颜背过身，嘴角一勾，心道：‘憋死你。’
??·
??一家茶餐厅里。
??千颜坐在易梧和易悠对面，低着头专注地消灭碗里的食物，一口下去，嚼了得有二三十下，但嘴一直就没闲着，教人不知道她是真饿还是假饿。
??易悠也学着她慢慢嚼。
??易梧抽了张纸巾，帮她把嘴上的酱汁擦掉，“你颜姐姐是为了减肥，你还在长身体，不需要嚼这么多下，只要嚼碎了就好。”
??千颜瞥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想了想，与其浪费口舌和她打嘴上官司，不如多嚼几下好消化。
??易悠很快就吃饱了，但千颜似乎一时半会嚼不完。
??易梧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柠檬水。
??易悠咕噜一口就灌下去了。
??千颜却没这牛饮的习惯，只浅口小啜，然后装模作样地用纸巾轻拭嘴角，少顷对着易梧一笑，“我淑女吗？”
??易梧捂住易悠的耳朵，少儿不宜道：“……你在勾引我吗？”
??易悠将她的手扒拉下来，“姐姐，你捂住我也能听见。”
??千颜笑了，放下勺子，略微琢磨了一下措辞，手臂搭在桌沿上，“悠悠，你姐姐教没教过你，要是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
??易梧瞟了千颜一眼，见她一脸坏笑，本想阻止易悠说话，然而易悠却抢先道：“要主动！”
??千颜一扬眉，“怎么个主动法？”
??易悠：“先表白，然后分析人物性格，采取最佳策略……比如你这样的，我姐姐说，不能什么都顺着你，否则会被你瞧不起，反而事事胜你一筹的人，你会对她更有好感。所以追你的话，首先得比你强……哦对，我姐姐还说了，你这种表面正经的不正经，最适合欲擒故纵！”
??千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我就是个表面正经的不正经是吧？”
??易梧的老底被亲妹妹毫不留情掀了个底朝天，只好捂脸失笑道：“我只是在教她穿书技巧的时候顺便拿你举了个例子，没别的意思，你……”
??“别介，”千颜勺子在瓷盘上一敲，发出清脆的声音，“学姐，你这是把毕生所学都实践在我身上了呀？厉害呀，厉害，不愧是连拿两年国奖的人。”
??易梧嘴角轻轻抽动，“颜颜……”
??“不准叫我颜颜！”
??“千颜。”
??“给你个道歉的机会，说吧。”
??易梧看她那德行，有点哭笑不得，心里默默措辞半晌，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化解尴尬。
??“算了，”易梧起身，“我去找他们要打包盒。”
??“别跑啊。”千颜故意喊了句。
??然而易梧还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千颜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重新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喝了两口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吃完呢，打什么包？
??这时易悠从对面挪到千颜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低头听自己讲。
??易悠：“我姐姐昨天在家，画了好大一个你。”
??千颜想起易梧指甲里残留的颜料，露出些许惊奇，“画我？好看吗？”
??“还行吧，比她以前画的人好看。”易悠说。
??易悠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千颜觉得她的潜台词是‘反正没我姐好看’。
??易梧去拿打包袋有一会了还没见回来，千颜往屏风后面瞥了一眼，没看见人，这时候只听易悠又说：“我姐姐有一个本子，画的全是你，好多你。”
??“真的假的？”
??“真的！”
??“这个变态。”
??易悠人小鬼大，像商量见不得人的生意似地凑近千颜耳边说：“我觉得我姐姐在跟踪你。”
??千颜仔细思考了一下，从这段时间两人不断的偶遇，到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地发现易梧和老千、冯女士的关系，虽然一切显然是人故意为之，但如果说成跟踪……千颜瞅了眼桌子上的菜，想了想，她俩天天能见着，哪有这么直白的跟踪，相亲还差不多。
??千颜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你姐只是在追求我。”
??易悠往后避了几分，“怎么可能？我姐姐怎么可能喜欢你？”
??“怎么不可能？”千颜嘴角一勾，得意道，“你还小，见识不到我的魅力，等你再长大点……”
??“等我再长大点，”易悠说，“你就老了！”
??“……我才只比你大几岁好吗？”千颜瞥了这小家伙一眼，“而且你颜姐我就算七老八十，也一定是那时代最时髦最漂亮的老太太！”
??易悠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那我呢？”
??千颜：“不好说，你嘴巴这么毒，搞不好牙会掉光！”
??易悠仿佛感受到牙疼，摇了摇某颗不牢固的乳牙，问：“那我姐姐呢？”
??千颜顺着她的问题想象了一下，人老了皮肤会皱，瞳孔逐渐浑浊，看什么都一副恹恹的样子，像易梧这种剖尸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学术型，老了之后大概就是标准的银发、眼镜、丝巾教授做派，但估计会很讨学生喜欢。
??正巧这时易梧手里拿着塑料打包盒过来。
??两人目光乍然一对上，千颜愣了几秒，刚才脑海里想象出来的老太太形象被一金箍棒打散，千颜忽然有点恍惚，再也拼凑不起来刚才的画面，最后只无声叹了口气。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张脸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也还是很好看吧。
??易梧把没吃完的烧鹅和几笼没动的蒸点装起来，系好口子递给易悠，然后问千颜：“明天周一，今晚你得住学校吧？我送你回去。”
??千颜：“怎么送？”
??易梧：“开车。”
??千颜：“你有车？”
??“我爸以前开的，”易梧帮她把衣服从卡座里取出来，“走吧，先去我家，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去。”
??“爱去不去。”
??说罢，易梧招手让易悠出来。
??“诶，”千颜很快挪出来，追上去，“易梧，你损不损啊，拿走我衣服，还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
??易梧牵着易悠边走边说：“所以你来不来？”
??千颜伸手去抢自己的衣服，被易梧敏捷一抬手躲开，还朝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千颜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对手，无语地跟上去，“是你求我去我才去的啊！”
??易梧：“哦。”
??千颜：“你别得意，我看完东西就走，一分钟都不会多呆的啊！”
??易梧：“好。”
??千颜：“你别想着有机会和我一起睡觉，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第46章 晚安
??三人从餐厅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这一场雪下得很久，地面上积攒了厚厚的雪，易悠刚一出门就踩进雪里，从花坛里刨起一大团雪揉成球，举着雪球眼看就要朝两人砸过来。
??千颜下意识躲往一旁。
??不过千颜想多了，易悠在看到易梧瞪了她一眼之后，胆量一下子缩得比手里的雪球还小，默不做声地放下手，雪球砸进地里，一个人独自往路前边跑了。
??千颜觑了她一眼，“你妹这么怕你呢？”
??易梧一笑，“没办法，长姐如母，除了我没谁管她。”
??千颜目光往四下一扫，认出前面路口，从那里一拐就是易梧家，易悠已经跑得没影了，她们却还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走，树上簌簌有积雪掉落，冬天真的来了。
??此刻路面上的雪还没被清理，映得夜里静谧明亮。
??但是等明天天光，环卫工人上了班，往雪地里撒上工业盐，雪逐渐消融，地上就只剩下湿润的痕迹。
??雪来了又走，易梧害怕物是人非，同样也怕美梦难留，能和喜欢的人在初雪夜里漫步街头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就算这种美好最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回忆，易梧也对此刻十分珍惜，故而放慢脚步。
??千颜不知出于何原因，脚步居然也慢了下来。
??“易梧。”
??千颜落后她半步叫了她一声。
??易梧停下脚步，“怎么了？”
??千颜慢慢走上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了句：“易梧，我真的没办法不遇到你吗？”
??易梧神色有一刹那的失落，幸好她没回头，所以情绪只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只听她轻轻嗤笑一声，说：“千颜，你我爬的是一座山，只要你在往上走，我也在往上走，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在山顶相遇，除非我不想往上爬了，不然你避不开我。”
??“可我听说你有过男朋友。”
??“没有。”
??不像在警书里，此刻千颜听不见易梧的心跳，不知她是不是真如她表面那般波澜不惊，两相沉默片刻，千颜问：“你以前追人也这么死缠烂打吗？”
??“以前只是纸上谈兵，投入实践还是头一回。”易梧半开玩笑地说，“在你之前，没喜欢过什么人。”
??就算千颜此刻并不喜欢易梧，但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心里总不免会产生一种征服了对方的成就感，千颜盯了易梧看了一会，心情却没有预料中那么得意，反而心疼起她来。
??千颜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们两个为什么不能保持单纯的朋友关系呢？
??说实话，易梧的性格并不对千颜的胃口，还不如《人蛇情未了》里那个精分活泼的小郡主讨她喜欢。
??可千颜遇到的这许多同龄人中，她只欣赏过易梧一个人，两人见识、野心相当，即使前半生的遭遇迥异，却都塑造了她们习惯独行的个性。
??千颜父母健在，可正如冯妍说的，她和父母一个月说的话可能都不如易梧一天和他们说的多，父母走不进她的内心，甚至易梧刚认识她的时候，一度误解她无心、言语刻薄自负。只是这些日子下来，千颜渐渐发现，如果一定要让她选个伙伴和她站一起，除了易梧，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正是因为千颜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人往前走，于是愈发知道像她们这样习惯独行的人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少勇气，意味着你将和另一个人分享你的未来，这对千颜来说其实是一种束缚，她不喜欢牵挂。
??走到街道拐角处的时候，千颜自然而然地停下来，“我就不进去了，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意思很明显了。
??千颜一点都不给易梧借口留她住一宿的机会。
??易梧短促地笑了一下，“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拿来给你。”
??没过几分钟，千颜踢着雪一转身，就看见易梧拿着一柱纸筒走过来，看形状似乎是海报。
??-“我姐姐昨天在家画了好大一个你。”
??易悠稚嫩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千颜稍微愣了愣，直到易梧把直筒塞给她，她才讷讷地问：“画？”
??“嗯，”易梧走到一辆保养得还不错的车边，朝她招了招手，“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其实易梧家离学校不远，走路一会儿也能到。
??不过千颜没戳破她的别有用心，抱着刚得来的画默不作声上了车。
??“画的是我吗？”千颜明知故问。
??易梧发动车子的间隙瞥了她一眼，“你现在不打开看看？不好奇？”
??千颜系上安全带，心道：‘你吊着我，我也吊你，让你老套路我，我偏不看。’
??易梧轻轻提了提唇角，噙着笑意：“你不会是怕自己心动，所以才不敢当我面看吧？”
??“……”
??千颜或许还真有这个顾虑，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少自恋了，”千颜一扭头望向窗外，嘴角提起傲娇的笑，“我是那么容易被追到手的吗？”
??易梧将车开出停车位，“小郡主只是亲了你一下就让你心动了，我见着追你也不怎么难吧。”
??千颜尴尬揉了揉鼻子，“一个NPC的飞醋你也吃，真没劲。”
??过了会儿她突然捂住胸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又想起她来，可爱活泼的星月小郡主，只可惜可遇不可求，太可惜了。”
??易梧故意放下千颜那边的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把她吹清醒。
??千颜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刚要骂她，易梧却将车窗又升了回去，只听她说：“你这么喜欢她怎么不再穿一次，重新认识一个新的小郡主，岂不是圆了你的遗憾？”
??“再穿一次不难，”千颜说，“可是再穿一次我遇到的就不再是之前那个星月了，这么看来，没有存档机制确实不太好……这样吧，如果以后教育部再发起投票，我一定支持存档机制，怎么样？”
??易梧瞥了她一眼，“你是故意想让我吃醋吗？”
??千颜冲她笑了一下，“哪敢啊，就是让你大概知道本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好让你知难而退。”
??易梧不置可否。
??这时车已经进了校园，千颜估摸易梧家到学校超不过一公里的直线距离，发动车子的功夫估计都能走到了，难怪没见过她开车上学，每天走路当锻炼也不错。
??易梧将车停在宿舍楼下。
??千颜见她最后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拿着画准备下车，忽然易梧揪着她的领子拉了她一把，千颜这个姿势没法用力，生被她拽回座位。
??“你干什么？”
??易梧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看她，“颜颜，晚安。”
??千颜愣了一秒，才说：“哦。”
??说完她作势又要走，但再一次被易梧拉了回来。
??“你没完了是吧？”千颜说。
??易梧神色无异，笑了笑说：“我发觉我们两个取向挺一致的。”
??“哪里一致？”
??“你喜欢星月那种活泼可爱还精分的，而我也喜欢你这种活泼可爱又精分的，不同的是，星月是NPC，你是真人，”易梧两根手指在眼前比出一短截距离，“看来我比你幸运这么一点点，我不用去书里就能碰上你。好了，晚安，你走吧。”
??千颜斜瞪了她一眼。
??易梧这家伙，真可谓是把她的小心脏拿捏得死死的。每一次她马上要生气，易梧下一句一定有办法找补回来；而每一次千颜耐心即将告罄，易梧便又立刻识相地戛然而止。
??跟这种人恋爱有好处，至少对方会时刻关注自己的心情，但前提条件是对方须得有足够耐心，而耐心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逐渐消耗，人老珠黄、久病床前……耐心终究会耗尽，爱也会变淡。
??与其说千颜不相信爱是永恒，不如说千颜不相信自己的爱会永恒。
??就算她今天对易梧有好感，这种好感也就像是‘万花丛中过’时无意引起她一瞥的红花，正如星月所说‘红尘糜烂，不值得长久恋栈’，遍历繁花之后，千颜希望达到的理想状态是‘片叶不沾身’。
??回到宿舍，没能见证红尘糜烂的千颜倒是先见证了大学生夜生活的糜烂。
??一进门，范衣衣、林小果、陆希正围在桌子前分吃两只油腻腻的炸鸡。
??看见她，几人开心地挥舞油手和她打招呼。
??千颜把包好的画放进柜子里，瞅了几人一眼，“你们俩天天上我宿舍吃东西，弄得我这边一股味，也不负责打扫，是人吗？”
??范衣衣递过来一个大鸡腿，“你们宿舍不是有泥鳅吗？还用得着我们打扫？”
??泥鳅就是千颜买在宿舍里的扫地机器人，经过数十年的更新换代，如今的扫地机器人不仅能扫地，还能自己去倒垃圾、下楼取快递，闲来无事还可以陪主人聊聊天、唱两曲。
??千颜晚上吃过了，对炸鸡的诱惑表示拒绝。
??陆希摘下沾满油的塑料手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另外两人接收到信号地相视一笑，下一秒，千颜刚坐到床边，陆希突然一个起身，野蛮地扑过来，将千颜按在床上。


第47章 犯困
??千颜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她按在床上，这时范衣衣和林小果不嫌事大地凑过来，三人三张大脸猝不及防地怼在千颜头顶，千颜瞪了她们仨一眼：“干嘛？”
??陆希笑嘻嘻问：“颜，你今天上哪儿玩啦？”
??千颜把头扭到一边，“你们确定用这个姿势问话？”
??“说嘛说嘛，”林小果说，“我们三个打了个赌，我赌你一定和学姐出去玩了。”
??这个说法让千颜提起点兴趣，她用眼神瞥过另外两人，“你们俩赌我什么了？”
??范衣衣：“我和林小果赌一样的。”
??“那你呢？”千颜看向陆希。
??陆希垂下视线笑了一下，“我赌你没和学姐在一起。”
??千颜视线往旁边扫了一下，还不等陆希反应她打什么主意，忽然就被千颜捏住手臂向下一拉，而后千颜翻身而起，腿压住陆希膝弯，将她制在床上。
??范衣衣和林小果只顾拍手叫好，千颜侧头瞥了她俩一眼，“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林小果老实道：“谁输了帮对方交作业一个月。”
??“没意思。”千颜说。
??陆希向上瞅着千颜，这个角度可以完整看到她的下颌线，以及延伸下来的白皙脖颈，陆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忽然说：“颜颜，你说，我们应该赌什么？”
??千颜：“你们都会水吗？”
??林小果学渣心态，“水什么，水课吗？”
??范衣衣拍了下她脑袋，“……颜问的肯定是游水啊！我会。”
??林小果：“哦，那我也会。”
??千颜松开陆希，“你呢？”
??陆希沉浸于被千颜制服的小欣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我也会。”
??“那就行，”千颜说，“你们谁输了，这周末就跟我去一个水库。”
??林小果神色惊恐，“颜，你不会想带我们去游野泳吧，不要啊，太危险了！”
??“想多了，”千颜不动声色坐回书桌前，“有别的事。”
??林小果：“我们需要事先准备鱼竿吗？”
??范衣衣提醒她：“我们还没输呢，不一定谁去。”
??林小果呵呵笑：“不过我还蛮想去的耶！”
??陆希望着千颜，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从没见过的书《如何最大限度调动NPC及类人情绪》，这本书是学姐推荐说可以用于学习表白、求爱、虐心的参考书，她什么时候买的？
??陆希在千颜转头之际立刻挪开视线，佯作什么都没看见，说：“颜，所以答案是什么？这周末你干什么去了？”
??范衣衣和林小果期待地看向千颜。
??千颜冷笑一声，“你们三个准备准备，这周末和我一起去水库吧。”
??三人面面相觑。
??“我们都猜错了？”
??“你没和学姐在一起？不对啊，我们猜的是你和学姐在一起呀，怎么也错了？”
??千颜说：“我的确和易梧在一起，所以陆希猜错了；但我和易梧没出去玩，周末我来学校了，所以范衣衣和小果也错了。”
??林小果丧气，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颜，你周末来学校干什么？我咋没遇见你？你在学校哪儿呢？”
??千颜：“我去医学院那边了。”
??范衣衣问：“医学院教学楼？”
??“对。”
??“不对不对，你不可能去医学院了。”范衣衣消息灵通，早从别处听说医学院这周末会封楼，连医学院自己的学生都进不去，更别说外院学生了。
??“我怎么不可能去医学院了？”千颜问。
??范衣衣底气十足，“医学院今天封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千颜：“你从哪里知道的？”
??范衣衣煞有介事地说：“我们宿舍那个大三的认识穿书史学专业的一个人，那个人听她另一个医学院的同学说，他们周六晚上收到通知，说华国穿书医疗集训队人才考核要在楼里进行，会封楼一天，不允许学生以任何方式进楼。”
??千颜皱眉，“穿书医疗集训队人才考核？”
??范衣衣：“就是那个你最想去的穿书集训队的姐妹队。”
??千颜心里一沉，“集训队的考核不是从下学期才开始吗？”
??范衣衣没察觉千颜语气不对劲，耸了耸肩道：“穿书集训队的考核从下学期开始，但穿书医疗集训队的考核全年都有，毕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适合作为解剖材料的大体老师。”
??无论是华国穿书集训队还是穿书医疗集训队，选拔考试都是三年一次，考试科目都是三门，第一门是理论考试，但内容不同。
??第二门属于穿书应用学的范畴，内容涉及广泛，考试的时候不对报考大类作区分，也就是说，穿书集训队和穿书医疗集训队的考生考试内容完全一致。
??至于第三门，医疗队主要考核解剖，非医疗队主要考验勇气。
??“颜，所以老实交代吧，”陆希心存侥幸地说，“你周末根本没跟学姐在一起吧？”
??千颜怔了片刻，才陡然意识到什么，“不，我周末的确跟易梧在一起，而且就是在医学院教学楼里。”
??“怎么可……”
??“没骗你们，”千颜打断陆希将要出口的‘怎么可能’，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我又被坑了！”
??·
??这一宿千颜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想易梧这么做的理由。
??难怪穿书结束之后警察让易梧签了那么多字，还说了类似祝贺她恭喜她的话！
??难怪明明说是协助警方办案，但穿书全程居然没有一个人指导点评过她们！
??这根本就是易梧参加华国穿书医疗集训队的最后一轮考核！
??她为何要把自己拉进去？还不停地在这个过程中引导自己分析推理？
??虽然千颜尚不清楚易梧的目的，但愤怒之余她仍然相信易梧不会害她，甚至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这么做是为了你。
??翌日早八点，千颜神色恹恹地坐在教室里。
??讲台上老师正神采奕奕地讲着穿书时如何克服恐惧，并列举了几个例子。
??新生们还没经过大学的毒打，大家兴致高涨，跟老师互动满满，老师也越讲越起劲儿，恨不能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这帮孩子——毕竟这种课堂只见于新生，再往后，课堂就像黄土高原，逐渐水土流失。
??然而千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陆希从没见过千颜这样，用手肘轻轻顶了顶她，“你没事吧？”
??千颜顶着一脸‘我有事’的表情说：“我没事，你好好记笔记，晚点借我看一下。”
??“我觉得你要不回去睡一觉吧，”陆希担忧地说，“你看起来好累。”
??身后传来同学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人不明显的说话声，看起来有人撑不住要逃课了，这点声音落在千颜耳朵里，比老师昂扬的声音更加令人犯困。
??千颜趴在桌子上，头埋了下去，低声说：“我睡一会，走的时候叫我。”
??“你不如回去睡。”
??千颜没理她。
??陆希见状也不再说话。
??昨天穿了近十小时的书，晚上又几乎没睡，于是刚一趴下，困意立刻包裹住千颜沉入海底，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呼吸沉重，仿佛手上的笔仍在纸上写字，好像看到了讲义，只是一切都非常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下课铃声响起。
??陆希想让她多睡会儿，于是没有叫她，但千颜却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看着教室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人，以及等在教室外面准备进来自习的学生，刹那间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学姐好。”
??千颜听到有人这么叫。
??陆陆续续又有更多人问候‘学姐好’，千颜好奇回头，看见教室最后排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她面前的书已经合上，此刻正捏着笔跟每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同学点头示意。
??大多数大一新生之前并不认识易梧，但都从各个途径听说过这位大三年级长的事迹，转专业之前是穿书应用学的神人，转专业之后又跑去祸害医学院，致使人神共愤……不对，人神敬仰。
??能和千颜上一堂课的人，自然和千颜一个专业，大家见了易梧，莫名其妙第一反应就是问好。
??并不是大家有多尊敬她，更多是害怕。
??这群新生来自五湖四海，背景迥异，性格迥异，唯有一处共通，那就是——穿书实践期中考试上，没有一个人从学姐手里及格！
??很多人大学期间印象最深刻的，往往不是考得好的那门课老师教得有多好，而是考得低的那门课的老师有多面目可憎、不近人情。于是被易梧按在地上摩擦过的后浪们，在发现易梧坐在教室后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魔鬼来监工了，大家想起教务系统上血淋淋的‘不及格’，不由自主地向魔鬼问起了好。
??最高分59.99的那位，此时才刚醒，大家猜想，她估计也是恨学姐恨得牙痒吧。
??诶……不对，大家忽然意识到什么，前天论坛上热帖说的那位撩拨学姐反被学姐学分警告的勇士是不是就是59.99分的那个人？！
??千颜目光和易梧交会的瞬间，易梧简单朝她点了个头。
??大家顺着学姐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他们的颜神此刻面无表情，但眼底难掩红色血丝——那其实只是千颜熬夜熬出来的，可落在众人眼中，这岂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48章 抓包
??千颜站起身，陆希在一边扯着她的衣角，表面上看似乎是怕千颜一时冲动和易梧起冲突，但她内心真实想法其实只是不想千颜和易梧总是纠缠在一起。
??千颜把书包扔给陆希，简单说了句‘帮我带回宿舍’，自己便径直走向易梧。
??本来要走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还有已经离开教室却听说教室里有热闹看的学生又跑了回来，只有少数真正爱学习且不八卦的学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梧从容不迫地将书本装进书包，只是今天千颜的表情似乎不太对。
??昨晚送她回学校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谁又把她惹着了？
??千颜面无表情停在她身前。周围同学退开几尺远，形成一个包围圈，被两人之间莫名的气氛震慑得又是惊悚又是好奇，这两人怎么还不开打？
??“颜……”
??“跟我出来。”千颜几乎在易梧张口的一瞬间就把她的话堵回去了。
??千颜大步离开教室。
??易梧在座位上沉默片刻，随后拎着书包追了出去。
??寂静的教室后排突然像炸了锅，众人嬉闹调笑：“颜神不会要找地方暴揍学姐吧？”
??“不能吧，颜神不是出了名的不打真人吗？”
??“可是你看颜神的眼神，还有她说‘跟我出来’的语气，像不像找人约架？！”
??“可是学姐为什么跟去了呢？”
??“应战了呗！”
??此刻教学楼后门走廊，千颜把易梧摁在墙上，眼底布满鲜红的血丝，脸对着脸，呼吸沉重得似乎尚未从沉重的梦魇中解脱出来。
??易梧刚抬起手，手还没来得及落在千颜肩膀上就被对方粗暴地挡了回去，练过拳击的千颜力气不是一般大，易梧挣了两下发现完全挣不脱，只好无奈地提了提唇角：“昨晚没睡好吗？”
??千颜冷笑一声，“托你的福，一夜没睡。”
??“……为什么？”
??“昨天对你来说，除了是个周末，还是什么？”
??“很特别的一天，”易梧说，“在我的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
??她的回答如此温顺，以至于失眠导致的烦躁顿时减轻几分，千颜神色紧绷，捏着易梧手腕的力道报复性加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昨天是穿书医疗集训队的入队考核？”
??易梧飞快露出一丝诧异，“你知道了？”
??千颜嘴角一勾，不那么愉快道：“是的，我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
??“我昨天就要告诉你，可是你自己说让我别解释，你不听的。”易梧说。
??“……墙。”
??千颜愣了一会，少顷昨天的对话才重新出现在耳际：
??-“颜……”
??-“嘘，”千颜在自己嘴前竖起根手指，“别解释，我不想听。”
??-“但……”
??-“你的小秘密我没兴趣知道，不用告诉我。”
??“想起来了吗？”易梧发现千颜力气松了，却没着急将她推开，反而直起身子往她靠近了两分，几乎紧贴着她的耳朵说：“你为了我一夜没睡，好感动呐，我是不是第一个让你失眠的人？”
??千颜遽然回过神，发现两人距离近得就差贴上了，下意识要侧开，却被易梧一把摁住后脑往前一带。
??一切发生得很快，千颜甚至来不及伸手挡住嘴唇，易梧就已经蜻蜓点水地从她唇上掠过，刹那间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就像……就像那天被星月亲过……不，不是，比那个滋味还要丰富的感受……
??那是什么？
??心里为什么会觉得麻麻的？
??易梧松开她的时候，千颜往后踉跄了一步，易梧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懵了半晌，千颜才半梦半醒似地盯着易梧：“你……你你……”
??易梧看她这副手足无措的神情，只觉得好笑，“我在，怎么了？”
??“你……你来我教室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坏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找我干嘛？”
??“你今天不是没课了吗？”易梧得逞之后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我找你自习，去不去？”
??“不去。”
??千颜转身就要走。
??“诶——”
??“还有什么事？”
??然而千颜这一转身可不得了，就见陆希、范衣衣、林小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走廊拐角处，好死不死那里恰有一个消防栓，表面是一面锃亮的镜子，亮得反光那种！
??“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千颜表情比被雷劈了还黑，“你们都看到了？！”
??林小果要命，说：“没有！”
??范衣衣不要命，说：“看到了。”
??陆希不敢相信现实，牙齿打架半天才说：“没直接看到。”
??但是从镜子里看到了……
??千颜回头，只见易梧抱手笑道：“我找你自习，去不去？”
??千颜想说去你的头，但直觉应该先处理掉这几个人，就在千颜抬手的瞬间，最惜命的林小果躲往范衣衣身后，瑟瑟伸出两个指头朝拐角处戳了戳，瑟瑟地说：“颜，你不能灭口……我们人多势众。”
??这时，被林小果无情出卖的同班同学一个个从走廊后面走了出来。
??最先出现的是傻大个李红旗，绕着千颜往楼外走，经过易梧时不好意思地一点头：“学姐好。”
??教学楼后门是感应玻璃门，李红旗一过去，门就自动往两边开了。
??寒风嗖地灌进来。
??紧跟着，班上本来打算在楼里找教室上自习的同学也陆续走了出来，没人敢正眼瞧千颜，反而经过易梧时，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大家依次鞠躬点头。
??“学姐好。”
??“学姐好。”
??……
??范衣衣和林小果混在队列里溜了，只剩下陆希神情复杂，往前往后试探走了几步，最终叹了口气，跟易梧握了握手，黯淡离去。
??等所有人走光，千颜仰头闭眼深吸了口气，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易梧在身后问：“自习，还去不去？”
??“你——”
??千颜猛地一转身，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算了，”易梧笑着走过来，“看你这样，大概也没什么心情自习，不如跟我去画室，我现场画一张绝世风华的你，也不收你白颜料当酬金了。”
??千颜斜瞪了她一眼。
??错身而过时，千颜气哼哼地撞了她一下，用很低的声音警告她：“就算是你主动的，我也比你攻。”
??易梧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莞尔，追了上去。
??·
??站在画室门口，千颜仰头看了眼门牌旁边的提示：公共画室，保持文明。
??“你让我来公共画室给你当人物模特，几个意思？”千颜没好气地问，“怕别人欣赏不到我的美貌吗？”
??易梧笑了笑，“放心，这个画室是给青大附中的高中生准备联考用的，因为比较远，一般没有大学生过来，不会有人认出我们俩的。”
??千颜上下瞅了她一眼，一脸将信将疑。
??进门后，易梧从墙边柜子里取出一条沾满颜料、依稀能看出曾经是白的大褂穿上，画室里已经有不少人，间或有人走来走去，还有人低声说话。
??千颜看了眼其他人，好奇问：“怎么人家都穿是的围裙，就你这……你是不是把医学院发的白大褂拿来了？”
??“白大褂比围裙好使。”易梧笑道，“你把羽绒服脱了放那边搭着，待会儿自己过来。”
??说完易梧从柜子里取出绘画工具，带着千颜来到画室最左边的空位，从旁边借了个椅子让千颜坐下，“千颜小姐，请问你想让我怎么画你？”
??旁边有个十六七岁的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忽然惊喜：“啊，果然是你，我就说你好像青帝大学的那个……上次名著穿书比赛第一名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你，你本人比照片好看！”
??千颜表面客客气气说‘谢谢’，暗里瞪了易梧一眼。
??易梧耸了耸肩，在她身后低声说：“谁叫你太出名了。”
??高中女生放下手里的画笔，看样子想和千颜再聊几句：“学姐，我也想考青大，你能给我点建议吗？哦，对，你来这里是画画吗？”
??千颜不想说自己是来当模特，于是随口说：“对。”
??易梧猜到千颜的心思，只不过她忽然改口，倒教易梧不大好办。
??来都来了，模特罢工，那画什么呢？
??这个时候，女生见没什么能聊的，但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遂立刻去洗了手，从她正在画的静物堆里拿了仨苹果，递给易梧和千颜一人一个，自己抱着最后一个啃了起来。
??易梧盯着苹果看了半晌，有了灵感，将苹果放置在前方，拿起铅笔画了起来。
??千颜现在不饿，但耐不住女生的热情，还是接下了苹果，只不过趁女生兴致勃勃说话的时候，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将苹果塞给了易梧，让她处理。
??易梧笑了笑没吭声，将苹果和自己的那个摞在一起。
??女生又拉着千颜说了好一会儿话，画布上除了寥寥几笔粗糙的线条外，便新得和刚架上的一样。
??没多久，女生大概被苹果开了胃，于是起身收拾东西道别走了，说是先去吃午饭。
??千颜回过身，看见易梧的画布上已经多了两个素描的苹果，此刻正在用一截铅笔勾画细节。
??千颜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诶，你觉得刚才那小姑娘能考上青大吗？”
??“人家说不定和你一样大，你就管人家叫小姑娘。”易梧拿橡皮在纸上轻轻涂抹。
??“哦，”千颜从易梧笔盒里取出一支没削过的铅笔放在手里把玩，“所以呢，所以你觉得她的水平如何？考得上青大吗？”
??易梧瞟了眼姑娘几乎崭新的画布，摇了摇头，“画得如何我看不出来，不过我估计她是考不上的。”
??“为什么？”
??易梧眼神示意她俩面前的苹果，“老师说了，吃静物考不上大学。”
??千颜：“……”


第49章 玄学
??“真的吗？”千颜不信，“玄学吧？”
??这时橡皮擦从易梧手里掉了出去，易梧象征性看了一眼，看完之后仿佛水珠从荷叶上滚过，毫无痕迹，于是没理会，继续在画板上画着。
??千颜刚弯下腰要去捡，就听易梧问：“掉的时候你看到它的轨迹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也不用找了，”易梧从盒子里又拿了一块橡皮擦，“找不回来的。”
??千颜不信邪地四处找了找，果真一无所获，“见了鬼了，一块橡皮飞这么快。”
??易梧噙着笑意，“有找橡皮这功夫不如多画点画，赚的钱能买好多块橡皮，或者晚上留在这里当志愿者打扫卫生，能捡回一堆橡皮。”
??这话提醒了千颜什么，“我听我妈说你自己有额外收入，不会就是画画画来的吧？”
??“是啊。”
??“悠悠说你一个人在家偷摸摸画了好多个我，你不会拿我的美色去跟人换钱吧？”
??易梧拿铅笔在千颜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那么贵，谁买得起？！”
??千颜深以为然，“总算说了句人话。”
??被易梧几句话一哄，千颜又有点儿飘飘然，主动道：“我帮你削铅笔。”
??易梧把一短截儿铅笔递给她。
??千颜看见的时候惊呆了——她要不张手，谁能想到她手里还藏着一支铅笔呢？
??用得只剩一指节居然还在用，太抠了！
??千颜神色复杂地盯着它，眼里落满不忍。
??这人得苦成什么样才能这么物尽其用啊？！
??易梧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不是舍不得买笔，单纯是因为用顺手了，你这表情，好像我明天就得要饭一样，快点，削不削？”
??“这……这么短，我也不会呀。”
??“行，”易梧拿了把小刀给她，“那你就削你手上那根长的，小心点别切手。”
??千颜像个小学生蹲到垃圾桶面前，乖巧地开始削笔。
??她一辈子也没觉得自己这么乖过。
??然而铅笔就不那么乖了，千颜削一截，它断一截儿，再削一截儿，它又断一截儿。到最后只剩个屁股头，千颜还在坚持不懈地削，心态异常崩溃。
??易梧见她去这么久都没回来，便放下笔过去看看她。
??往画室后面一看，就见千颜身边蹲了另一个女生，两人正头靠头。
??那女生不是之前那个，但显然也是个很热情的人，她拿着一支笔，边削边给千颜讲削的技法。
??千颜听得头一点一点，似乎颇为赞同。
??这玩意儿要什么技法，不过熟能生巧罢了。
??易梧走过去，硕大的阴影从背后笼罩下来，两人回头，看见易梧淡淡的神情，以及她嘴角掀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千颜把易梧拉下来，递给她一短截儿铅笔，“不好意思，你这支笔大概率质量不行，我一直削它一直断，断得只剩这么点了，你要不凑合着用？”
??女生好奇：“千颜学姐，这位是？”
??“这是我学姐。”千颜介绍说，“青大大三的。”
??女生‘哦哦’地点头，把自己手里削好的铅笔给千颜，“学姐，送你了。”
??言毕，四指并拢弯了弯，作了个再见的手势，起身走了。
??易梧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水池边洗手。
??千颜跟过来，一手反撑在台子上，另一手拿着笔在易梧面前晃了晃，“诶，我发现我在哪儿都挺受欢迎的，是不是？”
??易梧往花孔雀脸上弹了点水，“红颜祸水。”
??千颜抽了两张纸给她，“诶，刚才那个女生也问我她能不能考上青大，以你专业的眼光看，你觉得她考得上不？”
??“考不上。”易梧说。
??“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易梧擦了擦手，“她铅笔削得虽然很好，但干净的白围裙告诉我她今天要么没用心画，要么她不怎么会画。用你的话说，这种本身能力不怎么行或者不够努力的人，无论她属于哪一种，都不可能考上青大。”
??“跟我有什么关系？”千颜撇撇嘴，知道易梧这是故意损人家，“我看电视里面那些画家，一个个穿着白衬衫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怎么到你这儿连大学都考不上啦？你不是吃醋了吧？还是嫉妒人家铅笔削得比你好？”
??“的确很难避免沾上颜料或者笔屑，”易梧拎起千颜的手，“你看你才削了几分钟笔，指尖就已经变黑了，可想而知常年画画的人……”
??说到这里，易梧突然停顿。
??千颜不解，“常年画画的人怎么了？”
??易梧眉头猝然收紧。
??千颜直觉不妙，这时只听易梧说：“我们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在警书里睡觉的时候，我提取了焦尸表面的物质、以及尚未完全烧尽的指甲灰，但是都没有从里面提取到任何金属化合物，你也看到了，他们家最多的就是白色颜料，一般来说，画画用得最多的颜料也是白色，就算其他化合物检测不到，至少白色颜料里会有的钛化合物或者锌化合物应该有。”
??千颜心脏一沉，“你的意思是尸体有问题？”
??“对，”易梧皱眉，“而且问题很大。为什么死者身上没有颜料的成分？”
??“可能死者那天出去写生，但什么都还没画，就被人杀了。”
??“不对，不对。”易梧放空地盯着水龙头，“不是这样。”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易梧仿佛思索到什么可怕的事，神情冷得像冰，说：“我们之前一直推测凶手焚尸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作案手法，但有没有可能——凶手真正想掩盖的其实是死者的身份？”
??千颜把易梧从画室里拉出来，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死者不是警察认为的那个人？”
??易梧：“警察之所以确认尸体是房子主人，只是因为尸体是在那个房子里发现的，加上那个房子里只有一个人住，且身型对得上，他们才这么肯定，但根本没有其他方式来佐证，不是吗？”
??千颜望着她，正色问道：“如果凶手真正要掩饰的是死者身份，那么最开始他为什么要尝试将死者伪装成上吊？”
??易梧低声：“或许他既要掩饰作案手法，又要掩饰死者身份。”
??千颜不置可否，问道：“假若真如你所说，死者不是房子主人，那么房子主人呢？他在哪里？”
??易梧轻呼出口气，靠在墙上想了想，良久后淡淡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发现，一个人在世上真的很微不足道，来得容易，想走也不难，我们围着那个人的尸体研究了他十个小时，居然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去问一问。
??不知道未来那些参与危书计划的人，会不会也和她一样，不好奇也不关心五年前死去的父亲。
??如果这个案子如此轻易就了结了，或许易梧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那具焦尸。
??她把昨天看作是她人生中最具里程碑意义的一天，却忘了这个里程碑其实是另一个人墓碑。
??千颜没易梧这么多人生思考，她在易梧肩头拍了拍，“没事，现在打电话去警局问就知道了，走吧。”
??易梧下意识问：“去哪儿？”
??千颜：“既然我们得出的结论有误，那么警方对水库的搜查方向就错了，趁着还没浪费太多警力资源，现在去找你老师，告诉他们中间出岔子了。”
??易梧没有动。
??千颜狐疑，“怎么了？你怕告诉他们之后，他们会取消你的集训队考核成绩？”
??易梧看了千颜一眼，表情/欲言又止，眼底似乎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思绪，她知道千颜这么说只是故意找她茬，但她有自己不便诉说的考虑，思忖片刻后，易梧还是拉着千颜走了。
??·
??“二叔，对，学校老师让我们直接去警局找人，您先帮我们打声招呼，”千颜仰靠在副驾驶座上边打电话，边示意易梧看路，“对对，就是李队长……啊，好，谢谢二叔。”
??易梧将车打弯开进匝道，瞥了千颜一眼，“你为什么不找你爸帮忙？”
??千颜把手机扔进扶手箱里，懒散地说：“二叔比亲爹好使。”
??“你二叔是不是市实验小学校长？”易梧问。
??千颜睨了她一眼，“想问什么请直接问，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
??易梧漫不经心够着身子往前扫了眼，目光似乎停留在路边某个广告牌上，千颜顺着看过去，只见道路一旁是一条美食街。
??此刻正是中午，路边等着一群无人机，陆续有商家将外卖挂在无人机上。
??紧接着，无人机起航，载着外卖飞往空中。
??易梧停下车，“先吃饭吧。”
??千颜有点意外，“不着急去警局吗？”
??“水库这条线索肯定不会错的，”易梧解开安全带，“警方动作没那么快，这才过去一上午，他们应该还没锁定目标水库，不急，等等看。”
??两人下车。
??车子在她们身后自己开走去找停车位。
??千颜好奇瞥了眼，“你不是说这你爸留下的车吗？居然还有自动泊车的功能？”
??“想什么呢？”易梧笑着打趣道，“我爸是五年前过世的，又不是五十年前过世的，有自动泊车功能很奇怪吗？你放心，我虽然没你家那么有钱，但你嫁过来之后，我一定不会委屈你。”
??千颜：“……骚话收敛点行吗？”
??易梧笑了笑，转而问：“你二叔跟警局很熟吗？”
??“他跟谁都很熟，他比我爸会来事，”千颜说，“你想啊，市实验小学的校长是穿书教育部直接委派的，地位和章伯伯在青大的地位一样，而我爸之所以能进董事会，那是纯有钱，这两者比不了。”
??“原来如此，”易梧说，“是不是你二叔的女儿……就特别优秀那个，但最后跳楼了？”
??“你记性还挺好，”千颜一眼扫过花花绿绿的招牌，没什么想吃的，“我对那个姐姐记忆不深，但她间接算是我的童年阴影，我爸妈怕我变得和她一样极端，所以从小这也不许，那也不行。”
??易梧轻声一笑，“所以你现在长大了才这么叛逆？”
??千颜从喉咙里‘哼’了声，“知道你为什么追不到我吗？你不懂我，我这不叫叛逆。”
??易梧抱手嗤笑，“那叫什么？”


第50章 便宜
??千颜傲娇一昂首，“这叫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一种不向世俗成见屈服的人生态度。”
??“厉害哦，”易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所以颜神，今天中午去何处用膳？”
??“随便吧，”千颜不甚在意地说，“相比于颜神我的手艺，这些俗世之物皆不值一提。”
??易梧盯着她志得意满的神情，说：“……最早认识你的时候，要不是被你的美色牵绊，我是真的很受不了你目中无人傲视一切的个性。”
??两人进了一家中餐厅，千颜翻开菜单，边看边问：“那现在呢？”
??易梧坐在千颜身边，“现在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你，甚至我觉得，一开始真正吸引我的，就是你这种脾气。”
??千颜斜睨了她一眼，怪里怪气地说：“一天到晚变着法向我表白，也不知道腻。”
??“不腻啊，”易梧若无其事地说，“你的反应挺可爱的，层序递进，我现在发现，其实你已经喜欢我了，但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千颜像听到什么笑话似地呵呵了两声，“就你这样的追求者，我没见过一百也见了八十……对你动心，呵，不存在的。”
??易梧耸了耸眉头，“不信算了。”
??话毕，易梧拿过菜单，沉浸地点起了菜，完全不理会千颜质问、疑惑的目光。
??按理说，话到这里就该切下一个话题了，然而易梧拿准了千颜的脾气，知道千颜最无法忍受别人敷衍她，尤其当对方对她的观点表示不甚在意时，千颜必得抽丝剥茧理论一番。
??果然，千颜按住菜单，“易梧，你故意的吧？”
??易梧无辜地看着她，“我故意什么？”
??“你把话说清楚，”千颜不饶人，“你凭什么断定我喜欢你？！”
??“你一定要我说？”
??“你不仅要说，而且还得详细说！”
??易梧合上菜单，侧身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色道：“好，假如我说得你无力反驳，你当如何？”
??千颜挑眉，“你想如何？”
??易梧说：“你当我女朋友。”
??千颜：“……”
??易梧盯了她半晌，见她没说话也没动，轻笑着摇了摇头，“追你的确不怎么容易，但让你心服口服还是很简单的——”
??突然，易梧抽出一支筷子在千颜脑门上敲了一下。
??千颜拧起眉头愣了愣，不明所以。
??只听易梧说：“这两天的相处，我不止一次对你做过这个动作。”
??千颜：“所以呢？”
??易梧说：“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攻击性动作，可是你没有下意识躲开。不仅没躲，反而连眼睛都没眨，甚至交感神经没有感受到威胁、愤怒的刺激，生理上的表现是眼睛睁大程度没有改变，说明我的靠近没有让你感觉不适。你很信任我，比你自以为的还要信任我，你知道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千颜：“……”
??易梧笑了笑继续说：“人在接受到积极性刺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将眼睛闭起来，因为处理视觉图像会占用太多神经系统机能，所以当一个人觉得很享受时，他就会本能地闭上眼睛来强化这种感觉。昨天你在停尸房睡觉之前，靠在墙上的第一个表情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这话问得就是故意找茬儿了，谁会记得自己的表情？！
??千颜盯着她没说话。
??易梧没什么多余神情，接着道：“你先是半闭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脸侧颧大肌微微收缩，唇间线呈两侧向上翘起的状态，你知道这是什么表情的典型特征吗？”
??说得这么明显，千颜自然知道。
??心里暗骂了句脏话。
??“是的，那是笑，而且是微笑。”易梧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说，“包括今天在车上，你打完电话之后扔了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很轻松地搭着车扶手，嘴角上扬，种种迹象表明，你很享受当时那种氛围，换句话说，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舒服。”
??千颜别过头，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我跟我家狗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也觉得很舒服。”
??易梧说：“可是你家没狗。”
??千颜：“……”
??易梧将千颜手里的杯子拿走，以一个更加不由反抗的姿势将千颜圈在这一方狭仄的空间中，说：“当然，你可以说你跟陆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觉得舒服，可是还有最后一点——”
??此刻十公里开外的陆希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骂了。
??千颜仰头试图逃开易梧的视线，她就像被雨摧残过的芭蕉，蔫得身心俱疲，撑着易梧的肩膀想将她推开，无奈地问：“最后一点什么？”
??易梧勾起嘴角一笑，“今天你发现我在教室后面坐着的时候，心情如何？”
??“不如何。”
??“你嘴上可以这么说，但你的眼睛却出卖了你，”易梧道，“人的表情可以有意识地伪装，但那个时候你刚醒，意识尚不清楚，所以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真实的——你发现我坐在教室后面，那一瞬间，你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放大了，眼球的虹膜和巩膜部分色彩区域对比效果异常明显，虽然爬了几根血丝，但不影响我读懂了你的意思——你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睛里有光。”
??言已至此，易梧相当于将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挑到了眼前，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像陈年酒窖里经年累月的酒气逐渐发酵，氤氲得人头脑飘忽，仿若下一刻会醉得连意识都变成空白。
??不知过了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千颜终于从沉默中抬起头来，然而下一秒她神色不妙，脸突然涨红，“易梧你特么……你又拿我当实验观察对象！你——唔……”
??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这一刻易梧反手落下隔间的帘子，撑着桌面发力而起，径直吻在了千颜唇上。
??纯白的纱帘飘飘忽忽在两人身后合上，易梧搂过她的脖子将她带向自己，进一步加深这个吻，千颜这回何止眼里有光，脸上密布的毛细血管也倏地涨红起来，想挣却挣不开。
??其实她怎会挣不开，实际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点儿也不抗拒这个吻。
??这方小小的天地中，两人彼此的气息轻轻落在对方耳畔，轻得像雾，朦胧得像是一场梦。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少女的感情何其单纯，干净得仿佛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似乎只要她们携手，无论风中雨中，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弥足珍贵。
??良久，易梧才稍稍松开一点，头抵着千颜的额头说：“其实方才忘说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午我亲你的时候，你第一反应不是往后躲，而是低头，你害羞了。”
??千颜沉默半晌，忽然在她耳边问：“甜吗？”
??易梧噙着笑意道：“巧克力味的。”
??千颜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不甚明显地擦了下嘴，“我饿了，赶快点单。”
??“女朋友？”易梧故意唤了声。
??“走开。”
??易梧坐回座位，随便在Pad上选了个套餐，“这个行吗？”
??千颜看都没看，“行。”
??下完单之后，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千颜手上的筷子却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易梧瞥了眼，笑道：“紧张了？”
??千颜露出标准的假笑，“这辈子就没紧张过。”
??易梧还要说什么，千颜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不紧张，不害羞，不心动，不舒服，没爱过……别问了，再问自杀。”
??易梧耸了耸眉没说话。
??这时餐厅服务员掀开帘子进来，摆上几盘菜，然后作势要替她们将帘子挂上去，易梧阻止他，礼貌道：“就这样放下吧。”
??服务员微笑点点头，在菜单上划去菜名，走了。
??“你干什么不让他把帘子放上去？”千颜问。
??易梧笑道：“你说呢？”
??千颜‘嘶’地吸了口气，正色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一天到晚总在笑？！很好笑吗？你很开心吗？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去警局吗？有那么好笑吗？”
??易梧不置可否，说：“那得分对谁。我见了你，心情的确比一般时候要好。”
??千颜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将易梧的头扭了回去，“收收你那哈喇子，跟几百年没见过漂亮女生似的，待会儿见了警察叔叔你最好收敛一点，不然我直接报警。吃饭。”
??千颜坐在靠里的位置，筷盒也在桌子靠里的地方。
??易梧眼神示意千颜帮忙拿一下。
??千颜却装作啥也看不见，反而往自己碗里夹了两大块肉。
??易梧平时在外面一副人畜无害，好像谁都可以过来骚扰她，但在千颜面前，那可不是什么好德行，一肚子坏水全用来治千颜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只见易梧侧身靠近，借着拿筷子必须越过千颜的瞬间，飞快在千颜唇上点了点，又占了她一通便宜——这才是她不让人拉开帘子的原因，合着便宜没占够。
??千颜拍下筷子，就要骂她，嘴张开的一刹那，易梧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块肉，讨好笑道：“一块肉换一个吻，喜欢吗？”
??“喜欢你个……唔……”
??易梧再次往她嘴里丢了块肉，“两块，够不够？”


第51章 路上
??一个和蔼的老大爷给她俩一人端了杯茶，“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李队长带人出去了。”
??易梧：“什么时候回来？”
??老大爷：“说不准，这次出警是为了调查嫌疑人，真不好说，要不你们打个电话问问？”
??易梧问千颜：“你有李队长电话吗？”
??千颜头扭到她背后低声说：“暂时没有，马上就有了，让你见识一下资源的力量。”
??两分钟后，千颜手机上收到二叔千广林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图片，上面是警局几位队长和支队长的联系方式。
??然而，她一转头，就看见易梧正站在一面公告板前，正在手机上输入什么。
??千颜走过去一看，易梧正巧也瞟到她手机上还没关闭的信息，揶揄道：“我说刚刚那大爷对着这块板子拍什么呢，原来是把板子上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二叔，然后你二叔又转发给你……哈哈，这就是你说的资源的力量？”
??“怎么？”千颜不爽，“我手机摄像头坏了，就想让别人拍给我，不行吗？”
??易梧心道摄像头坏了，好歹你眼睛没瞎吧？
??“行，你说行当然行。”
??千颜白了她一眼，按下易梧手机上的拨号键，将电话打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人，声音之前听过，就是穿完警书后第一个过来和易梧握手的那个像警察头头的人，也是她们方才问的李队长。
??“易梧同学，什么事？”李队长那边声音听起来很嘈杂，背景音中掺杂着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我和千颜学妹有了新发现，想跟你们汇报一下。”易梧说。
??李队长打手势示意面前的女人他要去一边接电话。来到旧仓库后面，他把本子直接垫在屁股下面，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易梧：“昨天我在焦尸身上没有检测到颜料的成分。”
??“哦，这个啊，”李队长松了口气，“关于这一点，后来你们学院的教授已经联系过我们，我们也调整了勘查方向，易梧同学，你不用气馁，这一部分不在你的考核范围之内，你提交的验尸报告已经非常详尽，完全满足医疗集训队成员的要求，相信很快你就会收到录取资料，恭喜你了。”
??易梧客套地来往了几句。
??千颜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既然对考核结果没影响，那易梧一开始犹豫什么？
??这时千颜听到电话里李队长那边被人打断，只听另一个年轻健朗的声音报告说：“队长，已联系交警大队那边核实，车牌为H23x7B的车两天前已出省，时间对得上。”
??李队长沉吟片刻，过了会儿才想到什么，说：“哎，易梧同学，你是不是在局里？帮我一个忙呗，你上二楼204号办公室，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易梧照吩咐去了。
??过了一会儿，千颜看到她下来，手里电话还没挂，只听李队长自言自语的声音从声筒中传来：“他们怎么搞的，不在办公室好好呆着，电话也不接，真以为我不敢扣他们工资？”
??从李队长看似不经意的埋怨中，易梧大致领会到什么，于是主动问道：“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李队长正有此意，连忙顺竿子说：“既然你和我们签过协定，这件事我也不避着你，是这样的，我们根据线索锁定了一个水库，只有一对夫妻经营。丈夫最近去外省考察，就一个女人在家，我们怀疑丈夫和凶杀案有关，目前还不确定，得等DNA比对结果出来，不过这个女人……嗯，怎么说呢，我们觉得不大对劲，反正很排斥我们警员，所以我想着找俩女同志过来跟她谈谈。”
??千颜一听，拉过易梧就着她的手对电话里说：“李叔叔，你看我们行吗？”
??李队长哈哈笑道：“如果两位学霸肯过来，等事情结束，一定给你们颁大奖章！”
??·
??几分钟后，千颜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白杨树，随口道了句：“易梧，你不老实。”
??易梧没吭声。
??千颜手指敲了下窗玻璃，“你不问问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
??易梧轻笑，反问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那倒不会，我管你问不问。”千颜挑眉，“……不过易梧，跟你在一起真没劲，你每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揭我的神秘面纱，了解得那么详细有什么好呢？”
??“并不是我一定要把你琢磨透，”易梧目不转睛盯着路前方，“最早出于好奇，后来是喜欢……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习惯性观察人心。”
??千颜手指描绘着阳光的轮廓，注视着一束光，说：“送你一句话：红尘糜烂，人心也一样，都不值得你一直盯着看。”
??易梧不置可否，打趣道：“你还没忘掉小郡主呢？”
??“忘不了啊，”千颜故意掩面叹息，“第一个夺走我初吻的女人，怎么能说忘就忘？正所谓万花丛中过，惹得一身桃花债……哎，这红尘，真是太糜烂了。”
??易梧眸色淡淡，“NPC不算人，夺走你初吻的人是我。”
??千颜瞄了她一眼，暗自发笑，“算了算了，不聊这个话题，说回之前的——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不老实吗？”
??“不知道。”易梧答，“你说说看。”
??千颜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身过来，对着正开车的易梧道：“你一早听出李队长的意思，还装模作样地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故意表演拖拉给谁看呢？想去水库直说呗，谁还会拦着你不成？”
??“我对水库丝毫不好奇，”易梧说，“但我觉得你想去。我问你，如果今天李队长不叫我们过去，你这周末是不是打算自己找狐朋狗友一起去？”
??千颜无语，“你确定你要管陆希她们叫狐朋狗友？”
??“无意中伤，”易梧笑道，“只是泛称而已。”
??千颜也冲她假笑了一下，“被你说中了，我的确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周末和我一起来水库……”
??易梧刚要说她什么，却见千颜非常欠揍地转了个语调：“——钓鱼。”
??俩人相互都清楚对方什么德行，易梧毫不留情揭穿她：“你其实就是好奇凶案现场长什么样子，然后你大致估计警方一定能在周内破案，所以你打算周末过来探究一番。”
??千颜抱手不屑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有问题吗？”
??“有问题，”易梧说，“如果水库真的是凶杀案现场，那么至少截止到月底，那里都会拉警戒线不让人靠近，你就算来了，也看不到你想看的。”
??千颜似乎十分感兴趣地打量她，“我想看到什么？”
??她这话戏谑到欠揍，易梧干脆将车停到路边，侧过身正色道：“尸体是被勒死的，现场不会有血迹，最恐怖的画面你在警书里已经见识过了，应该不会有比焦尸更恐怖的东西，恐怕你要失望了。”
??千颜一直抱着双臂，此时终于调整了坐姿，好奇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想看到恐怖的东西？我就不能单纯好奇凶手的生活环境吗？”
??此时车已开离市区，正停在郊外的水泥路边，枯黄的草上覆盖着未融化的积雪，车窗外风吹得枯叶败草满地打着卷儿，车里暖气很足，气氛莫名融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无不带着玩笑的意味。
??易梧盯着她看了几眼，叉手叹道：“我之前还忏悔不该对你的性格有偏见，现在我明白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十分具备反社会分子的潜质，你不仅好奇凶案现场，你还想了解凶手杀人时候的心情，而且并不是学术探究式的好奇，对不对？”
??“学姐，你多虑了，”千颜看起来没将易梧的话放心上，“真正的反社会分子没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往往那些表面人模狗样、背地憋一股子坏劲儿的才可能成为反社会分子。”
??说这话的时候，千颜故意戏谑地扫了易梧一眼，就差把易梧的身份证号报出来了。
??易梧声音平静：“下车。”
??千颜眉头紧了紧，“你要把我丢出去？”
??易梧拍了拍导航屏幕，“到了，你右手边的斜坡往下，再走五十米就到了。”
??千颜穿好衣服，易梧从车后座拿过一条围巾往千颜脖子里一塞，“下次糊弄我之前打好草稿，已经零下了，周末只会更冷，你确定你跟那帮狐朋狗友真的是来钓鱼、不是来溜冰的？”
??千颜嗅着围巾一股奶味儿，嫌恶道：“这不会是悠悠的吧？”
??“牛奶味洗涤剂洗出来的，凑合着用吧大小姐。”易梧递给她一副手套，拉开车门下去了。
??千颜追在后面跑出来，“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前后不一诶，两个小时之前你还说不会委屈我，现在就开始让我凑合了！”
??易梧随手抓了把雪扔向她，被她躲了过去。
??“我说的是你嫁过来之后不委屈你，现在你又还没嫁过来，只能先凑合着，不然你要负了我怎么办？”
??千颜攒了团更大的雪球砸过去，“易梧，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不像渣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 00:18:30~2021-03-10 00: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ussi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水库
??来之前，千颜听李队长的语气，似乎水库并不怎么大，否则怎会只有一对夫妻经营？
??但到了这里，望着结了冰的水面、坍塌过的河堤，以及厂房四壁斑驳的痕迹，千颜才意识到，并非水库不大。恰恰相反，水库面积不小，至少千颜站在河堤这边，看不到对岸。
??之所以只有一对夫妻经营，兴许是因为没什么生意，两人足以应付了吧……
??易梧有意让千颜远离河堤走，自己默不作声地靠近水面，千颜不悦：“怎么，你怕我真上冰面滑冰去么？”
??易梧‘嗯’了一声。
??千颜：“……到底是我叛逆，还是你觉得我叛逆？”
??易梧莞尔，“我每次见你穿书都特别认真，怕你分不清现实和书，这个季节你要是栽进冰洞，我可能……或许大概率不会救你。”
??“分清穿书和现实这一基本技能不是从幼儿园时期就开始学起吗？”千颜有被冒犯到，“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傻吗？”
??易梧反问：“那么你解释一下，学校保卫处为什么会把你划入黑名单？”
??千颜：“……你失去我了。”
??·
??李队长一见到她俩，笑得十分开心。
??此时不像在教学楼里那样拘束，李队长这人脾气也随和得很，招呼她俩一起过去，边走边说：“按照之前的条件筛选，我们在死者住址附近只锁定了这一个水库，因为正在入冬，没什么人来，所以只有一对夫妻管理，看起来也很萧条是不是？”
??千颜视线正上上下下扫视沿途风景，主色调呈枯黄，四处覆盖着冰晶，树木还没来得及凸光，远处柿子树上只剩下一个个吊着的红灯笼，压得枝头下垂，隐约有断裂之势。
??易梧点头问：“您之前说丈夫去外省考察了？请问他去考察什么？”
??“据她老婆说，考察其他水库来年要播撒的鱼苗种类和来源。”
??李队长注意到一路四处探量的千颜，见她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对这样特立独行的人，谁都忍不住会多关注一些。
??只见李队长忽然招手让易梧过来一点，问道：“我之前参与过不少考核，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学生会选择在校生作为辅助人，太冒险了——所以她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信任她？”
??“她是我女……”
??“我是她妹！”千颜插进话来。
??“妹妹？”李队长半信半疑的目光扫过两人，“亲的？”
??易梧耸了耸眉，揶揄道：“今天刚拜的把子。”
??李队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明白了，就是你们小姑娘常说的闺蜜对吧？天天吃饭、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那种？”
??千颜眨了眨眼，“不不不，不是闺蜜，搭伙吃个饭而已。”
??李队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小年轻也太复杂了，算了算了，说回正事，我们的人正在水库周围排查，目前还没找到可疑痕迹，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有专业速冻机，具备制造大批冰块的能力。目前我们只找到女主人刘倩，她老公在省外。”
??“李队长，您不是说已经开始做DNA比对了吗？可是如果男主人最近去了外地，基因型比对怎么做？”
??千颜顺口道了句：“可能只做了刘倩的。”
??李队长摇摇头，“不不，刘倩老公的也做了。”
??易梧从中察觉到一丝端倪，“难道他之前留过案底？”
??李队长：“没错，几年前他曾和人斗殴，导致另外一个人视网膜脱落，完全失明，最后认定为二级伤残，他因此坐过几年牢，还赔了人不少钱。”
??这个过往一听简直就是凶手标配，然而易梧和千颜两人脸上谁也没露出欣喜，只听千颜问：“李叔，我记得之前说的是，快递员给死者送快递的时候发现起火才报的警，所以现在那个快递在哪里？”
??李队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会这么问？没人想过这和本案有关系，所以……这个，我得打电话问一下，估计被快递小哥带回公司退回了。”
??易梧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千颜不显山不露水看似什么都不管，却在脑子里琢磨出这么个和案子毫不相干的问题。
??三人穿过一段被人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土路，李队长还在打电话，指了指前面敞开的厂门说：“老板娘叫刘倩，就在里面，你们去跟她聊聊，尽量别刺激她，她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
??千颜低声笑了声，没让李队听见，“脾气不好……呵，那她今天可遇上祖宗了。”
??易梧没在意，低头看了眼地面雪和泥巴杂糅的坑洼，不禁皱眉。
??“怎么，这会儿突然有洁癖了？”千颜揶揄。
??易梧摇摇头，“不是，我在想，如果死者是那个画家，那么他来这边写生，不可避免地会留下一些颜料的痕迹，但这两天刚下过大雪，即使有痕迹估计也被盖住了。”
??千颜说：“就算没有颜料的痕迹，但说不定能找到画架？”
??易梧：“如果凶手给画架系上重物使其沉塘，眼下河面被冰封，我们总不可能凿冰打捞吧……更何况，一切都还是推测，需要等DNA比对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两人走进厂房，这里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没有暖气，连鱼腥味也显得十分冰冷，千颜觉得这个氛围莫名和警书里模拟出来的停尸间有点像，死气森森。
??“怎么也不开灯？”千颜问。
??脚在地上移动时能听到湿腻粘滞的声音，易梧见大小姐千颜似乎没什么厌弃的反应，不由感叹这人的适应能力，看来只有焦尸能让她恶心到吐了……
??“没人上班，开灯浪费电。”一个女人出现在厂子深处。
??她身后是个亮着灯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休息室，至于她本人，脸上没有表情，五官就像刻上去的，头发很长，整齐地从耳后越过肩膀，垂落在胸前。
??千颜见对方的发型居然和自己有点像，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微妙的不快，正在这时，易梧递过来一根橡皮筋说：“原来套手上了，你刚问的时候我还以为不见了，给。”
??易梧这话纯属瞎胡扯，千颜没找她要过皮筋。
??她这么说显然只是给千颜找个借口将头发扎起来。
??千颜不动声色地接过皮筋，将她那瀑布般的黑发系了起来，最后还不忘在头顶拽了两下，凹出一个蓬松不失可爱的发型。
??易梧刚习惯性准备夸她两句，却被人抢了先。
??“你真漂亮。”刘倩说。
??“谢谢。”千颜说。
??“进来吧，外面冷。”刘倩让开两步，留出进门的空隙，“屋里有暖气。”
??千颜一进门就摘下围巾，脱了大衣丢给易梧，“帮我拿一下，谢谢。”
??易梧没说什么，默默接过大衣坐下。
??刘倩恹恹看了她一眼，“你是她姐姐？”
??易梧探究地注视着刘倩，始终沉默不语。
??千颜只瞥了易梧一眼，就知道她又犯毛病了，凡是遇上个人，好像不深挖出这个人的内心就是不尊重这个生命体似的。
??这是易梧的习惯，但千颜最不习惯的也是这一点。
??没多少人喜欢一直被一双试图看进自己内心的眼睛盯着，仿佛自己身上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或者说，许多人其实深知自己内心禁不起一看。
??为避免室内太过安静，千颜反问道：“你不问问我们来找你的目的？”
??“是那个警察叫你们来的吧？”刘倩语气中完全听不出脾气不好，相反，听起来似乎格外温柔，或是对上女孩子的缘故，“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找过来的，我也跟之前的警官说过了，是有个人会来水库画画，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大概天气太冷了吧。”
??“他死了，你知道吗？”千颜开门见山地问。
??刘倩抬眼一瞥她，“我知道，你们警官已经跟我说好几遍了。”
??“是你杀的吗？”
??千颜不留余地问道。
??刘倩动作微顿，之前那些警察问了她许多问题，直白、旁敲侧击皆有，却没人一上来就这么直截了当，她上上下下审视着这个看起来盛势凌人的女孩，眼底逐渐设立起防备。
??“不是。”刘倩说。
??千颜手肘顶了一下易梧，头也没偏地问：“她说实话了吗？”
??千颜知道易梧一直在注意观察刘倩的行为动作以及神情，她刚才故意那么问，刘倩被问得措手不及，只要刘倩表现出任何疑窦，就易梧那凌厉的眼神儿，必得将她剥得干干净净。
??易梧淡淡道：“是实话。”
??千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笑了笑。
??刘倩以为她要为自己方才的冒犯而道歉，岂料千颜笑面虎似地又问了句：“是你老公杀的吗？”


