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反转暗恋》作者:丧丧又浪浪   文案:   【双向暗恋|出现在草稿纸上的名字都意义非凡,广播操转身运动看的方位是心之所向】【bg《躲不过初一》撒娇求个预收】   1、明辉中学高二七班的陆仅和高二八班的裴箴言不对盘,连带着两个班也烽火连天,六畜不安。   据知情人透露,这对死对头曾是最铁的兄弟,连家都住的对门,最后却为个漂亮姑娘反目成仇。   真是红颜祸水,令人扼腕。   红颜祸水转学来明辉,鹿死谁手的较量在所难免,吃瓜群众吆五喝六,倾情押注陆裴二人谁能抱得美人归。   殊不知,三个人要是想凑个对子出来,其实还有第三种方式。   #怎么了,你们数学课排列组合没有学好吗#   2、篮球赛火拼半途,裴箴言和陆仅为抢球,发生面部碰撞。   第二天陆仅起床照镜子看到自己起了淤青的鼻梁和嘴角结痂的伤口,烦得踹翻垃圾桶。   有人敲门,是同样青了鼻梁破了嘴唇的裴箴言:“怀孕了,负责。”   类似的对话并非第一次出现,上一次在5岁,俩人把孩子名字都起好了。   此刻17岁的陆仅:“裴箴言你他妈在说什么疯话……”   话音未落,一只猫被塞到他怀里。   裴箴言:“带去绝育发现怀孕了,你猫干的。”   微博:@丧丧又浪浪   内容标签: 强强 花季雨季 天之骄子 校园   一句话简介:出现在草稿纸上的名字都意义非凡   立意:发奋学习,少年强则国强 第1章   正月十五一过,国民级灾难片《开学》陆续在全国范围内提上日程。   明辉中学开学这一天,锦城朔风长鸣,气温急转直下,再无暖冬的自觉,适时给校方苦心营造的新欣气象增添一层悲壮色彩。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是老生常谈了,但裴箴言没能开个好头,在濒临迟到的紧迫感中一路风驰电掣冲进教学楼,没等他稍稍缓上一口气,早自习铃便已响彻校园上空。   教学楼按年级分成三栋,每栋每层五个班级,两边走廊尽头各有一道楼梯,一个厕所和一个办公室。   裴箴言所属的高二八班位于二楼东起的第三间教室,校门在东,眼下无疑是走就近的东楼梯比较快,但他舍近求远,在激荡的铃声中穿过一楼走廊,直奔西楼梯。   一楼诸班只见窗外一道残影闪过,他人已经跑到了西楼梯楼梯口,台阶三级起迈,几下便冲上了二楼。   广播铃声只剩一缕濒临歇菜的电流杂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裴箴言站在高二八班的教室后门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饱含无能为力的“草”。   哪路冻死鬼关的后门,怕冷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讲台上的新班主任深深拧起眉头。   高二八班之前的化学老师兼班主任休产假去了,新学期学校派了刚刚研究生毕业不久的汤宁过来接替岗位,一看就镇不住场子,昨天报道师生一打照面,全班学生皆大欢喜。   “裴箴言,怎么上学第一天就迟到?”汤宁从教室前门探出头。   根据报道立下的规矩,男生迟到罚100个俯卧撑和20遍校规。   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能有多少威慑力就怪了,裴箴言从容不迫迎上去:“老师我不算迟到吧,铃声结束前就已经到后门扣了。”   “铃声结束没进教室就是迟到。”   “走廊不是我们班的地盘吗?”裴箴言杠而不自知似的满脸求知若渴,“那昨天督查组在走廊上捡到纸屑扣我们班级分干嘛。”   汤宁有点恼了:“不要讨价还价,不然就150个俯卧撑,30遍校规。”   裴箴言依然没把她当回事,这时候还有心思跟窗口同学挤眉弄眼,完了才抬起脚向她示意:“汤老师,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这鞋攒一学期零花钱买的,今天才第一天穿,俯卧撑一做就折了。”   男生高高的个头具有十足的压迫感,当他微微垂下精致的眉眼,嗓音掺一点似是而非的撒娇,散发的气场绝非示弱,而是胜券在握,这是人情场上无往不利带来的优越感和自负。   刚毕业的老师没有太多人生阅历和职场经验,大抵吃不消这招,汤宁脸上果然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思忖再三,友情建议:“你可以脱鞋做呀。”   裴箴言嘴角得逞的弧度,跟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谢谢汤老师”,一起夭折在似剪刀的二月春风里。   几个靠窗的男生带头爆发哄笑。   汤宁扭过脖子,声色俱厉地冲教室里喊:“读你们的书!”   她变脸变得毫无预兆,一众学生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对着隔壁七班没关的后门继续开炮:“你们也一样,看什么看?念书!”   静默片刻,两个班的读书分贝猛然提高。   裴箴言则认命地趴下去,脚尖一撑地,球鞋崭新的鞋面立刻出现几道深深的折痕。   他浑不在意,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见刚才那一番陈情诉苦,纯属鬼话连篇。   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撑地,上下匀速起伏的身量有恰到好处的瘦削和力量感,在薄薄校服上临摹出流畅的肩颈手臂线条和背部蝴蝶骨的形状。   他显然没把100个俯卧撑放在眼里,三五分钟后便拍拍手站起来:“姐姐,我做完了。”   气息微喘,短短发茬浸着薄汗黏在皮肤上,女生都难以企及的白皙肤色里透出绯红血色。   汤宁脸色一变,紧张地往四周看去:“跟你说八百遍了,学校里叫我……”   “汤老师。”裴箴言从善如流地改口,“汤老师看我可以进去了吗?”   汤宁翻了个白眼:“刚才不加到150个了吗?”   “谢谢汤老师。”裴箴言就跟没听懂人话似的,嬉皮笑脸拎起地上的书包往肩上一甩。   过程中他眼神对上隔壁七班后门,数不清有多少颗脑袋缩在竖起的书本后面,扭着脖子看他好戏,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幸灾乐祸。   高二七八两班是兄弟班,共用除体育老师以外的所有任课老师——不共用体育老师是因为体育课课时在同一时间,但自高二分班分到隔壁班开始,两班一直在闹不和,经过一学期的发酵,早就演变成势不两立的地步,双方盘踞在走廊三八线两端划定楚河汉界,各种明争暗斗层出不穷。   所以裴箴言宁可冒着迟到的风险都不走东楼梯,因为走东楼梯就意味着路过隔壁班的走廊,不止是他,全高二八班的学生到校都不会从东楼梯上来,上厕所也绝不去东厕所。   就像去食堂吃饭和上体育课明明走西楼梯顺路,但隔壁班一定会选择走东楼梯绕路,因为他们不能路过八班的走廊。   两个班剑拔弩张至此,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校方虽然在明面上劝导同学之间应该团结友爱,事实上私下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理矛盾的态度也一直偏向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因为这种敌对的关系造就了得天独厚的对内团结意识和对外竞争压力,驱使两个班的学生读起书来比狗都疯。   高二年纪一共20个班级,其中理科班12个,七八两班的学习成绩一骑绝尘,屠榜手段更是日渐凶残。   截止上学期期末考,理科前十里面有六个是这两个班的学生,占据年段大半壁江山,而且强势包揽了前三宝座,成了其他班望尘莫及的变态存在。   当时年级排名一出来,年级组长对着表格久久失语,半天才喃喃憋出一句:“这他妈是杀疯了啊!”   从任课老师到校长,谁敢拍拍胸脯说自己没有眼巴巴盼着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最好把两个班的学生全烧进清华北大去。   教导处甚至好几次暗戳戳鼓励全校老师想方设法,挑起各兄弟班之间的矛盾。   可惜收效甚微。   七班和八班的野路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难以复制,仅此一家。   开学第一天裴箴言迟到受罚,隔壁班恨不得扭段秧歌以表庆祝。   窗口看热闹的隔壁班班主任深谙煽风点火之道,掐准时机来了句:“陆仅怎么也还没来?他来了我罚他两百个俯卧撑。”   拿陆仅开刀,隔壁班的嚣张气焰惨遭屠戮。   陆仅和裴箴言,七班和八班的缩影,同样的轮流坐庄年级第一,同样的远远甩开第三,同样的老师眼中的喜闻乐见。   也同样的不和。   虽然没有爆发过明面上的争执,但明辉中学人尽皆知,七班和八班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两位是当仁不让的始作俑者。   高一的时候两人分别在1班和20班,距离相隔甚远,加上没分文理科,俩人的总分让相对弱势的文综一中和,都称不上最拔尖,算是相安无事。但等到高二分科,两位没了短板原地起飞,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正式形成,又好死不死分到隔壁班,扯起头花简直比呼吸都天经地义。   偏生俩人还都是自带集体凝聚力光环的人,开学没几天,就成功把个人恩怨上升到了集体层面。   从此七八两班喊打喊杀,班疆再无宁日,再内向的女同学进了这两个班也得化身圣斗士。   明辉在锦城有个劲敌:嘉蓝中学。明辉是私立,嘉蓝是公立,几十年来两所高中争生源,争师源,毕业季新高一的招生质量和毕业生的高考成绩比拼是每年打得头破血流的重头戏,轮番以微量优势胜出,迟迟没能给全锦城老百姓交出一份谁才是市内第一中学的答卷,说起来还有点类似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之间的关系。   但至少裴箴言他们这一届,因为出了个神级bug,从最近几次的联考和七班八班的发展走势来说,明辉的赢面几乎板上钉钉。   全校都坚信,校长那老头恨不得亲手给裴箴言和陆仅搭个擂台,而他一定会是台下呐喊最卖力的那一位观众:“打,没吃饭吗?给老子使劲点打!”   裴箴言一百个俯卧撑笑两百个俯卧撑,冲七班后门的几位挑衅地歪了歪脑袋。   冬日暖阳淡薄的清芒下,他的脸庞廓然朗清,眼中乌瞳点金。   七班后门那魁梧的男同学一时愣住,反应过来以后懊丧地骂:“次奥——”   *   汤宁解决完考勤问题就走了,她一走,八班集体沸腾,分析新班主任种种行为及日后应付之策的,一个寒假没见互诉衷肠的,招呼裴箴言的,什么都有。   “擦,100个俯卧撑这就做完了?”   “小伙子体力好,以后女朋友有福气啊!”   裴箴言一路插科打诨着走到自己位置边上,刚坐下他同桌就凑了过来。   同桌叫鲁智,昨晚陪裴箴言打游戏奋战到四点的革命战友。   “你居然来的这么早。”鲁智稀奇道,“我们刚还在打赌你上午第几节课才会来。”   说到这个裴箴言就无语,他早上确实打定主意睡懒觉来着,谁能想到他家大忙人汤婉约女士今天非常有空,她非常有空他往往就非常倒霉,今天也不例外,汤女士叫了他三声没把他叫起来,居然找了把榔头砸了他的门锁,然后长驱直入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   他现在怀疑老爸根本就是为了保命才和她离婚的。   裴箴言正想大倒苦水,鲁智突然仰天长叹:“草泥马,这一点都不公平!你怎么熬了一夜还粉光致致!”   同是没睡饱,鲁智面部浮肿,冒了七八个痘痘,两只黑眼圈险些挂到胸上去,反观裴箴言颜值毫发无伤,半耷拉的眼皮添几分别样慵懒,熬夜对他的影响仿佛只是换种帅法。   裴箴言一下也没空吐槽他老妈了:“粉什么玩意?”   鲁智时不时冒个生僻词出来拓展裴箴言的知识面,比如他的微信昵称叫“惨绿少年”,如果不是他,恐怕裴箴言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惨绿少年这个看似有够衰仔的称号竟然是个代指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的成语。   “粉光致致。”鲁智主动解释,“意思是肌肤色泽粉嫩且富有光泽。”   裴箴言:“……”   “好词,贴切。”前桌也转过头来,眼神带了点男人才懂的下流,盯着裴箴言骨碌碌地一转,“我好恨。”   鲁智找到共鸣:“是吧,我也好恨。”   裴箴言从书桌里翻出语文书,在扉页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大名,头也不抬地问:“恨什么?”   鲁智察觉到危险,闭紧嘴巴不做声。   “我恨你不是女儿身。”对比鲁智,前桌显得非常不知死活,末了还要加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你暴殄天物!”   裴箴言冷笑,腿一伸,在前桌椅子上猛地一踹,前桌防不胜防,惨叫着连人带椅往前冲去,撞到桌上险些没撞断肋骨。   鲁智这根墙头草马上换一边倒,帮着裴箴言同仇敌忾:“就算是女的,轮得到你这颗歪瓜裂枣吗?”   “没有就算,就算你大爷。”裴箴言并不领情,也踹了鲁智的椅子一脚,但鲁智吨位太重,宛如一根定海神针,屹立不倒。   语文老师刚好从隔壁班后门出来进到八班,将三人的打闹尽收眼底,不满道:“干什么,要不要再给你们放一个月寒假?我就不信你们这样子下次考试考得过隔壁。”   杀手锏一出,高二八班的朗读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开。   不出两秒,隔壁也骤然加大分贝。   语文老师腹背受敌,差点没给当场喊聋,只能悔不当初地捂住耳朵。   七班和八班什么都要争上一争,成天为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闹得鸡犬不宁。照理来说,两个班分别有陆仅和裴箴言这两个长得好看的在,能为校草草落谁家这个校园时代更古不变的top级热门话题撕个你死我活,但两个班表现出了不合常理的清心寡欲。   因为陆仅和裴箴言压根不在一个赛区。   如果说陆仅在全校一千多号男生中,尚可能存在那么一两个各花入各眼的校草竞争者的话,那么裴箴言的明辉校花可以说是毫无争议。   拜过于精致的五官和唇红齿白的脸部色调所赐,即便并非女气的长相,但裴箴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跟同性不在一个次元的漂亮,用“校草”去形容有点浪费他颜值的漂亮。   裴箴言高一刚入学那会,校花这称呼还只是朋友间的一时打趣,他不喜欢,谁叫弄谁。   后来某天,锦城当地论坛有个叫“最美高中生”的话题突然爆火,各高中踊跃参与。   校长一句“裴箴言漂亮起来,还有姑娘们什么事”的笑言,本意是希望学生们停止参与这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却把裴箴言推上风口浪尖,从此裴箴言一战成名,被明辉学子奉为锦城市花,明辉校花的头衔更是焊死在他头上。   “裴箴言,你为什么不是女的。”这是几乎每个和裴箴言交好过的同性朋友都扼腕过的叹息。   除了陆仅,陆仅从来没有说过。   忘了说了,陆仅曾是裴箴言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没有之一。 第2章   为确保每个同学都有机会坐在视野较好的中间两组,高二八班的座位一月一调,整组轮替。   这会裴箴言的座位靠后窗,与走廊上的风景无缘。   挨到早自习下课铃声响,他合上语文书随手丢进抽屉,低头抬头的功夫,面前多了张欲言又止的脸。   裴箴言快速估算了后门口的距离:“你会瞬移?”   瞬移过来的哥们大名齐天,大家叫他大圣,他每天上学有三项任务,吃饭,学习,跟隔壁班干仗。   排名不分先后,但缺一不可,没有机会干也要创造机会干。   “你一节早自习起码看了我十次。”大圣罕见的扭捏起来,“你要是对我有什么唐突的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也不是不可以。”   还不等裴箴言动手,鲁智和前桌已经一左一右缉拿犯人似的把大圣摁在了桌上。   “就凭你个歪瓜裂枣?”   类似的调-戏裴箴言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凭心情选择计较或不计较,这次鲁智和前桌已经给他出了头,他选择不计较。   大圣位置在后门口。早读期间,他的表现一切如常,这说明走廊上并没有出现陆仅迟到被罚两百个俯卧撑的优美风景线,否则大圣不可能坐得住。   要么是隔壁班班主任出尔反尔,要么是陆仅运气好挑了个班主任不在的时间到校。   还有种可能是陆仅还没来学校。   上午两节课后迎来大课间,裴箴言身为高二八班的班长兼体育委员负责带队出操,他显然称不上一个称职的领队,带头敷衍挥动四肢,步骤能省就省,偶尔督察组走过,才勉强卖力点。   广播操进行到转体运动,他终于做了第一个标准动作,交叠双手,上身一百八十度面向背后。   目光扫过排列有序的队伍和料峭的春寒,停留在队伍最后方。   鲁智立刻将两手举至胸前比了个爱心,还是跳动的。   高二八班队伍后方陷入小型骚乱,一票男生争先恐后向裴箴言示爱。   裴箴言:“……”   隔那么远他鞭长莫及,没法修理这群恶心人的玩意,只能把希望寄托隔壁班。   七班没让他失望,八班有大圣这样的战神在,七班只多不少,当即就有出头鸟替天-行道:“恶心。”   大圣一点就着:“是不是欠?”   七班“大圣”:“欠得过你?”   大圣:“土狗先去拼多多拼个脑子再来跟我说话。”   汤宁眼见督察组拿出小本本记了一笔,俨然是扣了纪律分,她正想上前镇压这帮二逼小青年,余光瞥见一旁七班班主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想起学校领导的叮嘱,她沉住气,静观其变。   七班班主任怀着“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点点头,向她传授过来人的经验:“只要没断胳膊断腿就不用管他们。”   汤宁:“……”这学校从上到下心可真大。   半上午功夫天气晴转多云,太阳收回光和热,空气里的水汽像凝结成了密密麻麻的刺,风一吹,就呼啸着穿透少年逞能穿的单薄衣衫,在年轻的肌肤上扎根生芽。   学生们一个个冻得发抖,好不容易熬到广播操结束,教导主任往主席台前那么大马金刀地一站就开始他的演讲,不外乎就是新学期的劝勉和警告,完全不在乎底下那群温室花朵会不会冻死。   回温室的路上哀鸿遍野。   最气人的是回温室没多久,天就下起了雨。   八班接下去是化学课,汤宁踏着预备铃进教室的时候,八班包括整栋教学楼都在那拍着桌子嚎,这雨但凡早下二十分钟,课间操就该取消了。   “行了别埋怨了,做广播操有什么不好。”汤宁把教案放到讲台上,一一罗列广播操好在哪里,“强健体魄,锻炼意志,转身运动的时候还能正大光明偷瞄暗恋的人。”   最后这句一出来,汤宁早上在学生心目中跌落谷底的印象分杀了个回马枪,班里瞬间嗨翻,起哄鬼叫的,被戳中心事窃笑的,还有胆子大点的趁机八卦汤宁有没有类似的经历。   狂欢之中,唯有裴箴言黑着脸从抽屉里翻出化学书扔到桌上,受到什么奇耻大辱般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神经病。”   *   让汤宁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炸,第二天裴箴言做广播操的时候连余光都没扫后面一眼。   回教室路上,鲁智和大圣叫着“市花”追上来,一左一右勾搭住裴箴言的肩膀,这俩人一个肥头大耳,一个干瘦像只猴,又常常玩在一起,被人戏称西游组。   “真是苍天有眼啊!”鲁智笑逐颜开,“市花你猜怎么着?”   裴箴言想了想:“学校被人安上两万吨定时炸//弹了?哪路英雄好汉干的。”   “能不能现实点。”鲁智急眼,“跟你说认真的。”   好,裴箴言就现实点:“校长被外星人抓走了?”他一直记着校长间接把他送上校花宝座的仇,但毕竟人家是校长,他就是再诨也不敢打击报复,只能像这样过过嘴瘾。   他越贫西游组越急,大圣憋不住,揭晓谜底:“陆仅好像转学了!”   裴箴言微微一怔。   鲁智顺着大圣的话说了下去:“真的,刚才广播操散场的时候隔壁说的。”   裴箴言回过神来了,细问:“说他转学了?”   鲁智:“具体没听清,听到陆仅还听到转学,反正八九不离十了吧,你没发现这几天他都没来学校吗?”   隔壁班的大部队就在附近,裴箴言目光在其中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最终发出一声无谓的淡嗤:“爱来不来呗。”   西游组已经开始在一旁畅想未来。   鲁智:“陆仅要真转学走了,隔壁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货色跟市花打?”   大圣:“没有了,市花从此制霸明辉。”   鲁智一想到那个场景就乐了:“隔壁就是丧家之犬,牛蹄中鱼,再也别想跟我们抗衡。”他顿一下,“你们知道牛蹄中鱼什么意思吗?”   大圣最烦鲁智卖弄学识,换做平时一听到成语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这次却反常地表现出兴趣:“什么?”   但是演技太过拙劣,一眼就被看穿。   “死猴子你不对劲!”鲁智怀疑地眯起眼睛,“你特么被夺舍了?”   裴箴言说风凉话:“往好点想,说不定是舍不得人家走呢?”   场面一度混乱。   “我舍不得他走?”大圣急赤白脸地跳脚,“笑话,天大的笑话!陆仅转学了,是陆仅,陆仅转学了啊!谁能比我更高兴?我高兴得打算请全班喝饮料!”   鲁智也马上表忠心:“那我请全班每人抽一根。”   裴箴言让他们紧箍咒般喋喋不休的“陆仅”念得头昏脑涨,正欲走开两步,又被大圣缠上了:“唯一会难过的恐怕就是我们市花了,陆仅一走,他独孤求败,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寂寞你妈。”裴箴言面无表情拂落两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快开心死了。”   回到教室,下课时间所剩无几,他们这伙人虽然爱玩爱闹,但该学习的时候一般不含糊。不过陆仅疑似转学的消息过于重磅,上课铃根本无法阻止“明辉top男子天团”的微信群源源不断冒出新消息。   鲁智和大圣狂舞了半天,画风突变。   惨绿少年:“说转学也不一定是陆金吧?”为表对陆仅的敌视,鲁智从不肯好好打陆仅的名字,一向只选输入法的第一默认项。   齐天大圣:“刚才广播操的时候应该数一下他们班的人头,如果少的不止一个,就说明转学的很有可能不是路近”大圣同属【打死不肯多花两秒打对陆仅名字】党。   惨绿少年:“没错,高二八班不打没把握的胜仗”   为了证实猜测,西游组约定下次好好数数隔壁班人头。   但到了下午体育课,俩人鬼鬼祟祟数了两遍,发现七班的人数根本对不上。   这脑子,真是丢八班的脸。裴箴言看不下去,出言提醒:“体育课有女的请假。”   大圣恍然大悟:“害!只能明天早操数了。”   鲁智虔诚地对着天拜了拜:“老天鹅,求求明天千万不要下雨。”   大圣附和:“求正常出操!”   “……”裴箴言匪夷所思地扯扯嘴角,越过二人先行一步,将手中篮球往地面一拍又稳稳接住:“少说那些有的没的,球还打不打?”   阴云密布的天际下,风吹乱他的头发,宽大的校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形,头顶的旗帜猎猎作响。   背影写满了少年不知愁滋味。   *   体育课过后还剩一节隔壁班班主任的物理课,他很年轻,是最先发现两个班的关系、并在没有任何参考案例的前提下力排众议,说服前八班班主任及众学校领导,顶着极大的压力放任两班敌对的革/命先驱者。   他也为此跻身年级组,成为明辉中学最年轻的领导层。   由此可见,他绝不是一个迂腐古板的老师,所以能跟两个班的学生打成一片,完全在情理之中。   他姓佘,学生们按着他的姓氏给他起了个外号叫snake,即便当面也这么喊。   裴箴言他们讨厌高二七班的一切。   除了高二七班的班主任。   风里打篮球耗费了大量体力,这会裴箴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单手支撑脑袋,眼皮要睡不睡地耷拉着。   snake的精气神一切如常,没有失去得意门生的不舍,也没有辛苦造就并经营的两班局面即将被打破的不甘。   “哎我艹!”   随着鲁智一声惊呼,一颗粉笔从旁弹跳到裴箴言桌上,他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snake本意要砸裴箴言,但准头不够,殃及了无辜的鲁智。   “不好意思,没舍得砸细皮嫩肉的市花,只好挑个皮糙肉厚的。”snake胡说八道。   全班的哄笑中,裴箴言冲讲台做了个认错的手势,坐正身子专心听讲。   一节课过得飞快,下课没十秒钟,教室里就跑得只剩下裴箴言和snake两个人。   明辉中学强制所有学生参加晚自习,裴箴言是少数几个特例之一,放学后他要去校外进行一对一的强化训练,犯不着加入抢晚饭大军。   “他们这速度越来越快了。”snake收拾着教案,跟裴箴言闲聊。   裴箴言:“比狗都快。”   snake:“说得你中午抢饭的时候不这么跑似的。”   “狗多肉少,我也是没办法。”裴箴言说,“要么你明天带我去教师食堂打牙祭,省得我跑。”   “我从不搞特殊待遇。”   “那怎么舍得砸鲁智舍不得砸我。”   snake哪里会听不出裴箴言在嘲笑他扔不准粉笔的事,他磨磨后槽牙,指着裴箴言一个没忍住笑出来:“你小子……”教案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拿上东西道别,“走了啊,你路上注意安全。”   snake走到门口,裴箴言叫住他:“佘老……”   这般郑重其事的叫法,自snake认识裴箴言起来,听到的次数绝对不超过三次。   裴箴言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尊称,平日里师生之间没大没小惯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横竖不自在,所以又把最后那个“师”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snake狐疑地停下脚步。   裴箴言跟snake拉家常:“你们班有人要转学?”   “唔,消息挺灵通嘛你。”snake点头,“怎么?”   “没。”裴箴言挑挑拣拣,将要用的书扔进书包,“国际惯例打探下敌情。”   *   结束补习课,裴箴言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云层低垂,夜里温度很低,呼吸间冒着白气,烟雾似的飘散在空气里。   从单元楼楼下往上望,家里亮着灯。   汤女士在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寒假生活还没适应开学的关系,他从头到脚都在喊累,电梯到达19楼,他从电梯壁上支起脑袋,慢吞吞走了出去,一想到回到家还要写作业更是身心俱疲,他连钥匙都懒得找,抬手摁铃,指望汤女士给他开门。   屋里半天没个动静,他有些不耐烦,正想掏钥匙,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开门声。   江南华庭的格局是两梯两户,他家在东户,西户从前是有人住的,后来搬走了,已经空置近两年。   寂静中,经久未用的门轴转动发出刺耳声响。   裴箴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楼下看到的灯光似乎而非从自家窗口透出,而是来自西户。   来不及细想,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声源。   今天他耳边最高频的名字的那个人,此刻活生生拎了只垃圾袋出现在西户门口,无惧更深露重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睡裤和拖鞋证实此人确实出于某些未知原因搬回了旧址居住。   暮冬与初春接驳的夜,清辉微渺,他的目光和穿堂风一起穿过十来米的长廊,撞进裴箴言眼中,仿佛飞鸟撞破平静江面。   声控灯光线下,裴箴言清楚看见他伤痕累累的脸。   像只血性的困兽。 第3章   一瞬间,裴箴言脑海里闪过很多问题。   他怎么受的伤。   他为什么要转学。   他以后要去哪里读书。   他为什么搬回江南华庭住。   几乎是第一时间,陆仅就抬手拉起下巴上的黑色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个动作尽显防备,没留任何余地。   裴箴言咽下那些本来也没可能冲动到脱口而出的问题,转身继续找钥匙。   电梯还停在19层,陆仅直接搭乘了下楼。   不多时,东户门前的声控灯自动熄灭,西户那头的灯亮得晚些,这会还没暗下去,经过长廊只剩昏暗的一缕,笼过来将裴箴言的影子浅淡地投在门上。   等到陆仅留下的灯也尽数熄灭,裴箴言停止翻找,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跟锁孔大眼瞪小眼。   从19楼俯瞰城市夜景,万家灯火灿明错密,半匿在薄雾之中影影绰绰,衬得没带钥匙有家不能回的人更加可怜。   “我在临城出差啊,不是跟你说了。”汤婉约还没结束一天的工作,在电话里回复裴箴言。   “忘了。”裴箴言俯身趴到栏杆上,冰人肘臂的温度迫使他又立刻直起身,“那我怎么办?”   汤婉约那头应接不暇,跟同事说了几句话才搭理裴箴言:“能怎么办,你去住酒店吧。”   裴箴言:“没带身份证。”   “真难为你还记得带上你自己了,早就叫你找人把指纹锁修一下了,拖,活该。”汤婉约结结实实嘲讽他一通,然后十分冷血地把他打发了,“那你就去找同学,或者找你爸,就这样,我忙着呢。”   说完她就撂了电话。   裴箴言来回翻了几遍通讯录,迟迟没能做出决定。他人缘很好,但几乎从不在朋友家过夜,总觉得住在别人家不自在。当然除了陆仅,从前两个人玩的好的时候,对方家根本没有“别人家”这个概念。   亲爹那里倒是自在,但是一个小时的路途不是闹着玩的,明天早上上学还得早起。   还没等他决定今晚的归宿,身后电梯门应“叮”声打开,感应灯明澄澄大亮。   陆仅丢完垃圾回来了。   很显然,他也没想过自己都出去这么一趟了裴箴言居然还没进屋,以至于裴箴言清楚听到他的脚步在迈出梯厢的那一刻有明显的迟滞。   裴箴言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想到一件非常操蛋的事情——这货该不会以为他专门在这候他吧?   换位思考,如果他时隔两年搬回旧址,跟昔日兄弟打了照面,而昔日兄弟家的门,一扇本应该能用钥匙、感应卡、指纹和密码四种方式开锁的门,居然那么凑巧地一种方式都用不上,他会怎么想?   他还能怎么想,他肯定以为陆仅存心的啊!   他还会评价陆仅引起他注意的方式过于拙劣。   这他妈的……做人真的不能太刻薄。   裴箴言如芒在背,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陆仅的脚步声中一根根竖起来,尴尬在他听到陆仅用指纹开锁的那瞬间攀上巅峰。   窦娥见了他都忍不住流下两行同情的泪水。   他甚至有种冲动,把陆仅叫过来看看门锁电子系统是不是真的失灵了。当然他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干不出这种增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的蠢事,现在他只盼着陆仅赶紧走,还有修门锁这件事必须马上提上日程,不能再拖了。   陆仅的关门声并没有如期响起。   裴箴言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僵硬着身子又等一会,终于忍不住戒备地转过身。   不到半秒时间,他在脑海里预想了不下一千种陆仅的反应,但意外的是长廊尽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门虚拢着没有关实,门缝泄露一丝屋内的光亮。   陆仅大概是因为习惯使然。   从前他们两家就都总是不关家门,方便串门,有时候晚上也忘关,让家长好一顿念。   陆家一走快两年,这习惯裴箴言早就改了,也不知怎么陆仅竟还保留着。   遭受过命运的毒打,这回裴箴言学乖了,不再对睡觉地点挑三拣四,来到电梯前就近挑了鲁智拨去电话。   “喂,小绿,你到家没?收留我一晚,忘带钥匙了。”   他迈入梯厢的同时,西户传来一声门被碰上的声响,明显重于正常音量,像在发泄什么。   陆仅终于记起要关门。   裴箴言捕捉到那丝隐约的怒意,不明所以地望向声源方向,奈何已经进了电梯,只能看到光可鉴人的梯厢壁倒映出一个一脸扑街的自己。   *   裴箴言的大名在八班诸位学生家长面前如雷贯耳,鲁智全家都对裴箴言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   寒暄完毕,裴箴言登堂入室住进了鲁家的客房。   鲁智的作业在晚自习期间完成了大半,饶是如此,等做完作业再进行查漏补缺、巩固和预习,时针也已经指向十二点。   裴箴言更不必说,他的作业除了白天见缝插针写的那点,剩下的全部得等补习结束回家了才有时间做,更别提他还有补习课的额外作业,任务远比别的同学繁重。   他的天赋毋庸置疑,但常年保持年段前二的成绩,从来都不是轻描淡写一句天赋可以概括,因为明辉最不缺的就是拥有天赋的人。   鲁智还是头一次见识裴箴言回家以后的学习状态,受到感染跟着一起学到凌晨一点半,裴箴言终于放下了笔,留下两张英语试卷打算明天早自习再做。   “也只有你这个做题速度了,换我做那么多作业得通宵。”鲁智快速翻阅裴箴言今晚的战绩,佩服得五体投地,“哦对了,你校规抄好了吗?”   经鲁智提醒,裴箴言才记起迟到罚抄校规那茬,他昨天回家也给忘了,今天上课汤宁问他讨,他给不出,她一生气给他加到了30遍。   “没。”他都快累死了,哪还有精力抄那玩意,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剥削的。   鲁智很担忧:“那她明天给你加到40遍怎么办?”   裴箴言把自己摔进床里,滚了一圈胡乱把被子裹上了,只露一张脸,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答道:“明天再说,出去帮我关下灯谢谢。”   “市花,你说陆仅不会真的转学了吧。”鲁智不走,正事一完他又忍不住聊陆仅,他今天分分秒秒都在惦记陆仅,陆仅俨然已经成为惨绿少年心头一块扰乱作祟的顽疾。   裴箴言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轻轻动了动。   如果陆仅真的转学,要么是出国,要么是换城市生活,没太可能在市内转,明辉中学放眼全锦城难逢对手,能和它一较高下的唯有嘉蓝中学,这会都高二下学期了,得多无聊才能在这两所学校之间转个学。   不可能出国,因为这人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空军飞行员,势必要沐浴在祖国的社会主义阳光下茁壮成长。   至于换城市,也不可能,几个小时前自己已经亲眼见过他了。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   他没说话,鲁智权当他不想聊有关陆仅的话题,无奈道别:“行吧,那你早点睡啊。”   话虽这么说,但鲁智盯着裴箴言的脸,站着没动:“我又想到个成语。”   裴箴言:“……”   鲁智:“东床娇客,你知道……”   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成语,裴箴言用尽最后的力气,抄起枕头朝鲁智飞过去:“东你妈,给老子滚!!!”   *   翌日。   陆仅依然没来上学,而天下了雨,课间不出操,鲁智和大圣没法数隔壁班人头,但是走廊上隔壁班欢声笑语不断,为鲁智和大圣的信心添砖加瓦。   鲁智:“隔壁依然很嚣张,没见谁愁眉苦脸。”   “没错!”大圣猪唱猴随,“换位思考,如果市花要走,我们谁还笑得出来?”   裴箴言:“你们两个再念下去,我真的怀疑你们对他黑到深处自然粉。”   西游组果然发疯。   裴箴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主动送上门去办公室找汤宁。   他两手空空,汤宁眉心一皱:“校规呢?”   “姐姐。”裴箴言压低嗓音,“我看你微博点赞了一条口红套盒。”   汤宁批改作业的手一顿,义正辞严:“你休想贿赂光荣的人民教师。”   裴箴言:“我还听说你看上个包,但是舅舅不同意赞助你,我压岁钱还有点剩余,你看……”   平心而论,裴箴言这个表弟算得上二十四孝了,先是在开学第一天以一百个俯卧撑撑起了姐姐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现在还拿出压岁钱为姐姐的小资生活添砖加瓦。   汤宁还不至于丧尽天良,她干咳一声,眼神飞快四处瞟一圈,说:“不许让你同学知道。”   “当然。”裴箴言露出胜利的微笑,他恢复正常音量,“那汤老师,没事我就先回教室了。”   “去吧。”汤宁也恢复了人民教师的威严。   裴箴言走出两步,又被她叫住。   “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听你们佘老师说,隔壁班下周要转来个漂亮女同学,特别漂亮。”   两天来的疑惑犹如雾破云开般,骤然明朗清晰。他怎么忽略了,转学不一定是有人转出去,也有可能是新的人转进来。   “眼睛亮什么亮?我就知道你。”汤宁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事先警告你,安分点,心思放学习上,别动歪脑筋,不然我一状告到你妈那里去。”   虽然她接手高二八班只有寥寥数日,但她深得snake真传,已经抓住了挑拨离间的精髓:“而且七班的女生再漂亮也跟你没关系,民族仇恨面前,任何私人感情不被允许,没有结果!”   这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习,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在即,高二八班从下午开始就很浮躁,最后一节又是自习课,班里更是彻底放飞自我,纪律委员喉咙都扯破了都不顶事,几个男生还要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差点把人气哭。   管纪律这块,班长是永远指望不上的,因为裴箴言活脱脱一个风暴眼中心,根本没有半分班长应该以身作则的自觉,每次全班就数他那圈最热闹,男生女生都喜欢找他玩,而且男生比女生还喜欢往他旁边凑,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风气,言语轻薄上两句就跟讨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今天也不例外,裴箴言方圆一米之内的人脑袋都是向着他的,还有不少人是从教室各个角落跑过去的,男生们商量着放学以后去外面放松下,顺便庆祝陆仅转学。   但任凭他们说烂三寸之舌,裴箴言都不为所动。   “补课请了假,还不肯跟我们出去,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大圣刨根问底,还要时不时观察走廊白瓷砖反射的微弱反光,他是溜得最远的一个,一旦老师出现,回座位最麻烦的也是他,所以他比谁都警惕。   裴箴言:“不是说了?回家修门。”   门上学期就破了,从没见他上过心,今天突然就非修不可了。   说没猫腻,鬼信。   “裴箴言!”鲁智痛心得八百年难得一次叫了他的大名,“你别是外面有狗了吧?!” 第4章   日暮西沉,锦城的夜色闪烁着万千霓虹渐渐从黑暗中苏醒,无数车辆和行人匆匆汇入浮光掠影的街景。   【明辉top男子天团】微信群正式更名改名为【裴箴言负心汉,全世界都失恋】。   惨绿少年:“裴箴言你是不是有狗了,你把话说清楚!”   齐天大圣:“什么品种,血统纯不纯正,有合法狗证吗?最重要的是绝育否”   惨绿少年:“你不要忘记你是大家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灯火迎面渐密,傍晚六点四十分,裴箴言抵达江南华庭小区正门口。   他收起犹在经受狂轰滥炸试图问出狗是谁的手机,到门卫处拿上汤婉约给他寄来的钥匙,然后快步冲等候已久的维修工迎了上去:“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我一会多加你两百块钱可以吗?”   这下反而搞得对方不好意思了:“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公司统一收费明码标价的。”   裴箴言:“你私下拿着,公司又不知道。”   “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等多久。”   说着话已经来到单元楼下,裴箴言抬头往上望。   次顶楼整层黑灯瞎火,没有人烟。   “没客气。”他真诚地看向维修工,“我其实挺不客气的。”   维修工:?   裴箴言不解释,客客气气带人上了楼,进屋开了暖气,泡了热茶,这才暴露了不客气的一面:“门能不能晚点再修?”   维修工不解:“晚点是多晚呢?”   裴箴言要等陆仅回来再修门,以此证明自己昨天并非守株待兔,否则那屈辱的阴影将终生笼罩在他头顶,隔三差五戳他脊梁骨。   裴箴言:“先等等看。”   至于要等多久……只要维修工愿意,他甚至可以把人留下来住两天。   为图省事,裴箴言又加了三百块劳务费,本意是希望维修工拿钱办事少哔哔,但人家抱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警惕非要刨根究底。   “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   “等来干什么?”   裴箴言在那喋喋不休的盘问中无语凝噎,不得不重新考虑计划的可行性,电梯就在这时发出“叮”声到达提示音,俩人停止争论,同时看去。   陆仅摁着手机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了把崭新的扳手和锤子,感受到东户门口两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他侧头回视。   黑色口罩和鸭舌帽把他的脸遮得严实,一双眼睛笼在帽下阴影中看不分明,但目光存在感极强,最后停驻于蹲在门前的维修工身上。   裴箴言尽量保持自己语气的平稳,以免暴露自己因为沉冤昭雪而过度舒畅的心情,他小声吩咐维修工:“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维修工紧紧盯着陆仅手中的工具,脸渐渐因为愤怒而涨红了。   命运又给裴箴言现场表演了一个节外生枝,只听维修工气急败坏地冲他嚷嚷:   “你等的就是他啊?等他干啥?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水平,我一个人能修!”   我、艹。   裴箴言那口郁结之气吐到一半又生生倒冲回来,灌得他心寒眸酸、四肢发麻。   陆仅本来都要走了,闻言,刚抬起的脚步重新停滞,眼神直白地投向裴箴言,传达出“你等我干什么”的讯息。   一时间,整个长廊所有的光似乎全汇聚到他眼底,两睫交瞬之顷,浮动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探究。   气氛诡异到极点。   以裴箴言对陆仅的了解,这人绝对没有闲情逸致陪他们在外头发神经,自己必须抓住唯一的机会,立刻、现在把“等人”的嫌疑撇清。   他完全可以说自己等的是汤女士。   虽然动机和行为逻辑圆不上,但陆仅不会留在这里听他解释什么,他只需要传达“我等的不是你”这个讯息即可,剩下的随便维修工爱怎么想怎么想。   果不其然,陆仅只停留了不到一秒钟时间就再次迈步。   随着他的动作,他手中的扳手在灯下反射出一道微弱的银色光晕,掠过维修工的眼皮。   “我等……”   裴箴言话说一半,一声惨烈的叫声突然惊雷般在他耳旁炸开,惊得他心头一跳。   只见维修工一边哀嚎,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没拉紧的工具包叮呤咣啷往下掉工具。“轰隆”一声安全通道未阖紧的门被撞开,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门重重弹在楼道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楼道的感应灯仓皇亮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裴箴言瞠目结舌,喉咙里还卡着那句说到一半的辩词。   陆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走向西户的脚步硬生生悬在半空中。   两人怔愣片刻,而后同时扭过头,僵硬地看向对方,面面相觑。   “救命啊!来人啊——”章法全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寂静空旷的楼梯间里清晰传来,回声飘荡,撕裂窗外浓重的夜色。   几秒钟的大眼瞪小眼后。   “他发什么神经?”陆仅匪夷所思地问道。   裴箴言脱口而出:“我他妈……”   我他妈哪知道。   轻松的、不设防的、像从前两人还是死党时候的对话模式。   话说一半,裴箴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近两年以来自己和陆仅之间的第一次语言交流。   随着他的卡顿,陆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窗外的朔风,城市隐约的喧闹,时间的流走,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剩这一隅角落被无限放大,怪异的陌生和微妙的熟悉像两座大山齐齐倾覆下来。   两个男孩子一起长大,争吵和打闹在所难免,尤其是小时候,凑一块根本别想安生,动起手来拉都拉不住。   陆仅很傲,裴箴言也够犟,都不是擅长服软的人,但吵了架总得有一方主动求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条潜规则不知从什么时候悄然而生——陆仅负责先低头,给裴箴言递台阶,而裴箴言负责不拿乔,绝不让陆仅难堪。台阶一下,彼此心照不宣,翻了篇继续当好兄弟肝胆相照。   所以陆仅是那个决定和好与否、多久和好的人。每次闹了矛盾,他多少要点时间原谅裴箴言,并且给自己做做思想建设,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可能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拉下脸,严重点的得两三个小时,不过原则上,任何矛盾都不会超过24小时。   长大以后,心智渐渐成熟的少年们很少再起纷争,可最后那一次,他们用了两年都没能走完和好的流程。   裴箴言莫名联想到昨晚那扇没有关紧的门,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他在跟我求和。 第5章   楼道里疯跑的脚步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戛然中断,维修工并未多做停留,甚至不曾呼一声痛,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拖着瘸拐的步调继续逃亡。   虽然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人是上门来修东西的,万一下楼过程中受伤,裴箴言难辞其咎,他无暇继续深究陆仅主动跟他搭腔的用意,匆忙捡起维修工遗落的工具,紧赶慢赶追了下去。   裴箴言知道自己跟飞毛腿博尔特存在一定的差距,但好歹他也是校运会上逢参赛必拿名次的人,偏偏这次肺都快颠出来了也没能把人追上,维修工就跟骑了个火箭似的,俩人硬生生从19楼跑到负2楼没有楼梯可跑。   直到楼道出口,维修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恐怖场景,终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刹了车,然后哆嗦着发软的腿,一步步慢慢倒退。   裴箴言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越过维修工头顶看向阻碍物。   陆仅难得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跑下来堵人。   他手臂横在门框上,手中拿着扳手和锤子,不爽和不耐全不留余力地表现在他脸上,质问道:“你跑什么?”   也得亏他脑子灵光,猜到那种逃命般疯跑状态下的人大概率没有心思看楼层,径直下了底层守株待兔,否则裴箴言还得趿着拖鞋在地下车库玩天天酷跑。   这事说到底其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没必要管这档子闲事。裴箴言先前有关求和的猜测,又一次在心底隐隐作祟。   “别过来!别过来!”事态进一步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维修工余光瞥见远处有业主从车库进来电梯间,绝望的瞳孔迸发精光,“杀人了!救命啊!”   “!!!”嘶吼的音量像冲击波险些撕裂耳膜,裴箴言脑壳都嗡嗡了,本能地望向陆仅。   根据陆仅那副惨遭五雷轰顶后灵魂出窍的表现来看,他的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   物业处。   几名工作人员搀扶着维修工坐下,他的脚在下楼过程中崴到了,此刻肿得像只猪蹄,仿佛下一秒就会把那只可怜的运动鞋撑爆。   他一开始满嘴胡言乱语,谁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吨吨灌了两杯热水,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   “他在楼下就对我说过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到了楼上不让我修门,说要等等,可问他等什么吧,他又说不上来。”   “他还给我加钱,前前后后加了五百块!保安同志你们说,我就是给他修个门而已,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   “最后等到这个人上来了才说修,这明显就准备团伙作案嘛!”   “而且他们两个那个眼神交流……哎呦简直没法形容,我现在想起来都一身鸡皮疙瘩!不信我撩起袖子给你们看!”   简直一派胡言。   裴箴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编造一个既能摆脱命案嫌疑、又能保全自己颜面的说辞,而不是跟这个脑洞略大于整个宇宙、惜命程度达到吉尼斯水平的奇葩争一时口舌之快。   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今天恐怕很难走出这扇门。   这场指控远远没有结束,慷慨激昂的声线响彻办公室,音量一浪高过一浪:   “要不是我警觉心强,这会怕是已经被拖进屋子里凶多吉少了!”   “他们手里的凶器就是证据,铁证如山!”   随着那声铿锵有力的“铁证如山”,裴箴言终于忍无可忍,哐当一声把手里的老虎钳和螺丝刀扔到办公桌上:“我手里他妈的是你的凶……草,不是,工具,捡来打算还你来着,你别说认不出自己的东西。”   谋杀未遂这罪名太大了,一旦属实,小区的治安安全必然遭受质疑,物业比谁都希望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物业经理给了裴箴言一个慈爱的眼神,鼓励他说出实情:“小官人,到底怎么回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对不对?”   “……”裴箴言被命运锁了喉,瞬间噤声。   他的无言以对令物业几名工作人员的眼神渐渐有所松动。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买这些工具只是想修衣柜,几年没住转轴不太灵活。”陆仅适时接过话茬,声线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烦,“我们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当着监控的面动手?”   我们。   裴箴言发现自己现在简直跟个一惊一乍的炮筒没什么区别,就差把陆仅抓到显微镜下研究了。   “是是是,我们也相信这一定是个误会,就稍微耽误你们一点时间,给修门小哥一个交代让他宽宽心……”物业经理陪着笑脸安抚。   监控录像显示,陆仅出电梯之后的脚步和身体朝向都非常明确地面向西户,维修工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否反应过激,但他不相信一切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就算是我误会你了,”他不服气地指向裴箴言,“那他呢,他怎么解释?”   “……”又僵持良久,裴箴言抬起头来,神情已然绝望到破罐破摔,“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我说什么来着!?他承认了吧,亲口承认的,你们都听到了!”维修工从椅子上触电似的弹了起来,“报警!我要报警!”   “先生你不要激动!”办公室里的物业人员倾巢出动,一股脑朝维修工扑了过去,抱腿的、抱手的、抢手机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展示了一个成熟的团队面临突发状况的专业和团结。   陆仅似是终于对这场闹剧耐性告罄,头也不回地离去。   办公室大门“咣当”关闭的那瞬间,裴箴言整个人就宛若新生,脸还是同一张脸,但眼角眉梢全活了,其态度从消极抗拒转变至积极主动的速度之快,堪称精神分裂。   “都别吵了,误会一场。”   *   “我就说嘛,明辉中学的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耽误你回家写作业了吧。”   “其实交朋友跟谈恋爱一样,最重要的就是人品,以后吃一堑长一智。”   裴箴言在一水的嘘寒问暖中走出物业办公室,维修工单脚站立,歉疚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要不我现在就上楼帮你把门修好。”   “别,大哥。”裴箴言惊恐地抽回手,“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外头陆仅居然还没走,站在门口的自动售卖机前捣鼓着什么,听到门开的动静,漫不经心暼过来一眼。   裴箴言的护花使者齐刷刷投去了谴责的眼光。   “……?”陆仅成功接收到大家眼神信号中透露的嫌弃,随即狐疑地看向裴箴言。   裴箴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作势眺望远方喷泉湖,喷泉晚上不营业,只有满池的波光粼粼反射月色,在夜风下荡荡悠悠。   陆仅像极了只是碰巧有事耽搁了,又碰巧也准备离开而已,他指指自动售卖机,淡淡说了句“扫不出码,记得报修”,说完不等回应,先行离去。   他的背影颀长挺拔,步伐散漫,影子在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下延长又缩短,不断循环。   裴箴言心中于今日不知道第几次动了那个念头,他在求和。   这人是为了确认他无虞才等在外面的。   *   裴箴言走到电梯间的时候陆仅正在等候,显示屏显示电梯下行中,但是上行的按键并没有被摁亮。   只消一眼裴箴言就知道这人的洁癖一如既往,电梯按钮,门把手、水龙头开关等公共场所的东西都是能避就避,如果避免不了,碰过之后一定要洗手。   他几乎不和别人吃同一盘食物,不喜欢关系不到位的人随意触碰他,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肮脏的。   总之就活得非常辛苦的一个人。   电梯停在一楼,待里面的人走出,陆仅侧身避免接触,走到了没有按键板的那一边,而裴箴言主动来到按键板前,按下“19”和关门键。   整个过程流畅且自然,无需刻意安排,因为这些相处的细节曾在过往的岁月中上演过无数遍,他们都太熟悉流程。   谁也没有开口,电梯里的氛围不算轻松。   裴箴言倒退几步,后背抵上厢壁,百无聊赖地看起上方的楼层显示,数字匀速增长。   视线范围内,陆仅半垂着头站在侧前方,口罩和鸭舌帽把他的脸挡了大半,但口罩边缘仍看得到一点伤口斑驳的青紫。   电梯在静默无言中一路直达次顶层。   东户门口有人,巡逻的保安穿着物业的制服,正贴心地打算替大敞的东户碰上门。   一场全景慢镜头在裴箴言面前缓缓展开,够他的心思百转千回,越来越小的门缝背后的那个世界温暖又明亮,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幻想中的烤鹅一样,蒙了层温润又虚幻的圣光。   近在眼前,却又触手不及。   汤女士寄来的钥匙还在里面,只要多给他一秒钟,只要一秒,他就能阻止这场悲剧。   “别……”   “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再无余地,裴箴言定格成一根僵硬的棒槌,趿着拖鞋,没穿大衣,又饿又冷,还没带手机,至于指纹锁,拜他自己所赐,仍然处于绝对的失灵状态。   真他妈日了狗了——   保安转过身,冲他露出一个毕恭毕敬的笑,但裴箴言没错过其脸上求五星好评的强烈表现欲。   “这是您家吧,我喊了几声没人应帮您把门关上了,以后出门还是把门关上比较好,虽说我们小区治安不错,但是以防万一嘛!”   “………………”   裴箴言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谢谢”,又是怎么强颜欢笑把人送走,但那被穿堂风吹得心如死灰的滋味,他怕是终身难忘。   走廊另一头,陆仅开门的声响窸窸窣窣传来,他进屋消失在拐角处,依旧没有关门,而且这次是敞开,他门进得很急,连灯都没来得及开。   裴箴言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事实,梳理剧情,还有思考眼下的状况,不多时,他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从西户里屋走来,手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如果说,陆仅问出“他干嘛”可能只是因为实在太震惊太迷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下楼堵人可能只是他预感到维修工的反常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说出“我们”可能只是一时语言不够严谨,在物业办公室外等候可能真的只是想买饮料,那么递外套一事,终于没有争议可言、明明白白白地传达了求和的意思。   两年来,裴箴言从最初【这个人过不了两个小时就会来找我】的胜券在握,到【这个人为什么还不来找我】不安的怀疑,一步步到最后,接受【这个人真的不想再和我当兄弟】的事实。   终于结束了,燃起希望又落空的反反复复,失去最好的朋友的惋惜,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的检讨,铆足了劲不愿低人一头的不甘,终于都可以结束了。   陆仅和裴箴言是最铁的兄弟,向来如此,理应如此。   情景重现,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裴箴言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边倔强地不肯主动迈出哪怕一步,一边绝不后退地等候陆仅的靠近。   陆仅大步流星来到家门口,走廊声控灯从他头顶投落,照出他的眼神,分明是冷淡的。   裴箴言心头升起疑云。   陆仅没有继续前进,只将外套用力往外一掷,黑色的羽绒服大敞着,轻飘飘坠落在地。   而他毫不犹豫带上了门。 第6章   短短一分钟,裴箴言的心里路程可谓跌宕起伏。   先是不可置信,三魂六魄全部抽离出去,他在空空如也的廊道上怔愣片刻,待第一缕魂魄归位,情绪便立即切换成火冒三丈。   怀揣着老子踏马才不稀罕你的外套的雷霆之怒,他来到西户门口一把捡起衣服,打算直接丢下19楼去。   宁可冻死也不稀罕穿陆仅这个赤佬的衣服。   把衣服伸到窗外的那一刻,有一丝苟延残喘的理智提醒他高空抛物是不对的。   再一转念,一件衣服砸不死人,他爱怎么丢怎么丢。   可是等等……这衣服怎么越看越眼熟?   就让它再多活五秒钟。好奇心作祟,裴箴言勉为其难把外套拿回来,“唰”地抖开了,背部的青鸟刺绣图案展现眼前。   这何止是眼熟,这根本就是他的衣服。   当年买到这件限量联名款的潮牌还费了点心思,结果没穿两回就找不见了,他一口咬定肯定是汤女士给他收拾房间的时候弄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气得汤女士后来再也没给他整理过房间,放言要让他死在狗窝里。   合着它一直在陆仅那,大约是哪次过去玩的时候落下的。   既然是自己的东西,裴箴言当然不会蠢到跟自己过不去,他在心里默默向汤女士念了两声“不好意思”,然后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套上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口袋里摸到一把钞票,共计两百六十七块五毛,够他去外面吃顿饱饭,或者打车去锦城任何地方,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身体在外套的御寒作用下回暖不少,裴箴言连钱带手揣进兜里,想着到物业办公室借个电话找开锁公司,然后去外面买点吃的垫肚子。   等电梯的空隙,他的思维重新聚焦到跟陆仅的新仇旧恨上面,越想越上头,恨不得调头回去一脚踹开陆仅的家门跟那头白眼狼打个你死我活。   电梯的“叮”声及时阻止了他的暴力冲动,他勉强打消念头,泄愤地爆了句粗:“陆全你妈的——”后半句话在看清电梯里的人的那瞬间仓皇咽回肚子,犹如一台两百二十迈狂飙的车被踩下紧急制动,险些没刹住。   电梯里的人手里拎满大包小包,其中包括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一个便当袋,还有三大袋超市战利品,半透明的购物袋里装着新鲜蔬果和鱼肉之类的食材,还有洗发水沐浴乳等生活用品。   陆凝霜瘦削的脸上隐约带了丝憔悴的病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万分惊喜道:“箴言,你怎么知道是我?!”   裴箴言:“……”   好一个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家一家三口都姓陆,这也是陆仅名字的由来。   陆仅小时候第一次跟裴箴言解释自己名字的时候,裴箴言非常煞风景地问他:“那你怎么不叫陆全,代表你全家都姓陆?”   陆仅:“……”   裴箴言从陆仅的白眼里读懂了他对这个名字的排斥,可他恰好就是那种别人越讨厌什么他越喜欢对着干的性子,从此“陆全”长“陆全”短叫得欢快,为此没少跟陆仅吵架打架。   自陆家搬走,裴箴言就没怎么见过陆凝霜了,也就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碰过几面。   从前两户人家住对门,裴家的饭点时间大都没大人在,裴箴言三天两头去陆家蹭饭,可以说是陆家饭喂大的。   裴箴言就算跟陆仅玩完了,但只要他还有一分良知在,就得对“养母”心存感激,他收起狰狞的面部表情,低眉敛目、毕恭毕敬唤了声“陆阿姨”,还发挥绅士风度伸手向陆凝霜的大包小包,“我来吧。”   “谢谢啊箴言。”陆凝霜还没忘记电梯刚开那会裴箴言说的话,追问道,“是陆仅跟你说我要来的吗?”   裴箴言:“……”   大人不知道“你妈的”有时候不仅仅代表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他总不能说“我刚才只是在骂您家狗儿子,不小心一个顺嘴捎上了您”,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嗯。”   “怪不得呢。”陆凝霜恍然大悟,跟他拉起了家常,“你妈妈在家吗?”   裴箴言:“没有。”   “她工作还这么忙啊?”   “是啊,更忙了。”   俩人寒暄着走向西户,陆凝霜走路速度异常的慢,脚步还有些跛。   裴箴言关切地问了一嘴:“陆阿姨,你的脚……”   陆凝霜抬手捂住口鼻干咳一声,不太自在地回答说:“哦,这个啊,前两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箴言察觉到,但没有多问,正巧他们也已经来到陆家门口,他把袋子放到地上,跟陆凝霜告别:“那,陆阿姨我就先走了。”   “你还没吃饭吧?”陆凝霜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便当袋,“我给陆仅做了饭,你也一起吃,有你最喜欢的番茄土豆炖牛腩——是你最喜欢的吧,我应该没记错。”   一想到跟陆仅共进晚餐的场景,裴箴言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陆仅都没吃,你怎么会吃过了?”陆凝霜一听就找到了破绽。   “……”   陆仅没吃,怎么他就也肯定没吃了。   兄弟都没得当两年了,还得背着当兄弟的锅,这跟分期买手机结果手机被偷了还得继续还贷款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手机两年早该还完贷款了。   “陆阿姨,真的不用了,我……”   “你以前天天来我们家吃饭,怎么长大了学会客套了?”陆凝霜拽紧他的手臂,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随着微弱的门锁解锁音响起,她将家门拉到最大,以示对裴箴言最诚挚的邀请和最热烈的欢迎。   玄关处,陆仅倚墙抄着手臂,肩上站了只气质与他非常接近的猫,一人一猫各自顶了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正面与屋外的人打了个照面,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陆仅的猫是只灰色的公猫,年约三岁,亲戚家的小母猫溜出门一趟回来肚子就一天天大了起来,几个月后生下一窝不知道跟什么品种混的小串串,亲戚养不了那么多宠物,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小猫送给各路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最后剩下一只又凶又不粘人的最不讨喜,到处没人要,亲戚好说歹说塞给了前去作客的陆凝霜。   换了新环境,小猫谁也不理,缩在窝里不出来,裴箴言比陆仅新奇,凑在猫笼前逗了半天,小猫甩都不甩他,裴箴言从它的眼神里得出结论,陆全的猫不是怕生,它是单纯的拽,跟它主人一个德行。   裴箴言一意孤行,不顾小猫的抗拒非要薅人家的猫头:“陆全,你给你猫儿子起个名字呗。”   陆仅一点也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更别说浪费脑细胞给它想名字,遂敷衍道:“猫。”   裴箴言为小猫打抱不平:“你爸妈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怎么没给你起个‘人’?”   陆仅:“……”   裴箴言给小猫争取权益:“你好歹给它加个‘小’吧。”   猫:“……”加个小字又好到哪里了!   陆小猫,一个竭尽朴实无华所能事的名字就此拍板。   陆仅在裴箴言那也多了个新的外号,陆小人。   无微不至的陆凝霜,陆小猫看不上;热情的裴箴言,陆小猫嫌烦;可能是同类相吸,它只喜欢高冷的陆仅。   在陆仅面前,陆小猫可以随时随地化身为一只求抚摸的粘人精。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只卖萌的小猫咪,哪怕陆仅也不能。   自打认栽,对猫儿子也算千娇百宠。   但陆仅是对陆小猫动过一次手的,为了裴箴言。   裴箴言喜欢跟别人唱反调的贱格十几年如一日,陆小猫越不爱搭理他,他就越喜欢招惹它,终于有一天,烦不胜烦忍无可忍的陆小猫向他亮出利爪,狠狠挠了上去。   裴箴言防不胜防,从脸到脖子霎时出现几道长长的血痕。   陆小猫挨了陆仅结结实实一顿胖揍,还被关了整整两天禁闭,半粒猫粮都没让吃,要不是陆凝霜求情,陆仅还没打算那么快放猫。   陆小猫重见天日第一件事不是吃饭喝水,而是凑到陆仅脚边磨蹭,撒娇认错。   陆仅冷眼旁观半天,才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提起来,寒着嗓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要是破了相,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冤有头债有主,陆小猫从此和裴箴言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它只敢暗戳戳甩裴箴言脸子,从来不敢当着陆仅的面造次,大部分时间,它都在仇人面前伏低做小,度过了很长一段苟且偷生的暗黑岁月。   两年不见,陆小猫依然深深铭记裴箴言那张脸,复仇的火焰在它心中熊熊燃烧,它通过察言观色,捕获到陆仅和裴箴言之间的火-药味,并从中得出陆仅现在跟它才是一伙的重要情报。   陆小猫农奴翻身,胆识迅速膨胀,它高站在陆仅肩头,狐假虎威地炸起浑身的毛、眯起眼睛、龇起牙,冲裴箴言发出一声糅杂了愤怒、屈辱、报复、痛快和炫耀于一体的复杂咆哮。气吞山河的怒嗥吼到一半,陆小猫因为心情太过激动,从陆仅肩头踩空掉落,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失重感导致它的咆哮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狂野小老虎和失足病猫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陆小猫手忙脚乱挥舞四肢,在空中瞎扑棱一阵,却没能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它逃不脱地心引力,肥硕的身躯如陨石落地,摔出一声巨响,令楼下住户十分担心天花板被砸穿。   整段垮掉。   裴箴言想嘲笑这只蠢猫,但不想打破自己在陆仅面前冷酷无情的形象。   陆仅也笑不出来,他被自家宠物丢尽了脸面。   只有陆凝霜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扶着墙捧腹大笑。   陆小猫虽然只是只牲畜,但该有的自尊心一点不少,它在地上趴了一阵,大概是陆凝霜越来越夸张的笑声终于让它意识到装死这招不奏效,它恼羞成怒,发疯似的蹿了起来,像只小风火轮似的一溜烟钻到了沙发底下,以消极逃避的态度,非常失败地处理了此次公关危机。   陆小猫都能品出来的战火,陆凝霜当然更没遗漏,等笑够了,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问两个男生:“你们又吵架了?”   回应她的是沉默,两个男生各自冷淡撇开目光。   陆凝霜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她使力拉裴箴言进门:“来,进来,箴言,你是到陆阿姨家来,不是到陆仅家里。”   两个男生小的时候,吵架以后谁也不理谁,每当这时,就需要陆凝霜祭出这句话,有了这句话裴箴言就能心安理得到陆家吃饭——他去的是陆阿姨家,跟陆仅没有关系,只不过陆阿姨家刚好有陆仅在而已。   通常情况下,用不着等到吃完饭,两个男孩子就已经和好如初。   这是裴箴言小时候自欺欺人的把戏,现在想来简直幼稚得发指,可陆凝霜哄他都哄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执意离开,未免太不识好歹。   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为了陆阿姨再幼稚一次。 第7章   陆凝霜怕裴箴言跑了似的,紧紧把他拉到餐桌前才松手。   陆仅单独留在后头,他视线下落至陆凝霜竭力试图装作正常,却明显瘸拐的腿上,眼神顿时一凌。   陆凝霜把裴箴言按在座位上坐下,然后从保温袋中拿出几个便当盒来,一一打开:“饭虽然做的不多,不过好在菜够多,应该够你们两个吃饱了。”   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白气,袅袅上升散在半空中,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钻进鼻腔,裴箴言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勉强了。   陆凝霜是个满分贤妻良母,厨艺比汤婉约女士至少强了一百个舌尖上的中国。   自两年前陆家搬走以来,裴箴言的日常三餐长期徘徊于温饱线上,标准低到饿不死就行,大多解决于学校食堂和外卖,家里还换过几个没能让他满意的家政阿姨,想提升生活品质就只能去外面吃大餐,但再高档的餐厅也比不得质朴又美味的家常菜来得踏实舒服。   陆仅在裴箴言斜对面方向坐下来,只是干坐,连脸上的口罩都未曾摘下。   “阿仅,怎么不吃。”陆凝霜把筷子递过去,殷切地催促,“吃呀。”   她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不太明显的讨好,连称呼也用了昵称。   陆仅接过筷子,但没有动筷。   反观裴箴言风卷残云,完全没有装客的意思,怎么看都比陆仅更像这间屋子的主人,几口松软的米饭裹着咸淡适宜的酱牛肉和煮到烂熟的土豆下肚,缓解了腹中饥肠辘辘的难受。   他一方面确实是饿,一方面想早点吃完早点离开,毕竟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法改变他现在正待在死对头家里吃饭的客观事实。   安静的空间里,陆仅的手机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仅将手机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来看了眼,没接,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往前推了一把。   裴箴言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似是冲着自己而来,借着刘海掩映往手机屏幕一看,来电显示“汤阿姨”。   但裴箴言不想碰陆仅的手机。   僵持约莫两秒,陆仅按下接听,开了免提,又给了裴箴言自欺欺人的机会——我只是跟我妈讲话而已,只不过恰好是陆仅的手机充当了传播媒介。   “阿仅,箴言跟你在一起吗?”汤婉约焦急的声线从扬声器中传来,和陆凝霜一样,她也以为两个孩子依然是很要好的朋友。   裴箴言囫囵咽下嘴里的米饭,开口:“怎么了?”   听出儿子的声音,汤婉约松了一口气,随即责备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爸想问你修完门没有,修完他来接你,结果怎么都打不通你手机和家里座机,怕你出事就问到我这里来了。”   裴正和汤婉约在裴箴言13岁那年离婚,裴箴言跟汤婉约,每逢周末到裴正那里住,这周因为要修门,就跟裴正说不过去了。   “手机落家里了。”裴箴言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你叫个开锁公司吧,我又把你钥匙锁里面了。”   这话一出来,汤婉约果不其然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裴箴言没心没肺地继续进食,权当她的话是下饭菜。   陆凝霜心疼汤婉约的口水,打断说:“婉约,是我,陆仅妈妈。”   汤婉约从豪放派无缝切换成婉约派:“呀,凝霜啊,箴言在你们家吗?”   陆凝霜:“是啊,我们在江南华庭呢,箴言没事,正在我们家吃晚饭,你放心。”   “噢噢,又麻烦你了,真是谢谢啊。”汤婉约没错过“江南华庭”这四个字,“你们要搬回来啦?”   “也没有,可能就暂住两天。”   两个大人闲聊几句,汤婉约又把话头对准裴箴言:“我现在在回来路上,你给你爸打个电话,省得他着急。”   “你帮我说声。”裴箴言说。   汤婉约的火爆脾气一上来险些又要骂人:“你爸还是我爸?自己打!”   通话结束,陆仅第一时间收起手机塞回大衣口袋,裴箴言则扭头看向陆凝霜寻求帮助:“陆阿姨,你手机借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好吗?”   两个人一个完全没想借对方,一个完全没想问对方借,思想觉悟高度统一,行为逻辑空前同步。陆凝霜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掏出手机递给裴箴言。   陆凝霜的手机,裴箴言是毫无芥蒂贴到耳朵旁边的,与用陆仅手机时的避嫌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正大概正守着手机,连接音响了半声而已,他就急哄哄接了起来。   “喂,爸爸。”   “箴言?你吓死我了。”听到儿子的声音,裴正终于放下心来,“你在哪,这谁手机?”   裴箴言简单解释了原委,裴正没怪他,只说:“那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用了,都这么晚了。”裴箴言说,“下周吧。”   “没事,你等我。”裴正坚持要过来接他,“我白天特意给你买了个榴莲,我又不爱吃这玩意,你不来就浪费了。”   “行吧行吧,那你开车路上小心点。”   虽然不是公放,不过根据裴箴言说的话和话筒里泄露的只言片语,陆家母子俩也能把裴家父子的对话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多时,汤婉约摁响了陆家的门铃。   就像裴箴言对陆凝霜一样,陆仅面对汤婉约也很客气,该有的理礼节一样不少,没让私人恩怨影响到对对方家人的态度。   “小仅,好久不见。”汤婉约一眼发现大快朵颐的只有自家儿子,遂关心陆仅,“你也吃啊。”   陆仅答:“不了汤阿姨,我控制身高。”   “哦对。”汤婉约豁然省悟,“差点忘了你要当空军飞行员,你现在多高了?”   “184.5,前几天量的。”陆凝霜代答,语气难掩惋惜。   身高对男生的重要性不亚于草莓尖尖对草莓,仙人板板对仙人。   陆学文和陆凝霜一个180+一个170+,陆仅婴儿时期就是个天天被人念叨“这孩子腿好长啊”的主,个子按照正常发展必然是全家人不必操心就能引以为傲的存在。   但空军飞行员的身高上限为一米八六。   别的男生铆足了劲想要多长几公分,而陆仅从进入青春期身体开始抽条就不得不刻意控制自己的长速,不敢睡饱,不敢吃饱,篮球这种大部分男孩子都喜欢的运动也只敢偶尔过过瘾,牛奶大骨之类有助长高的食物更是连碰都不敢碰。   饶是如此,他的个头还是在强大的遗传作用下一步步逼近极限,再加上人在一天之内不同时间段也会出现微量的身高变动,保险起见他至少得留出一公分的变通余地。   留给他的生长空间已经微乎其微。   陆凝霜今天做的全是素菜,唯一的番茄土豆牛腩也只加了零丁几块肉当点缀,就是怕陆仅营养太好。   作践身高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别说陆凝霜这个亲妈,就连汤婉约身为旁观者也深感遗憾:“想长高的长不高,不想长的拼命长,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们箴言……”   裴箴言本来打定主意装聋作哑,绝对不在任何跟陆仅有关联的话题上插嘴,但谁让汤婉约颠倒是非,这他就忍不了了:“谁长不高?”   汤婉约说到兴头上被打断,不满地反驳:“我说你小时候,又没说你现在!”   这十几年来,裴箴言一家为了他的个头可谓煞费苦心,裴正也高,但汤婉约个头只有156,俗话说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裴箴言小时候确实偏矮,所以家里简直是拿高乐高把他灌大的,从不吝啬给他花钱买各种各样的营养补品,电视广告上放的儿童补品就没有他没尝过的,除此之外还大力支持他打篮球,牛奶鸡蛋更是从不间断,裴箴言到现在为止还保留着每天早晚两杯牛奶的习惯,但初二之前,他的个子一直没有太大长进。   直到进入青春期,不知道是裴正的基因终于战胜了汤婉约的基因,还是裴家的虔诚终于感动了上苍,总之裴箴言弯道超车,个头跟雨后春笋似的猛蹿,现如今也长到了182。   “你自己说你小时候矮不矮,每次不是坐第一排就是坐第二排。”汤婉约绝不认输。   “我矮怪谁?”   眼见母子俩快要当场掐起来了,陆凝霜忙打圆场:“箴言早读一年嘛,比同班同学矮小点也正常。”   裴箴言没读大班,从中班直接跳的一年级。   为了陆仅。   大班开学第一天,裴箴言发现陆仅没来幼儿园上课了,经过老师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解释,他终于勉强理解陆仅读完了大班必须去上一年级。   经过他三天的死缠烂打,裴正和汤婉约抱着“早读一年也行,到时候能少养他一年”的想法,托了后门把不足龄的儿子送进小学跟陆仅当同班同学。   不过裴箴言上了三天小学就后悔了,因为小学生要做作业。对一个没满六岁的孩子来说,友情再珍贵也没法抗衡不用写作业的自由。   为了陆仅早读这件事,十多年前的小箴言面对作业本有多后悔,十几年后被陆仅关在门外的裴箴言的悔意只多不少。   够他灌满一条长江。   陆全这种薄情寡义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做出如此牺牲。   在别人家跟儿子吵起来到底影响不好,汤婉约生硬地转换话题:“你爸今天还来接你吗?”   “接的。”裴箴言想起点事,“你明天下午五点左右在家吗?修锁公司的要来修门。”   汤婉约说:“应该在。”   “那就行,你让他把我房门也修一下。”   汤婉约一点也不为自己砸破儿子门锁的暴力行为后悔,当即拒绝:“你做梦,给你修好了让你继续早上睡懒觉?”   “汤女士,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儿子的隐私。”   汤婉约不屑一顾:“你有什么隐私,熬夜玩手机还是通宵打游戏?”   裴箴言据理力争:“我17岁,又不是7岁,你说什么隐私?你别忘了我们性别不同,儿大避母没听过吗?”   汤婉约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式父母,根本不吃隐私这一套,她想到的无非是男生在房间里穿得比较清凉,这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不足以说服她重新把儿子房间的门锁装上:“你是我生的,你跟我谈隐私?笑死人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她显然遗忘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开个手动挡纾解一下自己过分躁动的青春期荷尔蒙是常有的事,所以一扇可以上锁的房门其实相当有必要。   裴箴言没法跟亲妈解释这个,只能非常无语地看向现场唯一的同龄人。   陆仅帽檐下的眼睛亦抬眸扫向他。   目光相撞,撞出少年心怀鬼胎的共鸣,彼此眼中都带了点秒懂的少儿不宜色彩。   下一瞬,双方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自己今天不该看对方却看了的次数严重超标。   没有人留意过从前还是兄弟的时候是不是如此,但现在还这样实属不该。   两道视线几乎不分先后地凝固变冷,然后快速错开。   接下去时间裴箴言专心干饭,陆仅兀自玩手机,两位妈妈在餐桌旁聊天,从前因为两个孩子的缘故,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很不错,许久没见免不了彼此寒暄一番。   等到了开锁公司的人上门,汤婉约携着吃饱喝足的裴箴言起身告辞。   外人离开了,陆小猫闷闷不乐地从沙发底下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陆仅往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   陆小猫得到亲近的信号,一下就顾不上傲娇了,灵活地钻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陆仅,还剩半米距离的时候,它一个矫健的起跳,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两只前腿并拢,爪子摆成优雅的外八字,稳稳落到陆仅腿上。   勉强为方才的失误找回一点场子,可惜没让裴箴言看到,陆小猫非常遗憾。   就像裴箴言修门如果没让陆仅看到那般遗憾。   陆仅抬手抚摸陆小猫的脑袋。   陆凝霜见他依然没有进食的打算,小心翼翼问:“阿仅,怎么不吃,饭菜不合胃口吗?”   “我这个样子怎么在别人面前吃?”陆仅说着摘下帽子和口罩,扔到桌上,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控制身高是真,但主要还是不想暴露脸上的伤。   陆凝霜伸手想触摸他的脸,被他侧着脸避开,她手足无措地组织了半天措辞,终于嗫嚅着说:“你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喝多了气上头了,爸爸毕竟是爸爸,你怎么能跟他动手,他平常对你挺好的,你别记他的仇。”   “对我挺好的?”陆仅嘲讽地笑出了声,“你刚才听没听到裴箴言他爸什么样子,如果陆学文对我叫好,那裴叔叔那样的叫什么,神仙下凡,救世主?”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你们都冷静一下。”见陆仅动怒,陆凝霜再度把筷子递到陆仅手里,“你吃点吧,别饿肚子。”   陆仅冷着脸,半晌,硬邦邦地丢出一句关心的话:“你好点没?”   “不疼了,小伤。”陆凝霜无所谓地笑笑,“你快吃。”   陆仅:“你今天过来,是以后跟我一起住这的意思吗?”   陆凝霜犹豫一下,点头。   陆仅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将筷子伸向碗中搅了两下,好好的番茄土豆炖牛腩已经让裴箴言这个特别不见外的挑得只剩番茄和土豆,扒拉半天才勉强找到一小片肉丁,他夹起来研究标本似的看了一会,很无语地又把它放下了,用手捻着喂给陆小猫吃了。   喂完猫,他筷子在空中悬停片刻,权当宽慰母亲才细嚼慢咽吃了两口蔬菜:“以后不要叫裴箴言来家里吃饭了。”   “好啦,多大人了。”陆凝霜根本没当回事,笑着打圆场,“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老是吵架……”   “不是吵架。”陆仅打断。   陆凝霜见他语气较真,也不由得严肃起来,静候下文。   “不是吵架。”陆仅重复,“而是不再是朋友了。”   陆凝霜还想再说些什么,陆仅先发制人地堵住她的话头:“不难理解吧,你肯定也有朋友曾经很铁,后面不是了。”   陆凝霜仔细端详了他半晌,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小动作小眼神默契成那样,你们不是朋友谁是朋友啊?”   “箴言吃过的菜你还是肯吃,天底下除了他,谁在你这里还有这个待遇。”这回换陆凝霜堵住儿子的话头了,“行了行了,别说那些赌气的话,他比你小,你让着他点不行吗。” 第8章   进了家门,汤婉约终于琢磨出哪里不对劲了——两个孩子方才居然全程零交流。   “你跟陆仅不会又吵架了吧?”   吵架。   吵架是无伤大雅,是5分钟到24小时不等就能和好,是裴箴言和陆仅成长道路上发生过无数次、但每一次他都确信这个人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小打小闹。   所以这一次不是吵架。   裴箴言跟汤女士严正声明:“我们两个早都不一块玩了,你看我这几年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提过他。”   “不一块玩你上人家家里吃饭,脸皮真够厚的。”汤婉约每天忙得应接不暇,哪有闲情逸致关注裴箴言这两年提没提陆仅,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没认出裴箴言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害她被冤枉的衣服。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今日种种,当然裴箴言也不想解释,他一个人盘在沙发上开了手游,第二盘游戏中途,裴正给他打来电话。   “爸爸你快到了是吧,那我下来了。”   裴正阻止他:“不用出来等我,我这有几箱水果要送上来。”   这时汤婉约敷着面膜从房间走出来,臃肿的睡衣裤与她白天的精致形象大相径庭,等裴箴言挂了电话,她问:“你爸?”   “嗯,他说有几箱水果给你。”裴箴言非常嫌弃汤婉约的穿着,“什么丑衣服,能不能换身能看的。”   汤婉约完全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在儿子面前维护形象,自个家里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裴箴言:“我爸一会不是也要上来吗?”   “那更没必要了。”汤婉约到沙发上拿起公文包拐进书房,牛逼轰轰地怼道,“你爸一届前夫,他算老几。”   裴正是那种没有太大抱负,只想过踏实安稳日子的男人,朝九晚五干着一份体制内的工作;而汤婉约是那种不甘于平凡,豁得出去、愿意冒险的女人。有着不同生活目标的两个人,前行的脚步根本不在一个节奏,渐渐无话可说,彼此厌恶,分开只是时间问题。   相较于大部分夫妻离婚为对错和财产闹得你死我活,裴正和汤婉约还算体面,唯一的分歧是裴箴言。   他们都想要裴箴言的抚养权,并且都不惜以净身出户为代价,双方争执不下,为此险些撕破脸皮闹上法庭。   其实真的打官司的话,裴正的胜算绝对高于汤婉约,虽然汤婉约的收入比他高不少,但裴箴言十三岁了,同性别优势摆在那,而且裴正能拿来陪孩子的时间远比汤婉约多。   汤婉约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准备开庭那段时间她简直焦头烂额,可谁也没想到,开庭前裴正主动放弃了裴箴言的抚养权。   裴正没让汤婉约净身出户,整个家里最值钱的这套江南华庭的房子也留给了她,他自己搬到城西郊区另一处地段逊色许多的房产居住。   离婚后俩人的关系渐渐缓和,逢年过节也都有问候。   这次裴正提了几箱水果和饮料上来,算是探望元宵节,其中包括草莓和几盒现切瓜果,裴箴言接下去两天不在家,这些保鲜期非常短暂的水果可以说就是买给汤婉约的。   “妈妈,我爸来了。”裴箴言接过裴正手里的东西,冲书房方向喊。   汤婉约还有公务要处理,没功夫招呼前夫,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只敷衍地嘱咐了一句“路上慢点”。   “知道了。”裴正坚持替裴箴言拿上书包,反手关上门,他冲对面扬扬下巴,“我在楼下看到对面亮着灯,陆仅他家房子卖掉了?”   又是陆仅。裴箴言这几天听这名字简直耳朵起茧,从学校到家所有人都被陆仅下了蛊似的对他念念不忘。   “没,就是他们自己回来住。”   裴正诧异:“他们家不是在月海湾买了别墅了吗,怎么搬回来了?”   “谁知道呢。”裴箴言嘟哝。   裴正根据他的反应,继陆凝霜、汤婉约后,于今晚第三次问出了那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测:“你们吵架了?”   艹,裴箴言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   裴箴言的两天周末行程很满,看望了爷爷奶奶,裴正还陪他去了科技馆,正常情况下他周天晚上就该回江南华庭的,但当天时间太晚就多过了一个夜。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父子俩就起了床,匆匆赶往学校。   到学校门口是六点五十七分,距离裴箴言迟到还剩三分钟,裴正将车门解锁,催促道:“快去吧。”   裴箴言却没着急开车门,而是望向裴正:“你有话要跟我说?”   这两天,裴箴言数度察觉到父亲的欲言又止,包括这一路上也是,裴正好几次想说什么,但又都咽了回去。   “也没什么,你快去吧,要迟到了。”   裴箴言还是坐着没动:“现在跑进去也来不及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不等裴正回答,裴箴言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你交女朋友了吧?”   他父母离婚好几年,双方都一直没有再找,至少没让他听到过任何风吹草动。直到近几个月,裴正屋子里有了另外一个人生活的气息。每次周末他过去之前,那个人的痕迹都会加以刻意掩盖,但整个屋子遍布蛛丝马迹,玄关和客厅永远鲜妍的花束,焕然一新的锅碗瓢盆茶器茗盏,一尘不染的地板和窗户,时不时新添的摆件装饰……但凡稍加留意,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裴正没想到自己纠结了两天的话就这么从裴箴言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心下不由一松:“你怎么知道?”   裴箴言小时候对父母要分开一事表现得极为抵触,裴正和汤婉约为此度放弃离婚的计划,只是两个在婚姻中只剩互相折磨的人拖了又拖,最终还是没法为孩子将就一生。   他们离婚后,裴箴言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肯接受现实,甚至一度对裴正态度冷淡,因为裴正是搬出去的那个人。   也许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细谈,裴箴言没有一句废话,每个字都切在最要紧的点上:“那你们是打算结婚了吗?”   感情不到八九不离十的地步,裴正不会对他开这个口。   裴正果然颔首:“有这方面的意向。”他语气充满踯躅和紧张,“那你同意吗?箴言,如果你不希望爸爸……”   “同意啊。”裴箴言打断。   他无法阻止父母离婚,但他始终拥有父母再婚对象的一票否决权,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以绝食、以封闭自我、以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来阻止父母分开的小男孩。   这一次他选择轻描淡写地投下赞同票:“下次介绍我认识一下阿姨吧。”   与父亲结束简短而信息量巨大的对话,裴箴言进校门就已经过了七点,被督导组记了一笔才放行,今天教导主任亲自领兵抓考勤,看裴箴言慢吞吞,暴躁的主任当场跳脚骂街:   “裴箴言!你还有没有一点一班之长的样子?无组织无纪律竖立不良榜样……”   开学不到一个礼拜迟到两次,高二八班的班长头上那顶乌纱帽摇摇欲坠,但他并没有产生任何心理负担,一过校门视线盲区的拐角,他继续慢悠悠晃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夹道槐树都掉光了叶子,来年春天复苏的使命尚未抵达,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轲,第一抹绿的绽放仍在暗里蓄力中,等候夏季抽成乔木嘉荫。   这天陆仅依然没有到校上课。   大课间升旗仪式,西游组贼头狗脑偷偷数了八百遍遍隔壁班的人头,每一遍都得出相同的结果:41。   高二七班满勤应为42。   真的只差一个陆仅。   大圣数着数着突然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大圣,猴儿!”鲁智慌忙扶住大圣,分出一只手死命去掐他的人中,“猴儿你这是怎么了……”   鲁智这力气能把死人掐活,大圣快被掐死了,抓住他的的手指,夹缝中艰难求生:“放开我……我他妈只是……低……血糖……”   还好班里女同学随身带了巧克力,给大圣应了急。不过保险起见,汤宁还是让裴箴言和鲁智负责押送大圣先回教室。   裴箴言又被迫听了一路的“陆仅”。   两块巧克力下肚,大圣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七班简直丧尽天良,陆仅都转学了,他们居然一个个没事人似的,畜生都不带这么无情无义。”   他眼泪汪汪的,瞧着裴箴言都于心不忍了:“你别哭了,其实……”其实陆仅只是脸上挂彩了请几天假而已。   士可杀不可辱,大圣当场就捂着人中炸了:“我没哭!谁会为了陆仅哭,我是被死胖子下手没轻没重给掐出来的自然生理反应!”   裴箴言:“……”   “其实什么?”大圣抹了一把眼泪,好奇道,“市花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裴箴言:“不是所有村都开着店的。”   大圣:?   高二八班的气氛并不若上周亢奋,甚至隐隐有丝低迷的迹象,七班和八班的班疆难得平静,一整天下来就连大圣也没怎么招惹隔壁班。   七班班魂转学给八班制造的狂欢似乎已经无声无息消弭在过去两天的周末里。   最后一节课间,裴箴言前往汤宁的办公室签请假条。   明辉中学从早上七点早自习开始到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严格执行只进不出的封校政策,期间学生想出校门得凭请假条,正常的请假制度要先打电话向学生家长核实请假原因,请假条需上有班主任和年级组的签名,门口保安才肯放行。   不过裴箴言长期固定请假,手续简单许多,班主任签字即可,也不用给家长打电话。   裴箴言拿上请假条路过snake办公桌,师生俩跟哥俩好似的互相扬了扬下巴当做打招呼。   裴箴言随口问:“你们班的转学生呢?”   “家里有事,说是要晚些日子再来。”snake“啧”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他,“我发现你小子对我们班的转学生相当感兴趣啊。”   “那没有,我只是对你的审美比较感兴趣。”裴箴言跟snake嘴贫向来如鱼得水。   snake很意外。他只跟自己班学生提过班里会来转学生,但没说男女,更没说是美女,即便风声传到八班,裴箴言也不该知道得那么详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姐姐跟你说的?”   裴箴言也很意外,snake居然知道自己和汤宁的关系,他反向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姐姐跟你说的?”   “嗯。”snake打包票,“我的审美你放心。”   裴箴言找了个验证的法子,他示意snake看汤宁:“那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汤宁就算磕碜到不能直视,snake都不可能落同事面子,何况汤宁长得如花似玉,放眼明辉教师团队无出其右,snake当然给予了正面评价:“挺好啊。”   “完了。”裴箴言摇头,“你审美果然指望不上。”   天下没有一个姐姐在弟弟眼中是漂亮的。   话音刚落,后面飞来一本作业本,正中他后脑勺,打得他落花流水。   *   天边半轮日头陷在暗红霞光里,正一点点被匍匐的暮色吞没,裴箴言顶着仍隐隐作痛的脑袋,步入黄昏熙熙攘攘的街。   周一的补习科目是理综,此时时间还宽裕,足够悠闲吃顿晚饭。   裴箴言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倚到路灯下点燃一根香烟,略显生疏的点烟手势和吞吐云雾的动作都说明他对香烟的熟悉程度仅仅是会抽而已。   城市的灯火陆陆续续亮起,他头上这顶在他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也亮了,成为偌大城市繁华夜景中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   他仿佛不是白天那个跟鲁智大圣嬉笑怒骂,在办公室跟老师插科打诨的人,额发和睫毛的阴影随着路上车辆的首灯光移动错落游离在他脸上,照得他的面庞有种忽明忽暗的晦涩落寞。   就这么安静地抽了半包烟,裴箴言注意到余光边界有道人影。   说“注意”其实有点奇怪,高峰期时间段,路边来来去去都是人,如织般络绎不绝,谁都是纭纭黔首,他人眼中最普通不过的背景板。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好像在冥冥之中得到了一点提示似的抬眼望去。   陆仅就在马路斜对面,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隔着灯影花香和汹涌车潮,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相撞。   一瞬间裴箴言的心冷到荒芜,全锦城的风好像都倒灌进来,灌得他目寒眸酸。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陆仅的面上有担忧的神色,嘴唇嗫嚅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裴箴言受够了狼来了的把戏,他面无表情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烟,任眼睫遮盖眼底疲倦,烟丝浸透肺叶。   不规则的小火圈缓缓蔓延至烟蒂边缘,待这跟烟燃完,马路对面果不其然已经没有了陆仅。   时间差不多了,裴箴言将烟蒂摁灭在垃圾箱的挡雨板上,正要离开,耳朵却从车水马龙的喧闹中捕获到一阵微弱的猫叫。   他找寻一圈,确认声源位于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   手机电筒打光勉强能看清车内景象,一只小猫的脖子卡在座椅和中控台之间,正痛苦挣扎个不停。   车内没有留号码,114给的反馈也说无法联系上车主。   小猫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裴箴言环顾四周,目光快速锁定就近树下最大的那颗鹅卵石,压抑一整天的戾气悉数冲上头顶,毁天灭地的冲动轰然爆炸。   “砰!”   “砰!”   “砰!”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驻,眼神惊疑不定地落到砸车的男生身上,每个人面上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惋惜和好奇。   那他妈可是一辆保时捷918啊!   汤女士赚钱挺有一套,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距离跨越阶层还有十万八千里,一辆保时捷918市值逾千万,即便只是一扇窗户也价格不菲,换做平时裴箴言会好好掂量一番,未必愿意动这个手。他的善良值达标,但他不是圣母,犯不着为了一只不相干的猫捅这么大一篓子。   可他现在不想理智,甚至不觉得痛,窗上的蛛网裂痕越来越密集,碎玻璃划伤他的手,爆发的暴力因子驱使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抹去他的痛感。   他最后敲下一记重击,然后拉高校服领口包住脑袋,弯腰探入狭小的窗户破洞,将卡在座位缝隙间奄奄一息的猫拽了出来。   重获新生的猫咪蜷缩在裴箴言双手掌心,止不住剧烈喘息。   “卧槽!!!”背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骂声,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搂了个美貌的女人走近,一看车的惨状脸色登时就变了,扶住路灯才能勉强站稳身形,怒不可遏地冲裴箴言吼,“你他妈在干嘛?!”   车主来了。   不管初衷如何,擅自砸了人家的车确实是裴箴言的错,他闭眼快速平复自己的情绪后诚恳致歉:“实在不好意思,你的猫脑袋卡住了,打电话联系不上你。”   “一只破猫值几个钱?!车值多少钱?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男人破口大骂,声音连着腿肚子都在剧烈颤抖,“艹你妈的你没病吧?!”   砸窗救猫的最坏结果就是如此,猫主人不领情,见义勇为的人好心办坏事,惹上一身骚。   “你嘴巴放干净点。”裴箴言眼神冷下来,“我没说不负责。”   “你负责得起吗?!”男人抱着脑袋狂躁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碎碎念,“完了完了……”   女人不清楚猫的状况,再加上害怕猫身上沾到的血迹,最终没敢伸手把它要回去,不过她终究对救猫恩人心存感激,更何况还是个非常罕见的帅哥,便帮着求情:“他好歹是为了救安妮,车就别让他赔了吧,不是可以走保险吗?”   周遭围观人群也纷纷帮忙说好话:   “开这么贵的车也不缺钱啊,就别为难人家学生了吧。”   “就是就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为了救猫吗?”   “猫也是一条生命啊!”   男人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应不下来。再联系之前的蛛丝马迹,女人脸色也难看下来,逼问道:“你老实说,这是你的车吗?”   僵持片刻,女人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留下一句“就当我被狗咬了”以后绝尘而去,连猫也没要。   车窗破了大洞,还被重金讨好了许久的女神当场揭穿后直接甩掉,胖子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气得几乎头冒青烟,所有的怨恨都归到裴箴言头上。   裴箴言顾忌着怀里的猫,手上还插了不少细碎的玻璃屑,处处受到辖制,难以抗衡一个暴怒的胖子,倒退至树干前,他勉强抬臂挥开一记铁拳,过程中玻璃屑更深地扎进皮肤,他都来不及爆句粗,第二记拳头又带着恐怖的力道迎面而来。   躲不过了,妈的,就为了个猫,裴箴言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说不后悔是假的。   拳头在他面门前不到一寸距离处被另一股力道生生打飞,偏离了原定轨道。   凌厉的风刮过裴箴言脸颊,预想之中的拳击却没有到来。   他又等候半秒,狐疑地睁开眼睛。   看到一人抓着胖子的衣领把他一把推开数步,阴鸷的警告夹杂着奔跑后的剧烈喘息,声线熟悉无比:   “你动他下试试。” 第9章   胖子正是气头上,当即和陆仅扭打在一起。   裴箴言再顾不得其它,把猫随手往车顶一放就冲向俩人。   如果他现在是一个人,他大概会不计后果痛痛快快跟胖子干一架,受伤也罢闯祸也罢进局子也罢,什么都无所谓,现在陆仅加入,明明二比一赢面更大了,他的冲动却悬崖勒马般急停,头脑一下子冷静到不可思议。   “陆仅,不要跟他打!”   陆仅是要考空飞的人,身上不能有伤疤,更不能留不好的案底。   裴箴言从小好战,这点大概遗传自汤婉约,但自从知道空飞的验兵包含一项疤痕检查后,他再没跟陆仅动过手,哪怕心里再窝火,都牢牢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所以前几天他看到陆仅脸上的伤其实非常生气。   那种心情就跟发现自己千忍万忍都舍不得碰的女朋友扭头随随便便跟别人睡了差不多。   即便裴箴言不喊这一嗓子,陆仅也没有丧失理智,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他面对胖子的攻击采取了以防御为主的保守战略。   昔日的哥俩好合起伙来对付别人的默契不减往日,两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各自箍住胖子一条手臂,又同时伸出脚去勾胖子的左右腿,最后把他的肩膀往下一压。   整个过程可谓简单粗暴,行云流水。   胖子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仰面放倒在地,两个男生一左一右用膝盖将他死死抵住,二比一的局面下,他仅剩的力量优势也化为乌有,像只五花大绑的大闸蟹动弹不得。   “放开我!”胖子无能狂怒地冲他俩吼,“你们讲不讲道理,砸了我的车还要打我!你们哪个学校的!这不是耍流氓吗?!”   “大哥你不要乱说话,你先动的手,我们属于正当防卫。”裴箴言的膝盖更用力地往下顶了顶,惹得胖子又一阵大呼小叫,“现在到处是监控,打没打你一目了然。”   胖子一开始还不甘心地死命挣扎,渐渐耗尽了力气,挣扎便渐渐停了。   裴箴言跟陆仅一致得出安全的信号,刚把他松开,谁也没料到他突然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少说250斤的人躺在地上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车是我家少爷的,我只是想追到喜欢十年的女神,现在窗户破成这样,女神也跑了,我可怎么办啊。”   裴箴言:“……”   陆仅:“……”   说曹操曹操就到,胖子的手机欢快地唱起铃响。   “你好大的胆子敢偷开我的车!”   车主手机里有114的来电和短信提示,胖子自知瞒不过,一边抖得跟筛糠似的一边把情况跟他家少爷说了一遍。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裴箴言只听胖子一通避重就轻的解释后又一通诚惶诚恐的“嗯嗯噢噢”。   胖子其实没打多久的电话,但陆仅已经耐性告罄:“你老板怎么说?”他指了指裴箴言,“他还要去医院。”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醒,裴箴言的手泛起一波痛觉,针扎似的跳跃在各处细密的伤口上。   “大老爷们受这点伤算什么?他失去的只是一点血,我们少爷失去的可是保时捷918……的窗户啊!”胖子不满地反驳,还不忘狐假虎威地吓唬人,“我家少爷就在这附近,马上就过来,他说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学生也不是作奸犯科的免死金牌!”   只见他一张大脸盘上一对绿豆般的小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两条手臂也蓄势待发摆出了拦人的姿态,以防自己一番话吓得两个学生跑路,毕竟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将功抵罪。   但让他失望的是,两个男生平静无波,完全没表现出一丝“闯大祸”了的忐忑,个头更高点的那个还非常嚣张地用命令式的口吻催促:“喊他快点。”   胖子:“……”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   三人一猫在路边等了约莫十分钟,等到几辆颜色鲜艳的跑车呼啸而至,每辆车的副驾驶上都坐了个美女。   胖子点头哈腰地迎上去,带一群富二代围到裴箴言的杰作前查看情况。   “草,下手真狠。”其中一人“啧啧”感叹两声,幸灾乐祸地拍拍为首那人的肩膀,“超哥,走保险还是怎么?”   “走他大爷,敢砸我的车。”叫超哥的那人似是刚睡醒,眼皮还半耷拉着,因此更显得戾气十足,他沉声问胖子,“谁干的?”   “他。”   几人视线顺着胖子食指的方向望去,触及裴箴言,都不由得一愣。   “啧。”那道幸灾乐祸的声音染上一丝玩味的暧昧,“可惜啊,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超哥铁定不让赔了。”   “那倒也不是不用赔,只不过是换种方式赔超哥。”   “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混杂在车水马龙的嘈杂中,隐隐送至陆仅耳畔,他望着那几张恣意的笑脸,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你好,韩超,车主。”伴随彬彬有礼的男声,裴箴言眼前落下一只手。   以这伙人先前的表现来看,多半属于来者不善,裴箴言摊开右手掌心示意对方看:“不好意思,有伤。”他朝车的方向点点下巴,“窗是我砸的,你想要怎么个赔偿法,我这边配合就是。”   韩超没有勉强,兀自收回手并不觉得尴尬,他眼神在裴箴言校服胸前瞟过,语气很惊喜:“你们是明辉中学的学生?”   “你也是?”   “对啊,不过我已经毕业了,现在读大二。”   既是校友,裴箴言的警惕心松懈不少,恢复热络的性子“唰”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原来是学长。”   韩超回握,笑道:“这可不是巧了么,你现在读……”   “商量一下赔偿方案吧。”陆仅打断俩人的寒暄,“我们还要去医院。”   韩超微微一顿,咽下前头的问题,看向裴箴言膝上仍很虚弱的猫:“我听说你是为了救猫才砸窗的,就是它吧?”   “对头,它脑袋卡住了。”   “都小事一桩,虽然不是我的猫,但我不能让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心寒吧。”韩超非常大度地说,“反正我有保险,不用你赔了,我们就当交个朋友。”   裴箴言正想道谢,却听一旁陆仅说:“就算走保险,明年保费也要上涨吧。你爽快点说个赔偿方案出来好了。”   他态度不算好,韩超对他态度自然也好不了,头转向他,就差把“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几个大字贴到额头上了:“我说了不用了。”   陆仅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兀自道:“我刚才等你过来的时间里了解了一下,你这种车的保费一年大概在十八万到二十万不等,出过险次年保费约提高10%,这边赔你两万你觉得怎么样,够了吗?”   “真的不用……”   “到底够不够?”陆仅已经很不耐烦,“你同意我们就直接了掉,不同意那你报个数出来,猫既然不是你的,没道理占你这个便宜。”   裴箴言:“……”合着全他俩商量了,没他砸窗当事人什么事呗。   趁俩人扯皮,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第一反应是找裴正要钱。他和父亲的关系要比母亲的和谐得多,共同语言也更多,相处更像朋友而不是父子。   如果说父母之间有一人能理解他砸了辆保时捷只为救一只猫的行为,那这个人毫无疑问一定是裴正。   但这一次他手指悬在“爸爸”一栏,却迟迟没能点下去,少顷,他选择给汤婉约拨去求助电话。   汤婉约关机,裴箴言记得她说过自己今天要出趟差,这会大概在飞机上。   裴箴言陷入一筹莫展的僵局。   钱是个敏感话题,离间人的本事一套又一套。放眼整个世界,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产生金钱瓜葛的人寥寥无几,除了父母之外,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只有一个陆仅。   他非常确信,陆仅今天会帮他,而且照现在这个架势,陆仅会主动帮他,甚至不需要他开口。   可明明三天前,陆仅的表现还是踹翻台阶不给下的决绝,今天摇身一变,又变成处处维护的关心。   凭什么啊,他心底涌出不合时宜却无法自控的失衡和不甘。   凭什么你想绝交就绝交,想装作若无其事就装作若无其事。   凭什么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   那厢,陆仅和韩超敲定最终赔偿数目:一万八千元。   韩超一个受害者,面向裴箴言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居然是歉疚,说话完全用的商量的口吻:“太见外了,我真的不需要你的赔偿,你看你能接受这个数目吗?”   “收款码给我一个。”陆仅于今日不知道第几次抢裴箴言的话筒。   裴箴言不想欠陆仅那么大一人情,阻止道:“不用,我自己来。”   “又犟什么,你有钱吗?”陆仅跟韩超扯烦了,情绪一时收不拢,跟裴箴言说话也没好气,跟吃了火-药似的呛。   他看到裴箴言找父母了,父亲的没打出去,母亲的打了但没通,裴箴言这个闯祸精最擅长的事就是先斩后奏,能拖多久是多久,但凡私库够银两,绝无可能主动凑到父母面前挨批。哪怕他只剩最后的一万八,他也会熬过今天等明天没钱买饮料喝了才开口。   只是按理来说,年才刚过,裴箴言的压岁钱应该是可以负担这笔费用的。   陆仅视线不经意落到裴箴言的脚上,一下子了然于心。   回回见他,回回不一样的鞋。   能有钱就怪了。   “……”裴箴言确实没钱,他拿压岁钱买了四双鞋,给电脑升级了装备,还贿赂了汤宁一笔,保守估计余额已经不足四位数。   韩超见状打开自己的微信,和颜悦色地说:“我不急,你可以先加我个微信,等有钱了再还我好了。”   “还是我这边先给你吧,这么大一笔钱,你就这么放心别人吗?”事情发展到这里,不管是陆仅的语言还是行为都已经表现得非常强势,到了不容置喙的地步,他直接下手点开韩超的收款码,然后用自己的手机一扫,将一万八千元打了过去。   “你……”韩超让这一通先下手为强打得猝不及防,直到钱到账的提示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鲜少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但他又找不到什么生气的理由,被将得无路可走。   裴箴言品出俩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味,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捣鼓起韩超的手机,不过他点的是人家的微信二维码,他用自己手机扫了码后发送好友请求,轻描淡写平息了韩超的战火。   “裴箴言。”他报上自己大名,打交道于他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他吃不开的场子,“谢谢超哥不跟我计较,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   *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两拨人道了别,裴箴言用打车软件就近找了家宠物诊所等车,给猫做个基本检查,还打好算盘让兽医顺便给他处理一下手上的碎玻璃,反正只是一点皮-肉伤,都是医生,想必处理起来不在话下。   猫是胖子今天才买来讨好那个女人的,双方都对它没什么感情可言,女人已经拉黑了胖子,至于胖子,自己的工作都不一定保得住,哪有心思管猫。   其实裴箴言也没有养宠物的打算,因为陆小猫,他对猫这种生物没太多好感,而且他都还没取得另一家庭成员的同意,这位脾气暴躁的家庭成员十有八九会强烈反对,指不定还要说几句类似“你敢把它带进家门我就敢把它丢下楼”之类的过激言辞,但他好歹花了一万八的沉没成本在这猫身上,放眼全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当这个新任铲屎官。   可见沉没成本绝对是促使一个人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的不二理由。   猫的名字他都给想好了,裴钱。   滴滴车抵达,裴箴言坐进车里发现陆仅也有陪同前往的打算,他伸手拉住车门,于两年来、第一次在非外力因素干扰下、正常地跟陆仅说话:“你先回去吧,钱等我妈下了飞机我转给你。”   撇清关系的态度。   陆仅扔他衣服那事在他心里还没过去。   “不用。”陆仅坚持跟进来,“我不是还欠你钱呢吗?”   裴箴言迷惑:“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陆仅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对视三秒,裴箴言醍醐灌顶。   艹。   几天前他被维修工坑进物业办公室那次,为了脱身,他说他等陆仅是因为陆仅欠他钱一直没还,所以他打算谎称自己没带钱,好让陆仅把修门费付了。   合情合理,全场都信了他,深信不疑。   这狗在外面全听见了。 第10章   “砸了辆保时捷就为了救个猫,还是918?裴箴言你疯了吧?!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老娘的钱只要去地里种一种就能长出来了?”   “不,我不是说你可以养的意思,你想都别想,你敢把那个小畜生带进家门我就敢把它从楼上丢下去!……你爱怎么办怎么办,丢了也好送人也好,反正不许带回家!”   “对,我没有爱心,我冷血。”   “钱,什么钱,你问你爸要去啊,你俩不是哥俩好吗?反正我不当这个冤大头,再说你不是有压岁钱吗!”   宠物诊所。   兽医从业十年头一次碰到人类伤患,裴箴言本来还担心兽医会不会拒绝他,就像《情深深雨蒙蒙》里面医生拒绝给如萍杜飞的猫看诊。   不过事实证明他完全多虑了。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深深感动了兽医,以至于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温柔和耐心对待第一个人类患者。   裴箴言几乎没察觉到任何疼痛,得以专心致志跟汤婉约谈判。   可姜还是老的辣,一直到汤婉约把电话撂了,也没松口同意家里养猫,更没同意给钱。   汤婉约的嗓门即便不开公放也够陆仅听清个大概,等裴箴言打完电话,他主动说:“钱我不急。”   他现在倒是人模人样了,可刚才揭穿裴箴言还不够还要明知故问加一句“够还你钱没”的时候要多缺德就有多缺德。   裴箴言本来心里始终有气,琢磨着再怎么也要让陆仅吃一次憋才能消掉扔外套的仇,结果让这一打岔,还是决定作罢。   大家十几年的兄弟,没必要那么斤斤计较。   不过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人家客套两句,当真就没皮没脸了。   “我尽快还你。”   陆仅还是那句话:“不急。”   裴箴言一时半会竟不知道如何接腔。   也许是因为每天都能在学校碰面的缘故,他从未觉得那些跟陆仅嬉笑怒骂亲密无间的岁月已经离他很远,但到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到两年时光到底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定的隔阂。   半晌,他干巴巴挤出了一个“嗯”字。   兽医给裴箴言包扎完毕,给裴钱检查身体。裴钱是一只一岁左右的母猫,根据胖子的只言片语推测,它应该辗转过好几届主人,不安定的生活经历导致它营养不良,还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兽医的检查异常抗拒,又抓又挠,经过众人好一阵的安抚才冷静下来。   “总体没有什么健康问题。”兽医摘下手套,手背上两条抓痕轻微破皮,“回去好好给它补充营养,注意一下有没有应激反应,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过来打疫苗。还有冬春季节是猫的发情期,你要是打算给它做绝育的话——建议做哈,对大家都好,等过了这个时间段带它过来把绝育手术做掉。”   裴箴言应下,轻轻抱起裴钱,能感觉到它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惧怕而微微颤抖。   如果说之前裴箴言留下裴钱完全是出于无可奈何和对沉没成本的考虑,那此时此刻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对另一条生命沉甸甸的责任,它那么柔弱瘦小,它的身家性命、前途未来,一切的一切都仰仗着他。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依赖他的存在。   “裴钱小姐,我们回家。”   *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江南华庭已是晚上十点多。   裴箴和和陆仅一前一后下了车,一起走进小区。   月光皎皎,与昏暗路灯地灯相映成辉,几栋住宅楼不规则地亮着温暖的灯。   路途过半,裴箴言望着前头五步开外的陆仅,确定他们之间的氛围是真的怪异,而不是自己的错觉。   方才在宠物诊所和回来的车上因为都有其它人在场分散注意力,倒没那么明显,但一旦变成独处,这种无言以对的状态就显得非常突兀。   绝交两年,竟生疏至此么,他不禁暗自咋舌。   陆仅不是擅长打交道的类型,性格冷淡而且懒理人情世故,还是个死洁癖,一不留神就会弄得别人下不了台,所以从小朋友就少得可怜,裴箴言甚至想不出陆仅除了他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朋友。   可以说,没有裴箴言的陆仅的人生,完全能着写一部《百年孤独》。   陆仅这种性子,肯率先低头已经是极限,剩下的裴箴言不敢指望,活跃气氛修复裂痕这种差事还是交给他,他在行。   想找话题还不容易么。   刚才宠物诊所给裴箴言推销猫粮猫砂猫屋之类的必需品,裴箴言本来打算咬咬牙花最后的钱买下,结果陆仅说这些东西他家里都有多余的,可以送给他。   “你确定陆小猫肯把它的东西给我家裴钱啊?”裴箴言追上去,一把勾住陆仅的肩膀。   陆仅整个肩背顿时一紧。   那一瞬间的反常没能瞒过裴箴言,他的手臂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来自陆仅身体的抗拒。   裴箴言一时间有些悻悻的,他知道陆仅讨厌别人的触碰,但他没想到两年没当兄弟而已,他就也成了“别人”中的一员,往常稀松平常的勾肩搭背竟惹出那么大反应。   但是现在就把手放下来更尴尬,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感受出来,机械地把手继续搭在陆仅肩上,解释道:“我怕它气得发疯。”   两个人简直像两根并肩前行的棒槌,一根比一根僵硬。   时间进度无限放缓,两秒钟像两个世纪般漫长,陆仅终于也若无其事地开口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它的感受了。”   “废话,被挠得差点毁容谁不怕。”裴箴言故作轻松,顺势放开了陆仅。   两人下一步脚步同时往反方向拐出一小个角度,稍微拉开距离。   陆仅没有接腔,只牵强地笑了下,裴箴言甚至怀疑他只是不想让他陷入说话没人接的尴尬才笑的这一下。   两人一猫来到单元楼下,裴箴言抬头一望,次顶层全暗,他再度找话题:“你家怎么也没人?”   陆仅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仅此而已。   明明是个很好的聊天契机,但他完全没有说说自己为什么搬回来住、以及家庭近况的打算。   裴箴言两度寒暄失败,多少有点气馁,默默跟着陆仅回到家里。   灯亮的同时,陆小猫热情的身影也泰山压顶而来。   “说多少次了,你太重了,不要玩这一招,砸死个人。”陆仅轻车熟路地把它接住,虽说着责备的话,但口吻亲昵,跟这一路上面对裴箴言半死不活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妈的,老子还不如个破猫,裴箴言愤愤然腹诽。   陆小猫感受到敌意,探出头一看是裴箴言,登时条件反射眯起眼睛,摆出了凶狠的姿态。   但它的注意力很快转移至裴箴言怀中的裴钱,眼睛渐渐瞪圆了。   陆小猫把裴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径直从陆仅身上跳了下来,跑到裴箴言脚边打转,冲裴钱“喵”个不停。   裴箴言认识这货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它柔情似水的一面。   动物之间大概也有自己的语言,裴钱怯生生地回望,虽然还保持着防备,但并不是抗拒的姿态。   裴箴言很乐意看到裴钱有伴,当即就弯下腰打算把裴钱放下去跟陆小猫一起玩。   “别。”陆仅一把拉住他。   情急之下他扣的是裴箴言的手腕。   裴箴言这十几年来靠着出色的外貌和大大咧咧的性格在人情场上无往不利,鲜少有机会产生尴尬这种情绪,但今晚算是尝了个饱。   扣手腕这点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换了平时他大概都不会注意到,但方才勾肩搭背那一幕蓦然闪现,导致他莫名其妙也有些许不自在,细微的异样感从相贴的皮肤传至四肢百骸。   和好容易,可和好如初的难度似乎远超预料。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仅也觉察到异样,手指微微一动,很快将他松开,说:“陆小猫没绝育。”   “卧槽!!”裴箴言稍微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忙不迭将裴钱举高,看陆小猫的眼神更是从小打小闹的敌意变成【小流氓居然敢肖想我女鹅】的防备。   虽然才刚收养裴钱,但他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自己老父亲的身份。   爱宠惨遭嫌弃,始作俑者陆仅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兀自把手抄进口袋往储物室方向走:“你来挑下猫窝。”   裴箴言跟上,一边走一边还得小心脚下的陆小猫,时不时拿脚尖把它勾开,陆小猫锲而不舍,搞得裴箴言都快烦死了,忍不住问陆仅:“干嘛不阉了它?”   陆仅回头递出一个“你怎么这么残忍”的眼神。   半晌,他忍不住说:“都是男人。”   裴箴言:“……”   什么玩意,这年头猫都要搞人权了。   知道东西是给裴钱,陆小猫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大度,猫窝,猫砂盆,猫粮,猫罐头,冻干,羊奶……搬家似的送进对门,它眼睛都没眨一下,恨不得陆仅把自己也送进对门。   待把裴钱安置完毕,时间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尽管裴箴言很想跟陆仅修复一下兄弟感情,但理智告诉他天色已晚,而且他还没写过作业。   不是时候。   来日方长。   告别之际,裴箴言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陆仅顿一下,说:“明天。”   “OK。”   *   次日早上六点四十五分,裴箴言火烧眉毛地从家里蹿出,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西户。   “陆全!”他用力敲门,“快点,要迟到了,陆全!”   敲了半天,里头空无动静。   陆仅的手机号码裴箴言已经从手机通讯录删除了,但没从脑海里删除,他熟门熟路按下11个数字,准备打电话给陆仅。   点下拨通键的前一瞬,被焦急充斥的大脑灵光一现,他倏地移开手指。   陆仅已经走了。   没有等他。   昨天晚上虽然没有明确说好一起上学,但他都那么问了,只要陆仅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听不出“明天一起上学”的潜台词。   既然陆仅没有等他,那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 第11章   明辉校门口。   早修铃一响,教导主任张谦良就把几个值日的督导组学生赶走了:“去去去,都回去读书去,校门口我守着。”   “谢谢主任!”几名值日生把登记表交给他,一溜烟跑远了。   张谦良让保安把伸缩门关到仅供一人通过,负手站定堵住了唯一的入口,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矍矍眈眈,扫描仪般检查每一个铃响后才姗姗来迟的迟到者。   没戴校徽,扣分;没穿校服,扣分;头发烫染,扣分;化妆,扣分;指甲太长,扣分……挑剔的劲头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KPI没完成。   “头发太长,哪个班的?扣一分,放学去剪掉,明天我检查。”张谦良说着给记了一笔。   “主任,我头发没过耳朵啊!”男生喊冤。   张谦良不甘示弱,伸手“啪”压平男生耳边头发:“这样就超了。”   男生险些没骂脏话。   割完韭菜,张谦良心满意足,又等了约莫五分钟没见再有人来,正准备收工,却见一辆滴滴车停到校门口,后排慢条斯理下来个人。   来大生意了,张谦良当时就精神了,鸡蛋里挑骨头把裴箴言从头到脚痛批一遍,裴箴言属于那种不管老师怎么批评他都笑眯眯绝对不会翻脸的类型,认错态度也特别诚恳,再加上学习成绩优秀,所以哪怕他小毛小病不断且屡教不改,但老师都非常喜欢他,逮着他了也就是唠叨两句,不会动真格。   今天的裴箴言却非常不配合,低着头垂着眼睛一声不吭,张谦良比他矮大半个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分明写满了“不服管教”。   张谦良担心是因为自己说得太过分,忙缓了语气,换了个角度入手:“你知不知道陆仅六点半就来学校了!我记得上学期期末考试他比你高四分吧,马上又要月考了,你不想又输给人家吧?”   六点半。   