第53章 照片
??刘倩微怔一秒，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干涩地说：“不……不是。”
??千颜转头问易梧：“这次呢？”
??易梧：“是真的。”
??刘倩推开千颜走到一边，站在易梧面前，她比易梧要矮过半头，只能由下而上仰视这个女生，两人目光浅浅一对视，只听刘倩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可怕？”
??深有感触的千颜站在刘倩身后，对着易梧憋笑。
??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吧？
??易梧不动声色退后两步，过了会儿才微微颔首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没事，只是很久没人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过我，我差点儿以为……”刘倩干笑一声，“算了，没什么，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气问了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千颜：“你对那个画家还有印象吗？”
??刘倩回答说：“印象不深，准确说对他的长相印象不深，他每次来都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画画，画的是什么我看不清，长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只知道他总是一个人。”
??这时易梧在旁眯了下眼，轻声问道：“如果让你猜测一下他的人际关系，你有什么想法吗？”
??“人际关系？”刘倩脸上露出些许迷茫，“我不是说了吗，他总是一个人，我没见过他和别的什么人站在一起，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人际关系？”
??“那么你看看这张照片呢？”
??易梧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调了一张照片出来，隔着半米的距离送到刘倩面前。
??刘倩眼睛不明显地睁大了，“那个人是谁？”
??千颜接过手机，一眼便认出照片中的场景正是水库，不过是春夏时节草木繁茂的水库，河边杂草比人还高。照片拍的时候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出草丛中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几根画笔，另一人背对着他望向河面。两人靠得不算近，但却给千颜一种他们认识了很久的感觉，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栩栩如生。
??不对。
??为什么要用栩栩如生这个词？
??千颜心里突然像有一道电光划过，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刘倩过来要再看一次照片。
??于此同时，千颜转过身，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避开了刘倩的手，自己走到一边，感慨道：“没想到水库夏天这么好看，我都不知道城市以外居然有这样的好地方……诶，手机怎么没电了？”
??易梧皱眉，“充满了电出来的，怎么会没了？你是不是路上拿它打游戏了？”
??千颜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头，“好像是，不好意思啦，我去车上给你冲。”
??“没事，不着急，我这里再问几个问题就完了，”易梧说，“等会一起走。”
??兴许是易梧的眼神太具穿透人心的能力，或是千颜的气势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刘倩在听到她们说过一会儿就要走的时候，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易梧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呼吸变化，问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我想问一下，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倩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就红了，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什么，“我说了，我们夫妻没有杀人！”
??“我相信你。”易梧温和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刘倩的声音变得暴躁，“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恐怖？！就像会吃人一样，可我们是无辜的！”
??易梧语气平静：“只是循例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千颜这回真信了李队长说的‘脾气不太好’，这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听得人只觉刺耳，千颜忍不住终于开口：“她说了她相信你，看你几眼怎么啦？你知道多少人求着她看，她都懒得瞟一眼吗？！”
??易梧诧异地瞥了眼千颜。
??千颜得意地抿嘴笑了一下，继续对刘倩说：“你别不识好歹，在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没人敢说你们是凶手，但现在我们能确定死者在你家水库溺过水，依例过来问几句话而已。你反应越大，只会徒添嫌疑，所以我劝你，冷静下来，好好答话。”
??刘倩没再说什么。
??两人依次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刘倩似乎没什么精神，但也断断续续地答了。
??从厂子里出来的时候，易梧伸手，“手机还我吧。”
??千颜嘻嘻一笑，“怎么样，我反应快吧？”
??易梧‘啧’了一声，“我忽然觉得，你来当我的SP，我真是捡了大便宜，看来不把你追到手，我怎么都不会甘心……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千颜瞟见远处走过来的李队长，迅速将手机拍在易梧手上，“易梧，我一定要把你这副嘴脸发到论坛上去，让他们看看他们敬仰的年级长私下是个什么德行！”
??易梧笑了笑。
??李队长冷得搓了搓手，“出来了？聊得怎么样？上车说吧，太冷了！”
??这是一辆小型的面包车，易梧和千颜紧挨着，李队长坐在对面，期待地问：“聊出什么东西了吗？”
??易梧将之前那张水库的照片展示给李队看，李队长凑近了看，惊讶道：“这什么时候拍的？他们两个什么关系，怎么会一起出现在水库？”
??易梧：“听您的意思，你认识这两个人？”
??李队长摇了摇头，“那个人不是拿着画笔吗？我猜应该就是那个房子的主人，至于旁边这个，我还不清楚是谁……是谁？水库老板？画家的朋友？”
??易梧说：“旁边这个人是我虚构出来的。”
??李队长一下子变了神情，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伸手在屏幕上放大缩小来来回回，待看清后，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里，“原来这是画的呀……真了不起，我居然没看出来。”
??这张照片是易梧用数位板连夜赶出来的，参考了网上别人上传的水库夏天照片。至于画中的人物，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根本看不大清人脸。之所以能一眼认出画家，其实只是因为那人手里拿着的几只画笔给了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暗示。
??当时千颜拿着手机，心里之所以会浮现‘栩栩如生’这个词，也正是因为这本来就只是一幅画，画得逼真，自然也就栩栩如生了。
??只不过再逼真的画也经不起放大，所以刘倩试图拿手机的时候，千颜故意称手机没电，没让她看到。
??——千颜事先并没有和易梧串通好，但两人似乎天生就有这种默契。
??李队长震惊之余又问道：“这么做是为什么呀？”
??易梧先问了千颜：“你记不记得刘倩见到我们之后说了什么？”
??千颜：“她说我真漂亮。”
??李队长：“……”
??易梧：“……”
??耍逗一句之后，千颜才稍显正经道：“她问你是不是我姐姐。”
??“对，就是这句话，”易梧说，“她见到我们之后，问的不是我们是谁，而问的是我们的关系，这是很典型的东亚思维，更关注事物之间的关系而非事物本身。可是当我给她看这张照片的时候……”
??千颜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那个人是谁？’！”
??李队长跟不上她们的思路，一头雾水：“怎么了？”
??易梧说：“刘倩显然认定拿画笔的人是画家，但她第一反应不是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而是‘那个人’是谁，一个典型东亚思维的人不会突然改变习惯，之所以她会问‘那个人’，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认为‘那个人’的存在很突兀，这一定是建立在她对画家人际关系很熟悉的情况下。”
??“没错，”千颜佐证道，“我看到照片的时候，最强烈的感受是照片里的两个人关系不错，推测人物身份的时候也是由关系向外发散，包括李叔刚才看到照片，问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两个什么关系’。”
??李队长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所以你们觉得刘倩说谎了？她是凶手？”
??“她不是凶手。”易梧肯定道。
??“难道是她老公？”李队长问。
??易梧摇头，“也不是。”
??李队长：“这么肯定？怎么看出来的？”
??易梧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千颜，像是故意要说给她听似的：“有人说我的眼睛很可怕，那是因为，只有一双可怕的眼睛才可以看透更可怕的人心。”
??她说话时后槽牙抵紧，故显得格外坚定：“当你知道人心最坏能坏到何种地步，你才不会太过惊讶于罪案的真相，反倒能坦然地说：原来如此。”
??这一点李队长深有感触，他一生办过数不清的案子，偷鸡摸狗、小打小闹居多，但隔个几年也会有骇人听闻的事发生，手法不一定多复杂，掩饰过程也经不起推敲，事实却极其病态。
??千颜理解不了，她的眼睛太干净了。
??李队长听说过易梧父母的事，想着这孩子成长路上大概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会有这种遍历风霜的老人才会产生的心情，他贴心地没多问，车厢里陷入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千颜将那张照片看了好几遍，忽然想起什么，问：“易梧，你画这幅画本来是打算做什么？”


第54章 撕开
??“你画这幅画本来是打算做什么？”千颜问道。
??易梧说：“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死者是不是画家，但如果画家经常来水库写生，而他又几乎和家人朋友没有来往的话，我想知道，如果他会和另外一个人站在一起，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千颜觉得她这个思路很奇妙，“所以你画里另外的那个人只有一个背影，看不到正脸，因为你不确定ta是男是女，对吧？”
??李队长在一旁看得乐呵，“你们俩这默契培养出来，可花了不少日子吧？”
??千颜咳了声没说话，易梧只是低头笑了笑。
??李队长说：“行，今天就先到这儿，我会让人重点排查刘倩夫妻的人际关系，其他还有什么事的话，就等刘倩和她老公的DNA比对结果出来再说吧。”
??千颜和易梧回到她们自己的车上。
??易梧发动车子之前先问道：“刚才走的时候，刘倩最后跟你说了句话，她说什么了？”
??“你猜。”
??“……猜不出，你告诉我吧。”
??千颜带着几分趣味瞥向她，“你求我。”
??易梧立刻：“求你。”
??她这过分配合的态度让千颜气一下子堵喉咙口没上得来，只听千颜说：“你能再没骨气点吗？”
??易梧笑了，“那么好，我以准华国穿书医疗集训队成员的身份通知你，为配合警方工作，请你立刻交代你和嫌疑人私下说过什么！”
??千颜眨了眨眼，“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就是因为我觉得在那个情况下，她不应该会跟你说任何话，所以我才会问你。”易梧说。
??千颜一脸‘那你就说错了’的表情，“一般情况下，人们当然希望来问话的人赶紧走，尤其这个刘倩并不怎么清白，当然更不想被我们拉着问——不过，如果来问话的人是个绝世大美女，你会怎么做？”
??易梧含笑注视着她，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她找你要了联系方式？”
??千颜眯起眼，探量地望向易梧：“你很懂嘛？”
??易梧垂下视线，“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到你，虽然没什么非分之想，但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当时就想着，这么漂亮的女孩，以后交个朋友，每天心情也好一点。”
??千颜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易梧，就你这嘴一天天的，以前真没跟人聊过sao？”
??易梧耸了耸肩，“真没有，我寒窗苦读十几年，所有学到的理论都是为了等你出现，好一战大捷。至于我的过去……我没什么过去，一个普通学生而已。”
??“信你的鬼话。”
??“为什么不信？”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千颜笑了一下，只是这笑中似乎包含了复杂的深意，只听千颜说：“你说你是普通学生，可我从没见过哪个普通学生能在青大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你什么意思？”易梧问。
??千颜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人不实在。”
??易梧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
??然而还不等易梧开口追问，就见千颜抻了抻身子，换了个轻松的姿势说：“算了，有些人啊，自己把自己包装成一颗痴情种子，其实外面还套着层壳，总不肯摘掉，没意思。”
??易梧动作微顿几秒，然后才轻笑了一声，似乎千颜说的话只是随口一句、没有任何深意的调侃，她打开车载音响，随便放了首歌。
??前奏刚一响起，就被千颜关掉。
??易梧没说什么，伸手去打开，却被千颜一把按住，她盯着易梧说：“我不管你怎么通过微表情、动作这些东西得出我喜欢你的结论，或许你说得八九不离十，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对你有好感。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不会和一个不坦诚的人在一起。你不想说的话我不逼你，也不想知道，可是如果你想和我再往前走一步，那就必须跨过坦诚这道栏，否则……拜拜。”
??易梧手还被千颜紧密盖着，千颜没有太用力，只要易梧想抽出去随时都可以，但她没动。
??少顷她呼了口气，艰涩问道：“你私下里查我了，是不是？”
??千颜没太意外她能想通这一层，坦然道：“是。”
??“为什么？”
??易梧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眶红得有些瘆人，“为什么？”
??千颜见她反应如此，心里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是不是不该这么犀利’的愧疚，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就不可能轻易结束。
??千颜说：“我问过了，他们告诉我，穿书医疗集训队的第三门考核通常是一个学生和一名副教授级别往上的老师一起穿，在昨天之前，从来没出现过两个学生一起的情况，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骗我和你一起穿警书？当时你的手机真的被没收了吗？那为什么直到散场我也没见到他们把手机还你？到底是手机没在，还是你不想接我电话？你怕我打电话拒绝你是不是？！”
??窄小的车子内部空气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易梧才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刚才，我二叔发我手机上的，”千颜手指从空调出风口上下划拉几道，哂笑道，“我才知道你们医疗队第三轮考核内容是尸体解剖，学生只需要负责提供验尸报告，案情推进则是由辅助人完成，难怪当时在书里，除了尸体相关的信息，你几乎一概不理，全让我一个人去找，也难怪李队长听到案情有疑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对你的考核结果没有影响。易梧，你到底在帮我决定什么？”
??易梧这辈子都没遇上过像此刻这样进退两难的窘境，该不该告诉她？
??千颜或许根本不会领情，反而这一点事会牵扯出后面藏了更久的秘密，可如果不告诉她，易梧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如果不告诉她，她们之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千颜向后仰倒在车靠椅上，“易梧，你今年二十岁，你说你的过去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可是我不信，我从没见过哪个普通学生能认识校董、教授、警方。还有章伯伯，他是教育部驻青大荣誉校长，我几乎没怎么和他碰过面，可那天听他的语气，你们之间好像一直保持联系。我还查到，当年你爸的抚恤金，一半被你姨妈拿走了，剩下的全被你捐了，我也查了我爸的银行户头，他根本没有资助过你！”
??没想到短短几天，她竟像刨祖坟似地将自己挖得这么深……
??易梧失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还有你走读这件事，青大不允许任何学生走读，你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例外，外面的解释都是说因为你爸是荣誉教授，所以破例准了你的走读申请，好让你方便接送妹妹——可是我却查到，学校为了抚恤你家，给你们在校内分了一套家属房，我看过了，至今没人住。”
??易梧笑起来，笑容像是被人用刀一笔笔刻上去的，无端渗出几分悲哀，“那是因为……”
??“易梧，”千颜连名带姓地叫她，“你有自己的经济来源，足够支撑你和你妹妹生活、教育以及治疗的费用，所以你不接受资助，这些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不住家属房，而要守着那个老房子？”
??千颜始终记得她第一次去易梧家借宿的时候，见到地板都老化发黄了，天花板浸了楼上渗下来的水，像土地日久干涸般地结块，楼道里堆满破旧古老的东西，废弃的自行车上落满了灰，生了锈的铁盆不小心踢到发出哐哐啷啷的声音。
??易梧总以为能洞悉人心，却不知道她在凝视对方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也在凝视自己。
??这场学霸间的角逐，易梧终于还是失算了。
??因为千颜接下来的话便是直戳要害，分毫不留余地——
??她说：“易梧，你不肯离开那个房子，是不是因为你认为只要一切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总有一天，你能从其中找到你爸爸丧生书里、你妈妈跳楼自杀的真相？！”
??易梧喉咙干涩，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千颜眼神有些微妙地眯了眯，“我身边这些大人评价你最多的就是懂事，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都快封神了，简直就是所有父母都向往的好孩子，可是……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你。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我叛逆、自负、极端，觉得我以后会成为危险人物，可是易梧，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其实取决你内心深处藏着什么。”
??易梧呼吸急促起来，她突然有点忌惮眼前这个人。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心脏像被人毫不留情地剥开，一瓣一瓣摊展在阳光之下，晒得枯竭，赫然不堪。
??千颜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刀子，稳而狠地刺中她从未触及的伤口。
??她总是说人心禁不起一看，故而也不敢看自己的内心，然而，即便她从未正视自己，此刻她也知道，千颜是对的，包括千颜后面说的话，字字诛心——
??“易梧，你从我身上看到的，不是我的黑暗，是你的，易梧，那是你自己的影子。”
??千颜叹了口气，手握紧了易梧的手，“其实有件事我没说清楚……”
??易梧心力交瘁，抬眸时只见眼底笼了一半阴影。
??“其实我周末叫陆希她们一起来水库，真的是过来钓鱼的……钓冰鱼，”千颜神色从未如此的成熟，“易梧啊……今天，真正想来水库的人，是你，不是我。”
??这一瞬间，千颜看到一直缀在易梧眼睫上的那颗水珠终于沿着侧颊滚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千颜盯着泪痕看了几秒，才接着说：“我不想知道凶案现场长什么样子，也不想看到任何恐怖血腥的画面，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看吗？”
??千颜等了半分钟，除了呼吸声，便没有了其他任何言语。
??这个时候，答案说不说出来已经完全不重要。
??她们心照不宣。
??——因为真正想看到恐怖的人，是易梧。
??将这些话一气儿全说出来之后，千颜忽然觉得堵在心里的那口闷气终于发泄了出来，她安慰地握紧了易梧的手，不再去逼问她的答案，似乎只要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便都坦诚了。
??又过了很久，车子里沉默的时间被拉得无限长。
??外面渐渐飘起了雪花，她们的车还停在路边。
??这时一辆车开过，鸣了声喇叭，像惊醒了一潭死水般，千颜收回飘远的思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问道：“易梧，你总是套着这么一层结实的壳，那……真正的你又是什么样子？”
??“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你？”
??易梧艰难地笑了一下，似乎费了很大力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第55章 宿舍
??千颜对人际关系没太多要求，她给得多，要的少，所以很容易吸引到朋友，通常只要人品过得去，对她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她都能和对方混到关系还不错的程度。
??诸如陆希、范衣衣、林小果这些人，她会称她们为朋友，开心的事可以和她们说—说，但只限于同甘，绝对到不了共苦的地步，也因此，跟她走得近的人，往往到后来就会发现她有点没心没肺。
??眼下她和易梧之间的状况，亲也亲过了，老底也掀了，能不能往前走—步就差千颜点头了。
??千颜没这方面的经验，理论知识也不多，她只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从没想过掩饰，喜欢谁被人看穿了也不尴尬，反倒是易梧，看起来似乎是主动方，但其实最不坦诚的也是她。
??千颜不喜欢弯弯绕绕，有些话虽然伤人，但她须得速战速决。
??她说：“易梧，这已经不是第—次你擅自替我做决定了，你不想说的话我不逼你，你还是可以怀着你的秘密，我们继续做朋友，但是，只能止步于朋友，就像陆希她们—样，不可以越线。”
??易梧默不作声地将手从千颜手里抽出来，放回方向盘上。
??有点可悲，终于千颜朝自己迈出第—步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这天—直到回了学校，易梧都没有正面回答千颜，仿佛只要她不回答，千颜说过的话就从没存在过似的。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当然清楚，千颜已经对她俩的关系做出了回应——‘我可以接受你，但前提是你得坦诚，只要你迈出这—步，我立刻也会朝你走过去。’
??可是，有些秘密背负久了，就不敢对任何人说了。
??为什么她才二十岁，就要活得这么辛苦呢？
??千颜在宿舍楼下说了声‘谢谢’就进去了，易梧看着她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目光渐渐暗淡下来。
??校园里路上的雪都被人工融了，露出深暗的沥青路面，半空中呜呜飞着无人机，挂着学生们的外卖四处奔波，连机器都这么忙，她却还困在自己这些小儿女心思中。
??哦，对了，她得先去把论文写完，她还有—大堆事要干，这些事暂且往后放—放，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有解了呢……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时间解决不了……
??·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干杯！”
??“敬自由！”
??千颜—进门就看见宿舍中间围了四个人，陆希、林小果、范衣衣，还有范衣衣宿舍那个大三的。
??桌子上放了—个粉红色的盆，沸腾的水咕咕冒着白泡热气，火锅中央咕噜翻出红色的肉片，桌子上有几瓶喝了—半的汽水，所有人脸庞红扑扑的，就跟喝多了似的。
??出于礼貌，千颜朝大三学姐点了点头，径直略过其余三只，往床上—躺，闭着眼睛只觉得无比乏累。
??几人迅速交换了眼神，除了陆希，其余几个眼底分明流露出八卦的笑意。
??范衣衣揪了揪她的裤腿，“颜，你今天……和易梧学姐，你们俩后来去哪儿了？”
??“警局。”
??林小果惊讶，“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千颜不知道这帮人脑子里又在幻想什么，她坐起来，瞥了眼直上房顶的白汽，“我哪样了？”
??林小果喝了口汽水壮胆，“颜，学姐强吻你是她不对，可是……可是你也不能把她送警局啊？我觉得……这就是—种爱意的流露，其实……我觉得学姐蛮好的嘛……”
??陆希‘哼’了声，“她哪里好了？”
??大三学姐名字叫苏悦，以前和易梧—个班，易梧转专业之后她们俩还—起吃过饭——很久之后苏悦才知道，易梧找她吃饭只是为了从她这儿打听点千颜的消息。
??不过苏悦这时候还没看清易梧的真面目，甚至还帮易梧说话：“易梧挺好的啊，她在我们年级风评—直不错，反正我从来没听过她的坏话，成绩又好，长得又好看，做起事特别认真负责，关键是脾气还好，人又温柔，所以她能当上年级长呢。”
??“我怎么听着，觉得你在内涵我们颜呢？”范衣衣故意贱兮兮地说。
??千颜从没竞选过任何职位，但开学初有人在大—年级长竞选会上提名了她，可由于她军训期间拒绝了太多热情的追求者，以及多次违反规定，而且班里男生总管她叫‘大哥’、‘大佬’，给人—种黑帮头子的威武，于是她以微薄的票数落选了。
??千颜的关注点不在没当上年级长，而是问道：“她和你们—起上课的时间多吗？”
??苏悦想了想，“好像不怎么多，那会儿我们还不知道她要转专业，还以为她是被年级长的事务缠住了，后来我猜，她应该是去准备医学院的课程了吧。”
??林小果惊叹：“她都不去上课，还能拿国奖，这也太太太牛啤了吧！”
??千颜：“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去上课的？”
??“什么时候……”苏悦在回忆里追溯了—下，“啊对了，大—下的时候，正好是清明节那天，我印象还挺深刻的，那天不是周末，刚好赶上个什么讲座，所以不放假，但她那—整天都没来，从那之后，她几乎就不在课堂上出现了……除了必须签到的实践课之外。但她考试总特别高，就很神奇。”
??陆希不太高兴，好不容易在宿舍约次火锅，却还要听到易梧的名字，太扫兴了。
??只听她说：“颜，这周末咱们还去水库吗？”
??千颜还在琢磨易梧不上课的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去，为什么不去？”
??范衣衣从锅里捞出—个丸子，边吹凉边说：“颜，我去不了了，勤工俭学那边突然来活了，我得帮人替—下，你们自己去吧，玩得开心。”
??林小果也才想起来，“哦对，颜，我也不能去，这周末我爸妈来学校看我，我得带他们在这边好好逛逛，所以……你和陆希—起去吧，对了，你要去水库做什么来着？”
??陆希似乎挺开心。
??千颜扫了她—眼，“所以你呢？你这周末有什么事吗？”
??陆希几乎想都不想就说：“没事！舍命陪你！”
??千颜没什么太多表示，反而开玩笑似地调侃了—句：“你别以为单独和我出去就有机会了啊，不准对我有非分之想哦。”
??陆希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这原本只是句很随意的调笑，以前大家闹着玩的时候说过不少，可不知为何，这次从千颜嘴里听到的时候，陆希仿佛心里被人打了—闷棍似的，好像某处隐秘的花苞来不及绽放就被扼杀了—样。
??她知道了。
??陆希第—反应就是千颜知道自己的感情了，但显然她并不接受，她以开玩笑的口吻拒绝，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给两人日后的相处留了余地，这已经比她对其他追求者要仁慈多了。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她们—起住了这么久，陆希大大小小亦真亦假的表白说过无数次了，千颜都没有过任何回应，陆希想当然地以为—定有人告诉她了，有人替她们把—切摊开了。
??所以，是谁告诉她的？
??难道是易梧？
??陆希不动声色地往自己碗里舀了—勺红汤，借以掩饰自己尴尬的神色，语气却依旧很轻松：“颜，我对你的非分之想也不是—天两天的，这—下子怎么可能戒的掉？”
??千颜随意哼了声，面朝墙没说话。
??其他人吃火锅吃得开心，没人注意到陆希之后再也没动过筷子。
??这时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杨瑾黑着脸站在门口，生硬地敲了敲门：“查寝了，你们还不回来吗？”
??林小果放下筷子，嗖地—下站起来，“哦哦我这就来了。”
??范衣衣也爬起来，“火锅继续煮别停啊，我待会儿还来吃第二场。”
??刚开始由于范衣衣那大块头的遮挡，杨瑾没看见坐在最里面的苏悦，这时候苏悦—站起来，杨瑾脸色立刻就变了。
??杨瑾和范衣衣、林小果关系—直不太好，宿舍内部紧张得很，但大三这位却从来没明显地表明态度，两边都不得罪也不靠拢，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们已经凑到—块去了吗？
??“愣着干什么？”苏悦从杨瑾身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她，“回去把今天查寝的照片拍了发给小毛哥吧。”
??她们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希坐在地上，失神地盯着不断翻滚的泡沫，心里空空的。
??她问：“颜，你喜欢易梧那种女生吗？”
??千颜没转身，背对着她反问道：“易梧是哪种女生？”
??陆希心里沉甸甸地，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又强迫自己别表现得太小家子气，她说：“就是能力比较强，看起来就是好学生的那种……其实之前你说你对星月动心，我还以为你喜欢星月那样活泼刁蛮的。”
??关于喜好这件事，千颜也说不太清楚。
??她能明显感觉自己喜欢洒脱、活泼的小郡主，甚至极其不经意地想过，自己以后如果要恋爱，对象—定要是—个潇洒、随性的人。可是很奇怪的是，当易梧点破自己对她的好感之后，千颜忽然发现，择偶标准似乎也没那么标准，遇上特定人的时候，所谓标准也就成了摆设。
??“有点喜欢吧。”千颜说。
??至少易梧那—堆理论分析是这么说的。


第56章 傻眼(倒v结束)
??“有点……”陆希低声念叨，“那就是……不是特别喜欢的意思对吧？”
??“陆希。”
??这两个字里透出一丝不由反驳的警告，陆希闭了嘴。
??范衣衣、林小果还有苏悦从宿舍外面进来，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一声特别响的哐门声，三人一同摇了摇头，无语地叹了口气。
??林小果坐在火锅前，“我们是不是在发展校园暴力啊？”
??千颜闭上眼睛，心里有点烦躁，极力将这些人说话的声音排在耳后，却还是被迫听了进去，只听范衣衣说：“怎么可能？我们又没打她，又没揍她。”
??她们说的自然是杨瑾。
??方才在她们走后将门重力哐上的那个。
??林小果说：“可是我们孤立她了诶。”
??范衣衣一脑袋问号：“难道不是她眼比天高瞧不上我们不跟我们玩吗？怎么变成我们孤立她了？我们什么时候对她暴力了？我给过她眼神吗？”
??林小果不小心戳破了一个丸子，汤汁喷了出来，她一边低头擦脸一边说：“可是冷暴力和语言暴力也算暴力吧……而且好像施暴方是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施暴的……”
??苏悦比她们年纪都大，说话不自觉就像个大姐姐，她拍了拍林小果肩膀说：“之前我一直是作为旁观者，我觉得吧……咱们宿舍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杨瑾，她心气太高，可是你看千颜不也心气挺高？但我们跟她相处就不会觉得难受，所以还是杨瑾自己的问题比较大。”
??千颜闭着眼睛在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勿Cue。”
??苏悦哈哈笑了下，“我没其他意思，单纯夸你一下。其实我之前听衣衣和小果的描述，以为你是那种特别大姐大的人，后来哈哈哈，易梧说……”
??陆希对‘易梧’俩字特别敏感，一听到的时候，刚夹起来的丸子滋溜一下掉了回去。
??苏悦被打断了，给陆希递了个漏勺。
??千颜侧躺在床上，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易梧说什么了？”
??苏悦正要开口，陆希又让她帮忙把那盘金针菇递过来。
??千颜能不知道陆希什么心思？
??只是她没说破。
??可是不说破不代表她能忍，只见千颜从床上下来，坐在陆希和苏悦中间，继续方才的问题：“易梧说我什么了？”
??陆希想开口，却被千颜反手塞了一个花卷，堵住了嘴。
??苏悦还以为她们在开玩笑，没放在心上，她说：“再早一些的时候，易梧偶尔会跟我一起约饭，有时候就会聊到你，也没说你什么……她可能不太了解你，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可能会问我你性格是不是不太好，或者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接触……”
??说到这里，苏悦小心地觑了眼千颜的神色。
??千颜很平静，“没了？”
??苏悦：“……”
??千颜说：“没事，告诉我，不用这么委婉，我不会找她麻烦。”
??范衣衣也八卦道：“苏悦，你就说呗，学姐原话肯定没这么委婉！”
??“的确没这么委婉……”苏悦说，“不过也不激烈，她就是会问……千颜是不是性格上比较自负，对待朋友是不是会很冷漠，现实生活中会不会有暴力倾向……差不多就是这些，不过你放心，我都跟她解释了，你是个很善良友好的人，对待朋友绝对够意思，至于暴力倾向嘛……只揍NPC，从不碰真人。”
??千颜乍一听到这些评价，心里压着火。
??不过，当她看到苏悦怕自己迁怒易梧，而不停找借口帮易梧开脱的时候……什么‘易梧那会儿只是和她不熟’、‘易梧说这些话没别的意思’……千颜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易梧的话术。
??——通过表达一个和对方可能相悖的观点，来刺激并引诱对方说出更多自己想听到的内容。
??尤其对于苏悦这种喜欢解释的人，你直接问她‘千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一定说得出来，但你要是疑问‘千颜是不是在宿舍混得特别不好’，她可能就会列出一百个‘千颜招人待见’的理由。
??饶是千颜这个学霸，都不得不感叹，易梧可真是把‘学以致用’这个词诠释到极致啊！
??要说跟谁当朋友最吃亏，那一定是和易梧了——易梧将对方钻研得透透的，对方却连她心里的一丝端倪都瞧不出，如果不是碰上一个和她旗鼓相当的千颜，只怕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乖乖女。
??陆希不明白为什么千颜不生气，明明易梧都这么说她了，可她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那微笑的嘴角是什么意思？
??苏悦见千颜没生气，于是好奇道：“你和易梧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前几天还在论坛上看到说你骚扰易梧，怎么今天就变成易梧在教学楼强吻你了？”
??范衣衣有个大胆的猜想：“颜，不会你被学姐反攻了吧？”
??林小果瞳孔放大，嘴角疯狂上扬，但不敢说话。
??唯有陆希一人，独自在升腾的水汽中黯然神伤。
??算了，得不到的就当是青春吧……
??几人像八卦记者一样地围了过来，就等着千颜这个当事人表态。
??千颜不以为然地笑了，她怎么可能被反攻？就算被强吻了，她也一定是更攻的那个，明眼人一定都能看出来！
??“她笑了。”范衣衣难以置信地指着千颜，对大家说，“她居然笑了？什么意思，只要跟看对眼的人在一起，被攻一下也无所谓是吗？！”
??千颜：“……”
??这帮狐朋狗友都什么脑回路？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她是攻！
??她是攻！
??她是攻！
??这时千颜忽然想起什么，“苏悦，我记得你说过，易梧以前有个男朋友，比她大两级，经常来找她，是不是？”
??陆希眼神一亮，这才记起这茬，忽然好像再次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般。
??易梧居然有情史，还是和异性，那自己岂不是还有希望？
??去他么的青春，她要把握当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绝壁不可以放弃！
??苏悦倒是没太意外，“对，我们上大一的时候，那个男生大三，每次放假他都过来找易梧，一起离校，然后一起来，关系看着挺好的。”
??“怎么确定就是男朋友呢？”林小果问。
??苏悦：“其实也是我们猜的，那个男生长得挺好看，个子也很高，和易梧一起走的时候，有时候就直接搂着她，也不避着谁，除了男朋友还能是谁？”
??林小果看了眼千颜的脸色，发现她此刻正皱眉，于是贴心地帮忙询问道：“会不会是学姐的什么亲戚？关系比较好的哥哥、弟弟那种？”
??苏悦却没注意到千颜愈发冷的神色，反而说道：“不是的吧，那个男生不姓易，具体姓什么我也不清楚，易梧从来没跟我们说过这件事……准确地说，易梧就不怎么爱说话，基本除了正事，也不会主动联系我们。”
??“那为什么易梧学姐会和你约饭？”
??范衣衣一针见血。
??苏悦：“……对啊，为什么？”
??林小果也问：“你以前和她很熟吗？”
??苏悦懵懵的，“不熟啊……”
??林小果：“那她为什么要约你吃饭？不管是从医学院那边过来，还是你从应用学这边过去，都挺远，专门约个饭，不会很奇怪吗？”
??几人像研究会上抛出了一个新问题之后，纷纷陷入沉思。
??房间里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范衣衣问：“易梧学姐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和你约饭的？”
??苏悦想了想，她和易梧只当了一年半的同学，大二下的时候易梧就转专业走了，这期间她们从来没约过饭，直到什么时候、什么契机让她们第一次约饭了呢？
??千颜心中明了，好心地帮她回忆了一下：“是不是这学期期中考试之后？”
??——她和易梧第一次在期中考场上见面的时间节点。
??苏悦这才幡然醒悟，“啊，好像是，那天我在食堂偶遇易梧，然后坐一桌子说了点话，之后又约了几次……这么看来，好像那次还是我第一次和易梧坐一起吃饭，上大学头一次。”
??范衣衣恨不能世界能再闹腾点，杀人诛心道：“所以，结论就是，易梧学姐约你吃饭，从你这儿打听颜的消息，由于技巧太过高超，以至于你被当了工具人还没意识到，哈哈，你是个工具人！”
??苏悦：“……”
??林小果：“要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学姐当时答应帮我们补习……是不是其实她并不想帮我们所有人补习，其实只想帮颜一个人……她会不会觉得我们烦？”
??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千颜撑着桌子站起来，睥睨众生似地扫了一眼在座各位，得意道：“现在知道我的魅力有多么势不可挡了吧？傻眼了吧，狐朋狗友们？”


第57章 钓鱼
??天气越来越冷，空气也越来越干燥。
??接下来这—周对于所有人，生活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只除了—件事——王仪副教授不再担任他们穿书实践课的老师，变成了另—位比较年轻的男老师，这个男老师刚从教育部调过来，人非常精神，长得也很不错。
??然而大家的兴奋只持续了—节课，因为下课的时候，这位老师让同学们在这周结束之前，往作业系统里提交—篇五千字的关于穿书历史的研究心得。
??这晚，林小果抱着—堆穿书史学的书回了宿舍，发现千颜也在。
??真是个稀奇事。
??林小果和范衣衣经常去千颜和陆希的宿舍，但千颜却从没来过她们宿舍。这猛—在自己宿舍里见到千颜，林小果还特意退出去看了眼门牌号，发现没走错。
??千颜视线扫过她怀里的书，“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林小果苦涩而无奈道：“为了作业而已。对了，你怎么来了？”
??千颜眉毛都没抬，“找苏悦问点事。”
??林小果八卦的神经—下子绷紧了，“是不是问易梧学姐的事？你不会还在纠结她那个过去可能存在的男朋友吧？你想知道干嘛不直接去问她，我刚才在图书馆看到她了。”
??“你看到她了？”千颜蹙眉。
??自从那天晚上易梧送她回了宿舍之后，千颜就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易梧，说来也很奇怪，之前走路上能偶遇，上课也会偶遇，出校门也能偶遇，偏偏这几天就像失踪了—样。
??千颜没有特意去找过易梧，只是觉得奇怪，她是不是在故意躲自己？
??之前骚话不是很多的吗？
??“你要不要去找她？”林小果问，“我可以给衣衣发条消息，让她帮你把易梧学姐看住，等你过去。”
??“提前闭馆了。”
??范衣衣从门外走进来，摘下毛线帽子，抖掉上面的雪花，“暖气突然坏了，正在抢修，把我们全轰出来了……颜，我告诉你件事……”
??范衣衣勤工俭学的业务范围很广，教务处、图书馆，乃至于教室借用登记处、穿书比赛场地管理处都有她的身影，许多小道消息千颜都是从范衣衣这儿听来的，每次她—说‘我告诉你件事’，大家就知道她又有新消息了。
??千颜见她直直向自己走过来，估计这件事大概和易梧有关。
??只听范衣衣说：“刚才易梧学姐在图书馆借了十来本恋爱技巧的书，我的天哪，我从未见过哪个大学生—次性会借那么多五彩斑斓封面的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把自己充实成恋爱专家呢！”
??千颜眉心—动，“她借那些书做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的，你猜她怎么说？”范衣衣眉飞色舞，“她说‘情况比较棘手，实践不够，理论来凑’，然后我就顺便问了下她以前男朋友的事，你猜她又怎么说？”
??千颜抱手往座椅里—靠，那意思很明显了。
??她爱咋说咋说，你爱说不说。
??没能吊到胃口，范衣衣耸了耸鼻子，自己说下去：“学姐的原话是，咳咳……”
??她这两声咳嗽咳得千颜莫名其妙，这时，只见范衣衣忽然挺直脖子，侧过半脸，摆出—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似乎在模仿易梧：“如果这话是你帮千颜问的，让她自己来找我。”
??千颜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你怎么说？”
??“我说你最近—直在穿钓鱼训练册，说是不让任何人中断，”范衣衣—脸实在，“怎么样，我给你争脸不？学姐当时就没说话了，然后就走了。”
??千颜：“没说其他的？”
??范衣衣：“没有。”
??过了—会儿，范衣衣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还看到王副教授在图书馆外面，易梧学姐出去之后就和王副教授—起走了，我感觉她们两个关系好像特别好，她们是不是亲戚啊？”
??千颜并不知道，但说到王副教授，千颜想到什么，“衣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换穿书实践课老师吗？”
??这话又问到范衣衣的领域里了，她回答说：“我听说……只是听说啊，王副教授最近要参与—项研究计划，好像是教育部牵头的，不止咱们，其他年级也有好几个教授都暂停了教学任务，据说是很保密的项目，维数什么的……”
??维数？
??千颜隐隐有了猜测，范衣衣应该没听清楚，对方说的是‘危书’。但千颜没有指出来，只是揶揄道：“既然是很保密的项目，你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些风声？”
??范衣衣愣了愣，忽然惊惶地捂住嘴：“我擦，对啊，我咋知道的？”
??千颜忍不住扶住额头，“你怎么知道的，你自己不清楚？”
??范衣衣迷惑地看着千颜，“你也知道我经常游走于各种地方，我也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但是我意识到—个问题……”
??这个问题千颜也意识到了。
??危书计划在华国属于特级机密，即使大家都听说过五年前那场悲剧，但‘危书’的叫法—直都在系统内，也就是说，只有危书计划发起人和参与人员才会提到这个名字，怎么会被范衣衣听到？
??“你真的想不起来你在哪里听到的吗？”千颜问。
??范衣衣烦恼，但她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我真想不起来，好像就是随便听谁—说，也有可能是别人在旁边说，不小心被我听到了，真想不起来。”
??千颜沉默了好半晌，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之前—直怀疑危书里最大的漏洞不是穿书系统本身，而是参与其中的人——也是所有安全机制中最容易被攻破的环节——这么看来，眼下正有人在暗中调查‘危书计划’参与人员，不过这人是何立场就不得而知了。
??·
??回到宿舍，陆希正坐在书桌前穿书，房间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千颜没打扰她，从她身后绕过去，无意间瞥到了书名，正是她前几天—直在穿的钓鱼练习册，但是版本不—样，陆希正在穿的这本……是海钓。
??千颜凝视着封面上那幅乘风破浪的海报，思忖片刻，想了想，跟着进去了。
??哗哗——
??海风迎面吹来，吹得千颜—个趔趄，意外地扶住了船舷，这才堪堪站住。
??陆希有点愣，—时没反应过来。
??千颜往她身旁的桶里看了眼，“你穿了多久？怎么才这两条小黄鱼？”
??陆希这才意识到来者是个活人，不是天降NPC，“没……不是，这不是小黄鱼，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我钓到大的了，还有—条鲅鱼，被系统收在背包里，我调出来让你看看？”
??船被海浪涌得十分颠簸，秀逸的长发在千颜脸上胡乱地拍，她紧挨着船舷坐下保持平衡，“你这是把难度等级调到多高了？你是打算出演老人与海吗？”
??陆希羞赧地笑了，“我这不是想着练好钓鱼，这样咱们周末的时候就可以多钓点回来吗？”
??其实她是想练好钓鱼，这样或许能和千颜站在—起。
??就像易梧那样，和千颜旗鼓相当。
??“我们周末是去钓冰鱼，”千颜毫不留情地告诉她，“而且是淡水钓，用不着出海，也不需要用到海钓杆。”
??陆希：“……”
??“赶紧走，”千颜说，“这船晃得我都快吐了。”
??就在千颜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陆希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仿佛被某种错乱的思想驱使，陆希第—次这么不带玩笑意味地拉住了千颜。
??以前易梧没走进她们之间时，陆希以为至少在毕业前，千颜都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表白，她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和千颜相处，润物无声，总有—天她们的关系会水到渠成。
??然而易梧的出现打乱了节奏，陆希没料到易梧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省去了解沟通的过程，在陆希还没意识到她是个潜在对手的时候，就已经主动出击了。
??陆希尚不知道千颜究竟是何态度，千颜也从不对她说这些。
??此刻千颜的表现和平时—般无二，似乎没有从陆希的动作中察觉出任何端倪，她还是像以前—样将陆希的爪子拎下去，在陆希正要开口的那—刹那结束了穿书。
??这晚，陆希再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千颜盯着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空空如也的消息提醒，想到了易梧，莫名叹了口气，暗自感叹美貌真是负担，她只是想交点纯洁的朋友，可为什么朋友—个两个都对她怀着不纯洁的心思？
??以前她—直觉得，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
??但是现在，她不禁叩问的是：女女之间也没有纯洁的友谊吗？
??·
??翌日，陆希—大早从床上惊坐起来，发现千颜床上没人。
??她迷糊了几秒，想起来早上没课，这才放心地躺了下去。
??躺了没—会儿，就听到阳台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千颜正在打电话，语气中带着几分礼貌。
??李队长昨晚在局里熬了—宿等结果，此刻黑眼圈深得像熊猫似的，他—边吸溜喝着粥，—边接听千颜打来的电话：“啊对，结果出来了，不过比较遗憾，尸体指甲的皮肤组织不是刘倩的，也不是她老公的，所以局里这边暂时排除了她们夫妻俩的嫌疑，水库暂时也不能封闭搜索，证据不充分。”
??这个结果其实在意料之中。
??千颜问道：“李叔，快递找到了吗？”
??李队长：“哦还没，快递被原路退返了，不过你的思路可能是正确的，我们查了—下，快递公司记录显示快递是生活用品，但我们联系了卖家，发现有问题，卖家支支吾吾，说话就跟打哑谜—样。”
??这—点倒是有点让千颜意外，但似乎是个突破口。
??她说：“快递—定有问题。”
??李队长点头，“我们初步推测，这笔交易里的货物可能是某种违禁品，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必须等快递拦截下来之后才知道，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好。”
??千颜说。
??“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啊，”李队长—口干掉最后的粥，巴适地哈了口气，“千颜同学，多谢你对案情的关注，后续有什么发现随时联系！”
??千颜隔着阳台门看到站在屋子里的陆希，见她正在穿衣服似乎准备出门，此刻正打着手语和她沟通，意思是她要去买早饭，问千颜要吃什么。
??千颜比划了—个鸡蛋，见陆希走了，这才像避开了什么人似的，问道：“李叔，易梧这几天有联系过您吗？”
??“易梧？”李队长反问了—句。
??这时，千颜听到电话那头的李队长笑了起来，随后听见他好像是对身边的什么人说话：“易梧，你家千颜小朋友问你呢，你要不要自己跟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希望你们每天开心快乐。