裴箴言活这么大就没有提前半小时到校的先例,应该说他的世界观里面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概念,他不可能做到,也无法理解能做到的人。   所以陆仅不但没打算跟他一起上学,还极有可能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为了避开他。   第二次了。   上次也是这样,陆仅主动跟他说话、帮他堵维修工、等他出物业办公室,却在他准备下台阶的时候扔他外套、将他拒之门外,让他明白和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历史重演,陆仅又一次释放和解的信号,为他打架、替他出钱、陪他去诊所、送他养猫装备,然后故技重施,兜头浇他一盆冷水。   他昨天晚上睡前甚至还认真思考过和陆仅一起到校以后是不是应该分开走,毕竟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得给同学们一点适应的时间。   全是笑话。   裴箴言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海沸河翻,压抑不住的火气冲上喉头,化为一句呛人的顶撞:“他爱考几分考几分,爱几点上学几点上学,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做好了张谦良大发雷霆找他算账的准备,结果张谦良说:“哼,这就跳脚了。没考过人家戳你痛处啦?”   裴箴言:“……”   将裴箴言打发走后,张谦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忙慌拿出手机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老戴,你说咱们是不是太频繁太没节制了?”   戴校长茶杯举到一半,惊得“哐当”掉到桌上,茶水流了一桌,猛咳了一分钟,才气若游丝地问:“老张,你,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打错什么电话,我就认识你一个姓戴的!”张谦良忧心忡忡,“我是说我们对高二七班和八班的挑拨离间啊,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了,好像已经引起孩子们的不满了!”   *   裴箴言在楼梯口就听到了一阵明显高于正常音量的早读声音,不消多说,七班和八班又干上了。   八班的后门又关着,他只得走前门,两班交界口是重灾区,分贝响到耳膜不适。   班里每一个人都容光焕发,昨日的萎靡不振一扫而光。   裴箴言隐隐能猜出原因,因为陆仅回来了,两个班的斗志在颓废期后迎来新的高峰。   果不其然,他一坐下鲁智就印证了他的猜想:“妈的,市花你猜怎么着,陆仅回来了!”   裴箴言漠不关心地点了下头。   但他的冷淡没能影响鲁智的倾述欲,只见鲁智悲痛捶桌,懊丧不已:“害!流年不利,咱们一家独大制霸明辉的场面我都幻想八百次了,结果白高兴一场,陆仅这瘟神怎么还赖着送不走了。”   裴箴言托着腮,一言不发静静看惨绿少年表演,据不完全统计,就这么一段话的时间,惨绿少年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三次,眼神更是从头到尾绽放着光彩。   鲁智“陆仅”长“陆仅”短说到下课还不尽兴,高声宣布:“虽然隔壁班的不可说没有转学,但我还是遵守承诺,请班里每个人抽一根中华。”   大圣紧跟其上:“那我也遵守承诺,请全班喝饮料。”   女生发表不满:“那我们不抽的怎么办?”   鲁智大手一挥:“那给你们一人两根棒棒糖。”   裴箴言今天没心思贫,不然他一定会当场揭穿西游组请全班根本就是为了庆祝陆仅没转学。   不是有句话说么,当一个人不停地在别人面前提起某人,无论是夸还是骂,无一例外代表着在乎。   其实鲁智和大圣的心思很好理解。抛开一些女生不可明说的青春期心思不说,八班大部分学生不希望陆仅转学并不是他们有多喜欢陆仅这个人,可明辉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课业任务和学习压力都极重,是两个班之间的战火让他们有所消遣,每天吵吵闹闹,倒也苦中作乐,并不觉得难捱。   一旦陆仅转学,七班失去主心骨,凝聚力必将涣散,和八班作对的底气更将不复存在,那么两个班的学生从此在学校只剩学海无涯。   八班一直处在欲抑实扬的状态中,上课也刹不住车,分外活络,搞得任课老师十分迷惑。   只有两个人精神不振,一个女生因为严重痛经,还有一个就是裴箴言。   全班的内心都或多或少受到了自我谴责——陆仅没转学,这是属于全高二八班的灾难,班长懊丧至此,我却在偷偷高兴。   我是叛徒,我有罪。   裴箴言整整半上午时间一直在各种空隙间梳理近日来的种种,包括但不限于下课休息、上课老师转身、讲题外话、讲到他已经掌握的知识点和题目时,当然也不可避免走神耽误正事几次,但无论他怎么抽丝剥茧,都没法理顺陆仅的脑回路。   整个逻辑链简直莫名其妙,没得上十年脑瘫绝对干不出这事。他甚至认真编排了一遍夺舍这种非常扯淡的灵异剧情。   两节课后课间出操,今天七班和八班的班疆破天荒地和谐,准确地说是八班单方面休战,连战神大圣都偃旗息鼓,还偷偷摸摸眼含笑意看了陆仅好几次,搞得七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转身运动,裴箴言借着转身,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定位到陆仅。   他想从眼神交流中看出陆仅的态度。   他真的不是一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只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前脚为他奋不顾身,后脚抽离得干干净净。   置身事外,判若两人。   但裴箴言没得到答案,陆仅目光淡淡地落在正前方,没有分给他哪怕一个角落。   “做广播操有什么不好,强健体魄,锻炼意志,转身运动的时候还能正大光明偷瞄暗恋的人。”汤宁这句话鬼使神差从他记忆中浮现。   裴箴言再度暗骂一句“神经病”。   他跟陆仅当然谈不上什么暗恋不暗恋,但事实似乎一次又一次证明,他们两个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   而陆仅已经走出很远。   *   晚上十点半,月明星稀,夜幕低垂。   陆仅的房间位于家里东边,靠边的窗户望出去可以望到裴箴言的房间。   他们一个住西户靠东的房间,一个住东户靠西的房间,这毫无疑问是当年特意选的,方便打开窗户说话,还能通过灯光判断对方起没起、睡没睡、回没回家。   这会裴箴言房间的窗帘紧闭,里头没有灯光,黑黢黢一片。   说明他还没回来。   陆小猫于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趴到陆仅的作业本上打滚,给了一大盆肉干也不顶事,陆小猫狼吞虎咽吃完就继续骚扰他。   “撒娇也没用。”陆仅圆珠笔在它头顶一敲,“你是男孩子,人家女孩子家里防你不是很正常吗?”   陆小猫不依不饶地继续打滚,大有【你不给我找女朋友我就躺这不起来】的架势。   “下去,我也没办法。”陆仅抓住陆小猫的后颈提起来,打算丢到房间外面去,否则他今晚没法安心写作业。   正要关门,大门的门铃响起。   陆仅不用看就知道外面是谁,没多少人知道他搬回江南华庭住,父母都有钥匙犯不着摁门铃。   唯一的可能就是裴箴言。   陆仅把陆小猫赶进房间再去开的门,省得这猫见到心目中的老丈人情绪更澎湃。   外头果然是裴箴言。   甚至连裴箴言手边的大包小包,他也预料到了。   裴箴言这种性子,无论如何忍不了继续欠他人情。   他昨天送的养猫装备,裴箴言一样不缺给他送回来了,除此之外还给他一沓钱。   “数下有没有少。”裴箴言言简意赅。   钱他是耍了心眼问汤婉约讨的,以“你不给我钱我只能卖你包”为要挟,气得汤婉约恨不得手伸出话筒扇这不孝子一顿,但她人在外地鞭长莫及,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在“就不该生他”的悔恨和“小子你给我等着”的咬牙切齿中,屈辱地转了账。   陆仅顿一下,说:“不用了。”   裴箴言冷淡地颔首,转身要走。   陆仅也准备关门。   即将阖上之际,门受到一股自外的阻力。   他抬眸。   裴箴言以手臂抵门。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陆仅松了手,静待下文。   裴箴言眼里是明知故问的执拗:“我没搞懂你的意思,以防万一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没打算继续跟我当兄弟,对吧?” 第12章   陆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裴箴言,似乎对他而言,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廊道上的窗户半开着,清冽的风裹挟早春的气息涌入,却吹不散这方寸之间凝滞厚重的空气。   裴箴言其实已经在陆仅的沉默中得到答案,或者说即便不问,他也早就知道,但他脑袋里那根筋又犯了轴,怎么都捋不直,非要亲耳听见陆仅亲口说,倔强地堵在门口不动。   大不了一起吹一夜冷风。   比犟,陆仅永远不是裴箴言的对手。终于他失去耐性,喉结滚动一下,启唇。   就在第一声音节即将脱口而出之际,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他脚边窜出。   那触感的干扰令陆仅下意识闭嘴低头,只见一团灰色的背影一个灵活的起跳,完美避开了门口所有大包小包的阻碍,就是挤出门缝的时候有些许卡顿,这么胖一个玩意居然是实心的,待钻出门缝,又是天高海阔任遨游,开足了马力箭离弦般穿过长廊,直奔对面东户。   这什么玩意,陆小猫吗?陆仅疑惑地想,看身形是它没错,但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把它锁进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还是说家里闯进了别的猫?   猫冲进裴箴言家里以后,又用脑袋把门“哐”地顶上了。   这下陆仅终于确定了,那确实是他家陆小猫。   成了精了都。   只是现在不是思考猫怎么开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陆小猫从裴箴言家里弄出来,陆仅收回视线,眼神转向裴箴言。   裴箴言的脸色精彩得能开个染坊。   陆仅莫名理解了学校里情侣早恋被抓叫家长时那些男方家长面对女方家长的心情,他现在面对裴钱小姐的老父亲,内心充满了教子无方的内疚。   但裴箴言的表现过于夸张,死死盯着自家紧闭的门半天没动,陆仅甚至发现他的嘴皮子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陆仅不想表现得像个包庇自家熊孩子的熊家长,但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不至于吧,你就养了裴钱两天而已。”   不至于这么痛心疾首吧。   裴箴言僵硬地把脑袋转了回来,直勾勾地盯着陆仅,一张面如死灰的脸上写满绝望的色彩。   “我现在就去把陆小猫抓回来。”陆仅哪里还敢再质疑裴箴言对裴钱的感情,想来是沉没成本已经给裴钱披上金光,他宽慰道,“它没那么快得逞的。”   他往前走一步,裴箴言却没有开道的意思。   陆仅莫名,用眼神催促。   裴箴言还是没动,半晌,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他妈又没带钥匙。”   “……”沉默过后,陆仅想起点什么,“指纹锁不是让你妈看着修了吗?”   “没修。”裴箴言现在说话非常费力,说一句就得停下来大喘气一次,“周六那天她临时有事,放了修锁的鸽子。”   这一两个礼拜以来,这扇门的制造的小概率事件已经达到了中彩票水平,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陆仅:“……”   裴箴言:“……”   大眼瞪小眼片刻,陆仅冷静地说:“我现在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就到个对门还东西,正常情况下一分钟就能完事,所以裴箴言又是没穿大衣踏着拖鞋,无手机无钥匙的状态。   “进来等吧。”陆仅将门拉大。   换做平时,裴箴言就算冻死也绝对不进一个不想跟他当兄弟的人家里取暖,但这次情况特殊,他能被关在门外全赖陆仅的猫,而且陆仅的猫指不定现在正在对他的猫犯什么丧尽天良的罪行,所以他心安理得进到陆家客厅,在沙发上上坐下来,还颐指气使地提要求:“一杯红茶,谢谢。”   原来占据绝对的道德制高点是这种感觉。   陆仅:“……”   除此之外,等开锁公司上门期间两个人只有两句交流,都是陆仅说的。   一句是“一次不一定中。”   裴箴言并未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所以陆仅又真诚地加了一句:“等发情期一过我就带陆小猫去绝育。”   陆小猫哪里知道一直主张“给猫一个完整猫生”的爸爸为了赎罪做出了什么残忍的决定,它丝毫没嗅出危险的气息,当大半个小时后开锁工人打开裴箴言家的门,它正跟裴钱满屋子追逐打闹,快乐得像个小智障。   满屋狼藉,柜面和茶几上的物件七零八落,掉的掉倒的倒,饭桌上的花瓶摔落在地,里头的水生植物和玻璃碎片杂乱混在一起,一整瓶水留在瓷砖上被猫脚印摊得到处都是,猫粮和猫砂散落在触目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陆小猫已经失去理智,人来疯发作,要给大家表演一个看家绝技,只见它一个飞檐走壁纵上近两米高的墙壁,然后借力跳到了客厅上方的吊灯,整盏吊灯和其上缀着的水晶串交叠碰撞,一阵乒铃乓啷剧烈晃动,光线摇摆,屋子里忽明忽暗。   “陆小猫你给我下来!”陆仅喝道。   让他一骂,再加上本身自己也有点恐高,陆小猫终于清醒了,逡巡一圈找到降落点,纵身朝不远处的橱柜一跃。   橱柜上摆着汤婉约重金弄来的珐琅彩,在她房间里好好地放了一年,几天前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特意从房间里拿出来放到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大概是想显摆。   只能说一切都是宿命。   清脆的陶瓷碎裂声中,裴箴言瞳孔地震,仿佛预见了自己被汤婉约杀头的末日场景。   *   翌日。   裴箴言七点二十分才哈欠连天地从出租车上下来,所幸因为太晚,校门口已经没有督导组的身影,保安睁也就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放进去了。   谁知校门口没见督导组,上楼梯的时候碰到了教导主任。   裴箴言回忆起自己昨天跟张谦良顶嘴的场景,尤其后来一整天张谦良都没找他麻烦,更让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格外老实,规规矩矩迎上去叫了声“张主任”。   让他意外的是张谦良居然没有骂他,让全校师生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欲言又止几次,最后只拍拍他的肩说了句“快进去吧”。   踱步离开的背影像一只陷入思考的鸭子。   裴箴言百思不得其解。   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七班众人。   因为这两天的八班太不正常了,不再寻畔滋事,被冒犯了也以大度一笑置之,尤其是课间操时间,八班继昨天之后连续第二天偷偷看陆仅,看得比昨天还温情。   大圣看陆仅被逮到后,七班有人忍不住骂:“再看?”   大圣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就看,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七班寒毛倒竖,坚信八班要么在酝酿一个惊天大阴谋,要么……   “难不成八班这群gay里gay气的死基佬移情别恋,不喜欢裴箴言那个小白脸了?”   *   每周星期三的最后一节课是班队课,但只是名义上,事实上班队课不是被各科任课老师抢占,就是用来小考,再不济也得改成自习课,高中课业太忙,谁也没有闲暇组织那些有的没的的集体活动。   这天班队课难得没有老师占课,八班默认自修,不算安静,窃窃私语不断,教室里像有一百只蚊子同时在飞。   突然,前门边上的同学发出一声咳嗽。   班里霎时寂静无声,无缝切换到奋笔疾书状态。   果不其然,几秒后汤宁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迈上讲台,拍了拍手吸引全班的注意力:“大家停一停手中的笔,今天这节班队课我们进行班队活动。”   入校以来头一次听到班队活动,学生们好奇,交头接耳猜她要搞什么名堂。   正在这时,隔壁班突然爆发一阵喧哗,能听见好几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卧槽”。   再过一会,是拖拖拉拉的椅子声,持续了好一会,像是全班陆陆续续地起立。   “七班也班队活动?”鲁智奇怪地问裴箴言,“今天什么日子啊,全校都搞班队活动。”   裴箴言漠不关切地打了个哈欠,昨晚收拾陆小猫搞出来的残局,他很晚才睡下,作业也基本没动,今天一样没交,见缝插针补了一天,连午觉都没睡。   反正是班队课,没什么重要的事,他可以眯一会。   意志刚开始昏沉,胳膊被鲁智猛撞几下。   搞什么,一惊一乍,裴箴言不满地睁眼。   睁眼的一瞬间,他都用不着问“干什么”,就已经知道鲁智为什么拐他。   班级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以snake为首,全是七班的人。   汤宁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虽然我只做高二八班的班主任不到两个礼拜,但我发现你们两个班非常不和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这样多久了。这让我感到非常痛心,兄弟班本是一体,应该同甘共苦,团结互助,我希望能改变这种糟糕的现状。”   这几日来,七班俩班莫名其妙就哑火了,尤其是八班班魂裴箴言,上学迟到,上课打瞌睡走神,回家不写作业,状态相当低迷,长此以往,必将毁掉两个班的学习激情。   全体教务处和两位年轻班主任召开紧急会议,一个中午不吃不睡讨论出一个方案来——张弛有度,以退为进。   汤宁满意地扫过教室内外一张张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不屑的面孔,抬手招呼七班学生:“来,都进来。”   七班上一次踏入八班的领地得追溯到高二刚分班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大家还没闹到不可开交,七班的学生可以路过八班走廊从西楼梯而下,公平公正和别班抢饭,八班也不必冒着迟到的风险绕开东楼梯。   今天七班集体走入八班的教室,虽说是遭到老师的淫威胁迫,但依然无法抹去心中的屈辱,而八班领地被踏平,说是国破家亡也不为过。   教室塞下两个班的学生,逼仄的空间,诡异的氛围,所有人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无数刀光剑影乱飞,火-药味浓度严重超标,要不是两位老师坐镇,怕是当场就打起来了。   汤宁假装什么也感觉不到,抬起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我们两个班的人数是一样的,现在,大家找到对方班里对应的上次期末考排名一样的同学,哦,如果是男女生就跟前后左右互相调剂一下。”   裴箴言额角剧烈一跳,目光在一屋子挤挤挨挨的人中与陆仅不期而遇,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详的预感。   只听汤宁说:“找到以后,一对一拉手和解。” 第13章   所谓班队课就像一场连环水-雷炸鱼塘的浩劫,不论是高二七班还是八班,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但直到这一句“拉手”和解一出,所有的抗议和不屑都消失了。   王炸之下,万雷皆哑。   接下去足足有两分钟时间,两个班共计84名学生全员处在哑火的状态中不敢轻举妄动,种种激烈的情绪在平静海面下激烈冲撞,形成无数道云诡波谲的暗流。   snake与汤宁并肩站到讲台前,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睛隐隐闪烁着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光芒,他就近催促一名自己班的学生:“怎么了?动手呀。”   被抓来当典型的男生苦不堪言,一边暗道倒霉,一边深知自己肩上背负着说服长官取消此次荒唐作战计划的重大任务,在两个班空前团结的目光中,男生支支吾吾半天,终于硬着头皮找出个理由:“我不知道谁跟我排名一样……”   这当然是谎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次考试排名一出来,他们除了纵向比对自己与前后同学的差距,还要横向比对隔壁班排名对应者的成绩,这早就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而且他们还可以精确认出对方班里所有名字和人脸。   所以这场连连看,对在场每一位学生都没有难度。   snake见招拆招,拿出U盘插上多媒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们把上次期末考的排名比对拉出来了。”   高二七班&高二八班:“……”   汤宁慢慢扫过教室里一张张吞了苍蝇般的脸,裴箴言额角再度一跳,匆忙垂眸,以免自己与她产生眼神交流。   但他能感觉到她那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他头顶的分量,而且没有再移开。   果不其然,汤宁说:“别的排名不清楚,但第一名应该很清楚吧。两个第一名先来。”   我艹。裴箴言都想好怎么跟汤婉约解释那稀碎的珐琅彩了,就说自己卖了那玩意给汤宁治精神病。   但愿在汤婉约心里,亲侄女的分量能比珐琅彩重要些。   昨晚的事发现场到今天仍是不忍回忆,200平的屋子除了极少数几个房间幸免于难,几乎全军覆没。   两个打小没什么家务经验的男生大眼瞪小眼无从下手,最后撸起袖子收拾了半天也没多大效果,至于最重要的珐琅彩,俩人没能就处理方法达成一致,陆仅的意思是和汤婉约直说,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裴箴言却说:“如果她知道这事跟裴钱有关,可能真的会把它从楼上扔下去。”   反正这猫肯定别想养了。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说,他不想影响汤婉约对陆仅的印象。   汤婉约非常喜欢陆仅,不仅仅因为陆仅长得好看学习好,还因为从小到大裴箴言都从未在父母面前说一句陆仅的不好,所以陆仅在汤婉约和裴正心目中堪称完美。   在父母面前塑造一个靠谱的好友形象,借此博取父母的信任,凡事方便拿陆仅做借口。   现如今他和陆仅断交,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戒掉拿陆仅做借口的习惯,但他还是下意识维护陆仅的形象。   裴箴言也是到昨天睡前想东想西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他维护陆仅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护短,最根本的原因是希望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彼此欣赏,就像希望爸爸喜欢妈妈一样。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仍然很在意陆仅,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两位第一名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啊,那我们给他们一点掌声好不好?”汤宁彻底玩脱,说着还带头拍上了手。   snake紧跟其步伐。   高二七班&高二八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鲁智率先应和了两位班主任。   剩下81位同窗一呼百应,不出两秒,震耳欲聋的掌声响彻高二八班教室,明确向两位当事人传达一种危险的讯息——对不起,我们明知不应该,但我们还是好兴奋。   陆仅:“……”   裴箴言:“……”   这个时候,人善被人欺的劣势彰显得明明白白,陆仅平日在班里的高冷形象深入人心,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就连大boss snake也冲他做了个讨好的手势拜托他配合,而裴箴言众叛亲离,被八班的人拉拖推搡到陆仅面前,那伙狼心狗肺的玩意差点直接把他塞进陆仅怀里。   在裴箴言的眼神杀下,起哄最厉害的鲁智心虚极了,摸着鼻子弱弱地说:“市花,速战速决吧,大家还赶着写作业呢。”   “你给我等着。”裴箴言深知这种时候越扭捏别人越来劲,搞得跟他玩不起似的,大大方方反而一下子就过去了。   陆仅显然也是这个想法,并未展露什么难堪的表情,只有满脸的不耐烦,径直向他伸出了手。   那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向外,手背朝内,垂直举到胸前高度。   裴箴言没多想,本能地递了用了同样的手势出去。   两只温热的手竖直着贴到一起,他眼看着自己自然分开的指缝间穿出陆仅的指尖,自己的指尖亦夹杂在他指间。   似是而非的十指相扣。   俩人形影不离一起长大,勾肩搭背是常态,可是两个男生但凡关系正常,拉手的次数绝对屈指可数,记忆中除了掰手腕,今天好像是唯一一次。   如果还是兄弟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眼下的情形显然得另当别论,这类别扭的接触本就让人不适,还被近百号人目不转睛地围观,怪异的感觉越发挥之不去。   浑身的触感细胞似乎全汇集到手上,神经末梢敏感到不可思议,掌心的温度和皮肤的肌理,一一清晰熨帖在对方掌心。   裴箴言甚至能感觉出陆仅的血液在血管内汨汨流动,彼此脉搏跳动引发手部震颤起伏,陆仅微不可察地将他的手指夹紧。   他蓦地抬头,只看到陆仅低垂的眉眼,他的睫毛不算浓密,但很长,疏疏朗朗地盖住眼中所有情绪,只在眼下投落一道淡淡的阴影。   就这一个晃神的功夫,手上所有的力道消失不见,大概那一下紧握只是出于神经带动肌肉无意识的跳动。   谁也没忘记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站在这里,所以默契地虚拢相贴,一触即离。   裴箴言将手背到身后,一扭头才发现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反应都略显诡异。   “好。”少顷,汤宁开口打破沉默,“两位第一名已经给我们做了很好的示范,接下来第二名,潘文东和周笑萍……嗯,碰到男女生前后换一下哈,两位男生先来,潘文东和周祥。”   大家都喜欢看热闹,但没人喜欢看自己的热闹,尤其打头的几个最惹关注,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两名男生当即抗议:“她们女的不是最喜欢说女士优先吗?”   “矫情什么?是不是男人。”汤宁不满,“打仗大老爷们不敢冲前面,你们这样将来能找到女朋友?”   在众人的起哄中,潘文东和周祥面对面站立,两位的心理素质远远不及陆仅和裴箴言,扭扭捏捏好半天,最后顶不住压力伸手快速一握,嫌弃程度不亚于摸一坨新鲜出炉的翔。   摸完同时怪叫着弹开。一个拼命甩手:“靠我这手算是废了!”   另一个不甘示弱:“消毒水,给我消毒水!”   “这就对了嘛,握过手以后就是亲兄弟姐妹了。”snake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下一组。”   一组又一组的鸭子被赶上架,轮到鲁智的时候,他使出蛮力,差点把七班的18名的手给捏碎。   这就苦了大圣,因为他刚好是19名,对方班里的19号壮士为了报仇,捏得他踮起脚尖,当场跳了一段芭蕾。   裴箴言冷眼旁观看了大半场,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别人都是握手礼的那种握手,就他和陆仅是十指相扣!   难怪别人看他俩跟看怪物似的。   就踏马离谱。   羞耻感油然而生,手上陆仅留下的触感像是烧了起来,而且他想不起这是谁的主意了,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象中冷静,否则也不至于连记忆都错综迷乱。   裴箴言举手示意自己要去厕所。   “我也要去厕所,我要洗手!”大圣喊,“我的手快要烂掉了。”   “我还没嫌弃你呢!”跟他握手的七班男生呛道。   “轮得到你们卖惨吗?等你们走后我们还要大扫除,里里外外消一遍毒,教室里病毒都超标了。”   “那我们从毒气室走一遭,回去还要浑身上下拿板刷掉一层皮呢。”   “那你们别来啊。”   “是我们想来吗,是你们班主任求着我们来。”   身后骂战不断升级。   几天来因为陆仅返校而意外产生的来之不易的和平彻底宣告粉碎,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回到剑拔弩张的对立面。   “都闭嘴!”汤宁与snake交换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不忘趁热打铁,“刚才到第几了,继续。”   *   裴箴言在洗手池前仔仔细细搓了遍手,这个天常温水还是冷了点,冻感代替手上蚂蚁爬行般酥麻的痒意。   洗完手还是不想回教室,于是顺便小解。   完事转身看到厕所门口站了个人。   为避免路过八班的走廊,七班的人不上西厕所,所以陆仅是专程绕了路过来找他的,汤宁和snake不让别的学生来厕所,但陆仅例外。   握手的画面冲回脑海,裴箴言手上的痒意再度隐隐作祟,他甩了下手试图甩掉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走到陆仅跟前,他停下脚步,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出去。   他不确定汤婉约什么时候回来,一屋子的狼藉尚未收拾,而他和陆仅实在有心无力,昨天的商量结果是叫今天放学后叫钟点工,他最近补课的请假过于频繁,陆仅主动说他可以请晚自习的假回去。   要在学校完成一场钥匙的交接不容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陆仅的视线下落,落到裴箴言手上,他停顿了好一会,似乎在经历什么天人交战,很为难的样子。   裴箴言怀疑自己昨天会错了意,也许陆仅根本没打算揽他家的事,毕竟近日来这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解读。   在裴箴言绷不住骂人之前,陆仅接过钥匙塞进自己口袋,然后转身走了,脸色非常臭。   “什么毛病,本来就你猫搞出来的事。”裴箴言嘟囔着,再度来到洗手池前洗手。   打开开关的那一刻,他灵光一现,明白陆仅为何迟迟不接钥匙。   因为他上完厕所没洗手,而且他甩手那一下,陆仅应该脑补了一出大戏。   折磨一个洁癖就这么简单。 第14章   将了陆仅一军,裴箴言成功忘却错把握手言和理解为十指相扣的羞耻,撑在洗手台前一个人自娱自乐笑了半天。   他估计陆仅也挺不自在的。   否则那个狗脾气才不会给他留面子,保守估计至少把钥匙放在水下冲五分钟才肯放进自己口袋。   走廊上传来纷沓杂乱的脚步声,两班结束外交,高二七班迫不及待回到自个教室,夸张的抱怨飘荡在整层教学楼里久久不息。   高二八班也很热闹,汤宁走了,场地留给学生自由发挥。   大冷天教室里所有门窗全开,美名曰净化空气,卫生委员在讲台上挥斥方遒:“一会下课以后大家把桌椅搬到走廊上去,今天的值日生辛苦一下,进行彻底大扫除,地面用洗衣粉拖两遍,记得用刷把拖,把阶级敌人留下的肮脏病菌杀干净。”   鲁智添油加醋:“还有他们全班都到我们教室里来这笔账怎么说,也得算算清楚,我们班是他们随便可以进的吗?”   裴箴言进教室的时候,刚好听到大圣比鲁智更蛮不讲理地说:“对!还有陆仅拉我们市花的手这账又怎么算,市花的手是他可以随便摸的吗!”   “……”裴箴言敲门示意。   大圣回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是我们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居然沦落到靠你出卖色相维护外交稳定……”   “……”裴箴言当时就飞起一脚喘到他椅子上了,足足祸及了前面两个人,一连三人被踢得东倒西歪。   回到位置上也不安生,不等裴箴言跟鲁智秋后算账,鲁智倒是先下手为强了:“吓死我了,你俩上来就一个十指相扣,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悄咪咪色授魂与了,哦对了你知道色授魂与什么意思……”   “滚。”裴箴言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再敢把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成语用到我头上来试试。”   鲁智鲁智盯着那白皙的指尖看了一会,突然英勇就义地把脸贴了上来,感受到冷水洗手后的温度,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原来你去洗手间洗手了!太好了你没和陆仅色授魂与!我就知道你不会随便和陆仅色授魂与……”   “我艹你二大爷的色授魂与。”裴箴言暴起,一手把鲁智的头死死摁到桌上,一手抄起一本课本高高举起,以书脊砍向脖颈,恨不得砍下那颗塞满黄色成语的脑袋。   挨到下课铃响,高二八班连饭也不抢了,倾巢出动搬桌椅腾教室,其实压根没那么着急,纯粹做给隔壁七班看的。   七班果然被气到。   两个班在三八线两端骂得天昏地暗,惊动半栋教学楼围观。   裴箴言拎上书包前往汤宁办公室签请假条。   陆仅也在,snake正在陆凝霜通电话确认:“陆仅要去参加婚礼是吧,噢噢好的,那我给他批请假条。”   陆凝霜跟汤婉约的性子截然相反,裴箴言从小就很羡慕陆仅有一个温柔的妈妈,在他记忆中,陆凝霜几乎从没凶过陆仅,陆仅想干嘛她都答应,得亏陆仅自控力好,否则怕是早就被宠成渣滓败类了。   这种当妈的帮忙撒谎请假的剧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汤婉约那里。   “哟,两个第一名一块来请假啊。”汤宁沉迷以退为进的游戏不可自拔,随时随地都能演上一段,“这握手言和了到底不一样呢。”   “……”裴箴言的手又开始发烫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   傍晚放学时间属于打车高峰期,陆仅不了解附近一带晚高峰的打车市场,等走出校门再下单已经晚了,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有40多个人在排队。   而裴箴言早就从常年的请假中总结出经验,最后一节课还剩十二三分钟的时候叫车最合适,那么走出校门的时候车也差不多到,正常情况下两者的时间差能控制在三分钟之内。   补课老师家和江南华庭顺路,裴箴言上车看到陆仅还在等车,有那么一瞬间想喊他上来,但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昙花一现。   补完课从老师家出来九点多了,他感慨着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身心俱疲地回到江南华庭。   电梯打开,他走向西户,得问陆仅要钥匙。   没走两步,他又折回,径直来到自己家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强烈的预感,陆仅除了叫家政收拾房子,还找维修工修了指纹锁。   这事听起来没逻辑,一个不打算再跟他当兄弟的人为什么要揽这档子闲事,但他确实这么猜了。   而陆仅也确实这么做了。   移开密码盖,数字键亮起久违的蓝光。   系统重置后密码和指纹都已被清空,不过电子卡还能用,裴箴言推开门,走过玄关组隔墙,焕然一新的客厅映入眼帘,不见半分昨日的狼藉。   “喵。”裴钱在猫笼里冲他叫。   裴箴言打开猫笼门抱过裴钱,将心底另一道猜测问出来:“他给我修房门没有?”   问题很快随着他走到房门口而得到答案。   修了。   虽然都在意料之中,但裴箴言还是感到难以消化,他进到自己房间,犹豫片刻,拉开西窗窗帘。   对面的房间亮着灯,陆仅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他没有很多高个子驼背的通病,总是习惯性地坐着很直,手里拿了一只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台灯的白光清晰照亮他专注的眼神。   裴箴言在西窗这有个书桌,以前他就在这里写作业,后来陆仅搬家以后,他为了戒掉跟陆仅相关的习惯也挪了地方。   其实满打满算他没和陆仅当多久的邻居,江南华庭的房子他家先看上的,当时陆家正好也在寻觅新住处,就应了陆仅的要求买江南华庭,两家买了对门,等装修完毕俩人已经快读完初一,初三下学期陆家就搬走了,直到最近陆仅才又搬回来,理由不明。   据裴箴言观察,陆仅他爸没回来过,陆仅他妈也只露过一面,不像在这久待的样子。   他现在对陆仅的了解少之又少。   很奇怪,这个人一边为他做这做那,跟他保持着绝无仅有的默契,一边却坚定地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妈的,抵抗命运都不肯跟他做朋友。裴箴言一时间怒上心头,打开手机灯光冲对面晃了晃。   陆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打断他的思考,他下意识从物理题中抬眼,看清光源背后黑暗中的人影。裴箴言没开灯,他完全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来的,而且裴箴言理应先找他要钥匙。   裴箴言关了手电筒开窗,示意陆仅也把窗打开。   陆仅照办,眼底的疑问尚未散去。   “钥匙直接扔给我吧。”裴箴言隔空喊话。   他也抵抗命运,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仅顿一下,起身走开。   裴箴言在窗口等了一会,陆仅重新出现,手里拿了钥匙但没扔:“你开下门,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扔过来。”   “没法扔。”陆仅说,“你开门。”   “……”裴箴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陆仅要给他什么不能扔的东西,不情不愿地说,“哦。”   双方正要关窗,陆仅桌前突然跳上一团东西,正是听到裴钱的声音闻讯赶来的陆小猫。   猫的速度远比人快,陆仅想阻拦已经来不及,陆小猫已经蹿出窗户。   19层的高度足以让它万劫不复。   “陆小猫!”陆仅瞳孔都紧缩了,失声吼道。   陆小猫充耳不闻,稳稳跳到外头的连板上,开发商在两个窗户下面外边装了一条半米宽的连板做外观装饰用,此刻却成了陆小猫奔赴爱情的必经之路,它马力开到最大,如履平地在上面又跑又跳。   裴箴言短暂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紧急将关到一半的窗户开大最大,侧身给陆小猫让路。   爱情勇士陆小猫有惊无险地跳进来,裴箴言第一时间关窗落锁。   好不容易捉住兴奋过度的陆小猫,他半是心有余悸半是幸灾乐祸:“陆小猫,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完了,你爸要打死你了。”   陆小猫确实完了,陆仅甚至都等不及裴箴言给他开门,自己用钥匙就直接开门进来了,脸色沉到能下雨,他大步流星走向裴箴言房间,捉过挣扎不断的陆小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揍猫。   陆小猫上一次被揍得这么惨还得追溯到差点把裴箴言抓毁容那一次,陆仅把它扔进猫笼里锁住,自己在笼子旁边平复心情,最后余怒未消地留下一句“我回来再收拾你”才拿上一个珐琅彩去裴箴言那边。   “这个干吗?”裴箴言理解了陆仅为什么说“不能扔”。   “赔你。”陆仅说,“家里刚好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成色差多少,你到时候问下你妈。”   裴箴言听出陆仅的“家里”应该指他之前住的月海湾的别墅,否则他昨晚就该拿出来了。   他没客气,接过来随手放到玄关柜上。既然陆仅要明算账,那他当然也得明算账:“多少钱?”   “不用了。”陆仅说,“反正本来就陆小猫惹出来的。”   裴箴言哪里肯占他便宜,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坚持要给:“非要这么说的话裴钱也参与了,而且修门跟陆小猫没关系。”   陆仅拗不过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收钱码,递到裴箴言面前:“家政300,修门300,家政一半一半好了,一共给我450。”   裴箴言却没有动作。   从陆仅的角度,可以看到裴箴言的微信跳出一条新消息。   爸爸:“这周带你和阿姨一起吃个饭?”   裴箴言对着这条消息定格一会,暂时没理会裴正,若无其事地点开扫一扫,把450块钱给陆仅转了过去。   两人就此两清。   陆仅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临走他把裴箴言叫住:“我过几天打算叫人给所有窗户都装个封窗,你家也装一下吧,太危险了。”   他家里所有窗都装了纱窗,只有他房间这扇当时为了方便跟裴箴言互动没装,没想到还是让陆小猫捡了漏。   至于裴箴言家,才刚养猫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行。”裴箴言点头,彼此都很默契没说要一起装,回想陆小猫方才的英勇战绩,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俩色授魂与的猫啊。”   “什么色?”陆仅狐疑道。   鲁智那些奇奇怪怪的成语一般人都没听过。   “……没什么。”裴箴言脑海中回荡起一道来自鲁智的BGM——“吓死我了,你俩上来就一个十指相扣,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悄咪咪色授魂与了。”   打发了陆仅,裴箴言打开百度,搜索色授魂与的意思。   百度百科如此解释:形容彼此用眉目传情,心意投合。   艹。   瞧他这张活学活用的破嘴。 第15章   清早六点半的锦城尚未清醒,惺忪的雾缠绕在大街小巷间,废气和车尾气经过一夜的自然净化,空气呈现出清冽冰凉的质感。   晨光熹微,隐隐穿透窗帘洒向室内。   “滴滴滴滴滴——”刺耳的闹铃打破一室的寂静,裴箴言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跟急促的闹铃一个频率。   他胡乱关掉闹钟,再醒来是七点零一分,就算用任意门穿到学校也改变不了迟到的事实。   匆匆拾掇完毕,出门跟裴钱道别,裴钱怯生生窝在角落,没有回应他,长期的不稳定生活导致它非常缺乏安全感,对新主人和新家仍处于防备状态。   唯独面对陆小猫的时候能活泼点,裴箴言关上门走向电梯,心里不禁埋汰陆小猫到底有什么好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对面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陆小猫面目狰狞地从门缝中挤出一个脑袋,随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拖了回去。   陆仅是那种不管天再冷,闹钟一响就起床、一秒钟都不会赖的人,裴箴言一直觉得他很匪夷所思,当然陆仅觉得他们这群赖床不知道在赖什么的人才叫匪夷所思。   所以他鲜少迟到,就算迟到也是因为以前等裴箴言起床,今天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手机还好死不死落在客厅没听到闹铃。   眼下的情况是他要出门,陆小猫也要跟着一起出来,陆仅不让,所谓世界武功唯快不破,陆小猫充分发挥自己猫科动物的灵活性,总能找到办法在门开的时候挤出去一个身体零部件。   电梯到达,陆仅在人猫大战中抽空看了裴箴言一眼,裴箴言收回视线,默默走进电梯。   陆仅没敢贸然关门,怕夹着陆小猫,不得已重新进屋,把猫关进阳台的猫笼里,这才成功脱身。   来到电梯前,他用指关节按下下行键。   电梯刚好在19楼,应声而开。   电梯内外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挺意外。   裴箴言抬头看看电梯楼层显示又看看陆仅,不知道应该怎么自然不刻意地解释自己只是忘记按1层。   陆仅迈进去,淡声道:“谢了。”   俩人已经打破互不理睬的冷战模式,再加上昨天手也拉了,裴箴言一思忖,觉得等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举手之劳。   干脆没否认。   陆仅伸手捻自己校服上沾到的猫毛。   身处比较轻松的氛围之下,裴箴言没设防,发起一句闲聊:“陆小猫不会是想去找我家裴钱吧?”   “嗯。”陆仅捻着猫毛也没怎么多想,随口回道,“不是说色授魂与么。”   裴箴言:“……”   幸亏陆仅不知道这个成语一开始用来形容谁。   整段对话有点以前插科打诨那味道了,双方都意识到这点,接下来谁也没说话,梯厢陷入沉默,各自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   出了电梯,陆仅刻意放慢脚步,拉开了与裴箴言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江南华庭就近的小区门外。   门外停了两三辆车,裴箴言通过车牌后三位找到自己叫的那辆,走过去的途中,他注意到陆仅也朝这个方向而来,他没多想,只当陆仅叫的车也到了。   走到车旁,他伸手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却发现陆仅就站在旁边,似乎打算跟他上同一辆车。   因为我等他进电梯了,所以他打算跟我一起去学校吗?裴箴言看着陆仅欲言又止的脸,狐疑地想。   两两相望,滴滴司机见俩人都愣着,确认目的地:“明辉中学?”   “对。”俩人异口同声。   裴箴言率先坐进去,并往里头挪了个座位,给陆仅腾位置。   陆仅在外面犹豫一下,跟进来关门。   裴箴言这下终于确定陆仅真的不请自来跟他坐同一辆车去学校。   求和!这绝对是求和!不是求和我把头拧下来当篮球打。   心里另一个声音却疯狂反驳,小心有诈,难道你还没有从一次又一次的前车之鉴中吸取教训吗?   陆仅蹭了车,但并没有主动搭腔,保险起见,裴箴言也没有说话,只有司机投入地跟着车载电台一起唱歌:“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车开出半途,陆仅接到个陌生来电。   “喂。”   “喂,你出来没有?”中年男人的声音。   陆仅蹙眉:“啊?”   对方:“我在江南华庭东门口啊,你出来没有。”   陆仅沉默片刻,心底陡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他点开打车软件看自己的订单,订单显示司机已到达。   车的品牌颜色、车牌后三位和他现在坐的这辆一模一样,难怪他看岔。   亏他还以为裴箴言蹭他的车,事实上是他占裴箴言便宜。   陆仅揉揉因为没睡好而刺痛不断而且现在更痛了的太阳穴,一气呵成撂断电话,取消订单,支付补偿金。   他觉得自己也快成一只酒醉的蝴蝶了。   *   裴箴言一直到早自习下课也没到校,堂堂一班之长三天两头迟到,这让汤宁非常生气。   下了课,男生们一窝蜂涌到走廊上晒太阳闲聊,经过昨天的握手事件,高二七班和八班的精神状态都高度脆弱,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三言两语就干上了。   正是争锋相对时,陆仅拎著书包从东楼梯口走来。   七班的男生暂时休战,纷纷跟他打招呼。   “仅哥。”   “仅哥来啦。”   “大神你来啦。”   陆仅回了声“早”。   “马屁精,狗腿子。”大圣不屑地冷哼。   两个班继续开战。   没吵一会,裴箴言单肩背著书包从西楼梯口出现。   八班全然忘记自己刚刚怎么说过七班的人,热情程度堪比青楼揽客的姑娘。   七班当然以牙还牙。   “不对,未免太巧了!”大圣敏感地嗅出一丝不对劲,“他俩……不会一块来的吧?”   陆仅比裴箴言先上来一分钟左右,而裴箴言到校得从一楼走廊绕到西楼梯,这个过程差不多刚好需要一分钟。   “完了。”鲁智眼前一黑,“不会真的色授魂与了吧。” 第16章   鲁智和大圣这么想着就进了教室,打算跟裴箴言打听打听情况。   还不等他们套话,裴箴言看了一眼外头依旧激烈的战况,不明所以地问:“你俩进来干吗,没看见我们班要输了?走,干他们。”   西游组顿时一点疑虑也没有了。   鲁智狠狠瞪了最先提出陆裴一起上学猜想的大圣一眼,谴责他肮脏的思想。   大圣自知理亏,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小不服气:“我好歹没说那些不正经的成语啊。”   走廊上一片腥风血雨,裴箴言一出现,隔壁班坐后门角落那个骂得最激烈的男生立刻把炮火对准了他,但不直接朝他开火,而是冲其他人阴阳怪气:“哟,骂不过就打算使美人计这种下三滥招数?可惜啊,这种招数对我们班这种正常男人不奏效。”   小伙子姓熊,江湖人称熊大,拥有鲁智的体型和大圣的战斗力,堪称全能型选手,是七班当之无愧的战神。   “我出来骂人。”裴箴言和颜悦色,“但是放心,不骂你。”   熊大没想到裴箴言恩将仇报,一时羞愧难当,直接哑了火,最终扭扭捏捏地嘴硬道:“哼,怕了就好。”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熊大仔细一思索,终于品出哪里不对劲。   整个走廊上都回荡着他恼羞成怒的吼声。   裴箴言一般起到发号施令和稳定军心的作用,很少直接参与骂战这类光打雷不下雨没有技术含量的战斗,但是一旦参加必定火力全开。   今天也没例外,不带一个脏字把熊大气了个半死,在上课铃响之前,成功把从陆仅那受的气发泄到了七班的人身上。   上错车就算了,还转一半车钱给他。十块钱,他是稀罕十块钱的人吗?   血的教训,以后碰到蹭车的人第一时间撵走。   *   半下午开始,天气毫无征兆转阴,云被水墨渗透,沉沉压下来,空气闷闷的,但雨迟迟不下,僵持了好几个小时。   补习老师给裴箴言塞了把伞,特意给他提前几分钟下课想让他趁没下雨上车,结果还是晚了,暴雨倾盆而下,从第一滴雨落到脸上开始到发展为滂沱大雨,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伞骨在风里脆弱不堪一击,雨水被风吹得歪七斜八,上车的时候裴箴言已经被淋了个半湿。   到小区门口雨稍微小了点,他撑上断了三根伞骨的雨伞走进雨帘,大半边伞面耷拉下来,不过总比没有好点。   雨迎面而来,他将伞面迎着风的方向挡在自己面前,就这么抬伞看一眼走几步地走了一段路,余光不经意瞥到小区门口的廊下站了个人在躲雨。   两人隔着雨幕对望一眼。   淋死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裴箴言这么想着,“刷”地把雨伞重新放下来挡在自己脸前,又走出几步。   走了几步到底还是走不动了,在原地干站两秒钟,骂了句“草”折回去,停到陆仅面前:“走。”   陆仅没动,说:“没事,我等雨小。”   裴箴言眯起眼睛,情绪在眼底风起云涌,对峙几秒,他冷笑一声,直接把伞扔到了陆仅身上,自己淋着雨掉头就走。   雨声声势浩大,但他还是从中辨认出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来,头顶很快出现一顶伞。   裴箴言冷着脸置若罔闻,两人隔了两拳距离,一声不吭走了一段路,裴箴言气消下去一点,抬头一看,果然,自己头顶是那完好的半边伞面,而陆仅那半边是耷拉下来的一半,此刻堆在他头顶,雨水顺着发顶往下流,他的头发和整张脸已经湿透。   他气又消下去一点,冷着脸往陆仅的方向靠近,直到两肩相抵,并将破伞面往自己的方向转了半圈。   肩膀和手臂的温度穿透单薄衣衫传递到对方身上,让冷雨浸泡得不相上下的冰冷,但少年人的身体血气方刚,即便再恶劣的环境,挨在一块还是能发掘互相取暖的热量,在摩挲间源源不断从骨髓深处冒出头来。   一个不留神,裴箴言发现完好的伞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自己这边了,用不着你关心,他如是想着,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给陆仅转回去一点。   陆仅推辞:“我已经淋湿了。”   裴箴言:“我也已经淋湿了。”   一个争执,他手机甩出去掉进路边绿化带里,捞出来的时候一屏幕的泥。   好不容易进到单元楼,裴正给他打来电话,裴箴言只得开了免提。   “儿子,下课没?”   “到家了已经。”   “淋雨没?我这雨好大。”城东和城西将近一小时的车程,有时候天气也不统一。   裴箴言已经到了报喜不报忧的年纪,撒谎说:“没。”   “那就好。”裴正寒暄完毕,切入正题,“明天晚上我来接你下补习课,后天晚上我们去吃瑭江边上新开的那家韩式烤肉,怎么样?”   不消多说,这是裴正安排未婚妻和儿子见面的局。   裴箴言摁下电梯上行键,刚想答应,突然想起裴钱,为难道:“我前几天养了只猫,它胆子很小,我可能没法带出来,要不我这周先不过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猜到裴正可能会多想,因为这在不养猫的人听来不算个充分的理由,果然裴正踯躅片刻,小心翼翼问:“箴言,你是不是还没有准备好?”   电梯到达,俩人迈进电梯,照例由裴箴言按楼层键:“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算了,你明天来接我吧。”   裴正这才放心,父子俩随意聊了会天,裴箴言这头到了19楼,他回头看陆仅一眼,本能地想要回陆仅手里的雨伞,但看雨伞那破样,便心安理得把垃圾交给陆仅处理,自己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却不见裴钱的踪影。   裴箴言哪里还顾得上洗澡,一边叫裴钱的名字一边把它常待的几个地方,还有沙发下茶几下到处找了一圈,但均一无所获。   门窗紧闭,猫能去哪?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手机铃响。   没有备注的号码,裴箴言只当广告电话,正要挂掉,眼神一个凝滞,认出那是陆仅的号码。   “你是不是在找猫?”陆仅问。   你他妈在我家装监控了?裴箴言腹诽一句,现在不是贫嘴的时候,他迫不及待问:“你怎么知道?”   陆仅:“你到你房间的西窗口来。”   西窗口?   我艹。裴箴言恍然大悟,快步来到西窗口一把掀开窗帘,只见后面赫然是望夫石裴钱,对面窗户里,是已经洗好澡换好睡衣的陆仅,和在猫笼里关了一天终于重见天日、此刻因为看得到却摸不着而急得上蹿下跳的陆小猫。   电话还没挂,裴箴言眼见陆仅张口,话筒里他的声音清晰传来:“周末要不把猫给我吧。”   “……想都别想!”裴箴言险些闪了舌头,忍了几秒没忍住,质问道,“你要干什么,拉皮-条?” 第17章   陆仅:“……”   裴箴言隔着窗都能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稍微一琢磨,他就想通陆仅应该只是看两个猫隔窗相望挺可怜,再联想到他们父子俩的那通电话,所以顺水推舟提出帮忙。   结果让他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但哪个父亲放心把女儿送进虎口?   他现在完全理解以前放学路上跟同班小姑娘打打闹闹被前来接女儿放学的小姑娘爹逮到时小姑娘爹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那能不生气吗?   陆仅看看自己面前那坨上蹿下跳的玩意,理解了裴箴言的担忧,解释说:“我会把陆小猫关进笼子。”   陆小猫关进笼子有什么用,裴箴言当即提出质疑:“你家猫笼这么大缝隙。”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怕陆小猫跑出来,那肥猫光骨架都比猫笼的缝隙大。   陆仅秒懂他的意思:“猫才没那么花样百出。”   裴箴言:“……”   陆仅:“……”   青春期男孩子满脑子就那点东西,关系越好聊天内容越荤素不忌,裴箴言人生第一部 小黄片就是跟陆仅一块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聊这个话题双方都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可能因为关系今非昔比。   当然更大的可能因为讨论的是自家儿女的体位问题,多少显得两位父亲有点为老不尊。   “算了。”陆仅说,“你先去洗澡吧。”   裴箴言让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回到家为了找猫到现在还没顾上洗澡,他整个人已经让冷雨冻到发麻。   “哦。”裴箴言撂掉电话,顺手把裴钱从窗台上抄下来抱走。   放下窗帘的那一刻,他隐约瞥见陆小猫激动得想撞窗而陆仅手忙脚乱摁猫以防傻儿子脑袋开瓢。   裴箴言没忍住笑出来,成功忘却那点不知何起的小尴尬。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总算暖和了,他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便喝边走到房间的写字桌前。   一听可乐见底也没静下心来,注意力一个劲往手机上飘。   陆仅那句“算了,你先去洗澡吧”到底什么意思,不想管裴钱的事了还是等洗完澡再聊?   如果能管住陆小猫的话,周末两天把裴钱放到陆仅家里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带到爸爸那里去怕它出现应激反应,把它单独撇在家里两天又不放心。   可陆仅迟迟没有来电话,裴箴言作业做不下去了,烦躁地丢下笔,要他主动找陆仅帮忙是不可能的,只能刷个存在感提醒陆仅自己已经洗完澡,要打电话就快打。   裴箴言把鬼主意打到了裴钱身上。   但裴钱关键时刻不给力,不管怎么撺掇它上西窗都没用,连猫罐头都不好使。   最后裴箴言只得自食其力,来到西窗前把裴钱从窗帘底下托上去放上窗台,静候几秒,“哗啦”拉开窗帘,恨铁不成钢:“裴钱,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裴钱惊恐万分,它涉世未深,还搞不懂人类的阴间操作。   对面陆仅闻讯抬头。   眼底倒映着的男孩子头发湿漉漉,薅成大背头造型,没有额发的阻挡,平日里那种阳光少年的气质隐匿,样貌呈现出极富攻击性的英俊。   上身打着赤膊,下身被墙壁遮挡,但不出意外应该只穿了短裤。   裴箴言就是这么个人,跟人对着干,跟天也对着干,夏天打最低的冷气盖最厚的被子,冬天把地暖开到最热打赤膊。   他是他认识的最任性的一个人,大约因为拥有太多的宠爱,所以有恃无恐,纵情挥霍。   裴箴言没给陆仅眼神,直接抱着猫回到书桌前。   一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手机并没有响。   裴箴言这下终于确信陆仅没再打算管他的事,虽然失落,但得到答案至少不必再胡思乱想,他收回心思,专注刷题。   一张英语卷子做到一半,陆仅居然打来了电话。   那刚才这么久干嘛去了,害得别人等那么久,裴箴言腹诽着接起来。   陆仅的声音一切如常:“你明天晚上还回家吗?”   “不回。”裴箴言回答,“我爸直接接我下补习班。”   陆仅“嗯”一声:“那我明天早上找你要猫。”   虽然裴箴言很满意这个处理结果,但还是不太放心陆小猫:“你确定把两只猫放在一个屋里没事吗?”   “大不了我把陆小猫锁阳台。”陆仅大义灭亲。   裴箴言自从养猫以后生出点“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博爱,明天早上裴钱就去陆家的话,意味着陆小猫要在阳台关三天。   想想陆小猫也有点可怜。   “要不轮着锁好了。”   “再说吧,总有办法的。”   *   次日早晨六点半,陆仅穿戴整齐,摁响裴箴言家的门铃。   过了好几分钟,裴箴言才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过来开门:“这么早。”   “……”陆仅很无语,友情提醒,“不早了,你又要迟到了。”   “我知道啊。”裴箴言哈欠连天,根本没把自己的迟到放在心上,“我说你。”   “……”陆仅无言以对,即便他立刻出发去学校,等到了教室也就差不多到规定时间了,实在不明白裴箴言的“早”从何说起。   他注意到裴箴言说话瓮声瓮气:“你感冒了。”   “你才感冒了。”裴箴言坚决不承认自己淋点雨就感冒,“我刚睡醒声音不就是这样吗?”   陆仅想说不是,但仔细想想逼得裴箴言承认感冒又能怎样,干脆没争辩,只从裴箴言那里接过裴钱。   裴钱跟陆小猫一见如故,但它跟陆仅不熟,眼见裴箴言把它交给别人,它顿感不安,挣扎起来。   裴箴言安抚了它几句,不放心地嘱咐陆仅:“你千万管住它们两个,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陆小猫算账。”   说到上次的事情他就来气,根本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脑壳疼。   陆仅忍不住护短为陆小猫说话:“上次又不一定,陆小猫最近没在发情期。”   “你少袒护你家猫。”裴箴言递一个“你跟我装什么蒜”的眼神,“都是男人,换你你忍得住?”   陆仅大早上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点隐隐的笑意,有心思跟他斗嘴:“能啊。”   “少来。”裴箴言脱口而出,“那你敢说你和钟尔什么也没有吗?”   这个一直存在,但从破冰开始双方默契地都没有提过一次的名字猝不及防从裴箴言口中吐出。   俩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瞧他这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破嘴,裴箴言的瞌睡这下算是彻底醒了。 第18章   从出生开始,裴箴言的外貌就占尽了先机,别的婴儿皱巴巴像只没长毛的老鼠,而他皮肤白净,五官样貌标致得成为医院产科风靡一时的佳话。   因为小时候过分好看,所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预测始终伴随裴箴言成长,可他披荆斩棘,一路开挂,颜值连男孩子最丑的变声期都不曾下线。   总有别人替他操心,“男孩子长这么漂亮,得找个什么样的老婆才配啊。”   “那肯定得找个比他更漂亮的才行呀!”外婆非常笃定,每次都这么回答。   小箴言有样学样,听多了就学会自己回答了:“我要找个比我还漂亮的老婆。”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这么想,还是纯粹被外婆带偏,反正有记忆以来他就认定将来一定要找个比自己漂亮的老婆。   但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倾国倾城的美女,尤其同龄女生样貌还没长开,又没有化妆加持,靠纯天然去雕饰来打谈何容易,裴箴言活了这么多年,碰到过形形色色的女生,钟尔是唯一达到标准的那一个。   钟尔是初三的时候转学过来的,裴箴言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老婆有着落了。   两人一见如故,火速发展成铁子,学校里总能见到钟尔和裴箴言、陆仅的铁三角组合。   但裴箴言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他想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老婆,不代表人家女生想找个跟自己差不多漂亮的男朋友。   钟尔对陆仅的兴趣,明显比他更大。   就像一百个亿和两百个亿已经无法使生活质量产生太大的差别,男生的好看和特别特别好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陆仅的好看,对一个男生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裴箴言和陆仅认识这么多年,陆仅一直是让着他的,他想要的东西,陆仅从不吝啬。   唯独钟尔,陆仅寸步不让。   裴箴言险些让他给气死,不助攻就算了,还横刀夺爱!   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当兄弟的。   当友情掺杂竞争,尤其还是对同一个女孩的竞争,间生嫌隙无可避免,渐行渐远直到彻底闹崩。   陆仅没找他求和,甚至直到今天都未正儿八经表达过和好的意愿。   当然这是后话了。   闹掰后,三个人再也没一块行动,钟尔要么单独跟他玩,要么单独跟陆仅玩,这两个人的具体情况裴箴言不得而知,因为大家很快就中考毕业了,钟尔出国,跟他少有联络,后面更是彻底没了音讯。   时隔两年,这个女生的名字依然像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毁灭俩人好不容易重拾的建交。   陆仅半天没说话,裴箴言甚至怀疑他下一步就要翻脸然后撇清关系把猫还回来。   就在裴箴言觉得要不还是主动把猫要回来算了的时候,陆仅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快点,要迟到了。”   *   雨从昨晚下到今天一直没停,裴箴言顶著书包迈进学校大门,早修铃堪堪停下。   好险不用扣分。   督导组丢了笔KPI,纷纷露出遗憾的神色。   虽然躲过督导组,不过到了教室还是让汤宁罚了十分钟站,7点只是考勤组的底线,但学校默认学生应该在铃响前进本班教室。   “市花,不是哥们说你,你这学期迟到有点过分了啊!”鲁智十级滤镜都没法包庇他了,“你自己数数开学以来这第几次了,你别是真的有狗了,春宵苦短日高起,让你从此不早朝。”   裴箴言没空理他,找邻近的女同学借纸巾,出家门这么久,他鼻涕快挂不住了。   “你感冒了?”鲁智问。   “嗯。”   鲁智很关心他:“那你吃药没?”   因为有一个剽悍的妈,所以裴箴言打小不觉得感冒算得上什么病,他压根不放心上。   “用不着。”   感冒就是麻烦了点,半上午过去除了时不时咳嗽,还用掉半包纸巾,人中擦得通红。   课间操因为下雨用不着出操,全体自由活动,裴箴言在语文课代表焦急如焚的催促下,以非人的速度赶完最后一点昨晚没写完的作业,发现自己今天耳根子反常的清净,一扭头,发现鲁智不见了,后门口的大圣位置也空着。   这俩居然抛弃组织单独行动,裴箴言正纳闷,西游组回来了。   鲁智把一只塑料袋放到他面前,里面装着感冒药和止咳糖浆。   不等裴箴言感动,俩人一左一右围住他。   鲁智说:“裴箴言。”   连名带姓,又有幺蛾子了。裴箴言心生警惕。   大圣:“你跟陆仅,真的没有色……灵……”说着他卡壳了,求助地看向鲁智。   “色授魂与!”鲁智恨铁不成钢,“就一个成语说那么多遍你都记不住,这智商简直急死个人。”   “谁让你一天天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成语!”大圣反驳完,继续对裴箴言说,“你猜怎么着,我们在医务室碰到两个七班的女生给陆仅买感冒药,陆仅这么巧居然也感冒了。老夫夜观天象,推算出此乃大凶啊!”   陆仅居然也感冒了,裴箴言心道,我以前淋雨从来不感冒,为什么偏偏昨天就中招了?   肯定是陆仅传染的。   这么想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蛮不讲理了,他们根本没怎么接触。   不对,还是有的。雨中并肩走的场景蓦地冲进脑海,陆仅肩臂处的温度从冰冷到温热,随着脚步的起伏,穿透薄薄的衣衫,时轻时重印到他皮肤上。   漫天雨幕,昏黄路灯,料峭春寒,摇摇欲坠的伞,陆仅湿透的半边肩头,一帧帧画面像部怀旧的老电影,情节不多,气氛来凑,每一处细节都刻意为之,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煽情得恰如其分。   “但是不是我埋汰你。”鲁智打断他的小差,“你说单论姿色,那肯定是你赢吧,那为什么人家感冒有女生献殷勤,还一路商量要怎么给他才不会被拒绝,那诚意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你感冒却得两个大老爷们伺候你?”   裴箴言的脸一下就黑了。   拿他跟陆仅比什么不好,偏偏比女生缘。   又提醒他不美好的往事。 第19章   初中的时候裴箴言统计过,同一时间内他收到的情书多于陆仅,当然这个结果多多少少受到点两人的性格因素影响,但不管怎么说,论受异性欢迎程度,他不会输给陆仅。   今天西游组不过是出于一时的攀比心理,但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裴箴言于今天第二次想起那点不愉快的往事,导致他非常火大。   非常火大所以去走廊找七班的茬。   理由是亲眼看到一只蟑螂从七班后门爬进八班前门。   当然,编的。   反正两个班为了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班里的动静,七班从不关后门,八班从不关前门。   这事算下来是七班比较亏,因为开着后门很容易被督导组神不知鬼不觉入侵,他们班不少电子产品就是这么壮烈牺牲的。   今天下雨,走廊上也有雨被风捎来,外面没几个学生,不过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要干架的心不惧风吹雨打,不一会三八线两端就汇聚起一批学生。   七班后门口的熊大奋笔疾书抄作业中,一听外面开始干架,那叫一个心急如焚,一边伸长了脖子听动静一边鬼画符似的画,画完笔一丢就冲了出来:“少在那边装神弄鬼,有本事查走廊监控啊。”   “还查什么监控啊。”裴箴言对着熊大乱糟糟的课桌“啧”了两声,“显而易见,从你抽屉里跑出来的。”   他鼻头和人中红通通,本就浓桃艳李的一张脸上粉色调更重,说话声音在鼻音影响下透着股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熊大看得呆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他都指名道姓具体到自己头上了,不由跳脚:“感冒了还冻着骨头出来寻衅滋事,你不感冒谁感冒,活该!”   陆仅从厕所回来,走廊外头仍旧一片嘈杂喧闹,裴箴言敞着校服外套站在一群男生的簇拥中,任由雨雾被风一阵阵地送来,扑得他满头满背,就是没有感冒了要好好休息的自觉。   他话不多,偶尔才说一两句,但一说就能气死个人。   这场景莫名让陆仅想起这人挑衅陆小猫的样子,明明拥有碾压性的胜算,偏偏舍不得给个痛快,非要钝刀子割肉,延长折磨对手的快-感。照例,陆仅不会参与这些无聊的争吵,但这一次稍有些不同,他走到后门口一把关上了门,将喧闹隔绝在外。   关门动静不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他回到自己座位,枕臂趴到了桌子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写着“老子要睡觉了,不要打扰我”的讯息。   七班单方面宣布休战。   “这就怂啦?”大圣还没尽兴。   “保护国宝,人人有责。”熊大眼神在裴箴言校服里面薄薄的卫衣上扫过,“哪跟你们似的,第一名冻死也不心疼。”   八班众人这才注意到裴箴言衣着单薄,七手八脚给他拉拉链。   大圣身形瘦弱,插不进一队如狼似虎的男生当中,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拉拉链就拉拉链,谁要是趁机揩油乱-摸,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七班一走,八班也作鸟兽散。   教室虽然空气混浊,但至少暖和。   一上午时间过去,裴箴言的感冒更加严重,头重脚轻从食堂回来,他没精打采地趴到了桌子上。   “卧槽,这什么。给裴箴言?”大圣在自己位置上大呼小叫,“谁家妹妹这么害羞,都不敢署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裴箴言下意识望去,大圣拿着一盒感冒药,读出盒子上的字迹。   感情问题是学生时代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教室里顿时爆发起哄和猜测。   裴箴言接过药,上面的水笔字迹清秀雅致,一看就出自女生之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万一这药是陆仅给的呢?   下午去请晚自习假的时候,他行使汤宁表弟的便利,拜托汤宁点开了教室监控录像。   转机没有发生。   药确实是一个陌生女孩子送来的,身上穿的高一的校服,但那举手投足间的神韵,莫名有种熟悉感。   裴箴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在哪见过她。   *   按照约定,放学后裴箴言去裴正那过周末,周六的晚饭,裴正带他见了自己的未婚妻。   裴正的新女朋友叫陆曦,今年三十五岁,离异,孩子归前夫,中等长相,看着就贤惠顾家,与汤婉约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跟裴箴言的预判一模一样。   陆曦和裴箴言的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挑不出错,凡事客客气气着来,尽力找话题活跃气氛,都给足了裴正面子。   回家路上,裴正问裴箴言:“你觉得陆阿姨怎么样?”   “挺好的,适合你。”裴箴言说。   “真的?”   “真的。”   裴正如释重负地摸摸后脑勺:“我生怕你不喜欢她。”   “怎么会。”裴箴言笑道。   是夜,裴箴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犹豫一会,给陆仅发了条短信:“裴钱怎么样?”   他知道裴钱肯定好好的,但凡有什么事陆仅早就告诉他了。   猫在陆仅那,陆仅但凡想跟他说话,能找无数个清新自然不做作的理由当开场白。   但他现在非常想跟别人说说话,而且这个人最好是陆仅,也只能是陆仅。   其实他发现了,自他和陆仅变成这种不明不白的状态后,他就有点犯贱上瘾,三番五次找借口上赶着倒贴,赌陆仅会不会给他正向的反馈。   imassage可以看到对方的输入状态,他看到陆仅那头的对话框冒出三个点,不多时,陆仅回道:“挺好”   冷冷淡淡两个字,显然不想多聊。   赌输了。   裴箴言陷入一轮自我唾弃和自我谴责,还有近日来不知道第几次发誓再也不理陆仅,哪怕陆仅主动找他。   一代冷战王者沦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手机一震,又来信息了。   陆仅:“今天晚上跟你后妈吃饭去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裴箴言心情大放光明,根本不记得自己半分钟前发了什么誓。   火速一个回复:“嗯”   陆仅:“你那个后妈,姓什么?”   傍晚陆凝霜照常给陆仅带饭搞卫生,整理陆仅房间半途接到个堂嫂的电话,陆凝霜的堂哥的女儿前几年离了婚,最近据说找到新男朋友了,今天跟继子吃饭,都说后妈难当,家族的七大姑八大姨非常关注今晚的战况,一致认定要是继子难搞,这户人家就不能嫁,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头。   陆凝霜暂时没心思搞卫生了,抱着手机唠起了嗑:   “哦,是吗,好相处啊?那就好那就好。”   “这倒也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叛逆期呢,第一面也看不出什么,还好不用一起住。”   “有多漂亮?……真的假的,不是说当爹的没有非常好看吗,那肯定是当妈的是美人坯子才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儿子。”   “那这么漂亮的前妻怎么舍得离婚了呢?”   陆仅跟这个隔了几代的堂表姐不熟,对人家的八卦更是毫无兴趣,但架不住陆凝霜兴致勃勃,只言片语时不时飘进他的耳朵。   种种细节串联在一起,陆仅脑海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裴箴言:   “跟你同姓”   “怎么了,你别说你认识”   不至于那么巧吧,裴箴言腹诽着等了一会,等到陆仅的回复:   “……我表姐”   草。裴箴言一口老血。   串辈了。 第20章   托陆仅的福,父亲要再婚的消息带给裴箴言的惆怅被冲淡不少,转而陷入最好的朋友(注:“最好”待定,“朋友”也待定)成了我长辈的操蛋心情。   这下亏大发了。   星期天傍晚裴正送裴箴言回江南华庭,裴正照常停下车,准备帮裴箴言一起把东西提上去。   裴箴言每次从裴正那里回来都会带不少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裴正自知无法长期陪在裴箴言身边,所以拼命从物质方面多做弥补。   其实男孩子一身使不完的蛮力,拿这点东西算不上多费劲,但裴箴言每次都让裴正送,裴正只当儿子有点小娇气,从未深究背后的真实原因。   真实原因是,如果汤婉约在家,昔日的夫妻俩就能见一面,即便汤婉约不在,裴箴言也想多留裴正在家里待一会。   裴正和汤婉约离婚后,裴箴言从来没有放弃让他们复婚的念头。   这许多年来,他一次次绞尽脑汁为父母制造各式各样的见面机会,格外关注父母见面时的穿着打扮,明里暗里在一方面前说另一方的好话……   裴正和汤婉约不负他的期盼,渐渐放下从前的芥蒂,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互相关心,彼此尊重,他们之间所有友善正面的互动,都会让他备受鼓舞,欣喜万分。   他就这么多年如一日、幼稚又执着地相信着,总有一天他一分为二的家庭可以重修旧好。   可事到如今再想想,父母之所以在离婚后成为能说能笑的朋友,除了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更因为彼此都彻底放下了对方。   消失的不仅是恨,更是爱。   所以他们才能那般坦坦荡荡。   这些年他所有的努力,都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陆曦存在但没见过她本人之前,裴箴言可以假装她不存在,甚至不顾道德谴责,变本加厉撮合父母,但当陆曦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会呼吸,会说话,会笑,她从一个抽象的概念变成具体的形象,他再也没法自欺欺人。   裴箴言看着她和父亲举手投足间无法隐藏的的亲昵和默契,终于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不是夫妻。   他们都有自由和权利投入新的人生。   他疲于做没有意义的事,今天甚至没问汤婉约在没在家。   “我自己能拿。”他把所有东西都提上,没让自己的情绪泄露一丝一毫,“你不是还要去接阿姨下班吗,别晚了。”   裴正拗不过他,跟他约了下周周末的安排后驱车离开。   *   裴箴言上楼的过程非常戏剧化。   他大包小包走进电梯,结果电梯还要下去地下室接人,地下室等候的人进来按了楼层,关门之际想起有东西落在车里,于是又出去了。   裴箴言一个人上楼,到家门口依次捣鼓了指纹和密码,却发现怎么都开不了门,就连钥匙也插不进去。   见鬼了,陆全叫的什么人修门,怎么这么不靠谱。冤有头债有主,裴箴言决定去陆仅家歇着想办法。   就是有点担心陆仅张口叫他一声“大外甥”。   结果西户人家门口的地垫也非常陌生,粉色绒毛,上面印了一只吃胡萝卜的兔子。   陆全弄一这粉粉嫩嫩的玩意辟邪呢?裴箴言呆站片刻,明白过来——妈的,来错地方了。   电梯去了趟地下室,导致他原先按的楼层作废,他根本没想到要再按,而邻居按了18楼,所以电梯把他送到这里来了。   这么会功夫电梯又下去了,一层楼的距离,裴箴言选择步行走安全通道。   19楼楼道口,他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名校毕业,我没法想象你怎么一步步沦落到任他在外面包小三任打任骂,只要他随随便便一个道歉就原谅他。”陆仅语气很冲,已然不耐至极,“你上次说你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你也有错。我必须承认你说得对。为什么一次次纵容他,为什么因为没赚钱就自甘卑微,既然如此,你当年为什么放弃大好的工作当家庭主妇,为什么把养育我当成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这显然不是适合外人出现的时机,为避免尴尬,裴箴言紧急停下开安全门的动作,站在原地默默消化陆仅话中巨大的信息量。   在裴箴言的印象中,陆学文一直是一个儒雅绅士的邻居叔叔,虽然人到中年,但完全没有大部分中年男人发福的通病,他把自己的身材管理得很好,事业有成所以自信从容,每天都穿着考究得体的西装,发型一丝不乱,从头精致到脚,对所有人都礼遇有加。   可陆仅口中的父亲似乎完全是另一个人。   裴箴言再联系之前陆仅满脸的青紫,孤身一人回到江南华庭住,还有陆凝霜瘸拐的脚步,都茅塞顿开。   “阿仅,我……”陆凝霜的声音带着丝哽咽。   “不要说为了我。”陆仅打断,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决绝,“不要拿我当做你自我感动的借口,不要把这一切强加到我头上来,我受够了,如果你每次过来都是给我带来负能量,那你不如不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陆凝霜宠他宠惯了,不责备他没大没小,更没心思管自己伤心,只是无措地哄他:“好了好了,妈妈知道错了,以后不劝你回去了,你不要生气。你在这里住着开心就住这里,正好箴言也在,你们有个伴。”   那厢裴箴言见母子俩一时半会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正准备走开些,免得自己跟个听墙角的三八似的,一点都不君子之风。   但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没法置身事外,屏住呼吸决定听完这一part再做君子。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想你离开陆学文,到这里来陪我一起住。”陆仅一字一句,声音被门阻挡了大半音量,但仍清清楚楚灌进裴箴言的耳朵,“我在这里住的不开心,裴箴言已经不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伴。”   陆凝霜没法答应陆仅住到这里来,只当他说跟裴箴言不是朋友只是赌气:“阿仅,不要为了激我就这样说,让箴言听到会不开心的,他的猫周末就养在你这,你们当然还是好朋友。”   “那又怎样?”陆仅半掀起眼帘,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对门邻居,隔壁班同学,举手之劳帮个忙而已,跟朋不朋友有什么关系,换了谁我都会这么做。” 第21章   自陆仅搬来旧址,陆凝霜就开始在月海湾和江南华庭两头奔波,陆学文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陆凝霜完全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太太,但十几年下来她已经习惯操持家中内务,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心尽力照顾丈夫和儿子。   陆仅一个人住着,陆凝霜有一千个一万个担忧。   “早饭记得一定要吃,我自己包的馄饨,比外面买的干净卫生还真材实料。”进了电梯,她还在不放心地叮嘱,“你早上起得来吗,要是起不来,要不我过来给你烧。”   她一点也不觉得一大早赶过来只为儿子烧顿早饭有什么离谱,陆仅无奈之余不免心软,语气软化下来:“我自己烧,你别来。”   陆凝霜说:“多烧点,给箴言送一碗过去,他妈妈不着家,这孩子每天不知道在外面乱七八糟吃些什么。”   陆仅已经跟陆凝霜澄清过好几次自己和裴箴言的关系,但陆凝霜从不当回事,扭头就忘,今天也不例外,他前脚跟她声明只是普通邻居同学,后脚她就念叨着要他给裴箴言送早饭。   算了。陆仅闭嘴。   他说累了,她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莫名其妙搞得他在耍小孩子脾气似的。   把母亲送走,他转身要回家。   走了几步,背后不远处响起安全门沉重的门轴转动的声响,在远离市声的19楼之上显得悠长又刺耳。   陆仅脚步稍顿,而后回头望去。   随着这个动作,他下颌处的线条变得更为清晰,从耳后利落地延伸到下巴,脖颈和侧脸五官的起伏每一划都落在美感上。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面部紧绷得过分,甚至可以说有些僵硬。   裴箴言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后。   对视片刻,他率先平静地开了口:“我拿猫。”   陆仅颔首,转身走向西户大门。   裴箴言紧跟其上。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家门口,陆仅开锁后换鞋进屋,裴箴言没有跟进去,只站在外头等候。   不久陆仅单手抱着裴钱出现,陆小猫知道裴钱要走,缠在陆仅脚边干着急。   看到陆小猫的那瞬间,裴箴言冷酷决绝的表情险些没绷住——这货居然穿了条纸尿裤,尾巴处开了个洞,此刻跟个棒槌似的直挺挺翘着。   陆小猫一辈子自由自在,没绝育,不曾为了迎合人类的喜好穿过衣服,小鱼干肉罐头管饱,平生头一次穿上纸尿裤,它连手脚不知道怎么摆,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但还是顺拐。   为了一解两只猫的相思之苦,陆仅可谓煞费苦心。   这么胖一个猫,纸尿裤少说得穿XL号吧,裴箴言思维发散,暗自啧啧称奇。   但现在不是放纵情绪的时候,他装作对陆小猫视而不见,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怕自己忍不住笑场。   他的手伸向购物袋中的一串进口红提,想用它表达对普通邻居和普通邻班同学周末帮忙照顾猫的谢意。   但手够到之际,又改了主意。   他为什么要陪陆仅玩这种粉饰太平的游戏。   他拒绝配合陆仅单方面制定的规矩。因为他和陆仅只有两条路,最好的兄弟和陌生人,如果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   不存在中间地带。   接过裴钱,裴箴言站在原地没动。   人有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有不能随意说与人听的难言之隐,有阴差阳错的乌龙误会。亲耳所见亲耳所闻,都不一定为实。   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辈,愿意听解释。   这是他给陆仅最后的机会。   陆仅弯下腰与企图跟裴箴言回家的陆小猫斗智斗勇。   裴箴言低头看着这一幕,此时此刻,他像小说和电视剧中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观众,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陆仅在拖延时间。   陆小猫被一条XL号的纸尿裤封印,灵活度大打折扣,凭它残血的战斗力,陆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其制服。   