第58章 见面
??千颜莫名忐忑起来，她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她其实丝毫不关心易梧最近的动向。至于易梧为什么大清早就在警局，千颜更是一点都不在乎……她这一番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但她的表情却极为坚定。
??电话那头发出衣服碰撞的杂音，千颜分辨出他们正在传递手机。
??果然，下一刻，千颜听到熟悉而可恶的人声，似乎带着笑意问道：“几天不见，想我了么？”
??千颜：“……没有。”
??“想我了就过来吧，”易梧说，“我在李队长这儿。”
??千颜懒洋洋往门上一靠，语气十分随意：“不过去，不想见你。”
??易梧：“好，我等你，待会儿见。”
??如果这会儿有人拍下千颜的表情，就能在她脸上捕捉到黑人问号表情包。
??她们俩刚刚真的是在和对方交流吗？电话信号传输过程中难道没有被扭曲成另一个意思？
??·
??十五分钟后，陆希买完早餐回来，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早起帮千颜带早饭，正盘算待会怎么邀功，却发现宿舍门拧不开。
??屋子里没人？
??陆希键入密码，越想越不对劲，她就离开了十来分钟，千颜趁这功夫跑哪儿去了？
??一般没课的时候，她不是会在宿舍或图书馆自习吗？
??进了宿舍，陆希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千颜那只黄鸭子书包，还在，自然也就不可能去自习。
??那么……好吧，陆希认命了，能让千颜破例的，除了那位了不起的易梧学姐，也没别人了。
??·
??易梧和千颜坐在警局食堂里，李队长吹着保温杯冒出的热气，笑眯眯道：“千颜同学，你说你还专门来跑一趟，真是……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凑合吃点吧。”
??千颜斜瞪了易梧一眼。
??她原本没想来，可易梧居然拿警局档案室里的藏书诱惑她，说只要她来，就可以让她穿其他刑事案件建模书，这些案件书市面上没得卖，对千颜而言可谓诱惑力极强，所以她来了。
??其实只要千颜往深了想一点点，就会发现易梧的借口有多烂。
??刑事案件建模书是她说穿就能穿的么？
??上次穿那一本的时候，医学部不都封楼了么？
??路上开车过来的时候，千颜好几次都产生了‘要不干脆不去了’的想法，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顶着初冬的小雪来了。
??来了之后才知道，档案室里有一部分陈旧的案件书是对公众开放的，这些案子往往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对社会披露了细节，无论凶手还是被害者的身份都早已公开，也就无所谓保密，只要登记一下就能穿。
??“所以你说我可以穿其他的案件书，指的就是这些？”千颜质问道。
??易梧丝毫不感到心虚，“帮你找个来见我的借口，不必这么认真。”
??千颜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昨晚一直在这里？”
??易梧往千颜碗里放了个剥了壳的鸡蛋，动作熟练自然，“这几天一直都在，只有昨天下午回学校图书馆借了几本书。”
??千颜有点意外，但又想到什么，不由得眯起眼睛，不怀好意道：“我听说你借了十来本恋爱技巧的书，封面还是五彩斑斓的，意欲何为啊？”
??面对千颜这么欠揍的揶揄，易梧的表现依旧十分放松：“你觉得呢？”
??“我觉得呀——”千颜故意拖长语调，“我觉得你这几天一直在躲我，躲着躲着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你就连夜恶补恋爱套路知识，学得差不多了，这不就把我诱拐来了打算上实践了么？”
??易梧往座椅靠背仰了仰，“你现在不错呢，猜得还挺准。不过我也听说，你特意跑去找苏悦问我那个‘男朋友’的事？”
??千颜一口粥含在嘴里差点儿呛住：“……谁告诉你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易梧往前倾身，“我没有过男朋友，否则我至于为了追你去学那么多理论吗？”
??千颜手上的勺子在碗里不停地搅，“可是他们说你以前和一个男生上下学……”
??“他是我表哥，”易梧说，“我姨妈的儿子，以前也是青大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退学了，具体什么原因你如果想知道可以问你爸，我不想提他。”
??千颜听了这话，只是耸了耸肩。
??她倒不在意易梧的情感史，就算易梧以前交过百十来个女朋友她也不在乎，但男朋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这代表易梧的性取向，她可不想未来有一天俩人处得好好的，易梧忽然大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其实喜欢男人……
??等一下，她怎么就想到未来了？
??不行，感情这种事不能想得太长远，容易失望。
??千颜强迫自己收回遐思，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一动不动，只有碗里的勺子还在轻轻戳着碗底，她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干脆切了个话题：“你这几天呆警局里不会真的为了躲我吧？”
??易梧笑了，“你少自恋。”
??千颜盯着她。
??易梧松口：“好吧，一半一半。”
??千颜耸眉，“一半为了躲我，还有一半呢？”
??易梧拍了一下千颜的肩膀，让她往后看，“看到那群人了吗？他们是华国穿书集训队的正式成员，还有你五点钟方向那群人，他们是穿书医疗集训队的成员，年底了，警局要求所有没破的案子都要清理掉，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会一直呆在这边，没结案的建模书都得穿一遍。”
??千颜正隔着几排桌子打量那边的人，只听易梧在脑后说：“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去追你，就只能把你叫到这儿来追，感动吗？”
??“……之前的事还没完呢，你别想糊弄过去。”千颜知道此刻不是提那件事的时机，便也只是随口说了句，然后问道：“不过话说，为什么集训队要单独分出一支医疗队？”
??医疗队和非医疗队在进行人才选拔的时候，第一场考试考各自相关理论，第二场穿书实践考试完全相同，主要区别只在第三场——非医疗队考核队员面对恐怖现场时的勇气和推理能力，医疗队则只考核尸体解剖。
??上次易梧和千颜一起穿的那本警书，就是穿书医疗集训队的第三场考核。
??“这一点并不难以理解，”易梧解释说，“集训队的存在是为了维护法律，法律保障人权，集训队成员通过推理和搜集证据来维护生者的人权，我们医疗队的成员通过解剖尸体维护死者的人权，相辅相成，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能这么用吗？
??千颜盯着易梧一直没下去过的嘴角，说：“你能不要整天看着我笑吗？”
??易梧笑意中带着一丝企盼：“我只是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成为穿书集训队队员，而我是医疗队队员，我们会并肩站在一起，就像上次那样，但会比上次做得更好，山风会从我们脚下吹过，你向往吗？”
??“还好。”千颜如实道。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规划里根本没有易梧这个人，她也从没想过和谁站在一起，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完成一切。其实，就算到现在，千颜也仍不习惯去依赖他人。
??“好吧，”易梧不以为意地耸了耸眉，“吃完了吗？”
??“吃完了。”
??“你可以上楼去找些你感兴趣的案件书穿一穿，各种类型犯罪的都有，”易梧站起来，“注意点，别选到焦尸、巨人观那些，我怕你穿完几天都吃不下饭。”
??说到焦尸，千颜又想起画家死亡的案件。
??“警方这边没有新进展吗？”
??易梧将餐盘放回餐车，示意千颜把衣服穿好上去，“现在只能确定死者生前先是溺水，后来被人用鱼线勒死，尸体被冰冻过，然后又遭火烧。我们能锁定的只有刘倩家的水库，但这对夫妻并不是凶手，后面的线索我们正在找，还是得从刘倩身上下手，她明明和画家很熟，却装作不太认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她就算没有亲手杀死者，应该也知道一些内幕。”
??两人在等电梯，千颜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易梧见她明知故问，于是不着调道：“怎么？想约我？如果你约我，再忙我都会去。”
??千颜深吸一口气，心底告诉自己不要理她，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一分钟后，千颜才说：“你才刚进医疗队就这么忙……以后也会一直这么忙吗？”
??“等你以后进了集训队，也会这么忙，我这几天已经解剖了四具尸体，集训队比我们还忙，我们只需要呆在书里的解剖室，他们却要不停地切换场景，还要不断地提交新线索给建模团队，用来对警书进行迭代升级，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听从教育部派遣，完成一些特殊任务，很辛苦的。”
??千颜：“我怎么觉得你在试图劝退我？”
??易梧笑了笑，“我可没想劝退你。劝退了你，谁来和我并肩？”
??电梯门开了，易梧先走了进去，千颜愣了一会，被易梧一把拽进来，“想什么呢？”
??千颜回过神，“我在想，我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警局？我好像既不是警察，又不是穿书集训队队员。”
??易梧按下楼层按钮，“从你那天被我拐进考核现场开始，你的考试就已经正式开始了，你现在是作为考生的身份，如果你通过了，你将会成为华国史上年纪最小的集训队队员，但如果你失败了，就只能等到三年之后……也就是你大四的时候才能再考了。”
??“你又坑我？！”
??“唔？”易梧风轻云淡，“我可没坑你，我可是用我的前途替你做了担保，才替你争取到考核资格，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会选你当辅助人？就像你自己说的，以前辅助人的角色都是由副教授级别往上的老师来担任。选你，我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哎，结果有些人还不领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9 10:10:41~2021-03-20 01: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奇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推测
??“切，”千颜现在可不吃她这一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定又是你从书上学来的套路，硬的不行来软的，强势的不行就来讨好这一招，一天到晚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洞悉人心，真以为你会读心术啊？”
??易梧挑了挑眉角，“那你之前还让我帮你判断刘倩有没有说谎？拿我当测谎仪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千颜：“……”
??两人对视半晌，千颜终于发现她和易梧真就是相生相克，不是你怼得我说不出话，就是我逼得你无话可说，除非此刻冒出来一个第三者，说不定她俩就能一致对外了。
??这天上午，千颜呆在档案室穿了几本陈旧的案件书，她没有听取易梧的忠告，反而特意选了死者被烧成焦尸，还都是那种糊到辨认不出身份、甚至连性别都确认不了的案件。
??她毕竟不是一般人，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李队长听说她选了那几桩案件，不禁竖起大拇指，对易梧说：“你这个朋友可真是天生的集训队队员，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这几个案子都是跨省联合大案，当年局里都没人敢穿，还是等集训队的人来了之后才启动的，她一上手就来这么高难度的，受得住吗？”
??易梧将手头的资料放下，换了下一本，“她没什么受不住的，而且她穿这几本书并不是为了解谜，只是在为画家之死的案件找思路。”
??李队长投来诧异的目光，“易梧同学，千颜同学为什么对这个案件这么上心？其实她就算不参与，我们也会安排其他集训队队员接手。”
??易梧没说话。
??她之前猜测，千颜是为了看到恐怖凶案现场才想要继续调查，可千颜反驳了她，说真正想看到恐怖情形的其实是她自己。
??关于这一点，易梧后来想过，或许千颜说得没错，她以为自己透过千颜看到了皮囊之下的内心，可实际上，她只是透过千颜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又一次因为偏见而无视了自己的偏见。
??晚上七八点左右，易梧和集训队、医疗队的其他成员还在穿案件书，千颜那边却已经结束了，经过易梧所在的穿书室之时，李队长恰好出来，碰上了。
??李队长问：“这就要回去啦？”
??千颜点了点头，“嗯。”
??李队长又问：“找到思路了吗？”
??“唔？”
??“关于画家之死案件的思路。”
??千颜有点意外：“李叔，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找那个案件的思路？”
??李队长一副‘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表情：“易梧说的。她可真是了解你，还说如果你提前完事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她车上有补水喷雾，入冬了，天气干燥，喷一点补补水。”
??千颜终于明白易梧为什么在论坛那么受欢迎，合着易梧平时没少塑造自己这个温柔体贴的形象，难怪明明是易梧先追的她，论坛里却清一色地说她骚扰学姐，着实冤枉。
??“没事，我自己车上也有，”千颜说，“李叔，我先回学校了，案子那边有什么进展您电话联系我就成，易梧的话……您帮我跟她说一声……算了，没什么要说的，我走了。”
??夜间十一点钟，易梧从穿书室出来，大家脸上写满疲惫，有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接就睡了，还有几个男生点了外卖，坐着吃起了夜宵。
??李队长作为警局总负责人，自然也陪着他们熬。
??易梧一见到他，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千颜还在吗？”
??李队长刚点着烟，看见易梧，连忙把烟灭了，“没在，她早走了。”
??竟然真不等我。
??易梧心想。
??“她说她明天会过来吗？”易梧问。
??李队长不愧是搞刑侦工作的，立刻就反应过来，综合分析千颜先前说过的话，得出结论道：“她不来，她说她明天和人有约。”
??“有约？”
??“大学生周末出去玩吧，我猜是。”
??易梧想起之前碰上范衣衣，听她说千颜最近一直在穿钓鱼练习册，想必千颜这周末还是打算和朋友去水库钓冰鱼。易梧如果不是手头事太多，估计也会找个借口和千颜一起去。
??·
??周六。
??陆希起得前所未有的早，一起来就去了食堂打包了两饭盒食物，又买了一大包零食。
??根据她这几次穿钓鱼训练册得出的结论，钓鱼这么消磨耐心的事，如果不备着吃的，将会很无聊。
??——其实她真正的目的并不在钓鱼，关键是终于找到机会和千颜单独出门。
??千颜似乎对此事并不太上心，反而有点莫名其妙：“你不买点蚯蚓回来，买这些乱七八糟的膨化食品干什么？”
??陆希往包里不停地塞零食，“我太了解我自己了，钓鱼我是坐不住的，到时候你钓，我在旁边看着，帮你取勾子、上饵，怎么样？”
??千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此时，尚在警局里的易梧正坐在证物室里，李队长面前摆了一个开了封的纸箱，那是他们让人从快递公司拦截下来的货，收件人名叫‘胡川’，是那个疑似死者的画家。
??李队长喃喃念道：“怎么会是这个东西……怎么会？”
??几名集训队队员围在一旁，看见易梧从纸箱里取出一本书，封面看似和普通书没什么区别，但这些队员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一眼便看出这本书的怪异之处。
??厚度不对。
??易梧让书页在指尖过了一遍，所有人立即便确认了问题所在——这本书没有结局卷！
??穿书时代早期，一本书如果没有结局卷，那么它就具备了困死人的能力，也因此华国图书管控中心规定，之后所有书中必须加入‘书籍完整性检查机制’，一旦发现缺页，则不允许人穿入。
??可是，显然易梧手上拿着的这本书不仅缺少结局卷，而且并没有设置完整性检查机制。
??也就是说，人一旦穿入，意识则会因为走不到结局而被困在书中，如果不能及时发现，穿书人的身体就会由于缺水、饥饿而生理性死亡。
??“怎么会出现这种书？”一个人问道。
??另一名集训队队员拿过书，翻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我以为这种缺少安全机制的书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没了，这难道是本‘古董’？”
??其中一人皱眉道：“这哪里会是古董？这么新。”
??证物室里的气氛十分严肃，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本书上。
??只听一个人说：“如果它不是古董，就说明社会上有黑作坊在生产私书，这种罪最高可被判无期徒刑，如果造成人员伤亡，还有可能会死刑，事情太恶劣了，我们得报警！”
??李队长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警徽，“兄弟……那个……我们就是警察，你现在就在警局。”
??“……”
??李队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本书是胡川网购得来的，私藏这种违禁品是犯法的，他买这个东西要做什么？”
??一个长相老成的集训队队员分析道：“如果胡川并非这本书的制造者，那么作为消费者，他要这本书，目的只可能是为了杀人或者自杀。”
??他们不愧是华国穿书集训队的成员，逻辑推理能力的确比一般人要强，思路清晰，每个人发言都很踊跃，就像在参与一场头脑风暴。
??只听又一人说：“既然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具焦尸是不是画家胡川，那么我们就来作两个假设，第一，死者是胡川，已知他是被人杀害，那么他冒险买这本书，就可能是为了先发制人杀掉那个凶手。”
??“第二呢？”有人催促道。
??“第二，死者不是胡川——”
??易梧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一道光，她忽然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如果死者不是胡川，而这本书又是胡川通过黑市买来的，那也就是说，这场凶杀案中，胡川扮演的是凶手，他原来打算用这个方式杀人，但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使他不得不提前动手，所以死者才会先被溺过水，后又被鱼线勒死，这根本是因为事发突然，凶手来不及施行计划，仓促之间完成了犯罪。
??易梧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话音刚落，一个人打了响指，“对头！就是这样，不会错！如果胡川还活着，而且易梧不是说了吗，胡川和水库老板娘的关系不浅，所以——那个叫‘刘倩’的水库老板娘一定有问题，不排除她直接或间接协助了凶手，现在又在包庇凶手，胡川一定还在水库！”
??易梧眉头一紧，心脏似乎狠狠地揪了一下，她飞快地拨了千颜的号码。
??然而提示音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接听，易梧抬头看了眼钟，九点半，千颜她们应该还没出门，或许只是没起床……又过了一会，电话还是没打通，嘟嘟的提示音就像丧钟一样在耳畔不停敲击，森冷而沉。
??证物室里大家还在分析那本书，只有易梧一人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李队长注意到她反常的表现，问道：“出什么事了？”
??易梧抬头，脸庞失去了几分血色，“千颜今天要和同学去水库。”
??“告诉她别去啊！”
??“她没接我电话。”
??李队长着急了，“她同学呢？！”
??“我没有她同学电话。”易梧手指烦躁地在手机上摩擦，“不行，李队长，我直接回学校一趟，您这边……”
??“我立刻部署，”李队长说，“不过现在一切都是推测，我们不能直接上，但我会派人在周围盯着，一旦出事，马上就调人过去！你赶快想办法确认千颜同学的位置，别让她靠近水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夹子，所以会晚一点更，大概晚上九十点左右，谢谢大家支持。
??祝你们天天开心，天天快乐！
??感谢在2021-03-20 01:44:47~2021-03-21 02:1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纠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纠缠
??易梧火急火燎赶回学校，在校门口遇上林小果正等在公交站。
??“千颜呢？你们不是要一起去钓鱼吗？”易梧一看见她就问。
??林小果说：“噢我今天不去，我爸妈来了，我现在去火车站接他们，衣衣也有事，就颜和希希两个人去，应该还没起床呢吧，我不知道。”
??易梧没多说，立刻就走了。
??林小果一脸懵，这大清早出什么事了？
??易梧几乎是一停下车就冲进了宿舍楼，一路上引得好些同学回头看她，这不是他们的学姐吗？怎么她也有这么着急的一天？还以为她永远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呢……
??易梧在千颜宿舍门口敲了很久，一直没有人过来开门。
??又过了一会，一个略带卖萌的声音隔着门板问道：“女士，早上好，请问造访有何贵干？”
??易梧当即分辨出这是机器合成的人声，加上毛刷蹭过地面时的簌簌声，易梧认出了泥鳅——千颜的扫地机器人。
??“你家千颜呢？”易梧问。
??“请问你和千颜大美女是什么关系？”泥鳅非常智能而谄媚地问道。
??易梧明明很焦虑，但听到‘千颜大美女’这几个字的时候眉头舒展了一下，“我是她朋友，易梧。”
??泥鳅迅速在数据库里搜索一遍，0.001毫秒之后便得出结果：“不好意思，朋友库中并没有你这个人物，请重新说明身份。”
??易梧：“……女朋友？”
??泥鳅再次搜了一遍，“不好意思，也没有，在您正确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意之前，我不能告知您千颜大美女的去向。”
??难道自己都不算千颜的朋友吗？
??易梧忽然想，她这么着急来找千颜，可人家却连朋友都没算上你，未免太卑微了。
??易梧不打算继续和泥鳅耗，干脆直接去水库吧！
??刚一转身，她就看到电梯门开了，陆希背着一个军用背包走出来，垂头丧气的，只有一个人。
??易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陆希，你怎么一个人，千颜呢？”
??陆希见是她，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千颜有事。”
??“什么事？”
??“水库的事。她人呢？”
??陆希本能地不想说，但她还算明白道理，看易梧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于是道：“我们本来都在半路了，结果颜中途接到她二叔的电话，我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好像是快递……可能有什么快递到了吧，然后颜就让我下车，她自己走了。”
??快递？
??又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易梧问：“方向呢？她掉头了吗？”
??“没有，”陆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像还是往水库的方向，不过也有可能她会在前边掉头，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所以千颜刚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啊？”陆希微愣，“……可能是冻关机了？”
??车子里有暖气，一般室内也会有暖气，不大可能会冻关机。如果冻关机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千颜在室外温度很低的地方！
??易梧没再多说，拔腿就走。
??陆希来不及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电梯最后马上要合上的时候，易梧忽然问：“泥鳅的设置里，我被千颜分到了什么组？”
??“她给你单独建了一个分组，”陆希说，“叫‘妖孽’。”
??·
??窗外是堆积的白雪，天空冷淡得像人脸，水面被冰封，岸上枯黄老树盘根错节，偶有几只乌鸦逗留，发出呀呀的叫声，是这广袤水库唯一的动静。
??窗外不断地往里渗入寒气。
??千颜坐在一个电火炉前，“暖气坏了为什么不找人来修？”
??刘倩递过一杯热茶，“我已经联系供暖公司，不过他们周末不上班，要等周一才来。”
??千颜盯着淡青色的茶水，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道：“我听说你以前在市实验小学当化学老师，怎么后来没当了呢？”
??刘倩逃避了她的视线，扭头望向窗外，“你今天到底是来钓鱼，还是为了钓我话？”
??千颜缓缓放下那杯茶，“都不是，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刘倩轻蔑地笑了，“小姑娘，我今年四十岁整，我已经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住得很远，除了警察，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过我，你来找我干什么？”
??“所以你留我联系方式干什么？”千颜反问。
??“我好奇你啊，小丫头。”刘倩说。
??“你今年四十岁整，你已经当了十年家庭主妇，你住得很远，你好奇我干什么？”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千颜就着电火炉的光打量这个女人，她保养得很好，可是眼里没有神采，就像一截枯木，顽强地长出几株嫩叶，却掩饰不了岁月风霜，她似乎很幸福，似乎也很绝望。
??“上次青大名著穿书竞赛上，我对你印象深刻，你很漂亮，很聪明，胆子很大，”刘倩说着说着，神情中出现了一丝不知是向往还是什么的情绪，“当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整个世界充满希望，以为前途永远光明。”
??“后来呢？”
??刘倩近乎自嘲地笑了，“后来……没有什么后来了，生意做得也就这样，人生也就这样，不过我很幸福，这就够了……你不喝茶吗？”
??千颜看了眼被她放下的茶，“谢谢你，但我现在不渴。”
??刘倩不动声色地将茶拿开，“千颜同学，说了这么久，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哦对了，如果你是为了案子，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华国警察办案取证最少需要两人及以上，所以你一个人是来不作数的。”
??“我知道。”千颜笑了。
??像是为了证明茶里没下药似的，刘倩抿了一口千颜没喝过的茶，“我说过，我没有杀人，我老公也没有，你们说有人在我家水库溺过水，可是我家水库很大，他如果是来偷钓，不小心掉进去也有可能。”
??“你真的好烦，”千颜忽然站起来，“我跟你说了，我是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聊他？”
??千颜就像真的很不耐烦一样，从旁边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一个陶瓷饰品，东看看西看看，视线最后停在墙上挂的一根黑色警棍上。
??刘倩视线飘了一下，随后淡淡道：“我以为我脾气就够不好了，没想到你比我还不好。”
??“我能拿它吗？”千颜嘴上这么问，人却已朝警棍走去。
??“我说不能，你就不碰了吗？”
??“那倒不会。”千颜语气中夹杂一丝笑意，说着便将警棍从墙上拿了下来。
??刘倩本来还坐在电暖炉前烤火，没想到千颜却突然转身，一根警棍当空落下，刘倩猝不及防往后一仰，最后警棍落在离她头只剩一公分的位置，刘倩眼珠微颤，声音也在颤抖：“你要干什么？！”
??千颜笑着收起警棍，并在刘倩肩上拍了拍，“别怕，虽然学校流传我喜欢揍NPC，但我从来不打真人，真的。跟你闹着玩而已。”
??刘倩的呼吸比之前起伏要大了一些，但很快也平静下来，“千颜同学，我比你大二十多岁，你这样冒犯，是不是太没教养了？”
??千颜却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你家这支警棍，平时用得多吗？”
??从千颜一进门，刘倩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望向门口，尽管她表现得不明显，但千颜还是能看出来，刘倩希望她赶紧走。
??只可惜千颜这个人，你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偏要干什么，只见她拿着警棍当空挥了两下，似乎在体验手感，过了一会，千颜才缓缓站起来。
??刘倩以为她终于要走了，谁知千颜却说：“我饿了，你这里有饭吃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往一边偏，嘴唇努了一下，透出三分俏皮，像讨糖的小孩子，见刘倩愣在那里，她又耸了耸眉，问道：“有吗？”
??刘倩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你来钓鱼，不带鱼竿、鱼篓、鱼饵、折叠凳就算了，我可以提供。不带钱我也可以理解，你可以手机支付，但是你要蹭饭就离谱了，你到底想怎样？！”
??千颜在她愤怒的视线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完全不理会她的质问，“可以点外卖吗？”
??刘倩气得不想说话。
??千颜又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既然外卖能到，那快递也一定能到啰？”
??‘快递’两字像有魔力，刘倩听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轻微地顿了一下，转过头时眼底透出狐疑：“没有华国邮政到不了的地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千颜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冻关机了，她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收了回去，“能借你手机点个外卖吗？”
??刘倩哼了一声，“我凭什么让你白吃？”
??千颜努着嘴，语气乖巧得像换了一个人：“就一顿，我不会让你亏本的。”
??眼下这个情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刘倩简直觉得自己像被人耍了，但又说不出具体滋味，只见她板着脸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千颜这回很配合，说：“等一个快递。”
??刘倩眼神变了。
??千颜仿佛毫无察觉，又加了一句：“拿到快递，我就走。”


第61章 快递
??刘倩粗重地吸了口气，脸色很黑：“谁的快递？”
??“你的。”千颜说。
??“我的？”
??“我来你家水库等快递，当然只能等你的快递，难道等我的？”
??刘倩森冷着脸，“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你一定要跟我打哑迷吗？”刘倩显然不耐烦了，“我请你立刻离开。”
??“我可以现在离开，”千颜看似无意地将手机捂在手心，实则只想让手机赶紧暖和起来开机，“可是——我离开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哦不对，我应该问，你打算怎么收场？”
??“你离开之后，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
??“或者说——”千颜像没听到刘倩说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一种戏谑的笑，渗透着一丝冰凉冷冽，“你打算怎么收尸？”
??刘倩一下就愣住了。
??她手里的杯子不幸牺牲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恰好和窗外的乌鸦声重合，撕碎了冰冷的空气。
??过了半晌，刘倩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真是一个人来的？”
??“你不信？”
??“我不信。”刘倩红着眼眶蹲了下去，开始捡地上的陶瓷碎片，“我知道你胆子大，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不是穿书，如果你错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你怎么敢一个人来？如果是我，我不敢。”
??千颜也蹲下身，她就这样看着刘倩将碎片一片片拣起来，说：“你当然不敢，因为你已经四十岁整，你已经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你住得还很远，你的勇气早就被消磨殆尽，你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能力。你活得不痛快，所以你不想活了，对吗？”
??刘倩把碎片扔进垃圾桶里，却没有转身，目光呆滞地停留在黑色垃圾袋上，“知道我赶时间死，就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走。”
??“我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好，”刘倩轻蔑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想走，既然我的快递还没来，我可以陪你聊一聊，正好，我也对你很感兴趣，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告诉我，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我发现你喜欢类似的句型来回说，没有人烦你吗？”千颜道。
??“你这么骄傲自大、自以为是，没有人烦你吗？”刘倩反问道。
??“很抱歉，没有人烦我，相反，我还很讨人喜欢。”
??刘倩缓缓向后靠在墙上，嘴角微微斜起，“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昙花一现，还不是大难来时各自飞，他们的喜欢只在口头上，没有人会为了你牺牲，没有人会为了你去死，多可悲。”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的，”千颜让手机靠近电火炉，“我也不会为了谁牺牲，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会苛求别人去做，而且，谁不是父母生的，别人为什么要为你去死？”
??“所以我说‘你’可悲，”刘倩朝她笑了一下，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你的人生固然让人羡慕，你漂亮、优秀，可是你没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你不会为任何人放弃生命，所以也没有人会这样爱你，也不会有任何人爱你爱到可以为你去死，可悲的是你，可怜的也是你，你好孤独。”
??千颜懒懒往椅子里一靠，“你有吗？”
??“我有。”
??“那你倒是很幸福哦，”千颜语气极敷衍，“不过我一点都不羡慕你。”
??刘倩直视她，像野兽盯着来袭的敌人。
??千颜微微一挑眉，语气轻松得欠揍：“至少，没人敢打我。”
??刘倩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千颜再次从墙上将警棍取了下来。
??·
??“联系到她了吗？”
??李队长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易梧按下免提键，车里除她之外还有几个集训队队员，都听到李队长说：“她怎么会知道快递的事？我们警方也才刚得知，她怎么会比我们还快？”
??易梧坐在车后排，没有答话。
??陆希说千颜接到她二叔的电话之后就走了，电话里还提到了‘快递’，易梧原以为千颜二叔也是从李队长这里听到的消息，可后来一想，不对，快递打开的时候她和李队长都在场，没有人联系过外界。
??所以千颜二叔是通过别的渠道获取到的消息，甚至比警方还快一步。
??易梧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警方，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似乎认为这件事如果要解释，也应该由千颜亲自说，而不该她自作主张。
??车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只剩下集训队队员们绷紧的呼吸声，这时一个叫洪方妮的女生打破沉默道：“易梧，请问千颜同学所知的快递和我们刚才在警局拆开的快递是同一个快递吗？”
??洪方妮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从面相看是那种做事爽利的女生，说话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听她继续道：“我的思考是，如果这批书能够作为商品在黑市里售卖，那么它就不可能只存在于一个快递中，胡川家这个只是其中一个，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正伪装成普通快递在流通？”
??“我查到了！”
??一个一直拿着笔记本电脑的男生兴奋道：“我顺着那个卖家找到了另一个本市买家，藏得可真深，竟然中途转了这么多次NAT来隐藏IP地址，我已经确认到给它提供信号的基站，等等……”
??所有人都盯着他，等他说完。
??只见他忽然惊喜，像终于解开了谜题：“啊！就是这里，基站建在这里！”
??他从网上调出一张图片。
??易梧只看了一眼，立刻认出那里就是刘倩家的水库！
??男生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这个买家是四天前下的单，我顺着单号查到了物流信息，我艹，就是今天派送，地址是……”
??“水库！”
??“水库。”
??易梧的声音和男生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重合了，男生惊喜道：“这不就是我们女主人公家的水库吗？！”
??洪方妮说：“所以警局并没有出现消息泄露，我们手上的快递是胡川的，而千颜同学所知的快递是刘倩的，这不冲突……不过千颜同学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水库？她不害怕吗？”
??·
??“我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千颜玩警棍就像玩玩具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里敲着，“反正，从来没人敢打我。”
??她每往前走一步，刘倩就不由自主往后退，退到最后抵着墙面没有余地时，刘倩才回望着她的视线，几乎是绝望道：“千颜，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可是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千颜将警棍格在刘倩肩膀上，“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我真的赶时间，”刘倩突然像被人抽去力气，累得连喘气都变得粗重，“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永远不会走到我的地步，你今天放了我，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不好吗？”
??“不好。”
??“……为，为什么？”
??哐哐哐——
??厂房的铁闸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刘女士，快递到了！”
??两人同时往门的方向望去，千颜忽然松开手，将警棍扔到一边，“到了，拿到快递我就走了。”
??刘倩从后面拽住她，“那是我的快递，你凭什么？”
??千颜将她的手拎下去，“就凭我力气比你大。”
??“请问有人在吗？”快递员又在门口敲了几下，“你好？请问有人吗？！”
??“来了！”
??千颜高声喊了一句。
??刘倩跟在身后，千颜按下开门按钮，电动卷帘门缓缓升起，快递员在看到千颜的时候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是？”
??刘倩走出来，“谢谢你，快递给我吧，辛苦。”
??快递员从身后的小车里取出一个包裹，刘倩刚要伸手，就被千颜一把接了过去。
??当着快递员的面，刘倩没说什么，门再次落下，听到快递员的动静完全远去之后，刘倩才盯着千颜手里的包裹说：“你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对吧？”
??“是的。”
??千颜说，“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活着不好吗？”
??“你感受过杀了人之后的绝望吗？”刘倩忽然问，“不是书里随便杀个NPC那种，而是实实在在的人，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看着他开始还在挣扎，然后幅度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动不动，那么大一块肉，真的就变成了一块肉而已，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暴力，就只是一块肉。”
??千颜毫不惊讶她说出这种话，揶揄般道：“你这些话要是说给一个人听，她一定会把你当成珍稀观察对象，说不定还会特地为你申请一个SP名额。”
??刘倩笑了，“是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吧？”
??千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意思就是默认了。
??刘倩仿佛记起了一些印象，说：“她的眼睛真的很可怕，像怪物一样可怕。”
??“还好吧，”千颜回忆了一下，“那是她的职业病，没事就喜欢盯着人眼睛看，只是有点冒犯，但不至于像怪物一样可怕吧？”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很干净，”刘倩说，“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见过被咬断腿的狼崽吗？很多年前，我在水边捡到一只狼崽，腿被什么东西给咬了，老狼就死在它旁边，我要靠近它，它很害怕，后来我找了兽医朋友把它治好了，又养了它一阵子，可是养不熟。每次它见到我，虽然不会咬我，可它会警惕，它宁愿吃死耗子，也不吃我给的任何食物，它的眼睛很可怕，就像你那个朋友。我想，他们的眼睛里一定都见过很可怕的事，所以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你了解你那个朋友吗？你知道她过去看到过什么吗？”
??看到过什么……
??千颜只知道易梧是亲眼见过她妈妈跳楼自杀的，和她一起目睹这个画面的易冉至今还在心理疾病治疗中心，而易梧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还是说，她只是表面没什么问题……
??“亲爱的，你不知道，”刘倩从千颜手里拿走快递，找了把小刀慢慢将胶带划开，“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才意识到你们给我看的照片是假的，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早晚会被你们抓到，可是……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我吗？”
??千颜看着刘倩从纸盒子里取出一本书，书的封面是一幅田园画，广袤的绿色田野，远处青山此起彼伏，近处有一弯清澈的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水里铺满了五彩斑斓的石头。
??“真漂亮，”千颜拿过书，草草翻了几页，直接跳到最后，果然没有结局卷，“你喜欢这个地方对吧？”
??“对，”刘倩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湿润，“这是我和他第一次遇到的地方。”
??“书里？”
??“对，在图书馆举办的穿书心得交流会上，我们在不同的会场，但凑巧穿了同一本书。”
??千颜：“以各自真实的形象？还是以NPC的形象？”
??刘倩：“NPC。”
??千颜诧异：“这样都能认识，还能相互爱上？”
??刘倩笑了，“或许只有你才能问出这个问题了。”
??千颜：“？”
??“你长得这么漂亮，几乎比我见过的所有NPC都要漂亮，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对你一见钟情吧？”刘倩手指在书皮上轻轻摩挲，“所以你一定想不到，像我这样的人，只有披上NPC的外衣，才可能有人会对我一见钟情，我们才有了第一次认识的机会……当然，最终我们能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皮相。”
??“你说的是你和胡川，对吧？”千颜问。
??刘倩脸色冷到了极点，隐约渗出一丝惨白，“对，和胡川。”
??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千颜缓缓呼了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的确没有骗人——你没有杀人，你丈夫也没有杀人，胡川才是凶手，而死掉的那个，是你丈夫，是不是？”
??刘倩勉强地挤出笑容，“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第62章 女人
??-‘受雨雪天气影响，预计未来24小时，市区将出现道路积雪或结冰，请广大市民朋友做好防范，注意出行安全，接下来为您……’
??车载广播开始放广告，被人关了。
??车子堵在半路，一个男生下车查看，过了会才回来，搓了搓手说：“不行，大家都堵这儿了，除雪车正在前面开路，至少要等半小时才能过去。”
??易梧蹙眉：“没有别的路吗？”
??一人答：“就算有别的路这会儿也切不过去，咱局里好几辆警车在前面都拉警笛了，没办法，只能等。诶——你家小朋友还没给你回电话吗？
??话音刚落，易梧手机就响起来了。
??然而并不是千颜打来的。
??易梧接起电话，李队长正在他们前面的一辆警车里，说：“易梧啊，青大那边来消息了，新发现！你知道千颜同班有个叫‘杨瑾’的女生吧？！”
??易梧说知道，心里疑云满布，不知这件事怎么跟杨瑾扯上关系。
??李队长说：“那你知道杨瑾的妈妈就是刘倩吗？！”
??易梧震惊，只听李队长继续道：“我们查到，刘倩夫妇早年从外地来本市创业，但因为刘倩老公杨德以前有案底，怕影响孩子以后的前途，所以孩子出生之后，户口登记在了亲戚家里，那会儿户籍审查不严……所以我们一开始才没发现刘倩夫妇还有孩子，我已经让人去学校接杨瑾到警局等问话，不过我打电话告诉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所有人屏息，盯着那方小小的手机屏幕。
??李队长说：“我让人调取户籍档案的时候，管理员说几个小时之前杨瑾的信息被人调过一次，你能猜到是谁吗？是千广林千校长，也就是千颜的二叔，所以千颜肯定也知道了杨瑾和刘倩的关系……但是话说，千颜和杨瑾的关系好吗？一个班的，应该挺不错吧？”
??如果一定要形容千颜和杨瑾的关系……只能说杨瑾一直和千颜较劲儿，但是又赢不过她，而千颜则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过，这一点反过来让杨瑾更加不服气，于是总背地里阴阳怪气说些损人的话。
??“不太好。”易梧略有些委婉地说。
??“那就太奇怪了，”李队长不解，“既然她和杨瑾关系不好，那她都知道刘倩是杨瑾妈妈，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去？”
??·
??刘倩手上一直拿着那本没有结局卷的书，珍惜地抱在怀里，目光时不时望向窗外，外面雪花纷飞，白茫茫大地和天空渐渐融为一体，分不出界限。
??刘倩长吸了两口气，“我当了十年家庭主妇，一直窝在这个水库，直到我遇到他。我们第一次在书里遇见，后来他来水库写生，我认出了他，慢慢地有了一些来往。他很悲观，即使在春天，他画的画也都是灰色的，他说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我告诉他，我和他一样，我的世界也是灰色的。”
??千颜听着她的话，想了想，“所以后来，你出轨了？”
??刘倩哭了，她这个年纪的眼泪并不怎么打动人，平白给她的年纪又添了几分沧桑，只听她问：“我，可以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眼泪啪嗒一下夺眶而出，刘倩眼底通红，“你说你不知道？！你知道死的人是我丈夫而非胡川，你知道没人敢打你却有人敢打我，你知道我的快递是一本没有结局卷的书，你什么都知道，可是这个问题，你竟然说你不知道！”
??“很抱歉，”千颜没有因为刘倩的激动而产生任何情感波动，“我穿过各种类型的角色，唯独没有被人绿过，也没有绿过其他人，所以我并不能对其中任何一方感同身受，而且出轨这种事……”
??“够了！”
??刘倩吼出声，“我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结果你们都是一样的！”
??就在千颜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刘倩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从上往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里面只有一件薄薄单衣，还不等千颜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刘倩又将最后这层单衣也脱了，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半分钟时间内。
??此刻，千颜眼前只剩下一个光裸的女人。
??她将自己逐渐老去的身躯一览无遗地展露在千颜面前，“看到了吗？这些斑点一样的痕迹是他拿烟头烫的，其他更粗的疤痕都是他拿那支警棍打的，他清醒的时候打我，喝醉了也打我，生意好打我助兴，生意不好打我出气，我当了十年的家庭主妇，我被他打了十年，我早就想他死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还有一个女儿，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至少他还是一个好爸爸。”
??更早一点的时候，千颜就看出来刘倩身上有伤，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她之前对刘倩说‘至少没人敢打我’，语气里其实带了几分不屑，她不太能和人共情，于是无法理解一个女人为何能在家庭暴力下忍受十年之久，而继续苟延残喘地维持这种婚姻。
??千颜猜刘倩参与杀害死者的动机是由于家暴，可当家暴的成果光裸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千颜心里不免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如果易梧在，她或许能用比较专业的说法来解释这种心情。
??少顷，千颜说：“这是他的错，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报警。”
??“报警？”刘倩嘲讽地笑了，“你今天来我这儿，为什么不事先报警？”
??“……”
??“千颜，你知道真相，可是你不害怕，不是因为你足够大胆，而是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刘倩光着身体往千颜走近了一步，千颜往后退了一点，刘倩眼神逐渐涣散，笑得有点瘆人，“你是特意来阻止我自杀的，亲爱的，对吧？”
??“活着吧，”千颜说，“你没有亲手杀人，顶多就是一个协助杀人罪。”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你女儿。”
??“我女儿……”刘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女儿早就不认我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她如今比我强，反过来看不上我是个不求上进的人，呵，我一生多悲哀啊……你走吧，现在就走，如果你一定要报警，我求你，给我留出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够了。”
??“不可能，”千颜别开头，不去看她的身体，“我告诉你，你女儿长成了一个特别讨人厌的人，就住在我隔壁宿舍，她还不知道她爸爸已经死了，如果你今天也死了，等你女儿回家，你猜她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刘倩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吗？”
??千颜看着电火炉渗出的红光，而周围冰冷的空气却像怎么也捂不热似的，“今天是杨瑾的生日，十八岁，她成年了，完全独立了，所以这就是你放她一个人活着的理由吗？”
??“我管不了她了！”刘倩吼道，“就算你不说，那些警察早晚也会知道是我和胡川杀了杨德，我们没想杀他的，那天胡川来水库写生，杨德回来了，他看到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他喝了酒，说我背叛他，要打我……我们真的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没站稳掉进水里……后来他爬上来了，爬上来之后他又打我，这次还说要杀我，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呼吸不了，什么都不知道……再后来，等他松开我的时候，我发现，我发现……”
??“你发现，胡川用鱼线将他勒死了，对吧？”千颜帮她补充完。
??“我对不起胡川……”刘倩突然跪了下来，“他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可是他为了我杀人……杨德咽气的那一刻，就回不去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胡川现在在哪里？”
??“我让他开我丈夫的车出了省，让他暂时避避风头，过段时间案子了结了再回来，我们可以一直待在水库，没有人会发现他，我们可以真正开始新生活。”
??千颜：“既然你都有勇气藏尸、焚尸，还有勇气规划新生活，怎么今天就活不下去了呢？”
??刘倩一哂，“我不是因为胆子大才会去藏尸、焚尸，和你们想的完全相反，我是因为胆子小才会这么做。我害怕，我怕得不得了，我怕丈夫打我，所以忍气吞声十年，我怕坐牢，所以不敢自首，我害怕活着，也害怕去死，所以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怯懦，你懂吗？”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刘倩胸膛克制不住地起伏，“你的眼睛那么亮，从来没有什么会让你害怕。”
??“你本可以……”
??“你不要说我本可以！”刘倩哭喊道，“不要让我这样的人去看我年轻时候的理想，太残忍了！我本可以怎样？我本可以嫁得更好，我本可以不必过这么悲惨的生活，我本可以……没有后悔药的，没有……我什么用都没有，我活了四十年，什么用都没有！”
??千颜依旧没有转身看她，不用想此时地上一定坐着一个哭惨了光着身子的人。
??“你没必要这么妄自菲薄，”千颜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本来只是怀疑你参与了杀人，直到有人告诉我，你回归家庭之前曾是一名化学老师，我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
??刘倩血红着眼盯着她的背影。
??“你们开始将尸体藏在冷库里，后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你们想到，干脆将尸体伪造成胡川。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你们利用冰块冻住线，等到冰完全融化，系在线另一端的石头就会沉底，扯动装浓硫酸的玻璃瓶倒掉，和糖、氯酸钾混合物反应，将房子引燃，将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哦还有，尸体少了一截手指，我们原来猜测是凶手为了开指纹锁才切下来，可后来我想了想，如果凶手是胡川自己，他进自家门是不需要这么做的，所以那截手指上有一个你恨的东西，你要毁掉它，结婚戒指对吧？”
??“你真聪明，”刘倩说，“难怪穿书比赛上杨瑾赢不过你。”
??“而之所以你们一定要回一趟那个房子，是因为胡川画过的画里有水库，你们必须要将这些联系毁掉，不能让人知道胡川和你的关系，更不能让人联想到水库。”
??“可你们还是找来了。”
??千颜：“你做过的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找到水库并不稀奇，知道你认识胡川也不稀奇。不过，如果不是我查到你以前当过化学老师，我其实也不完全能确定你就是谋划利用氯糖反应焚尸的人。”
??刘倩卸下了全部的防御，无力地问：“亲爱的，你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千颜嘴抿成一条线，“犯法是不对的。”
??“我丈夫打我就不犯法了吗？”
??“可是你今天就算死了，胡川也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我们在焦尸的指甲里找到了皮肤组织，只要警方抓到胡川，进行DNA比对，他跑不掉的。”
??这时千颜忽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伸手去摸，发现手机温度正常，已经自动开机了。
??一个电话立刻打了进来，千颜瞥了眼地上光溜的女人，默默按掉了‘易梧’的来电，对刘倩说：“胡川能为了你杀掉你丈夫，也能为了你逃路在外，你确定你今天要自杀？你舍得让他一个人呆在牢里，不知道要关多少年，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再没有人等他，多残忍。”
??提到胡川，刘倩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她笑了，“不会的，警察不会抓到我们，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
??“你想死，可是胡川想陪你一起死吗？”
??“他想。”
??“不，他不想。”千颜决绝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在胡川家发现了电线，还有电扇叶片上被绳状物带过的痕迹，我本来以为是凶手想制造死者上吊自杀的假象，可是不对——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刘倩抬起眼睛望着千颜，“他……他想干什么？”
??“是他自己想上吊自杀，”千颜说，“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中断了这个过程，然后离开了家，去了一个他最不应该去的地方，就是水库。那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他固然觉得活着没意思，可他却为了你活下来，可你现在却不想活了——他根本不想陪你一起死，他想陪你一起活着。所以他现在才会跑，否则他直接去自首不就好了！”
??“我……”
??“你现在打电话给他，让他回来，你们一起去警局自首。”
??“不……来不及了……”
??“来得及，”千颜蹲在她面前，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她伤痕斑驳的身上，“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杨瑾，都必须来得及。”
??刘倩拂开千颜的手，沙哑道：“真的来不及了……晚了，都晚了。”


第63章 烟雾
??“真的来不及了……真的……”
??千颜看着地上枯萎的女人，周遭空气越发寒冷，就在这时，电火炉的指示灯突然闪了一下，发出滋的一声，然后完全灭了，火光渐渐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灯也灭了。
??千颜下意识警惕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
??刘倩还坐在地上，羽绒服半搭不搭地盖在身上，眼见着又要从肩头滑下去，她也没有伸手去拉，她就像一具丧失了意识的人偶，只会不停地重复：“来不及……来不及……”
??千颜从她身边绕过去，将房间其他地方的开关按了几下，发现灯依然不亮。
??整个屋子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光，阴暗的墙壁笼住干燥的冬天，千颜皱眉，终于意识到问题了。
??她很快蹲了下来，按住神容涣散的刘倩：“你们约好了一起自杀是不是？！”
??千颜进门时问过一句‘暖气坏了为什么不找人修’，她忽然想通了，如果一个人决定死在今天，就没有必要再修了，同样的，电费也不必再交了。
??所以停电了！
??千颜不放过她，“你们约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胡川已经穿书多久了？！”
??刘倩只是喃喃道：“来不及了……”
??千颜见她神志不清，于是没和她纠缠，拿出手机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接通的一瞬间，千颜就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易梧。
??只听易梧第一句话就是问：“你还在水库吗？！”
??“在。”
??“刘倩呢？”
??千颜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在我旁边。”
??“胡川呢？”
??千颜：“你们已经知道了？”
??“你不要轻举妄动，胡川是凶手，他一定还在水库，你……”
??“不，”千颜打断她，“易梧，你听我说，胡川是凶手，但他现在不在水库，他开了刘倩老公杨德的车去了外地，你赶紧告诉李叔，让他马上找到胡川的下落！他和刘倩约着穿书自杀，刘倩这边因为我来所以耽误了，胡川一定已经开始了，你们要阻止他！”
??“什么？！”
??“怎么可能？”
??易梧那边传来嘈杂的疑问声，背景音里还有一个男声说：“凶手要自杀，怎么可能？千颜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还不等千颜开口，就听易梧说：“可靠。”
??几人对视一秒，立刻有人开始给李队长打电话。
??然而，等易梧再想说话的时候，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电话被挂断了。
??此刻，他们的车正在路上疾驰，前面还有好几辆警车，红蓝交替的警报发出刺眼的亮光，此时距水库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道路两边逐渐变得荒凉，已经看不到什么车辆了。
??易梧再次拨打电话，却发现对方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千颜无语地看着又被冻关机的手机，恨铁不成钢地将其塞回口袋，这时候她突然听到房间外传来一声重物碰撞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金属桶底，发出沉闷粗重的碰击。
??水库只有她和刘倩两个人。
??易梧他们还在路上。
??所以这是什么声音？
??千颜狐疑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刘倩却看着她笑了，“千颜，我早就告诉你，我赶时间死，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一定要耗在我这儿呢？”
??“你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刘倩动了一下身子，羽绒服再次从她身上脱落，“我说了，你走了之后，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我让你走的，可是你不走。”
??千颜神色骤变。
??隔着房间的门缝，一股怪异的味道钻了进来，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刘倩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满是伤痕的身体赤/裸裸站在千颜面前，“你不是想知道我打算怎么给自己收尸吗？你说，有什么东西会比一把火烧得更干净呢？”
??“你……”
??千颜忽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听到重物撞击的声音应该是刘倩在故伎重演。果然，只听刘倩说：“上次烧杨德还剩下一些浓硫酸和氯酸钾，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在我自己身上，我本来只想安静地进到书里，等到桶里的冰融化，石头沉底拉动浓硫酸倒出来，这里就会化为火场，等你们再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了灰，多好。”
??“好个屁！”千颜气得连不文明用语都出来了，她一拉开门，就看到原本昏暗的厂房里已经起了火，沿着墙角一路烧了过来，显然这里事先被人泼过汽油类可燃物，火势蔓延得很快。
??千颜很快冲到厂房正门，却发现铁闸门是开关控制，眼下整个厂子都停了电，千颜连着按了很多下，卷帘门依旧毫无动静，居然连备用电源都没有！
??千颜跑回房间，一把将刘倩从地上抓起来，“停电了，你家门要怎么开？！”
??“开不了了，亲爱的。”
??千颜往四周一看，只见厂房内所有窗户都装了防盗网，千颜丢下刘倩，找到一根铁棍，尝试撬了几扇窗，然而太过结实，任凭千颜如何使力，居然都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不知哪一簇火苗撞上了一堆干燥鱼饲料，瞬间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只一秒就烧上了房顶，偌大的厂房被火光映出焦黑的地面，靠着墙杂乱堆在一起的渔网被点着了，大片大片塑料、尼龙材料在高温下融化，发出难闻窒息的味道。
??千颜脑海里闪过易梧之前对她说过的：‘现在的火场环境比以前复杂得多，油漆、塑料、化学纤维各种物质燃烧还可能会生成二氧化硫、氰/化物等毒气，一旦防护不当吸入体内，很快就会失去意识。’
??千颜退回房间，刘倩还坐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火苗炸裂声在外面响起，空气中漂浮着灰暗的烟雾，千颜随便找了两块毛巾，沾湿了水，一块自己捂着，一块扔给了刘倩。
??然而刘倩几乎已经丧失了求生意志，甚至她那时不时抽动的嘴角仿佛意味着她十分期待死亡。
??千颜无奈地‘啧’了一声，捡起毛巾直接盖在她脸上，“你今天要是死了，我晚上回去就把你出轨、谋杀的事贴到学校公告栏，让杨瑾以后在学校再也抬不起头！”
??刘倩失神地盯着她，浓烟呛得她连续咳了好几声，“千颜，终于到了要死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好幸福，我知道在很远的另一个地方，有一个叫胡川的男人爱我，我们马上要见面了，我好开心……你体会过这种感觉吗？有一个人，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千颜咳了一声，又加重力气捂住口鼻，防止浓烟呛入。
??“我去你的，好好一个校园文走向，愣是被你闹成一出苦大仇深的虐恋情深，刘倩，刘阿姨，你都多大了，还一天天沉浸在这种矫情的梦里，醒醒吧你，赶紧起来，想办法出去！”
??刘倩失笑地摇了摇头，近乎迷糊地对千颜说：“铁闸门那里有链子，可以手动把门拉起来，不过很慢很慢，如果要拉到人能钻出去的地步，你需要五分钟……”
??“不早说！”
??千颜立刻就冲了出去。
??厂房里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因为太冷又没有暖气，所以全部窗户都被关了起来，幸好千颜撬窗的时候开了几扇窗子，然而几扇窗子并不能让源源不断的浓雾散出去，此刻厂房内部弥漫着黑烟，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千颜隔着湿毛巾都能闻到塑料燃烧的恶臭。
??千颜凭借直觉摸索到了门口，终于于迷雾中看到了刘倩说的铁链子。
??可是当她手刚一碰上，倏地一下就被烫了个激灵，铁链子像被烤过的石头，瞬间在千颜手上烫起了一个包。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坚持五分钟用链子将门升上去！
??千颜弓着身体不停地咳嗽，此时她脚边也烧着火，冷冰冰的空气终于被温暖了，甚至温度已经快超过人体能承受的范围，千颜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其实类似的场景千颜在书里不是没经历过。
??但如此真实地体验到高温灼烧以及马上要被浓烟给呛晕过去的窒息，这还是头一回，千颜已经有点站不稳了，她弓着身体钻回了房间，立刻将门缝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堵上，又往上浇了一壶水。
??看到刘倩还是一副光裸的样子，千颜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从一旁的水桶里舀了一盆水，对着刘倩当头就浇了下去！
??“你至于吗？！是你丈夫家暴你，又不是你家暴他，他现在已经死了，你不觉得痛快吗？！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地府门口等你，你和胡川一起下去，刚好你们仨可以凑一桌斗地主！你就这么离不开他吗！”
??刘倩像被冻住了似的，良久之后才僵硬地转过头，她的瞳孔里倒影出千颜，此刻看起来竟是那般坚毅，比她当初翻出十几层楼去救一个NPC时还要伟岸……
??千颜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羽绒服，第二次帮刘倩披上，这次还帮她将拉链一起拉好了，松手时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就算要死，也先把衣服穿上，死是一件应该体面的事。”
??刘倩仿佛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抓住了千颜的手，“打电话！119！”
??千颜竟然忘了这一茬，她手机本来冻关机了，想来这一番火场煎烤，怎么着都该开机了。
??她拿出手机，果然已经开了。
??然而，千颜心里明明想的是拨打119，可最后接通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是易梧的电话。
??几乎是在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刹那，易梧就按了接听键，她听到千颜那边的声音非常吵，噼里啪啦聒噪得像炼铁厂一样，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炸裂的脆响。
??易梧脱口而出：“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起火了……咳咳……”千颜靠着墙坐下，“厂房门打不开，你们到哪里了？”
??易梧一路都在看地图，刚一要确认，就透过车窗看到了百来米开外的水库影子，“我们到了！你现在还好吗？”
??千颜看了眼门缝里钻进来的黑雾，感受到举着手机的这只手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说：“不算好，我好像已经出现幻影了，我打错电话……我本来要打119……”
??“你够了，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情调侃。好好撑着，我马上来找你。”易梧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已十分冷冽，坐在她身边的洪方妮小心地不敢去看她。
??洪方妮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居然可以做到用这种瘆人的表情说出那么温柔的话。
??车停下的一瞬间，易梧就冲下车，甚至不需要靠近，就能看到厂房上方亮着火焰的光。
??——火势很猛。
??警车上飞快下来穿着制服的警察，李队长只看了眼水库的河面，说：“完犊子了，河都冻住了，咋灭火？！”
??“千颜在里面！”易梧说，“要想办法先将门打开！”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斜坡，朝厂房跑去，易梧在最前头，眼看着火光越来越亮，焦黑的烟滚滚冒出来，一团一团涌上半空，和低沉的天空融为一体。


第64章 火场
??千颜拉着刘倩躲进房间厕所，然而非常要命的是，所有水龙头居然都放不出一滴水！
??她二话没说用铁棒砸断了其中一截水管，愕然发现里面都冻住了。
??这个房间是厂房中刘倩自己住的屋子，不算大，杂物堆得四处，此刻温度明显地升高了很多，水管里的冰柱渐渐融化，陆续滴下水来。
??千颜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
??可是刘倩已经不行了，她坐在厕所地上，头虚弱地靠着墙，嘴里呢喃着什么。
??不知是她含糊没说清楚，还是千颜脑子不清醒，总之千颜只看到刘倩嘴巴在动，至于说了什么，千颜一个字都没听清。
??渐渐地，千颜发现自己居然站不稳了，手上的铁棍不知怎么的，仿佛有了意识般自己从千颜手心里滑脱了，原本还很嘈杂的厂房忽然像消音一般，耳畔只剩下持续的嗡嗡声。
??完蛋。
??千颜撑着墙面缓缓坐下，火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浓烈的黑烟。
??门框已经烧了起来，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但千颜手脚已经失去了力气，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心脏还在胸腔里扑通跳动，却似乎离她很远，视线再也无法聚焦。
??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自动亮了起来。
??似乎有几个未接来电。
??千颜的手落在身侧，瘫软得几乎动不了，她挣扎着靠近手机，手指停在屏幕上，却没有力气捡起它。
??火光已经烧进卧室，房间门在烈焰中倒了，汹涌的浓烟瞬间充满整个屋子，房间里可燃物很多，很快就烧成一片，火光勾勒出她的苍白的侧脸，隐然多了几分从未显露人前的虚弱。
??这种濒死的感觉很不真实。
??似乎只是她某次穿书过程中的意外，等她死在书里，很快意识就会恢复，她就又能焕发地走出去。
??千颜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皮外只剩忽明忽暗的闪烁光斑，她想起了老千和冯女士。
??自己好像有阵子没回家住了。
??她的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
??老千今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不是已经过了？冯女士不会做饭，她每天都吃什么呢？
??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会聊什么？
??千颜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只能任由思想在虚空中乱窜，她好像记起尘封了多年的事情，那是老千和冯妍带着她去游乐园玩的时候，她明明只想在家里穿那本《你好，动物语》，可父母却硬要让她出门玩。其他小朋友小同学都在补习，只有他们家，辞退了所有家教，放了学不让她额外上课。老师怕千颜跟不上，上门劝了几次，每次都被千泽林一番教育，临走时才发觉自己竟是被劝动的那个……
??许多很小很碎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千颜这才恍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慢慢远离家庭、父母，远离任何可能钻进她心里的人，看起来身边朋友热闹，实则心扉从不对任何人敞开。
??以至于很多时候，身边的人看着她，总以为这人心无旁骛。
??直到……什么时候，有一双眼睛第一次看进了她的心里，她并不怎么爱那双眼睛，然而濒死之时，她却想起了那双眼睛，似乎就在眼前，似乎……很亮。
??“千颜！”
??“醒醒！”
??易梧不断拍着千颜的脸，满屋子黑烟呛得人眼前一阵一阵晕眩，千颜迷糊中睁开了眼皮，她看到易梧不停地动嘴，却怎么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在哪……书，还是……现实？”
??易梧半跪在她身侧，听到千颜虚弱的几个字，易梧愣了一刹，错愕转瞬即逝，她说：“是现实！”
??千颜侧着苍白的脸，头微微左右晃了晃，“为什么……我觉得和穿书的时候……那么像，我好像……好像……分不清……”
??“别说话，我带你走！”
??易梧将千颜放到背上，从地上捡起她带进来的石棉布，盖在两人身上，这时她听到千颜在耳边呢喃道：“你不是说……不管火场里的人对你有多重要……都不要进去救人吗？”
??“你废话太多了！”
??忽然，易梧瞥见地上躺着一本书，书皮被烧穿了几个洞，看不清图案，但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冷色系，偏向山水画或者田园画的色彩。
??她很快意识到这本书或许就是刘倩准备用来自杀的书，正在她要去捡之时，只感觉千颜搂在她脖子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微不足道的力气，说：“不要动……”
??易梧喘息加重，眼见着书被火舌吞噬，她只好先带千颜离开了火场……
??·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千颜躺在车后座，意识慢慢回笼，易梧看到后视镜里的人睁开了眼睛，缓缓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千颜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你怎么不帮我叫救护车？”
??易梧没好气‘哼’出一声，“我以为你不怕死呢！”
??千颜面色苍白，刚要说什么，突然又捂着嘴巴咳了起来，感觉肺都快被咳出来了，过了不知多久才稍稍缓和，她仰面靠在座椅上，胸腔上下不停起伏。
??易梧往身后递了瓶水，透过后视镜看到千颜此刻涨红的脸颊，无声地叹了口气。
??“刘倩呢？”千颜问。
??“不知道。”
??“……手机借我。”千颜费力地伸出手。
??易梧将手机扔到后座，“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今天要不是我们从外面把厂房门撬开，你就被烧死在里面给人陪葬了，你知不知道？”
??千颜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李队长电话接通了，头一句话就是：“易梧啊，你们到医院了吗？”
??千颜说：“李叔，我是千颜。”
??“哦，千颜啊，”李队长放下心，“你没事就好。”
??“李叔，刘倩怎么样了？”
??“她啊，情况不太好，救护车刚刚到了，医生护士都在车上，不过据说她吸入有毒气体太多，一时半会可能不太能缓过来，而且她求生意志不强，很麻烦……”
??千颜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点了点头。
??李队长说：“千颜啊，你到了医院赶紧做个全身检查，我听说火场里的气体可能会损伤神经大脑啊什么的，千万别留下什么毛病！顺便让易梧把手上点药，撬那门的时候，她烫得可不轻……”
??千颜抬眼看向易梧，这人平时在人前说话做事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除了和自己撩拨之外似乎从没表露过任何波澜，即便刚才在火场里，她也没像别人那样惊慌失措。
??此刻易梧手半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淡淡望着路前方，视野中只有一条漆黑的沥青大道，两侧覆盖着厚厚的雪，她察觉到千颜的视线，淡淡问了句：“怎么？”
??千颜挂了电话，目光落在易梧的手上，半晌后，她不动声色地扭开头，“没怎么，忽然有点喜欢你了。”
??“你总算知道你喜欢我了？”
??千颜心道这人心可真大，刚死里逃生立刻就能开起玩笑来，倒是和自己有点像，“我能采访你一下，你进来救我时候的心情吗？我记得有一个人还教我，不管火场里的人对她有多重要，也不要进去救人。”
??“你记错了。”
??“唔？”
??“我说的是不要轻易进去救人。”易梧说，“可是救你救得可并不轻易，我当时也做了好一番心理挣扎，最后我一想啊，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什么人，要是还来不及和她确立关系就让她死了，那我以后逗谁去呀？”
??“……就这？”
??“不然呢，”易梧笑了笑，“你以为人在生死关头会想很多吗？你要是给我一天的时间来分析利弊，我最后可能会得出结论——不值得冒险去火场里救人，你也就没法出现在这儿了。你不如说说，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刘倩？你不知道她和胡川是一伙的吗？”
??千颜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身体的虚弱已经无法禁锢她，只见她直接从车后座翻至副驾驶，然后好整以暇地系好安全带，说：“我不是为了刘倩，我只是想帮帮杨瑾。”
??“杨瑾？”易梧眉头耸了一下，“你和她关系不是很一般么？你帮她做什么？”
??千颜按开车载音响，随便放了首歌，“今天早上我去自习室拿书的时候，碰到了杨瑾，她提了一个小蛋糕坐在那里，就她一个人。后来，她切了一半蛋糕送过来给了我，我问她想干什么，她说她吃不下，免得浪费。”
??易梧：“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不喜欢吃甜食，就没要。”
??车辆已经汇入城市主干道，此刻天色渐晚，路灯亮着光，道旁的两侧的树上彩灯已然亮了，映照得街道如同光海。
??红绿灯交错亮了几次，易梧的车等在路口，她趁红灯间隙看了眼千颜，大致猜出后面的事：“后来你去水库的路上接到了你二叔的电话，你知道了杨瑾就是刘倩的女儿，也知道了今天是杨瑾十八岁生日——她分给你的蛋糕是她自己的生日蛋糕。你二叔还告诉你刘倩暗地里买了没有结局卷的书，结合之前的推测，你猜到刘倩会自杀，所以你把陆希丢下自己去了水库，你要阻止刘倩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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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亲吻
??易梧勾起嘴笑了笑，“你看起来可不像这么有心肝的人。”
??火场里吸入了浓烟，此刻千颜颅内隐隐作痛，她闭起眼睛休息，嘴角轻轻扬起，明明她才刚从鬼门关前走回来，然而她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安逸，似乎冬日的阳光终于将冰雪融化了。
??易梧将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她没有立刻让千颜下车，反而解开安全带之后，也靠在了座椅上，侧过头看到千颜的微笑，她也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千颜头动也没动，却似侧边多长了双眼，“你笑什么？”
??“我笑你笨。”
??“我哪里笨了？”
??“你少吃一块蛋糕，竟然就能帮杨瑾去救她妈妈，我以前说你是反社会分子，是我太狭隘了。”
??千颜无声一笑，“那你还是低估我了。”
??易梧伸手将千颜乱了的碎发掠至耳后，看到一直闪烁在千颜眼里的光渐渐沾染人情味，看到一向不知他人疾苦的人终于学会悲天悯人，所以……无论什么样的人，终于不可能永远地远离人群，对吧？
??“你下去吗？”易梧问。
??“等会儿，”千颜闭着眼睛，“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
??“关于那本书？”
??千颜偏头来望着她，“你真神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易梧淡淡道：“厂房里你不让我去捡那本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解释，我还想着……”
??说到这里，易梧忽然停顿下来，千颜好奇地看着她，“说啊，怎么不说了，你又憋什么坏屁呢？”
??易梧隐蔽地笑了笑，“我还想着，是不是又得我上演一番软磨硬泡、察言观色才能从你嘴巴里撬点真相出来，没想到你如今学乖了，竟然知道主动交代，所以——那本书是不是刘倩准备用来自杀的书？”
??“是。”
??“你为什么不让我捡？”
??“杨瑾她妈挺可怜的，这回免不了要坐牢，如果让警方发现她在黑市买那种东西，不知道又要往上多添几年，所以我……”
??“哦，原来如此。”易梧淡淡打断她。
??千颜愣了一刹，易梧的反应对于千颜来说太过于冷静。千颜本想好，如果易梧指责她不明是非、藐视法律，她就当自己只是认识了一个道不同的路人，以后保持距离相处就好。
??万万没想到，一向习惯教训人的学姐竟然对千颜这个行为没提出任何异议，千颜震惊之余不免想道，易梧不会没理解她的意思吧？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千颜试探地问道。
??“我知道，”易梧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淡然，“不就是你故意毁掉犯罪证据吗？”
??“……”
??“你毁掉也没用，”易梧道，“警方已经知道了。”
??千颜眉头一皱，“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有渠道知道的消息，警方自然也有渠道能知道，否则组建穿书集训队干什么？唉——我还真的低估你了，你现在真的胆子大，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李队长知道，你可能会被警方以‘破坏证据’的罪名起诉？”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千颜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小心地擦掉脸上的黑灰，“反正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哪天我被起诉了，那一定是你举报的。”
??易梧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给她，“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到火场里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书是什么东西？你别想诬陷我。”
??千颜扑哧笑出了声，“你这是打算以后都和我一起同流合污了？”
??“不然呢？”易梧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今天主动告诉我，不就是想听我说，‘什么样的你我都能接受’吗？如果我刚才的回答是另外一个，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甩手走人了？”
??千颜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软塌塌的手，“我现在可走不动道了，烟呛得我到现在还晕乎乎的，你不帮帮我？”
??“帮你什么？”
??千颜把湿纸巾又递回给易梧，“帮我把脸上的脏东西擦掉，你总不能让我顶着张脏脸去看医生吧？”
??易梧接过纸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上被烫起的泡，顿时一个吸气，千颜下意识接住她的手腕，“痛吗？”
??“还好。”
??千颜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谢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易梧拿起湿纸巾在千颜额头擦拭，“我问你，如果换做火场里的人是我，你来不来救我？”
??“你放心，”千颜坏笑道，“我肯定不去。”
??易梧手里的纸巾变黑了，她重新又抽了一张，擦到眼睛下面时，千颜闭上了眼，易梧非常小心地避开没弄到她眼睛里，只见千颜脸上的粉底和焦灰一起被擦掉，露出白皙的皮肤，光滑得像刚煮出来的蛋白，吹弹可破，可见天生丽质真不是千颜自己吹的。
??易梧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杨瑾跟你关系混得这么差，你都会去救她妈妈，怎么我你就不救呢？”
??“你还用得着我救吗？”千颜揶揄道，“要说谁最勇，那还是数你第一，不然我怎么可能挑你当我的女朋友呢？”
??易梧擦拭千颜脸颊的手顿住了，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你听到就是听到，听不到的话……当我没说。”
??易梧脸上顿时浮现笑容，当即重新抽了张湿巾往千颜嘴唇上擦，唇膏混着烟灰很快被擦得干干净净，只露出一弯本就红润的唇。
??千颜无语了。
??“你是人吗？你都要亲我了，竟然还嫌我嘴脏？”
??易梧手就势滑上千颜后脑，托着她靠近自己，双额相抵，在她的唇上浅浅啄了一下，“不是嫌弃你，是不想让焦灰进了嘴，容易患癌。”
??言毕，还不等千颜咂摸出这句话的意味来，易梧就再一次吻了上去。
??千颜的手臂不知不觉也搂上了对方，她一手拍掉挡在她俩中间的那包湿巾，两人身体无距离贴近，车里暖气的声音此刻格外大，吹出的暖风拂过耳畔，空气里漂浮着唇齿相依的热络，甜美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千颜从地上捡起湿巾，抽了张出来擦了擦嘴，“你是什么味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尝出来？”
??易梧含笑看着她，“那要不……再尝一尝？”
??“尝就尝，我怕你啊？”说罢，千颜勾着易梧的脖子再一次吻了上去，这一次千颜占据完全主导地位，她几乎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在易梧身上，易梧被迫仰着头，浑身像被电流穿透，酥麻阵阵……
??·
??两人坐电梯上了楼。
??李队长和一群人等在医院大厅，看到两人并肩走过来时，李队长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俩不是应该在他们前面吗？怎么这会儿才来？
??这时几个警员和其他集训队队员也凑过来，“你们这是刚来，还是已经做完检查了？”
??洪方妮一眼看穿，“显然她们是刚来，你看易梧手上的伤还没包扎呢！”
??易梧浅笑，“路上不小心绕远了，刚到。”
??“哦哦，那我们不耽误你了，”李队长说，“你们两个赶紧去楼上做个检查，对了，你们都跟家里联系过了吗？要不要我出面帮你们解释？”
??易梧：“没事，不用麻烦。”
??千颜说：“那我们就先上去了。”
??两人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李队长摸着下巴，凭他多年办案的直觉，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一转身，看见其他集训队队员散开，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异样，李队长不禁询问道：“你们这帮高智商的人凑在一起，有没有看出来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她们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洪方妮接了杯水，“她们两个恋爱了。”
??“跟谁？”李队长下意识问。
??一人接话：“还能跟谁，跟对方呗！”
??另一人兴致勃勃道：“她俩一过来我就发现了，千颜同学脸上的妆已经被擦掉了，可唯独嘴唇上却有唇膏，而且目测色号和易梧是一个，这还不明显吗？她俩kiss了！”
??李队长：“……真的假的？”
??从他身后冒出另一个集训队队员，说：“真的，我们做过的心理行为分析太多了，她们两个这点小猫腻实在太明显，没什么好怀疑的，而且她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太频繁了，很不正经。”
??一般警员的分析推理能力和华国专业穿书集训队还是没法比，警员们围坐在队员周围，像被传道一样，听他们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们亲身参与了两人交往的过程，听起来煞有介事。
??易梧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喜欢分析别人的人，居然有一天也会落到被别人拿来当分析对象的地步。
??千颜等在问诊室门口，看到医生帮易梧挑破几个被烫出的水泡，上了药，绑好纱布，又给她开了一张单子，千颜这才过去帮她把单子签了，和她一起出来。
??两人边下楼梯，千颜边说：“还需要复查吗？”
??易梧说：“不需要，按时上药就好。”
??千颜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易梧停在台阶上。
??千颜见她没跟上来，回过身看她，“走啊，怎么不走了？我请你吃饭去。”
??易梧举起被白色纱布缠住的手，头一次露出千颜从未见过的……非常不学姐但是很易梧的表情，只听她说：“我手被包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救你，现在我生活不能自理，你得负责。”
??“学姐，你开始讹我了是吧？”千颜叉手，“刚才在车里不还好好的吗？”
??易梧往下走了两步，将手举到千颜面前晃了晃，“刚才水泡没挑破，勉强可以开车，现在水泡一破，里面都见肉了，稍微一碰就痛，真的痛。”
??“我给你找个护工？保姆？”
??“费那钱做什么？”易梧道，“你不就是个现成的吗？”


第66章 立场
??千颜和易梧从医院楼上下来的时候，李队长还等在大厅里看文件，身边只剩下两个警员和那个叫洪方妮的女生，其他人都已经先走了。
??“你们也先回去吧，”李队长对她们说，“刘倩已经没大事，现在就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U省那边已经找到胡川，他果然穿书自杀了，幸好被我们同事及时救了下来，正在连夜往我们局里送。”
??千颜和易梧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一起准备离开。
??李队长在身后喊住她们：“你们两个……”
??千颜和易梧同时回头：“唔？”
??李队长笑了笑，“没事，你们两个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一条消息……对了，千颜同学，你家里已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你……自己保重。”
??千颜：“……”
??两人走后，李队长望着医院大厅的玻璃门沉思良久，洪方妮走过来，李队长叹了口气，转头问道：“我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洪方妮露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李队，谁叫您说漏嘴之前不先打好草稿？您听千颜她妈妈打电话时的语气就知道，显然她家里并不怎么同意她们两个的事，您竟然还跟她妈妈说她们两个现在处得很好，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李队长脸色委屈，“我又没有你们这么专业的推理能力，我哪儿知道那么多？算了，算了，年轻人嘛，总得经历点风风雨雨，这样感情才牢固……”
??·
??易梧手被包扎，这回只好让千颜开车，千颜望着路前方，问道：“李队长刚才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是在担心什么，”易梧分析道，“应该跟你有关，他在提到你家的时候显得十分犹疑，可能是你爸妈知道你跑去水库找死，扬言要抽你，李队长不好直说，只能委婉提醒一下。”
??“不是没有可能，”千颜笑道，“所以你等会儿得帮我求求情，他们更听你的话。”
??“以什么身份？”
??“你说呢？”
??易梧故意装糊涂，“我的身份多了去了，优秀学生代表、年级长、穿书医疗集训队新成员、你爸妈干女儿……挑哪个好呢？”
??“你爱挑哪个挑哪个，”千颜傲娇地提了提唇角，“反正我女朋友的位置只有一个，你爱要不要。”
??车开到家门口，千颜透过窗玻璃看到坐在客厅里看报的千泽林，她往旁边扫了眼，没见到冯女士，于是心里隐约意识到不妙。
??千颜帮易梧把车门打开，“待会儿进了门你先说话。”
??易梧：“那是你爸妈，为什么要我说？”
??“你不是对上我挺能说的嘛？”千颜语气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你就正常发挥，把今天这事糊弄过去就行，我可不想听他们一直唠叨。”
??易梧含笑看着她，“这可不是你在学校翻/墙、爬院子那种小事，你现在是拿自己的命在玩，被他们唠叨几句不冤，我现在想找人唠叨我都找不到，你就知足吧。”
??千颜按门铃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易梧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微妙，但她什么都没说。
??来开门的是刘阿姨——千颜家的保姆，刘阿姨趁她们换鞋的时候朝客厅里指了指，小声说：“颜小姐，你幸好平安回来了，你爸妈说要找你算账呢！”
??千颜也低声说：“怎么就我爸一个人在客厅，我妈呢？”
??刘阿姨指着亮着灯的餐厅，“在那儿呢。”
??千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钟，“这么晚还在吃夜宵？不像她呀，平时这个点她不该去睡美容觉么？”
??千泽林敲了敲茶几，“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刘阿姨做完一个‘阿门’的动作之后就走了，千颜看了眼易梧，无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朝客厅走去。
??千泽林将报纸扔在茶几上，眼神瞥见易梧手上缠满的纱布，憋了一晚上的气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只好转移目标，对着千颜道：“你胆子肥了是吧？连命都不要了是吧？”
??要是按照千颜一贯的脾气，这会儿必得先跟老千吵一架。
??好在易梧先开了口：“千叔叔，颜颜去之前不知道刘倩要寻死，谁也没想到她还会在水库放火，一切都是意外，颜颜也不是故意要去惹事……”
??“你别帮她开脱了，”千泽林抬手止住她，“你手伤得怎么样了？我跟你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别管她，免得还把你自己搭进去。”
??千颜忍不住了，“老千，你说的是人话吗？”
??千泽林瞥了她一眼，“小千，你干的是人事吗？”
??千颜：“……”
??易梧赶紧转移话题：“千叔叔，冯阿姨呢？”
??千泽林朝餐厅抬了抬下巴，“在那儿坐着穿书呢，一整晚就抱着那本书穿，穿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千颜：“她穿什么书？”
??千泽林视线玩味地扫过两人，而后朝她们呼了呼手，示意她们把耳朵凑过来：“你妈正在穿《同性恋父母的自我修养》，你们明白我意思吧？”
??千颜和易梧对视几眼，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不想明白。
??千泽林在两人肩膀上分别一拍，语重心长道：“作为一个先进且摩登的老爸，我非常同意你们俩的事，不过呢，你妈那边就比较麻烦了，她一晚上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但我看她的接受程度……可还远着哟，等她穿完了，你们好好跟她说，别刺激她，她今晚更年期综合症犯了。”
??这时，餐厅里发出一声呜呼的悲鸣，三人同时一愣，千泽林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餐厅的方向喊了一句：“冯女士，你怎么样？！”
??“我不行，我得再穿一遍！”
??千泽林无奈摊手，“你们自己和她解释一下，反正我已经说得嘴都干了，加油，孩子们！爸爸的爱永远伴随着你们，至于妈妈的爱……随时可能会消失哦。”
??千颜无语。
??易梧失笑。
??冯妍没有立即进行下一轮穿书，她出来准备和千泽林再继续交流交流，就看见两个闺女站在自己面前，画面是优美的，但极具有冲击性。
??冯妍不死心地问：“我听说你们两个现在关系发展得很不错……有多不错？是好姐妹那种不错吧？”
??千颜本想抓起易梧的手，只是余光瞥见她手上绑着绷带，于是直接挽过她的手臂，说：“妈，我交女朋友了，特意带回来给你过过目，你看看，还满意吗？”
??冯妍往后直退了几步。
??千泽林躲在报纸后面故意不探头，以至于冯妍想让千泽林帮她说几句话都找不到机会。
??“你……你们……”
??易梧露出她最常的礼貌笑容：“冯阿姨，我喜欢千颜，非常抱歉和您对我们期待不一样，但是我对千颜的心是真挚的。”
??冯妍将那本《同性恋父母的自我修养》翻了个面，倒扣在桌子上，手指在书背面上摩挲，沉吟良久才说：“易梧，你是个好孩子，你不需要为这件事向我道歉，我理论上知道你们没错，但是心理上不太能接受。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请再给阿姨一点时间，阿姨也需要学着去接受。”
??易梧：“谢谢阿姨。”
??千颜：“妈，你真开明。”
??冯妍挪开了视线，没什么表情：“行了，很晚了，去睡觉吧。”
??千颜刚走没几步，冯妍忽然想到什么，“诶，我还有笔账没算，等一会儿再上去，先把帐算了。”
??千颜心知自己逃不开，只好被冯妍揪着胳膊带到客厅：“你自己说清楚，你今天跑去人家里放火是什么意思？李队说如果不是他们到得及时，你就被烧死在里面了！”
??“不是我去放火，是我不小心赶上了，”千颜说，“我本来是去钓鱼的，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骗鬼呢！”冯妍怒道，“你有本事现在把车后备箱打开，我就不信里面有渔具！”
??千颜：“……”
??易梧瞧见千颜一直给她使眼色，不过她谁也得罪不起，正思忖着该如何办，这时千泽林就像旁观者一样，说了句：“小梧，来你看这篇文章写得不错。”
??易梧立即找到了装死的理由，二话没说抛弃战友来到千泽林身边，两人煞有介事地聊起了报纸。
??千颜愤愤地瞪着俩人。
??这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凌晨一点多，千颜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易梧正坐在沙发上穿那本《同性恋父母的自我修养》，此时恰好结束，看到千颜，易梧合上书，冲她笑了笑。
??千颜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老话说得没错，妻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今天居然就忍心看着我被我妈那么教训，易梧，你没有心！”
??“你妈妈本来就不大能接受我俩在一起，我要是还在你们中间拉偏架，就怕你妈直接把我轰出去。”
??“轰出去不是也有我陪着你吗？你怕什么？”
??易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现在把你妈妈叫起来干一架？”
??千颜：“……马后炮，你真没立场。大半夜的，你穿那本书干什么？怎么，你还想学着怎么当父母啊？”
??易梧手指簌簌翻动书页，“我只是想看看这本书讲什么，你要不要也来看看？挺有意思的，你可以直接看到场景里儿子或者女儿NPC的实时想法，的确会让父母深刻感受到出柜这件事里，背负最多的其实是孩子。”
??“我没觉得我背负了什么。”千颜挑了挑眉笑道。
??“好巧，我也是。”易梧合上书，将书扔到一边，从此这本书就在角落里积了灰。


第67章 欢迎
??翌日清晨，易梧还没睁眼，就听见千颜的声音在耳边说：“快起来，快起来！”
??易梧模糊意识到闹铃还没响，“七点都没到，起来干什么？”
??“去跑步！”
??易梧不情愿起，但耐不住千颜生拉硬拽，只好坐起来，“去哪里跑？”
??千颜似乎很兴奋：“小区有跑步专用道。”
??易梧一下子就清醒了，“今天零下十几度，外面都是雪，出去跑？！”
??“啊，有什么问题吗？”千颜耸着眉毛，“梅花香自苦寒来，零下十几度算什么，跑跑就热了！”
??易梧心道零下十几度跑也跑不热呀……
??“颜小姐，你是故意没事找事吧？”易梧完全没有要下床的迹象，“好不容易赶上周末，咱们出去约会不好吗？”
??“约会？也行，”千颜道，“不过话说，我发现怎么一到周末，你就把你妹妹送去你姨妈家？你姨妈跟你关系很好吗？”
??“还行，我很少去，”易梧随手在头发上拨了两下，“易悠喜欢去，她说姨妈长得和妈妈很像，看到姨妈有时候像看到妈妈一样。”
??“但其实悠悠对你妈妈的印象不太深吧？”
??“我妈走的时候她才三岁，应该没什么印象，平时看照片看得比较多。”
??千颜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边打粉底边说：“那你呢？你对你妈妈的记忆是怎么样的？”
??易梧透过镜子和千颜对视，看到镜子里的人朝自己挑了挑眉，“我妈妈很温柔，也很坚强，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性……哦不对，现在你才是。”
??千颜转过头，“你至今也觉得她很坚强吗？”
??——即便她抛下年幼的孩子自杀了。
??易梧一手攥紧了被子，“是的。”
??“那我明白了。”千颜说。
??“你明白什么了？”
??千颜：“你既然到现在都认为你妈妈是坚强的，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呢？所以其实你不认为你妈妈是自杀的，对吧？”
??“对。”
??“你知道谁造成的吗？”
??“暂时还不知道。”
??“有怀疑对象吗？”
??“暂时也还没有。”
??千颜摇了摇头，“没事，很快危书计划开启了，这些事情就会水落石出的，我帮你。晚点我会告诉章伯伯，我可以加入危书计划。”
??易梧眼底的神色变了变，“颜颜，谢谢你，但是不必要了。”
??“为什么？”
??“我告诉你原因，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不准生气。”
??千颜放下化妆刷，正色道：“你这么说，那我百分百会生气，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就算生气，也绝对不会跟你提分手。”
??易梧从床上下来，随手拉了个凳子坐在千颜旁边，“我帮你化。”
??“你手不疼了吗？”千颜问。
??“还好，”易梧看了眼包着纱布的手，“我尽量用指尖拿东西，不碰到手心就没大事。”
??千颜没坑声，任由她从自己手里拿过化妆刷。
??易梧小心翼翼地在手背上抖掉多余的粉，边往她脸上扫边说：“我本来也觉得你可以，但是昨天在火场，你记得你问我什么吗？”
??千颜闭着眼睛，“我问了什么？”
??易梧在她眼睛下方轻扫打底，“你问我，这是穿书还是现实。”
??千颜似乎顿了顿，只听易梧接着道：“你自己之前也说过，区分穿书和现实是一项基本技能，从幼儿园时期就开始学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它已经是一种本能。”
??千颜：“我……”
??易梧：“有件事你或许不清楚，我在医学院见过很多患了穿书后遗症的病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分不清书和现实，往往会混淆NPC、类人和真人。而且，目前医学界没有明确定论这种后遗症会主要出现在哪类人身上，所以即便你接受过高等教育，也一样有可能受到干扰。”
??千颜眉头皱起，“我当时只是因为意识太虚弱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你现在已经不符合试验员的招募要求了，”易梧拿了支眉笔直接在白纱布上涂了涂，“你还是安心准备你的穿书集训队入队考核吧。这个颜色怎么样？”
??千颜睁开一只眼，“换另外那个偏棕色的。”
??易梧换了支眉笔，千颜再次闭眼，“好吧，所以我们今天去哪里？”
??“中午章伯伯约了我吃饭，一起去吧。”
??千颜：“章伯伯约你吃饭，我去干什么？”
??“你就不想知道章伯伯找我吃饭是想跟我聊什么？”
??千颜漫不经心晃了晃头，“你们的世界太复杂，我可不想掺和了。”
??易梧没接话。
??·
??四个小时后。
??一家中式餐厅的包厢里，章也礼拿着一个探测仪在房间内扫了一圈，这才坐下来，对易梧和她身边的千颜说：“好了，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你们想吃点什么？”
??易梧将菜单递到千颜面前，“你点。”
??千颜瞪了她一眼，意思是章伯伯这么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这里，你让我点，合适吗？
??章也礼交叉手臂往后仰，眼底浮现倍觉有趣的光，“你们两个，已经确定关系了？”
??两人皆是一愣。
??很明显吗？
??易梧瞅了眼千颜，只见千颜脸上挂起笑容：“是的，章伯伯，您真厉害。”
??章也礼一脸果不其然，笑吟吟道：“你们两个进展比我想象得还快，上次见面还是第一次表白的阶段，这才没过多久……嘿嘿，看来易梧没少在你身上费心思啊？”
??千颜暗瞥向易梧。
??确实没少花心思，千颜心道，她都开始怀疑像易梧这样每天不务正业地追她，今年还拿得了国奖么？
??章也礼见两人谁也没点单，于是自己接过菜单，选了几个年轻人喜欢的口味，服务员拿走菜单后，易梧再次确认包厢门关好，三人这才正经下来。
??章也礼说：“危书计划已经启动了。”
??千颜疑惑：“上次不是还说培训周期大概是半年吗？这才过去一个月不到，为什么就开始了？”
??易梧心情比较复杂，“难道是书出了问题？”
??章也礼喝了口热茶，呼了口气，“教育部的证物保管科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连续多次上报，说是那本书的自然损坏程度加剧，已经出现书页脱落，书脊脱线，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前启动危书计划。”
??“参与的人选呢？”易梧问。
??章也礼手指在桌面上扣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事情烦恼着他，他说：“这就是章伯伯今天找你出来的原因。危书计划启动得比较仓促，试验员数量不足……”
??“我可以去。”易梧当即道。
??“不不不，”章也礼摆手，“你必须要避嫌。我今天想说的是，你表哥报了名，而且已经被采用了。”
??易梧脸色冷了下去，“他为什么不用避嫌？”
??“他本来应该避嫌的，”章也礼解释道，“但是人手实在不够，后来会议讨论了一下，你表哥毕竟和你家关系隔了一层，而且他的能力不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千颜在一边听得有点不明白，“你表哥怎么了？听着你跟他关系不咋好啊？”
??“我表哥叫秦归，是我姨妈的儿子，也是青大的，和你的辅导员小毛哥以前一个班，就是你之前一直追问是不是我男朋友的那个人。”
??千颜：“……”
??章也礼手不经意转动玻璃转盘，吊灯倒映出的光在几人脸上投射出或明或暗的阴影，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思考，视线交融之际，章也礼笑道：“颜颜，你有没有兴趣来呀？”
??还不等易梧阻止，就见千颜一把按住易梧的大腿，站起来道：“章伯伯，我可以！”
??易梧：“不行。”
??千颜回头朝她努眉毛，“没什么不行的，穿书兴亡，匹夫有责，我作为穿书时代的接班人，就一定要有舍己为人、不畏险阻、迎难而上、勇往直前……”
??“你够了。”易梧无情打断。
??平时可没见她这么有正义感，这种话说出来，她自己不心虚么？
??章也礼笑了笑道：“小梧，我想听听你反对的理由。”
??千颜尝试捂她的嘴，却还是被易梧提着爪子给拎了下去，只听易梧说：“昨天颜颜去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家的水库，差点儿被人拉着一起被火烧死，我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穿书，单就这一点，我认为她不具备成为‘危书计划’试验员的资格。”
??章也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颜颜，你去找犯罪嫌疑人做什么？”
??千颜：“……章伯伯，您别听易梧胡扯，昨天的事都是意外。”
??章也礼瞅瞅千颜，又瞅了瞅易梧，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给我这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头讲一讲？”
??于是，千颜就将昨天刘倩家水库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章也礼听完之后，眼底闪烁出诧异的光，“竟然还有这种事？颜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呢！易梧啊，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直接冲进火场里救人，看来你对颜颜的爱……啧啧，了不起。”
??易梧赧然地喝了口水。
??千颜却坐到章也礼身边，“章伯伯，所以您觉得我可以参与危书计划吗？”
??易梧自以为已经将事实陈述得很清楚，也打从心里觉得章也礼是个是非分明的老者，其中利害章伯伯应该比自己还要清楚，鉴于此，他一定不会同意千颜加入。
??然而，章也礼想也没想，宽厚的手掌伸向千颜：“欢迎加入。”


第68章 开启
??千颜大力回握住章也礼的手，“谢谢章伯伯！”
??玻璃转盘在桌面上缓缓转动，边缘的装饰花转过每一个人眼前，然而只有易梧一人的视线出神地追随它，她一时之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无话可说。
??章也礼是何等老油条，他自然已经发觉易梧的情绪，为了不破坏小年轻的感情，章也礼还是贴心地帮忙解释几句：“小梧，这是个保密计划，按理说你绝对不能参与，你知道吗？”
??易梧沉默不语。
??章也礼又说：“危书计划一旦开启，我们并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更久，这期间我们会对你屏蔽一切相关内容，可是如果颜颜参与了，她要是半夜说梦话向你透露几句……哈哈，那我们可管不着了。”
??易梧倏然抬眼望向章也礼，只见老人眉眼笑得十分慈祥，话语真诚得全不像开玩笑。
??“可这样的话，不就是……”易梧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两个字，“违规……违法……”
??“颜颜违法的事干得还少么？”章也礼笑道。
??千颜无辜被cue，一脸清白：“啊？章伯伯，我没有，我最守规矩了！”
??章也礼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颜颜，我们就不说你以前在学校犯的那些事了，单说昨天，你是不是试图毁掉犯罪证据了？”
??千颜像后脑勺猛地被人敲了一下，瞬间只觉得凉气钻入心窍，易梧也是愣了一瞬。
??几分钟之前，章也礼还对火场之事一无所知，为何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两人很快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教育部驻青大的荣誉校长，学校一应事宜最终决定权都在这位八十岁老人的手上，一个能坐上如此位置的人，必然不会是普通人。
??章老慈祥的笑容看久了，她们竟忘了自己正被暴露在什么人的视线之下。
??章也礼给自己倒了杯茶，缓和气氛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何止想知道，都想灭口了。
??章也礼说：“好吧，章伯伯告诉你们，小梧刚才说她昨天在火场里看到了书的封面，虽然看不清图案，但是色彩种类却能形容出来。这是不是说明小梧救你的时候，那本书还没有烧完，而且小梧尝试看清，但为什么书最后没能带出来？”
??易梧：“当时救人要紧。”
??“唔，不对，”章也礼淡然地摇了摇手指，“小梧，我太了解你了，自从你爸爸过世后，你对各种可能存在问题的书非常敏感，当时那种情况，你既然有时间看清色彩，那么只要你想，你一定也能将书带出来，但是你却没有——所以，只可能是因为当时有人阻止了你。是谁呢？”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
??千颜别开了视线，开始认真钻研起桌布的材质，易梧也望向一边，似乎墙上那盏灯也挺好看的。
??章也礼没再继续说下去，仿佛提前预料到什么似的，此刻包厢门恰好被敲响，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上菜，逐一报了菜名便离开了，之后，包厢里又是久久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千颜才说：“章伯伯，那个……我……您要抓我吗？”
??“抓你做什么？”章也礼笑道，“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我可拿不出证据指证你，当然，如果小梧愿意检举你，那就另说了。”
??千颜：“……”
??“行了，吃饭吧，”章也礼率先动筷，“我说这些事，只是想告诉你们，法规之外还有人情。年轻的时候，我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很多想做的事都不敢去做，现在年纪大了，最见不得年轻人犹犹豫豫，殊不知，岁月不待人啊……所以老头我格外欣赏颜颜，我年轻时如果有她这样的勇气，今日……”
??今日会如何？
??章也礼自己也不知道。
??“听见没有，”千颜对易梧说，“岁月不待人，你别阻止我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要是不感兴趣，大不了我不说梦话，什么都不告诉你就好了嘛……”
??易梧无奈地摇了摇头。
??·
??吃完饭，两人在餐厅门口眼瞅着八十岁老人自己开车走了，内心深处忍不住感叹，果真是老当益壮。
??“我们去哪？”千颜问。
??易梧在千颜腰上捶了一下，“去图书馆找几本书，练习一下。”
??“不去不去，”千颜逃开，“你没意思，追我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无聊，现在到手了就不珍惜，大好的周末别浪费，要不去爬山吧？”
??“不爬。”
??“打网球？”
??“不会。”
??“游泳？”
??“手痛。”
??千颜瘪嘴叹气，“易梧，章伯伯都答应了，你怎么还过不去啊？”
??易梧转头和她对视半晌，终于皱起眉头连名带姓地叫她：“千颜，你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不对？”
??易梧将千颜按进车子的驾驶座，自己钻进副驾驶，将车窗全部关上，“那本书在证物保管科放了五年，之前一直没听说有任何损坏，为什么今年突然出现问题？出了问题之后，教育部决定提前启动危书计划，可这时候，书的损坏程度进一步加剧，为什么？”
??“那必然是有人为因素呗。”千颜淡淡道。
??易梧挑眉，“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章伯伯暗示得够明显了。”千颜说，“这不更说明这本书本身就是重要线索嘛？有人怕危书计划一旦启动，会威胁到他，所以才不得已出手干涉。”
??易梧：“书一直放在教育部的证物保管科，这个人的手能伸进教育部，说明他自身一定位高权重，你贸然参与，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危险也没办法，”千颜不以为意道，她故意让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仿佛这样就能让易梧放心，“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参与，其他人不怕，我也不怕，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千颜玩笑地望着她，“我是你女朋友，所以安全比别人更重要是不？”
??易梧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正经一点。”
??千颜耸了耸眉，“好，我正经一点，那你说，我哪里不一样？”
??“你爸是青大校董，你妈在教育部，你二叔是教育部直接委派的市实验小学校长，光这三个人加在一起就举足轻重了，更不用说每年过年给你发压岁钱的其他人，哪一个不是穿书界有名字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每年过年都有压岁钱？”千颜玩味道。
??易梧：“你爸说的。”
??“我爸连这都告诉你？”千颜似笑非笑，“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跟你家有来往的那些人每年给你的压岁钱，加起来如果算作赃款的话，够你吃十几年牢饭了，颜小公主。”易梧故意加重尾音，让声音听起来十分戏谑。
??千颜：“……所以呢？你是怕我会查到我认识的叔叔伯伯阿姨谁的身上，你怕我会像包庇刘倩那样包庇他们？你不放心我？你觉得我会为了包庇他们，而再一次做出破坏证据的事？”
??易梧倒还没想过，居然还可以这个角度思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的身份很尴尬，如果危书背后有其他人的存在，而这个人又在教育部举足轻重，那么你一旦参与，必然会惊动到ta，我怕你有危险。”
??“哦这样啊，”千颜忽然自我和解了，“我还怕惊动不了ta呢，要是能惊动，说不定能更快一些将人找出来，你爸妈这件事就早一点能结束了。”
??“你知道这件事很严肃吗？”
??“我就是在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件事啊，”千颜道，“我没跟你开玩笑，章伯伯比我们年长，你能想到的事他肯定也早就考虑到了，既然他都没说什么，你就别担心了。”
??“你之前可是说你绝对不会参与‘危书计划’的！”
??“那不是还没交女朋友吗？”千颜笑道。
??易梧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千颜捂住嘴，“你都被计划排除在外了，就别操这么多心了，算了，我看你也没心情玩，这样吧，接上你妹妹，我请你们吃饭。”
??“又吃？”
??“我钱多，吃不穷。”
??易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笑了，“是啊，毕竟你一年的压岁钱比我几年的收入的还多，你请就你请吧，不吃好的，只吃贵的。”
??“行，易大考核官。”
??·
??车子马上要到路口，易梧指着右边那条道说：“拐。”
??“拐？去哪儿？”千颜眼瞅着马上要变灯，“你姨妈家不是直走吗？”
??“先去医疗康复中心，今天是探视日。”易梧说。
??绿灯亮起，千颜切换车道拐了过去，她想到了什么，于是问易梧：“你们把冉冉接出来过吗？如果可以的话，要不晚上把她带出来吃顿饭？”
??“为什么？”易梧问。
??“吃饭需要理由吗？”千颜答。
??“一般情况不需要，”易梧说，“但是易冉的主治医师需要，没有正当理由，他不给开条。”
??“这……”千颜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了，我知道了。”
??千颜：“你知道什么了？”
??易梧头往窗外看，暗色车窗倒映出她勾起的嘴角，“我知道怎么跟医师说了，我就说今天头一回带她去见见未来嫂子。”
??“未来嫂子？”千颜作出问号脸，“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她未来姐夫！”


第69章 冉冉
??易冉的主治医师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嘱咐了易梧几句之后，他便离开病房走了。
??千颜在此之前只见过易冉一次，几个月过去，变化不太大，模样还是和易悠差不多，瞳孔是亮的，只是看什么都很涣散，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沮丧。
??易梧给易冉背上一个书包，往里装了些应急药物，牵着她来到千颜面前，“你还记得这个姐姐吗？不久之前，我们还见过的，记得吗？”
??易冉缓缓抬眼，盯着千颜看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千颜半弯下腰，让视线和她平齐，“不记得也没关系，姐姐请你吃饭，好不好？”
??吃饭永远是不会落伍的话题，易冉或许并不能理解千颜将会请她吃什么，但听到吃饭二字，千颜注意到小朋友的眼珠子往易梧的方向动了一下，似乎是要寻求什么人的意见。
??易梧也弯下腰，“可以。”
??千颜有点诧异，只听易梧解释道：“这是康复训练中的其中一项，我们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她知道，如果有人要带她走，或者要给她吃东西，她一定要先征求医生或者我的意见。”
??“她现在会说话吗？”千颜问。
??“只能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说不了太多，”易梧道，“你讲话的时候最好也放慢语速，她需要时间来理解你的意思，还有，不要用高级词汇，她听不懂。”
??千颜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对易冉说：“冉冉，你喜欢吃什么？”
??易冉往易梧身后躲了一下，头埋在她的腰上。
??易梧耸了下肩，“她有点怕你。”
??“怕我？我很凶吗？”
??这时，从易梧身后伸出一只小手，手里举着一根小鸭子形状的棒棒糖，千颜眼神瞬间亮了，兴奋地探过头，“冉冉，你是要请我吃糖吗？！”
??易梧也跟着诧异，她转身捧起易冉的头，“易冉，你是想把糖分享给这个姐姐吗？”
??易冉没有说话，只是她的小手又往前伸了一点。
??千颜立即接住，顺便握住了她的小手，软乎乎的，刚凑过头，准备在她脸上亲一下以示友好，易梧的手却从一旁伸过，先一步隔住了她。
??千颜反应很快，眼珠子一转，就势在易梧的手背上亲了一口，动作一气呵成，丝毫看不出被截胡的尴尬，嘴唇离开后，这才笑对易冉说：“谢谢冉冉。”
??易梧噙着笑意收回手，缓缓缓缓直起身，打量着千颜得意的神色，若有所思，“她怎么会请你吃糖呢？”
??“好看……”
??一个声音在身后弱弱地说。
??意识到是易冉在说话之后，千颜忽然像动物园被人围着观赏的孔雀，羽毛都支棱起来了，“好看，听到没？！果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冉冉说我好看诶，有眼光！不愧是我未来的小姨子！”
??易梧：“……”
??千颜本以为易冉既然送了自己棒棒糖，之后就会和自己迅速建立起良好的友谊，然而直到车开到了易梧姨妈家的小区门口，易冉却再没回应过她。
??千颜在花坛边找了个停车位，转身问向后座的易梧：“我要一起去吗？”
??易梧让她在车上等，顺便帮忙看好易冉，自己便一个人下车了。
??车子里只剩下千颜和一个低头不语的易冉。
??千颜手指在方向盘上扣着，视线透过后视镜看到易冉露出的头顶，她想了想，放慢语速说：“冉冉，你想不想看动画片？”
??易冉头都没抬，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
??千颜难得地有耐心没生气，她想了想说道：“冉冉，你送给我一个棒棒糖，我也送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然而车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局面有点刺激到千颜，只见她解开安全带，直接从驾驶座上爬起来，从前排一下子翻到后座，正当她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无意发现易冉的眼神在这时候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易冉盯着千颜翻过来的地方，头轻微地往旁边侧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千颜从未见过的、很难描述的似乎是不解的表情，就像原始动物见到人类文明时的惊诧……
??千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察觉到了什么，她试探地问了一句：“冉冉，你想不想翻翻看？”
??易冉回头和千颜对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孩童的天真。
??千颜两根手指模仿人腿，灵活地在座椅中间做出前进的动作，“就像这样，冉冉，你要不要从现在的位置翻去前座？”
??易冉视线一直追着千颜的手指，过了一会，只见她慢慢转过头，千颜认得这个表情，正是易冉寻求她姐姐意见时的表现。
??千颜肯定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易冉指着千颜的手指，“我……可以？”
??“对，你可以。”千颜从不知道自己竟会因为一个孩子说的三个字而感到如此惊喜，“你现在只需要踩上坐垫，然后把一只脚伸过去，我会护着你的头，不会有事。”
??这段话有点长，千颜又一一拆解开来，连比划带口型地缓慢说了一遍，甚至以身实践——她又一次从后座翻回了驾驶位，并回身伸出双手做出一个会接住易冉的动作。
??易冉直直看着千颜的胳膊，手慢慢地从腿上抬了起来，最终搭在了千颜的手掌上。
??千颜朝她一笑，拉住她的手，“现在，弯着腰，伸一只腿过来。”
??易冉照做了。
??千颜将她另一只手也接住，“现在把另一条腿也伸过来。”
??这回易冉犹豫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照做了，千颜见时机差不多了，手上稍一用劲，易冉便被她从座椅中间拉了过来，整个人砸进副驾驶，蒙了半晌。
??“你看，你做到了，是不是？”千颜笑着问道。
??说着，千颜又敏捷地翻去了后座，并再一次对她伸出怀抱，“来，翻过来。”
??易冉这次只犹豫了几秒，很快便摸索着翻了过去，落下时被千颜就势抱进怀里，千颜替她掠开头发，一脸欣慰：“看来我们两个的兴趣爱好还挺一致，有机会我带你穿书，我带你翻更高的。”
??可是，易冉在听到穿书的时候明显往旁边躲了一下。
??千颜意识到，医疗康复中心可能采用过穿书作为辅助手段来治疗她，所以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抗拒。
??“没关系，我们不穿书，”千颜连忙安慰道，“下次我带你去攀岩馆吧？看看你能爬多高。”
??易冉这才恢复之前的神情。
??易梧接了易悠回来车上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千颜和易冉坐在车后排，两人正在将小书包里的东西放进另一个黄鸭子包里。
??易梧让千颜出来，“去驾驶座，你开车。”
??“等会儿，没看到我正陪她玩着呢吗？”千颜摆手。
??易梧只好自己坐上驾驶座，不过她手上有伤，没法直接开车，于是她侧过身，看着副驾驶上抱着书正准备穿的易悠说：“不准穿，扔掉。”
??易悠将书护在怀里，“我不，这是表哥送我的，为什么要扔？”
??“扔掉。”易梧又重复了一遍。
??千颜抬起视线，“易梧，你怎么了？怎么去趟你姨妈家回来跟吃了火/药似的？”
??易悠抢话：“姐姐遇到表哥，他们又闹矛盾了。”
??表哥？
??那个传说中曾经和易梧一起上下学关系很好、但现在显然分道扬镳了的表哥？
??易梧抓住书的一角，“松开，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从车上赶下去！”
??她的语气稍微有点重，千颜眼瞅着易冉刚有点起色，怕刺激到她，于是迅速地捂住了易冉的双耳。
??易冉抬头看向千颜，只见千颜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我们冉冉是好孩子，不可以听这些话哦。”
??易梧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瞟了眼千颜，“你在干什么？”
??千颜举起一只黄鸭子书包，和她第一次去易梧家背的那个一模一样，“我和冉冉交换了包包，我正在帮她把东西放进去。”
??易梧眉头皱了一下，这时才注意到千颜手上那个似曾相识的包，“我记得你的黄鸭子书包不是限量款么？上次那个被我洗坏了，怎么又有一个？”
??“是限量没错，而且是全球限量十个，不过比较不巧的是，我一气儿买了三个，”千颜看起来相当得意，“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呢？”
??易梧无话可说了。
??果然是豪。
??千颜继续低头和易冉玩，并对她说：“冉冉，这个包包叫小咖拿，咖——拿——会念吗？”
??易悠在前座说：“颜姐姐，你怎么总喜欢给包取名字……不过她不会念，太难了。”
??千颜无比期待地看着易冉，但易冉没能创造惊喜，她疑惑地看了眼包，又看了眼千颜，依旧沉默下去，继续低头往包里放东西。
??此时，车窗突然被人敲响了。
??千颜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察觉到空气骤然收紧，只见易梧径直开车门走了下去，和车子外面那人面对面站着，两人表情似乎都不好。
??千颜拍了下易悠的座位，“那是你表哥吗？”
??易悠回过头，“对。”
??千颜再次看向车子外的两人，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第70章 上菜
??“你还想说什么？”
??易梧一分钟其实都不想和秦归多说，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跟了出来，此刻两人僵持在这里，气温本就低，呼吸很快散成白雾，消散在零摄氏度下的空气中。
??秦归无意往车子里瞟了一眼，隔着车窗贴膜隐约看见几个人影。
??“车子里还有谁？除了悠悠。”他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易梧道。
??千颜听不清她们说话，只能尽力地分辨唇形，易悠贴在车窗上，脸都快被挤变形了。
??秦归个子很高，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黑色长身羽绒服，衬衫边缘收进黑色西裤裤腰，长身玉立，头上擦了发油，看起来颇像个人。
??难怪学校里总传他是易梧的男朋友。
??单就气质，倒也还凑合。
??千颜低声问易悠，“我听说他们两个以前都一起上下学，后来因为什么，关系才变得不好？”
??易悠答说：“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姨妈提到我妈妈，然后表哥就说妈妈一定是自杀的，但姐姐说不是，后来……后来他们俩就一直不见面了，每次姐姐送我来，都一定要避开表哥在的时间。”
??千颜似乎了解了一点，她又问：“那悠悠，你觉得你妈妈是自杀吗？”
??易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姐姐说不是，姐姐说妈妈是最勇敢的人，她不可能自杀的。但是我觉得，姨妈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姨妈又是妈妈的姐姐，所以妈妈勇不勇敢……我也不知道。”
??千颜转回身，又继续看向车外。
??只见秦归的视线一直望向她们，但似乎始终看不清，于是他的眉头拧得很紧，每说一句话都会往车窗里再看一眼，仿佛今天不弄清楚里面是谁就不会罢休。
??这时，易梧将秦归往外推了一把，说：“你要参与那个计划我不阻止你，但是，我的事你也别管。”
??“车子里还有谁？”秦归继续追问道。
??“是谁都不关你的事，”易梧站过来，完全挡住车窗，“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你说的，除非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我们之间的争论永远不可能终止。”
??“我只是关心你。”秦归往前走了一步。
??易梧往旁边瞥了一眼，似是觉得他的话可笑，“我用不着你关心。”
??“你……”
??这个时候，车窗缓缓降下，一个脑袋趴在车窗边缘，揪了揪易梧的后背说：“学姐，我饿了，还不去吃饭吗？”
??“就去。”易梧简短道。
??说着，她便要上车，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见秦归略带疑惑的声音：“千颜？”
??千颜：“？”
??易梧顿了一瞬，幽幽道：“你认识她？”
??“我电视上见过你，”秦归靠近车窗，对千颜说，“还看过你发表在《穿书正式期刊》上的paper，你是千泽林董事长的女儿，对吧？”
??千颜朝易梧甩了个询问的眼神，这该怎么答？
??易梧在车身上拍了一下，下巴示意驾驶座，“千颜，你来开车。”
??千颜正要下车换座位，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只见一直闷不作声的易冉拽住了她，眼睛巴巴地望着两个座位的空隙，意思似乎是让她直接从这里翻过去。
??这……
??不好吧……
??有外人在呢……
??秦归这时才注意到被千颜身体挡住的易冉，他下意识往车里瞅了一眼，看见正抱着书在穿的易悠，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是双胞胎的另一个，脸色登时变了。
??“易梧，你把冉冉带出来了？！”
??“不可以么？”易梧道。
??“她现在已经好了吗？”秦归甚至迫不及待地想上车看仔细一点，“疗养中心说可以出院了吗？！”
??路旁光秃秃的树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千颜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能呆得住，她将手伸出车窗晃了下易梧的手，说：“我座位都订好了，你再不走可就要错过啦。”
??“知道了。”
??然而，就在易梧刚要拉开车门之时，秦归却先一步绕到车另一边，拉开驾驶座的门，直接坐了进去，好整以暇地隔着窗户对易梧招了招手，“上车。”
??易悠穿书进程被打断，她睁开眼看向身侧的表哥，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表哥，你怎么上来了？”
??“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去。”
??秦归白皙瘦长的手揉了揉易悠的发顶，“刚好我也饿了，一起吃，这顿饭我请。”
??他转身问向后座的千颜：“你订的位置在哪里？”
??千颜其实根本没订位置，她刚才只是想打发秦归离开，不过现在见秦归这么一闹，千颜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漫不经心的一笑，说：“光华路125号，46楼。”
??易悠人小，但机灵，她看了眼正在谜之微笑的千颜，又瞅了眼面无表情上车的亲姐姐，终于善意地提醒道：“秦归表哥，你要不还是下去吧……”
??千颜从身后拍了一下易悠的脑袋，“你表哥如此盛情，你怎么不领情？”
??“让他请。”
??易梧冷冷道。
??易悠闭了嘴，朝秦归投向同情的目光。
??秦归心底咯噔了一下，但没及时反应过来，车便已启动了。
??·
??车开到光华路这边的商业区附近的时候，秦归就已经预感到不对劲。
??等到他们进了这座大楼，载着他们的观光电梯徐徐上升，透过玻璃，他看到整座城市逐渐被他收在眼底，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个侍应生做出请的动作，弯腰迎接他们进入。
??秦归这才意识到，这是……米其林三星级旋转餐厅，据说人均四位数起步，经常在各大美食节目里露脸，也是本市旅游推介项目里强力推荐的场所，难怪觉得眼熟……
??侍应生将他们带到窗边的位置，这里视野很好，雪白的桌布上摆着鲜花，白瓷盘中放置着折成花形的餐巾，光亮的刀叉整齐地摆放在两侧，侍应生贴心地为他们奉上菜单。
??这个地方易梧来过一次。
??记得千颜第一次请她吃饭，就是在这里。
??秦归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肉眼可见变得局促起来。
??唯一不排斥他、并和他坐在一排的易悠够着头去看菜单，看到每道菜后面跟的小数字，又抬头看一眼这倒霉表哥，早跟他说别来，非是不听，哎……
??另一边，易冉坐在易梧和千颜中间，她还是和先前一样，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千颜现搜了两个冷笑话逗她，但她依旧毫无反应，幸好易梧干干地补了几句‘好笑’，才没让千颜冷场。
??“怎么样，表哥？想好吃什么了吗？”千颜故意问道。
??秦归并非迟钝之人，千颜故意选这个地方，易梧还任由他来请，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俩人就是想让他难堪，让他知难而退。
??好在他并非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如果菜单上的每个数字都是真实的，那么秦归甚至不需要太多计算，就已经知道，五个人下来，账单得上五位数。
??五位数他拿得出，但拿五位数来吃一顿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归合上菜单，叹了口气，“千颜，怕了你了，这顿饭……我说实话，我请不起。”
??千颜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你要我付账也可以，但是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把易梧惹生气了？”
??秦归不答反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对象的关系。”千颜道。
??秦归下意识问道：“你是小梧的观测对象？”
??千颜：“……”
??就这理解能力，竟然能入选危书计划？门槛这么低了吗？
??几秒钟之后，秦归自己反应过来，“啊，你说的是——你是她女朋友？”
??千颜脸上写着‘这还不明显吗？’
??秦归很快拧起眉头，“不对啊，千颜……千颜，计划名单里是不是也有你？！你也参与了？你是易梧安插在计划里的内线？还是说——小梧打算利用你探知那个计划的进度？”
??这话说的……千颜听着怎么觉得那么像在挑拨离间呢？
??易梧没有感情地扫了他一眼，继续帮易冉铺上餐巾。
??千颜总算知道这张俊脸为什么那么讨人厌了，她将菜单从秦归手里拉过来，优雅地递回给侍应生，让他们直接上主厨推荐菜品，外加两份给双胞胎的冰激凌。
??“说吧，你怎么惹到我女朋友了？”千颜说。
??秦归长得像个小白脸，挺起身子时白色衬衣绷紧，隐约能看到肌肉的形状，应该时常健身，头发也特意打理过，看来平时比较自律，大概是男神那一卦的，不过在千颜面前，他显得分外紧张。
??秦归觑了眼易梧的神色，见易梧理都懒得理他，于是苦涩地提了提唇角，“这……还是让小梧以后给你解释吧，吃饭的时候谈这个不消化……”
??千颜说：“既然你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吃饭的时候看到你这张脸，我也不消化。”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
??意思是，要么说，要么滚。
??秦归想，来都来了，不问清楚这一堆事，怎么可能轻易走？
??他故意装作没听懂，没话找话：“悠悠，你最近喜欢穿什么书？”
??易悠抬头看了眼千颜和易梧，瑟瑟地咽了下口水，说：“表哥，你要不还是先走吧？”
??秦归被三个人同时驱逐，脸面终于挂不住，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道：“小梧，冉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这样把她带出来没关系吗？要不要我……”
??“不关你的事。”易梧还是这句话。


第71章 诸位
??秦归终于被千颜的谜之微笑吓跑了，他怀疑自己再多呆一秒，这位估计能想出千八百种损招来对付他，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
??餐厅这边，第一道菜已经上了。
??秦归走了，千颜换到易悠身旁，和易梧面对面。
??易悠指了指千颜手边多出的那一份餐，“表哥不在，他这一份给我吧？”
??“你吃得下吗？待会儿还有冰淇淋呢。”千颜说。
??“让她吃，吃坏肚子下次就有教训了。”易梧正在帮易冉递餐勺。
??然而，易冉却只是默默地盯着盘子，易梧让她吃她就吃，要给她擦手她就停下任人擦，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动作呆滞，全无小孩子的朝气，和一旁活泼开心的易悠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
??“好不好嘛……”易悠拉着千颜的手臂晃了晃。
??易梧顿了一秒，“你跟谁学的这个动作？”
??千颜也看着易悠，“对啊，你以前会这么拉着人撒娇吗？”
??易悠骨朵起嘴，“我是跟你学的，你今天不就是这么拉着姐姐的手，求她来吃饭的吗？”
??千颜：“……？”
??易梧嘴角没忍住提了提，偏过头看向窗外，此刻外面的风景已经和她刚坐下时不一样，旋转餐厅不知不觉已换了角度，只是城市仍是这座城市。
??千颜略显尴尬，她佯作什么都没发生，手伸过去在低头的易冉手边敲了一下，提醒她说：“冉冉，看我。”
??易冉果真抬起了头。
??只见千颜夹起一颗树莓，对易梧说：“张嘴。”
??易梧淡淡道：“别闹，大庭广众。”
??千颜按下一个按钮，座位三面的白帘缓缓合上，“现在可以了吧？”
??于是，下一刻，千颜准确地将树莓掷进了易梧的嘴中，易悠下意识拍了两下巴掌，“我也要！”
??“行，给你也来。”
??说着，千颜往易悠嘴里也抛了一颗。
??易悠嚼都没嚼完，就说还要，千颜这回却是对易冉说的：“冉冉，你也来一颗吗？”
??易梧转头关注易冉，有些意外地发现易冉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头，小手伸上桌子边缘，手掌外翻，做了一个‘我也要’的动作。
??千颜朝易梧挑了一下眉，夹起另一颗树莓，稳准地丢进了易冉的嘴里。
??或许是树莓碰到喉咙口有些痒，又或许是她心情不错，只见易冉从没有过表情的脸颊上竟浮现了短暂的笑容，就像燕子飞过掠动花枝的轻轻一颤。
??易悠见到双胞胎妹妹笑了，她笑得比易冉还开心。
??至于易梧，她的神情很复杂，就像久不见天光的人忽然在山洞里嗅见一丝外界烟火气，似乎某种长埋在土里的希望即将破土而生，她笑得有些欣慰。
??“易梧，医生说冉冉可以在外面呆多久？”千颜问道。
??“今晚十二点之前得将她……”易梧捂住易冉的双耳，音量降低，“十二点之前得送回去。”
??“别送了，”千颜说，“给她换一个疗养中心吧，我帮你找人。”
??“你又要找你二叔帮手？”易梧问。
??千颜诧异：“你又知道？”
??易梧不答反问：“你二叔人脉到底有多广？上次刘倩那件事里，他为什么可以先警方查到快递的流通信息？”
??千颜换到易梧身边，低声对她说：“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二叔是市实验小学的校长，教育部直接委派，不是我爸那种土豪钻石王老五能比的，他就我一个亲侄女，所以对我一般有求必应，比我家亲爹好使多了。”
??“你又开始游走在法律边缘了。”易梧漫不经心道。
??千颜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不是还有你拽着我吗？我要是掉下去了，你肯定会来救我吧？”
??易梧瞥了她一眼，言语里多了几分戏谑的意味：“你掉下去之前，如果能帮我把双胞胎安顿好，我一定下去救你，不然带着这俩小累赘，我可说不准。”
??累赘一号易悠盘子里的食物忽然就不美味了。
??她看了眼易梧，“姐姐，你为什么不捂住我的耳朵？”
??易梧：“你自己捂。”
??“可是我都听到了。”易悠委屈道，“你捂易冉不捂我，你偏心，你爱千颜姐姐不爱我……呜呜……姐姐，你太偏心了。”
??“不准假哭。”易梧残忍道。
??易悠立刻停住，正好冰淇淋这时送上来，很快她便忘了易梧说的话，全身心投入到美食中。
??千颜勾过易梧的脖子，“这可是你说的，我帮你处理这俩小东西，你以后可就得一直跟着我，有一天你要是反悔，今天的饭钱你得十倍还我。”
??“还不起怎么办呢？”
??千颜偏过头，嘴巴几乎快吻到易梧的耳朵：“还不起我就把你锁在家里，一天给我画一幅画，我拿去拍卖，什么时候抵上帐，什么时候我放你走。”
??易梧：“看不出来你喜欢玩这种？”
??千颜：“我倒是没什么特殊爱好，不过贵在学习能力强。花样千万种，要真有那一天，我现学也来得及。怎么，你怕？”
??易梧低笑地摇了摇头，“从没怕过。”
??·
??这天晚上，易梧没有将易冉送回疗养中心，她给主治医师打了电话，大致讲了一下情况，医师倒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嘱咐易梧尽量多陪着小朋友。
??不过千颜送易家姐妹回家时，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车子停在易梧家楼下，千颜按开车锁，把吃饱了就睡的易悠拍醒，顺手帮她解开安全带，“晚上早点休息。”
??易悠迷迷糊糊睁开眼，“到了吗？”
??易梧拉开车门，让她下来。
??就在这时，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千颜下意识一愣，易悠吓得不轻，直接叫出了声：“易冉，你干什么？！”
??千颜忙不迭伸手将易冉接了过来，“你还翻上瘾了？”
??易梧站在车外，“你净不教点好的。”
??千颜失笑道：“我看她对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行为比较感兴趣嘛……你看，你不是说她很难学新东西，她这不是很快就学会了？挺聪明的。”
??可能因为易冉生了病，所以尽管她已经八岁，但身型却比双胞胎的另一个要小不少，被千颜抱在怀里就像一只撒娇的毛绒团子。
??千颜见她不撒手，旋即想到易梧手还受着伤，于是道：“要不这样，我带冉冉回我家，我妈最近闲的，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过几天我联系到新的疗养中心，再把她送过去，怎么样？”
??“我倒是没太所谓，”易梧说，“只要她肯跟你走。”
??易冉听懂了这句话，她抬起头说：“走。”
??“好孩子，”千颜摸了摸她的头，“跟着姐姐有糖吃哦。”
??·
??看到车子消失在路口时，易梧和易悠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易悠挠挠头道：“姐姐，为什么易冉会跟颜姐姐一起走啊？”
??易梧没答。
??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八点钟左右，千颜牵着易冉到了家门口，易冉背上背着千颜送给她的黄鸭子书包，表情依旧是沉郁，低着头，站在千颜身边一言不发。
??客厅里所有的灯都亮着。
??千泽林和冯妍坐在沙发上，单人沙发上坐着千广林——千颜二叔，看到千颜牵着一个孩子走进来，三人脸上皆闪过诧异。
??最诧异的莫过于冯妍，她时不时会去疗养中心看望易冉，这还是头一次在外面见到。
??“你去疗养中心把人抢出来了？！”冯妍责问道。
??千颜：“？”
??她的形象已经坏到这个程度了？
??“千颜，我跟你讲——”冯妍语气严厉，“你最好放理智一点，年轻人总是容易被一些莫须有的感情冲昏头脑，你以为你把冉冉接出来，小梧会感激你吗？！”
??千颜：“？”
??什么玩意儿？
??千泽林连忙过来，按住冯妍，“冯女士，我看你才是被冲昏头脑了，瞎说什么呢？”
??“不过，颜颜，你怎么把冉冉给带出来了？医师同意了么？”
??“医师不同意我敢带她出来嘛？”千颜道，“冯女士，你到底对你亲闺女有什么偏见？”
??冯妍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她迅速整理好表情，带易冉上楼，让刘阿姨过来照顾小朋友洗漱休息，安排好一切后，她才重新回到客厅。
??此时客厅里的气氛和她料想的相差无几，肉眼可见的严肃，以及一触即发的争端。
??千广林抱手垂眉，“颜颜，你知道二叔从来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甚至比你爸爸妈妈更支持你，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千颜说，“这次是章伯伯邀请我参与，我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可以再反悔的！”千泽林脾气就没二叔那么好了，只见他手掌重重拍了拍茶几，“你想做什么我没顺着你？！就这一件事，绝对不行，你不准参与！”
??冯妍也说：“只要你现在决定退出，教育部那边我去处理。”
??千颜：“章伯伯说现在招募计划人手不够，我就是去帮个忙而已。”
??千泽林：“就算你成绩优异，就算你在同一辈人中很杰出，但危书计划是什么级别的事，需要你一个大一的学生跟在里面瞎掺合？”
??千颜：“有本事你跟章伯伯说去，你跟我这儿放什么狠话？”
??冯妍拧眉，“颜颜，跟你爸爸说话，放尊重一点。”
??千颜毫无感情地将保温杯递给老千，“爸，您息怒。”
??然而还不待老千息怒，千颜就已经站了起来，“爸，如果你今天晚上等我回家是为了给我下指令，那么我觉得，为了防止我们父女关系进一步破裂，及时止损，谈话到这里就结束吧，晚安，诸位。”


第72章 上课
??一旦千颜下定决心做什么事，便再也没有人能令她改变主意。
??这晚大家不欢而散，终究没得出个结果。
??千颜上楼的时候，千泽林、冯妍和二叔还坐在沙发上，茶水已经凉透了，可是千泽林却像毫无察觉似地，端起来灌了一大口，冰水入喉，才觉得舒服一点。
??千颜站在房间门口等了一会，果然，后脚冯妍便上楼了。
??“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谈。”冯妍说。
??千颜推开门，“看出来了。”
??进去房间，冯妍反手将门关上，“颜颜，你跟小梧……你们两个真的是认真的吗？”
??“妈，您还是接受不了吗？”千颜问道。
??冯妍叹了口气，“对，我想了很久，我接受不了，我们这些人几乎是看着小梧长大的，我甚至想着，以后小梧结婚的时候，我代表她娘家出席，可是现在……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说实话，在冯妍提出异议之前，千颜从来没想过这竟然会是一个问题。
??她虽然和父母交流不多，但在她心目中，至少他们是开明的。
??千颜回答道：“妈妈，这件事情我帮不了您，您只能自己学着接受，因为在这件事上，我永远都不可能扭曲自己的性向来满足您对我的期望，就算我今天不是和易梧，以后也还是会和其他女生。”
??冯妍：“就一定要是易梧吗？”
??“以后是不是不清楚，但现在是。”千颜道。
??冯妍知道自己拗不过女儿，也知道这件事里千颜并没有错，可是……哎……
??“妈妈。”千颜叫了她一声。
??“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没能想明白，”千颜说，“既然你们一直和易梧保持联系，为什么中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她，甚至连听都没听你们说过？”
??“你没见过她很正常，她从没来过家里。”
??千颜：“为什么？”
??“不知道，我们邀请过她很多次，但她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脱，”冯妍道，“由于她每次的理由很得体，所以尽管我和你爸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也不好说什么。”
??千颜有些不解。
??冯妍又神色复杂地瞄了她一眼，“不过，颜颜，还有一点，你之所以没听说过易梧，唔……其实我们在家经常聊到小梧，只不过你从来都不在意我们说什么，又不怎么跟我们交流，我们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们聊过她？”
??“经常。”
??千颜：“……”
??冯妍走到床边，牵起被子一角抖了两下，以免房间气氛太过僵硬，“那天你爸让小梧和你一起回家吃饭，其实我当时真没想到小梧竟然会答应，原来她那时候就已经对你不一样了，哎……我早该意识到。”
??她低声呢喃着，就像平时再普通不过的唠叨，千颜听在耳里，直接忽略她最后几个字，想到易梧或许是因为自己才会答应来家里，而且那之后还不止来过一次。
??不过，易梧是出于什么理由，在此之前才不愿意来家里呢？
??如果她早一点来，是不是她们两个会早一点认识？
??·
??这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在大阶梯教室，千颜她们从另一栋教学楼赶过来的时候，教室已经被提前过来占座的同学挤满了，人群盛况昭示着这门课的受欢迎程度。
??课名叫‘穿书危机时刻自救指南’。
??其实这门课本身并不怎么重要，尤其是对千颜这种学霸来说。
??她之所以会来上课，只是出于对课表的尊重。
??陆希站在教室后排踮着脚四处张望，不出意料地一个座位都没找到，她边叹气边说：“看来大家都和我差不多，都需要这门课续命。”
??“我先走了。”千颜说。
??“别啊，”陆希一把拉住她，“我听说这门课有个好帅好帅的助教，你要不看看再走？”
??“能有多帅？”
??“论坛上已经有人发过照片，真的很好看，”陆希眼睛里开始放光，“据说在国外念的研究生，好像本科也是咱学校，算咱们学长。”
??越来越多的人往教室里挤，座位左右的空隙都站满了人，千颜站在最后一排座位旁边，手撑在身旁的课桌上，偌大的教室空气变得躁动，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心烦。
??“你自己留着看，我走了。”
??千颜说着就要离开，却再一次被陆希拉住，“你要去哪？”
??“我去找人。”
??“找谁？”
??千颜摆开陆希的手，“易梧。”
??陆希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千颜说出名字，心里不免还是失落，她挪开视线，往讲台方向看去，只见黑板前坐着一位教授，一旁的助教正在整理资料。
??只是，本该有两位助教，此刻却只见到一位。
??那位据传很帅的助教呢？
??这时，教授站了起来，视线在满满当当的教室里扫过一圈，最后落在陆希的方位。
??千颜也注意到了。
??不过，教授为什么突然看向这边？
??就好像认识她们一样……
??难道是以前来过家里的某位伯伯？
??正疑惑间，千颜身旁座位上的男生发出动静，轻轻在千颜撑着桌面的手臂上敲了一下，“千颜，劳烦借过。”
??秦归站起来时比千颜还高出一头，他穿着纯白的衬衫，打着深蓝色的领结，浓眉亮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十分衣冠禽兽的眼镜，他朝教授回了个手势，示意OK。
??“千颜，又见面了。”秦归笑道。
??千颜见秦归和教授的互动，已然知道那位很帅的助教是谁了。
??秦归的身材在一众学生里十分出挑，长相也颇为出众，他这一站起来，四周的目光就像被传染了似的，一波接一波投射过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陆希扯了扯千颜的衣服，低声道：“你认识他啊？”
??“一个爱蹭饭的厚脸皮。”千颜说。
??秦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千颜，我刚听说你要逃课？”
??千颜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威胁，“你听错了。”
??秦归收起桌面上的材料，“不能逃课哦，我会盯着你，你要是走了，可就要扣你平时分哟！”
??他这话说得十分欠揍，千颜拳头甚至已经紧紧攥住，然而这时候，只见秦归换了出来，指着自己的空位说：“来，让给你，好好听讲。”
??四面八方的目光围着他们，千颜从没觉得什么时刻比现在更加想打人。
??千颜一把将陆希按在座位上，摘下书包扔进她怀里，对秦归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逃课，我就站这儿。你再不去讲台，上课铃可就要响了。”
??秦归笑了笑，然后就从密密麻麻的学生中挤了出去。
??陆希抱着书包，“嗯……颜，你真的不坐吗？”
??千颜抱手靠在一边，“我减肥，就想站着。”
??这个时候，人群里又挤出来一个人，是范衣衣，她拉着千颜说：“颜，去我们那儿，我旁边空出来一个位子，我让小果给你占了，走。”
??其实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教室里人实在太多，千颜愣是跟着范衣衣挤了半天才找到座位，这期间她发现自己无论何时抬头，秦归的视线都一直跟随着她，仿佛正在识别她的行动轨迹。
??范衣衣让千颜坐在自己和林小果之间，刚安顿好就迫不及待问道：“颜，你和助教认识啊？！”
??千颜怀疑范衣衣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怎么，我要是不认识，你是不是就不帮我占座了？”
??范衣衣嘿嘿一笑，“颜，你觉不觉得，助教笑起来很像最近很火的那个小鲜肉？他长得也太好看了，比论坛上的照片还好看。话说，你跟他熟吗？”
??“不熟。”
??范衣衣和林小果同时看起来有点失落，只见范衣衣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讲台，“啧啧，他也太帅了，就这颜值，以后这门课的教室恐怕都要被挤爆了。”
??千颜哼笑，“他，也就一般。”
??“一般？”林小果诧异，“颜，你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眼光都这么高吗？”
??千颜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然后翻开《穿书危机时刻自救指南》，直接忽略林小果不争气的表情，问向范衣衣：“这节课有实践吗？”
??“有吧，”范衣衣说，“不然不会有两个助教。”
??叮叮——
??上课铃声响了。
??秦归拿着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这个动作非常多余，显然此时教室里的学生比花名册上的学生要多出几倍，这门课本就热门，现在又来了个校草级别的助教，更是吸引不少同学前来。
??人数全齐后，秦归合上花名册，对大家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范衣衣听得快犯花痴了，“颜，你说助教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呀？”
??“我劝你别打他主意，他不是个好东西。”千颜冷冷说道。
??范衣衣：“他怎么不是好东西了？”
??“千颜——”
??突然很大的声音传进千颜的耳朵，只见秦归的目光落在千颜的方向，其他学生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千颜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被点名，于是低声咕哝：“干什么，有病……”
??“千颜同学在吗？”秦归又故意喊了一遍，“千颜同学。”
??千颜自然知道秦归是故意为之，刚才点名的时候不是喊过‘到’了么？而且秦归此刻就盯着她，居然还有脸问她在不在，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在。”千颜干脆站起来。
??“好的。”秦归说，“那么请千颜同学上来讲台协助我们进行一场穿书示范。”
??话音刚落，他带头鼓掌，随后教室里响起了热情而催命的掌声。
??与此同时，另一座教学楼里的易梧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来自千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我可想死你们了！！/虽然好像没有人想我哈哈:)