但他没有,他一次次放水,给陆小猫越狱的希望,然后又在陆小猫得逞之际把它拖回来。   周而复始。   今天的裴箴言是个极有耐心的观众,寸步不离守着这一出无聊的戏码。   陆仅演多久,他就看多久。   终于,陆仅退无可退,并不算精湛的演技到了再也无法继续的地步,他顿一下,伸手摁住陆小猫,捉住,抱起,整个过程轻而易举。   而后他直起身来平视裴箴言的眼睛:“还有什么事吗?”   他用一句明知故问,亲自判处了十多年感情的死刑。   “有。”裴箴言说,“不要再跟我说话,不要跟我联系,不要靠近我,不管什么原因。”   他利索地转身:“我人缘很好,不稀罕什么普通邻居和普通邻班同学。”   *   这天过后,说来不可思议,明明是对门外加邻班同学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但裴箴言很少再见到陆仅。   他们早上出门、傍晚回家的时间不一样,回到家各自关上门拉上窗帘,一堵墙像个次元壁,谁也不会越界,唯独苦了两只猫。   在学校也几乎见不着面,七班和八班走的楼梯去的厕所不在一个方向,再加上陆仅本来就很少闲着没事到走廊瞎晃悠,即便是邻班也能做到在彼此生活中销声匿迹。   偶尔有那么几次,两人在食堂或小卖部碰到,陆仅大都一个人,极偶尔有他同桌陪着,这是他在学校里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而裴箴言前拥后呼,身边的欢声笑语少说能传两里街。   一边是冷清,一边是热闹,彼此毫不相干地走过,像极了真正的陌生人。   裴箴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个雷达,能够在至少方圆十米之内清楚感知到陆仅的存在,从而做到精准避开。   唯独一次体育课,他跟几个同学打球到一半,视线不经意间落到远处倚在树下形单影只的陆仅身上。   这是裴箴言在那天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到陆仅,隔那么远,他只能看到陆仅的轮廓,看不出具体的变化,但莫名觉得陌生得不像话,好像那段短暂而莫名的恢复建交时期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陆仅看的正是球场的方向。   试问有几个男生不喜欢篮球,但是为了控制身高,他不得不远离这项运动。   裴箴言压下心头漫上来的共情酸涩,冷淡地收回视线。   跟他有什么关系,再孤独也自找的。   两个星期的时间转眼过去,期间生活乏善可陈,每一步都走在正轨上。   看这世界离了谁不是照样转。   唯二的波澜,一是汤婉约出差回家见到了裴钱,不出意料掀起一场人猫大战,最后裴箴言靠着死皮赖脸勉强保住爱宠。   二是裴正和陆曦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俩人不准备大办,只打算邀请几个至亲一起吃顿饭,一切从简。   得到消息后,裴箴言自告奋勇要给裴正当伴郎。   说是伴郎,但因为没有什么正式的仪式,所以其实所谓伴郎就是新人敬酒的时候在旁边帮忙拿个饮料递个烟。   但这对裴正的意义非同小可,把他激动得乐了好几天。   *   一晃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在即,学校上上下下的发条都拧紧了,尤其是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开局的胜利对鼓舞士气至关重要,更是格外上心。   月考前一天,裴箴言的外公80大寿,裴箴言请了补课的假,汤宁也请了晚自习的假,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亲戚关系,汤宁六亲不认,坚决不让裴箴言搭顺风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裴箴言坐在滴滴车上越想越气,就算不是姐弟,当老师的顺路载一下学生又怎么了。   有没有师德?   他到外公家的时候大伙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没有师德的汤老师正在跟大表姐聊天,大表姐最近陷入情感危机,找表妹倾诉。   裴箴言打算找舅舅告状,路过汤宁身边,听到她给大表姐分析得头头是道:“渣男啊我靠,你还不快跑,他绝对在PUA你!”   裴箴言网上冲浪的时候偶尔看到过这个词,但它一般出现在他不感兴趣的情感类问题中,所以他一直没认真了解过,只根据上下文意思猜个语境,这会他闲着没事,愿闻其详:“什么叫PUA?”   汤宁怕他去告状,一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概就是一个渣男通过欺骗打压的方式,让女生产生自卑和患得患失,简单来说就是进行情感操控以达到自己主导两人关系的目的,当然了,渣女对男人也可以,也不局限于爱情,反正一段关系中遇上这种人就一个字,跑。”   跟陆仅再度闹掰后,裴箴言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任何有关陆仅的事,所以也没怎么琢磨过陆仅种种行为背后的原因和目的,反正不管动机如何,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可听汤宁这么一说,他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幡然醒悟。   情感操控?   主导关系?   陆仅这缺德玩意难道在PUA他?! 第22章   后面汤宁和大表姐又说了些?什?么,裴箴言完全没?听进去,他?不可?自拔地陷入沉思,想陆仅到底为什?么对么对他?,从两?年前,想到最近这一次。   那句普通同学邻居扎扎实实把他?噎到了,所以他?给自己下达了史上最严格的管控命令,杜绝一切跟陆仅有?关的念想,一旦出现苗头,就地掐死。   不得不说,他?对自我的情绪管理十分到位,严防死守之下,这两?个星期他?还真的没?怎么想过陆仅。   只是这事一旦开了缺口,就很难刹住脚,弹簧压得越紧,弹得越高。   PUA不PUA的当然只是逞一时“脑”舌之快,他?相信陆仅没?那么无聊,但他?真的想不出别的完美理由,只当是普通邻居同学纵然能解释一部分陆仅的行为,但剩下许多,并不是一句简单的“举手之劳”可?以带过。   想着想着就到了开席。   裴箴言的外公年到八十仍精神矍铄,膝下有?一子三女,三个孙子两?个孙女,还有?一个重孙女,再加上嫁娶增添的人口,一大家子加起来人数相当可?观,今天大家纷纷放下手头工作学业赶回来,齐聚一堂为他?庆生,依次给他?献上贺礼和贺词。   三岁的重孙女穿了套喜庆的红色褂子,扎着两?个小?辫,看起来跟年画里?的小?胖孩似的,她?拱了手,口齿含糊地给老爷子贺寿:“祝外太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爷子别提有?多欣慰,嘴角就没?放下去过,唯独扫到裴箴言时,眼神闪过些?许落寞。   在场并没?有?彻底团圆,缺了两?个人,汤婉约和裴正?。   裴正?已是前女婿,在老爷子看来,裴正?为人踏实,勤劳顾家,是个二十四孝好女婿,放眼整个家族,老爷子最中意的就是他?,甚至比喜欢亲儿?子还喜欢他?。   所以他?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在没?有?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执意和这样一个男人离婚。   汤婉约是老爷子最小?的孩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爱之深责之切,因为她?离婚一事,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多年来关系一直很紧张,就连今天的老爷子的80大寿,汤婉约也以工作繁忙为由没?有?前来。   贺寿以家庭单位为顺序,最后轮到裴箴言,他?递上三份贺礼,一份来自他?自己,还有?两?份分别代表父母。   看到前女婿离婚了还不忘给自己庆生,老爷子更加意难平,气血上涌忍不住骂起汤婉约:“不孝女造孽呀,好好一个家非要?拆掉,现在人家找到懂得珍惜的人了,算是彻底黄了,就是可?怜我们?箴言小?小?年纪就没?个家……”   “爸你好好的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干什?么?”   舅舅阻止话头,众人也都合力上前劝说。   为了转移老爷子的注意力,几个适龄未婚的小?辈被?拉出来挡枪,好好的寿宴愣是成了催婚大会。   二表哥和大表姐两?个年近而立的大龄未婚青年吸引了全部的炮火,汤宁乐得轻松自在,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料到火眼晶晶的大姨妈还是没?有?放过她?:“宁宁也要?抓紧,不小?了可?以开始找了。”   命中有?此一劫啊,汤宁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去。   “是不小?了。”外婆帮腔,“你们?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年轻男老师吧?”   明辉中学身为省重点,锦城数一数二的高中,师资力量不必多说,招进来的老师个个拥有?非常耀眼的学历。   “箴言,你们?学校有?条件不错的男老师吗?”外婆问裴箴言。   那肯定有?啊,比如明辉最年轻的管理层snake。裴箴言正?要?回答,舅舅却不悦地说:“老师有?什?么前途,不许找。”   “老师有?什?么不好?”众人都无法?苟同,老师这份职业虽然没?有?太高的薪水,但胜在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福利待遇好,是众多家长心目中子女择偶的上上之选。   汤宁也没?想到自己的职业居然被?亲爹鄙视了,当即反驳:“什?么叫没?前途,你别忘了你女儿?也是老师好不好?”   “对啊,那你说你有?什?么前途,不靠我接济,你一年工资够买几个自己喜欢的包?”舅舅弹弹烟灰,说得头头是道,“当然你一个女孩子,我对你没?有?太多要?求,但男人一辈子就混那点死工资,我真看不上。没?听过一句话吗,男老师的顶配是女老师,女老师的低配是男老师。”   舅舅不愧和汤婉约是亲兄妹,观点如出一辙,都讨厌按部就班的人生,瞧不上安于现状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啊,照你这意思所有?学校就没?有?男老师了。”汤宁不服地辩驳,“而且你凭什?么说女生可?以少赚点,男生不可?以,你这是性别歧视。”   舅舅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儿?驳了面子,“嘶”了一声?,狐疑地打量起汤宁:“汤宁你怎么回事,脑子被?门挤了?我说不指望你赚多少钱是看不起你吗,你爹我是心疼你才舍不得你吃苦!我说一句你顶十句,跟把机关枪似的,难不成你真在学校里?跟哪个男老师看对眼了?”   “没?啊。”汤宁矢口否认。   “没?有?最好。”舅舅冷哼,“我圈子里?那些?人家的孩子,各个人中龙凤,哪一个不能给你优渥的生活,你千万别给我脑子不清楚找个老师,门不当户不对的,先跟你说好我不扶贫,带回来我坚决不同意。”   舅舅这一席话等于间接否认了在体?制内拿死工资的裴正?,外公哪里?能忍,当即就跟儿?子吵上了:“老师有?什?么不好,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人品,外貌和家境都是虚的,这年头谁还能吃不起饭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爸爸你能不能别在我教育小?孩的时候插嘴,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   话题中心人物汤宁苦不堪言,拽起裴箴言就走:“各位,明天我们?学校还要?月考呢,我先把箴言带走了!爷爷,再次祝您生日快乐,孙女爱你!”   “有?生之年能蹭回汤老师的车,学生我真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回家路上,裴箴言躺在汤宁汽车后座阴阳怪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汤宁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我在学校还是给你行过不少方便的吧?”   “比如呢,你是指开学第?一天罚了我一百个俯卧撑给你撑场面吗,还是指那个傻逼兮兮的班队课上拿我第?一个开刀?”裴箴言愿闻其详。   “……”汤宁一时间无言以对,冥思苦想半天,终于让她?想起一个来,“你那盒感冒药要?不是我,哪个老师会为了这针眼大点事给你调监控?”   “……”这回轮到裴箴言无言以对了。   就这?   姐姐这么容易当的原来。   汤宁自知理亏,顺坡下驴转移了话题:“找到那学妹了吗,有?没?有?发展一段旷世奇恋?”   裴箴言早就对异性的青睐习以为常,不知名的女生送来感冒药这点小?事,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更别说花心思关注人家,要?不是汤宁提起,他?根本都忘了这回事了。   见裴箴言兴趣缺缺,汤宁又转了话题:“对了,你明天月考有?信心拿第?一吗?”   “没?有?。”裴箴言没?好气。   问的都什?么废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回到家,经过简单的查漏补缺后,裴箴言早早上了床,打算为接下来两?天的硬仗养精蓄锐。   说是早早其实也已经过了11点,反正?对他?而言1点前睡觉都算早。   裴钱最近在发情期,今晚又开始叫,吵得戴上耳塞也不管用,更加坚定了裴箴言要?带它绝育的决心。   就这么反反复复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是没?消停,裴箴言忍无可?忍地坐起身,觉得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暗示,老天都看不惯他?这么早睡觉。   他?来到西窗口一掀窗帘,果不其然看到对面的窗帘后透出光线,桌前映着一道浅而模糊的人影。   竞争对手还在战斗,他?有?什?么资格早早休息。   放下窗帘之际,裴箴言注意到对窗底部有?两?盏绿油油的小?灯,他?定睛一看,是卧在窗帘和窗户之间的陆小?猫的眼睛。   这货正?捧了支营养膏津津有?味地舔,两?相对望,它浑身上下都跟按了暂停键似的定格了,舌头还伸在那。   陆小?猫之所以躺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是在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它等的就是裴箴言家的窗户口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开启。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有?动静,陆小?猫当时就疯了,连营养膏都顾不上再舔,整个猫触电般蹿了起来,一通疯狂摇摆。   隔着两?扇隔音玻璃,那头的声?音被?完全隔绝,但裴箴言完全能凭想象猜到陆小?猫的叫声?有?多亢奋。   说了绝交却还在偷看对方这种丢人的事,自己暗戳戳做了也就算了,要?是被?对方抓包,别说明天争第?一,裴箴言怕是得连夜从明辉转学才能苟活下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窗帘,就地蹲下,心脏险些?跳出喉咙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陆小?猫的痴情打动了裴箴言,要?不是他?看不上陆小?猫的主人,要?不是陆小?猫和裴钱都没?绝育,他?其实还是愿意成全两?只猫的。   有?些?人啊,连猫都不如。   人家陆小?猫认识了裴钱几天而已,就情深不怠连最爱的营养膏都可?以不顾。   可?陆仅呢,认识了十几年,说不要?兄弟就不要?兄弟了。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三月下旬,春寒的威力已经所剩无几,空气流动着懒洋洋的温柔,春草萌芽,枝头抽出新芽,散发清新的绿色香味。明辉校园西面一条河流,堤旁的樱花林一夕之间盛放,变成一片粉白色的海洋。   春天的气息漫进教室窗口,有?种松散的诱惑力。   如果这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铁定会有?不少人受它蛊惑,但月考在即,所有?人的发条都拧得死紧,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是没?道理的。   往常明辉中学的月考都将学生按照年级和文理科打乱顺序坐,但这次月考开始,座位安排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革,改成按照前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坐。   根据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裴箴言将坐到第?一考场的2号位置,在他?面前的是他?那已经绝交了的前死党。   这座位改革真是绝了,让他?一抬头就能想起自己上回输给了这个人。   出发考场前,西游组对裴箴言即将和陆仅共度两?天月考时光发表了担忧和战略建议。   裴箴言和陆仅高一的时候一个在1班一个在20班,交集自是少得可?怜,后来高二分到隔壁班,虽然两?个班闹得不可?开交,但两?位当事人其实很少产生什?么正?面的交集,更多起到稳定军心和凝聚班级力量的作用,但从这个学期以来,裴箴言和陆仅之间的巧合太多了,多得鲁智没?法?用平常心看待。   “市花,你可?千万稳住,不能和陆仅……”   “闭嘴。”裴箴言警告,“你再说一次色授魂与试试。”   鲁智都懵了,回过神来以后委屈地辩解:“我是想说乌鹊通巢……”   “你他?妈再说那些?不三不四的成语试试看。”鲁智前科累累,导致裴箴言一听他?说成语就觉得不正?经。   “乌鹊通巢的意思是乌鸦和喜鹊同巢,比喻异类和睦相处,非常单纯一成语。”鲁智更委屈了,“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啊。”   裴箴言:“……”   “死胖子这种时候还卖弄学识!”大圣烦不胜烦,拉住裴箴言殷切叮嘱,“市花,你坐在陆仅的后面简直天助你也,你要?是有?什?么题目不会,可?以找机会看他?答案啊。”   他?言辞恳切,比鲁智靠谱,但裴箴言听着更不爽了:“什?么题目我不会,他?会?”   “啊,也是啊……”大圣呆住了,片刻后诚挚道歉,“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冒犯之言,请您管好试卷,不要?让陆仅偷看。”   第?一考场设立在高二(1)班,裴箴言到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陆仅已经在了,他?没?着急进去,跟隔壁班考场的同班同学倚在走廊栏杆前说话。   七班和八班不但包揽了高二理科年级前十的大半壁江山,在前20、前30、前50、前100等名次中都占领了远超年级平均水平的人数,不说手动组成了两?个尖子班,但说提高班绰绰有?余。   最后考场中,没?有?一个学生来自七班或八班。   在第?一考场考试的人数则相当可?观,35人里?面占了16个。   考场不允许带书?,候场过程中闲来无事,两?个班又杠上了,他?们?有?种把任何场地变成战场和主场的魔力。   七班得意坐在考号1位置上的是陆仅。   八班则瞧不起七班进前35的人少,第?一考场的人数八班完胜,七班只有?7个,而他?们?有?9个。   在两?个王者班的刀光剑影中,第?一考场别班的学生一声?都没?敢吭,班级荣誉感狠狠鞭挞他?们?的自尊,甚至有?几个实在受不了了,又跑到考场外面去看书?。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进来的时候七八两?班的学生还没?消停。   两?位监考老师之一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   高二理科12个班,按照平均水平,每个班能在前35占2.9个人头,但因着七八两?班大批量占坑,势必动到别班的奶酪,上次期末考试以高二十班为最惨,唯一挤入第?一考场的学生还排在26名。   所以高二十班的班主任听到这种凡尔赛争吵方式,心窝子快被?戳成马蜂窝了。   “都安静,吵什?么?不想考就出去!”他?板着脸把试卷摔到讲台上。   考场里?这才安静下来,裴箴言也匆匆进到教室。   前后两?张桌椅靠在一起,裴箴言坐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后拖桌子,一直拖到自己胸口,尽量拉开与陆仅的距离。   不少别班的同学没?亲眼见识过俩人凑到一块的场景,这会考试还没?开始,他?们?这个角落顺理成章受到高度关注,几乎全部的眼光都聚集过来,裴箴言此举无疑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给七八两?班扑朔迷离的关系又新增一笔饭后茶余的谈资。   铃响,监考老师分发试卷。   语文试卷张数比较多,陆仅手脚相当麻利,拿一份,头也不回地往后递一次,再拿,再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不曾间断。   裴箴言最开始两?张还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后面就有?点力不从心了,还没?等他?从一沓试卷中捻出一张给自己,陆仅的下一波试卷炸-弹就已经接踵而至。   日啊,这人捻试卷为什?么这么快,他?手上明明没?有?螺,裴箴言心道。   指纹分螺纹型和簸箕型,民间传闻,没?螺的人手滑抓不住东西。陆仅十根手指的指纹全是簸箕,正?好跟裴箴言相反,裴箴言十个手指全是螺。   据说这样的两?个人性格互补,堪称绝配。   虽然这种结论多少带有?迷信成分,但不可?否认,他?们?两?个从前确实好到堪称绝配。   如是跑题地想着,裴箴言顾不上捻手中的试卷,先接陆仅递过来的那些?再说,但他?才刚触及试卷,还没?抓紧,陆仅的手已经松了。   “啪。”六张试卷垂直下落,哗啦啦散了一地。   裴箴言:“……”   陆仅听到声?响,回头望去。   看到满桌凌乱试卷的裴箴言满脸哀怨,再一低头一探究竟,顿时明白过来。   十个螺的干不过十个簸箕的速度,看来传闻也不准么,他?腹诽着,下意识打算弯腰帮忙捡试卷。   裴箴言被?自己的桌椅紧紧挤在中间,行动不方便,眼见陆仅打算帮忙捡,便心安理得坐着没?动等陆仅的服务。   陆仅腰弯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裴箴言的绝交言论,于是又起身坐正?,飞速整理好剩下的卷子,抬臂向后。   “啪”“啪”两?声?,裴箴言堆积如山的桌子上又多了两?沓试卷。   裴箴言:“……”陆全你妈的。   叫他?别再跟他?接触,又没?叫他?推卸责任。试卷掉下去,明明是他?的错!   整个考场眼睁睁看着裴箴言艰难地一点点挤开紧紧挨在胸前的桌子,然后蹲到陆仅脚边,一张张捡起试卷,脸上透着一股子万念俱灰后的麻木不仁。   桌上还有?小?山似的试卷堆等着他?整理。   裴箴言传完试卷,又固执地把桌子拖到自己胸前,以此证明自己没?有?错。   等裴箴言好不容易理清试卷,陆仅已经把整张试卷的题目大致浏览了一遍,他?依次看过选择题,阅读题,诗词默写题,最后来到作文题。   视线微凝。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延续,我们?每一个人的成长…………请以《书?中的箴言》为题目写一篇作文,题材不限(诗歌除外),字数不少于800字。”   身后传来裴箴言翻阅试卷的声?音,他?也注意到作文题目囊括了自己的名字,“耶?”一声?稍显惊讶的低呼将陆仅从走神的状态中唤醒。   陆仅凝神。   他?提笔,没?有?立刻翻转试卷回去做选择题,先将作文题目抄到了方格纸中央。   《书?中的箴言》。   一阵微风拂过,携着青草淡淡的腥味和栀子花还有?别的不知名的花香拂过他?的脸庞,窗外绿化带中的树木轻晃枝轲,叶间的阳光也随之摇曳,一时间碎金闪闪。   又是一年好时节。   *   语文考试除了传递考卷时发生的小?意外,总体?还算相安无事。   铃响交卷,裴箴言盖上笔盖,等最后一排的同学收卷。   负责他?们?那列收卷的学生也是八班的,收到裴箴言这里?,老毛病发作忍不住要?硬撩几句:“呵哟,市花你不知道我写作文写你名字有?多虔诚,那简直是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就怕玷污了你的尊名,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恨不得先沐浴焚香一遍。”   他?的试卷在最后,又正?好展示著作文一页,裴箴言一眼看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字说像狗爬的狗都要?生气。   “这是我的极限了。”男生闭着眼睛硬洗,“你看你这俩字是不是脱颖而出,跟别的不在一个档次,那是我用心的结果。”   裴箴言笑骂道:“滚吧,快收。”   前头陆仅已经等得很不耐烦,敲了两?记桌子以示催促。   收卷的男生不想让七班的人牵着鼻子走,摆出一点不情不愿的样子往前挪了一小?步。   这不情不愿没?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陆仅威名在外,即便是八班战神大圣也从不敢当面挑衅人家,男生更不敢当着陆仅的面造次,但当着裴箴言的面,又必须要?表露忠心。   全八班的人都想练就一种神奇的黑脸方式,神奇之处在于能让裴箴言看出来,但陆仅看不出来。   可?惜至今无人掌握精髓。   裴箴言眼见陆仅的答题卷被?收卷男生拿起,对自己名字本能的敏感度让他?第?一时间锁定了陆仅作文格上的“箴言”二字。   别说,写的还挺端正?规矩,半点都不带潦草的。   有?点沐浴焚香那味了。   *   第?一场语文考试和第?二场数学考试之间只有?15分钟,大家都留在考场里?没?回教室,喝个水上个厕所,时间就差不多了。   就这会功夫,七八两?班的学生又吵了两?架,大概是因为两?位班魂都在的缘故,所以向心力格外强烈。   数学考试的监考换了两?个老师,其中一个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高二三班上次期末考的成绩跟高二十班半斤八两?,也只有?一个学生挤进第?一考场,唯一好点的就是他?们?的第?一名好歹进了前20——刚好20。   高二三班的班主任眼瞅整个考场只有?一个自己班的学生,而七八两?班的学生多到能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一口气也半天没?缓出来,不过她?素质比高二十班的老师好一点,只默默憋在心里?难受,没?迁怒无辜的学生:“好了,都坐下来吧,我们?要?开始考试了。”   这一次发卷裴箴言学乖了,等陆仅传完他?再往后传,陆仅刚把手伸到后面他?就接住,快到两?者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人家陆仅还没?松手,他?已经跟抢似的把卷子顺走了。   数学考试的氛围明显紧张许多,明辉中学的数学试卷向来以折磨学生为乐,时间不够做完全部题目是家常便饭,每次数学考后总有?一部分连大题都来不及看的学生当场崩溃。   即便对于陆仅和裴箴言这样的选手,做完整套数学试卷再检查一遍,时间也剩不下多少。   裴箴言全神贯注,一路顺顺利利做到最后一道选择题,今天的最后一道选择题是复合函数题,从前没?碰到过的题型,乍一看有?些?棘手,裴箴言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突然有?什?么东西蹭了他?鞋边一下。   他?头伸到桌子侧面,低头一看,一颗白色的橡皮。   抬头,看到陆仅低头找寻中,找了一圈发现橡皮在他?脚边,回头看他?。   裴箴言回视。   俩人都有?点无语。   考场上最忌讳学生私自交流,他?们?的眼神对视已经明显超出正?常时间,监考老师走过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橡皮掉了。”陆仅说。   老师猫下腰在地上找到了陆仅的橡皮,位于裴箴言靠墙的那只脚边,别人想捡得钻进去,但裴箴言的桌子紧紧挤在桌前,看起来也不方便帮忙。   监考老师就自作主张拿过了裴箴言的橡皮,先抽出纸盖确认上面没?有?作弊信息,然后便递给陆仅:“先用他?的吧。”   陆仅盯着那块橡皮,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   裴箴言蓦地想起那句只是普通同学普通邻居,不知道怎么的,事情明明过去半个多月了,本来愤怒和失望都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不少,这一刻所有?的意难平居然卷土重来,他?仿佛身临其境站到了声?控灯熄灭后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听着一门之隔外,他?最最珍重的朋友用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将他?否定。   “我不借。”他?冷静地说。   他?说绝交那就是绝交,不屑维持人情世界最基本的体?面,不给彼此留任何余地,哪怕只是借橡皮这样的小?事。   监考老师诧异地回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是裴箴言高一时期的语文老师,对裴箴言的印象一直非常好。   裴箴言重复:“我说我不借。”   监考老师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似乎不敢相信都高二了,居然还有?男生摆出不借橡皮的小?学生做派,但看裴箴言言辞神情都认真到不能再真,她?也不好私自处理学生的私人物品,只得尴尬地把橡皮还到裴箴言桌子上。   陆仅则回过身坐正?,继续答题。   监考老师走到陆仅旁边的女生那边,有?了前车之鉴,她?没?敢直接拿走橡皮,轻声?问了一嘴:“同学,能不能借下橡皮?”   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那么多不肯借橡皮的小?气高中生,不但如此,还有?许多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女生紧张地侧头看了陆仅一眼,脸微微红着点点头。   监考老师把橡皮放到陆仅桌上,站着没?动,打算等陆仅用完再帮忙还回去,陆仅却没?有?拿橡皮,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不需要?了。”   虽然几人都把音量压到不能再压,但在安静的考场中还是稍显突兀,监考老师生怕影响别的同学,见陆仅说不要?,就立刻把橡皮还了回去。   考场恢复平静。   裴箴言心中更烦,虽然是他?自己说不借,但看到陆仅这样,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这种烦躁导致他?极为不耐,连带着看考试试卷都不顺眼只想速战速决赶紧做完了事,完成速度堪称超神。   他?搁下笔的时候,大部分学生才刚开始做大题,这一下轻轻的搁笔声?让周围一圈学生都慌了神。   包括陆仅也还在前面奋笔疾书?。   做完题目裴箴言终于有?心情安抚自己的情绪,待稍微平静些?,他?开始检查答卷,事实证明心态对考场发挥影响还是很大的,一遍检查下来他?查出不少失分点。   待他?第?一遍检查完毕,前面陆仅也完成了答题,将答卷往旁边放了放,整理桌面试卷和草稿纸。   裴箴言不是故意,但还是看到了陆仅的答题纸上的选择题涂卡部分,十道选择题,他?扫了一眼就记住了。   往常裴箴言只检查一遍试卷,今天因着答题过程不够专注,他?开启第?二轮检查。   然后顺理成章把陆仅的选择题答案跟自己的对了一遍,发现陆仅第?五题到第?七题选择题都和他?对不上,稍加研究就能发现,他?填的是第?六题到第?八题的答案。   他?填错位置了。   然后等发现想改的时候,橡皮掉了。   考试结束还有?十几分钟时间,裴箴言转头看着窗外万物复苏的景色,陆仅的橡皮就在他?脚边,他?动动脚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就这么等着不知所谓的东西到考试结束铃响,陆仅都没?有?为那三道选择题做出任何努力,就这么直接交了卷,然后收拾东西,干净利落拔腿走人,没?要?橡皮。   *   月考结束次日,成绩和排名就出来了。   裴箴言毫无悬念拿下第?一,陆仅失了整整15分,但他?们?两?个向来远远甩开第?三,即便他?丢了15分,也还是以2分的优势压在第?三上头。   八班首战告捷,敲锣打鼓庆祝。   但一则传言悄然从第?一考场中流传开去——裴箴言小?肚鸡肠,拒绝借竞争对手橡皮,以卑劣手段导致其失分惨重。   赢得一点也不光彩。   艹。裴箴言一口老血,真是绝了。   陆仅填错答题卡是他?害的?   陆仅十个手上都不长螺抓不住橡皮是他?害的?   陆仅不要?邻座女生的橡皮也是他?害的?   更!何!况!   他?比陆仅整整高了18分,就算把那15分给人加上,那他?不还比陆仅高3分吗?   最最操蛋的事,这传闻已经在全明辉密密麻麻传了一圈,传到人尽皆知,连食堂大妈都对这起恶性竞争有?所耳闻,鲁智他?们?看实在瞒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告诉他?。   七班和八班、陆仅和裴箴言的竞争是学校喜闻乐见的结果,但前提是争得光明正?大,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那是万万不行的。   学习可?以不好,人品不能不好。   教务处跟第?一考场的监考老师核实了情况以后,把俩人喊到了办公室。   裴箴言和陆仅并排站在教务处办公室里?,办公桌背后是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主任还有?两?位班主任六张忧心忡忡的脸。   裴箴言:“……”   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   害他?风评被?害的罪魁祸首,谁能想到竟是一颗小?小?的橡皮。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谢谢各位正版小天使的支持,请继续支持我~这章2分评都有红包   下一更还是零点昂 第23章   “来,你们两个,站到一起。”校长?率先发话,“站那么远干什么,我跟你们说点话还得来回转头。”   俩人虽然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但?中间足足隔?一张办公桌那么远。   安静片刻,各自往对方的方向迈?一步,中间还隔?至少两个人的距离,但?校长?没法再用?“说话得来回转头”的理由。   算?就这样吧,校长?叹?一口气,给?教导主任递?个颜色,示意他开?始演讲。   张谦良早就准备?一肚子的演讲稿,开?场白张口即来:“陆仅,裴箴言,你们两位同学都是?我们明?辉中学97届理科班的门?面,学校对你们寄予?同样的厚望,你们有一个共同的使命,那就是?为明?辉中学争光。虽然你们存在竞争关系,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我想如果今天明?辉中学只有你陆仅,或者说只有你裴箴言,在没有对手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你们都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教导主任长?期跟全校的问题学生打交道,累积?丰富的经验和?手段,张谦良一席话说得软硬兼施,有退有进?,校长?用?手指梳?梳自己头上?的地中海,赞许地点点头。   开?场白后?,引出?案发事件。   “学校调?监控,也跟你们同考场的同学,还有监考老?师?解?情况,大致情况我们已经知道?,很?简单一件小事,陆仅橡皮掉?,裴箴言不肯帮忙捡,也不借橡皮,对不对?”   两位当事人均保持沉默。   沉默就代表默认。   然后?各个击破。   “裴箴言。”教导主任看向裴箴言,“我猜一下,因为陆仅把?语文试卷丢到地上?,所以你才不肯帮忙捡橡皮,对不对?”   “……不是?。”   但?裴箴言一言难尽的表情和?语气让教导主任更加坚定?自己的看法:“看得出?来,陆仅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他是?故意的,那也是?你先一到位置坐下来就拖桌子,你一开?始就把?敌意展示出?来?,你难不成还指望人家陆仅对你笑脸相迎?”   裴箴言:“……………”算?,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前面这些小打小闹也就不说?,但?橡皮这件事,我想批评你两句。我们学校历年以来大大小小的所有考试,就没有出?现过哪个学生在考场上?连文具都不愿意借同学的!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影响到整个考场的同学考试,很?多同学不像你,他们的数学考试都得争分夺秒才能做完题目。而且你敢保证自己就没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吗?换位思考,如果考场上?是?你……”   没有如果,我的十个手指全是?螺,我才不会抓不住橡皮。裴箴言腹诽着,开?启脑海中的屏蔽仪摒除?张谦良的声音,转而琢磨起被叫来办公室前只来得及看?眼题目的数学题。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眼睛以正常频率眨动,还要时不时跟唾沫横飞的张谦良来一个对视,眼神温顺,透露着“是?是?是?主任您说得可太对?,简直让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认同之意。   虽然知道这小子只是?表面态度良好,内心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而且今后?百分百还要再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谦良对着这张纯良无害的脸,没忍心多苛责什么,讲?一通不痛不痒的大道理后?,就把?矛头对准?陆仅。   “还有你,陆仅。”   听到陆仅的名字,裴箴言瞬间回神,洗耳恭听。   “裴箴言不给?你捡橡皮,虽然有点不厚道,老?师也已经批评过他?,但?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说到底谁也没有资格强迫他帮忙。考试是?给?你自己考的,不是?给?别人,你为什么赌气不要邻座女同学的橡皮,宁可放着错误答案不改?”   比起裴箴言的识时务懂分寸,陆仅的为人处世就生硬多?,面对师长?的训诲,他采取非常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一张脸上?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不耐烦,对问话置若罔闻。   就凭他这个态度,张谦良也要给?他多列举几项罪名出?来。   “现在你们两个的事情在学校里已经传开??,你们两个作为高二年级的佼佼者,一直深受大家的关注,我想你对自己的影响力?多少有点数,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同学会不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造成冷漠自私的风气?”   “还有因为这件事情引发的舆论会不会对裴箴言造成什么伤害,周围的同学又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影响他的人缘,影响他在学校的生活?”   “退一万步说,你也该对自己负责,如果这是?高考呢,分数你也不要?,就为?赌一口气?你自己输得不开?心,你问裴箴言白捡一个第一名,他赢得开?心吗?”   靠,裴箴言在心里疯狂喊冤,什么白捡个第一名。   谁白捡?,那本来就是?我的。   我赢得很?开?心好不好。   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反驳张谦良,否则他没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陆仅错?三题选择题。   在考场上?看?别人的答题卷,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仅这会倒是?开??口:“我只失?三道填空题,加上?也是?第二。”   他澄清?,但?裴箴言并没有觉得好受些,现在陆仅做什么都是?错。听到这句话,他甚至非常狼心狗肺地想: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早都让你别再管我?。   “对,主任,确实是?这么个情况。”snake也帮腔,“这次考试虽然陆仅失?一些分,但?箴言的第一实至名归。”   第一考场上?有30多位目击者,八卦传播的速度之快和?范围之广可想而知,月考整整考?两天才结束,等第三天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事情早就来来回回传遍?,再一看陆仅得?第二,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下,谣言就这么出?来?。   唯独有两群人为裴箴言正名。   高二八班不必多说,不过他们的支持更多出?于盲目的护短,在绝对的政治正确之下,即便有少部分人有异议也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群人则是?高二七班,这群铁憨憨一口咬定是?陆仅自己不要裴箴言的橡皮,他们坚信陆仅宁可丢掉15分也不愿接受死对头的恩惠。   至于为什么也不要女生的橡皮,熊大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有洁癖呀!洁癖懂吗?”   逐一敲打后?,教导主任的流程来到总结归纳。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偏袒,半斤八两!两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居然为?块橡皮惹出?这么大动静来……”   裴箴言继续走神,刚才那数学题才想到一半,正好接着想。   不知不觉间,教导主任已经熟门?熟路来到?最后?的环节:提出?解决方案。   裴箴言没当回事,预料到张谦良无非让他们回去好好反省,最多各罚上?一封检讨书,中国式雷声大雨点小的表面功夫。   张谦良确实没有更好的招?。   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在场资历最浅一直没做声的汤宁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头上?。   汤宁:“不知道领导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们班和?佘老?师他们班联合上??节班队课……”   班队课?   班队课??   班队课!!!!   汤宁在两个男生惊恐的注视下,势不可挡地发布?一段恐怖言论:“……我认为让他们两个当众握手言和?,是?目前消除负面影响的最好办法。”   裴箴言寒毛倒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他本能想看陆仅的反应,脑袋转到一半想起自己应该戒掉动不动就看陆仅的习惯,于是?又强迫自己转?回去。   但?陆仅的僵硬,他也用?余光切实感受到?。   “不不不,我不介意被人误会!”裴箴言快跪下?,“我就是?心眼小不愿意借橡皮,用?不光明?的手段占据第一,我都认!”   陆仅也说:“我可以解释,还可以号召全班同学帮忙。”   “不愿意?嫌丢脸?丢脸就对?!”校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果断一锤定音,“握?手就好好记住这种丢脸的感觉,下次犯事之前给?我掂量掂量后?果。”   校长?习惯性又薅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以保证两边养长?