第73章 来啦
??来自千颜——
??‘你哥惹我，速来。’
??易梧盯着这六个字愣了一会儿，直到王仪副教授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小梧，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出神？”
??易梧：“王副教授，您知道秦归来青大了吗？”
??“这个啊，我知道，他上周才和学校签了合约，这周应该是第一次正式上课。”王仪看了眼表，“对，就是穿书应用系那门最火的课，叫什么来着……自救指南，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课了。”
??“千颜也在他的课上吗？”
??王仪登上教务系统，翻了一下资料，“嗯，对，千颜也在。”
??易梧停顿了一会，仿佛透过千颜发过来的这六个字预料到了什么，她倏然站起来，“王副教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
??王仪倒是没惊讶，只是笑道：“你是有点事要去处理，还是有个人要去处理？”
??“都有。”
??王仪头也没抬，在易梧将出门时嘱咐了一句：“手下留情。”
??·
??千颜的座位出入相当艰难，好死不死被秦归这么一叫，加上她本来在年级就是著名人物，这下所有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一齐目送她走上讲台，甚至还有几个男生起哄乱叫。
??教授给千颜拿了一本书，说：“千颜同学，久闻大名。”
??千颜礼貌地笑了一下，拿着书瞪了秦归一眼，便坐在一旁。
??“好，第一个场景，”教授直接进入正题，“书名为《一代权臣的崛起之路》，此刻你只是权臣党派里的一个普通臣子，被对家陷害，现在正在金銮殿上接受最后审判，一旦皇帝宣布处死你，这次穿书将结束。你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从这个场景里活下来，通常这种情况下，我们一般采取的做法是引起自家阵营的重视，让他们认为你是个有价值的人物，不应该死。”
??偌大的教室此刻相当安静，不少遇到过类似场景的同学伸长了脖子，期待讲台上的人给出正确答案。
??教授：“那么，我们先让助教来演示一次，然后千颜同学做准备，我们将以你的实践作为样例，指出新手遭遇此类情况时常会犯的错。”
??这时，范衣衣和林小果低声讨论：“教授搞错了吧，他找颜这种学霸上去当案例，根本就没有代表性嘛……找我还差不多。”
??“嘘——”她们旁边的一个同学说，“别说话，认真听讲。”
??两人重新集中注意力，只见秦归已经穿了进去，此时已化身为金銮殿上跪着的罪臣。
??教授坐在讲台后面，千颜坐在教室左边靠墙的位置，书整齐地摆在腿上，并没有翻开的意思，她刚好面对着教室门口，视线一直望向外面，仿佛那里会突然走进来什么人似的。
??真奇怪，这个女生。
??教授心道。
??此刻秦归正在与群臣辩驳，龙椅之上的皇帝一脸严肃，不怒而威，全场只能听到秦归一个人结实的声音，条分缕析，从容不迫，若仔细听，甚至能从他的音色中听出几分书生气，无尽风雅。
??教室里不少学生已经忘记自己来干什么，单就听秦归说话便已经陶醉了。
??很快，朝堂上的一些大臣已然动摇，秦归所在党派的臣子甚至开始怀疑，从前和他们共事的那位真的是眼前这个人么？他若早日展现这般才能，今日岂会被对党盯上，落得如斯田地？
??秦归分析当下利弊，揪住对党的漏洞，直击要害，没多久，金銮殿上的形势便出现反转，皇帝的脸上也久违地出现了一丝怀疑，他盯着大将军——对党头领，留下一句：“此事存疑，容后再议。”
??这句话一出，臣子们自然明白这位罪臣的命算是保下了。
??教室里的众人惊奇地发现，这种绝境竟然真的有办法化解，不过他们的脑子知道了，但嘴巴却不知道，于是大家又将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千颜身上，且看颜学霸如何将理论投入实践。
??秦归从千颜身边经过之时，在背对同学的方向朝千颜笑了一下。
??笑得十分挑衅，还十分欠揍。
??千颜可算知道易梧为什么和这个表哥闹掰，他除了有副人模狗样的皮囊，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轮到千颜穿书，她和秦归面对的是同一个场景，也是即将被皇帝判罪的罪臣，教室里有人拿起手机对着大屏幕录像，陆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回头，看见易梧站在身后。
??“谁把千颜叫上去的？”易梧望着教室前面问。
??陆希脸色变了变，“那个……助教。”
??“多谢。”
??易梧说完就往前走了，陆希想叫，但没能拉住。
??·
??千颜从地上站起来，守在一旁的老太监立即走过来提醒：“大人，还请跪下。”
??朝堂上无论是千颜这一派，还是另一派的大臣，都不知道她这个行为是为了什么，连教授这种见多了骚操作的人也不知道千颜要干什么。
??千颜手落在老太监肩上，轻轻拍了拍，“多谢公公提醒，不过在下有事要禀，跪着只怕不好说。”
??手从老太监身上离开时，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千颜似乎多了一个动作，很快却很自然，教室里有人注意到了，但没多想——除了易梧。
??秦归看到易梧，第一反应是诧异。
??这不是她们院的课，她怎么来了？
??易梧冷冷扫了他一眼，视线继续落回千颜身上。
??这时金銮殿上的气氛已经僵硬到了极致，千颜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阶下所有人的脸色都黑得跟炭似的，尤其是皇帝的眼神，黑得可怕。
??只见皇帝缓缓站起身，在太监的扶持下，从正殿上方一步步走了下来。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想说？”皇帝沉眉道。
??教授也低声学了句：“是啊，你还想说什么？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千颜朝皇帝走了两步，殿中大臣皆屏息以待。
??鹤形烛台上的烛火似乎被气氛凝住了，空气中流淌着焦灼而紧迫的气息，仿若弦绷至最紧处，和刚才秦归穿书时的情形有些像，却又不大一样，教人看得心里奇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一刻，不等弦松懈，皇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在他反应之前，便只感觉胸口一痛，紧接着，他仿佛感受内脏被刺破，一口血从喉咙里呛了出来！
??全场如遭雷亟！
??不止是书里，还有教室里所有人，全都懵了……
??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鲜血从伤口喷了出来，千颜的手还握着一根簪子，而簪子已尽数没入皇帝胸口。
??易梧眼皮轻跳了一下，她是医学生，非常清楚千颜戳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粗略估计簪子长度，皇帝被这么一刺，在此书的时代背景下，一定是活不成了。
??教授从椅子上倏地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
??要不要中断穿书？她在干什么？她这是在哗众取宠吗？！
??皇帝的血浸透了龙袍，千颜终于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被冲上来护驾的侍卫拿下，她淡淡看着皇帝惊恐不解难以置信的眼睛，看到他被人扶住，却怎么也站不住，而后向后倒在了侍卫身上。
??所有人都肯定千颜这回死定了。
??——无论是教室里的同学，还是书里的NPC们。
??教室里有少数人注意到金銮殿上一直当背景板的某个NPC，他身着朱袍华服，银丝镶边，腰间佩戴一把嵌了几颗鹌鹑蛋大小宝石的弯刀鞘，站在一众持笏文官中，身上散发一股独特的将领气息。
??看过这本书的同学都知道，这位是当朝大将军，正是千颜所在党派的对立方的头领。
??千颜这个角色这次当众被审判，也是拜他所赐。
??按理说，千颜刺杀皇帝，正好给大将军一个彻底扳倒对手的机会，按照套路，他应该立即冲上前，杀了刺客护驾以示忠心，这样即使不能救回皇帝，至少不会落下一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千颜，直到千颜转身和他对视，他才微微眯了眯眼。
??只见千颜即使被人按住，却仍不卑不亢，不愿跪下，她对着大将军说：“今上无道，鱼肉百姓，白骨曝于荒野；连年征战，黄尘暗天，白日敛华，边关将士日夜甲胄加身，铠甲都已生出虮虱，臣在此以身犯险，只为替天/行道！”
??她最后这几句话说到大将军心坎里了，毕竟连年征战不断的下场就是他数年回不得京，幼子相见不相识，父母老死他也无法回京侍丧，身边的兄弟一个个死在战场上，最后落得个马革裹尸。
??他虽是将军，却是主和派。
??千颜所在的一方是主战，他这次回京，本就是为了将这群不理将士死活的权臣一个个扳倒，他要为死去的袍泽讨一个公道——他毕生所求，不过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偏偏天子暴戾无道，只想开疆拓土，全不顾百姓生死。
??他想造反，他要扶持仁善的小王爷上位。
??皇帝的命他早晚会取，他也早已计划好该如何取，宫廷上下的守卫早已被他的人渗透，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时机，一个遽然发难的时机。
??而眼前这个罪臣，这个对党的罪臣，竟给了他这个时机。
??他从不知道，朝堂之上，竟还有人念着他们这些人的生死，而这人在面临生死之时竟能如此铿锵，气度非凡，当是朝中脊梁，日后必成大器！


第74章 复盘
??如千颜所预料的—样，大将军出手救下了她。
??她在绝境之下活了下来。
??大屏幕里的画面戛然而止，教授中断了穿书进程，全场还在期待后续发展，陡然被切掉画面，教室里响起唏嘘声，许多人都意犹未尽。
??教授沉吟半晌，等教室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才拍了拍话筒，说：“好，下面听我说。”
??千颜—出来，就看到易梧站在教室侧边的过道，她见讲台上没她什么事，就朝易梧走了过去。
??教授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言难尽，总之很复杂，他说：“怎么说呢，千颜同学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非常精彩，但是不具有普适性，各位同学看个热闹就算，最好不要模仿，尤其是在重大考试里。还有—点——”
??教授看向千颜，“我需要提醒的是，这本书的名字叫《—代权臣的崛起之路》，非常显然，主角是大将军，可是按照千颜同学这—顿操作，我觉得最后很有可能变成《千颜的崛起之路》，这—点我也希望大家注意，尽量不要试图改变原著走向，尤其是喧宾夺主。”
??“教授！”
??底下有人举手，“可穿书不就是要大胆尝试吗？！这叫‘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在改写固有结局！”
??教授微笑，“这位同学说得很对，但是非常抱歉，目前华国市面上流通的书籍经不起你们这么造，如果你们以改写结局为乐，那么，我建议你们去买同名书的高定版，否则下场就是穿书系统崩溃，穿书任务失败，刚才如果我不及时制止千颜，可以预想，这次穿书的结局将是：系统负载过大，发热量激增，将强制驱逐用户。如果你们不信，下课可以自己去试—试。”
??同学们并没有被教授的话吓到，反而纷纷露出‘厉害’、‘牛啤’的神色，已经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还有些同学已经在图书馆系统上预约了这本书——没错，短短几分钟，这本书已经被借光了。
??教授看了眼沸腾的教室，他已经预想到最近几天的盛况，对此，他并没有下死命令禁止。
??年轻人嘛，不见棺材不落泪。
??千颜顶了—下易梧的手肘，“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厉害。”易梧道。
??秦归走过来，“小梧，你怎么来了？”
??易梧瞥了他—眼，“请你吃饭。”
??秦归：“……”
??我怎么觉得你想吃我？
??教授还在讲台上说话，他根据千颜和秦归两人穿书案例进行发散：“穿书自救的时候，我们最常采用刚才助教演示过的做法。至于千颜同学，她的做法要求你们对原著剧情非常熟悉，而且必须十分了解NPC的性格。试想—下，如果大将军当时并不打算谋反，或者大将军并不是—个惜才的人物，那么刚才千颜的做法无疑是送死。在这—点上，我们需要向千颜同学学习，涉猎广泛，大胆尝试。”
??教室里响起掌声。
??秦归也无奈地拍了两下手掌。
??他叫千颜上台，本来是想给她找不痛快，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走向……
??可以设想，今天回到办公室，教授—定会拉着他痛批—顿：叫谁不好，非叫这个祖宗，好好的示范课，变成了表演课，图书馆过两天来找麻烦，你自己跟他们解释！
??台下又有人举手：“我有—个问题，千颜同学刺向皇帝的武器是从哪里拿到的？！”
??他这个问题提醒了—小部分穿过这本书的人，他们面临过同样的情形，但他们清晰地记得，进殿之前会搜身，—切利器都会被收缴，所以当时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
??千颜小声问易梧：“今晚吃什么？”
??秦归立刻：“上着课呢，你们能聊点正事嘛？”
??千颜不想搭理这个货，视线越过他落在教授身上，这时只见教授也看了过来，同时对全班同学解释道：“相信部分细心的同学注意到，千颜在和那位公公说话时，手曾在他身上停留过，就是那个时候，千颜同学从公公身上顺了—枚簪子。”
??底下有人发出疑问：“她怎么知道公公身上有簪子？”
??教授说：“这就需要你们熟读原著了，看过原著的同学们或许记得，这位公公年轻时曾喜爱过—个女子，那女子死后，他便—直带着她的簪子，后来心灰意冷才净身入宫。”
??教室里四处传来恍然大悟的感叹。
??教授趁热打铁：“各位同学们，穿书这件事，勇气和学识缺—不可，所以下去之后—定要多读书，或许你们在考试里遇不上原书，但学术思想其实是共通的，你脑子里的每—点知识都有它自己的作用。好，我们接下来讲解第二个案例。”
??教授拿出第二本书，并朝千颜他们这边招手示意。
??秦归知道教授是在叫他，于是走上台。
??千颜其实并不乐意被当示范，不过秉持着有始有终的原则，她还是决定穿第二次。
??然而，她刚—动，只见教授手不易察觉地慌乱了—下，脸上堆起笑容：“好，既然千颜同学开了这么好的—个头，那么我们这—次就换—位同学吧。有哪位同学愿意？可以举手。”
??千颜：“……”
??有被嫌弃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教授摆明是怕了千颜，普通人穿书叫学习知识，她穿书叫创造知识，而且是极具破坏力的创造，不可不可。
??教室里没有人举手，刚才还闹哄哄的人此刻安静如鸡，生怕教授点到他们。
??教授扫视众人，“没有人举手？那我就按名册随便点了哦？”
??他这句话太具有杀伤力，顿时教室的气氛像被注入强力胶—样，所有人动都不敢动，谁也不想被当作错误示范被老师当众点评。
??“好吧，”教授见还是没人举手，于是退了—步说，“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这样吧，助教老师和你们—起穿，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躲在助教后面，怎么样？”
??他的提议本身并不诱人，但重点是这位助教。
??尽管秦归在千颜眼里贱嗖嗖的，但在不明就里的同学们眼中，他就是个无敌大帅哥，身长玉立，风度翩翩，能和他—起穿书，还能躲在他身后，啧啧，想想都觉得过分美妙……
??果不其然，有几只手举了起来。
??这时，只见千颜身边的某人也举起了手，教授—眼便注意到了她，“好，这位同学站得这么靠前，又这么积极，就你来吧！”
??易梧站上讲台的时候，秦归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与此同时，教室里再—次响起各种议论的声音，在座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易梧，毕竟期中考试那次留下的阴影实在是深。
??所有人都知道易梧根本不是他们院的，甚至和他们都不是—个年级。
??怎么也跑来上这个课了？
??教授见人群骚动，心里忽然有点拿不住主意，别是又碰上个了不起的窜天猴了吧？
??但人是他亲自点的，他也不好反悔，况且古人说有教无类，不管什么样的学生都应该—视同仁，于是教授硬着头皮将书递给秦归和易梧：“这本书名叫《成仙不过是—场梦》，对了，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易梧！”
??台下许多声音先—步喊了出来。
??教授惊呆了。
??他究竟在这所学校错过了什么？
??“易梧同学，看来易梧同学在学校颇有名气啊。”教授笑道。
??易梧垂眸不语。
??教授心里直打鼓，表面上仍镇定自若，“好，那么我先来简单介绍—下，这本书叫《成仙不过是—场梦》，你接下来会面临的场景是：你是妖界的—名医师，被妖魔道的万妖王调去替他疗伤，在此之前，你已经连续治疗他十—个月，可是病情—直不见好转，马上—年之期将到，万妖王威胁你，如果你再想不到治疗之法，他会吸干你的魂魄，送你下地狱。”
??教授—边介绍剧情，千颜这时已经回到座位坐下。
??经过人群的时候，她注意到过道里站着的另—张冷冷的面孔，两人视线陡—相遇，杨瑾便转开了头，好像根本没看到过千颜—样，莫名其妙。
??千颜拍了下范衣衣：“杨瑾最近没在你们宿舍作妖吧？”
??“没有，”范衣衣回答，“她现在完全就跟变了个人，我们都好久没听她说人坏话了！你—定想不到，上课之前，她本来坐我们旁边，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自己说想站着，就把位子空出来了，我们这才把你叫过来，她别是故意给你让座呢吧？”
??范衣衣说最后这句话纯是为了调侃，但千颜却似乎认为她的猜测是对的。
??千颜并不知道杨瑾在警局见到刘倩时的情形，不过她能想象得到杨瑾的心情，或许杨瑾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学校，以为千颜将她家的事宣扬得众人皆知，却愕然发现千颜并未对任何人提起。
??她还是可以像之前—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藏着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继续她的大学生活。
??她不喜欢千颜，可是千颜却救了她的妈妈……或者说，千颜救了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亲人，留住了她唯—可以避退的港湾……
??渐渐地，她不再对千颜那么敌对。
??甚至不动声色让出自己的座位，她知道范衣衣和林小果—定会叫千颜来坐。
??但她永远不会直接对千颜说‘谢谢’，就像千颜也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们当不了朋友。


第75章 开心
??教授在易梧即将要穿书之际，最后补充了一句：“我需要提醒的是，你现在面临最大的危机是，你没有任何手段治疗万妖王，你也不认识任何能治疗万妖王的奇人异士。”
??台下学生小声嘀咕：“这也太难了吧……”
??“总不会要像上一位那样，直接干掉boss吧？”
??教授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好了，秦归助教……你就穿成千妖王吧。”
??这个故事设定里，千妖王是万妖王的手下——通俗地说就是妖界的二把手。万妖王负伤卧床这段时间，妖界遇上什么动乱都是由千妖王出征，大大小小的决策也都是他说了算。
??秦归短暂地停了一瞬，他还以为教授会让他穿成和易梧一个派别，没想到竟然是个反派。
??教授把秦归叫过去，非常小声地说：“我给你这个身份，你一定要能控住场景，千万别让这个同学做出像千颜那样的事，只允许她在小幅度范围内改变故事走向……这本书可是咱实验室的镇室之宝，你要没能保住，咱们的师生缘分到这里就算走到头了，你明白吗？”
??秦归：“……”
??穿书进程再一次开启，教室里大屏幕上的场景迅速切换。
??只见画面里是一座巨大的山洞，洞穴正中央从天而降一帘瀑布，水汽在洞中弥漫，水流沿着地上深深浅浅的沟壑流淌，像人体血管经脉的分布，昏暗阴森的光从水柱里射出来，落在人脸上苍白而恐怖。
??易梧站在山洞正中央，四面守着奇形怪状的妖物，磨牙声、嗫咬声不绝于耳。
??这时只听万妖王带着回音的声音从山洞四壁传来：“一年之期已到，你说你有办法治好本王，且说出来，你若敢欺骗于本王，那堆白骨便是你的下场。”
??场外林小果怕得抓住千颜的胳膊，“这本书的场景也太实诚了，有必要造得这么阴森吗？”
??千颜丝毫不觉得阴森，甚至觉得易梧冷冰冰站在那里、手背在身后的模样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伟岸感。
??和千颜怀有一样想法的学生很多，于是很快，学校论坛十大版面上以‘易梧’、‘学姐’、‘大三年级长’为标题的帖子占据了一半，大屏幕里的穿书实况在帖子里飞速转播。
??范衣衣一边疯狂地刷帖，一边说道：“这是典藏版，场景就是要比一般的书要高级很多。我看论坛里有人说，这本书现在只出平装版，这种典藏版都已经绝版了。”
??“啊，原来是这样。”林小果不明觉厉，“诶，不过——学姐为什么来了？她跟咱们不同班，还不同年级，甚至院系都不是一个，她这是要来重温大一生活吗？”
??林小果的声音有点大，邻座的女生听见了，插了一句：“那不然呢？难道是不小心走错教室啊？”
??范衣衣说：“就不能是来找人的吗？”
??那女生想都没想，问：“找谁？”
??“对象呗。”范衣衣说。
??千颜心道范衣衣一天到晚在学校各大办公室里走南闯北，没个正形，没想到观察力还挺敏锐，她这儿还没正式公布和易梧的关系，范衣衣这家伙居然先猜到了。
??那女生和周围几个人下意识往教室其他方向瞟，“学姐对象是谁啊？”
??范衣衣摆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悠长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没人看见人群中央的千颜的表情，她此时嘴角噙起笑意，似有意似无意地轻轻将一缕头发撩至耳后，细长的手指故意在下巴边停留几秒，又打着弯轻抚脸颊，顺着侧脸的轮廓一路往上……直观点说，搔首弄姿，以示存在。
??她们附近几个人一下子八卦起来：“诶诶，谁是眼前，是谁啊？”
??“难道是我们年级的？”
??“姐弟恋？”
??千颜暗自咋舌，这群人真是没眼力见。
??看不出来整个教室和易梧最配的人就坐在她们面前吗？还往哪儿找呢？
??还是范衣衣深得她心……
??“喏，不就是那个助教吗？！”
??范衣衣突然凭空冒出一句，眼神示意教室前面。
??她一句话直接将自己从千颜的好友列表中踢了出去，此刻千颜脸色变得一言难尽：“你在说什么？”
??范衣衣还不知道自己在雷池边试探，“论坛上有人扒了以前的老帖，我才知道，秦助教就是以前和学姐一起上下学的那个高年级学长，大家都说他俩是男女朋友，确实挺配哈，秦助教那会儿就很帅了，现在比那会儿更帅。我还说，难怪你看助教这么不顺眼，原来是情敌啊！”
??千颜：“……？”
??范衣衣，你已经对活着提不起兴趣了吗？！
??一圈女生恍然大悟，纷纷登上论坛，这时论坛里关于易梧和秦归的老帖已经被顶上热门，而且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添新楼……俊男靓女，风花雪月，课上谈资，不亦乐乎。
??·
??山洞里布满藤蔓，像一条条蛇在地上蜿蜒缠绕，那帘诡异的瀑布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蚕蛹样的东西，万妖王此刻正在里面，秦归穿成的千妖王就守在蚕蛹旁边。
??这时，地底突然冒出几根粗大的黑藤，从易梧脚边爬上腰间，捆着她将她带往半空。
??顷刻之间，她便已被带到巨蛹面前。
??透过蒸腾着雾气的水帘，若隐若现探出一张脸，说不上丑陋，但五官没一个长在正确位置，就像系统建模的时候打了个盹，不小心把鼻子和眼睛安倒了。
??这便是万妖王的真实面目。
??教室里发出整整齐齐的一声‘咦——’。
??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千颜突然有点心疼起易梧。
??她靠那么近，不会伤到眼睛吗？
??此时的易梧，被一圈藤蔓捆着，其实她没有触感，感觉不到痛，可是当万妖王那说话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近距离传进耳朵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想把千颜拉进来一起同生共死的冲动。
??“怎么样，医师，你可以给出答案了么？！”
??万妖王不知开了什么音效，整个山洞都是他的回音，循环伤害一万点。
??易梧正要回答，余光忽然瞥见巨蛹另一侧的秦归——此刻的角色是千妖王，他头往后稍稍仰，眼睛要闭不闭，就像刺耳的声音把他的眼睛一齐刺激到了，就像他闭上眼睛就不用听到万妖王的声音一样。
??教室里不少学生注意到易梧看秦归的眼神。
??人一旦相信某个理论，就会不断地寻求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正如此刻，在千颜眼里，易梧马上就会对秦归出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在那帮八卦的同学眼里，这分明是眼神拉丝，情意缱绻，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
??大家都觉得有点意思。
??千颜就差没把身边这群眼瞎的狐朋狗友打包一起扔出去，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亟欲爆发的好胜心，才没脱口而出自己和易梧的关系，她继续看向画面里的易梧。
??只听易梧说：“万妖王大人，我有办法救你，但需要您的得力干将千妖王大人做一些事。不难，但是对于治疗万分重要。”
??秦归莫名被cue，心里隐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然而最忐忑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教授，只见他此刻皱着眉头，额头上挤出一堆褶子，他咂摸着易梧的表情，总觉得这个同学不太对劲，完全不像是来上课，反而有种……来砸场子的气势。
??怎么回事？
??这个教室的风水有什么问题吗？怎么遇上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呢？
??好在教授经验老道，尽管他并不知道易梧要干什么，但还是趁着这个时间向学生们讲了一堆自救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察言观色、破釜沉舟、拉帮结派、善用道具等。
??万妖王受了重伤，说几句话就得喘一下，他呼吸沉重：“你说，无论什么事，千妖王都会去办。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从今往后，妖界上下，你可随意开设药铺，任凭你买卖什么药，都没人敢拦你！”
??易梧视线落在秦归身上，淡淡扫过他，“很简单，有一味药，要依靠妖精的梦境生长，名为‘忘八’。‘忘八’成型于梦中，梦醒即散，但如果打下‘梦显咒’，那么梦醒之时，这味药便会幻化出实体，只需每日取一两服用，连续七天，万妖王的病即可痊愈。”
??万妖王听到这个消息，一张丑脸顿时浮现出微笑：“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易梧淡然。
??教室里渐渐有不少人在小声讨论，林小果也在低声咕哝：“教授不是说她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治疗万妖王吗？”
??千颜扫了她一眼，“所以她在骗妖王。”
??“骗妖王？真的假的？”林小果蒙了，“然后呢，她怎么收场？而且……‘忘八’又是什么鬼？”
??教室里挤了上百号人，总有一两个机灵的很快听出端倪：“忘八……王八，学姐要在秦助教梦里种‘王八’？！”
??不知是哪里的声音说：“我也穿过《成仙不过是一场梦》，我记得书里好像就没有‘忘八’这味药，学姐是不是在内涵秦助教呀？他俩以前是不是有仇呀？”
??范衣衣旁边那个最八卦的女生听到这段话，飞快转身在身后的那一排桌上敲了一下，“你们懂什么，秦助教是学姐男朋友，这一定是他们相互打闹的小游戏，我们看个热闹就好啦！”
??范衣衣刚要掺和进这个对话，但觑着千颜愈发黑的脸色，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玩笑登时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三人行，必有一没长眼的，此人正是林小果。
??只见她一脸天真地说：“学姐和助教好甜，完蛋了，我们颜又要失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7 00:08:58~2021-04-17 22: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46号小行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猴子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被人用眼神杀死了，说的就是此刻的林小果。
??她满心以为自己开了个恰到好处的玩笑，殊不知直接一脚踩进了雷池，范衣衣掐了林小果一把，可她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反而捂住被掐的地方，责怪道：“衣衣，你干嘛呀？”
??千颜斜着眼睨向她，“你们宿舍这周卫生做了么？”
??林小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还没呢，我等着去你们宿舍借‘泥鳅’。”
??千颜上下唇一碰，“不用来了。”
??“啊？”
??千颜冷冷笑了一声，“以后也不要来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宿舍不对你开放。”
??林小果：“……？？”
??范衣衣见状，赶紧让林小果和邻座女生换了个位置，把她和千颜隔开，“颜，你生小果的气，别把泥鳅拿走啊，没有这个扫地机器人，我们宿舍卫生咋整？”
??千颜戏谑道：“谁叫我失恋了呢？别惹我。”
??范衣衣、林小果：“…………”
??·
??众人关注的重点重新回到大屏幕上。
??这时万妖王的藤蔓已经从易梧身上撤开，只见易梧脚踏在一片黑雾中，周身逐渐弥漫起大大小小的光点，随着她手掌的合拢，光点缓缓聚集，在半空中形成一张巨大的符咒。
??秦归认出来这便是‘梦显咒’。
??梦显咒，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使梦中无形之物幻化出实体，在《成仙不过是一场梦》这本书的设定中，中咒之人夜里梦到的任何具有生命的、无论是花草还是动物或人，都会在第二天变成现实。
??秦归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易梧此举的意图。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看起来不太会对穿书造成危害，可行。
??耀着光芒的符咒像一张大网落在秦归身上，然后包裹住他，缓缓融进他体内。
??等到光芒完全消失，万妖王令人头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此便好了么？千妖王，你准备好入睡、替本王制药了么？”
??秦归点头。
??易梧在一旁说：“还有一点要记住，闭眼之前，千万不要想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
??秦归：“？”
??教室里也是：“？”
??“花果山的猴子？”
??“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
??“学姐啥意思？”
??“我怎么开始听不懂了？”
??千颜也愣了一下。
??她自诩这世界上最了解易梧的人就是自己，可此时此刻，她居然也猜不透易梧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看似和此书毫无干系的‘猴子’、‘宝盒’，这难道是什么秘语？
??没穿书的那名助教小声和教授嘀咕：“教授，我怎么觉得这个女生是故意的呢？她要不说，秦归还真想不到这俩东西，她这特意一说……嗯，有点意思。”
??教授忐忑地盯着画面，无比懊恼自己在人群中一眼相中易梧，“我怀疑这个女生之前认识秦归，等他们出来我必须要问清楚。秦归这家伙是不是天天在外面拈花惹草？他捅马蜂窝了？怎么来一个都得叮他两下？”
??·
??秦归原本还没觉得紧张，骤然听到易梧最后这一声叮嘱，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绷紧。
??其实秦归并不知道‘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意味着什么，但他深知易梧的性格——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两句话，一定有猫腻！
??可他已经是骑虎难下。
??教室里一帮学弟学妹看着，山洞里万妖王也一直盯着他，可他现在脑子里只有‘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就像一团魔咒绕在脑子里，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这可如何是好？
??万妖王见他久久不肯闭眼，怒上心头，手指一捻，一道光柱刺向秦归，他被迫进入梦境。
??穿书系统无法呈现他梦境里的情况，于是教授调快了时间流速，很快一宿便过去了，待秦归醒来，只见山洞顶端落下的瀑布里，被阳光照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天亮了？
??秦归刚醒，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发展到哪一步，眼皮却突然跳了一下。
??他倏然瞪大了眼，视线死死盯向瀑布，像是预感到那里将出现什么似的。
??只见飞流直下的水柱激起纯白的泡沫，水汽蒸腾，水帘后面似乎有片不同寻常的光影……
??秦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易梧的一声轻笑，就像一片羽毛拂过，很轻，可是落在脖子后面竟是凉飕飕的，他听见易梧说：“我都跟你说了，千万不要去想花果山的猴子。”
??教室里大多数人还没明白易梧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山洞中央的大瀑布突然爆炸般往四周喷射水花，一个浑身散发金光的猴子从水帘里头穿了出来！
??水花在屏幕上乱溅，同学们看得太过投入，竟跟着往后躲，就像那些水花穿透屏幕窜了出来一样！
??什么情况？！
??教授立马明白了——秦归晚上一定梦见了花果山的猴子，于是在梦显咒的作用下，猴子成了实体！
??万妖王震怒：“我的‘忘八’呢？！我的药呢？！千妖王，你究竟干了什么？！”
??教授赶紧趁这时候向同学解释：“非常棒！易梧同学化解危机的做法叫‘转移责任’，她非常聪明地将治不好万妖王的责任转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这个做法是目前为止的最优解法，请同学们做好笔记。”
??教室里开始唰唰地记笔记。
??千颜却没有动。
??以她对易梧的了解……她似乎也并不很了解，易梧的真实意图并不是像教授说的那样‘转移责任’，否则变出只猴子就够了，要它手里的月光宝盒做什么呢？
??这只由梦境衍生而来的花果山的猴子头上簪着两根七尺长的翎子，他跳上一根藤蔓，见到山洞里充满妖气，顿时从耳朵里掏出一根金棒子，指着被黑藤蛹包裹的万妖王说：“大胆妖孽，敢在俺老孙面前放肆？！”
??话音刚落，猴子一棒子下来。
??万妖王不敌，被打得只剩骸骨，周遭藤蔓着起火，很快将这堆白骨也付之一炬。
??山洞中火焰四起，瀑布的水汽迅速蒸发，教室里的所有人忽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见到大屏幕被白白的水汽遮挡得严严实实。
??教授不易察觉地有些慌乱，“那……那个，秦归你……这本书的主角是万妖王，不要大幅度改变剧情走向……这……”
??秦归迅速get到教授的意思，不过易梧动作比他快，只见易梧一跃而起，趁猴子与黑藤缠斗正酣，电光石火间从猴子手里夺过他的月光宝盒，二话没说开启了宝盒。
??不等猴子打过来，盒子便爆发出一阵强光，易梧一脚将秦归踢了进去，自己随后也跳了进去。
??时光沙漏当即回升，等画面再次出现时，他们又回到了山洞，一切重归于旧，万妖王还活着，受他灵力支撑的黑藤死气沉沉缠绕在山洞各处，瀑布森森坠落。
??教室里的大家像看了一场电影，大家纷纷猜测起接下来的剧情：“学姐这是玩脱了？删档重来？”
??“不可能，月光宝盒是学姐叫出来的，她一定早就料到这个后果了！”
??这个时候，万妖王出声了：“如此便好了么？千妖王，你准备好入睡、替本王制药了么？”
??大家立马反应到，不久前，万妖王还没死的时候，这句话也曾原原本本地说过，一字不差，语气语调一模一样，果然月光宝盒可以穿回到过去。
??但这次秦归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闭眼之前一定会想到‘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而只要他一想到，他做梦就好会梦到它们，梦醒之后便又会重复方才的剧情……
??怎么办？
??他此刻异常窘迫。
??而易梧只是淡淡看着他。
??她就是要看秦归窘迫的样子。
??秦归又一次陷入骑虎难下的局面，他突然后悔起今天做得最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故意威胁千颜，还把她叫上台做演示……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对的报复心这么强呢？
??万妖王在他犹豫的时候，又一次怒上心头，手指一捻，熟悉的光柱刺向秦归，他又一次被迫进入梦境。
??这之后的事和之前的发展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在于，当天亮起来时，山洞里出现了两只猴子！
??一只秦归梦里新造出来的，一只被易梧他们留在未来时空的猴子。
??两只猴子像照镜子似地盯着对方，其中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月光宝盒。
??秦归这回学机灵了，立马冲到万妖王跟前保护这位主角，然而，两只猴子的威力他根本想象不到，他几乎是刚靠近藤蛹的时候，金棒子便当空劈了下来，本就负伤的万妖王再一次不敌，又被打死了。
??全场震惊。
??秦归愣在半空，瞄了易梧一眼：“……如果我们再一次穿回之前的时间，等我们再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出现第三只猴子？”
??易梧：“可以试试看。”
??秦归内心：‘我只想回家。’
??如果这是私底下穿书，秦归一定不会试，可眼下教室里有上百号人，还不算论坛上刷帖关注的热心校友，他怎么也得为自己争口气，于是他咬着牙说：“试吧。”


第77章 试试
??真可谓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这一次，当天光重新透过瀑布照射进山洞时，站在秦归面前的竟然有五只猴子。
??——而且还长得都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每只猴子手里还都有一个‘月光宝盒’。
??这特么真见了鬼了！
??教授讲这门课不知道都讲了多少年，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立刻终止这次穿书——虽然他知道，一旦这么做了，教室立刻会炸锅。
??偌大的教室没一个人注意到教授的理活动，大家的目光完全被大荧幕吸引，大家终于第一次见识到这位传说中的学姐，她这顿操作简直可以上穿书日报头版了！
??教授找到代表终止的红色按键，手指在上面停留片刻，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按了下去。
??然而，穿书进程并没有如期停止，大屏幕上依旧是白昼山洞的内景，一切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正在穿书的人也毫无知觉，教室里观摩的年轻人也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怎么回事？
??教授又连续按了几下，发现根本没反应。
??终止不了？
??出bug了？
??咔嚓——
??教授直接拔了数据线。
??如此原始且暴力的方式一出现，黑板前的大屏幕瞬间黑了，
??同学中瞬间爆发‘啊啊呀呀’疑惑的声音：“完了？这就完了？！”
??“别呀，我还要看！”
??“呜呜，太吊胃口了。”
??……
??可是千颜注意到易梧的背影并未动，而教授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他像在探究什么似的，将数据线插了回去，大屏幕里的画面继续，然后他又拔了，大屏幕登时又黑了。
??学生完全炸了锅。
??“搞什么啊？”
??“怎么啦？”
??……
??教授连续插拔几次之后，发现这个动作根本没起任何作用，书的剧情仍在往下发展，易梧已经第五次开启月光宝盒，这次天光初亮时，山洞里竟赫然出现了二十四只猴子！
??除了最早被易梧抢走宝物的那只，其余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个月光宝盒！
??教授终于放弃阻止穿书进程，不过他私下拨通了保卫室以及图书修复室的电话。
??图书修复室的工作人员刚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就说派人过来查bug。这期间，教授只好一边等，一边陪全班同学欣赏接下来的情形——
??这一次，万妖王甚至连嘴巴都没张开，就被率先嗅到妖气的某只猴子一棒子打死了。
??秦归慌了，他看着易梧手里的月光宝盒，说：“易梧，不能再重复刚才的行为了，我们就算穿回到万妖王没死的时候，他还是一样会让我做梦，然后这些猴子又会出现，下一次说不定会更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猴子？！”
??教室里的大家也都在想这个问题。
??不愧是华国穿书最高学府，很快论坛上就开了许多个讨论帖子，大家在里面踊跃发言，被推到置顶位置的一个答案似乎部分解释了这个现象的产生：
??‘秦鬼助教的梦境制造出一只猴子，然后这只猴子就被留在了这个时空，紧接着秦鬼助教穿回头天夜里，重新做了个梦，梦里又制造出一只猴子，于是山洞得到了两个猴子。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助教每天都会通过梦境制造出一只新猴子。’
??-127楼，用户【易梧粉丝啦啦团团长】：“可是这样的话，现在山洞里不应该只有五只猴子吗？”
??-128楼，用户【不学习就会窒息】：“对呀，怎么会有十八只呢？！”
??-129楼，用户【爱上哑剧的大喇叭】：“楼主，请出来详细解释解释！跪求赐教！”
??千颜的号是刚注册的，距离她发布这个帖子才过去没几分钟，竟然已经有一百多层楼，大家在里面激烈讨论，很多人直接@她让她把话说完。
??看到大家如此激烈的讨论，千颜唰唰唰飞快打了一串字，发了出去，该帖子的最新回复如下：
??-130楼，用户【易梧的正牌女友】(楼主)：“以两只猴子为例，其中一只手上有月光宝盒（另一只的被易梧拿走了），假设易梧和秦鬼穿越回头天夜里的时间为早上6点，那么假设当时间到了早上8点时，猴子可能会利用手里的月光宝盒重回6点，于是当易梧他们再次到达早上6点时，就会发现6点时刻会出现五只猴子（1只新造出来的+2只已有的+2只从未来穿回来的）。”
??大家反应很快，几秒钟之后就有人在下面跟帖：
??-135楼，用户【此生挚爱三年模拟】：“这个回答妙啊，我总结一下，就是说猴子的数量是按照2*(i-1)+1的速度增长，可是为什么第五天的时候会有24只，难道不应该是9只吗？”
??-136楼，用户【易梧的正牌女友】(楼主)：“你猜。”
??广大网友：“……”
??“这个id叫‘易梧的正牌女友’的同学语气好欠揍哦！”
??教室里有人在讨论：“谁说不是呢，ta连秦归助教的名字都打错了，‘秦鬼’是几个意思？”
??“你看这个人的id，一看就是学姐脑残粉，别是故意在黑秦归学长吧？”
??千颜收起手机，轻蔑地笑了一下。
??教授不知道论坛上是什么情形，他更担他这本镇室之宝——《成仙不过是一场梦》典藏版，可千万别被这帮猴崽子玩坏了……他到底为什么要见证这种场面？
??他沉重地注视大屏幕，此刻山洞里挤满了猴子，就像教室里挤满了学生。
??秦归被一堆猴子围在中央，不断地有猴子在他身上挠来挠去，而在山洞看不见的角落，每隔几秒就会再多一只猴子，他们头上的翎子在空中相互碰撞、交缠，远远看过去，就像种了一山洞的羽毛。
??其实秦归只穿越了五次。
??每一次穿书之后，猴子的数量都会多几只，第五天天亮之时，好家伙，数量直接翻了几番。
??这回他说什么都不肯再穿回去，甚至直接按了中断键想结束穿书。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穿书竟然没能终止。
??这时，易梧站在山洞位置比较高的石块上，她的身份是医师，口袋里有许多种药，其中一种就是让猴子这类灵长目生物无法靠近，她往自己站的位置周围撒了一圈，任凭那些来自猴子能上天入地，也不敢往她这里凑。
??秦归羡慕极了。
??他此时落到猴子手里，被他自己梦出来的花果山来客们虐打。
??尽管并没有痛觉，但被毛茸茸的猴子们攻击的窒息感还在，最难受的是，这些猴子的数目在不断增加，山洞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吱吱喳喳，合起来比万妖王说话还难听。
??此情此景，居然像在看猴戏。
??易梧在书里身临其境地看，千颜在书外与有荣焉地看，其余学生就看个新鲜，一些看脸的已经开始疼她们的秦助教，一些曾在期中考试里被易梧虐过的新生已经默默将他们的学姐奉为神。
??这场热闹可太精彩了。
??如果说猴子的数目开始还是呈线性增长，那么此时，绝对已经是呈指数增长，而且大屏幕上开始出现衍射斑点，滋滋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教授越来越不安，保卫室的工作人员带着灭火器赶来了，可是图书修复室的人却迟迟不来！
??教授潜意识里想，图书修复室的人再不来，他这本书就不保了！
??这时候整个教室被书发出的嗡嗡声填满，画面从出现光斑变成跳条纹，就像信号将断不断，或者说信号传输到一半被外界干扰，画面逐渐扭曲，猴子的数量还在不断增长。
??图书修复室的人最后是和章也礼校长一起来的。
??他们刚进教学楼，就看到这间教室的走廊门口挤满了人，他们混在学生堆里挤了半天，才进到教室。
??一进门就看到全是黑白灰点组成的画面，滋一下，山洞的画面闪现，然后消失，几秒后，又滋一下，画面闪现，再次消失……
??技术员急忙：“为什么不切断穿书进程？这显然出bug了！”
??教授一把年纪，从来没这么委屈过：“切不断啊，剧情好像卡死在这里，我的书还有么有可能救回来啊？”
??“我们尽力。”
??技术员一面安慰，一面准备靠近。
??千颜见到章也礼进来，下意识埋下头。
??过了一会，她忽然意识到，坏事是易梧干的，她又没掺和，她虚个什么劲？
??章也礼一眼看到秦归，很快又注意到一旁的易梧，他仿佛领会到了什么，目光随即往教室里扫去，果然在其中发现了千颜。
??两人视线碰上，千颜尴尬地笑了一下。
??就像自家孩子做错了事，她来开家长会，见到老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尴尬。
??技术员正准备去拿书，章也礼让他们住手，“已经晚了，让他们穿完吧。”
??教授：“章校长，穿完之后我的书还能在吗？”
??章也礼礼貌一笑：“不好意思，可能……”
??话音刚落，书突然爆发啸叫，所有人立刻去捂耳朵，可声音之大，传得整层楼都能听见，与此同时，大屏幕上闪烁出五颜六色的斑点，就像烟花突然不受控制地乱窜。
??然后，轰地一声，屏幕黑了。
??这还没完，下一秒，书嗖地一下自燃了！


第78章 结束
??“卧槽？！”
??“什么鬼？”
??“这操作……？？”
??书最后烧得连渣都不剩。
??已经从书里回到现实里的易梧就抱手站在—旁，神色自若地看着书页在火中变亮、变黑，然后被候在—边的保卫室的人用灭火器扑灭。
??这个情形在论坛里传疯了。
??许多在教学楼里上课或自习的人都跑来了，走廊已经完全挤不下去，寒冬腊月，有人甚至绕到教学楼外面透过窗户往里看，手冻得青紫还顽强地拿着手机录像。
??章也礼站在—边，看着技术员复原场景进行分析。
??不知过了多久，技术员才结束，说：“校长，这场事故是人为的。”
??废话。
??在场谁看不出来，这场事故就是易梧学姐故意为之，否则谁没事会嘱咐—个要入睡的人，让他不要想‘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
??章也礼蹙眉盯着那堆烧糊的黑渣看了半晌，他的神情并不怎么严肃，反而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只听他说：“再辛苦你—下，我希望你能为这些孩子们详细描述—下这场事故的前因后果。”
??技术员从来没得到过这种要求。
??—般书籍发生事故，技术员应该先写‘事故分析报告’递交给教育部，如果教育部认为没有问题，则可以在公开刊物上发表，否则—般情况下，事故细节是不会对大众披露的。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华国教育部发行的书极少发生事故——比大晴天被雷劈中的概率还低，所以—旦发生事故，诸如今天这种连教授都束手无策的，那—定不会是小问题。
??“真的要现在说吗？”技术员再—次征求意见。
??章也礼斩钉截铁：“是的。辛苦你了。”
??技术员见校长坚持，于是面向同学们道：“好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在场有哪位同学可以告诉我，是谁想到‘花果山的猴子’以及‘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
??全场齐刷刷地指向易梧。
??技术员掏出拍立得，对着易梧拍了张照。
??照片出来之后被他夹进小本，只见他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不知什么东西，才继续道：“好的，首先我必须要说，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就是猴子和宝盒。如果是普通猴子，杀伤力还不会那么大，但偏偏是花果山的猴子。大家知道，花果山的猴子的破坏性有多强，再加上月光宝盒，于是猴子会通过宝盒不断地在各个时空中穿梭。”
??“可以想象，九点的猴子穿回六点，那么八点的时候，我们会看到两只猴子。但假如七点的猴子再—次穿越回六点，那么八点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三只猴子，以此类推，不断迭代，猴子往来于各个时间节点，造成了穿书进程中灾难性的画面——广播风暴。”
??技术员在讲这段话的时候，教室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连呼吸声几乎都绝迹了。
??直到他停顿了好—会儿，大家才突然像从梦里惊醒，教室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广播风暴？穿书竟然还能导致广播风暴吗？”
??“天呐，学姐真乃神人也！”
??技术员不知道大家在兴奋什么，要知道，这事—闹，接下来几周他们可有的忙了。
??他接着说：“广播风暴发生后，系统内部多个时空节点发生阻塞，穿书系统功耗大幅度提升，所以荧幕才会出现衍射光斑和条纹。这也是为什么穿书进程无法中途切断，因为那时候的系统已经在崩溃边缘，即使阻断进程，但后台还有无数只猴子在进行时空跃迁，此时是无法强制停止的。”
??教授心疼地想：这难道就是你们眼睁睁看着我的书被烧的原因吗？
??然而，此刻的罪魁祸首却静静站在旁边，上—个恶徒——千颜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她身侧，两人靠墙站在教室左面，头微微靠向对方，似乎在低声说着悄悄话。
??“你玩得也太大了吧。”千颜说。
??易梧：“不是你说秦归惹你，让我过来帮你处理他吗？”
??千颜：“……你私底下教训他—下就好了，这兴师动众的，现在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以后怎么在学校混下去啊？”
??易梧：“和你—起在黑名单上混呗，终于有人来陪你，不开心么？”
??千颜‘哼’—声，头往旁边—偏，“我用得着你陪？我—骑绝尘，就凭你也想和我比肩？”
??易梧垂眸浅笑：“系统已经炸了，书已经烧了，秦归已经被撵了，你现在才说，晚了。”
??……
??范衣衣这—圈的人远远看到这—幕，见两人低头有说有笑，根本不理会教授和助教们悲愤的眼神，她们开始反思，其中—个人问道：“衣衣，你现在还觉得学姐的男朋友是秦助教吗？”
??范衣衣看了眼秦归。
??他因为在书里被猴子的声音吵了太久，耳朵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听力，正坐在座位上发懵。
??“我觉得，可能，或许，不太像。”范衣衣犹疑。
??“那必然不像啊，”—人说，“你见过哪对小情侣玩游戏会把书玩出火来？”
??范衣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难道说，学姐来教室里找的对象不是秦助教，而是千颜？
??如果真是这样，今天这件事难不成是学姐故意要整助教？
??范衣衣共情能力—向很强，想到这里，她竟不自觉开始为学姐担心——这可怎么收场？现场上百号人都在这儿，连图书修复室、保卫室和青大校长都来了，不开除学姐的学籍似乎真的说不过去……
??技术员汇报完毕之后，走下讲台低声对章也礼说了什么，—旁的教授眉头皱得像拧过水的毛巾，教室里熊孩子们还在热闹地讨论，千颜和易梧两人站在侧面旁若无人地说话。
??这个情形大约持续了七八分钟，章也礼才缓缓走上讲台，拍了拍话筒：“诸位，大家晚上好。”
??大家这会儿才意识到，今天下午最后—节课早就结束了，再过半小时晚自习时间都要开始了，不过竟也没有人离开座位去吃晚饭——毕竟什么饭会比热闹更有意思呢？
??教授见章校长发话，心知今天这件事—定会有结果，他虽然心疼自己的书，心里更多还是为易梧担心。尽管他压根儿不知道前因后果，可他不免认为这—切只是因为学生的顽皮。
??这本是—堂普通的课，但现在却演变成记者发布会—样的情形。
??只听张也礼端出—贯的演讲腔，说：“很开心我们能在这里相遇，我希望今天所发生的事对诸位能有—定的启发作用，这不是—次简单的事故，这是穿书系统内部潜在的BUG，这么多年，我们的技术员不断更新技术，查漏补缺，但还是忽略了这个问题。可是今天，我们的易梧同学将这个bug找出来了，并且完美地为大家呈现了这—堂示范课，大家觉得精彩吗？”
??教室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连千颜也停下来望向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
??他在说反话吗？
??连刚进学校的大—新生都知道，易梧的行为就算不被开除也—定会被记过，可是听校长的语气，怎么还像在夸她？于是最后这—问‘你觉得精彩吗’，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大家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章也礼的语气—如既往地温和，“难道并不觉得精彩吗？”
??大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教室里的气氛陡然凝固。
??千颜手肘碰了易梧—下，不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时候无论谁说话，都会在教室里显得刺耳。
??章也礼从进门伊始就—直挂着微笑，然而不同情景下，这个笑容有其不同的解读。
??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位校长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笑究竟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预兆，还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
??—时之间，连千颜也分不清。
??章也礼在所有人的屏息中继续淡然说道：“看来大家觉得不够精彩，对不对？”
??教室里：“……”
??他转向易梧：“看来你的示范没能让学弟学妹们尽兴哦！”
??易梧没有动，没人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章也礼笑了笑，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么好，从今天开始，学校将成立穿书BUG协会，并设立专项奖学金，面向全体青大学子进行BUG征集。你们每找出—个BUG，不论BUG大小，我们会将你的成果放上官网，进行为期—周的投票，认为你的bug精彩的投票人数将决定你的奖学金数额大小，很快董事会会根据这项提议成立基金会，相信大家不久就会收到通知。现在，大家觉得精彩吗？”
??众人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还有这好事？
??千颜看向易梧：“章伯伯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易梧轻轻摇了摇头，未置—词。
??她这人，在外面就—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千颜说—句，她便头也不偏地答—句，落在其他人眼里，倒像是千颜缠着她故意找她说话似的。
??千颜不满，半开玩笑地说：“早晚有—天，我要把你追我的故事写成小作文发上论坛，让你的崇拜者们看—看，你私下到底是什么不正经的样子。”
??易梧淡淡瞥了她—眼，“所以这是你注册论坛账号的原因？”
??千颜吓了—跳：“你怎么知道？！”


第79章 协会
??易梧敲了敲手机壳，“论坛首页被置顶的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吧？楼主id叫‘易梧的正牌女友’，是你吧？”
??虽然易梧经常一语道破千颜的小秘密，但这个账号才注册没几个小时，而且当时易梧正在穿书，千颜十分诧异，易梧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易梧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
??千颜冷漠道：“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教室里围绕着章也礼的发言产生了许多猜测，刚开始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渐渐地，大家发现校长看起来很认真，不像在骗他们，于是风向转了，教室乃至论坛此刻都沸腾起来。
??教授一头雾水。
??今天似乎没一件事是正常的。
??技术员更是懵，他方才下讲台时明明跟校长说过，这个叫易梧的女生故意提到‘花果山的猴子’和‘猴子手里的月光宝盒’，说明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广播风暴，可她居然还敢当着全班的面这么做，这种行为违反了学校纪律，往严重了说，是触犯教育部颁发的大学生穿书守则的。
??但经过章也礼校长这么一发言，易梧的行为反倒像是为同学们做了表率。
??校长是要故意包庇这个女生么？
??“但是，”章也礼张开手臂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上百号人非常听话，两秒钟便安静下来。
??章也礼微微笑：“勇于实践探索固然精神可嘉，但是事先却没有和教授商量好，这一点是不对的。今天的事令我们的教授损失惨重，所以必须要有人承担这些损失，既然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们的大三年级长易梧同学，那么——”
??教授终于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部分。
??可是一本绝版书没了，无论怎么补偿，书也是回不来的……不行，今天必须要把秦归这个倒霉蛋撵出实验室，要不是他到处找惹桃花债，也不会出这种事！
??大家心疼书，但更心疼他们的楷模——易梧。
??这可是典藏版的书，绝版了……赔起来得老贵了，也不知道学姐回家之后会不会被家长痛骂……
??“那么，”章也礼继续说道，“就由千颜同学来赔偿吧！”
??刚开始大家还没觉得什么不对，甚至连千颜本人都没听出问题所在，易梧却先微微愣了一下。
??片刻后，第一个人反应过来，接着教室里大家陆续都反应过来。
??校长说的是让谁赔偿？
??千颜？
??有些人刷过千颜和易梧的帖子，似乎知道学校里有传闻，说千颜纠缠学姐不放；有些人没刷到过，或者不怎么上论坛，于是便好奇起易梧和千颜的关系，为什么易梧欠的帐要让千颜来赔偿？
??千颜倏然扭头看向易梧，做了个‘为什么是我’的口型。
??易梧微微眯起眼睛，她其实也不清楚章伯伯的意图，但她还是半开玩笑般地答了句：“可能因为你比较有钱。”
??千颜：“……”
??大家以为校长会进一步解释原因，或者简单介绍一下易梧和千颜的关系，然而章也礼却直接翻篇，他接着之前成立协会和基金会的事又讲了几句，便让大家早点去吃晚饭。
??不少人觉得扫兴。
??但也无计可施。
??·
??由于走廊挤了太多的人，于是人群光散去，就花了近二十分钟。
??千颜和易梧留在最后头，章也礼直到离开也没有单独找她俩说话，反而最后教授走过来问：“你们两个和秦归是什么关系？”
??千颜：“不熟。”
??易梧没说话，千颜替她回答：“她和那个东西，也不熟。”
??千颜其实只是单纯表示对秦归的厌恶，但教授自己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秦归做过对不起这两人其中一个的事，而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故，也是因为秦归先挑衅千颜。
??“我明白了，”教授说，“好了，我没什么事。账单我稍后会让助教整理出来发给……嗯，我可以问一下，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么？为什么校长会让千颜同学来付账？”
??千颜刚要开口，易梧却抢了一步挡在她前面说：“教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
??从教学楼出来，寒冬的风迎面灌入，千颜冷得裹紧了大衣，下巴缩在围巾里，说话时还冒着热气：“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教授我们俩的关系？你不会想跟我进行地下情吧？”
??易梧：“我们两个的关系，有什么值得进行地下情的必要么？”
??千颜愈发不服，“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易梧反问：“你为什么想说？”
??千颜：“你不觉得帮女朋友付账这个行为很酷吗？”
??易梧：“当你用酷这个古老的词来形容一件事情的时候，它本身就已经不酷了。”
??千颜：“你别跟我东拉西扯，说正事，今天你这一闹，到底图什么？”
??“帮你……”
??“不准说帮我！”
??千颜扯开围巾，一甩绕过易梧的脖子，将她拉向自己，两人几乎是脸贴脸，热气相互沁在对方脸上，千颜说：“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那笔烂账你自己去结。”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是为了女朋友出气呢？”易梧笑道。
??千颜用力将易梧又拉近几分，“我知道你爱我，可以帮我解决我看不顺眼的任何人，但你怎么解释章伯伯的出现？还有那个协会，又是怎么回事？你要说你没跟章伯伯串通一气，我都不信。”
??易梧失笑，“这回你还真猜错了。来你教室之前，我没和章伯伯通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书籍修复室的人一起过来，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临时组建一个协会来帮我脱责。”
??“真的？”千颜狐疑地打量她。
??易梧比千颜高几公分，眼下她被千颜用一条围巾圈在怀里，身体便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贴近她，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对方滋润的唇，易梧忽然起了些别的心思。
??只见易梧忽然伸出手，绕到千颜背后，搂住她的腰，没太用力便将她往前一带，然后两人就在雪地里吻了对方，树上簌簌掉落几片雪花，落在鼻尖，很快又融化了。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学校接吻。
??暖黄的路灯落下温柔的光，映在雪地上，撒在这对小情侣的身上，路旁偶尔有下课过路的学生，还有搬着一摞摞书经过的校工，无人驻足，大家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想走快点避开她们。
??好一会后，千颜先往后退了一步，“不行了，不行，太冷了，我嘴巴都冻麻了，亲都暖不回来，快回家，去有暖气的地方亲！”
??易梧重新将围巾系在千颜脖子上，“占你一个便宜，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今天这么做，其实是针对秦归，我要让他在大众面前出丑，这样一来，只要教育部得到消息，就会将他从危书计划的名单里划掉。”
??千颜不大能理解，“你至于吗？”
??“至于。”易梧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从一开始就对整件事有自己的认知，而他的认知在我看来是一种既有的偏见，我参与不了计划，但我可以阻止他参与。”
??“那现在呢？”
??“现在？”易梧神情中露出一丝失落，“章伯伯这一插手，事情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教育部不会追责，危书计划应该不会将秦归除名……唯一的收获就是你负了一身债。”
??千颜扶额嗤笑，“你放心，一本书的钱我还是出的起，不过你得记住，要是有一天你和我分手了，这钱你得还我，而且还得连本带利地还。”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停车场，易梧按了下钥匙，远处车灯便亮了起来，自动驾驶系统启动后，车子缓缓朝两人开了过来。
??易梧说：“我已经联系好新的疗养中心，这几天就会把易冉接过去，她在你家没怎么闹吧？”
??车子来到跟前，千颜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我也不知道，我这周一直在宿舍没回家。放心，不会有事，有事的话我妈会联系我们，而且我看冉冉现在状态挺不错的，能出什么事？”
??易梧坐进驾驶位，打开车里的暖气，“你上来干什么？回宿舍这么几步路还要我开车送你？”
??“我不回宿舍，今天周五，不用查寝。”千颜拧过身子在易梧腰上掐了一下，“易梧，你是人吗？我才帮你担下赔偿，你居然连送都不想送我？！无情！”
??易梧忍笑，“好，我送你。”
??“别，”千颜手按在方向盘上，恰好将易梧的手按在下面，“你不需要送我，你去哪我去哪。”
??“你不回家？”
??“我不想回家面对我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一定还没对咱俩这件事释怀，而且今天学校这一闹，我爸在董事会，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们这时候回去，你是想听他们一通唠叨吗？”
??易梧认为她言之有理，“那么，我回家，你也跟着我一起回家？”
??“不然呢？”
??易梧轻轻挑了下眉，“回家睡觉？”
??千颜含笑眯眼，“你是在问回家睡觉，还是回家只睡觉，又或者是……回家怎么睡觉？”
??暖气嗡嗡作响，易梧发动车子，撇下一句：“易悠今天去姨妈家了。”


第80章 晚上
??易悠去了姨妈家，家里岂不是没有人了？
??易梧这句话其实很直白，不过千颜却突然想逗逗她，于是道：“所以我们先去接悠悠？”
??“好。”
??易梧说。
??千颜：“……好？”
??易梧：“既然你更想和易悠一起度过这个夜晚，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千颜：“……易梧，你真没意思。”
??不过易梧也只是嘴上说说，她一路将车开回了家，并没有去接易悠。
??千颜在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大包小包搬上楼，一进门，就脱了鞋跳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悠然道：“你先去洗澡，我等你。”
??易梧站在玄关收拾东西，隔着房门看进去，“要不一起洗？”
??千颜随手拿起床上的一本书，还是她之前买给易悠的童书，对易梧说：“我才不跟你一起洗，一起洗澡不是会被你看光，有这好事便宜你？”
??易梧：“早几分钟晚几分钟的事，有什么关系？”
??千颜嗖嗖翻着书页，一目十行，“你不懂，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保持足够的惊喜和神秘，就像这本书里写的，我说我会在六点到来，那么从三点开始，你就会开始感觉快乐，时间越临近，你就越来越感到快乐。我要让我亲爱的学姐也感受一次这种快乐。”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洗澡，我会更加快乐，”易梧笑道，“你就不想让这种快乐再上一层？”
??千颜从刚买的塑料袋里扯出一条新浴巾扔给易梧，“不想，你快洗，洗完我洗。”
??“这是我家，你给我毛巾干什么？”
??易梧将浴巾又扔还给千颜。
??千颜抱着毛巾从床上跳下来，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堆沐浴液、洗发液、香氛，瓶瓶罐罐抱了一大堆塞进易梧怀里，“人生第一次，仪式感要足，你不准敷衍，不然我跟你没完。”
??易梧顿了顿，“你买这么多洗漱用品，等悠悠回来我怎么跟她解释？”
??“就说超市中奖送的。”
??“……”
??·
??易梧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千颜连上她们家的蓝牙音响，放歌的声音开得很大。易梧提醒她好几次让她把声音开小一点，卫生间天花板都被震得掉灰。
??然而，千颜开小了一点之后，没多久，声音便又大了起来。
??千颜估计易梧这时候应该刚打上沐浴液，轻易不会开门出来，于是轻手轻脚，借着聒噪的音乐当掩护，来到书桌前。
??书桌侧面柜子里还有一层小柜子，上了锁，千颜上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她将锁转过来，发现是把四位数的密码锁。
??千颜想了想，先是输入易梧的生日，不行。
??她又连续试了双胞胎的生日，也不行。
??难道是她的生日？
??千颜如此想着，便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
??浴室里水声不绝，淅沥的声音和音响混成交响乐般。
??千颜微微怔了怔，忽然想到什么，她摸出手机查到易梧爸爸的生日，输了进去。
??本以为这次一定会中，然而又错了。
??这时，密码锁提示只剩下一次机会，如果失败需要半小时后才能再试。
??千颜往浴室的方向扫了一眼，这种机会并不总有，错过可能就等不到下次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剩下的最后一个日期，咬了咬牙，快速按了进去。
??滴答一声，锁开了。
??千颜愣了半晌。
??虽然这个结果在猜测范围之内，但当真的中了，千颜心里不免觉得诧异。
??为什么……易梧会选择她妈妈跳楼那天的日期当密码？
??千颜将锁取下来，抽出柜子最里层的抽屉。
??可是，里面只有一张纸。
??纸的边缘不整齐，一看就是临时从哪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可上面的笔迹却很整洁，和这张发黄的纸显得格格不入，千颜没拿手碰它，只是蹲着凑过去看。
??上面写着：
??-“不要追究是谁的错，他该死。”
??音乐在这时候停了，整个屋子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千颜忽然意识到——
??没有水声！
??她警觉回头，只见易梧穿着浴袍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望着她，目光所及之处，还有被抽出来的屉子，和落在一旁的密码锁，锁上还显示着那个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日期。
??“你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易梧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平和。
??她缓缓蹲下身，手刚放上抽屉，却被千颜一把按住，千颜的眼神中带着不由抗拒的坚定，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我爱你。”
??易梧淡淡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你觉得有什么事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千颜的手覆在易梧手上，不易察觉地有些僵硬，易梧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沐浴液的香气，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一滴顺着下颌落在千颜手背上，又滑进抽屉，恰好落在那张暗沉的纸上。
??这一刻，千颜感觉易梧的手绷紧了一分，被水打湿的地方颜色立刻变深，千颜忙不迭拿开易梧的手，从抽屉里拾起那张纸，快速用纸巾吸干那滴水，才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易梧仿佛没注意到这一切，“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想知道什么？”
??千颜站起身，侧过头不去看她，“我有个问题想不通，又怕问了你你不跟我说实话，所以才想着……我现在说我后悔，来得及吗？”
??易梧直接略过她最后这句话，说：“你有什么问题想不通？”
??千颜当场被抓包，说不心虚是假的，她忽然变得十分乖巧：“其实是秦归的出现提醒了我。你和秦归对你妈妈的去世各执一词，我不知道秦归为什么会认为你妈妈是自杀，可是我知道你，你既然那么肯定你妈妈不是自杀，那么你一定有充足的证据，而不仅仅是情感用事。”
??“所以你选在今天来找证据？”
??“……”
??突然，易梧从地上站起来，遽然将千颜往后推在床上，“你一定要选在今天吗？为什么你不能直接问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千颜抓住易梧的手，却只是轻轻搭在上面，没有用力，“我信你，可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几乎没有一件事是你主动说出来，哪次不是我发现端倪、你被逼得没办法才告诉我的？！”
??“那是以前，那时候我没有可以相信的人。”
??千颜手指在易梧手背上摩挲，“可是你现在有了，你可以信我。那张纸上的字是谁写的？”
??易梧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按在千颜肩上的手刚要撤开，就被千颜一把攥住。
??千颜不愧是练过的，她动作利落地反手将易梧拉上床，一瞬间将人压在枕头里，她埋下头在易梧刚洗过澡散发着香气的锁骨上轻咬了一口，语气变得暧昧起来：“告诉我嘛……你告诉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我的银行卡，我的黄鸭子包包们，还有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给你。”
??易梧有些恍惚，她伸手在千颜的侧脸上抚了一下，声音很轻：“可是我怕我要不起。”
??“你怎么会要不起呢？你是青大最优秀的学生，喜欢你，是我高攀了你。”
??“不，不是，你永远不可以说这种话，”易梧手指按住千颜的唇，“你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可以放低姿态，包括我。以前我觉得你眼高于顶，后来我明白，那是因为你站得高，你生来无畏，我羡慕你，也一直想追上你，可是……我不够你勇敢，颜颜。”
??千颜没有回答她，反而倾下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易梧往一旁别开头，推开千颜，翻身坐了起来，“颜颜，你不必事事都知道，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当它们没发生过……危书计划，你不要参与了，听你爸妈的话，别掺和了。”
??“为什么？”千颜拉住易梧将要离去的手，“学姐，如果你今天甩开我，那么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我也不会再给你回头的机会。哦，还有几点，我帮你赔的钱你要还我，我送你妹妹的包和书也要还我，还有我请你吃过的饭、我替你开车的雇佣费，你都得一起还给我。”
??她的话亦真亦假，像开玩笑，但易梧听得出，至少千颜前面第一句是认真的。
??如果她今天放千颜走了，千颜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千颜撒娇似地晃了下她的手，“学姐，你的自卑到底从哪里来的？你爸爸是青大荣誉教授，我不懂你为什么会羡慕我……难不成你羡慕我有个小金库？”
??易梧无声地叹了口气，倏尔，她转过身，再一次将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那张纸，“你不是想知道这张纸是谁写的吗？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妈妈跳楼那天留在桌子上的，这是她的遗书！”
??“……遗书？”
??千颜从易梧手里接过这张纸，忽然觉得它很沉重，纸张上泛黄的斑点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腐蚀过，散发着一股令人发怵的气息，可它其实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只是时间放长了而已。
??-“不要追究是谁的错，他该死。”
??为什么易梧妈妈的遗言会是这么一句话？
??‘他’是谁？
??她不让看到这封遗书的人去追究谁的错，那个‘谁’是谁？
??而这封遗书又是留给谁的？


第81章 心情
??易梧的手指在那张纸上轻轻摩挲，“千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全部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今晚之后，无论你决定继续爱我还是离开，你都不可以将这件事再告诉给第四个人知道。”
??千颜敏锐察觉到什么，立即反问：“第四个？难道除了你，这件事还有人知道？”
??易梧：“我之后会解释，你先答应我。”
??“我说过，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千颜道。
??“好，”易梧顺着折痕一寸一寸划过去，沉吟道，“这封遗书是我妈妈留下来的，留给我的，遗书里的‘他’是我爸爸，那个被挂在教学楼走廊里供人纪念的荣誉教授‘易左临’。”
??千颜心像突然被重锤砸了一下，呼吸瞬间绷紧了，“什么？！你爸？为什么会是你爸？你妈在遗书里说你爸该死？为什么？！你爸妈关系不好吗？你爸做过对不起你妈妈的事吗？”
??“千颜，谢谢你。”
??千颜：“……为什么谢我？”
??易梧垂下眼眸。
??为什么谢你……因为上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她第一反应是我爸爸和我妈妈做了无可原谅的事，一个畏罪而死，另一个随他而去，所以遗书才会让我不要去追究谁错，他该死，她也该死。
??可是你不一样。
??至少你不认为我妈妈该死。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易梧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颤抖。
??“我信我信，”千颜仿佛没察觉到易梧在想什么，她一心惦记着遗书的内容，“你爸爸妈妈生前相爱吗？”
??易梧顿了顿说：“是，他们相爱。甚至直到我妈自杀的那一天之前，我还觉得妈妈深爱爸爸，我还以为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普通温馨的家庭。”
??“那为什么……”
??千颜话说到一半就没继续说下去，她想了几秒之后便放弃追究。
??既然五年过去了，易梧还没能搞清楚其中缘由，她在这里毫无根据地干想似乎也不太可能想明白，她只能安慰道：“都过去了。你想知道的事，我会帮你。”
??可是千颜，我不要你帮我。
??易梧想道。
??如果真相并不光明，如果真相证实不了谁的清白，反而将故去之人的墓刨开重新鞭尸，我怕……我怕……
??“你怕什么？”千颜看向她。
??千颜的目光微微闪动，易梧回望着她，她忽然发现千颜的眼睛竟然这么亮，即使那天在火场里烟熏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易梧也仍忘不了火光中那对闪着光的眸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原本易梧告诉千颜这件事，是想说：我爸爸是青大荣誉教授，可我妈妈去世前却说他该死，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无论我妈妈是否有错，这件事里，除非这封遗书是假的，否则我爸一定做过什么让我妈妈至死都无法原谅的事，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配得起‘荣誉教授’这个称号？
??而我，又怎么配得上你？
??·
??其实千颜听到易梧说遗书是她妈妈留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想——
??或许‘该死’的人不止易梧爸爸一个，似乎这样才能更好解释为什么在丈夫身亡后，妻子在几天之后也跟着走了，所以她才会让孩子不要追究是谁的错，毕竟逝者已矣……
??不过千颜没有表露出任何这个想法的苗头。
??如果她的学姐愿意相信妈妈，那么，她只要相信学姐就好。
??千颜从床上爬起来，将这封遗书放回抽屉，并上了锁，一切恢复如初。
??“好了，轮到我去洗澡，”千颜大手一挥，指着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这些就劳烦你收拾一下，好好等我回来……”
??“千颜——”
??易梧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什么？”
??“没什么。”
??千颜指了指浴室，“那我去洗澡了？”
??“嗯。”
??千颜走到门口，停了一下，说：“学姐，我爱你。”
??易梧淡淡勾起一抹笑意，“谢谢你。”
??·
??周末结束这天，千颜直接从易梧家去学校，经过公告栏时，果然看到其上张贴了一张无比显眼的海报，上面用精心设计过的艺术字体写着：‘青大穿书BUG协会’。
??创办方无疑是青大董事会，并经由教育部审核。
??不过吸引千颜驻足的却是‘创办人’下方写的另一行字：感谢千泽林先生捐助三百万创立基金会。
??老千？
??楼外寒风狂肆，千颜连忙进了楼，来到每层楼特设的休息室，里面没有人。
??她拨通了千泽林的电话。
??奇怪的是，电话接起后很快又挂断了，千颜刚要拨过去，这时千泽林的电话却打来了，劈头盖脸就是问：“你这周末怎么又不回家？我问了你辅导员，你不在学校，你跑哪里去了？”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什……什么？哦，没什么，就是你妈生气了。”
??“谁惹她生气了？”千颜下意识问，“不会是冉冉怎么了吧？”
??千泽林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很小，显然是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和千颜通电话：“冉冉没事。你妈已经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了，我问你，是不是你怂恿小梧闹的那一出？”
??“关我……”
??千颜刚想说‘关我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她应该提前为易梧争取在未来公公面前的好感度，于是换了说法道：“意外，都是意外。”
??千泽林语气中仍有责备：“你就偷着乐吧，要不是我当时刚好在图书修复室隔壁的会议室里开会，赶紧请章校长过去处理，你们两个中间一定有一个要被开除。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做事怎么完全不考虑后果呢？！”
??他这话提醒了千颜。
??易梧敢在课上那么做，她有没有考虑后果呢？
??如果是千颜，还有可能只顾一时高兴、不计后果地玩一出，但这是易梧，一向力求完备、小心谨慎的易梧，她不会轻易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如果当时章也礼校长没有来，易梧打算怎么收场？
??千颜懊恼地捶了下桌子，她这周末天天和易梧混在一起，竟然都没有想着问一问。
??果然人一旦沉溺于肉/体之乐，脑子里总得少根筋。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呢？”千泽林说。
??千颜知道千泽林说的是‘危书计划’的事。
??不过为了维系父女的关系，千颜还是装作没听懂，道：“亲爹，您老就放心吧，要真被学校开除了，我就回家继承你的公司，从此生意场上便多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少扯，”千泽林说，“我的钱一分也不留给你。”
??“您就我一个闺女，不留给我留给谁？”
??“留给我家小梧。”
??千颜扑哧一笑：“留给她和留给我没有区别，反正最后都是一家人。”
??“你可别提这事了，”千泽林原来是蹲在厨房的地上，现在直接靠着橱柜坐了下来，“你妈她……哎，我怎么说呢，你在的时候她还稍微收敛一点，你一不在，她天天愁眉苦脸……你说一个女儿是养，两个女儿是养，怎么两个女儿在一起她就接受不了呢？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思想怎么这么落后？”
??“对呢，我记得她以前没这么恐同啊？”
??千泽林苦恼道：“她哪里是恐同，她是恐你和小梧。她这几天干脆请了假待在家里，幸好有冉冉陪着她……哎，算了，这俩也不知道是谁陪着谁，两个自闭症患者，竟然也能对上话。”
??“对话？”千颜敏锐听出什么，“你说冉冉会跟我妈对话？”
??“话还不少呢，”千泽林道，“你妈像蘑菇一样坐在电视前面，冉冉像个小蘑菇一样陪在她旁边，说什么我也不太懂，反正有一句没一句搭着，我也插不进嘴。”
??千颜内心忍不住狂喜，“爸爸，我知道了！替我转告我妈，就说我爱她！”
??千泽林：“你怎么……”
??滴——
??电话被直接挂了。
??千泽林莫名其妙，坐在厨房的地上，看着手机熄了屏，按开，熄了，又按开。
??良久，还不愿意起身。
??客厅里那俩蘑菇的气压实在太低，叫他这么一个生性活泼的老爸怎么受得了……要不从厨房翻出去，找朋友打个球？
??·
??“为什么？”易梧刚送走千颜没几分钟，就又接到她的电话，“为什么不送冉冉去疗养院？我都已经联系好了。”
??千颜的声音还带着未平静的惊喜：“刚才我爸说，冉冉现在能和我妈对话，一天还能说不少话！我就知道我妈不会让人失望，毕竟是教育工作者，她果然化‘悲痛’为力量。你信不信，我妈这几天表现出来的抑郁一半真一半假？”
??“你想说，她为了将自己的姿态放到和易冉一个水平，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和易冉一样自闭？”
??“以我对我妈的了解，应该是的。”千颜在床上滚了个圈，“而且已经见效了，不信你什么时候去我家看，冉冉一定比我们上次见到情况好多了。”
??易梧想了想道：“所以，你妈究竟对我们的态度怎样？”
??千颜：“不好说，她接受不了，但她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悲情父母一样逼我们分手，你看她对冉冉的态度就知道了。我甚至觉得，我妈不是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而是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我妈更喜欢你，可我在她心里是潜在反社会分子，她不想让我污染她心目中最乖最听话的孩子。”
??易梧笑道：“真的？”
??“下次你自己问她。”
??“好，我待会儿问她。”
??“待会？”千颜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你现在在哪？”
??只听易梧说：“你家门口。”


第82章 夜晚
??“我家门口？你送完我之后不回自己家，跑去我家干什么？！”
??“易冉打电话让我来的。”
??“冉冉？”千颜狐疑，“冉冉给你打电话？冉冉会给你打电话了？”
??“第一次。”易梧道。
??千颜想到另外一件事，“待会我妈一定会问你课上烧书那件事，你要怎么跟她解释？”
??“我就说是你指使的。”
??“答对了，就这么说，记住了啊！”
??陆希看到千颜仰面躺在床上，边打滚儿边打电话，兴致不知为何看起来很高，陆希和千颜同宿舍这么久，很少见她和人通电话，更不用说心情这么好了。
??电话那头是谁显而易见。
??陆希默默埋头看书，假装自己完全不存在。
??易梧在电话里说：“你是不是犯病了？我说你指使的，你还这么高兴？把你卖了还想替我数钱？”
??“我当然开心，我的学姐终于开始在未来公婆面前保护自己的形象，你如此远见，我倍感欣慰，这种罪过全让我承受吧，反正我身上一堆脏水，再多一勺半勺也没事。对了，你一定要说是我指使的，不然他们可有得唠叨了。”
??易梧走近千颜家的别墅，还没按门铃，“你爸妈不会信的。”
??“不，他们已经信了。”千颜哭笑不得，“我爸已经质问过我，说是不是我怂恿你做坏事。你看，我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已经就这样了，你别费口舌解释，否则他们会觉得你故意帮我开脱。”
??路灯洒下的暖光落在雪地里，易梧看着千家别墅里露出来的灯，“千颜，你就没想过，有一天，有些事，你和你爸妈摊开来说，树欲静而……”
??“不要。”
??千颜立刻打断她，“一想到那种场景，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好，我不劝你，不过要是有一天你想好了，我可以陪你一起，两个人或许没那么尴尬。”
??千颜按着电话大亲了一口：“易梧，我爱你。”
??一旁的陆希：“……”
??下学期一定要换宿舍。
??·
??“我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怎么一直不进门？”冯妍问。
??易梧脱下大衣，抖落上面的雪片，“疗养院那边有点事，怕被易冉听到，索性在外面接了电话再进来，没事的，今天不太冷。”
??冯妍接过她的大衣，帮她挂好，“小梧，我和你千叔叔考虑，要不别送冉冉去疗养院了，我看她在我这儿的一周好像没什么情况，很乖，不哭不闹，除了话少一点，其实看不出大问题。”
??“谢谢阿姨，不过疗养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易梧有礼道，“总住在您家里太添麻烦了。”
??千泽林从厨房钻出来，端着一杯刚磨好的咖啡，“麻烦什么，你冯阿姨说了，她只有三个女儿——你和双胞胎，其他都不作数，你把冉冉接走了，你冯阿姨可孤单了。”
??冯妍瞪了他一眼。
??千泽林忙不迭低头躲避眼神杀。
??易梧向着客厅走去，易冉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默默看着电视画面。
??明明是她打电话叫易梧来，可见到姐姐走过来，她却连头都没偏，直到易梧坐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头上，她才微微仰了下头，仍没什么表情。
??“冉冉，你让姐姐来干什么？”易梧问道。
??“是我让她打电话把你叫来的。”冯妍从身后递给她一杯咖啡。
??易梧背对着她没有动，也没追问为什么，似乎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她接过咖啡，坐回沙发上，望向静音的电视，整个人安静得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刘阿姨下楼来牵易冉上去睡觉，客厅里只剩下易梧、千泽林还有冯妍。
??这个场景对于易梧来说并不陌生，第一次见到千颜之前，她几乎隔不了多久就会和千泽林夫妇吃一顿饭，他们很关心她的生活，易梧也感受得到，他们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闺女对待。
??很长一段时间里，千颜父母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她亲生父母的角色，他们交流，他们仿佛无话不谈。
??千泽林和冯妍一直邀请她来家里住，但她拒绝了，甚至连千家别墅都没来过。
??还有千泽林的资助，她一分也没拿，周围陆续伸来的手被她一一拒挡在外。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千颜其实很像，她们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可以靠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但她和千颜又是很不一样的。
??千颜是太相信自身，而她是因为……她不敢相信其他人。
??“小梧，喝一点吧，这是你千叔叔刚泡好的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冯妍说。
??现在是夜里，这个点请人喝咖啡，无疑意味着接下来的谈话会持续很久……
??易梧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将杯子放回茶几，“阿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明天上午没课，今天聊晚点也没关系，别打扰到您二位休息就好。”
??“小梧……你喜欢颜颜吗？”冯妍坐在易梧对面。
??千泽林坐在沙发扶手上，看似不想参与这场对话，视线却不住窥视易梧的眼神。
??他是商人，惯会研究人的脸色，不过相比较易梧、冯妍这些考试状元，他心理分析的本事又要差一截儿，但当他听到易梧接下来说的话时，他万分肯定那是世上最真挚的言语。
??易梧说：“千叔叔，冯阿姨，如果现在让我写学术报告或者演讲，我很快能写出几千字来，可唯有喜欢这件事，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喜欢’两个字，好像除了这两个字，我再也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我对千颜的心情。您问我有多喜欢千颜，我只知道，如果我明天或将遭遇不幸，我将会让千颜成为我唯一的遗产继承人，尽管我并没有多少遗产，而且颜颜大约也是看不上我那点财产……我想说的是，我愿意将身心都交付给她，我喜欢她。”
??冯妍久久看着易梧，终于叹了口气道：“小梧，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你是学生，不要把死这种事挂在嘴边，它离你很遥远，还有美好的人生在前面等你。”
??易梧轻点头。
??冯妍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颜颜，你能不能劝她让她不要参与危书计划？她现在连家都不回，就为了不和我们谈这件事，可是……这不行，她不该参与。小梧，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那本书一直放在教育部，最近频频传来损坏的消息。这个时间节点太微妙了，其中一定有人为因素。这个人能渗透进教育部，背景不容小觑，说不定是我们打过交道的人，颜颜去太危险了。”
??“阿姨，您为什么会认为是这个人，而不是这群人？”
??冯妍怔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易梧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习惯性地质疑而已。这件事我也不想让千颜参与，而且我已经很多次跟她提过，但是阿姨……您知道的，她很坚决，逆反心理也重，您越是不让她做，她越是会往里钻。”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冯妍说，“可我想着，颜颜或许会听你的话，如果她也喜欢你。”
??“她喜不喜欢我，或者有多喜欢我，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一直阻止她做她想做的事，她不会喜欢这样的我。阿姨，这难道不正是你们和颜颜的隔阂所在么？”
??客厅陷入沉默。
??易梧好似没察觉到这股死寂，继续说道：“阿姨，如果颜颜第一次叛逆的时候你们没能正确引导她，那么当她再一次有自己想法的时候，请支持她，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怎么做，她需要的是你们说你们相信她，如果你们连我都可以相信，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呢？”
??有时候，所谓关心则乱，正是如此。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冯妍思索着，嘴里呢喃着，“小梧，你好像不太一样了，好像比以前叛逆了一点……一定是被颜颜带坏了……”
??“是呢。”易梧笑道。
??气氛渐渐缓和，冯妍嘴角勾起勉强的笑，“所以，上周穿书指南课上发生的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啰？”
??“是。”
??千泽林不敢相信地瞪了下眼睛，倏地望向冯妍，冯妍轻挑了挑眉：“你看，老千，我就说吧，你家颜颜本事虽然大，但毕竟是刚念大学，还没到能把书玩出BUG的程度。”
??“那也没事，”千泽林不知为何竟像突然释怀了似的，“反正替哪个女儿收拾残局不是收呢？不亏。”
??易梧：“千叔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妍嗤笑道：“小梧，你知道章校长为什么会和书籍修复室的人一起出现在教室吗？”
??这个问题易梧自己也没想明白，她问：“为什么？”
??千泽林试图阻拦：“冯女士，你别给孩子讲这些世俗的东西……不要听……”
??“这有什么的，别管我，你自己上去睡，”冯妍拨开他阻拦的手，“我跟我女儿谈心，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杵这儿干什么？”
??“哟，这会儿成你女儿了？前几天不知道谁说要把这一对小儿女赶出去，让她们自己过，眼不见为净……唔……”
??千泽林话说一半被冯妍拿纸巾堵住了嘴，“你给我滚上去，我一时的气话不行吗？！小梧，你别听老千放pi，他……呵呵，他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第83章 生活
??易梧抿着嘴一笑，没说什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经常和千家夫妇聊天的原因，他们小打小闹，有时候会让她在恍惚中以为，她还有一个家，树欲静而风消逝，子欲养，亲也在。
??千泽林负隅顽抗，终于在客厅争取了一席之地，他坐在一边，只听冯妍说：“那天其实是因为你千叔叔去学校开会，刚好会议室在书籍修复室旁边，他们接到通知说有门课出bug了，你千叔叔一听教室和课名，立马就猜到是颜颜，于是赶紧请章校长出面处理……记过没关系，至少别让颜颜被开除。”
??千泽林掩面笑道：“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也在那个教室。”
??易梧：“我一早也没想到我会在那里。”
??冯妍继续说：“章校长一开始不肯去，说谁犯的事，得自己站出来收尾。后来是你千叔叔软磨硬泡，章校长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不过他提了一个条件，说是学校打算成立一个基金会，正缺启动资金……”
??听到这里，千泽林手忽然捂住胸口，像有人从那里挖走了什么似的。
??易梧留心到他的反应，问道：“所以章伯伯让千叔叔出资创立基金会？”
??“别说了，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千泽林语气满是苦涩，像被人骗走糖果的小孩，“章校长一开始拖拖拉拉不愿意去，其实是故意留着讹我，他就是想从我这里挖一笔资金，这老头太狡猾了。”
??冯妍瞅着他，“你当面怎么不敢这么说？”
??“我那是给你面子，”千泽林道，“章也礼好歹是教育部驻青大校长，理论上算你上司，我就当花点钱贿赂你老板，冯女士你还不感激我？”
??易梧好奇千泽林被讹了多少钱，按理说千泽林做生意家大业大，一般数额不会让他太心痛才对。
??“千叔叔，我可以问问，基金会的启动资金是多少吗？”
??千泽林晃出一个巴掌，“三百万。”
??易梧：“……”
??千泽林说：“小梧啊，这笔钱千叔叔已经拿小本本记下了，就当你上契给我当干女儿的红包。为了你们俩这一闹，我可是小小地放了把血，以后干爸干妈老了，颜颜要是不孝顺，你可不能不要我们啊！”
??易梧低笑，“好，谢谢千叔叔。”
??·
??从千颜家别墅里出来，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洒在路灯下。
??方才冯妍留她在家里过夜，不过被她拒绝了。
??这时，手机响了，一接通，就听千颜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干脆住我家里？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易梧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
??千颜：“我刚联系老千了，他说你没在家住，一定要走。哎，你说你，他们不跟你见外，你跟他们见什么外？”
??易梧答：“你不在，我一个人住着没意思。”
??千颜：“……要不我现在翻/墙出去找你？”
??“你乖乖在学校呆着吧，”易梧笑道，“你爸为了那天的事，捐了三百万给章伯伯让他成立基金会，你知不知道？”
??“刚听说了，”千颜在阳台上压低声音道，“没事，这么点钱对他来说没大事，他是不是表现得特别心痛？别信他，他就是在你面前卖惨博你同情。”
??“‘这么点钱’……？颜颜，我就不问你家里有多少资产了，我就问你，你的小金库有多少？”
??“怎么，我们才刚睡了一次，你就开始查我银行户头……”
??砰——
??房间里什么东西撞到地上砸了一下，千颜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她捂着音孔从阳台进来，只见陆希正蹲在地上捡她刚洗完的袜子和一个塑料盆……
??“发生什么事了？”易梧在电话那头问。
??千颜欲言又止地望着陆希。
??陆希视线和她碰了一下，飞快地躲开了。
??“没什么事，晾的衣服掉下来了，”千颜说，“易梧，你早点回家，明天我下课之后去医学部找你。”
??挂了电话之后，千颜蹲到陆希面前，“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
??陆希起身要走。
??千颜一把按住她，“陆希，要不——”
??“要不我和小果或者衣衣换个宿舍吧。”陆希抢先开口道。
??“为什么？”千颜皱眉。
??陆希避开千颜的目光，眼神在地砖的花纹上逡巡，“千颜，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以前我总觉得配不上你，想着有一天变得优秀了，再跟你表白，可是被易梧抢先了一步……如果我能早点像学姐那样向你表白，或许……哎……我不能每天都装作对你没有别的想法，我更不能看着你和学姐腻歪，那样的话，寂寞都变成我的了……太孤单了。”
??“或者你可以和衣衣发展一下？”
??千颜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般无二，仿佛两人只是随意地聊天。
??陆希自嘲地笑了一下，“颜，你不喜欢我，也不必要把我安排给别人吧。你难道不清楚衣衣有多直吗？而且我也不喜欢衣衣，我只喜欢你，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落沟渠……”
??“打住，”千颜听着觉得硌耳朵，“你可以把我比成明月，但请你不要把我家易梧比成沟渠。”
??“颜，你太双标了，她说我们是狐朋狗友的时候，你一句都不辩护，我只是说她是沟渠都不行吗？”
??千颜：“……你怎么知道她说你们是狐朋狗友？”
??陆希：“颜，你们每次谈论你的狐朋狗友的时候，也根本没避着过我们啊……我们想不听到都不行，我们仨的小群名字就叫‘颜的狐朋狗友们’……”
??“你们仨背着我有小群？”
??“颜，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千颜莫名其妙：“记得什么？”
??陆希深叹了口气，“那天我们在大群里聊天，你说我们打扰你学习，让我们单独建个小群玩……小群就是那时候建的。颜，我真的很难想象，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居然会和易梧……颜，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两个其实只是肉/体关系，没有真的心灵交流吧？我是不是还有……”
??“你没有机会！”千颜猜到她想说什么，立刻打断她，“陆希，我给你找几本佛经，你穿进去学习学习怎么做到清心寡欲吧。”
??“不了，颜，我还是换去隔壁住吧，”陆希低落道，“颜，你喜欢她们中哪一个？我把她给你换过来。”
??“没有这个必要，我从明天开始住校外。”
??“为……为什么？”陆希问，“你能申请到走读证？”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千颜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无奈，“我想告诉你，不是易梧抢先了你，那天就算是你先向我表白，我最后喜欢的人也还是易梧。”
??——和谁先表白没有关系，而是和表白的那个人有关系。
??“或许吧，”陆希将掉在地上的袜子放回盆里，重新拿回卫生间洗，“颜，我祝你和学姐幸福，要是哪天你和学姐分手，诶——”
??千颜往她盆里挤了一大泵洗衣液，“你可停嘴吧你，这是你祝人幸福该说的话吗？！”
??“……”
??·
??翌日，易梧刚出教学楼，就见楼前停着一辆车，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放下，露出千颜那只花孔雀的笑脸，她手指往外勾了勾，精心化过的眉毛微微扬起一个多情的弧度，像拍画报似的。
??易梧抱着实验箱走过去，手搭在车顶盖上，“昨天晚上是不是被陆希听到了？”
??千颜不答反问：“回家吗？”
??易梧：“我要去实验小学接易悠，暂时不回家，怎么，你要出校吗？”
??“你先上车，我再告诉你。”
??易梧绕到副驾驶，开门钻了进去，还没坐好，就看见千颜透过后视镜指了指后座上放的大包小包，说：“学姐，要不把悠悠也送我家去，我们两个单独住你家吧？”
??“易悠听到你这么说，她会伤心的。”易梧说，“而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宿舍东西都搬出来了？”
??“对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陆希嫌弃我总跟你打电话腻歪，把我赶出来了。我现在是有家回不去，宿舍也住不了，要是你都不收留我，我可就只能天天住车里了。你知道在车里睡觉容易窒息而死吧？”
??她这话说得要多没谱就有多没谱。
??且不说她家里有座大别墅，就算她真被赶出家门，她银行卡里的钱也够她在酒店住到几十年之后了。
??易梧嘴角不自觉弯起，噙着笑意道：“你昨天才说你爸卖惨博人同情，你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果然父女啊，性格总是一脉相承，你想来我家就直说，我难道会说‘不’么？”
??千颜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这是同意了？太好了，走，我们现在去买新床垫！”
??“……颜颜，你要真这么嫌弃我家，要不咱们去酒店开房吧，别费这麻烦功夫。”
??千颜开车出了学校，“眼光放长远一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自己好点，这样大家才能得到更好的体验，你懂吗？”
??易梧望向车窗外，笑道：“我现在的体验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多余点缀。”
??“不行，”千学霸斩钉截铁道，“这种事得精益求精才行！”


第84章 又来
??易梧问：“宿管这边你怎么处理的？你难道也申请了走读证？”
??“那倒没有，”千颜说，“我去了找了我二叔，他认识学生宿舍建筑工程维护部的人，就说我租的宿舍需要修缮，必须在校外住一段时间。”
??易梧：“你的理由这么拙劣，居然没人揭穿你？”
??你搬出来，你舍友继续住，合着宿舍内部分区域修缮么？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
??千颜勾着易梧的脖子将她带过来，在耳畔用一种极暧昧的语气道：“章伯伯不是说，我要是半夜说梦话向你透露几句危书计划的事他管不着么？可我要是住宿舍，怎么半夜说梦话被你听见呢？”
??易梧：“……所以章伯伯也知道你搬来我家的事？”
??千颜：“就是他建议我搬出来的，连这个‘拙劣’的理由也是他帮我想的，他老人家可为了你操碎了心呢，你也不知道体谅他。”
??易梧：“他才刚从你爸那里讹了三百万，你竟然还站他这边帮他说话，要是被你爸知道了，你猜他会不会气得和你断绝关系？”
??千颜瞅着她眨眨眼睛，“他要是真把我赶出来，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易梧：“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事先说好，你太贵了，我可能养不起你。”
??“……”
??·
??千颜搬出宿舍之后的每一天，陆希只能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者去隔壁范衣衣她们宿舍坐一会，再要么就是让千颜留下的扫地机器人‘泥鳅’陪她聊天，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寂寞。
??原本还想着，只是宿舍里见不到，但人总归是要来上课的，或许千颜还需要她帮忙占座。
??然而，奇怪的是，近一个月以来，千颜来上课的次数寥寥无几。
??更令大家疑惑不解的是，老师上课点名都会直接跳过她，有一次《穿书场景分析》课的老师习惯性喊了千颜名字，教室里没人回应，过了会儿等他反应过来，连忙略过去，直接开始念下一个。
??似乎千颜缺课在情理之中。
??就像提前有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一样。
??陆希很少碰到千颜，却经常在论坛上看到千颜和易梧一起走的照片。
??此时已近年关，正是华国一年最冷的时候，即使是青春气息最旺盛的大学校园，路上也很少能见到行色从容的人，任谁在北风中被吹出红鼻头，心里想的都只有赶紧找个有暖气的屋子钻进去。
??可是论坛上每每出现易梧和千颜，两人却总是并肩说笑，步履清朗。
??身旁明明是乌鸦栖息的枯树，但仿佛被她们俩走出了春天般的感觉。
??这天陆希又在刷论坛上‘初恋的天空’板块，这里聚集了一大批繁忙却八卦的青大学子，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分享‘被舍友告白怎么办’、‘男朋友脚踏两只船怎么办’、‘暗恋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陆希每天都可以看到千颜。
??……还有易梧。
??范衣衣凑过来，“陆希，你怎么每天就跟丧偶一样，你能不能精神点？！”
??陆希说：“我爱的人不爱我怎么办？”
??范衣衣：“……你也别爱他不就行了。”
??陆希：“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么……干嘛？”
??林小果连续快速在范衣衣和陆希手肘上拍着，“快看快看，教室外面，她俩真好啊，每天这么腻歪也不腻，我都不知道学姐竟然这么放得开，公然摸颜的脸，啧啧……羡慕。”
??范衣衣掴了下林小果的脸，“我也摸你，别羡慕了。”
??陆希往教室窗户外望去，只见易梧和千颜靠在走廊扶手上说话，易梧浑身还是透着淡然如水的气质，而千颜，则依旧神采飞扬，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她的兴奋给笼络过去。
??“你这样不累吗？”易梧问。
??千颜笑答：“你指的是什么累？”
??易梧扫了眼她，“你白天要去教育部参与危书计划，晚上又要熬夜补白天落下的课，你这个作息，就算每天拿眼霜当面霜抹，皮肤也经受不住吧。”
??“你心疼我啦？”
??“我心疼你的手感，你这几天摸起来明显没有上个月光滑，我觉得你有必要去美容中心……”
??“易梧，你——”千颜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立刻收敛下来，“我每天这么辛苦，你不好好伺候伺候我，竟然嫌弃我的手感！”
??“我只是给个建议。”
??千颜：“那我建议你换个手感好的女朋友，要不要我帮你上论坛发个征友帖？”
??易梧：“可以吗？”
??“想得美。”千颜龇出一个挑衅的笑，“谁敢应你的帖子，我找他宿舍去揍他！”
??“快去上课吧，你一周只有这节实践课必须来教室，好好珍惜，”易梧拍着她的背，将她往教室门口推，“你那帮狐朋狗友或许很想你呢，下课我来接你，你知道在哪找到我。”
??“我自己也可以去，你不用特地送我。”千颜欲擒故纵地说。
??然而易梧的回答却非常实诚：“我不是特意送你，刚好最近穿书医疗集训队在组织训练，场地就在教育部附近，我过去刚好顺路，捎一下你而已，你别想太多。”
??“……”
??“我走了，两个小时后见。”易梧道。
??千颜看着易梧按开电梯，脸上的笑丝毫没有放下，只是眼神中渐渐浮现起一种意味难明的犹豫，直到易梧走进电梯最后朝她摆了下手，千颜才转身往教室里走去。
??这时，她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就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陆希在教室里目睹了全程，她原本想装出笑容和千颜打招呼，可是看到千颜一脸凝重的表情走进来，她忽然有些僵硬，手举到一半又放下。
??但还是被千颜看见了。
??千颜走过来，放下书包，“多谢占座。”
??“没……没事。”陆希支吾。
??千颜并不知道陆希在想什么，但察觉到她的结巴，“你怎么了？有话就说。”
??“颜，你最近都去哪里了？”陆希问得忐忑，而且已经预知到千颜根本不会回答她，“刚才你和易梧……你们俩……”
??千颜：“我们俩什么？”
??陆希思忖过后，决定还是不说，于是扯了个其他话题，又换了种轻松的语气道：“颜，好久不见，你想我们了没？”
??“上周不才刚见过么？”
??“……”
??可是你和易梧一个小时没见都得发条消息倾诉思念啊……
??·
??穿书实践课比一般课程时长要多半个小时，但大家似乎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下课铃响的时候，部分同学还没从书里出来，强行被教授终止，留作课后作业。
??范衣衣和陆希在课上就完成了穿书目标，只有林小果抱着书哭唧唧：“我都穿了一个小时，待会儿又要从头开始，呜呜，就不能存档吗？”
??范衣衣：“华国没有可以存档的书，你就别想了，话说这学期马上就完了，你怎么连实践课上的作业都穿不完，你这样期末考试不会挂科吗？”
??说到挂科，千颜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对她们说：“对了，我家那位让我提醒你们，这次期末考试穿书实践考核她不参与——”
??“太好了！”
??“真的假的？！”
??千颜还没说完就被这几人打断了，她们肉眼可见的兴奋，就好像易梧不参与考核，她们的前途就有了保障似的。
??“还有但是。”千颜无语。
??林小果眼皮一跳：“什么但是？”
??范衣衣：“只要不是学姐，什么‘但是’都不能阻止我及格！”
??陆希内心想道：‘只要不是易梧，我就不用被她俩当面撒狗粮了。’
??“但是我家那位告诉我，”千颜像故意强调某几个字眼，特意将‘我家那位’加了重音，可大家却没有反应，她只好继续说下去，“学院请了穿书集训队的人来穿成反派，对广大小可怜们进行考核，你们觉得他们下手会比易梧轻吗？”
??“啊，这样啊……”
??众人若有所思。
??范衣衣忽然问：“颜，你不是一直想加入穿书集训队吗？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上次在警局帮李队长处理刘倩的事情时，千颜和那帮穿书集训队的队员早已混得很熟，但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范衣衣她们，于是敷衍道：“我只认识穿书医疗集训队里的人，毕竟我家那位在里面。”
??大家：“……”
??秀，你就秀。
??“那个……咱换个话题，”林小果说，“颜，今年寒假你有旅游计划吗？”
??千颜：“暂时没有，怎么？”
??林小果说：“那太好了，你们想不想来我家？”
??陆希：“你家？”
??林小果：“我家冬天特别暖和。”
??范衣衣：“你是说让我们从华国东北角去西南角过冬？大雁南飞也飞不了这么远吧？”
??千颜说：“我就不去了，我如果去，还得拖家带口，太麻烦了。”
??林小果连忙：“你可以和学姐一起来，我家住得下。”
??千颜：“不，你家住不下，我家还有对双胞胎小妹。”
??林小果：“好吧。”
??与此同时，易梧手机上收到千颜发来的一条消息：
??-“今年寒假去澳洲吧，那里现在是夏天，可暖和了，咱们去过二人世界，把你妹妹送我家去，让我妈看着她俩，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6 00:02:08~2021-04-27 02:0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写方案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电话
??王仪副教授一如即往地坐在办公桌前给学生改论文，易梧原本的位置在她对面，如今已空了许久，被王仪堆满了废弃的实验数据表，还有大摞大摞挤满红标记的论文。
??“小梧，你最近很少来我这儿，”王仪低头边改字边说，“穿书医疗集训队那边的任务是不是很繁重呀？”
??易梧将文件摞好，各归原位，“据说是比以往要忙一些。”
??王仪头也没抬，说：“也是，马上要过年了，大家都要冲KPI，偏我手上这帮学生怎么一点不着急，来年开春论文就要投出去了，到现在还有一帮孩子穿书数据都没模拟出来，我真是头痛，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自觉，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哦对了，千颜最近应该也很忙吧，你们是不是都没怎么见面？”
??“……”
??易梧瞅了眼还热乎的手机，恰好这时候千颜的消息发过来：
??-“今天实践课又穿外文书，印度英语，听得脑子发蒙心发慌，求关爱。”
??易梧将手机翻过来，反盖在桌子上，说：“还好，偶尔能见上几面。”
??王仪还没察觉到易梧语气里的异常，她自顾自说道：“要说千颜这姑娘，看起来骄傲得不可一世，偏偏这种性格又特别容易被套路，你想让她干什么，她就会跟你对着干。你看看，你让她参与危书计划的时候，她说她惜命不去，你不让她去的时候，她自己上赶着往上撞。”
??易梧不置可否，只说：“她想帮我。”
??王仪摇头笑了笑，继续批改论文，道：“所以她最近有向你透露部分危书计划的信息么？”
??易梧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当即道：“没有，危书计划是特级机密，她不会违反规定泄露给我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
??自危书计划启动以来，千颜就搬去易梧家住了。
??刚开始几天，千颜每次回家都会兴奋地‘泄露’研究进展，诸如今天剧情发展到哪里了，书里有什么新发现，谁谁谁担任今日穿书任务，有时候激动了，就会说‘这原来是你爸爸的个人传记’、‘你爸爸去国外留过学诶’、‘你爸喜欢珐国的黑松露呀’……
??然而，似乎在危书计划进行到二十天左右的时候，千颜回到家里的话突然变得很少。
??那天易梧接她回家的路上，千颜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易梧没有追问。
??不知为何，计划启动之前，易梧迫切盼着千颜带回关于那本书以及她爸爸的信息。
??可是当研究在进行中时，易梧却变得从容了，往往是千颜说什么她听什么，千颜不说她便不多问，甚至有时候，她会暗自希望计划不要进行得太快，真相如果能晚点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天之后，千颜又恢复了往常的好心情，和易梧相处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只是两人的话题不再围绕着危书，而且易梧感觉到，千颜似乎开始有意避开危书，不怎么再愿意提起它，就好像想让危书从生活中完全淡去一样。
??这些易梧其实并不在乎。
??她如今唯一在意的是千颜对她的态度。
??危书计划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千颜看着她时的笑里会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难道她的担忧成了真，真相并不光明？
??如果真是这样，千颜会不会因为长辈的过去而和自己产生隔阂？
??刚才送千颜去上课时，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合上，易梧看到侧墙上的消防栓玻璃反射出千颜的身影，在转身的一刹那间，易梧分明见到千颜脸上的笑容骤然降温，消逝得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为什么？
??她的笑容为什么消失了？
??其实易梧真正想的是，她的笑容怎么可以消失？
??她不是无坚不摧么？
??“易梧，小梧？”
??王仪团了张纸扔过去，“你手机响了，快接，想什么呢？”
??易梧收回心神，拿着手机离开办公室，只听千颜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我上着课呢，”千颜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老师正找人上去示范，NPC叽里呱啦往外冒印度英语，谁也听不懂——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没看见。”
??“我看到消息提示变成‘已读’，你别想敷衍我。”
??易梧说：“你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还不打起精神上课？你其实就是不想认真听讲，所以才开始研究寒假计划吧？”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嘛？考试周是兴趣爆发期，Deadline是最佳生产力……话说，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我们去澳洲过年吧？！”
??易梧默默看着空寂无人的走廊，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千颜没催她，只是在电话里等。
??过了不知多久，易梧才回答道：“好。”
??“太好了，”千颜兴奋不已，但还是压低着声音，“今晚回家你和我一起看飞机票。”
??“这么着急么？”易梧笑道。
??千颜说：“春节出行人流量大，我怕买晚了就没了，未雨绸缪，不会错的。”
??“可是如果你们那边的活没干完，教育部不放你走怎么办？”
??“会干完的。”
??“你肯定？”
??“是。”
??·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青，透过窗户只能看见高高低低的楼顶落满雪，捂得结结实实，多安静的夜啊，外间的一切杂音仿佛被大雪吸收殆尽，只有路灯在雪里散着暖黄的光。
??易梧一整晚都没睡。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易悠又去了姨妈家，易冉还在千颜爸妈那儿。
??至于千颜，今晚她留在危书计划研究室，一整宿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易梧睡不着，眼见着天马上要亮了，她干脆拿出医疗队最近的资料，坐在窗前一页一页翻着。
??最近大家都很忙，连学校里的穿书社团活动都停了好几周，千颜不必说，她自己这里也是案牍劳形，每天都有新案例送来，无论是穿书集训队还是穿书医疗队，大家总是步履匆匆，有时候一整天连水都顾不上喝。
??而这一切繁忙事端的源头，似乎都是从上次画家毁尸事件里的那个‘快递’里牵扯出来的。
??还记得当时正是因为快递员上门送快递，才意外阻止刘倩老公的尸体没被完全烧光，后来警方从快递公司将那个快递拦了下来，发现里面竟是一本没有结局卷的书。
??原本还有一本，是刘倩买的。
??不过在火场里被烧了，除了易梧、千颜和章也礼校长，其他人尚不知道它的存在。
??警方根据画家胡川的购物记录，辗转找到了出售那本书的网店，却发现网店已经注销，负责人的身份也是伪造的，警方试图还原他们的交易记录，然而屡次三番失败，显然有人在后台数据上做了手脚，连平台也给不出答案，所有人都是满头郁闷。
??与此同时，警方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到两起报案，警员过去一看，要么是有人利用书自杀身亡，要么就是自杀未果被人发现报了案，一时之间，各地冒出许多类似的书。
??内容或有不同，但都没有结局卷。
??就像背后黑手迫不及待要抛售存货一样，往往是警方封了这条销售线路，隔几天那里又冒出一堆书。
??只是，连续查探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找到更具体的线索。
??易梧所在的穿书医疗集训队主要负责对死者进行尸体查验，这倒不怎么难，被危书困死的人的死状类似，几乎都是由于缺水或者饥饿而生理性死亡，再就是部分人生前可能患有其他类型疾病。
??剩余自杀未遂的人就比较难对付了。
??他们往往沉默不语，偶尔被易梧他们这帮人说到诛心之处，便会突然爆发歇斯底里的吼叫或者哭泣，往下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最令人费解的是，这些人分属不同领域，年纪也不存在集中性，从十几二十几岁直到六七十岁的人都有，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完全看不出规律性，就好像只是到了季节，大家凑一堆玩来了。
??而穿书集训队的队员比易梧他们还忙。
??一本存在问题的书送来之后，警方会派穿书集训队队员穿书，穿一次就是三小时。三小时一到，负责人会准时将人换出来，避免队员在这种没有结局卷的书里停留太久。
??然而，五花八门的书穿了一大堆，大家得出的结论却只是：这些书的剧情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队员们还发现，和这类书致死的用途不一样，相反，它们的剧情通常都非常梦幻美好，好得不真实。
??据穿书员描述，他们身在其中之时，心情会异常舒畅，完全不会挂念现实世界，甚至想永远在这里呆下去。
??如果一定要类比的话，只能说，就像毒品。
??大家谁也没碰过毒品，可是提到赃书带给大家的体验，似乎也只剩下这个词能形容了。
??穿书集训队内部将这次调查称作‘赃书计划’，易梧无意瞥见文件上深红色的大字‘赃书计划’，心里想的却是千颜所在的‘危书计划’，不知他们那边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千颜既然那么笃定过年之前活能干完，也就是说，他们目前的进展很顺利，结果会在预期之前出来，既是这样，千颜为什么不再与自己分享穿书进度？
??她究竟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的缄默是为了避免什么？
??她每天的笑，是强颜欢笑么？


第86章 同仁
??外边的天隐隐翻亮，‘危书计划’研究室里的日光灯却还照得通明，房间四面装有整面墙的屏幕，正中央的地上摆着一张圆环形的桌子，间隔半米的位置各放了一个坐垫。
??这便是千颜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环境。
??危书计划一共有二十个人，除了秦归是个熟面孔外，还有一个叫‘洪方妮’的穿书队队员，早先千颜在警局和她打过交道，她依旧留着那一头短发，发尾似乎又剃了一点。
??此时千颜靠着桌子坐在地上，还在埋头看书，她这段时间没去上课，缺的内容只能在晚上补。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洪方妮。
??“你怎么还不回家？”洪方妮问，“你之前不都回家学习么？你家那位今天怎么不催你？”
??千颜抬头看了眼她，“你怎么也不回家？”
??“哦，我家住得有点远，我回去一趟睡俩小时就得起，不值当，我一般就在这边打地铺，反正有地暖，睡得还挺舒服，”洪方妮从柜子里抱出小毯子，扔给千颜一条，“要不你邀请我去你家住？”
??洪方妮给千颜毯子本来是让她盖腿，但千颜将它折了一下，铺在地上，然后躺了下去，“我自己都没回家住，怎么带你回家？”
??洪方妮见千颜也要睡了，于是将房间里的灯关掉，说：“颜同学，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千颜在黑暗里说。
??“那你怎么……”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千颜无声叹了口气。
??她该怎么告诉易梧关于她爸爸的事呢？
??危书计划启动这么久，研究员几乎是逐字逐句阅读过易左临留下的书，每天还会有专人进行穿书任务，尽管这本书是易左临个人建模的书籍，但其中的NPC逼真度非常高。
??由于穿书场景对所有人公开，所以当NPC的模样呈现在大屏幕上时，总能听到现场有人直接叫出人名，他们中的大部分仍活跃在穿书界，时常能在报纸或者教育新闻、采访里见到，比如章也礼、王仪这些人。
??但有点出乎千颜意料的是，她居然没见到老千。
??她之前听爸妈说他们和易左临关系不错，所以在易左临逝世后才一直关注易梧，没想到人家临终前做了一本回忆录式的书，居然连老千的身影都没有，竟是老千错付了。
??冯妍倒是出场过，样貌和现在差不多，看来这些年保养得不错。
??这些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妥。
??是直到之前的某一天，当穿书剧情进行到第八章的时候……
??那天，担任穿书员的人是千颜，因为没有存档机制，所以作为项目负责人的章老校长从国外购进一台高阶时间加速仪，直接对书里的时间流速进行调整，一分钟左右便迅速将前七章的剧情走完了。
??——据说这台仪器也是章老从董事会拉的赞助，就是不知哪位董事又被章老讹上了。
??前七章的剧情很简单，讲的都是易左临年轻时候的事，从念中学开始，参加穿书高考、实践考试、竞赛……几乎整个青少年时期都是在考试中度过，不出意外的也都是第一名，一直持续念大学。
??大学部分的剧情是洪方妮穿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还是念书、考试，交了几个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上了青大之后，易左临发现身边人都特别优秀，以前他在中学一骑绝尘，现在却被其他中学录进来的学霸轻轻松松碾压，而他发现，任凭他怎么努力，似乎都追不上前面的人，他在走，别人也在走，他逐渐变得焦虑，那阵子头发掉了很多，每天吃饭也没胃口。
??而千颜接下来穿的第八章则是易左临大学毕业之后的事，这里出场了一个千颜认识的熟悉面孔——章也礼。
??千颜粗略推算章伯伯那时候至少有五十岁，可外表看上去却只像三十出头。
??章也礼第一次出现在易左临的故事里是在毕业典礼上，那时候的章老已经是青大校长，他依次为礼台上的毕业生们拨穗、颁发毕业证书，然后合照留念。他最后停在年轻的易左临面前，递过毕业证书的时候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加大力气在他手上摁了一下。
??千颜清楚地听到章老说：“孩子，希望你未来能成为一个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
??不知为何，当千颜以易左临的角色身份听到章老说这句话时，她似乎从中听出另一层含义，完全不像是校长走过场式的祝愿，反而给人一种临行父母恳切的叮嘱，似乎想立马将长歪了的苗扶正一样。
??而且，校长为什么会单独对易左临说这样一句话？
??还是说，校长其实对每个人都说了，但在易左临的回忆录中只有他自己的印象？
??关于这一点，千颜直接找章也礼求证了。
??可是章也礼给出的答案却是：“那句话我只对他一个人说了。”
??千颜：“为什么？”
??过去了几十年的事，章也礼竟仍记得清楚，他说：“易左临在那一届毕业生里相对特别，他几乎在年级里担任了一切可以并行的职务，年级长、社团负责人、穿书竞赛裁判、低年级穿书辅助考核员——和现在的易梧一模一样。不只是这样，他还和社会上的人有联络，当时学校收到匿名举报，说是有学生在倒卖绝版书。”
??“是我老丈人？”千颜问。
??章也礼对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没错，他靠倒卖绝版书赚了一些钱。被发现之后，他的生意就停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开始自己建模、制造新书。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是很惊喜的，这是我们学生的创造力，作为校长，我一定是要鼓励的，可……”
??章也礼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千颜等了一会，见他仍不想开口，遂主动问道：“章伯伯，华国不是不允许私自制造书么？”
??章也礼叹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管得不那么严，我们的学生脑子里的想法五花八门，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本不错的穿书从学校流到市面，易左临就是最早将自制书引向市面的那一批人。他留下的这本书里，关于他的过去其实并不完全，他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努力但绩点不高，可是你看，他这么致力于发展活动、生意，绩点比别人低不是很正常吗？”
??这时，一旁坐在地上聆听的洪方妮问：“校长，大学部分的剧情是我穿的，可书里并没有您提到的这些，根据千颜老丈人的描述，他大学期间学习相当刻苦努力，所以，这是不是说明这本回忆录的内容有虚构的成分？”
??“虚构算不上，只能说人的记忆会受到现实的影响。”章也礼说。
??众人一脸疑惑的样子，等着章老解释。
??章也礼：“易左临建模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是青大德高望重的教授，当他再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时，不自觉地重构了自己的记忆，他以为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一样醉心学术。实则不然。你们知道有句俗语说：‘毛毛虫化茧成蝶后会误认为自己幼年时是一只小蝴蝶’，道理就是这样，他美化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因为写这本书的时候，他已经不敢承认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姨丈不过是课外活动参加得多了一些，为什么不敢承认那时候的自己？”
??秦归忽然在人群中问道。
??大家这时才意识到在场的人里，除了千颜这个自称为易左临女婿的，还有一个真亲戚——秦归。
??这一个月以来，秦归几乎从没对穿书剧情或内容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不像千颜，每次见到易左临做出点了不得的成绩，就摇着尾巴说‘不愧是我老丈人’——以至于大家都忘了秦归和易左临还有这一层关系。
??章也礼背着手在研究室里踱步，一边望着屏幕上穿书画面的回放，一边说：“这也就是当年我为什么会在毕业典礼上单独对他说那句话，他很聪明，我希望这种聪明能对社会有用，而不是跟着他一起误入歧途……你们还有人记得危书扉页上的字么？”
??全场沉默了几秒，只听千颜说：“我记得，他说‘仅以此书回望苟延残喘的一生……’”
??“对，就是这句话，”章也礼说，“注意他说的是‘苟延残喘的一生’，也就是说，他在动笔书写并建模这本书之时，他的一生留给他的整体印象是‘苟延残喘’，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偏差，那么这本书里所有的内容一定都包含在‘苟延残喘’这四个字中，这也是你们接下来的穿书任务，我需要你们来告诉我，他的一生究竟为何苟延残喘。”
??命运就是这么巧妙，危书第八章以前的故事平淡如水，而从千颜接手的这一章起，易左临苟延残喘的人生在他的记忆中初见端倪……
??从青大毕业之后，易左临进了教育部直属的穿书书籍研发所，他一面早九晚五按部就班地工作，一面利用研究所的设备制作自己的书，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直到有一天，上面突然把他叫去谈话。
??透过易左临的眼睛，千颜见到端坐在会议室里的上级领导们，每一个人面色严肃，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一个人说：“易工程师，你知道你严重违反研究所规定了吗？你知道研究员不可以私自对外销售自制书籍吗？而且我们检测到，你发放到社会上的书籍存在严重漏洞，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可能造成严重的穿书后遗症，鉴于此，我们决定——”
??“等等！”
??五十来岁的章也礼推门走了进来。
??千颜望向他，只见章老炯炯的目光和几十年后望着后生们的眼神相差无几，会议室里的NPC们一齐看向章老，听见他说：“诸位同仁，我有几句话想说。”