的头发能欲盖弥彰地遮住光秃秃的头顶。   脑袋一摸,脑细胞受到刺激,反手就是?一个新主意:“明?天做完早操,你们两个上?台握手。”   汤宁想给?校长?鼓掌,她最多也就想到让两个学生到走廊上?完成这项诡异的仪式,谁料到校长?直接把?场子搬到主席台上?国旗下全校师生的面。   姜还是?老?的辣,这么阴毒的招都能想出?来。   眼见大祸临头,裴箴言终于再也顾不上?不跟陆仅有任何接触的誓言,朝陆仅看?过去。   陆仅也顾不得太多,回视他。   确认彼此眼中的东西跟自己眼中是?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能长?期屹立在尖子生云集的明?辉的top2,逆向思维必不可少。   整齐划一的两道“唰”声,裴箴言伸出?左手,陆仅伸出?右手。   两人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握到?一起,有上?次的前车之鉴,今天是?正常握法,不是?十指相扣。   “没有不愿意。”陆仅镇定地对校长?说。   为?增添可信度,裴箴言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我们很?愿意。”   陆仅眼睛看着校长?,但?空闲的左手精准抓住裴箴言递过来的右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小小拽过来一步。   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几位老?师齐齐震惊失声。   十多年的默契并没有随着两年的疏远消失,到?关键时刻,依然能爆发连他们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威力?。   一唱一和?起来,说是?事先对好的台词都有人信。   陆仅:“你们可能对我们有点误会,我们两个是?铁哥们。”   裴箴言添油加醋:“家都住的对门?。”   陆仅增加筹码:“我们的猫还是?一对。”   裴箴言总结:“考试我们俩只是?闹着玩呢。”   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主任&snake&汤宁:“……?!”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裴箴言和?陆仅暂时陷入无事可做无话可说的状态,只能干巴巴地维持着拉手的姿势,静候宣判结果。   分不出?是?谁的手心出??汗,潮湿的水汽被紧阖的双手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无处蒸腾散发,只能印入彼此掌纹,顺着微小的纹路四处蔓延开?去。   滚烫而刺痒。   任何试图缓解不适的小动作,都只触发精致敏感的触觉,几乎要传入脉搏,与心跳相通。   有关裴箴言和?陆仅的关系,学校里的传闻五花八门?,确实有一种小众说法说他们曾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最后?为着一个女孩子反目成仇,但?别的版本也说得头头是?道,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校长?看看陆仅,又看看裴箴言,看完再看陆仅,看来看去,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收回成命之际,snake和?汤宁突然反应过来。   snake:“不对啊,陆仅,你家住的月海湾,据我所知那是?别墅区,哪来的对门??”   汤宁:“裴箴言你以为我没去过你家,你家对门?根本没有人住!”   陆仅:“……”   裴箴言:“……”   反转来的太快,办公室里陷入更诡异的沉默。   半晌,校长?率先反应过来,紧接着大家也反应过来?,除?裴箴言和?snake两个知道内情的,其余众人纷纷看向汤宁。   年级主任好奇:“小汤你怎么知道裴箴言家对门?没人?”   高中很?少还有老?师上?门?家访,尤其是?裴箴言这样的尖子生,更不存在家访的必要,汤宁没辙,不得已公开??自己跟裴箴言的关系:“箴言是?我表弟。”   年级主任“啊”?一声当做回应:“既然是?姐姐,那管教起弟弟应该很?方便吧。”   人家主任只是?没话找话说上?两句,汤宁却想?很?多有的没的:“主任,虽然箴言是?我表弟,但?我绝不会因此徇私舞弊,我会对他有更加严格的要求。”   年级主任:“小汤老?师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汤宁:“我也从来没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包括我对箴言也是?这么要求的。”   那厢校长?却再度让大家见识到?他之所以能坐上?校长?这把?椅子肯定有两把?刷子:“既然你们两个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家就住的对门?,那陆仅,你怎么不知道汤老?师和?裴箴言的关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得知汤老?师是?裴箴言表姐的时候,脸上?是?惊讶的。”   事已至此,实在没有垂死挣扎的必要。   裴箴言认命,甩开??陆仅的手。   再拉下去,他都怕自己的手融化,他以前都不知道陆仅的手这么热,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手的温度传染给??陆仅,反正两个手拉在那边越来越烫,带着整个人都微微发热,他脑子都要开?始犯糊?。   前次拉手好歹关系有所缓和?,这次直接发生在彻底绝交以后?,全看在反正一定得拉手那在六个人面前拉总好过当着全校两三千个人的面上?才忍辱求全。   四只手一分开?,满手心的潮湿接触空气,化作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但?皮肤相贴的触感却一时半会无法从皮肤上?抹去,依然清晰烙印。   陆仅手一空,随即不动声色地揣进?兜里。   裴箴言估摸着以这货的洁癖程度大概率正在心里拼命嫌弃他,恨不得当场冲去洗手间洗个手。   别说陆仅,连他都感到很?不自在。   他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扯着卫衣领口散风,体表的灼热这才逐渐降温。   “两位班主任和?校长?都已经揭穿你们,”张谦良问,“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两个男生各自撇开?头,谁都不看谁一眼,彻底撕破三分钟前双簧似的伪装。   “还挺能演,真有你们的——”张谦良回想起两个男生为?逃避惩罚的不折手段也忍不住笑场,随即又干咳一声正?脸色,“既然都无话可说,那就按照校长?说的来,明?天课间□□们两个上?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握手言和?。这招非常好,我准备在学校里大力?推行,以后?再有学生敢惹事,就给?我到台上?去握手,我看谁还敢乱。”   *   午休结束,二人被放行。   教室里仍是?静悄悄,很?多人还在睡,春天容易犯困,又是?月考刚过比较松懈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抵挡不住瞌睡,还能精神抖擞看书刷题的那一批基本都是?考砸的。   鲁智和?大圣这次的班级排名双双进?到全班前15,都对自己很?满意,裴箴言回到座位的时候,这俩人都睡得雷打不醒,其中大圣还占?他的位置。   裴箴言不免觉得感情受到欺骗,因为明?明?他临走前,西游组还担心到恨不能生死相随,哪料到转头就睡得无忧无虑。   谁能想到,这世上?唯一跟他共患难,唯一能跟他感同身受的人居然是?陆仅那头白眼狼。   他手起刀落,把?一本书拍到?大圣脸上?。   “卧槽!谁!”大圣从睡梦中惊醒,见是?裴箴言,没法还手,只得一巴掌拍到鲁智头上?,“绿胖,起床!”   鲁智醒来反手往大圣脑袋还?一掌,骂道:“还不快给?市花腾位置。”   “哦哦,不好意思忘?。”大圣赶紧从裴箴言位置上?蹿起来,做?个“请”的手势,“市花请入坐。”   西游组马后?炮,做出?很?关心的样子,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扇风送凉,恨不得还给?他揉肩捏腿:“怎么样,学校没为难你吧?”   裴箴言根本没心情搭理他们,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操蛋的握手言和?。   日啊,怎么就摊上??汤宁这么个表姐,猴子派来整他的吧。   锦城四季多雨,尤其是?春夏季,动辄十天半个月不放晴,以前裴箴言最讨厌下雨天,出?门?不方便不说,还没法打篮球。   但?今天他用?三年颗粒无收的农民祈求龙王降雨的虔诚打开??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只有30%的几率降雨。   30%,这踏马不是?和?老?天玩石头剪刀布吗?   他甚至打起?明?天请假不去学校的歪主意,睡前,他在手机各个app之间切换一遭,无意识地点进?朋友圈。   第一条信息是?一个叫超哥的人发?张坐在飞机驾驶舱内的照片,配文说:“今天飞爽?”   裴箴言想?一会才想起这个超哥是?谁,保时捷918的主人韩超,砸窗事件发生过后?,韩超找他闲聊过一两次,但?双方生活中没有什么交集,后?来也就默契躺列?。   大二的学生又是?保时捷918又是?私人飞机,这人确实富得流油。   裴箴言给?留?句言:“能帮忙在云上?撒点盐粉和?尿素吗”   韩超不一会就来私聊他?:“人工降雨?”   pzy:“聪明?人”   韩超:“什么情况”   裴箴言有点后?悔开?这个头?,以他跟韩超的关系怎么都不到谈心的地步,他连鲁智和?大圣都没说。   pzy:“就懒得出?操”   韩超:“上?学不开?心啊?”   pzy:“也没,但?肯定比不上?你这么逍遥快活”   韩超:“别羡慕,下次等你放假带你一起飞”   pzy:“那敢情好啊”   时间不早,两人闲扯几句,裴箴言打?声招呼就放下?手机。   *   第二天六点半,裴箴言眯着瞌睡懵懂的眼睛打着哈欠走出?卧室,阳台外头轻微的动静吸引?他的注意。   他扭头,下雨?。   和?老?天的石头剪刀布,他居然赢?。   下?雨不用?出?操,大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裴箴言坐在位置上?看窗外的雨,虽然废掉一周一节的体育课,但?他的心情舒畅无比。   口袋中的手机一震,他打开?,是?一条微信,来自韩超。   “怎么样,人工降雨还及时吗”   这当然纯属玩笑,不过裴箴言还是?配合着回道:“太及时?,谢超哥”   天气预报刷新?,接下来半个礼拜都是?雨天,他相信学校领导没那么无聊,等天晴?,握手言和?那事也就不??之?。   正这么想着,广播发出?“呲呲”的嘈杂声。   “喂,喂喂?”张谦良开?始试音。   不是?吧,裴箴言心里闪过不详的预感。   “今天下雨,走廊和?楼梯都比较滑,同学们不要追逐打闹,注意安全。”张谦良例行公事地提醒完毕,突然话锋一转,“相信大家对高二年级前次月考第一考场的事情都已经有所耳闻,本来今天学校准备让两位当事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握手言和?,但?因为下雨不出?操,我们顺延到下一个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汤女士:我最后混到没有孙子孙女抱,学校这群领导全是帮凶!   明天还是零点更新哈 第24章   不出五秒,全校都沸腾了。   整栋教学楼拍桌起哄的喧哗震得耳膜都在颤抖,天花板被楼上班级跺得咚咚直响,不但高二教学楼在闹,后面的高一教学楼和前面的高三教学楼全在发疯。   八班也激动得要命,由此又一次可见裴箴言关键时刻没?有太大威慑力,要怪只能怪他平日里跟同班同学称兄道弟惯了。   反观高二七班,陆仅只不过无意的一个抬眸,眼神里根本没?有传达多余的意思,班里便噤若寒蝉,任凭全校沸反盈天,七班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大神,仅哥,我们能叫吗?”战神熊大不怕死?地问了一嘴。   陆仅看他一眼,低下头?去翻了一页小说,非常民?主?地回答说:“可以啊。”   高二七班:“……”   谁特么敢。   凭良心说,陆仅只是高冷了点,但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刺头?儿?,高中入学以来,他从来没?根谁起过矛盾,别说打架,甚至都没?见他翻过脸,基本的礼仪他都有,别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会回,碰上难题请教他他也愿意指点一二。   但莫名地,高二七班从健硕威猛的熊大,大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个头?女生,没?有一个不怵他。   他不需要主?动去融入集体,集体自会围绕他。   全校都在起哄的情况下,裴箴言无法从中辨认隔壁班的动静,但他完全能?象出来陆仅气场压制下七班服服帖帖的光景,再?看看自己班里热闹得像过年似的,尤其鲁智还在那紧急翻词典,试图又弄出个不正经的成语来火上浇油。   裴箴言真?一掌拍死?他。   他现在主?要就?是后悔,早知道最后还是逃不过要在全校面前握手言和,那他何?必在办公室里跟陆仅一起演那一出。   这下好了,白握一次手。   莫名让他联?起汤婉约说她生他的时候顺不下来最后只能转剖,两样?罪都遭了个遍。   这么?着,他给韩超发了一句:“这雨能人工到我毕业吗?”   韩超被逗乐了:“什么事这么?不开”   pzy:“害,一言难尽”   韩超:“高中生能有什么烦恼,都小事,我下次带你出去放松一下,保你忘得干干净净”   韩超人在国外玩,裴箴言当?个空头?支票应了,随后两人礼貌结束聊天。   *   第二天周五依然下雨,除了陆仅和裴箴言,全校都在对着窗外望雨兴叹天公不作?美。   接下来的周末倒是放了晴,裴箴言照例去裴正那里过,裴钱的去处又成了问题,陆仅那里当?然是万万不能去了,前两个周末裴箴言一次把它?带去了父亲家里,小猫有点害怕,萎靡了好几天,第二周裴箴言没?敢再?带它?出门,恰逢汤婉约不出差,就?把猫托付给了她,让她帮忙换换水倒点猫粮。   汤婉约虽然叫嚣着“你回来就?别?再?见到它?”,但到底还是把猫照顾得明明白白。   裴箴言甚至从她的外套上发现了不少猫毛,根据数量,已经不是简单的不小心沾到那么简单。   他大胆猜测一下,汤女士很有可能口嫌体正直,趁他不在家偷偷撸猫了。   这周末汤婉约又出差了,好在裴钱终于渐渐适应新环境,单独在家待两三天应该不成问题,裴箴言给它?准备了几天的水和食物?,以防意外又在家装了个监控,方便随时查看情况。   周末两天,陆曦依然回避,给裴正和裴箴言父子俩腾空间,周六晚上,裴正陆曦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陆曦下的厨,手艺非常不错,她女儿?今年11岁,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小女孩,看得出家教很好。   周天的晚饭则是父子俩单独吃的,吃完饭裴正又该把裴箴言送回江南华庭。   “还有多少作?业没?做完?”裴正买了单,但没?有直接往停车场走,而?是问裴箴言,“有时间陪爸走几步吗?”   裴箴言欣然应允:“我没?问题啊,就?怕你忙。”   裴正婚期将近,虽然一切从简,但怎么也是结婚,大大小小的准备事项加起来够忙他个脚不沾地的。   “不忙。”裴正说,“陪儿?子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父子俩到就?近的湖边散步。   今晚没?有月亮,但湖面被城市的夜灯照得一览无余,反射出无数粼粼波光,靠近岸边的地方偶尔能看到荡起的涟漪,大概是小鱼小虾惹出的动静。   裴箴言看了眼手表,问:“你一会送完我再?去接陆阿姨会不会太晚?”   裴正说:“没?事,她今天就?睡她自己那。”   “哦。”裴箴言颔首,“下次我过来叫她不用专门回避的,我看着都麻烦。”   “你陆阿姨的意思是?着以后结婚了可能没?法再?这么腾地方,所以趁现在让我们父子俩多过几天二人世界。”   “陆阿姨蛮好的,跟你挺合适。”这话?裴箴言是由衷的,虽说日久才见人心,但至少寥寥几次相处里,他对她的印象很不错。   “真心的?”裴正笑道。   裴箴言说:“当?然了,你的眼光我能不相信吗?”说到一半,他又改口,“虽然我妈那边你失误了一次。”   提到汤婉约,裴正神色变得很认真,沉默片刻,说:“箴言,很抱歉我和你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爸爸永远欠你的。”   “害。”裴箴言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爷俩说那么煽情的话?干什么啊。”   其实那次听到陆仅和陆凝霜的对话?过后,他对父母分开一事释怀不少,他从前一直非常羡慕陆仅的家庭,直到得知背后的真相才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后来他偶尔会在某些瞬间?象如果父母至今维持婚姻,他的家会是怎样?。   恐怕早已乌烟瘴气,体面尽失。   而?他在其中,也势必受到很多的伤害。   “我知道有点肉麻,所以整顿饭下来都很紧张,一直在组织措辞。”承认了,裴正反而?放松下来,搭上裴箴言的肩,“这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的,箴言,爸爸要结婚了,会和你陆阿姨组成新的家庭,但是我不会因此减少对你的关注和关心,你随时随地可以找我,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也希望你还像从前那样?,有什么?说的、?要的,都可以跟我畅所欲言。不要跟爸爸生分。”   “你不说我也知道。”裴箴言嬉皮笑脸地反勾住裴正的脖子,“不然呢,你结个婚难道就?不是我爸爸啦?”   裴正哭笑不得:“算了算了,跟你这孩子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简直浪费感情。跟老爸这样?就?算了,以后谈女朋友了可千万不能这样?。”   散过步,裴正送裴箴言回江南华庭。   下车之际,裴箴言用排练了一路的轻松口吻问出盘在心底很多年的疑惑:“我能知道,当?时你为什么放弃了我的抚养权吗?”   汤婉约和裴正协商离婚那阵,都问过裴箴言?跟谁,其实一定要在父母中做一个选择的话?,裴箴言更?跟父亲生活,但外公教他,绝对不能说出答案,只有他不说,他们才能一直耗下去。   他跟父母耍着小小的心眼说自己不知道,说自己两个都?跟。   但上法庭前,裴正主?动放弃了他的抚养权。   裴正目光直视着挡风玻璃正前方,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过了很久,他才说:“开庭前我回家拿东西,听到你妈在房间哭。”   裴箴言一怔,就?这?   他以为母亲用很重要的筹码交换了他的抚养权,或者父亲为了结束婚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代价是他。   结果居然只是这么个简单到他都忍不住怀疑真实性的理由。   “我认识你妈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见过她哭,我们那个时候吵架吵得多凶啊,什么狠心的话?都舍得说出口,她哪里肯认输。”裴正扭头?看他,“我本来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你,但我没??到她会为了你哭,我真的心疼了。她在产房痛了一天一夜顺不下来又拉去剖腹才生下你,我怎么能夺走她唯一的软肋——”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后面看她忙天忙地,把你照顾得有上顿没?下顿,也是真的有点后悔。”   如果不是真心爱过,又怎么可能在最撕破脸皮的时候因为几滴眼泪便心软。   自己是父母虽然已经消逝、但曾经真心存在过的爱情的结晶,这对裴箴言来说,比继母善解人意不来事,比父亲承诺会一如既往关心他,都更能安慰他。   *   周末一过,锦城又开始下雨,像是听懂了裴箴言的心声。   “这叫什么?”大课间裴箴言望着窗玻璃上蜿蜒淌下的水珠,通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舒畅,“这就?叫天助我也,这雨指不定能下到明年6月8号,到了那天,张谦良有本事还把我跟陆全弄上主?席台,真到那天,我也不介意来个握手言和。”   他一时得意忘形,叫了陆仅的外号。   西游组听了一脸懵逼:“陆全谁?”   艹,说漏嘴了,裴箴言心里暗骂,面上却理直气壮地说:“哦,他不叫陆全啊,不好意思,一时忘了他叫什么了。”   西游组:“……???”这踏马,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下到全校都没?了脾气。   握手言和的名场面迟迟无法上演,吃瓜群众叹为观止的同时悟出个道理来,能稳坐前二宝座的两个人,大概连运气也不同于凡人。   又是个阴雨绵绵的周六,陆凝霜照例到江南华庭给陆仅做饭,母子俩一块吃完饭,陆凝霜说:“我给你多烧了点饭菜,晚上你自己热一下,我就?不过来了——你晚上应该不去吧?”   “去哪?”陆仅问。   陆凝霜说:“陆曦姐姐结婚,跟你说过的,你忘啦?”   陆凝霜和陆曦的父母关系很不错,但到了陆仅陆曦这一些小辈都已经疏远了,也就?是每年过年见个面的点头?之交。   陆仅又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陆凝霜默认儿?子不会前去参加喜宴。   “?起来了。”陆仅喝了口汤,淡淡道,“我也去吧。”   “啊?”陆凝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但看陆仅神色不像开玩笑,高兴地答应下来,“你肯去那当?然好。”   因为参加喜宴,陆仅自离家出走后第一次见到陆学文,陆学文在车上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陆仅也懒得搭理他,陆凝霜一直在圆场面,但父子俩都不买她的帐。   不过到了酒店下车,遇到亲戚,陆学文驾轻就?熟地装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来。   寒暄完毕,一个远方叔叔把话?题扯到了陆仅身上:“一表人才啊,小仅真是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长的。”   他老婆满脸羡慕地看着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也很好,听说明辉中学里面都能考第一名的。”   有这么长脸的儿?子,陆学文容光焕发,连眉宇间那一丝暗藏的阴翳都彻底消除了,口中谦虚道:“还好还好,你们儿?子也很优秀啊……”   这么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酒店大堂。   两位新人在迎宾,陆曦没?有穿婚纱,只穿了身很朴素的复古红裙,普通人没?那么多浪漫主?义?,多少有点二婚要低调的自卑感。   “咦?箴言爸爸!怎么是你?”陆学文和陆曦不由诧异,这才知道陆曦的丈夫居然是裴正。   裴正也很吃惊自己的新老婆居然是儿?子朋友的亲戚。   双方都感叹缘分的神奇,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不多时,裴箴言给前头?的客人引完路回来了。   视线落到陆仅身上,不由一顿。   陆仅从他眼神中看出一点恼羞成怒的成分。   至于为什么恼怒,原因非常好猜。   双方亲属结了亲,这下两个人正式差辈了。   陆仅认识这白捡的大外甥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装,合身的剪裁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颀长,肩是肩腰是腰,为了搭配服装,头?发也特别打理过,梳成比较成熟的模样?。   年龄摆在那,少年气到底还是盖不住,但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中间的奇妙气质。   像个新郎。陆仅心中冒出这个微妙的念头?,他有种自己前来参加裴箴言婚礼的错觉。   尽管两人各自站在自个家长背后尽量降低存在感,但大人们还是发现了盲点。   裴正笑着指指两个男生:“这么一来,以后箴言还得喊陆仅一声舅舅了。”   裴箴言:“……”真是亲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愉悦了所有人,众人哄堂大笑,就?连陆仅也没?忍住偏过头?,借着干咳的手势遮了遮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艹,这人还来劲了。裴箴言更加上火,虽然他没?有直视陆仅,但他的余光把陆仅的一切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没?事没?事,以后过年可以问陆仅讨红包了。”陆凝霜还算厚道,连忙哄他。   又有新的宾客到来,裴正和陆曦前去迎接,一伙人这才结束了关于辈分的调侃,裴正顺理成章使唤裴箴言带新舅舅一家进?去坐。   一路上陆学文和陆凝霜对裴箴言嘘寒问暖。   自从陆家搬离江南华庭,裴箴言就?再?也没?有见过陆学文了。上一次面对陆学文,他还把他当?成事业有成文质彬彬的完美邻家叔叔,今非昔比,他对陆学文的印象已经从天堂跌进?地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家暴男,?起陆仅鼻青脸肿的样?子和陆凝霜踉跄的脚步,他几乎无法伪装自己的厌恶。   他换了一边走,绕到陆凝霜身边,让自己看起来忙着和陆凝霜打交道的样?子。   陆凝霜的眼睛里有几乎要流出来的同情和心疼,在她的认知里,父母离婚对孩子而?言是天大的伤害,而?离婚后再?各自嫁娶,孩子就?彻底成了没?家的可怜虫。   引路的过程中,裴箴言和陆仅照例全程无交流,这么久过去,陆凝霜也能感觉出来两个孩子之间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但是等裴箴言走后,她还是担忧地拐拐陆仅的手臂:“阿仅,你有时间多安慰安慰箴言,你别看他今天笑眯眯的,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她说归说,但也做好了陆仅回一句“关我什么事”的准备,不过这回陆仅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箴言的身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后,只以沉默代答。   重组家庭总是格外惹人非议,今天在场所有宾客,无一不在关注裴箴言和陆曦女儿?的反应。   裴箴言全程在笑,为新人忙前忙后,热情招呼前来的宾客,对陆曦那边的客人礼遇有加,上台致辞真诚祝福新人,新人挨桌敬酒的时候,他几乎帮裴正挡掉了所有的酒。   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有半分演的成分。   来到陆仅他们这桌的时候,裴箴言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脸颊透出淡淡绯红,额上也渗出点薄汗,在光下亮晶晶,但神色清明,口齿清晰,上来就?跟准备敬酒的叔伯们声明:“酒冲我来。”   同桌都是陆家这边的亲戚,有个中年男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子,你这样?不行的,哪个新郎官结婚不喝酒,这是传统,不能就?你爸爸搞特殊啊。”   裴箴言笑眯眯,抓过一瓶红酒吨顿往自己被子里倒满,混不吝地说:“那是因为别的新郎官没?有我这么能喝的儿?子,?耽误我爸的新婚之夜,先过我这一关。”   “诶你小子——”裴正作?势做了个打人的手势,示意他少口无遮拦。   裴箴言头?一偏躲开,这会功夫已经喝了半杯红酒,冲那中年男人做了个“敬您”的手势。   自酒驾开始严管,宴席上喝酒的人就?少了下去,不过饶是如此,裴箴言在他们这桌还是喝了一杯半红酒才被放行。   陆仅眼见他谈笑风生,推杯换盏,那种自己正在参加他婚宴的错觉更加强烈,?必若干年后真真正正的那一天,新郎官也会这般意气风发,喝到尽兴扯去领带,松了一颗纽扣的衬衣领口东倒西歪,露出形状漂亮的一小块锁骨,身边是他念叨了许多年,寻寻觅觅终于遇见的比他还漂亮的新娘。   当?然也许陆仅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那场婚礼。   他没?见过裴箴言醉,从前两个人顶多偷摸着开过几瓶啤酒,毕竟他们青春年少,没?什么理由忍着酒精并不美好的口味喝个不省人事,所以他其实一点也不清楚这人的酒量如何?,但当?裴箴言的眼神扫过他的时候,他确定他已经醉得不轻。   那眼神停留得太久了,眼神里流露着很浓的情绪,几乎要有什么话?从里面流出来。   清醒的那个倔强的裴箴言绝不可能允许自己那么做。   喜宴顺利进?行到最后,陆仅随着父母离开的时候,裴箴言还在酒店帮忙处理喜宴的后续事宜。   跟亲戚道别,陆凝霜和陆学文先后坐进?车里,陆仅却站着没?动,对陆凝霜说:“我自己回去。”   他现在跟着父母回家,是父子俩装作?若无其事各自下台阶最好的方式,但他闹这一出,双方再?度不欢而?散。   独自回到江南华庭,他抱起迎上来的陆小猫走到房间的东窗口。   拉开久未动过的窗帘,对面窗口如预料中一片漆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的灯迟迟不亮,但这并不能判断裴箴言是否回到家,也许他今天会睡在酒店,也许一到家就?直接睡下,连灯都不会开。   十点,距离喜宴大部队散场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   陆仅脑海中蓦地闪过那天裴箴言一个人倚在路灯下手法生疏地抽掉大半包烟的样?子,发狠砸窗救猫的样?子,打电话??找裴正要钱却迟迟没?有拨出那通电话?时犹豫的样?子,还有今天作?为伴郎言笑晏晏slay全场的样?子。   他放下猫,直接走出家门,按下电梯上行键,来到天台。   天台上没?有灯,一片昏暗,他注意着脚下的台阶和小石块,慢慢绕过天井台。   天井台背面,有道人影坐靠在因年月风化成斑驳的墙体上,一腿曲在身前撑着手臂,脑袋深深埋下去,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夜风送来淡淡酒气。   陆仅走近,在他面前蹲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箴言鼻音浓重地开了口,声音再?不若方才喜宴上那般口齿伶俐,相反变得含糊不清,舌头?像堵在喉咙口难以动弹:“来干嘛,说过让你别管我。”   看来还没?醉到不省人事,至少光凭鞋子就?能认出他是谁。   陆仅没?管地上脏不脏,就?地坐下来,诱哄孩子似的说:“不行啊,这么漂亮一个大外甥,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和好嘿嘿期待搓手手   明晚要上夹子,停更一天,周天晚上11点左右更下一章   下一本写《那又怎样呢》(bl)或《我有病你有药吗》(bg,钟尔的故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专栏点个预收,开文早知道!   《那又怎样呢》   风靡Killers国服的女神爱琴海,神秘莫测从不透露三次元消息,人究竟美不美只是传说,至少路子是有目共睹实打实的野,最垃圾的英雄角色使的出神入化,被名队Predator收入囊中。   作为Predator的队长,年勘是全Killers最靠近爱琴海的存在,做了几年队友之后,年勘觉得只要爱琴海与他的年龄差在上下十岁之内,尚未婚配,哪怕长得再寒碜,他都认了。   爱琴海小他一岁,单身,还超纲长得挺好看的。   但是性别,男。   《我有病你有药吗》   迟顷年少成名,多年来风头无两。   他对自己的演艺生涯有明确的个人主张,每每令经纪公司头疼欲裂,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八卦媒体拍到迟顷一个月内去了三趟医美整形机构,经纪人忍无可忍,必须要干涉他:“你对你的脸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去那干什么!”   迟顷:“泡妞。”   不出两天,#迟顷整容#的传闻甚嚣尘上。   经纪人:“没法收场了,承认恋情和默认整容,你选一个吧。”   不等迟顷说话,钟尔提议:“承认整容吧。”   经纪人:?不要凭空捏造多余的选项。   钟尔迷恋地轻抚着迟顷的脸:“要是别人以为这张脸出自我的手,我就发大了。”   迟顷:?   性单恋者医美圣手x老天追着喂饭大明星   *性单恋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如何拿下病入膏肓的性单恋者?   迟顷:做唯一那个甩过她的男人。   如何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明星死心塌地?   钟尔:本来以为很难,后来发现只要我是钟尔就可以了。 第25章   酩酊大醉也不妨碍裴箴言第一时间被“大外甥”三个字刺激到,登时支起了脑袋想骂人,奈何一时动作幅度过大,晃醒了勉强维持平静??脑干,强烈??呕吐欲从胃直冲咽喉。   陆仅脸色一变,洁癖患者??高度警觉使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进行紧急闪避,但下一瞬又硬生生忍住了,只微微把腿收了收。   裴箴言在楼下??垃圾桶前已经吐过两轮,胃里??东西早吐了个干净,这会只剩干呕,咽喉灼烧,太阳穴刺痛,脑袋晕眩混沌,以他目前??状态,已经顾不上?触觉系统??反馈,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背脊攀上?一只手,轻拍着为他顺气。   那感觉并不真切,皮肤像打过麻药,手过之处都是钝??,只有一点似真似幻??酥麻在游离。   又来。   自陆仅搬来江南华庭,裴箴言已经不记得自己上?过几次狼来了??当,这种忽远忽近??把戏远比贯彻到底??冷漠伤人,因为他永远不知道下一刻陆仅会给他刀还是糖。   他变得患得患失、卑微怯懦,不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裴箴言,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可他无法挣脱,一面受伤,一面又贪恋那不确定??温暖。   直到亲耳听到陆仅说不再是朋友,他才幡然醒悟,狠下心?走出泥潭。   可陆仅竟然还敢故技重施。   愤怒和委屈被酒精放大无数倍,在脑海中轰然爆炸,裴箴言忍着喉口的痉挛,奋力反手挥开陆仅??触碰。   “滚。”他咬牙说道。   他不会再上?当了。   这一挥手,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坐不住,上?身晕乎乎地往旁边倒去。   他在喜宴上就醉了,但他被一根高度紧绷的线提着,行为举止全凭着本能控制,已经难以过脑,只是在外人看来挑不出任何不清醒??迹象而已。   裴正都惊呆了,以为自己生了个千杯不醉??酒神出来,喜宴结束裴正本想给他在酒店开个房,但他坚持要回家,裴正看他意识清醒也就随他去了,托亲戚帮忙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等亲戚??车一开走,他就撑不住了,压抑许久??酒意翻江倒海反噬,一浪高过一浪地发酵,还有些断片,他怎么从小区门口走回家所在的单元楼,又怎么上???天台,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仅扳着他??肩把他拉住,对驱逐和抗拒置若罔闻:“我扶你回去。”   “滚……呕……”裴箴言话说一半,恶心??感觉又一次直冲上来,他偏头干呕半天,只吐出一小口胃酸,食道灼痛到仿佛有一把火在烧。   过程中陆仅再度给他拍背,只是他实在无暇顾及,任由陆仅动手,等呕吐??那阵恶心感过去,他疲倦地用膝盖撑住手肘,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陆仅给他擦掉眼角涌出的生理泪水,他也没有反抗,格外温顺。   陆仅松一口气,待裴箴言呼吸平稳些了,他伸手搀他:“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裴箴言忽然扑了过来将他摁倒在地,挥手就是一拳,直冲他面庞:“我他妈说过让你不要再靠近我!”   陆仅压制住躲避的本能,生生接下那一拳。   裴箴言从知道空军飞行员??录取标准包含疤痕检查一项目后第一次对陆仅动手。   这一拳完全没留情,陆仅被打得偏过头去,鼻腔很快出血,血顺着人中往下流,连同喉咙里全是铁锈味,他抬手用袖管抹了一下,等待下一波攻势。   裴箴言却没有力气了,那一拳用尽了他最后的劲,他呼吸再一次粗重,只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陆仅,眼底风起云涌全是不甘和失望。   半晌,他颓然仰面躺到了旁边的地上,睁着无神??眼睛望头顶??夜空,周边没有太高??建筑,20楼之上?,整个目光所及全是浩渺的天穹,连日的雨把锦城的空气涤得很干净,纤毫毕现,居然难得能看到星斗,缀在墨黑??帷幕里闪烁。   陆仅??鼻血一时半会止不住,他又抹一把,起身俯下腰去尝试着拉裴箴言。   这一次裴箴言没有拒绝,因为已经没有力气。   个头一米八几??男生四肢脱力地躺在地上,想拉起来并不轻松,陆仅尝试了好几种方式,终于把裴箴言拉起来背到自己背上?,过程中他??鼻血一直没停,擦了好几次。   他矮下身子,小心走过天台通往室内??门,以免门框撞到裴箴言??头。   天台没有直通??电梯,得步行下一层楼梯,陆仅垂头看脚下,走得很小心,只是两手都扒拉着裴箴言,没法再管鼻血,低着头的缘故血流得更汹涌,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   裴箴言侧脸枕在陆仅头顶,两手绕在他肩前自然垂落,有一滴血落到他手上?,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背弧度滑落,他被烫到似??,手指下意识微微一蜷缩。   “陆仅,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突然说。   那声音只剩微弱的气音,他嘴唇离陆仅??耳朵很近,被悉数捕捉。   陆仅脚步明显一顿,但没有回答。   随着下楼梯??颠簸,裴箴言整个人渐渐往下滑去,脑袋高度几乎和陆仅??持平,他重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你不能这么对我。”   “……”呼出的气流拂过陆仅??耳廓,灌进耳道,千万只蚂蚁爬过??痒,他不适地往反方向倾斜脑袋。   但效果微乎其微,裴箴言??话匣子随着第一道禁令解开后彻底打破:“在你眼里钟尔比我重要那么多吗?”   陆仅抿唇,颇有种惜字如金??意味:“没有。”   裴箴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根本没有理会他这声否认,陆仅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听他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对钟尔来真??以后我就没有再招惹过她,可你还是记恨我到今天,重色轻友到这个程度,你牛逼啊。”   “……”陆仅任由他数落,把人往上?掂了掂,话说着俩人已经下了天台楼梯来到20楼的电梯口。   陆仅不确定电梯高度会不会发生碰撞事件,对背上?喋喋不休??人说:“低头。”   “为什么?”裴箴言拒绝对他言听计从。   陆仅:“撞死我不管。”   裴箴言抬头盯着近在眼前??电梯门看了会才明白过来那意思,他依言弓起了背将脑袋抵到陆仅肩头,大概说累了,终于闭嘴。   陆仅把人背回自己家里,放到沙发上?放下,然后去厨房接热水,陆小猫见他弄回个人,警惕地上来嗅了一会,想弄清楚这是个死的还是活??。   毛茸茸的胡须在裴箴言脸旁扫来扫去,裴箴言伸手一挥,直接把陆小猫甩出半米远。   好奇心?害死猫,陆小猫气得半死,狼狈地从厚厚??地毯上?爬起来,眼见陆仅还在厨房没出来,它起了贼心,回到沙发旁打算还裴箴言一巴掌。   搬回江南华庭之后,陆小猫虽然察觉出陆仅和裴箴言已经不在一条战线,但当年胖揍一顿外加两天禁闭的教训太过惨痛,它没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报仇??绝妙时机。   陆小猫高高举起一条前臂,伸出利爪,对着裴箴言??脸跃跃欲试,找了半天角度却没敢下手。   这特么可是老丈人啊!   犹豫着犹豫着,陆仅从厨房出来了,陆小猫错失良机,做贼心虚地缩回手,装模作样往裴箴言身边一躺。   “下去,小心他吐你一身。”陆仅把猫揪开。   裴箴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是睡,陆仅伸手轻轻戳戳他??肩:“裴箴言。”   裴箴言??睫毛眨了眨,没睡着。   “我没找到蜂蜜,你家有吗?”   过了一会,裴箴言睁开眼睛,他??世界摇摇晃晃,视线不太清楚,定睛才把陆仅勉强看清,这会??陆仅也非常狼狈,半张脸都让鼻血糊花了,衣服上?手上?到处都是混着泥渍??血迹。   他怎么流鼻血了?裴箴言纳闷地想,他记得陆仅从不流鼻血,小时候他总是流鼻血,所以特别羡慕陆仅不会流鼻血。   见他半天不答,陆仅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吸引他??注意力:“问你呢,家里有蜂蜜吗?解酒。”   裴箴言??视线迟钝地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上?,研究外星人似??看了半天,嘴皮子才动了,说的是全然无关的话题:“你老实说,你在PUA我吗?”   “什么?”陆仅迷惑道。   “PUA,通过情感操控以达到自己主导两人关系??目的。”裴箴言当他不明白PUA??意思,一边解释着一边慢慢坐正了。   陆仅满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要个蜂蜜居然能扯出那么匪夷所思??剧情。   裴箴言并不在意他什么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明天早上又该跟我撇清关系了吧,陆全……仅,我就问你,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主动找我我就得接纳,你不想理我了我就乖乖滚蛋,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把我当什么?”   他逻辑缜密,口齿清晰,甚至记得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叫外号,得纠正。   看来神智非常清楚。   陆仅觉得颇为棘手,裴箴言说的这些虽然并非他本意,但他经过快速??反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种种行为确实看着阴晴不定,难免给对方造成困扰。   现在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澄清。   PUA这帽子真??太大了。   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裴箴言已经伸手指向玄关方向,理直气壮地命令道:“请你现在马上?从我家出去。”   陆仅:“………………”就不该太高看一个醉鬼。   他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顺毛捋醉鬼:“好的,我马上走,但我忘了我家的密码,你能不能告诉我。”   裴箴言当然不知道陆仅家的密码,但为了证明自己没醉,他把自己家的密码给报了一遍。   陆仅顺利打开对门,在厨房翻到了蜂蜜,然后泡好一杯蜂蜜递到裴箴言面前。   裴箴言??