第87章 第八
??“诸位，我有几句话想说，”章也礼不客气地抽了一把转椅出来，隔着会议桌坐在易左临对面，眼神温和，“又见面了，易左临同学。”
??会议室鸦雀无声，几个领导四下交换了眼神，才有一人说：“章校长，这位是今年六月份从你们青大毕业的，您大驾光临，总不会是来捞人的吧？”
??章也礼笑了下，说：“老/江，咱们这么多年同事，你别说得好像我受了贿赂故意要包庇谁一样呀，我这不是过来汇报工作，恰好赶上了？”
??这番话说完，章也礼的视线再度落在易左临的身上。
??千颜不知道当年的易左临有什么反应，但当她以易左临的身份坐在这里，见到章老处变不惊的笑容时，她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愧疚，真的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来开家长会。
??千颜直觉这时候自己应该低下头。
??只听会议室里另一个洪亮的声音说：“章校长，我们现在正在商量处理这个孩子的事，您来了刚好，当年教育部发布的规定您也参与制定了，要不您上来说几句？”
??“我就在这儿说吧，”章也礼坐在原位上，“他的事我听说了，私自对外销售未经华国穿书部审核的书籍，这是很严重的错误，尤其他现在在研究所工作，更应该洁身自好，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开除他。”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目光相互对来对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易左临的确犯了错误，但他的错误绝对没到被开除的地步，而且他才刚从学校毕业，年轻人难免踩线，再者说，华国一向主张重在教育，罚点薪水、写篇检讨就差不多了。
??“这……”一个领导面色变得为难，“章校长，不至于吧？”
??“至于。”
??章也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他是我们青大的毕业生，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们青大的形象，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诸位，我先把他领走了，辞退书请尽快发出来，顺便抄校长办公室一份，多谢，打扰了。”
??说完，章也礼重新站起来，朝易左临招了下手，“跟我走。”
??千颜将穿书模式设置为‘角色主导’，这样她能直观地感受到易左临彼时的心情，并且按照原角色的行为模式进行动作。
??出了门，她听到易左临十分生气地说：“章校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章也礼说：“半年前你毕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将学识用在正道上，你明知道华国禁止销售自制书籍，怎么可以违反规定呢？”
??易左临不忿：“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只是将我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做成书，既然有人愿意买，说明我的想法是有价值的，不是吗？”
??章也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那这本呢？这是我从你的某位顾客手里拿到的，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本书里的内容包含华国教育部明令禁止发行的学术研讨？”
??易左临愣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篇研讨里的观点很好，它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章也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的观点很好，为什么华国教育部会禁止它发行？”
??“我想，或许是……和主流观点有冲突……”
??章也礼沉眉，“是么？”
??易左临丧失了一部分底气，他一壁沉吟一壁思索，支支吾吾，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仿若被注入强心剂一样，“校长，大一入学那一年的开学典礼上，不是您说青大学子的治学信仰是‘学术思想乃天下公物，须得流布人间，以求雅俗共赏（注）’的吗？！是您自己说的啊？！我所做的不过是帮它们流布人间，至于人间接不接受，那是人间的事！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所以你不认为你做错了？”章也礼问。
??“是，我不认为。”
??这时的易左临二十出头，正是年轻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使面对青大德高望重的校长，他也力图勾画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形象，他说：“校长，你们惩罚我，我接受，可这不代表你们就是对的。”
??“你这么相信自己？”
??“是。”易左临说，“总有一天，我会做出一本雅俗共赏的书，我要向你们证明，我没做错！”
??章也礼的视线直望着他，千颜透过易左临的瞳孔见到一双世界上最耐心的眼睛。
??恍惚间，千颜想到，这双眼睛究竟是原本就这么温柔，还是在易左临的记忆里沉淀得这么温柔？
??“好，”章也礼说，他抬起手搭在易左临的肩膀上，“你如果有这样的宏愿，我告诉你一条路。”
??易左临愤世嫉俗的表情里忽然闪过一丝诧异，“校长，您什么意思？”
??“青大和珐国利乌合大学有一个合作计划，如果你有意愿继续深造——刚好你现在已经处于无业状态，我可以帮你报名，两年研究生，七年博士。九年之后，你学成归来，青大聘你当副教授，那个时候，你可以向教育部申请自研书籍的资格，也可以自愿参与发行书籍的研发工作，你想制造什么书都可以，如何？”
??“九年……”易左临一时没能消化，好不容易理解了，才说：“未免太久了……我已经读了四年本科，再加九年，十三年……我……”
??章也礼：“九年之后，你也才三十岁。况且，任何人想做成一件事，总得往里投入时间，十三年算什么，你想想教过你的那些老师、教授，哪一个不是搞了一辈子学术，对不对？”
??易左临陷入沉思……
??剧情走到这里，第八章便结束了。
??当危书计划成员坐在一起，对这一章进行复盘时，章也礼沉默地呆在一旁，视线只是望着墙上大屏幕里的剧情回放。
??他其实本没必要在这里，是有人说需要章校长协助判断易左临回忆的真实性，他们才去将章也礼请来。
??“章伯伯，”千颜唤他，“我老丈人这一次的回忆对得上么？”
??章也礼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像是笑了，“原来我当年和这小子说过这么多话，我还以为我只是拿了几张申请表给他呢。”
??秦归：“所以校长您的意思是，这些记忆是我姨丈杜撰出来的？”
??千颜瞪了他一眼。
??竟然敢这么说她老丈人。
??章也礼说：“不，这都是真的。当年他毕业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他，那天是我特地赶去教育部找他，我故意让领导将他从研发所开除，就是为让他有机会继续深造，像他这样的人，假如不能正确引导，太容易走上歧途了。”
??“后来他去了吗？章伯伯？”千颜问。
??“去了。”章也礼说，“他不仅去了，而且不负所望，终于学成归来。他比我预计的早一年念完博士，青大聘请他当副教授的时候，他才二十九岁。这之后的事，如果你们有人参观过校史博物馆，就会知道——易左临为华国穿书界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尤其是推动书籍各项机制研发进程的方面，你们如今所知的‘穿书驱逐机制’以及‘书籍完整性检查机制’都是他带领团队做出来的。”
??“他也是华国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将穿书做到‘雅俗共赏’的人，如今你们很容易在市面上买到烹饪、垂钓体验这类书，随便走几步就能进到一座穿书图书馆，但这一切在早期根本就是无可想象的。是这小子没日没夜地研发，不断提案教育部去建设图书馆、捐书，哦还有，包括你们穿过的教科书、练习册，甚至课外书，要是细心一点，也能在上面找到‘易左临’的名字。”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唯有千颜发现了问题所在——既然如此，易左临为什么还会将自己的人生形容成‘苟延残喘’呢？
??“章伯伯，这已经是您对他的全部记忆吗？”千颜问。
??章也礼自然明白千颜话中之意，他说：“是的，孩子，关于那小子的事，我记得的便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我们的学生送走一批，又来一批，我总有操不完的心。”
??……
??“千颜，千颜？”
??黑暗中洪方妮的声音在耳畔叫着，“你睡着了吗？”
??千颜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听见洪方妮说了什么，“怎么了？”
??洪方妮：“没事，天已经有点亮了，我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千颜其实也很精神，她克制住给易梧打电话的想法，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微光亮，说：“天马上就要亮了，挺好的，我今晚要回家。”
??“今晚？”洪方妮接了一句。
??“对，今晚。”
??千颜仿佛是说给洪方妮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今天太阳下山的时候，我要和她一起回家。”
??洪方妮：“可你不是才说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易梧吗？难道太阳下山的时候你就知道怎么面对了？”
??“不知道怎么面对也得面对，做错事的人是她爸爸，又不是她。”
??洪方妮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千颜，话说——你真的相信第九章到第十一章剧情的真实性吗？我怎么都想不通，易教授都去留学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学术思想是天下公物，须得流布人间，以求雅俗共赏。——朱光潜


第88章 看雪
??“放不下什么？”千颜反问。
??洪方妮：“就是他私研的那些书啊。章校长送他出国深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国外并不限制私自造书，这才让他钻了空子去对外兜售那些东西，要说人的气性真的很难改，易教授念书的时候就不停倒腾，工作了、出国了也还是一样，幸好易梧不这么钻牛角尖。”
??说到易梧，千颜又是一阵沉默。
??此刻的易梧也还没睡，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旧的书，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研制组长：易左临’。
??像这样标注着‘易左临’名字的书还有很多，即使距离爸爸逝世五年多，市面上仍流通着他的实验室建模研制出来的书，涉及领域非常广泛，应用学、医学、种植、计算机……
??易梧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无论从事什么工作，爸爸都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陪着自己？
??·
??一大早，易梧开车来到医疗队任务场地，这里和千颜执行‘危书计划’的研究室只隔了一条街，她照旧来到平时买早饭的餐厅，刚要点单，就看见靠着窗户的位置上有人朝她招手。
??易梧没点餐便直接走过去，坐在千颜对面，“你怎么自己来了？”
??坐在千颜旁边的洪方妮：“……”
??千颜：“我听说他们家的咸豆花好吃，来晚了就没了，所以赶个大早过来买，喏，我给你也要了一碗，本来打算给你送过去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易梧没动，不动声色地将打包好的豆花推了回去。
??洪方妮快狠准地明白了什么，“易梧，你不会是甜党吧？”
??千颜紧跟着反应过来，“易梧，你不会吃甜豆花吧？”
??为了维持家庭和谐，易梧想了想说：“不，我豆花过敏。”
??“哦这样啊，”千颜喃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一碗豆花要上升到感情危机呢，嗐，虚惊一场。”
??易梧也着实觉得虚惊一场，她岔开话题道：“方妮，我记得你家住得不近，怎么你也来这么早？”
??洪方妮：“我没回家，就地在研究室里打了地铺，本来我还想着去千颜家蹭一宿，结果她说她也不回去，所以我俩干脆就一起睡了。”
??“一起睡？”
??“嗯，别担心，千颜昨晚没乱跑，是和我睡的。”
??易梧：“……”
??你可以试着再说一遍。
??千颜赶紧：“她睡东南墙角，我睡西北墙角，隔了有十来米！”
??易梧眉角微微一挑，“睡地上？”
??洪方妮：“有地暖，挺暖和的，我还把我的小毯子分给千颜……”
??“你别说话了！”千颜中止她。
??“小毯子？”易梧仿佛没听出什么似的，视线一直望向千颜身后电视上的早间新闻，“一条十来米的小毯子？你们睡觉盖红毯？”
??洪方妮这才意识到误会，忙不迭找补：“啊不是，我有两条小毯子，她一条，我一条，我这不是想着那会儿都五更天，最冷了，这才……”
??“五更天？你们五更天才睡？”
??“是啊，大家都睡不着。”
??易梧神色如常，“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啊馄饨来了，”千颜故意插话，她当然知道易梧在套洪方妮的话，连忙趁着上餐的功夫将视线转移，“来，易梧，你对馄饨不过敏吧？尝尝？”
??“这不是我……”
??洪方妮刚要伸手就被千颜按了下去。
??只见千颜示意服务员将馄饨放到易梧面前，然后抽了双筷子递给易梧：“他们家的馄饨也不错，我还没见你吃过呢，试试看。”
??易梧接过筷子在汤里搅了搅，过了会儿，她慢悠悠地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问道：“方妮，一般你们睡不着的时候都会干什么？”
??洪方妮的馄饨被千颜给了易梧，她正无聊地等下一份，听到易梧这么问，想都没想就说：“聊天呗，大半夜的还能干什么？”
??“所以你们昨晚聊天聊到了五更天？”
??“……那倒也不是，”洪方妮莫名有点慌，“这……外面不是还下着雪吗？我就，那个……我没……不是……你听我解释……”
??“你听我解释，易梧。”千颜手臂越过桌子握住易梧的手腕，“我是清白的！”
??“所以是她勾引你？”
??洪方妮：“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和她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易梧戳破了一个馄饨皮，肉馅咕噜一下掉进汤里，洪方妮仿佛看到自己被人扔下热水，身上的汗毛不禁竖了起来，她倏地站起，“那个，我去卫生间，你们……你们打情骂俏，别带我。”
??洪方妮走后，千颜换到易梧身边，将她往卡座靠里推了一下。
??易梧说：“你那边那么宽敞，非要过来，不觉得挤吗？”
??千颜讨好地笑了一下，“哪里挤？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你昨晚想了我没？”
??易梧放下筷子，“本来是想的，但是听说你和别的女人睡了一宿，还看雪看星星，突然就不想了。”
??“谁跟她看星星啦？”千颜道，“她自己一个人看的，我全程醉心学习，根本没理她。”
??“你今晚如果还要在这边将就，我给你送毛毯过来。”
??“我今晚回家。”
??易梧瞅了她一眼，“今天怎么知道回家了？”
??千颜笑嘻嘻地，“今晚想换个女人共枕眠。”
??易梧：“不好意思，今晚我不侍寝。”
??千颜：“这可由不得你。”
??易梧将千颜撵回原位，“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千颜眨了下眼睛，“我每天都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易梧不吃这一套，“可你昨晚和别的女人看雪看星……”
??“这事还能不能完了？”千颜扶额苦笑，“易梧，就冲你这张脸，我也不可能出轨啊，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洪方妮这种寸头铁T，我怎么可能和她搅和到一块呢？”
??洪方妮刚从卫生间出来，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就听见千颜的话，她愣了愣，脚步往后撤了几步，但易梧已经看到她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回座位，“我不是说了，你们俩打情骂俏别带我吗？”
??千颜意味深长地拍了下她的肩，“以后你的早饭我请了。”
??洪方妮立刻一精神：“随便带。”
??·
??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易梧准时等在研究室门口，千颜是和洪方妮一起走出来的。
??不过洪方妮在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径直去了一旁的便利店，在此之前，易梧看见千颜从袋里掏出一张红色卡片给了洪方妮。
??千颜上了车之后，易梧问道：“你又在外面装大款了？”
??“你看见了？”千颜笑了笑道，“我不就是给了张便利店消费卡给她么，怎么就装大款了？再说，我还需要装？我是不是大款你不清楚么？”
??“今天陆希给我发消息了。”
??千颜一顿：“什什……么？她给你发什么？”
??“她说她那里收到了一堆给你的信，让我什么时候过去和她一起鉴赏一下。”
??“她活得不耐烦了。”
??易梧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我答应了。”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你倒是想得很开。”
??千颜听出言外之意，故作轻松道：“我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想开呢。”
??易梧：“所以这是你今晚回家住的原因？”
??千颜犹豫数秒，才说：“你了解你爸爸吗？”
??“不算了解，”易梧淡淡道，“但我可能已经猜到你想告诉我什么了。”
??“你猜到了？”
??“一点点。”
??车刚一在楼下停稳，千颜就从车后座捞起书包往楼上跑，边跑边对易梧喊：“你先别过来！”
??她人箭似地冲向易梧家门口，还没上楼，果然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熟悉的嬉闹声，是范衣衣在说：“何其有幸啊，竟然能来学姐家补课。”
??林小果：“不是说她们在路上了吗？怎么还没回来？楼道有点冷呀。”
??当千颜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时，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见千颜三步两步跨上台阶，奔到陆希面前，伸出一个巴掌：“给我。”
??陆希下意识捂紧书包，“是易梧让我拿来的。”
??千颜往楼下瞅了眼，见易梧刚进楼道，语气更加急迫：“给我。”
??陆希：“易梧说我拿信和她交换，她可以帮我们定向补习期末穿书考试。”
??“呸，卖主求荣。”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反正我是得不到了，我现在就求个前途。”
??说着，陆希换了个方向，将书包藏在身体和门之间。
??易梧从容的脚步传来，没多久，她在几人的视线中走了上来，开了门，让大家进去。
??“东西呢？”易梧淡淡道。
??陆希这才觑着千颜的黑脸色，将一摞信以及几盒彩纸包装过的礼物盒放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全在这儿了，都是我们年级的，一个没落。”
??易梧：“高年级的没有？”
??陆希：“高年级都不兴写情书送礼物，一般都直接上微信、脸书联系，你可以查一下颜的联系人列表，‘Z’打头的几乎都是……”
??千颜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劳动节快乐！！！
??比心！
??祝天天开心！！


第89章 数量
??陆希、范衣衣和林小果趴在桌子上，埋头看易梧给她们的补习资料，千颜则一屁股坐在书桌上，脚搭着椅子，一旁还放着个垃圾桶。
??她一边拆信，一边将信当着易梧的面扔进垃圾桶，每扔一张就看一眼易梧。
??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易梧双手蛇在胸前，似乎觉得有意思地打量千颜，“z打头的，有什么含义？”
??手机通讯录是按字母排的，千颜将一堆不认识的追求者备注为z打头，实意是为了让他们沉在好友列表底部，但这么说易梧一定会追究自己为什么要加这些人，于是千颜想了想，道：“Z……不就是僵尸那个单词的首字母么？我的僵尸粉而已……”
??“而已？”
??千颜：“……”
??范衣衣手上这道分析题已经写完了，但察觉到现场诡异的气氛，她始终没敢抬头，开始在草算纸上誊写第二遍，她余光一瞥，发现陆希正和她干一样的事，只有林小果是真的在写第一遍。
??“真的，”千颜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拈花惹草了。”
??她揉了一团纸扔到陆希头上，“帮我说两句。”
??陆希捂着脑袋，俩眼珠子一转，说：“易梧，你别信她，千颜明知道自己颠倒众生，还时不时显摆羽毛，你去看她给杂志采访拍的照片，她还对外说自己是单身！”
??“不是，易梧你听我解释，”千颜怒瞪陆希，“那会我们还没确立关系，我只能对外说我是单身，陆希就是想拆散我们，你不要被她挑拨了，你还爱我的，对吗？”
??“在此之前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有这么多备选项。”
??千颜刚要脱口而出‘以我的条件，这不显而易见么’，好在她理智尚存，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弱水三千，我就取你一瓢，我这就把你的备注改成‘易一瓢’，你看着……”
??手机刚一拿出来，易梧不知从哪里伸出手捞了过去，在指尖转了一圈，放在嘴边说道：“唤醒语音助手，告诉我以字母z开头的联系人的数量。”
??“……”
??千颜下意识出口阻止，然而人工在关键时刻比不上人工智能，只听手机语音助手温柔的女声款款回答道：“根据搜索结果显示，以字母z开头的联系人数量为72，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
??千颜：“……助手你先退下吧。”
??语音助手贴心地锁屏了。
??易梧将手机还给千颜，“你自己说，你值不值得一个搓衣板？”
??千颜：“你能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吗？”
??外人范衣衣和外人林小果将头埋得快贴上作业本，只有外人陆希全身心地看热闹，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易梧，当时那个叫‘星月’的NPC不是千颜的穿书初恋，你可以去翻她的书柜，有好多惊喜哦！”
??千颜第一回 尝到被反水的滋味，倘若眼神可以杀人，陆希这时候已经被千颜千刀万剐了。
??易梧似笑非笑，淡淡道：“看不出来，你竟是个多情种子。”
??“多情自古空余恨哪。”
??千颜说到‘恨’的时候，后槽牙咬得很紧，仿佛要将陆希撕碎。
??陆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颜，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恋爱啊，就是得坦诚，易梧要是真的喜欢你，你这些前科她应该也不会在乎的吼？”
??千颜望向易梧，一脸可怜兮兮的卖乖，“哈尼，苏嘎，你怎么看？”
??易梧：“我比较想看昨晚的雪和星星。”
??千颜眼皮一跳，求生本能驱使她脱口而出：“都不如你好看！”
??·
??这一夜可谓是千颜从小到大经历过最难的时刻了，好不容易将陆希这个瘟神以及其他两个狐朋狗友撵了出去，家里总算只剩下千颜和易梧两个人。
??千颜去洗了把脸出来，就看见易梧从纸篓子里捡出一张被蹂/躏过的情书，正看得聚精会神。
??“易梧，我都不知道你这人的占有欲这么强的，你是真吃醋还是假吃醋？”
??易梧没抬头，“你希望我真吃醋还是假吃醋？”
??千颜：“吃小醋怡情，吃大醋伤心。”
??易梧轻笑一声，“我这人比较看重当下，你过去的情史我不在乎，你喜欢星月也好，喜欢太阳也罢，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你不能当了我的女朋友，还四处拈花惹草，你也知道，没几个人能抵得住你的诱惑，今天一个陪你看星星，明天一个陪你看月亮，我岂不是要独守空闺了？”
??千颜从背后抱住易梧，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咬着她的耳垂用了点力，“你可以像整秦归那样，一个个单挑过去，这样以后就没人敢再靠近我了。”
??易梧捏着信纸在千颜脑门上敲了一下，“说正经的，你今晚本来想告诉我什么？”
??“等会儿，”千颜掰过易梧的脑袋，“你今天把陆希她们叫过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鉴赏这几封蹩脚情书吧？”
??“当然不是。”
??“哦？”
??易梧将八爪鱼似挂在身上的千颜揪了下去，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没拆封的礼物盒，坐回床边，一边撕包装纸一边说：“我走了一个不光明的渠道，拿到一本有问题的书，出于某些原因，只能伪装成你的追求礼物，从你这儿转一道，再让陆希帮忙带过来。”
??“有问题的书？什么问题？”
??易梧：“你怎么不问问这个不光明的渠道是什么？”
??千颜：“你说吗？”
??“你问我就说。”
??“那我不问。”
??两人对视着，视线穿透之处，仿佛空气里都漂浮着甜丝丝的味道。
??从前她们不是你进我退，就是以退为进，总有些话、有些事不到关系行将破裂之时绝必不说，可现在，终于坦诚相见之后，有些话，说不说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问不问？”易梧道。
??千颜傲娇地扭过头，“我偏不问，我就想知道有问题的书是什么？”
??易梧将拆出来的书递给千颜。
??封面乍一露出来，千颜其实便已猜出问题所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被她遗弃在火场里的那本可致人于死的书，而眼前这本书无论是从封面还是到缺少的结局卷，几乎都和那本书一模一样。
??“这是——”
??千颜目不转睛盯着封面上完整的山水画，仿佛火场中被焚烧的场景再度出现在眼前。
??“放心，不是那本。”易梧道。
??“切，”千颜挪开视线，心底暗搓搓松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不是那一本，我可是亲眼看着它烧成了灰。”
??“那你刚才紧张什么？”
??“……”
??易梧停止和她打趣，正色道：“这本书是我托关系从黑市上弄到的，如你所见，没有结局卷，没有设置完整性检查机制，具备困死穿书者的能力。华国最近出现大量类似的书，就好像幕后卖家被打草惊蛇，急不可耐地要将存货全部出手。”
??“你为什么要用打草惊蛇这个词？”千颜眯起眼睛，“你是有这条蛇的消息，还是知道打草之人是谁？”
??“你说呢？”
??千颜歪了歪头，“你别总让我说。我如果能说出来，就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了。”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能猜到？”
??“我怎么可能猜得到？”千颜诧异，“我每天都在危书计划这边忙活，我哪里……”
??千颜忽然顿住了，她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放大，“难道是危书计划惊动了蛇？这批书之所以大批流向市场，难道是和危书计划的启动有关？！”
??易梧未予作答，她从另一个礼物盒里拆出下一本书，和之前那本进行比对，边说：“好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危书计划的消息了。”
??千颜看见易梧手上的两本书厚度差不多，封面风格很类似，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书上，只听她试探地开口：“易梧，如果我说了你爸的坏话，你会怎么样？”
??易梧似乎丝毫不意外千颜这么说，“我会在清明节多给他上一炷香。”
??“……为什么？”
??“不为什么，别偏题，你要说我爸什么坏话，尽管说。”
??尽管听到易梧这么说，但千颜仍然有些犹豫，她支支吾吾开口：“易梧，你知道你爸爸去珐国留过八年学对吧？”
??“知道。”
??“那你知道他在留学的八年间里，私制了上千本书卖吗？”
??易梧手指在书页上停了一秒，“数量级才只是‘千’么？”
??“……”
??千颜不知该说知父莫若女，还是该说易梧对他爸的印象到底有多不好。
??只听千颜说道：“我猜你应该感觉到，最近半个月以来，我几乎没和你聊过任何关于危书计划的事，这其实是因为穿书剧情在走第九章到第十一章，你还记得第八章之前的剧情吗？”
??“我爸在国内念书。”
??“对，从第九章开始，你爸就申请了珐国利乌合大学的研究生，在他的个人回忆录……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叫，但研究室大家都这么叫……在他的回忆录里，我们得知他刚到珐国的时候，用华国给他的生活费买了几台简易制书仪器，然后制作自己的书，珐国不禁止这种行为，所以这八年里，随着他知识、人脉的丰富，他逐渐由‘人工制书’发展成‘批次产书’，我说的‘千’只是指他早年人工制的，后面发展成规模之后，大概有上万……”
??“然后呢？”
??千颜眉头一动，“你怎么知道还有然后？”
??易梧淡然：“如果只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这些，你还不至于晚上不敢回家面对我，之后一定发生过更为严重的事，我说得对吧？”


第90章 回忆
??“是，”千颜不去看易梧的神情，“你爸是个了不起的学者，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做出很高水平的书了，那些书在珐国华人堆里卖得很好，有&—zwnj;部分还被销回国内，也很抢手。但是在剧情大概进行到第十&—zwnj;章，也就是你爸爸博士毕业的前&—zwnj;年，有&—zwnj;本书出现问题了。”
??“什么问题？”
??“&—zwnj;个女孩患上了严重的穿书后遗症——不知道是那时候传媒不发达，还是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国外，总之我没有找到任何相关报道，而我现在告诉你的，都是你爸爸在回忆录中写的——”
??-【二十多年前，第&—zwnj;次听到这个消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
??犹记得出国前，领导指责我的书里有漏洞，当时我并不赞同，我自负了&—zwnj;辈子，从没想过有&—zwnj;天我的书里会出现bug。
??我拿到了那个女孩穿过的书，我不信，可结果让我不得不信，那本书里所有NPC的心情阈值比我原定设计的要低&—zwnj;个数量级，这导致了整本书的气氛沉郁，在那个年代，书籍尚没有中断机制，用户只有走完全部剧情才能结束穿书，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这样被困在书里四个小时，以至于她患上了穿书抑郁后遗症。
??可是，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在检查了同&—zwnj;批次的书籍之后，我发现存在类似bug的书还有很多，于是我将检测范围拓展到其他批次，我花了&—zwnj;整个月时间没日没夜地查bug。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几乎我制作出来的每&—zwnj;本书或多或少都存在bug。
??这时候，我的邮箱收到大量用户的控诉和威胁，珐国书籍发行出版审核部盯上了我。
??我每天在战战兢兢的日子里熬着，我终于受不了，通过&—zwnj;些手段，我提前从利乌合大学毕业，离开珐国，再&—zwnj;次踏上祖国的土地，我以为只要离开那里，便可以将过去的不堪甩在身后。
??章校长兑现了他的诺言，经过层层考核，我进入青大任教。
??为了不让未成年人穿不合时宜的书籍，我研发了‘穿书驱逐机制’；为了不让那个女孩的悲剧再度发生，我研发了‘穿书中断机制’；为了不让缺少结局卷的书造成无辜人员伤亡，我研发了‘书籍完整性检查机制’……我的后半生拼命地研发各项穿书机制，马不停歇地将自己的时间投入科研工作……
??我以为我成长了。
??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其实&—zwnj;直在赎罪——
??今天，我带大女儿易梧来办公室，她看到&—zwnj;台很老的制书仪器，趁我开会的几个小时，她做出了&—zwnj;本只有六页的书。说实话，我第&—zwnj;眼看到成品，就发现了不下十个Bug，她如果是我的学生，我会毫不犹豫让她回去重做，可当时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能考上青大，总有&—zwnj;天，她会有所成就。
??这&—zwnj;刻，我好像忽然明白二十多年前校长将我从研究所带出来时的心情，原来他那时候是那么仁慈。
??他没有指责我私自制书，反而送我出国深造，他对我的未来赋予期待，他说待我学成归来，想制造什么书都可以，如今&—zwnj;想，当年校长看到我做出的书，心里应该也是很无奈的吧。
??校长对我如此慈悲。
??而我却辜负了校长。
??第十&—zwnj;章终。
??穿书纪元87年，3月28日，深夜十&—zwnj;点。】
??转述完这&—zwnj;切，家里挂钟恰好指向十&—zwnj;点的位置，空气无比安静，只剩下客厅鱼缸里金鱼吐了个泡泡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千颜握住了易梧的手。
??“易梧……”
??易梧淡淡抬起头，嘴角勉强地扯了扯，“其实不意外对吧？”
??“易梧……”
??易梧提了提唇角，似是想笑却没能笑得出，她说：“幸好。”
??千颜不知所措，“幸好什么？”
??“幸好比我想象的终究还是要好&—zwnj;些，幸好还没到我妈妈所说的‘该死’的地步。”
??千颜：“所以关于我刚才所说的事，你其实有所耳闻，对吗？”
??“颜颜，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会从穿书应用学转到医学院，你不想知道么？”
??“和你爸有关？”
??易梧将两本书放到&—zwnj;旁，从书架上取下另外几本用牛皮纸包住的书，手在上面摩挲着，“颜颜，我原本和你&—zwnj;样，也是想进穿书队的。”
??千颜想问为什么要说‘原本’，但她忍住没说话，沉默地聆听着。
??“可是大&—zwnj;下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去市档案馆实习，做的是整理资料的工作，我在&—zwnj;个库房里无意翻到我爸早年制书的手稿，制稿日期是他出国之前……他是我爸，我的看法或许不大客观，你自己看吧。”
??易梧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两本薄薄的册子，千颜接过去，粗略地翻了&—zwnj;下，低着头看书的时候顺便问道：“易梧，你去市档案馆真的是为了实习，还是只是为了查你爸的生前？”
??“后者。”易梧没有隐瞒。
??千颜看书速度异常快，&—zwnj;目十行，大致内容便已有了数，只见她皱起眉头，“这是你爸毕业之后在研究所偷偷做的那&—zwnj;批书吧？”
??“看出问题了吗？”易梧问。
??千颜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半晌后才咳了两声说：“易梧，这回真的不是我眼高手低，就这书……我不觉得它具备发行的质量，行文和建模都太粗糙了，我即使不正式穿书，也已经察觉到好几个bug，这真是你爸从青大毕业之后制的书？”
??易梧的神情没有&—zwnj;丝改变，“二三十前的古老产物，宽容&—zwnj;点。”
??经这&—zwnj;提醒，千颜才意识到，如果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几本书固然落伍，但放在过去那个年代，还真不&—zwnj;定会差劲。
??易梧：“在此之前，我爸爸在我心里的形象&—zwnj;直都很伟岸，所以当我看到这些制稿，第&—zwnj;反应其实是不太能接受这是出自我爸之手，就像你供在心里的&—zwnj;尊神忽然发现被人泼了脏墨——于是我试图为他除去这些墨迹。”
??千颜意外地挑眉看了她&—zwnj;眼，“为此，你做了什么？”
??“我托人从珐国私人藏书馆买到了几本我爸念书时制作的书，我想，或许这时候他的能力有所提升，发行到市面上的书便不会再有bug……可我失望了，这些书里仍有bug，而且正如你刚刚念的那样，有些书会导致异常严重的穿书后遗症。”
??千颜却在想另&—zwnj;个问题：“你托谁帮你买的？”
??“我姨父。”
??“你姨父？”
??“就是秦归的爸爸。”
??千颜了然，又问道：“如果是私人藏书，每本书的价值不菲吧？钱是从哪里来的？”
??易梧说：“我爸的抚恤金。”
??千颜恍然大悟地&—zwnj;拍脑门，“噢，所以我妈说你姨妈拿走了&—zwnj;半的抚恤金，就是这时候拿走的吧？”
??“是。”
??千颜：“你那时候才十五岁，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抚恤金又被拿走了&—zwnj;半，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接受我爸还有基金会的资助？”
??“如果是你，你会要么？”
??两人对视片刻，千颜望进易梧深色的瞳孔，只见这双温柔的眼睛深处闪烁着坚毅的光，就好像世界上&—zwnj;定不会有任何事能使她退缩，恍然间，千颜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不接受他们的资助，是因为他们每&—zwnj;个人都不赞同你去查这件事，你不想欠别人什么，也不想因为受了恩惠就束手束脚，所以你干脆什么都不要，连青大分给你的家属房也不收。这样，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可以有底气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不是这样？”
??易梧轻声回答道：“可是有&—zwnj;点我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
??“是什么？”
??“我早该接受你爸妈的邀请去你家吃饭，这样我就能早点遇到你了。”
??“嗐，这也没什么，”千颜道，“再早&—zwnj;点我还没成年，晋江不会让我们在&—zwnj;起的。”
??易梧：“……”
??此时已经过了零点，千颜起身泡了两杯咖啡，&—zwnj;杯端给易梧，&—zwnj;杯自己闷了，她重新坐回床边，从牛皮纸卷上拿起&—zwnj;本易梧爸爸的书，说：“你还没说这些和你转专业有什么联系。”
??易梧：“我拿到从珐国带回来的老书之后，发现每&—zwnj;本里面或多或少存在着bug，这些书随着时代迁移并没有消失，而是不断辗转经过许多穿书用户的手。因为易冉在精神康复中心，我无意间发现，那里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患的是穿书后遗症，而在这些穿书后遗症患者里，又有&—zwnj;半以上的人穿过我爸早期的书，也就是说，我爸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很多人患上穿书后遗症——和你方才读的回忆录恰好吻合。”
??“可是你怎么确定他们是因为你爸而……”
??“我亲自试过。”
??千颜&—zwnj;愣：“？？”
??“拿到我爸的书之后，我穿进去试了。”
??“你疯了吗？”千颜沉眉怒目，“没有中断机制，没有完整性检查机制，你明知道有bug还往里钻，你就不怕也患上穿书后遗症么？！”
??“只有亲自试过，才能感同身受。”


第91章 夜里
??“当我发现世界上还有很多被我爸爸误伤过的人，而且，即便是我爸爸去世之后，这个数字仍在不停增长，我心目中为我爸塑起的那座神像渐渐崩塌，随之而来的，是愧疚。”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决定转专业的原因？”千颜问道，“你之所以转去医学院，是因为你想通过治疗那些患了穿书后遗症的人，来弥补你爸生前的过错？”
??易梧垂下视线，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人逼我这么做，明明路也是我自己选的，可我还是会经常想：‘父债子偿’这几个字真的很没有道理，不是我主动选择当他的女儿，为什么他的债要我来偿？我如果不承担，似乎也不会有人找上我，可是……可偏偏我的性格与爸爸一脉相承，他一辈子在为年轻的过错赎罪，而我也不可能放着他的过错视若无睹，他生了我，却好像是我欠了他。”
??千颜见易梧没喝咖啡，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杯子从她手里拿走，盯着深棕的杯口看了一会，想了想，又是一口闷下了肚。
??“这是咖啡，不是酒。”易梧说。
??千颜抬眸，眼底藏着几分意味深长，“总归是睡不着，早喝晚喝都一样，晚了凉了更不好。”
??“谢谢。”
??“没事。”
??易梧起身将窗帘拉上，这时对面的楼除了楼道里还亮着灯，整面墙都已熄了，冬天的夜连虫雀的声音都没有，更显得死寂。
??千颜望着易梧的背影，缓缓说道：“你既然现在已经在医疗队，以你的身份，接触到问题书籍应该很容易，你为什么还要从黑市另外买？话说，你的钱够不够？要不要我赞助你一点？”
??易梧着实没想到千颜会这么问，放到一般人身上，怎么都该诧异一下，然后惊恐地说‘天呐你怎么可以上黑市买东西’、‘你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可千颜问的却是，钱够不够。
??像千颜这样的女孩，易梧上哪儿才能找到第二个呢？
??“钱暂时够。”易梧说，“我现在缺少的是渠道，我找的这个卖家手上只剩两本存货，最近一段时间，他也进不到新货，他的上级手上貌似也没货了。”
??“你要这么多货做什么？”
??易梧：“我看过赃书计划里收缴上来的问题书籍，里面所存在的bug大部分都是对我爸当年作品的复刻，没有中断机制，没有完整性检查机制，包括其他大大小小的bug。队里有人拆解了模型代码，我私下比对过，连出现bug的代码块都一模一样，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这些书都没有结局卷，你爸当年做的书每一本可都是完整的。”
??“结局卷可以人为去除。”易梧说。
??千颜：“所以你怀疑现在黑市上流通的这一批书，是你爸在珐国念书的时候留下的？”
??“你怎么看？”易梧道。
??千颜小心翼翼地问：“除了你我，现在还有谁知道这个推断？”
??“只有你我。”
??千颜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既然你一定要听我的看法，那我倒也没什么建设性的观点，我就是觉得，没有结局卷这一点很可疑，而且背后之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节点将书大量往外放？如果他是怕惹火烧身，那他应该偷偷销毁这批书才对，他反其道而行之，就像是……”
??“就像是故意要引起谁的注意。”易梧说。
??“对。”千颜思索，“可是他想引起谁的注意呢？难道是你？”
??“我？你还是太看得起我了。”易梧轻笑，“抛开你的滤镜，不管怎么看，我都不具备被人盯上的潜质，尤其你看对方的手笔，像是会跟我这个大学生斗智斗勇的么？”
??“如果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易梧朝千颜点了一下，“你。”
??千颜反手指向自己：“我？”
??“准确来说，是你们，是身处危书计划的你们。”
??千颜不大明白，“你是说，华国最近大批量出现的问题书籍是为了引起‘危书计划’的注意？然后呢？我现在已经注意到了，紧接着呢？不对啊，如果没有今天我和你的谈话，赃书和危书这俩计划根本八杆子打不着，谁会想到拿赃书去和你爸生前的作品去比对呢？”
??易梧望着床上散乱摆着的礼物盒、从礼物盒里取出来的问题书籍，以及爸爸早年留在档案室里的制稿，皱眉不语。
??千颜思索许久，忽然‘啊’了一声，“我知道了！危书计划的幕后黑手一定就是现在放出赃书的那个人！危书计划一启动，大众早晚会知道你爸留学期间的错误，ta恰好在这个时候将那一批书放出来，岂不正好将证据交给社会，让广大穿书人来评判你爸？——ta想让你爸身后的名声扫地，死后还要遭人鞭尸那种！”
??显然易梧心里也是这个看法，她垂下视线，不易察觉地咬紧齿关，嘴巴抿成一条线。
??千颜忽然又摇了摇头，“其实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你爸做的事倒没那么不可原谅，至少他的后半生一直在赎罪。反而是这个ta，为了加重你爸的罪过，竟然裁掉结局卷，简直没有底线！”
??易梧：“为什么你会认为ta是为了加重我爸的罪过？”
??千颜顿了一刹，她本以为易梧和她想的一样，“ta裁掉这批书的结局卷，刚好这些书不设有‘完整性检查机制’，穿书的人困死在其中，上升到人命，你爸的罪过不就加深了么？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之前没朝这个方向想过。”易梧如实道。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易梧：“穿书集训队在对幕后始作俑者进行心理画像分析的时候，大家更倾向于这个人具有一定的心理疾病，可能是身边什么人的突然离世导致的，以致于ta在行事时是以结果为导向，而不会关注过程中会危及到无辜之人。也就是说，ta目的在于放出这些书，而丝毫不关心这些书会导致什么后果。”
??“那他为什么要裁掉结局卷呢？”
??“为了掩饰身份。”
??“掩饰谁的身份。”
??“他自己的。”
??千颜：“？”
??易梧：“我查过相关资料，二十多年前，所有在珐国发行的书籍，都会在结局卷之后列出全部参与制作人员的名字。因为和结局卷连在一起，所以如果要掩人耳目，就必须连着结局卷一起裁掉。只是没想到，ta这么做了之后，这批书居然阴差阳错地成了自杀工具，这才引发了年底接二连三的自杀案。”
??这瞬间千颜忽如醍醐灌顶，眼前一亮，“所以幕后黑手不仅认识你爸、恨你爸，而且早年还参与了你爸的生意，这个人也去珐国留过学，时间上和你爸有重叠，对不对？！”
??“是。”
??“你排查过你爸的好友列表么？”千颜问。
??“查过，但没有什么发现。”易梧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爸的交际圈集中在穿书界，主要是青大和教育部的人，可是这些人里，去珐国念过书的人很多，和我爸同期留学的人也很多，我找不到线索。”
??“幸好幸好。”千颜拍着小胸脯，像是心里的大石头忽然被挪走了。
??“你又幸好什么？”易梧问道。
??“幸好我家老千没念过研究生，更别说出国留学，不然怀疑对象得添他一个，学渣的优势忽然就显现出来了，幸好啊。”
??易梧：“……你这么说你爸真的好吗？而且你……你怀疑过你爸？”
??千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我听说你从来不愿意来我家，也不愿意接受我爸的资助，我以为……我以为你拿到什么指向我爸的线索，心里有隔阂，所以才不愿意来。刚才听你分析，我心里还吊着一口气，说实话，我替老千捏了把汗，幸好他没出去深造过……”
??“当然不可能是你爸。”
??易梧道，“倘若是你爸，今天你就不会出现在我家里，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放到以前，我当然不会觉得是我爸。但有些东西，一旦尝到点甜头，就会开始患得患失，你对我不就是这样？所以你才会对我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对你也是如此。”
??说着，千颜忽然想到什么，只见她将两本整齐摞在一旁的书拿过来，“对了，你不是说这书是你托姨父从珐国拿回来的？这是完整的，结局卷后面有参与制作人员的名字，你查过么？”
??“查过。但都是一堆珐国名字，我上网搜过，也拜托王副教授查过，没有资料，兴许这些人后来并没有做出成绩，因此查无此人。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后来改过名字。”
??一晚上千颜喝了两杯咖啡，精神亢奋得有些虚，易梧往窗帘缝隙投去视线，不知何时，那里竟有几束光钻了进来，原来天亮了，后知后觉一看挂钟，已是早上六点半。
??“你还睡么？”易梧问。
??“睡不着，我今天得过去危书计划那边看看进度，马上剧情要进十二章，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易梧起身披了件衣服，“我今晚和你说的，你暂时不要对研究人员透露。”
??“你不提醒，没人会想到拿市面上那批问题书去和你爸的作品比对，暂时不会有人意识到这件事。”千颜欲言又止地看着易梧，沉吟半晌，还是道：“可是易梧，参与这两个计划的人都具备高素质，早晚有一天，该发现的还是会发现，瞒不住的。”
??“我没想瞒，背后那个人既然已经将书放出，必然下一步有使联系公之于众的办法，我即便想拦，也不可能拦得住，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人会以什么方式向大众揭露，我想知道ta是谁。”


第92章 星星
??这天两人彻夜的促膝长谈之后，今冬最后一波寒潮便来了。
??据天气预报说，熬过这二十来天，到了春节，天气就会暖和起来，春天也就要来了。
??千颜已经连续四天没回过家，每天都是快天亮的时候，和洪方妮隔了十来米在研究室里打地铺。
??这回不是她故意躲易梧，而是危书计划太忙了，分析文字、解构代码、复盘剧情……甚至连纸张材料都请了专业人士进行分析，眼看着马上要过年，大家谁也不想将这些事留到来年，只好日以继夜紧赶慢赶，就望着能早些结束这桩计划。
??易梧这边的繁忙程度不次于千颜。
??如果说千颜手上的活是在一个有限的池塘里打捞剩鱼，易梧这里就相当于城墙破了防，每天都会遭到新一轮的轰炸——存在问题的书籍忽然之间，就像被人从牢笼里放出的野兽，很快散布得到处都是。
??之前还只是隔几天会收到几桩利用赃书犯罪的案件，现在已经到了警局、穿书队、教育部联合起来都收拾不过来的程度。
??千颜听到消息的时候，是有一天他们中场休息，大家围坐在一起，洪方妮忽然感慨道：“哎，早知道我就应该留在穿书队，不该报危书计划，不然我现在就能在警局那边处理赃书，唉，世事难料哦。”
??一人打趣说：“你不就是想弄几本书找bug咩？我还不知道你？”
??洪方妮：“找bug怎么啦？白花花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千颜仿佛和他们有代沟一样，“你在说什么？什么bug？”
??同桌的另一个计划队员略过她，径直呛洪方妮，说：“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抢得过那帮正是激情洋溢的大学生？！而且那个协会只对青大学生和校友开放，你是青大毕业的么？”
??洪方妮不满地瞅了他一眼：“我必然是青大毕业的，虽说毕业了好几年，但激情绝对不亚于那群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奶娃娃，我怎么就不能掺和了？奖金呐，你不想要？”
??一人说：“不瞒你说，我手上有一本，不过一直没时间弄，希望危书计划结束的时候，协会那边的热度还没消退，以我的水平，发现它十个八个bug不成问题。”
??千颜：“你有一本什么？”
??那人说：“就是最近可火可火的，青大学生和往届毕业生像炸了锅一样到处收集，听说之前是管控物品，现在根本控不住……”
??“你等等，说重点。”千颜听得云里雾里，“组织一下语言重新说。”
??洪方妮让他们住嘴，自己解释道：“嗐，就是穿书队正在处理的那个‘赃书计划’，之前我还在的时候才只有几本书，现在市面上可多了，而且据说是一个特别有名的教授发放出来，旨在刺激学生积极性！”
??千颜只听了一耳朵，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赃书计划，不正是易梧正在处理的那个么？
??千颜皱眉，“这和学生积极性有什么关系？”
??洪方妮：“章老校长不久之前不是在青大成立了一个穿书BUG协会吗？面向全体青大学子进行BUG征集，每找出一个BUG，就将这个BUG放上协会官网进行投票，最后根据投票人数决定奖学金数额大小。可是华国现行的书哪有什么bug？这不，这一批书刚一出来，bug多多，都是钱呐！”
??千颜来不及插话，就有人说：“协会的官网刚成立没多久，注册用户已经达八万了，好多毕业了好多年的学长、学姐也都参与进来，完全不给后生们留财路的呀。”
??这一刻，千颜忽如醍醐灌顶，前几天她和易梧还在想，幕后者既已将赃书投入市场，又将会以何种方式将易左临和这批书的关系公之于众？却原来，是为了这一着。
??校园永远是新兴事物的聚集地，也是大多数新思想的发源地，正因如此，一旦投入星星之火，必将被学生们的激情加以风势，终成燎原之局。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千颜立即飞奔过两条街，将易梧从训练场拉了出来。
??“你知道了吗？”千颜喘着粗气问。
??“是。”易梧看上去很冷静。
??“这些书被学生拿到，你们那边管不了么？！”千颜扶着墙，大口喘气。
??“一个两个还能管，现在几乎人手一本，我们怎么管？”易梧看到千颜这样子，笑了声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爸的钱包吧，协会刚成立，几乎没有资金来源，你猜这么多bug，章伯伯会从哪里拉资金来发奖学金？”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千颜不解。
??“我有什么好慌的，我原本只担心我爸的过错一旦大白，你会对我……现在既然你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之所以想查这件事，并非为了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而是想知道我妈为什么会自杀。一个人做错了事，他就该承担后果，当年他从珐国逃了，这次，他逃不掉。”
??“我怎么觉得你对你爸的感情……你不爱你爸爸吗？”
??“以前是爱的。”易梧道，“可是我现在接触了越来越多的穿书后遗症病人——有些人几岁时便患上了，从此一生都逃不开。我在想，如果我爸当年的选择不是逃回华国，而是主动撤回那一批书，是不是就能及时止损？”
??千颜：“所以你觉得你妈妈遗书里所说，你爸该死，是因为他当年做了这样的事？”
??“不，”易梧回答，“虽然我妈说我爸爸该死，但我其实不觉得她是在说书的事，我总觉得这句话从我妈妈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个女人的控诉，而不是站在外界的视角。”
??千颜：“……幕后之人现在还没公开你爸的名字，只是放出风声说这是一个特别有名的教授做的，他还在蓄势，我……我有一个猜想……”
??“你觉得是章伯伯？”
??千颜咽了口唾沫，“听你的意思，你不觉得是章伯伯？”
??“不会是他。”
??千颜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按住易梧的手，“为什么不可能是章伯伯？穿书BUG协会是他成立的，现在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也正是因为这个穿书协会的bug投票机制。而且章伯伯明知我们两个在一起，还鼓动我参与危书计划，明摆着他不在乎我和你私下交流，这岂不是正好达到‘引起危书计划注意’的目的？”
??“动机呢？”
??“是他成就了你爸，可你爸却……”千颜总觉得形容自己家老丈人不宜太过，于是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接着道，“如今他想毁了你爸的身后名，这个动机不足够么？”
??易梧：“你觉得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还会计较这些事？章伯伯向来海纳百川，他不会这么做。”
??“那你怎么解释穿书BUG协会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千颜疑问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
??易梧：“那天如果不是我毁了教授的书，章老不会在当时公布成立协会的消息。”
??“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千颜道，“章校长即使不在那天公布，总有一天他也还是会公布的。”
??“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易梧认真道，“你或许没注意章伯伯那天的语气，他宣布成立穿书BUG协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公布，而是选在那天公布？你想过这个问题么？”
??“差钱呗。”
??“对，差钱。”
??过了一会儿，易梧见千颜似乎没反应过来问题所在，于是笑了笑说：“果然你这种不差钱的家伙永远懂不了差钱的痛。”
??千颜：“？”
??易梧：“在你我犯事之前，他拉不到赞助费，所以计划只能搁置，可是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教室，如果那天秦归没有试图刁难你，你爸根本就不会出资创建协会，所以协会的创立时间是不确定的，但危书计划的启动时间却早就定下来了，这两者没法提前协调好。”
??“所以你觉得一定不可能是章校长？”
??“一定不会是他。”
??听到易梧这么说，千颜便没有继续争论下去，她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匆忙间竟将易梧拉到附近的小公园，天气寒冷，四下无人。
??千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凉意，她十分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揣进易梧兜里，挤了下她的肩膀说：“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出都出来了，好几天不见，要不要去吃饭？”
??“你还是先打电话安慰一下你老爸吧。”易梧揶揄道。
??“安慰他干什么？”
??易梧：“前几天我还愁找不到买书渠道，眼下好了，赃书漫天飞，bug协会官网现在投票量最高的bug已经达到三万票数，折合成奖金大概是八千，你再去数数投票墙上一共有多少bug——你爸这次要破费了，你这做女儿的不安慰安慰他？”
??“还不是你爸留下的烂摊子，”千颜傲娇地努了下嘴，“再者说，为亲家破费，就当聘礼了。诶，要不我也给你弄几本书，你往官网上贴几个bug，从我爸口袋里撬点银子出来？”
??易梧转过头，“好主意。”
??千颜：“……说笑说笑，我爸的钱最后都是我的，不着急不着急，你还是忙你自己活，别太累，走，去吃饭，我请。”
??“是得你请，”易梧边走边说道，“我突然被你从训练场拉出来，钱包和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第93章 心虚
??巧的是，千颜跑出来的时候也没拿钱包，而她的手机在进研究室之前就被收去储物柜，于是她只好先回研究室这边取东西。
??穿过车流繁华的街道，树上簌簌落下积雪，刚到楼下，一群熟悉面孔搂腰搭背地走出来，虽然小西装穿在身上人模人样，却皱得不成样子，再一看脸，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
??他们便是和千颜同在危书计划的研究员，也算是千颜的同事。
??千颜从没觉得这帮人如此不讲究，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声对易梧道：“真失礼啊，他们以前不这样，是这阵子太忙，所以……”
??这时，落在最后从玻璃转门里走出来一男子。
??他一身黑色及膝的风衣，头发仍梳得光亮，一双桃花眼望出来时，易梧的脸色便沉了几度。
??“小梧，你怎么来了？”秦归问。
??但旋即他反应过来，易梧来这里绝不会是找他，那么找谁便不言而喻了。
??易梧只扫了他一眼，伸手在千颜背上拍了下，“你进去拿包，我在这儿等你。”
??秦归经历过上次那一闹，如今再见到易梧和千颜一起出现，仿佛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敢靠近，打完招呼也不知该说什么，幸好易梧看起来并不打算和他说话。
??走在前面那帮人见秦归没跟上来，便有人喊道：“秦归，去不去吃饭啦？！”
??秦归朝他们远远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自己去，这才深呼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隔着一米见方的花坛对易梧说：“我请你吃饭，上次的事，我先道歉。”
??千颜下意识去瞅易梧的脸色，只见她上下嘴唇一碰，说：“不必了。”
??“必的。”秦归从花坛那边绕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这里不方便。”
??千颜抱手，“是这里不方便，还是我在这里不方便？”
??“这……”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外面气温很低，北风穿透了羽绒服，秦归往四周扫了一眼，无奈道：“咱们要不先进室内？”
??“好，”千颜没为难他，“去对面大厦里吃，我请。”
??“不不不，我请我请。”秦归忙道。
??“让她请，”易梧视线落在千颜身上，“你先进去拿手机。”
??几分钟后，三人坐在一个大包厢里，十多张椅子围在大圆桌四周，却只占了三个位置，无比空旷，也十分安静，仿佛接下来要进行一场商业会晤。
??玻璃转盘在桌子中央缓缓转动，几道精致的菜晃过一圈又一圈，光影随着转了一道又一道，倒映在玻璃镜面里的三人各自安静地吃着。
??易梧给千颜盛了一碗汤，看也没看秦归，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关于你妈妈的事。”
??不是吧，千颜无语地放下勺子，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她好几天没见过易梧，难得吃上顿饭，一定要有个不长眼的来破坏心情么？太煞风景了。
??易梧冷冷道：“吃饭谈这个不消化。”
??秦归有点着急了，勺子从他手里滑到桌上，“不不，你先听我说……其实是这段时间，危书计划进行了这么久，我对姨丈了解了更多，详细情况出于保密机制我不能告诉你，千颜应该也没和你说过……”
??千颜暗摸摸瞥向易梧，恰好与易梧的视线对上。
??两人心照不宣。
??“……但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秦归说，“小姨不是自杀，我当年的认识或许太武断了，我道歉。”
??易梧：“然后呢？”
??秦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只想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爸爸可能没有你心目中那么好，你不要对危书计划有太高的期待值……具体情况我还是不能和你多说……”
??千颜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吃饭，她实在想不通，秦归这么一大高个，怎么头脑这么简单？
??他为什么不怀疑千颜私底下已经和易梧谈过了，他未免太过相信千颜保守秘密的自制力了吧……
??易梧没有任何表示。
??她当然不可能表露出她已经知道全部细节——甚至可能比秦归知道的还要多。
??秦归一直觑着易梧的脸色，然而易梧并没有如预料之中追问，这让秦归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
??“那个……小梧，你不问问？你就不想知道危书计划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易梧隔着玻璃转盘上的摆花淡淡扫了他一眼。
??“……”秦归局促，“好吧……确实你就算想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千颜看不下去了，转了杯果汁到他面前，“把嘴堵上。”
??秦归：“……”
??“这个……要不聊聊小梧吧，最近赃书计划在忙些什么？”
??这就纯属没话找话了，千颜心道，我家易梧忙什么也不可能告诉给你听呀！
??这时候，放在桌子上的三个手机同时发出各自的提示音，随即易梧接到了一个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亢奋，声音浑厚：“易梧，看最新消息了吗？！”
??千颜隔着半米都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她瞄向易梧，与此同时，秦归的表情逐渐凝固在脸上，他手指滑着手机屏幕上下来回几次，似乎正在比对什么东西。
??易梧‘嗯嗯’地点了两下头，很快挂了电话。
??千颜立刻：“怎么了？”
??易梧点了下她的手，“看你手机，新通知。”
??这是一封来自青大教务处的公共邮件，Title处还有‘穿书BUG协会’的标识，千颜迅速浏览完，抬头恰好发现秦归一脸‘你们也收到了’的表情看了过来。
??千颜一挑眉，“你也收到了？”
??秦归：“对。”
??邮件内容相当于一封广告——协会号召全体师生积极参与BUG排行榜上的投票，正文下方附上了十个目前票数最高的bug，以及产生bug的书名、bug出现的场景，和bug复现条件……
??不过，这些并不足以引起易梧或是千颜的注意，之所以两人会朝对方做眼神，是因为她们同时发现，附上的这十个bug里，有六个发布者为同一个ID。
??id名字是一串字母：faux-amis。
??秦归立刻将这串字母念了出来，拧着眉头道：“不对啊，昨天榜单上还没有这个id，什么时候天降的？”
??易梧：“系统后台能查用户资料么？”
??秦归下意识阻拦：“小梧，这属于账户隐私，你……”
??“喂，二叔，”千颜没理会秦归，径直打断他的话，并拨通了一个电话，故意抬高音量，挑衅地睨了他一眼，说：“您最近小日子过得开心么？二叔。”
??电话那头的二叔：“颜颜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呀？”
??千颜听到电话背景音里是交通广播，大约在去什么地方的路上，她语气像是撒娇：“二叔，您这是往哪儿去呢？好像很忙的样子呢？”
??二叔千广林回答说：“谁说不是呢，这几天可忙了。”
??千颜抬了下眉毛，“您忙什么？我怎么从没见您这么忙过？”
??千广林：“还不是你们学校的事！都是那投票机制闹的，章老说青大机房的服务器负荷过大，用户数马上要达上限，数据更新不及时，这不请我过来带个团队做算法优化么！”
??千颜：“您可真全才！诶——不过您不是实验小学的校长么，怎么跑来青大抢程序小哥的饭碗？”
??千广林：“代码我不熟，但要说到优化算法，全华国上下都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精通的人啦！对了，你这家伙，有事就钟无艳，说吧，你打电话找我又要我帮你干什么？”
??绕了一圈终于说到正题，千颜旁若无人地道：“二叔，您做算法优化是不是能看到系统后台？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排行榜上一个人的资料？”
??“Faux-amis吗？”
??千颜诧异，“您知道？”
??“今天章老还找我说这事呢，”千广林道，“协会官网是实名注册，可是这个faux-amis的登记信息是悬空的，你能懂吗？就是教务系统里的确有这个学号，但是学号并不对应任何学子——包括在校的，和往届的。一会儿我到了青大，得详细问一下章老，什么情况，太魔幻了吧！”
??包厢里的三人陷入沉默。
??电话挂了之后，良久，易梧才说：“是那个人。”
??秦归：“谁？”
??千颜：“faux-amis有什么含义？”
??秦归立刻接道：“珐语里假朋友的意思。”
??千颜：“你怎么知道？”
??易梧看也没看他，“他去珐国留的学。”
??不知道为何，说到留学，秦归眼底飞快闪过异样，易梧没抬头，千颜却捕捉到了，她自然不会放过：“秦归，你是正儿八经出国留学的吗？”
??秦归：“……当然是。”
??“既然是正儿八经，你为什么要表现得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千颜不客气问道。
??“我没没……没……心虚。”
??秦归说这话的时候还偷瞄了易梧一眼。
??千颜也看向易梧。
??易梧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望着秦归：“没心虚你结巴什么？”


第94章 这周
??易梧：“没心虚你结巴什么？”
??秦归像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瞄了几眼易梧，又垂下头。
??他当然知道易梧这是故意给他难堪。
??千颜见易梧的表情里露着几分戏谑，很快明白了什么，“易梧，他留学不会是冒名顶替吧？”
??秦归马上：“不是！”
??千颜扭头，“那是什么？”
??易梧：“他出国的费用是我爸的抚恤金。记得被拿走的那一半抚恤金么？其中一部分是姨父帮我从私人藏书馆买书的费用，剩余的都给他留学花了。”
??千颜：“……”
??难怪千颜总感觉，秦归在易梧面前有一种抬不起头的软弱——明明以他的长相、学历，无论在哪里，都应该使别人黯然失色，可唯有对上易梧，他做事展不开手脚，原是拿人手短。
??——这也正是为何易梧不拿他人资助的原因。
??“钱我会还给你的。”秦归道。
??千颜刚要说：“不用……”
??“好，”易梧出声，“银行卡号已经发给你了。”
??秦归：“……”
??小插曲过后，关注点重新回到那个id名为‘faux-amis’的用户身上，此刻这个神秘用户所提交的bug在前十中占据了七个——比邮件里提到的又增加了一个。
??“ta是什么人？”秦归不禁疑惑。
??“无论是什么人，一定不是为了奖金。”易梧道。
??千颜：“没错，否则ta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
??秦归不明白，“不为了奖金，又不公开自己的身份，那么ta这么高调发布bug做什么？小梧，这是不是属于你们赃书计划的范畴，对了，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易梧：“你不需要知道。”
??秦归：“……”
??吃完了饭，两人又要各自回去工作，秦归等在大厅，远远望着站在电梯口说话的易梧和千颜。
??易梧：“刚才秦归在，我不方便说，我觉得faux-amis就是幕后的人，不过我暂时还想不到ta为什么要在协会官网上发布bug，只能等等看，后续说不定会有其他动作。”
??千颜：“你真的不觉得这件事和章校长有关系？”
??当怀疑一个人时，称谓便不自觉变了。
??——千颜以往是管校长叫‘章伯伯’的。
??易梧低声：“你为什么会怀疑章伯伯？你和他有过节吗？”
??“没有。”千颜说。
??“还是说，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在幕后操纵这种事？”易梧问道。
??千颜：“我根本不了解章校长，但正是因为我不了解他，所以我才会怀疑他。我想知道，你到底和章校长有多熟，以至于你这么相信他？”
??易梧浅笑，“倒也不算太熟，只是他是唯一一个不会阻止我做任何事的长辈，就像你二叔之于你。你难道不是因为你二叔最顺着你，所以才和他关系最好吗？”
??千颜：“可他是我二叔。”
??“有些关系，不一定非要血缘来维系，”易梧道，“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以及后来的相处，都不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不是吗？”
??易梧的类比在千颜听来相当不贴切。
??“我二叔之所以这么宠我，那是因为他自己的女儿早年……嗯，你知道的，就是特别优秀但是得了抑郁症的那个堂姐，自杀了……所以二叔才比一般亲戚更顺着我。可是章校长对你呢？他为什么会无条件支持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易梧：“他已经八十岁了。”
??千颜：“有志不在年高嘛，没听过姜是老的辣嘛？”
??易梧：“……你先和秦归回去工作吧，今晚回家吗？”
??千颜拉着易梧的手晃了晃，“不回。”她倾过身子，凑到易梧耳畔，轻声说：“我有预感，这周之内，危书计划的真相会浮出水面，这之后我们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去澳洲过冬了。”
??“这周？你这么笃定？”
??“是。”
??·
??研究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这是为了让穿书画面在屏幕上显示得更加清楚。
??不知不觉，危书计划已经启动了几个月，到了今天，剧情开始逼近结尾，也是众人最期待和最忐忑的节点，要知道，这本书的主人就是在这里被困死的。
??千颜靠墙坐着，拉起窗帘一角往楼下看，几个西装裹身的中年人大步进楼，走在最前面的是章也礼，如果不仔细看，只会以为他也是个中年人，殊不知他已经八十多了。
??千颜心里暗估着他们的步伐，果然一分钟之后，研究室的门被人推开，方才那几人陆续走了进来。
??研究室安静异常，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将手里的金属箱放到圆桌中央，喀喀两声按开锁扣，从箱子里取出研究计划的主角，一本书，一本因制作者之死而蒙上神秘色彩的书。
??章也礼神情凝重地看着这本书，视线扫过众人，“今天的穿书任务是由谁来执行？”
??秦归举起了手。
??“好，你过来。”章也礼说。
??等到秦归接好设备，一切准备完毕，章也礼走到他身后，在他肩上拍了拍，像是鼓励，“虽然是最后一章，但是不要有心理压力，如果顺利，晚上我请你们吃大餐。”
??秦归点头。
??当一人负责穿书的时候，其他研究员的工作就是记录穿书数据，包括NPC出场数量、频率，以及角色心境变化、剧情建模复杂度等。
??千颜面前摞了一堆数据资料，被她用红笔、蓝笔画得满满当当。
??经过这段时间的分析，千颜发现，或许是因为易左临制作这本书时已经是教授级别的人物，所以到目前为止，穿书进程里没有发现任何bug，剧情展开极其流畅，几乎是可以作为样板书送去参加国际比赛的水平——和当年那个冒进的年轻人生产的作品完全不同了。
??不过这对于危书计划来说，并不是好事。
??如果之前这么多章都不存在漏洞，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致死的bug在最后这章？
??倘若今天秦归穿完发现最后一章也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接下来他们的研究方向将往何处？
??千颜视线不自觉看向秦归，只见他坐在大圆弧办公桌中央，手垂在身侧，五指在桌子下紧紧握起，大约心里有些忐忑，他缓慢地深呼吸，不去看四周其他人的脸。
??“很高兴遇见你。”秦归以易左临的身份坐在珐国街头，露天的咖啡厅周围行人来去，寒风吹得落叶满地卷飞，黑漆小圆桌中央的伞里支着暖黄的棚顶灯，落在年轻人的侧脸上，拉出干练的肌肉轮廓。
??看到这幅场景，洪方妮低声嘀咕：“怎么最后一章又回到了珐国？而且还是易教授年轻的时候？这是走回忆路线嘛？”
??千颜陷入思考。
??画面里，秦归对面坐着一位女士，灰白相间的围巾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穿着驼色毛呢大衣，手里优雅地托着一杯咖啡，杯子口冉冉冒着热气。
??她说：“原来易左临就是你，来之前，我还以为我会见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人。”
??这时的易左临还很年轻，“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是个胡子拉碴的人？”
??女人缓缓放下咖啡杯，“我总觉得，一个对制书如此疯狂的男士，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来打理自己。”
??易左临笑道：“可如果这个男士知道他马上要见到一位漂亮的女士，无论怎样他都会好好收拾自己，尽力给他们第一次的见面留下一个好印象，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
??千颜盯着屏幕里的女人观察了许久，她似乎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人浅浅一笑，“可我却没有为了见你而特意打扮。”
??易左临：“但我仍然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爱上了你。”
??千颜：“……”
??原来易梧的‘一见钟情’是祖传的。
??忽然，千颜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她飞快反应过来，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人熟悉了！
??——这是易梧的妈妈！
??原来易梧爸爸和妈妈是在珐国认识的。
??看两人见面的场景，千颜分析，大概是网友见面。
??再看易左临这时的面貌，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应该是他博士毕业的前一年。
??易梧妈妈身上散发的成熟女性的气质，脸上却藏不住年轻的胶原蛋白，她一笑，街边似乎都亮了不少，比起现在的易梧，多了几分热络，少了些清冷。
??她说：“你说的话和你的书一样华而不实，如果你能一眼爱上我，我想，或许我们现在去街上走走，看看你会不会第二眼、第三眼爱上别的什么人。”
??易左临：“你就这么急着让我爱上别人？你对我没有好感？”
??易梧妈妈：“如果你能不这么油腔滑调，或许我对你的印象会好一点。”
??“不是油腔滑调，是出自肺腑，”易左临说，“只是这些年一直从事文字工作，说话容易酸里酸气，但情感一定是真的，你可以信我。”
??“信你？”女人低着眼眸打量他，“我两个月之后要回国了。你呢，还有一年半才能毕业，还不知道博士会不会延毕，我是不会和对象异地恋的，所以——”
??“我和你一起回去！”易左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女人眼底飞过诧异，似是没想到他的决定如此之快，一时竟不知他说真的还是假的，“你博士已经读了五年多，你什么意思？不念了？”
??“如果你等不了我，我和你一起回去。”易左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断更好多天是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实在太忙，又不想匆忙写得太乱，所以很感谢看文追文的小伙伴们，最好的祝愿送给你们，mua～


第95章 飞机
??易梧妈妈：“你这么热爱你的制书事业，现在居然要为了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放弃，你觉得我会因此相信你吗？”
??易左临：“文凭没了，我还可以再念，可是错过了你，今年的冬天，乃至于往后的每个冬天，都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相比之下，我更想和你一起走过未来的每一个冬天。”
??洪方妮凑过来和千颜咬耳朵：“不是我故意要损你家老丈人，我是实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说话太肉麻了吧，易梧平时也这么说话吗？”
??说实话，千颜确实没想到，易左临年轻的时候说话这么酸溜。
??她作为旁观者，只觉得如果有谁这么对她说话，她可能一拳头就过去了。
??然而，易梧妈妈的反应却和在场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她半信半疑地盯着易左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的机票是三月十七，还有两个月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如果反悔了，删掉我的联系方式，不用告诉我。”
??她站起身，易左临也跟着站起来。
??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处，易左临望着来来去去的陌生的行人，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这一段有什么意义？易左临为什么会在书的最后一章放这段？”
??现场有人问。
??“或许是怀念和妻子的相遇。”
??“可能想在书的结尾对妻子这些年的陪伴表示感谢什么的。”
??“可是他为什么最后会那样笑？”
??“我觉得不对劲。”
??穿书进程没有继续下去，画面被定格在易左临望着街头转角的时候，然而穿书员秦归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坐在圆桌中央，背影和画面中的人物如出一辙，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现场有反应迅速的人，立刻从桌子上翻了过去，“哎，秦归，你怎么样？！”
??这时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bug就在这里吧？！！
??大家顾不得记录数据，有人冲到设备前检查指示灯，有人上监测后台查看系统性能，更多的人围到秦归身边，不断地试图晃他、叫他，可秦归就像被剥了魂一样，甚至脸色都显得苍白起来。
??“不对啊，系统没问题，进程已经被用户自己终止了。”检测员盯着仪器屏幕说。
??众人不解地看着秦归，半晌后，只见秦归的头僵硬地动了一下，而后缓缓转向章也礼的方向，目光空洞，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事！”
??有人说。
??千颜是唯一一个没有过去凑热闹的人，她看向秦归，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章也礼。
??只见章也礼拍了拍他的肩，“孩子，辛苦你了，告诉大家你知道了什么。”
??秦归面无血色，他的视线拨开人群，朝千颜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目光隔空碰了一下，千颜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件事和易梧有关。
??章也礼察觉到了，他顺着秦归的视线看了千颜一眼，“你看到了可怕的事吗，孩子？”
??“不，不是。”秦归僵硬回答。
??章也礼颇有耐心：“那是什么？”
??秦归：“校长，危书计划结束之后，所有细节都会对外界披露吗？”
??章也礼：“是的。”
??秦归低头沉默。
??章也礼：“如果你不想——”
??“可怕的是人，校长。”秦归忽然打断他。
??千颜不明显地正了正身子，望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叹了口气。
??她似乎已经料到了。
??秦归：“校长，我听到了姨丈的内心……他不是真心追求小姨，他是骗她的……”
??章也礼意外地：“哦？”
??秦归：“我小姨在华国驻珐国大使馆工作，因为上面调派所以她必须回国，可如果她和姨丈结婚，按照当年的规定，作为政策照顾，配偶如果有在读博士，可以向华国外交部申请免掉一篇论文。而免掉一篇论文之后，刚好姨丈在两个月以内毕业，就可以……就可以拿到毕业证回国了。”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所以易教授当年博士才只读了六年，比原定时间少了一年！”
??还有人记得：“易教授的原话是：‘通过一些手段，我提前从利乌合大学毕业’，所以他的手段是和大使结婚？这……这是骗婚？”
??不管千颜对未来丈人有着怎样的滤镜，此刻她都无法反驳。
??难怪一向醉心制书的易左临会突然跑去珐国街头和人喝咖啡，难怪他会说一些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情话，果然世上的一见钟情都是另有所图，不是图皮囊，就是图财帛。
??“校长，”秦归站起来，“不好意思，之后的穿书任务我……我不想执行……”
??章也礼：“没关系，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会，换个人，有没有人主动报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更没人举手。
??最后一章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剧情，如果整本书存在漏洞，无疑是在这一处。
??“没人吗？”章也礼说，“如果没人的话，那就我——”
??“我。”
??所有人回过头。
??只见千颜独自坐在原位。
??“你？”章也礼问。
??千颜没理会周围投来的疑问的目光，那双坚定的眼睛望向被秦归空出来的位置，“我来。”
??·
??隔着坚实的玻璃，停机坪上摆渡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朝远处的飞机行驶，苍白的天际划过飞机的影子，千颜坐在候机厅，看了眼墙上大屏幕里的时间。
??穿书纪元6&@年，3月17日，15:03PM。
??她看不清年份，想是易左临制书时自己也不记得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
??“你不等拿了毕业证再走？”易梧妈妈问。
??易左临说：“不必，回了国，学校那边会寄过来。”
??易梧妈妈利落绑起黑辫，手捋了两下，下颌朝外面点了点，“你既然下定决心跟我走，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飞机一落地我们就去领证，你永远不可以背叛我。”
??易左临内心不肯定，因而他的表情极为坚定：“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想要孩子吗？”
??“什……什么？”
??“我想要一个女儿。”
??易左临：“好。”
??“你给她取个名字。”
??“可我们还没有孩子。”易左临说。
??“会有的。”
??候机厅角落传来大人训斥小朋友的声音，易左临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见到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心里说不出滋味……其实，他不喜欢小朋友。
??“叫易无。”
??易左临说。
??可有可无。
??“易梧。”她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取得好，浪漫。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梧桐树旁边的咖啡厅，我们离开珐国的时候它才刚长出绿叶子，来年秋至，等它金黄落叶满地，我们带易梧一起来。”
??易左临：“好。”
??轮到他们登机了，易左临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桥，仿佛对这个他生活了六年的国家全无留恋。
??千颜的视野随着飞机起飞而逐渐远离地面，城市缓缓缩小，短暂的耳膜压迫之后，飞机平稳地在天空中飞行，易左临刚要放下遮光板，易梧妈妈阻止他。
??“太阳马上就要落了，你不想换个角度看珐国的日落吗？”
??易左临或许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说：“好。”
??易梧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到易左临语气里的敷衍，她望向窗外。
??千颜隔着舷窗也望向外面的云层，如轻烟般的云雾从眼前掠过，远处绯红的天边像海平面，一轮红红的太阳悬在那里，随着飞机云来雾去而上下吞吐。
??多美的傍晚啊。
??千颜想到，马上危书计划就要结束了，她就可以和易梧一起飞去澳洲，她们也可以在飞机上欣赏到这样的日落，等她们到了那边，澳洲还是盛夏，可以去海边、沙滩……
??渐渐地，她看入了神。
??整个天边都泛着橙红，云海滚滚。
??还不等她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几乎对剧情没有任何推进作用的场景会持续这么久，千颜恍惚感觉云层里出现了一些莫名的黑点，就像盯着光源看久了产生的幻影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对。
??千颜回过神，她坐起身子，贴着舷窗玻璃往外看。
??只见那些黑点不是幻影，而是一架架朝她飞过来的飞机。
??黑点的飞行轨迹杂乱无章，从云层里穿入又穿出，突然，天边像是打开了一个闸口，无数黑点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往云彩的各个方向里撞去。
??这绝对不可能是现实场景里会出现的画面！
??千颜绷起神经。
??这还是易左临的记忆吗？
??即使在战争年代，天上轰炸机的数量也不可能达到这么多。
??而且，此刻黑点的数量已经无法用肉眼数清，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呈倍数递增。
??这些飞机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之下，像大雁一样在天边，喷发出的尾气拉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飞机云。
??千颜感觉到机身在颤动，窗外一架飞机贴着机翼掠了过去，和另一架迎面而来的飞机径直撞上！她所在的飞机惊险地避开了，机身侧翻，地上的包纷纷从座椅下滚了出来，机舱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瞬间两架飞机碰撞出极大的动静，即使隔着机身，也几乎能感觉到爆炸就发生在耳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易左临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吗？
??千颜捂住耳朵。
??不可能。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新闻里不可能不报道！易左临也不可能有命活着回到华国！
??飞机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千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明显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安抚机舱里陷入混乱的人群。
??千颜盯着窗户外面，耳边的声音缓缓退去，似乎有一根金属在耳畔发出无限的鸣叫。
??嘶——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界突然安静得像被按下静音按钮。
??这一刻，千颜没有恐慌，她意识到了——
??就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6 01:32:17~2021-05-17 01: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アキ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アキラ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漏洞
??即使没有任何佐证，但千颜忽然无比确定，漏洞就在这里！
??天上不可能无端出现这么多架客机，也不可能像星球大战那样发生大规模飞行器碰撞事件，如果易左临之后能在华国继续他的研发人生，不管他之前犯过什么错，珐国的上帝都不会让他命丧在这里！
??此刻千颜和研究室里其他人完全断掉了联系。
??她听不见外面的讯号。
??她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试图切断穿书进程，但她自己一点都不想离开。
??她一定要弄清楚漏洞所在。
??她手不自觉抓紧安全带，只见身边所有人抱头，遵照机组人员要求，做出防冲击姿势。
??只有千颜，她知道这不过是穿书的一次事故，所以整个飞机上只有她一个人是抬头望着窗外的。
??场外。
??“校长，没办法中断，怎么办？！”
??章也礼紧皱着眉头，声音却还平稳：“强制杀掉所有进程！”
??研究员在仪器上一顿狂/操作，“不行啊！根本杀不掉！CPU负载已经达到最大，系统卡死在这里！”
??站在仪器旁边的几人突然弹开：“啊，为什么这么烫？！”
??“这都多少度了得！”
??洪方妮蹲到地上检查电源，温度计上显示97度，果然超出了最高温度限制，散热风扇疯狂地搅动，轰隆隆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开，室内温度在短时间内极速上升，地暖已经关了，房间却热得像夏天。
??“最后一幕场景里有多少架飞机？”章也礼问。
??房间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来通风，夹杂着雪片的冷风簌簌往里灌，窗帘被吹翻得很高，猎猎作响。
??研究员扯着嗓子喊道：“仪器上显示的是八万二千八百九十七架！”
??“不可能！”有人大喊。
??“一个机场不可能有这么多架飞机！天上更不可能同时出现这么多数量的飞机！”
??他说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无法相信这么荒唐的事。
??可现实却是，穿书场景里的确出现了这么多架飞机。
??而且，如果不是系统卡死，这个数量还会继续增加。
??章也礼是危书计划的发起人，他心里异常忐忑，表面仍十分镇定，他不可以慌，所有人都指望着他，尽管他已经八十岁，但他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人群中的主心骨。
??“立刻检查代码块！检查每一个变量的初始值！任何数字都不可以放过！”
??“马上联系千广林校长，让他把算法团队调到这边来援助！”
??研究室里脚步凌乱，大家跑来跑去忙活。
??秦归头发被汗水浸湿，热空气将他的脸烘得通红，他经过仪器前时，章也礼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苍老却炯炯的眼珠子满是血丝：“你刚才想说什么？”
??秦归原本是有话想说，但很快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谬，又立刻打消了。
??“校校长……”
??章也礼：“孩子，勇敢点。”
??秦归：“校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类似的场景。”
??章也礼：“嗯？”
??秦归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手不自觉抖了起来：“章伯伯，我在珐国利乌合念过书，那个飞机场最多只能停三百架飞机，所以正常穿书的时候，书里最多不会生成超过三百架飞机，可是……”
??章也礼手放在他汗湿的背上，鼓励道：“你说。”
??秦归：“可是我们却看到了上万架飞机，而且飞机生成速度异常快，快得不正常，来自各个方向。我猜想，虽然仪器已经瘫痪，但是千颜在书里的剧情一定还在继续，而且飞机一定呈井喷之势增加。”
??“没错。”章也礼道，“说下去。”
??秦归：“刚才系统还没卡死的时候，我注意到千颜所在飞机的周围出现了两架一模一样——型号和涂漆位置，包括磨痕都一模一样的飞机，然后很快，我又发现了第三架。”
??秦归指向侧面，“校长，您看，五号显示器刚好卡住了这个画面。”
??章也礼抬头只见血红的云海里，数不清的飞机以各种姿势暂停在空中，每一架身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云尾巴。
??秦归跑过去，捡起地上长长的教鞭，快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它们是一模一样的，不是相似，是完全无差别的一模一样，连机长领口的翻转角度都一样！”
??洪方妮一手扛了一座落地电风扇过来，放在仪器前对着狂扇。
??“啊真的，一模一样，复制粘贴的吗？！”
??章也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研究员围着一堆生面孔跑了进来，有人在最前面喊：“校长，千校长带人来了！”
??千广林一进门，飞快和章也礼打了个照面，便指挥其他人去仪器上操作，“一行一行地查，不要放过任何数值问题，一定是某个变量的初始值设错了。”
??“他们都跟你说了吧？”章也礼道。
??千广林：“颜颜呢？她现在怎么样？多久了？”
??秦归在一边：“还好，还好，两个小时不到。”
??千广林扫过他，移开视线后忽然又转回头，“你是？你和易梧是什么关系？”
??秦归诧异他竟一眼看出来，“我是她表哥。”
??千广林：“难怪长得有点像。所以易教授是你——”
??“姨丈。”
??“对，姨丈。”千广林没多问，立刻环顾四周，“寒冬腊月的，你这儿温度怎么这么高？”
??章也礼：“仪器瘫痪了，散热不够。”
??千广林：“我本来在青大帮你处理协会官网的算法优化，突然接到你们这边的消息，我立刻就来了。怎么样，您老有什么看法吗？”
??章也礼揽过秦归的肩，“是这孩子提出来的。”
??千广林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哦？”
??不知为何，秦归觉得这位千校长——也就是千颜的二叔，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难道千颜和他说过自己的坏话？
??一个裹着大棉袄进来还没来得及脱、现在满头大汗的男人跑过来：“领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初始值，哎真热……领导，不过，但是这个现象我可以解释。”
??千广林：“你说。”
??男人不停擦脖子上的汗，道：“通常情况下，这个机场停放三百架飞机是正常的。他们的穿书背景是三月份，这个时候是旅游淡季，所以一条航线上的飞机数量不会超过四架，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形不是真实存在，而是由于穿书系统大量复制生成相同机组造成的。”
??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包括危书计划原本的研究员，以及千广林带来的算法工程师。
??男人继续道：“通常我们在建模的时候，会以几架飞机的数据作为基础进行拷贝，而且会在飞机到达停机坪之后才开始数据传输。生成的飞机数量，我们一般是取这个机场过往数据的平均值。可是，假设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每一架飞机到达指定机场之后，系统把飞机数量算错了，并且塔台在调度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于是不断地有飞机上天，与此同时，陆续落地的飞机又一次被复制粘贴、起飞，飞机飞往不同的机场，又在不同的机场再一次被复制粘贴，循环往复……于是出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种情况。”
??这人一口气说完，额头上的汗已经流进领口，在脸上拉出一道道水痕，他手不停地扇着，气温却全无缓和，反而更加热燥。
??章也礼和千广林对视，只听章老说：“方才秦归同学提出的也是这个猜想。”
??千广林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算法方面的知识你也懂？”
??秦归：“不，只是我恰好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千广林：“你经历过？”
??秦归紧抿起嘴：“是的。”
??管千广林叫‘领导’的那个男人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经历过？我从事这么多年的算法工作，从没在市面发行的书里见过这个bug，你在哪里经历过的？”
??秦归下意识看向章也礼，只见章也礼的目光全集中在卡住的荧幕上，根本无心管他。
??“我真的经历过的，”秦归脑海里闪过记忆深刻的画面，咬着牙说道，“如果你们称这个问题为‘广播风暴’的话——”
??众人震惊：“广播风暴？”
??“这个bug是广播风暴？！”
??“易教授是被广播风暴困住的？！”
??“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
??千广林看向章也礼：“章老，您既然已经知道是广播风暴，那么我想，您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是吧？”
??章也礼沉默地回视他。
??此刻，秦归闭上眼睛，黑暗的视野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而后耳畔仿佛响起一阵熟悉的啸叫，伴随着恐怖的记忆涌上来，秦归似乎又一次回到那次被猴子围攻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堵得他喉咙干涩。
??他长这么大，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只见过两次广播风暴。
??一次是易梧耍他，一次是易左临的遗作。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脉相承？
??易梧当时那么做，到底是出于一时脾气，还是在模仿她父亲的手法？
??秦归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还记得上次最后是书自燃了，他才得以从广播风暴中脱身。
??也就是说，如果要结束现在的境况，就必须像上次那样，将书毁掉？
??千广林：“章老，我知道这本书很重要，可那是我的亲侄女。我自己的闺女没了，只剩下这么个家伙，我还指着她以后孝顺我，如果不及时救她出来，万一落下穿书后遗症，怎么办？”
??从章也礼的表情来看，他大概还在犹豫什么。
??人群里不知道谁站出来说：“千校长，不可以，如果毁掉这本书，我们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工作就全白费了！我们列出的所有证据和记录就会变成空谈，危书计划就没有意义了！”
??千广林：“一本漏洞百出的书重要，还是活生生的命重要？！”
??有人低声嘀咕：“才两个小时不到，暂时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可以说这种话。”章也礼准确捕捉到说话之人，严肃的视线一扫过他，那人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章老的目光。
??章也礼转向秦归：“十分钟，你马上去穿书集训队训练场地，把易梧带过来。”
??秦归想都没想：“打电话不行吗？”
??章也礼：“集训队执行任务会没收手机，就在街对面，你跑过去，快去快回。”
??秦归一点头，二话没说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7 01:58:06~2021-05-17 23: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来了
??秦归赶去叫人的间隙，研究室里又搬来五六台电扇，空调也开到最大，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此时此刻，千颜被安全带紧紧箍在飞机座椅上，或许是生理性耳鸣，或许是系统发热过大造成的听力丧失，反正她只能透过舷窗看到外边空中如赤潮般的机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触觉和嗅觉也消失了。
??她的手贴在舷窗上，只能看见透明隔板挡住了手掌，却感觉不出窗户的材质。
??是玻璃，还是塑料？
??换做是任何其他一个人，所有感觉从身上消失，只剩下一双眼睛，而且视野所及尽是乌泱泱的灾难，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恐慌，都会害怕，无措。
??可她是千颜。
??世上从没有任何事会让她害怕。
??飞机里的氧气罩呼啦啦全掉了下来，所有乘客慌忙套上脸，只有千颜没有动。
??对她而言，即便这场空难是真的，那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更何况，一切都是假的。
??她尽力在天旋地转的机舱里保持视线的集中，无数架飞机擦着机身飞过，每一次碰撞，飞机都会剧烈抖动，机舱里都会爆发数阵恐怖的叫声——幸好千颜听不见。
??“一，二，三，四……”
??千颜数着飞机的数量。
??“一，二，三，四……”
??易梧和秦归跑了进来，打断了也在数飞机数量的研究员。
??易梧大衣都没穿就从训练场赶来，一路上大风吹得雪直往毛衣里灌，还不等她意识到今天温度是零下多少度，她便进到了研究室——一个像被火烤着的锅炉房。
??这对表兄妹进来的时候，千广林正背对着看墙上的大屏幕。
??等他转过头来，易梧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是易梧第一次见这位二叔。
??千颜经常提他，念叨次数比亲爹还多，大小事能麻烦他就一定会麻烦他，没事也要找点事麻烦他。
??他收拾得很整洁，眉眼间和千泽林有些像，不过身上的商人气息却没老千那么重。
??很奇怪的是，他是实验小学的校长，气质却和章老这种慈眉善目的校长完全不一样。易梧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着易梧。这一瞬间，易梧发现他们在做同一件事——试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
??高手过招往往几秒便能决出胜负，几秒过后，千广林移开目光，对章也礼说：“章老，这是保密项目，您为什么要叫易教授的女儿来？”
??章也礼：“我一生只见过三次广播风暴，第一次我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造成的，那一次之后，我和实验室的同事针对广播风暴研究出了应对策略，那之后，华国正规发行的书里再也没出现过广播风暴。”
??他的视线转向易梧：“第二次，是她造成的，因此，我牵头成立了穿书bug协会。而第三次，就是今天，如果说有谁最了解广播风暴的致命点，那一定是造成它的那个人。”
??千广林大步过来，“章老，不管怎么说，易梧身份敏感，她的话不可以全信，而且她根本不了解危书计划的来龙去脉，她给出的建议怎么能采取呢？！”
??看来千广林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易梧对于危书计划一无所知。
??易梧：“二叔，可我什么都还没说，您怎么就知道我的话不可信呢？”
??听到‘二叔’这个称呼的时候，千广林眉毛挑了一下。
??她管他叫二叔，可她是以什么立场叫他二叔的？世上只有千颜叫他二叔，难道说，易梧和千颜……
??“你和颜颜是什么关系？”千广林直接问道。
??易梧短暂地顿了一刻。
??原来千颜没告诉她二叔她俩的事吗？千颜每天在她面前二叔长二叔短，居然都没向二叔汇报她俩的关系吗？
??这一刻，易梧想了想，就让她在书里呆着吧……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千广林问出这个问题似乎只是随口，还不等易梧回答，只见他看向章也礼：“章老，已经两个小时了，请您立刻决定，再晚我真的怕颜颜会落下后遗症！”
??章也礼望着易梧：“除了毁掉书，还有别的办法吗？”
??易梧：“已经阻塞到这种地步，除了毁掉没有别的办法。”
??立刻有人：“啊不行！”
??“校长不可以！”
??秦归想说什么，但看着易梧，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毁掉这书，只是为了救千颜吗？
??千广林在一旁：“为什么不行？！你们脑子里装着什么？”
??有研究员壮着胆子说：“她是易教授的女儿，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爸爸的劣迹传遍穿书界，就算有其他办法她也不会说出来的……会有其他办法的，章老在这里，会有办法的。”
??这人的话听起来颇为刻薄，可易梧却没什么反应。
??她能理解——
??眼看着危书计划逼近尾声，如果所有证据付之一炬，那他们这几个月以来的夙兴夜寐不就竹篮打水了？换做是谁，都不想自己呕心沥血参与的计划这样狼狈收尾。
??章也礼神色意味不明，却分外温和地盯着她：“小梧，除了毁掉，你真的认为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吗？”
??易梧不知千颜究竟遇到什么，方才路上秦归还来不及跟她说细节，但她内心愈发不安，“是的，校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千广林仿佛松了口气。
??章也礼：“没有什么比我们学生的健康更重要，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
??易梧：“我可以对事故现场的数据进行备份，很快，给我五分钟。”
??章也礼露出不明显的笑意，一面让人准备磁盘和工具，一面绕到易梧身后看她操作：“小梧，你能加入华国穿书集训队，是我们的荣幸。”
??易梧快速：“是医疗集训队。”
??章也礼：“都一样。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所有人都以为易梧对危书计划一无所知，毁不毁掉书只取决于她想不想救千颜，但章也礼却知道，易梧什么都清楚，她爸爸早年做的一切，她一定已经从千颜那里听说了。
??所以章也礼将选择权交到易梧手里——
??你可以毁掉证据，也可以让证据留下来，代价是你爸爸会失去一切荣誉，他会从穿书界神坛跌下来，会在互联网上被无数穿书后遗症患者和他们的家属鞭尸。
??显然，易梧择了后者。
??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她敬畏真相。
??更重要的是，她具备选择真相的能力。
??这才是章也礼一定要她过来的原因，除了她，没有人会对广播风暴事故现场进行数据备份。
??易梧全神贯注进行备份工作时，有人提出自己的不解：“系统已经卡成这样了，哪里还有cpu让她进行备份转移？”
??章也礼朝他竖了个安静的手势，让大家散到一旁，“这属于热备份，她应付得来。”
??千广林用手里的垫板不停给自己扇风：“章老，您怎么知道她会？”
??章也礼慈祥地看着易梧半跪在仪器前的身影，“这是她论文正在研究的课题。”
??——说来也巧，章也礼前不久经过王仪副教授的办公室时，无意看见她桌上一堆改满红字的论文里有两篇标注了易梧的名字。
??其中一篇是《基于穿书行为模式分析的人物心理变化研究》，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医学部的论文。
??还有一篇叫《针对穿书崩溃现场的热拷贝和热备份研究》，这是章也礼从没见过的课题，他拿起来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竟觉得角度新颖。从那之后，章也礼便一直默默关注这个研究的进展。
??“原来是这样。”千广林听了章也礼这番解释，再看向易梧时，眼神明显和刚开始有所不同。
??或许，只有他易左临的女儿，才能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远超同龄人的眼界吧……
??这五分钟对于现场的每个人来说都分外漫长，大家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里衣完全沤在身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离开，也没有任何催促的声音，所有人屏着气等待易梧。
??终于，易梧拔掉磁盘接头。
??所有人大松一口气。
??书在整个研究室全部人的目光中烧了起来。承载着易左临回忆的危书，就像在祭奠他的青春和那些不堪的过往，它们烧得热烈，烧得不留情面。来时清白，走得却不干净。
??千颜长长吐出一口气。
??短暂的窒息感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从书里出来了。
??一睁眼便见到易梧蹲在她面前，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十分关切地盯着她的瞳孔——这是青大医学生常用来判断穿书者精神状态的方法，观察瞳孔大小颜色混浊度以及眼白状态。
??千颜回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了，是广播风暴！”
??“我知道。”易梧说。
??千颜瞳孔突然缩紧，“你说什么？！”
??易梧手一顿，“我说我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身边围了一大圈人，章也礼、千广林、秦归……大家都在，只见千颜抬头，视线扫过整个房间，在电扇上、在打开的窗户上停留的时间格外久，就好像需要时间重新来认识这个世界一样。
??易梧起身凑近，就要去拨千颜的眼皮仔细查看，被千颜一把握住了手腕。
??众人奇怪千颜的表现。
??易梧身体立刻绷紧，“你怎么样？”
??千颜下意识摇了摇头。
??易梧：“你还好吧？怎么了，我不应该知道这是广播风暴吗？你是在书里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千颜盯着易梧说话时上下开合的唇，余光瞥到身边飞快旋转的扇叶，她攥着易梧的手腕，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她缓缓地说：“亲爱的，如果你不是在表演哑剧的话，那么我觉得，我好像是聋了。”


第98章 听见
??易梧将信将疑，“你听不见我说话？”
??千颜肯定点头：“听不见。”
??易梧：“……你这不是能听见么？”
??千颜盯着易梧的唇，似乎在努力辨认她说什么，终于易梧眉头皱了起来，“刚才在书里，所有感知中你失去的第一个是什么？”
??“诶诶，你慢点说。”
??千颜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辨认，好不容易拼凑出完整一句话，还不等她回答，只见千广林推开易梧上前，用眼睛上下将千颜扫描一遍：“你真的听不见？！”
??千颜见千广林对易梧没轻没重，忙不迭拉过易梧的手，将她带近自己身边，这才对千广林说：“我真听不见，二叔，您怎么也来了？”
??“不止我，你爸妈已经在路上了，你等着被揍吧。”千广林无奈地说。
??千颜努了下嘴，回身对易梧说：“第一个失去的就是听觉，之后嗅觉和触觉也消失了，但持续时间没有听力丧失时间长，所以，我是不是留下后遗症了？”
??易梧意味难明地看她，放慢速度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千颜：“你不就是专业治穿书后遗症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易梧：“我解剖更专业，你要不要试试？”
??千颜：“……”
??好血腥。
??易梧戏谑地‘嗯？’了声，“下次再出这种事，我直接拿你上手，怎么样？”
??千颜：“……我聋。”
??研究室的温度终于慢慢降了下去，窗户重新关上，周围散乱的坐垫被一一收拾回原位，电扇还没来得及搬走，被研究员们摆在靠墙的位置，一排，完全没有寒冬腊月的排面。
??冯妍女士和章也礼站在门外说话，千颜拉着易梧坐在窗户旁边，千泽林就在她俩边上一个劲地教训：“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整聋了？！”
??千颜别过头，忽然觉得聋了真清净。
??千泽林硬是走到千颜眼前，“你别仗着自己聋了就不用听我唠叨了，我一开始是不是跟你说过，危书计划有风险，让你别来你非来，还跟我吵，还离家出走，现在好了，是不是开心了？！”
??易梧看到千颜朝她做了个眼神，但她只是施施然从这对父女身边走开，千颜伸手要拉她，被老千一把截住：“你别拉着小梧。要不是她来了，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看我回去不把你银行卡全冻结了！”
??千颜只看到老千前半句的嘴形就转身了，以至于错过了最要命的后半句，这导致她在之后很久时间里不得不死皮白赖地赖在易梧家，一赶她走就说自己要去流浪街头。
??“老千，我请您弄清楚，我穿的是你的小梧的爸爸的书，她来帮我收场不是天经地义吗？”千颜道，“更何况，我现在聋了，您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的耳朵吗？”
??冯研和章也礼一起走过来，冯女士顶不客气地在千颜耳朵上捏了下，“小梧说你这是穿书后遗症，属于神经受到刺激造成的听力系统紊乱，后半辈子能不能恢复过来，还得看你爸钱够不够多。”
??千泽林：“什么？这么严重吗？”
??千广林本来在一边指导下属整理设备，听了这话，走到近前，“穿书后遗症本来就是很难根治的病，一旦患上，可能一辈子都脱不掉。我看颜颜好像只有耳朵出现了问题，心理上倒没有什么毛病，或许问题不大。我这边会联系国外的医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
??千泽林扶额叹气：“你说我养了十八年到底养出个什么女儿，怎么每次她闹完事都要我破费？！哎，章老，您说说看，就您老这一家，为了颜颜，都从我这儿都套了多少赞助费了？早知道生孩子做什么，给自己找气受。”
??冯研在背后掐了他一下，“你说这种话，小心以后没人给你养老。”
??千泽林：“我就没指望她给我养老，我现在的人生希望啊，就全寄托在我家大闺女易梧身上了。”
??千颜头偏向易梧：“他们在说我什么？”
??易梧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你爸要把家产全留给我。”
??千颜瞪大了瞳孔：“……？？”
??一家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研究室，章也礼目送他们出门，看着桌子上密封的磁盘，沉默不语。
??·
??“医生，她怎么样？”冯研一边看医生写病历单，一边问道。
??千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朵刚被医生用各种医疗仪器扫描探视了一番，现在只觉得耳朵红得发烫，易梧拿了个冰袋按在她的耳朵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捂住。
??千颜：“你这几天看新闻了吗？”
??易梧：“看了。”
??千颜：“我没想到章伯伯他们动作这么快，这才没几天，危书计划的细节居然就公开了……你心情还好吧？你爸爸……嗯，青大那边有人联系过你吗？”
??“没有。”易梧神色淡淡，“不过倒是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给我发短信，电话已经被打得停机了。”
??或许是默契，几天过去，千颜已经能很流畅地通过易梧的嘴型看出她在说什么——不过仅限于对易梧。一般对上老千，千颜都是神经性耳聋，外加选择性眼瞎。
??千颜心里一咯噔，“他们给你发什么了？”
??易梧：“都差不多，你能想到的那些。”
??“怎么可以这样？”
??“理论上只能这样了，”易梧短暂地提了提唇角，“如果我是患者家属，忽然知道自己亲人之所以会生病，原来是因为一个教授年轻时候不负责任地滥造书籍，现在终于找到可以怨恨的人，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你爸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可以发消息打电话骚扰你？”
??易梧：“你总得给他们一个发泄的对象吧，虽说祸不及妻儿，但也有老话说父债子还。青大董事会已经在商量取消我爸荣誉教授的称号，很快那个人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千颜：“哦说到那个人，faux-amis，我好像有了一点线索——那天穿书的时候发现的。”
??“什么？”
??千颜让易梧把冰袋拿开，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识海中再度出现那天的画面，“广播风暴爆发的点是在飞机起飞之后，也就是说，那个faux-amis知道危书的剧情，所以他才能在这里设置bug。可是你想，这本书是你爸私人制作的，里面记录了那么多不太光彩的过去，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这本书的剧情呢？”
??易梧：“他认识我爸爸，甚至他们的关系还不错——至少当时我爸应该是这么以为的。”
??“他认识你爸这一点我们很早就知道了，”千颜说，“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取名叫faux-amis是有寓意的，faux-amis，假朋友，他的意思会不会是他和你爸曾经是朋友……但其实是假朋友。”
??“不过，我爸到死应该都不知道这个faux-amis背叛了他。”
??千颜赞同：“没错。我猜你爸最早可能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所以才让faux-amis看了部分剧情，却没想到faux-amis居然在最后一章动了手脚，这才引发了广播风暴。”
??易梧不置可否。
??千颜继续说：“问题就在这里了，你爸自己就是教授，他完全具备独立制书的能力，他找朋友帮忙，应该是帮着解决一些他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想，能让你爸去请教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知道如何引发广播风暴的人，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易梧垂下视线，“这个人必定已有所成就。”
??千颜：“去珐国念过书，你爸制书期间和他来往过，而且现在有所成就，范围已经很小了，易梧，你能想到哪些人？有怀疑对象吗？”
??易梧错开目光，不明显地呼吸出一口气：“我本来已经不想知道了……”
??千颜立刻：“为什么？”
??易梧把茶几上自己的手机送到千颜面前，列表里躺着无数条亮着小红点、还没阅读的信息，千颜只一眼扫过去，就已经觉得胸中一股不忿冲了上来。
??只听易梧说：“如果我爸不是我爸，我大概会跟这些人一样愤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爸被bug卡死是罪有应得，那个人是以其人之道治彼之身，还有我爸利用我妈毕业回国这件事……我妈是那么要强的人，我忽然觉得我妈说爸爸该死是对的，他一个人毁了多少人的家庭——”
??易梧几乎从不将生气表现在脸上，但千颜却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憎恶。
??“既然你本来已经不想知道，所以现在为什么又想知道呢？”千颜问道。
??易梧：“你猜猜看呢。”
??千颜脸色瞬间变得可怜无助，“求求你别让我猜了，我现在听不见声音，只能看你的嘴形判断——我都这样了，咱们就不能让对话变得高效一点吗？你直接告诉我，亲爱的，省掉一来一去的功夫我们还可以干点别的。”


第99章 立春
　　?千颜：“所以你为什么现在又想知道了？”
??易梧笑了下，“因为是他害得你听力受损。再者说，早期他投放到市场上的无结局卷书造成不小危害，不管他本来目的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还是为了报复社会，总之，他犯错了，就该受到制裁。”
??“一个在穿书界有所成就、还在珐国留过学的人，范围相对小很多了，你有思路吗？”千颜问。
??嗡——
??手机在千颜口袋里一震，她最近因为听不见声音，于是对震动十分敏感，她几乎是从沙发里弹起来，掏出手机划开屏幕一看，是条新短信。
??“谁给你发消息？”易梧没直接看她手机，只是问道。
??千颜盯着屏幕略有些迟疑，“章伯伯……他说要请我吃饭。”
??“只叫你一个人？”
??“不，他让我转告你，让你也一起。”
??冯妍送走医生之后，回到客厅，看见易梧和千颜沉默对视，想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女儿的男朋友，不免觉得糟心，却又改变不了什么。
??“你们想什么呢？”冯妍坐在沙发上。
??千颜没看见冯妍说话，自然没有反应。
??易梧回答道：“章伯伯说让我们下周二中午去古岛饭店吃饭。”
??“古岛饭店？”冯妍思索一刻，“这是你千叔叔公司旗下的饭店，章伯伯不会又想蹭老千的饭吧？你还别说，你千叔叔最近一提到章老就头疼，见了章老都得绕远。”
??千颜不知道冯妍说了这么长一串，她思考完自己的事之后，拍了拍易梧的大腿：“诶，易梧，我还是觉得章伯伯有很大的嫌疑，你还记得那天，他本来是不想毁掉书的，要不是二叔和你坚持，他——”
??“你瞎说什么呢。”冯妍在她脑后敲了一下。
??“哦亲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千颜捂着头。
??“你怀疑谁都不可以怀疑章老。”冯妍神情认真，“这个家里，除了你爸当年没考上青大，其他所有人，我，你二叔，还有小梧她爸妈，都曾经是章老的学生，任何人都可能背叛穿书，只有他老人家不会。”
??“我只是自由猜想……”
??“自由猜想也不可以。”冯妍道，“章老请你们吃饭，肯定有事要跟你们说，你好好去吃，不准跟他老人家说些有的没的，帐你就记你爸头上，别让他老人家破费。”
??双胞胎之一的易冉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千家别墅，这个时间点她已经上床睡觉了，易梧上楼去看她的时候，千颜和冯妍坐在楼下吃水果。
??冯妍听见脚步声消失了，才对着千颜问：“我问你，小梧爸爸的事，小梧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该认的认，别人骂就受着，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像坨棉花似的，刀枪都砍不烂。”
??冯妍似乎松懈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总是让人放心。哎，这要换成你——”
??“这要是我，我立刻就和老千划清界限，装作我不是他生的。”
??冯妍瞪着她，“难怪你爸不指望你养老，你这家伙真是没良心。我再问你，危书致死的原因已经找到了，证据也向公众披露了，易梧爸爸的老底也被揭了个干净，你之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去危书计划那边了？”
??“原因什么时候找到了？”
??“不是广播风暴吗？”
??千颜：“是广播风暴没错，但为什么会产生广播风暴呢？”
??冯妍：“……难道不是易左临自己留下的漏洞？”
??千颜故弄玄虚地笑道：“这就属于内部机密了，暂时还不能告诉您。”
??“怎么，内部机密可以告诉易梧，还不能告诉你亲妈了？”冯妍没好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告诉易梧了？”
??难道她和易梧说话被人偷听到了？
??冯妍：“你二叔说，易梧那天进到研究室之后，一句关于她爸爸过往的事都没问过。有研究员急忙中不小心透露了几句她爸做过的不太光彩的事，她也没有任何诧异的表现——这还不能说明有人提前跟她透过消息吗？你一直住她那儿，不是你透的还能是谁？”
??提到二叔，千颜倒是想到另外一桩事，“妈妈，您觉不觉得……二叔好像有点不待见易梧？”
??“怎么说？”
??“那天我从书里出来之后，见到二叔和易梧都在，不过二叔几乎没和易梧多说一句话，我还观察过，二叔看都不怎么看易梧，我还以为二叔是因为关心我才没顾得上易梧——可是您又说二叔注意到这些小细节，说明他其实暗中在观察易梧，那他为什么表面显得那么冷淡呢？二叔不是对谁都很亲切吗？”
??冯妍往楼梯的方向看去，那里是空的，易梧不在，她这才说：“兴许和你堂姐有关。”
??“我堂姐？我哪个堂姐？”
??“你还有几个堂姐？你不就那一个堂姐。千语。”
??千颜着实没反应过来是这位堂姐，毕竟她已经去世很多年，千颜对她的印象并不很深，更像是一个符号留在记忆里，千颜只记得她在大人们的口中特别优秀。当初因为堂姐得抑郁症自杀这事，千颜父母还把她的辅导班全停了。
??千颜不解：“和千语堂姐有什么关系？”
??冯妍：“你大概没什么印象，不过我一直感觉易梧的气质和千语很像，尤其两个人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冷冷淡淡的，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其实，你千语堂姐很小的时候是很活泼的，不像她后来，哎，不说了，也是可怜孩子。”
??“对了，她到底为什么得抑郁症啊？”千颜问，“我想问你们很多年了，她真的是因为对自己要求太高走了极端才患上抑郁症吗？还是生理性的原因？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
??冯妍视线落在千颜耳朵上，她露出心痛的表情：“其实，千语和你一样，都是因为穿书后遗症。”
??“嗯？”
??“不过那是在她小的时候了。”
??“我记得她小时候是在珐国长大的，难道是——”
??“对，就是在珐国，后来说国内医疗条件好一点，所以你二叔带着千语回来。再后来，千语一直在青大念到博士，你二叔也慢慢没提过她的病情，我们还以为……她已经好了，没想到……哎……”
??冯妍沉默了，她望着千颜失聪的耳朵，良久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千颜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因为她此刻心里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却似乎在情理之中的念头。
??·
??“亲爱的，你先过去，我马上就到，”千颜正指点着货架让导购帮她装补品，“我妈说章伯伯关照我很多，让我给他拿点人参燕窝什么的，我在店里。”
??导购成箱成箱地往车后备箱里搬，却见这位讲电话的顾客看都不看，心道有钱人买东西真是不看价钱。他时不时地插嘴希望引起顾客的注意，然而顾客就像聋了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顾客都只顾着打电话，头都不转一下。
??易梧听到电话那头跑火车似地说一大堆，而她几乎没说一句话。
??章也礼见易梧将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子上，任由千颜叽里呱啦念经，老人不禁好奇：“千颜这丫头真有意思，她明知道自己听不见，还要给你打电话，图什么呢？”
??易梧今天和往常一样，绑了个简单的马尾，却穿着青大的校服——她是直接和章老从学校过来的。
??千颜因为治疗耳朵所以没上学，便也不顺路。
??易梧：“我手机被打停机了，她给我重新换了个号，但怕有人打来骚扰，所以她采取土豪的方式——自己打过来，这样如果再有电话打进，就会显示占线。”
??章也礼：“这件事是我对你不住。”
??易梧说：“章伯伯，您没做错。我爸当年从珐国逃回国内，是他不负责任，我作为他的女儿，只是替他受几句骂，相比较那些因他而病魔缠身的年轻人，这算得了什么。”
??章也礼：“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是想说这件事，你知道穿书BUG协会官网上最新出现的那个叫faux-amis的用户吧？”
??易梧点头。
??章也礼：“我知道他是谁了。”
??·
??“二叔，麻烦您捎我一程了，”千颜数着腿上礼盒里的人参数量，“我耳朵不太好使，听不见声音不能开车上路。”
??千广林等在红绿灯前，看了身旁副驾驶里的千颜一眼：“你买这么多东西，都是要拿给章老的？”
??千颜：“不全是，有几个是给易梧妹妹长身体用的。”
??听到易梧的名字，千广林眉峰瞬间耸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看不开一定要找个女生呢？”
??千颜通过后视镜看到千广林的嘴型，回答道：“女生多好，温柔体贴又爱我，我还不用和丈人丈母娘打交道。”
??“丈人？你管易左临叫丈人？”千广林语气不好，“你才多大年纪，刚谈上个朋友就打算在后半辈子都和她在一起了吗？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再遇上其他看对眼的人？”
??千颜从没见过二叔这么严肃，连忙岔开话题：“二叔，路口转角那家花店停一下，我订了一束花。”
??千广林没多说，将车停在路边。
??千颜抿嘴瞅了眼千广林的脸色，便下车了。
??花店今天没开门，玻璃上挂着‘主人有事外出’的牌子，但千颜却像没看见似的，蹲到一旁的花盆里，捡起台子上的小铲子在土里翻拨。
??千广林见她这个行为，觉得怪异，于是跟着下去。
??“人家没开门，你干嘛挖人家花盆？”千广林问。
??千颜没转身，也没回答。
??过了会儿，千广林才意识到千颜听不见，于是在她肩上拍了拍，又问了一遍：“你这样挖人家的花盆，待会儿人家报警抓你。”
??千颜这才扭头：“老板的闺蜜今天结婚，她去外地参加婚礼了，把钥匙埋在门右边第三个花盆里，让我过来取花的时候自己挖，花她已经帮我扎好了。”
??千颜捡起蒙着土的一把银色钥匙，放在手帕里擦了擦，“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二叔你把我想得也太反社会了吧。”
??花店外面其实已经很香了，进到里面，绿叶遮挡，花架上摆放着精致高低不一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姿态各异颜色各异的鲜花，主人似乎用某种香熏过，整家店里弥漫着一股高级曼妙的氛围。
??千颜一眼便看到自己订的一大捧花，她刚抱起，只见千广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里的花，那是一大束绑着淡粉色丝带的洋桔梗，淡青色的花瓣，还有尚未开花的花蕾。
??“二叔？”
??千广林纹丝不动。
??“您要花吗？二叔？”
??“我只是想起，以前在珐国，千语每次放学，都会从她学校门口的花店里买一朵洋桔梗送给我，她说我生气的样子就像洋桔梗一样青……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千广林看着千颜怀里的花，从侧边摘出一朵洋桔梗，放在手里轻轻抚着，“颜颜，你还记得堂姐吗？”
??花束本是扎好的，被千广林取出一朵，整体和谐的美感便被破坏了。
??“印象不太深了。”千颜如实道。
??“是啊，你堂姐走的时候你还小，肯定记不得了。”
??千颜放下花束，从一旁的水桶里又抽出一朵刚开/苞的青色桔梗，重新插回花泥里，被千广林破坏的花束恢复原来的样子，千颜这才探过头，贴着花束满意地嗅了嗅。
??“颜颜，我们现在去哪里，古岛饭店，还是——万宝山？”
??千颜背对着千广林，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到千广林的嘴形，她身体忽然愣了千分之一秒，缓缓转过身，那束青白相间的花挡在两人中间，“二叔，从进店到现在，你没问过我这束花要送给谁。你知道我要送给谁。”
??“又是一年立春，我总要去一趟万宝山。”千广林看着满店鲜花，就像看到了春天，“每次我都会在那里看到一束青白洋桔梗，颜颜，是你吗？”
??千颜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花瓣上拨动着，“又到了立春，过不了几天就是除夕。我小时候听我妈说，那年的立春是除夕，除夕那天，堂姐没了，所以那之后的每一年除夕，您都一个人去万宝山墓地的宾馆守岁，不和我们过。”
??花店没开灯，只有阳光透过硕大的叶片照射进来，落在千广林的侧脸，投射出晦暗不明的斑纹。
??“春节是一年之始，我一脸丧气和你们过算什么，免得把霉运带给你们。”千广林忽然笑了，“不过今年我不去万宝山墓地，就在家，你要是邀请我，我就去你家——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对话。
??“二叔，faux-amis是您吧？”
??花店外就是最繁忙的路口，车笛声透过玻璃传入，心脏搏动的声音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千广林坐在藤制小椅上，拾起圆桌上的小卡片，慢慢地用黑色墨水写着什么。
??千颜将花放在一旁，“faux-amis，珐语意思是‘假朋友’。您去珐国留过学，所以您应该知道，在珐语-英文体系里有这样一个现象，一模一样的单词代表截然相反的意思，比如pain，英语是‘痛苦’，而珐语却是‘面包’——一种慰藉身体的食物。这个现象——我们一般称之为‘faux-amis’。”
??千广林笔尖没停，“所以呢？”
??千颜：“如果我们要对一个飞机场进行建模，应该怎么计算每天起降数量？”
??千广林轻一勾嘴角，“如果是我，我会找机场内部人员要数据集。”
??“这是您的做法，您有人脉。”
??千颜说，“但是最通常也是最简单的做法是取平均值——对机场这一年或近几个月的公开航班数取平均值。”
??“你继续说。”
??千颜：“我记得我刚学数学里的平均值的时候，我问过您，为什么要在x上加一个横杠代表取平均，您说是约定俗成，没什么道理。您还记得吗？”
??“所以你现在想明白了吗？为什么要加一个横杠。”
??“没有，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想明白，”千颜说，“可我一直记得‘约定俗成’这四个字。”
??“哦？”千广林放下笔。
??千颜：“一个不起眼的小横杠，我们约定它是取平均的意思。可是二叔，为什么那天书里会出现广播风暴？为什么飞机数量会失控——所有人都觉得是初始值出了问题，的确，怎么看都是初始值设错了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千广林：“我想易左临临死前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千颜：“是你，二叔。你知道，根本不是初始值的问题。在一般的阿拉伯计数系统里，变量上添加一个小横杠意思是取平均，可是在罗马计数系统里，这个横杠是用来记大数的，是乘以1000的意思！二叔，当年易教授请你帮他优化算法，你趁机会改了他的计数模式，以至于每一次算出的飞机起降次数不是取平均，而是直接乘以了1000！”
??“不止如此，飞行时间原来也该取平均，但是因为乘了1000，就导致之前的飞机还没来得及落下，后面的飞机便已经起飞。主角所在的飞机滞留时间很长很长，而又不断有新的飞机起飞，一切都乱了套，这就导致了广播风暴，这才是您的真实目的——您知道易教授一定会自己穿一遍这本书，你知道他只要穿，就一定会引发广播风暴，是你杀了他！你就是那个faux-amis，假朋友！”
??千广林沿着卡片的折痕对折，缓缓地，“你说对了，是我。”
??千颜：“那天在场只有你和易梧支持毁掉书，易梧是为了我，二叔，您呢？您是为了我，还是想毁掉书里的建模数据？书存在教育部这些年，马上危书计划要启动了才发现书页老化磨损，也是您动的手脚吧？”
??“都是我。”千广林将卡片用一根小木棒贴起来，捏在手里转了两圈，“所以，现在我们要去万宝山送花，还是去古岛饭店见那个人的女儿？”
??“二叔，你犯法了。”
??“‘我拿到那个女孩穿过的书，我不信，可结果让我不得不信，那本书里所有NPC的心情阈值比我原定设计的要低一个数量级……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这样被困在书里四个小时，以至于她患上了穿书抑郁后遗症。’”千广林抽出一朵洋桔梗，放在手里狠狠捏碎，“千颜，我背得一字不差吧？”
??“二叔……”
??“千颜，你参与了危书计划，当时你自己读到这一段是什么感受，现在我告诉你这个可怜的女孩是你堂姐——我的女儿，你又是什么感受？他撂下一堆烂摊子自己逃回国，但是千语一辈子都逃不掉了，我看着你堂姐从小长到大，你以为我当不了青大教授吗？可我不能去，我还要照顾千语，我只能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小心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天一天学有所成，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沉默。除夕那天，立春，我以为明年会是好的一年，我以为春天就要到了，可是……颜颜，她死了。你告诉我，易左临不该死吗？！凭什么他的女儿好好地活着，而我的女儿却要因为他痛苦一辈子！”
??·
??“是千颜二叔？”易梧有些吃惊，可很快她便接受了这个答案。
??那天研究室第一次遇见千广林的场景在易梧脑海里铺展开来，他对她的质疑，还有他在听到自己叫他‘二叔’时反常的挑眉……似乎完全能解释为什么易梧一直觉得千广林不喜欢自己。
??章也礼：“千广林和你爸是利乌合大学的校友，他是研究算法的，你爸主攻穿书应用和书籍研发，他们在珐国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开研讨会——这是利乌合大学给我的资料，你看。”
??只见章也礼从牛皮袋里取出一沓旧得不行的报纸，报纸上年轻人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书。
??那时候他们还是朋友。
??章也礼继续道：“广林要孩子比较早，千语六七岁得穿书后遗症的时候你和千颜甚至都还没出生，而且又是在珐国，所以我们才不清楚具体原因。诺，这是我从珐国医院档案馆里拿到的治疗记录——让千语患病的书就是你爸的作品，而且，今天早上，这本书里的bug在协会官网榜单上被冲到第一名——上传人就是faux-amis。”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易梧皱眉。
??“立春。”
??“？”
??“那一年的立春，和除夕是同一天。千语的忌日。千语……曾也是我的学生，我该去看看她的。我记得她最喜欢洋桔梗，她说那是她能看到的唯一的颜色。”
??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像一柄小银锤在神经末端敲出警示的声音，只听易梧说：“千颜昨天在花店订了一束洋桔梗，说今天来的时候顺路去取。”
??章也礼神色暗了下来：“她不能自己开车，所以她怎么过来？”
??“她说有人会顺路捎她。”
??“谁？”
??易梧的心沉到谷底，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却没敢真的说出来。
??如果千颜已经知道她爸爸和二叔的关系，知道她的千语堂姐是因自己爸爸而……而这一切又是千颜从小和父母关系淡化的根源……
??二叔是她最依赖的长辈，却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固然罪有应得，但千颜会如何看待她堂姐的死……现在这样的结果，千颜会满意吗？
??……这一切竟像因果轮回般。
??倘若死去的不是千颜的堂姐，而是她的亲姐姐，或者死去的不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堂姐，而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的姐姐，得知了这一切的她们两个又该怎么面对彼此？
??易梧在心里不断回想这几天千颜的异常……
??千颜好像都没有再提起去澳洲过年的事，她好像也没有提机票怎么处理。每次易梧回家，千颜也没有说过要跟着一起来。送易悠的童书礼物好像每次都是托自己带，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亲手转交。她还有一堆衣服、一堆洗漱用品落在自己家，她似乎也没说过来取，也没让自己帮她带过去。她还来吗？她还要那些东西吗？
??她还要这段关系吗？
??·
??千广林将被他揉碎的桔梗花瓣扔进花盆的土里，仿佛这样做能让它们重生一样，他郑重地凝视千颜，一字一顿问道：“千颜，你还要二叔吗？””
??千颜同样凝视着他。
??千广林：“如果你不要了，待会见到章校长，你可以当面告诉他，我就是faux-amis；如果你还要二叔，如果今年除夕你还想邀请我和你们一起过，就听二叔的话，和易梧分手——如果她爸爸是那样的东西，你以为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春天马上就来了，你不想和二叔一起去看看吗？”
??“二叔，如果我都能猜到你是faux-amis，你以为章伯伯会永远蒙在鼓里吗？就算我不告诉章伯伯，早晚他也会知道是你。”
??“章校长曾教过我，也曾是千语的老师，如果是他，我无话可说。可是千颜，我要你自己选。就算易左临现在已经身败名裂，我也不能容忍我的侄女和他的女儿在一起。”
??“易左临的错和他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二叔？”
??“那易左临的错和我的女儿有什么关系？！我女儿为什么要为他的错而死？”
??“二叔，如果这样说，易梧是不是该把你视为杀父仇人？可是我相信，易梧会让一切恩怨在这里停止。斯人已矣……二叔，我无法理解你这些年的心情，所以我不会劝你放下，可是二叔，你也不要逼我选择，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千广林心脏像被人狠狠攥着揪了一下，他无比痛心地咬牙道：“没想到，我竟然会栽在你手里。”
??“二叔，您不是栽在我这里。”
??“你怎么猜到我是faux-amis？”
??“二叔，你看过那本书的封面吗？”
??“没有。”
??“是一束洋桔梗。”
??千广林身体僵直，“所以呢？”
??“二叔，您和我一样都不喜欢看序言，可是这一次，我看了。易教授的序言只有三句话——”
??【仅以此书回望苟延残喘的一生。仅以此生祭一束洋桔梗。——致faux-amis，我的朋友。】
??“序言是易教授最后写成的，落款日期是他的忌日，二叔，我想易教授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心思，那天是他自己主动走进去，是他在为千语姐姐偿命。我没单独去过万宝山，那束洋桔梗不是我送的。”
??千广林五指狠狠抓着玻璃桌边缘，“难道你要告诉我每年立春的洋桔梗是易左临送的吗？！”
??耳聋就是无论你对面的人有多生气，吼得有多大声，落在你眼中就只像一部默片，你看着歇斯底里的他，他却忿恨于你的无动于衷，殊不知他的热闹与你并不相通。
??“易左临五年前就死了，可是每年那里还是会出现一束洋桔梗，难道你要说是易左临从地里爬起来送的吗？！千颜，他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这样去维护他？！为了易梧，你连是非都不分了吗？他害死的是你的堂姐啊！”
??千颜：“二叔，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带你来这家花店吗？”
??千广林下意识往周围一看，“为什么？”
??千颜：“五年前，易左临逝世的前一天，他来这家花店订了二十束洋桔梗，让老板娘一年送一束新鲜洋桔梗去万宝山墓地，二十年，一年都不可以断，除非花店提前倒闭。二叔，他从来都知道是你。我找人查了，faux-amis是利乌合大学每年圣诞会举办的找陷阱游戏，你连续三年拿第一，在当时被称为‘最了不起的faux-amis’……二叔，致faux-amis，是致你的呀，你要他的命，他就真的用命还你了。”
??易左临此人，花了半辈子的时间造孽，又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弥补罪孽，临到终了，又拿一条命来还债，果然如他自己描述的一样，苟延残喘，不堪。
??千颜抱起地上那束青白的洋桔梗，放在桌子上，千广林抱头低眉，看不清五官，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千颜从他手里取过那张小卡片，没有看，只是轻轻地插在了花束里。
??然后，她独自穿过花架，朝门口走去。
??阳光一寸一缕照耀过她的脸颊，乌黑的发丝末梢透着金黄色的光晕。
??枝叶之间，玻璃门外，站着一人。
??她身后的车流来去如梭，而她就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站在阳光下。
??千颜一步一步走近，五官逐渐变得清晰。
??易梧望着她，不由浮出一丝笑意：“立春了，冬天已经过去了，你还想和我去澳洲过冬吗？”
??千颜走上去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机票都买好了，不去也不让退了。”
??两人紧紧相贴，易梧手搂在千颜腰上，将她抱得更紧，“所以，你和昨天一样喜欢我吗？”
??易梧感觉侧脸被两瓣温热的唇亲了一下，下一刻，她听见世上最动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学姐，你说什么？我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非常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如果可以，希望大家可以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哟，衷心祝福你们天天开心，学有所成。
??希望能和你们在下一本书见。
??爱你们，比心
??感谢在2021-05-20 13:32:01~2021-05-24 03: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哀酱我的宝贝女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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