思维还是没换回来,他坚持觉得现在这个地盘是他??,所以他站在道德制高点,高贵冷艳地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陆仅把杯子递到裴箴言嘴边,麻木而卑微地说,“你把它喝完我就走。”   裴箴言吸吸鼻子,蜂蜜香醇??味道飘进鼻腔,他晚上?吃??东西都吐光了,胃里连点水都没有,又饿又渴,喉咙和食道还让呕吐物腐蚀得剧痛无比,嘴里??滋味也不好受,这时有一杯蜂蜜水喂到他嘴边,不亚于沙漠甘霖??诱惑。   “我不……”喝字未完,陆仅已经趁他张嘴把蜂蜜水给他倒进去一些。   舌尖被甘甜??水润泽,驱散苦涩,裴箴言什么拒绝??话都说不出来了,就着陆仅喂??姿势,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   他没有要自己拿杯子??意识,陆仅也就没提,根据杯中水的余量慢慢倾斜角度喂他,保证既让他喝??到水,又不至于灌进人鼻子里面去。   一杯水很快见底,裴箴言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恢复了赶人??架势:“好了,你可以走了。”   “你喝个水我真是赚进两百万了。”陆仅没好气地吐槽一句,扭头进了厨房,先洗了把脸和手,然后打开冰箱,拿出陆凝霜亲自包??馄饨来,水开下锅。   等他把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裴箴言面前,裴箴言发呆??视线从地毯上?转向他,又问了:“你怎么还不走?”   陆仅舀起一只馄饨:“你吃完我就走。”   “我不吃……”话音未落,一只馄饨塞进他嘴里。   温度没控制好,烫得裴箴言差点当场吐出来,但面皮和肉??鲜香味弥漫在口腔中,比山珍海味还可口,他没舍得吐,用舌尖翻了几个面晾凉了囫囵咽下,然后实力演绎端起饭碗吃饭放下饭碗骂娘:“你干什么?!”   “烫到了?”陆仅问,他勺子又舀了只馄饨,但鉴于前车之鉴,没敢直接喂给裴箴言,用自己??嘴唇贴着试了试温度,确认合适才送了过去。   裴箴言视线从他舀馄饨开始就死死沾馄饨上了,眼见它越来越近,对食物的渴望促使他张开嘴迎接。   陆仅却在半道停住了,他在馄饨和裴箴言嘴唇之间来回看了看,突然收回手,随手把那馄饨给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碗和勺子递给裴箴言,说:“你自己吃。”   裴箴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思考了好一会才接受自己得亲手吃饭的事实,接了过去,他自己吃能掌握冷热,一碗馄饨下肚,腹中火烧般的异样退下去不少,他把汤也喝了个底朝天,搁下碗具还没忘记之前??事,执着异常:“你可以走了。”   他颐指气使地一指陆小猫,说:“把你??猫也带走。”跟陆全有关的东西统统不欢迎。   陆仅:“……”   陆小猫:???   “你睡下了我就走。”陆仅深深叹了一口气,依照裴箴言现在这个思维,肯定是把他??房间当自己房间,他??床当自己??床了,他??床平时决不允许任何人穿着外衣外裤上去,裴箴言这一身何止是外衣外裤,今天在酒店起码跟两百个人周旋过,而且还在地上躺过。   换做平时,裴箴言想这样上陆仅??床得跨过陆仅??尸体。   “我自己会去。”裴箴言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不用你管。”   他头晕目眩,站起来以后勉强站稳才没摔回沙发,前进??方向果然是冲着陆仅??房间而去。   陆仅已经在那短短几秒间做好废掉一张床??准备了,他上?去搀,却被挥手推开。   “你对你每个普通同学普通邻居都这么好吗?”   陆仅手不再碰他,只虚虚地拢在他身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这句话戳中了裴箴言不知道哪个点,他突然失声吼起来,不断堆积的酒意彻底击溃他??防线,“我今天真??没有家了,我爸爸娶了别的女人了,他跟我妈彻底没希望了,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我只是想有一个完整的家,我想过年的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吃团圆饭,我不想永远只能在爸爸妈妈中间二选一,为什么跟我最亲的两个人不能跟我是同一家人,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所有美好??东西都要离我而去啊,我以为我??家没了,可我至少还有永远??兄弟,为什么你也不要我啊,我不要你帮我,我想要跟你当回兄弟,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失去你,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先求和我就会答应,可你就一直眼睁睁看着,甚至连上?高中都要改成明辉,我眼巴巴地跟过来,你为什么还是不理我,陆全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跟你争过钟尔,我罪无可赦吗?”   嘉蓝和明辉在锦城一直不分伯仲,也许因为裴正毕业于嘉蓝,从小给裴箴言讲述过许多嘉蓝??事迹,总之裴箴言从有记忆开始,嘉蓝中学就是他??梦中情校。   陆仅和明辉中学渊源较深,他有个堂弟叫陆沅,明辉中学??校董林幼华有一对龙凤胎,男孩是陆沅最好的朋友,后来女孩还成了陆沅??女朋友。   不过陆仅还是依着裴箴言,两个人从小学开始说好了以后一起考嘉蓝。   初三下学期期中的时候,两所高中开始面向全省提前抢生源,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闹崩一段时间了,不过裴箴言仍然处于坚信陆仅迟早会跟他求和??自信中,他理所当然认为陆仅也会填报嘉蓝中学。   提前招生??流程走得很顺利,他拿到嘉蓝??入场券,不必再走中考这条千军万马的独木桥。   但等到名额公布,他才发现陆仅申请??学校是明辉。   陆仅竟然连学校都不想跟他同一所。很多人都知道陆仅原先??目标是嘉蓝,有人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他只说应堂弟??劝说,给明辉争人。   彼时明辉??提前招生已经结束。   所有拿到提前招生名额??学生在剩余学生??艳羡中收拾书包回家,只有裴箴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坐回座位拿起书。   他要准备中考。   他要考明辉。   他要和陆仅待在同一所学校。   中考前那段时间格外??漫长煎熬,他偶尔会对着陆仅空荡荡的座位发呆,每一次看都能尝尽孤单??味道,陆仅跟他决裂??时间已经远超之前??记录,态度之坚决更是前所未有,他其实明白陆仅??意思,他只是做不到就此放弃。   最后他如愿以偿拿到明辉??录取通知书。   他生性倔强,无法直接跟陆仅表达和好的意思,为陆仅改志愿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相信陆仅在明辉看到他就会明白他??诚意和妥协,熬过漫长的暑假,在校园见面的第一眼,他满脸写着“求表扬”,可陆仅只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   裴箴言4岁在幼儿园认识陆仅,到今天已经过去13年,这期间他和陆仅吵过无法计数次架,每一次都是陆仅先跟他求和。   他从来没有让陆仅输过,只要陆仅跟他求和,他哪怕还没有消气,也会选择原谅。   裴箴言唯一一次放下身段,陆仅让他输??一败涂地。   这些他深藏在心底因为骄傲而无法说给任何人听的话,借着酒精的作用赤-裸裸呈到了当事人面前。   他醉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捧出真心???同时牵连出他??筋他??肉他??骨,他毕生??骄傲和矜持都被自己踩碎,畅快淋漓??同时,也痛定思痛。   这番话亦超出陆仅所能想象,他僵立在当场,过了很久很久,才颓然说:“为什么?我以为你有那么多??朋友,不缺我一个。”   他知道裴箴言会有些舍不得他,但裴箴言有无数的朋友,从幼儿园到高中,他每到一个集体都会轻而易举成为四通八达??人脉焦点,他几乎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身边总是热闹得有些过分喧哗。   拥有金山银山??人又怎么会为失去一颗夜明珠难过太久,即便那是他最亮最大的那一颗。   “你说为什么?”裴箴言怒极反笑,“上?大班的时候我有一个班的朋友,但我还是回家撒泼打诨非要跟着你提前进小学读书,你说我为了什么?”   情绪喷薄,心?脏难以负荷,他举起刚盛过馄饨的碗,用尽全力掷了出去,在清脆??陶瓷破裂中,勉强找回了自己颤抖??声音:“因为你他妈??最重要!因为你他妈??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是堂弟,因为fmxzz必须是我所有角色中年纪最小的嘻嘻   本来打算下夹子就正常更新了,不过明天有点事,还是12点更新哦,过了明天恢复10点更 第26章   宿醉过后,裴箴言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他?从半梦半醒间就觉得自己?床的?朝向好像不太?对,他?的?床明明向东,此时此刻却给他?向西的?错觉。   这种情况以前也偶尔会?发生,只要睁开眼睛就能重启方向感,但这次他?睁眼半天都没能找回正确的?方向,始终觉得自己?正面朝西边。   不仅方向奇怪,整个房间都有点奇怪,乍一看?是?他?的?房间没错,稍加仔细却观察这里只是?跟他?的?房间有一样的?装修,大到柜子桌子小到墙纸插座开关,但居住痕迹截然不同?,桌上摆的?柜里放的?墙上贴的?地?上扔的?杂物没有一样是?他?的?,就连身上盖的?被子也陌生得很。   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房间只有一个——陆仅的?。   装修阶段他?懒得费那个心力,又相信陆仅的?品味,于是?一比一按着陆仅的?房间照搬照抄。   我艹,昨天发生什么了?他?惊悚地?想?,他?为什么会?在陆仅的?房间。   现在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陆仅又去哪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一动?脑筋头更疼,可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生怕是?自己?死皮赖脸要跟陆仅和好,还?强制睡到了人家的?床上撵都撵不走。   真是?那样他?立刻就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他?断片很严重,只能回忆起几?个一闪而过的?片段,拼拼凑凑半天,根据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大概串成了一条线。   他?借着酒疯跟陆仅摊牌了。   陆仅一直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有可以替代我的?朋友。”   陆仅还?问他?:“你想?跟我做回最好的?兄弟,我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陆仅自己?把?他?搀到床上的?,给他?拖鞋脱外套抽皮带。   陆仅的?表情充满歉疚,眼眶都是?微红的?,他?几?乎从中品出了痛苦的?滋味,这是?他?昨天印象最深的?画面,因为他?记得自己?也险些为此落泪。   如果以上这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么,他?们两个和好了。   裴箴言的?视线落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半边床整整齐齐,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而不远处的?沙发上,凌乱地?堆着一条毛毯和一个枕头。   昨晚陆仅是?在沙发上睡的?。   两个男生为什么有什么不能一起睡的??以前他?们一起过过不少夜。   不等他?细想?,房间门被从外轻轻推开,陆仅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背后,看?到他?醒了,脚步微微一顿。   裴箴言没筋骨似的?弓着背坐在墨黑色的?被子里,眼神透出些许惺忪和迟钝,面部浮肿且充满疲态,但即便这样仍然是?一副无可争议的?上好皮囊,也难怪全校不顾他?的?抗议非要把?校花这样的?名头安到他?头上。   陆仅这不足半秒的?停顿,于裴箴言却是?一个放慢的?长镜头,他?内心猛地?一下?惊悸,脑海中冒出一个说得通前因后果猜测——众所周知,醉酒之人没有道?理可讲,陆仅那么怕麻烦的?人,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摆平喝醉的?他?才假意答应和好。   昨晚的?一切,也许只是?一场不走心的?哄骗。   “醒了?”陆仅问。   语气很温和,带着关切。   但这对裴箴言来说远远不够,他?需要更明确、更直接的?的?信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陆仅真的?重新成为了他?的?朋友。   见他?目光直勾勾的?不理人,陆仅蹙着眉走近来到他?面前:“很难受吗?”   喝红酒喝醉是?最难受的?。   随着他?走近,裴箴言缓缓扬起脸来,陆仅鼻梁上的?淤青提醒他?忘却的?回忆——这好像是?他?打的?。   他?还?是?保持沉默。   现如今他?连底牌都交出去了,经不起任何风险。   陆仅读懂他?眼底的?警惕和防备,多年死党的?默契又一次发挥,可惜同?时会?错了对方的?意思,就像两个人中间隔着共同?目标,面对面走就行的?事,他?们却搞反了方向变成背对背。   “你喝醉说的?话算不算数?”陆仅问。   裴箴言反问:“我说什么了?”   陆仅:“和好。”   裴箴言几?乎有种孤注一掷的?悲壮感:“那你说的?算不算数?”   “废话。”陆仅匪夷所思,终于闹明白他?刚才为何用?那种眼神看?自己?,“我又没醉。”   心底高高悬着的?大石头轰然落地?,裴箴言本来就还?处在酒醉后遗症中,又经历一遭精神极度紧绷,一松懈下?来个人都快虚脱了,他?仰面倒回床上,慢慢消化?和好的?确定事实。   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了,裴箴言情绪还?算稳定,不一会?就接受了好兄弟回归的?消息,接着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抄上一旁的?枕头砸过去,骂道?:“那你睡沙发干嘛,搞得跟娘们似的?。”   “……”陆仅劈手抓过枕头,扔到一边,面上终于忍无可忍地?流露出浓浓的?嫌弃,“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我疯了才跟你躺一张床?”   裴箴言:“……”   不好意思,一时疏忽,忘了自己?是?个臭气熏天的?醉鬼。   但他?现在恃宠而骄,不承认错误反而蹬鼻子上脸道?:“嫌我脏你干嘛不给我洗个澡,这么睡了一晚我也很难受。”   陆仅:“……”   大眼瞪小眼片刻,陆仅说:“去你的?,饭要不要也我喂你?”   裴箴言舒展双臂,舒舒服服地?说:“来吧。”   他?们很容易就找回了曾经相处的?节奏和模式,好像那两年的?隔阂从来不存在。分头走了这么久,他?们都没动?那些因为对方而磨出的?棱角,任由?它们完完整整地?保存,再次拼到一块,还?是?完美契合。   正贫着,又有人探进头进房间:“箴言。”   裴箴言没想?到陆凝霜也在,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在别人面前跟陆仅称兄道?弟了,那一瞬他?居然有些莫名的?做贼心虚。   “陆阿姨。”他?坐起身,尴尬地?向陆凝霜问好。   “醒啦,好些了吗?下?次可千万别那个喝法了啊。”陆凝霜关切地?招呼他?,“快点起来吃点东西吧。”   裴箴言捂着昏沉的?头,说:“让我先洗个澡。”   陆仅不说还?好,一说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身上传来的?酒臭味,简直能把?人给熏死。   他?回家快速冲了澡,清清爽爽回到陆仅家里。陆凝霜和陆仅已经把?饭菜都盛好了,直接就能开吃。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看?到陆仅的?那一刻,他?心底涌出剧烈的?开心,剧烈到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   据说人在极度悲伤例如亲人突然过世的?时候,最开始其实感受不到难过,只有钝痛的?麻木,这也许是?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模式,用?来抵御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很多人甚至会?在好几?个月之后,才后知后觉被悲伤击中。   可能极度的?开心也有延迟。   但是?陆凝霜还?在,他?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免得自己?看?起来像在发酒疯。   根据餐桌上碗筷的?拜访位置,他?和陆仅面对面坐,但对面的?距离太?遥远,裴箴言拖了椅子挨到陆仅身边,直到两根椅子紧靠到一起不能再近才勉强满意。   陆仅一个左撇子,两个人吃饭的?手撞在一起,根本施展不开。   陆凝霜都看?傻了,哭笑不得地?说:“好回来了?之前那个生分的?哟,现在才像你们。”   裴箴言让这一说又有些不好意思,加上这个状态两个人实在没法吃饭,他?不得不把?椅子拖开些。   甚至有点羡慕陆仅腿上的?陆小猫,这个念头一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陆小猫四脚朝天躺在陆仅腿上看?裴箴言,眼底涌现出一抹本不该属于一只猫的?深沉。   完蛋了,闻不到爸爸和裴箴言之间的?火-药味了。   难道?以后陆氏小猛虎又要在裴箴言面前伏低做小装孙子了吗?   三个人吃完饭,陆凝霜又帮着陆仅收拾了裴箴言惹出来的?乱摊子才走,期间裴箴言一直抓心挠肝,想?赶紧跟陆仅过二人世界。   但好不用?意把?陆凝霜熬走了,他?看?着陆仅,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表达自己?的?兴奋。   他?表达对裴钱的?喜欢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有时候汤女士出差太?久回家,他?也会?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但他?跟陆仅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可能用?同?样的?招数。   看?起来得多gay。   所以他?只能不断没话找话,“陆全”长“陆全”短:“陆全,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吧。”   陆仅在做作业,闻言停下?笔,想?象一番那个场景:“把?别人吓死。”   虽然他?从来不跟裴箴言斗,但在全校师生眼里,他?们就是?板上钉钉的?死对头,如果毫无征兆地?和好,绝对惊起一滩鸥鹭。   尤其那些个把?跟对方班对着干当成事业的?同?学们,七班以熊大为首,八班以大圣为首,怕是?一个个都得当场疯了。   “我管他?们啊。”裴箴言不以为意。   他?迫不及待想?跟全世界宣布自己?和陆仅是?死党的?消息,要不是?他?手机没电,他?甚至想?现在就发条朋友圈。   根本没空顾及别人的?心情。   “随你,我无所谓。”陆仅低头,继续写作业,“早上一起上学还?不如上台握手言和的?时候再让他?们知道?,威力不是?更大。”   真损啊,果然老实人发起狠来才最可怕,裴箴言想?给他?鼓掌,而且也确实这么做了。   约定好明天联手炸翻鱼塘的?计划,裴箴言又说:“那我们晚上一起去哪里搓顿好的?吧,省得你妈大老远跑过来做饭。”   “……”陆仅的?笔停了,过了一会?,他?侧过头看?裴箴言,表情可谓一言难尽。   “怎么了?”裴箴言不解。   陆仅:“你看?下?时间。”   裴箴言:“我手机没电。”   陆仅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丢了过去。   裴箴言接住摁亮屏幕一看?,17:54。   “……”怪不得他?看?外面的?天有点暗呢,还?以为是?宿醉造成的?双目昏花,合着他?睡了一整天,裴箴言难以置信地?抬头,“刚才吃的?就是?晚饭?”   “你以为呢。”陆仅用?笔敲敲作业,“写作业吧,你是?不是?还?没动?过。”   裴箴言昨天忙裴正的?婚礼,前天做裴正要结婚的?自我心理疏导,周末两天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写过。   既然一个字都没写过,那还?写什么。   不然破罐破摔这词怎么发明出来的?。   大半个小时后,两个玩物丧志的?第一名一起出现在商场中,准备看?最新上映的?电影。   不过当时裴箴言提出看?电影的?提议的?时候,陆仅有异议,无语地?问他?:“我们两男的?单独去看?电影?”   裴箴言也知道?两个男生单独看?电影确实有点说不上来的?怪,但他?如果不和陆仅看?,也是?和鲁智大圣那帮人一起看?,反正没有女朋友,和什么朋友一起看?不是?看?。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和陆全。   “不想?跟我单独看?那你找个女的?来。”裴箴言说。   “……”陆仅更无语,“算了,走吧。”   为了防止在商场遇到同?校同?学影响明天原-子-弹爆炸的?效果,两人去了城郊一家经营不善随时都可能倒闭的?商场,下?了出租车,裴箴言勾住了陆仅的?脖子,这种属于男孩子之间正常的?肢体接触终于缓解了他?亲近陆仅的?渴望,平息了他?心中源源不断的?躁动?。   记得上一次他?误以为陆仅跟他?和好、上去勾陆仅脖子,陆仅非常抗拒他?的?触碰,浑身僵硬,估计鸡皮疙瘩都在衣服里竖了一身。   这一次他?勾之前想?好了,陆仅要是?还?抗拒他?,就说明不是?真心和好。   那就休怪他?当场翻脸。   所幸这一次陆仅没有,面对裴箴言的?触碰,他?的?身体肌肉呈完全放松状态,还?伸手抓住了自己?肩头垂落的?手臂,当做回应。   双方配合着完成了一出非常标准的?勾肩搭背。   这商场曾经也辉煌一时,早年建造的?时候城市里还?没有那么多车,所以停车位准备得十分有限,现如今已经无法满足市民出门的?基本需求,再加上城市中心随着发展迁移,这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里面的?店面都关了个七七八八。   商场里门可罗雀,到处都没生意,仅剩几?家还?在苦苦支撑的?店里,店员要么剥着指甲无所事事,要么聚在一起唠嗑。   电影院位于商场顶楼,除此之外顶楼还?有一个电玩城,曾经全锦城男孩子的?乐园现在也已经关闭,偌大个场地?都搬空了,只剩招牌歪歪扭扭挂在门口,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电玩城居然也关了。”裴箴言有些感慨,“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两个最喜欢跑这里来玩,把?所有游戏机的?记录都刷新了。”   “没有‘们’,只有你。”陆仅提醒他?用?词不当,“那个赛车你一直超不了记录,用?完自己?的?零花钱就打我的?主意,我不肯你就跟我打架。”   裴箴言:“现在想?想?你那时候真是?小气。”   陆仅:“……我他?妈现在想?想?你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都真是?无理取闹。”   “就无理取闹怎么着吧。”裴箴言大笑着,手又抬起来勾住陆仅的?肩膀,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再无任何心理负担,更无需做任何思想?准备。   两人插科打诨着继续前行,这时,一旁的?安全通道?里走出一对行迹亲密的?年轻人,挽着手说笑个不停。   看?清对方以后,双方都愣住了。   汤宁最先反应过来,“嗖”地?松开了snake的?手臂,并退开一步远。   裴箴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猝不及防,长久没在人前跟陆仅称兄道?弟的?习惯再度作祟,手臂也下?意识松开了陆仅的?脖子。   四人两两对望,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像活见了鬼般精彩纷呈。   一时之间,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27章   snake和汤宁,高?二七班的班主任和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在学校里—?点暧昧氛围都没有看起来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同事,居然暗戳戳地搞到一起了,还大周末的跑到人迹罕至濒临倒闭的商场来约会。   不过—?切并非无迹可寻,裴箴言蓦地想起snake是学校里最早知道汤宁和他关系的人,现在看来这两个人早有端倪,只是当时他未加留意这些小细节。   话说回来,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女,教同—?批学生,待同—?个办公室,日久生情完全在情理之中。   所?以裴箴言在最初的诧异后,很淡定地接受了眼前的—?幕。   消化?了两位老师的恋情,他有空想自己和陆仅的事了,奇怪了,他为什么要躲?   汤宁和snake不想轻易在学生面前暴露恋情可以理解,可他跟陆仅交个朋友碍着谁了,天经地义光明正大好不好?   如是想着,裴箴言重新没长筋骨似的挂到了陆仅脖子上,而且这次改成双臂都挂上去,颇有种炫耀的意味,然后就着这个姿势,老气横秋地跟那对尚未恢复理智的小情侣打招呼:“你们也来看电影吗?”   汤宁:“……”   snake:“……”   在汤宁和snake更加精彩的脸色中,陆仅左右手各扣住裴箴言—?个手腕,延续—?贯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问候两位老师:“好巧。”   汤宁:“……”   snake:“……”   他们在挑衅我们吗?   情侣二人对视—?眼,snake快速做出决断,给?汤宁使了两个眼色。   汤宁看懂了,没有异议。   接下来,刚刚和好正是如胶似漆阶段的哥俩好被两位老师辣手摧花着分?开?,分?别拉到不同的地方谈话。   裴箴言被汤宁拽着手臂拉进了安全通道里。   他本以为一贯嚣张跋扈的姐姐会对他—?顿威胁警告,谁曾想汤宁前所?未有的卑微,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祈求道:“亲爱的弟弟,今天你看到的事情能不能暂时先别告诉你舅舅?”   片刻的迷茫后,裴箴言很快想到了原因,舅舅嫌老师没前途,曾明令禁止汤宁找男老师谈恋爱。   裴箴言当即为snake打抱不平:“渣不渣啊你。”   “我渣你个头!”汤宁的暴脾气—?个没忍住,求人的态度直接崩掉。   裴箴言不适地掏掏耳朵,知道自己占据主动权,他气定神闲地盘问汤宁:“你就说你是不是怕舅舅生气。”   “是啊。”汤宁说。   裴箴言反问:“那你还不渣?”   “我他……”汤宁险些爆村口,但想到自己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又把脏话紧急咽了回去,“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和佘海昨天刚在一起,今天第—?次约会,谁能想到这么倒霉第一次约会就遇到你们两个兔崽子。”   信,裴箴言怎么不信。   他和陆仅也才刚和好,第一次出来玩特意挑了个偏远地带,谁曾想还是遇到了熟人。   “我疯了才现在就让你舅舅知道,我又不是欠骂。”汤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设身处地,你要是交了女朋友,难道会刚在一起就让家里知道吗?”   裴箴言跟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会啊。”   他那会都没跟钟尔怎么样呢,就急哄哄跟外婆宣布自己找到理想中的老婆了。   “……”汤宁俨然已经出于崩溃边缘,全靠求生欲吊着才好声好气,“正常人都不会,OK?反正我拜托你,你千万不要跟家里说,等到确认两个人合适,我自己会说。”   裴箴言闷声不响抬头看天花板。   期间汤宁就在旁边心惊胆战等他。   半晌,裴箴言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要封口费的意思。   趁火打劫啊,汤宁咬牙切齿:“多少,500?”   裴箴言:“1000。”   汤宁讨价还价:“800行吗?我还在实习期,没几块钱工资。”   裴箴言不为所动,继续看天花板。   汤宁没辙,打开?微信给?他转了—?千块钱。   裴箴言终于笑逐颜开?,满口答应。   达成共识,姐弟俩一起往安全出口走,汤宁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不够严谨:“不止是家里,学校里也不许乱说,就你和陆仅知道。”   裴箴言想了想,说:“那是另外的价钱。”   “……”汤宁七窍生烟。   而电玩城昏暗的角落,伫立着snake和陆仅两道人影,对比姐弟俩的鸡飞狗跳,这—?头的氛围要沉稳许多。   “你和箴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snake问。   陆仅:“就这两天。”   多—?事不如少—?事,他没说自己和裴箴言十几年前就很好,否则免不了要解释之前为什么不好。   snake:“然后就勾肩搭背—?起来看电影了?”   就着外面廊道上的灯光,陆仅打量着snake:“听你意思好像不希望我们两个这么好。”   “怎么会,交友自由,交友自由。”snake连说了两遍“交友自由”以强调自己绝对没有干涉学生的正当权利,“你们能成为好朋友,我真的很为你们开心。而且我觉得你们确实?也很适合当朋友,性格互补,强强联手。”   陆仅微笑着静待下文。   在那似乎能洞察—?切的眼神中,snake败下阵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在学校继续保持从前的状态。”   陆仅:“凭什么?”   他说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   —?字之别,但带给别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snake教陆仅大半年了,多少有点了解自己学生的性格,他没跟陆仅计较这句听起来不大礼貌的问话,而是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请求:“陆仅,我相信你其实应该看得出来,我,还有别的任课老师,甚至学校,其实都是支持你们两个班闹不和的。”   陆仅默认,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懂学校的态度。   “甚至可以说,我们其实不想看到你们和解,因为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两个班的学生很有可能失去动力,再难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snake选择开诚布公,“所?以其实我们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那次班队课所谓的握手言和也是因为看到两个班之间的气氛突然低迷才临时想出来调动情绪。维系两个班之间的竞争和各班内部的高?度团结,矛盾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助燃剂。可你们两个一旦和好,—?定会打破平衡。”   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陆仅脸上没有—?丝波澜。   snake怀疑他随时就会来一句“那又关我什?么事”。   他—?个万年top2,本质上跟这—?些弯弯绕绕没关系,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成绩跟好朋友在学校玩地下党,snake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已经四月中旬,离放暑假也就差不多两个月时间,等到高三你们想怎么高?调就怎么高?调,就这两个月,辛苦你和箴言—?下,好不好?”   明辉中学高?中三年会进行三次分班,高?—?入学随机分配,高?二分?文理科重新打乱,高?三则按照成绩将学生分?为尖子班、提高?班和普通班,便于控制进度,因材施教。   频繁换班导致历代明辉学生都对自己班级没有太大的归属感,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是史无前例的两个例外。   可这样两个团结的班级,寿命也只有短短一年。   “等到高三开?学,两个班就都散了,其实大家的缘分?很短暂,我也只能当你们大部分人一年的老师,但我真的希望尽自己所?能教好每—?个学生。”snake语气难掩伤感,“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当然这是你们的自由,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   陆仅垂下头,用鞋尖在积了厚厚—?层灰尘的地上来回划拉两下,划出两道痕迹露出底下白色的瓷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周身的气场已经软化下来。   snake心下—?松,感动得几乎想给爱徒—?个热烈的拥抱,但介于爱徒冷漠如冰山,—?抱指不定会当场翻脸,snake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到底还是裴箴言那小子胆大包天,两天就敢往冰山身上吊。   “明天天晴,升旗仪式的握手,帮我们取消掉。”陆仅也有自己的要求,他不介意跟裴箴言握手,但他不想让别人看热闹。   “……”snake答不下来。   陆仅无语:“两个月我都答应你了,这点小事你不答应我?”   snake:“张主任都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布过了,你让他怎么收回成命,这不是当众打自己脸吗,以后他在学校还有什?么威信。”   “……”陆仅掉头就走,“那我反悔了。”   “别啊。”snake知道陆仅只是做个样子,他憋着笑?追上去,“握个手有什?么,刚才跟连体婴一样抱来抱去也没见你怎么样啊。”   抱来抱去……陆仅脸更黑:“我真反悔了啊?”   “别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团结友爱的好同学。”   师生俩走到外面廊道上,跟结束权钱交易的姐弟俩迎面撞上,小情侣两个偷偷冲对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区别在于snake分?文未花白捡个大便宜,所?以阳光明媚,汤宁损失惨重,心在滴血。   殊不知他们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害得我们电影都迟到了。”裴箴言得了便宜还卖乖,问两位老师,“你们哪场电影?”   snake刚要回答,汤宁却说:“我们已经看完了,准备回家。”   其实他们还没看过,但她怕跟俩兔崽子同—?场,最近就那一部电影比较好看,撞场次的可能性高达80%。   她实在是没那个本事和脸皮当着学生和表弟的面谈恋爱。   两拨人就此道别。   哥俩好一对答案,发现问题了。   “原来snake找你是不想我们暴露关系?”   “原来你姐找你是不想他们暴露关系?”   陆仅对裴箴言的处理结果没有异议,但裴箴言对陆仅的处理结果很有意见。   “那你自己去找snake说理去。”陆仅说。   裴箴言埋怨归埋怨,但让他硬下心肠置班里的同学于成绩下降的风险之中,他也是万万做不出来,只能不情不愿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听说陆仅连明天握手言和都没取消,他彻底服了:“我跟汤宁谈判一趟,骗回来一千五百块钱,你呢,让snake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合着你的冷酷无情软硬不吃全用来对付我了呗?”   陆仅:“……”   裴箴言从取票到买可乐到进场坐下—?直一言不发,双手抱臂直视前方大屏幕。   电影已经开?始好一会了,剧情没头没脑的,裴箴言连蒙带猜地看着,余光瞥见陆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了屏幕,然后点开微信,找到snake,开?始打字。   打完,陆仅把手机举到裴箴言面前。   输入框—?串文字已经打完,只等发送:“佘老师,不好意思,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我反悔了,两样都是”   陆仅能察觉出裴箴言的不高?兴,那句“合着你的冷酷无情软硬不吃全用来对付我了呗”看似只是嘴炮,事实?上是真心话。   依照裴箴言从前的性子,—?定会直接走掉,但这—?次他非但进了电影厅,甚至连生气都表现得很隐晦。   陆仅隐约能猜到为什?么,因为裴箴言不敢像以前—?样耍性子,他怕他又不跟他求和。   他心中涌出一股酸涩,自己竟害得—?个肆意妄为的混世魔王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这样可以吗?”陆仅压低嗓音问,用了哄人的口吻。   裴箴言顿一下,越过手来,往他手机侧面的锁屏键上—?按,说:“算了,snake和主任也不容易。”   陆仅的态度明显取悦了他,他的低迷情绪一扫而空,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往座位上大喇喇—?瘫,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顺眼,什?么都能忍:“不就演两个月吗,不就握个手吗?”   *   说是看电影,事实?上两个人都没坚持几分?钟,裴箴言虽然睡了很久,但红酒的威力太猛,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是不舒服,坐下没多久就歪着头睡着了,中途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陆仅的外套,而陆仅在一旁也睡着了。   陆全怎么也这么困?裴箴言如是想着,影院里冷气开?得很足,他迷迷糊糊把外套给?陆仅搭了回去。   陆仅登时醒来,见裴箴言还准备睡,又想把外套给?他盖上。   俩人推脱一阵,裴箴言抢过衣服抖开?,抬起座位中间的扶手,往陆仅的方向挪近些,然后把外套分?了陆仅—?半,说:“—?起盖。”   外套不大,为了确保都能盖上,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体温在衣服里面升腾汇聚,制造出一片足以抵御寒冷的滚烫暖流。   裴箴言寻了个舒服的睡姿,霎时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是电影结束,头灯灯光亮起,大荧幕上滚动播放着演员表。   身边的陆仅眼神—?片清明,不像睡过的样子。   “你没睡啊?”裴箴言把外套递过去,懒洋洋地问。   陆仅接过衣服搭在臂弯上:“嗯。”   “电影怎么样,讲什么了?”裴箴言打着哈欠,随口问道。   陆仅:……没看。”   裴箴言匪夷所?思地看过去,他上下打量陆仅,看怪物似的:“没睡也没看电影,那你在干嘛?”   陆仅先发制人:“看我失而复得的好朋友啊。”   “……”魔法只能用魔法打败,话筒被抢,裴箴言—?时也噎住了,干瞪眼半天都没想到要怎么回嘴。   *   回到江南华庭十点多,裴箴言精神不济,打定主意周末两天的作业开?天窗,打算洗个澡就上床睡觉。   而陆仅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下。   两人在电梯口分别。   十—?点过半,陆仅还在书桌前跟周末的回家作业斗智斗勇,根据余量计算,保守估计得耗到凌晨三四点。   他昨晚—?夜没睡,这会也有点熬不住,于是难得犯了次懒,陷入到底要不要继续奋战的天人交战。   这时门铃被摁响。   这个点了,裴箴言?   门外果然站着裴箴言,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门一开?他就自顾自走了进来,熟门熟路直接走向陆仅的卧室。   进了卧室,他掀开?焕然一新的被套床罩躺进去,安详地闭上眼睛:“明天—?天都要装不熟,那今天晚上熟—?下。” 第28章   陆仅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跟进去。   被?子里鼓起一团人型,修长四肢从?反着绸光的薄被?中伸出来,舒舒服服摆成一个“大”字。   有种动物圈领地?的既视感。   以前两家没有买到对?门的时候,陆仅和裴箴言一到放学或放假总混迹在一块,有时候是裴箴言到他?家来,有时候是他?到裴箴言家里去,时间太晚了就顺理成章住下。   后来都搬来江南华庭,出个门就能回家,再加上大家进入青春期,开?始形成个人空间的概念,睡在对?方家里的次数就很少了。   再后来,两个人闹崩,连话都不说了。   细数下来,他?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一起过夜。   裴箴言躺了一阵没听见陆仅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微微撑死上半身,看了过去:“干嘛,不欢迎我?”   陆仅现在哪敢不欢迎他?,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站着不动:“你人脏不脏啊?”   “靠。”裴箴言要骂人了,“洗过澡了,睡衣也?是新的。”   但洁癖患者一下就找到了新的漏洞:“新的,没洗过?”   裴箴言:“……”   “……”陆仅懂了。   “谁买个睡衣还要洗一遍才穿?”裴箴言又躺了回去,耍起了无赖,“反正我躺都躺了,你受不了那?你睡沙发吧。”   陆仅反问:“谁买个睡衣不洗就穿?”   “我就没见过洗的。”裴箴言其实没注意过别人睡衣买回家穿之前洗不洗,反正他?就咬死了没见过,他?最烦陆仅就这点?,这也?脏那?也?脏,麻烦自己就算了,还麻烦他?,他?把脸埋进枕头,嘟囔道,“也?没见你房间多干净啊。”   陆仅的房间虽然不至于跟裴箴言的狗窝一样,但顶多也?只能说看得过去,绝对?算不上特?别干净整洁那?挂。   这就涉及到洁癖患者的不同属性?了,其中一部分属于视觉性?洁癖,这类人无法忍受视线范围内存在脏乱所以勤于打扫,也?就是大众普遍理解中的洁癖;但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属于接触性?洁癖,即不愿意接触脏的东西?,所以这类人反而会特?别讨厌打扫卫生,因为打扫卫生这个过程本身就意味着触碰“脏”。   朋友之间无意义的嘴炮而已,较真去解释未免显得小题大做,陆仅没费口舌,结束了当前话题,他?走向书桌,说:“你先睡,我写会作业。”   “帮我的也?写了吧。”裴箴言说。   陆仅:“你在梦游?”   裴箴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没再回嘴,红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他?人晕乎乎的,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睡一觉。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剩陆仅偶尔轻轻翻动书页或试卷的声音,为了照顾裴箴言的睡眠,他?把顶灯和壁灯都关了,唯有书桌前亮了一盏台灯。   约莫过去二十分钟,裴箴言叫道:“陆全?。”   “你怎么还没睡?”陆仅回头,就着台灯灯光,看向裴箴言靠在床头的身影,他?书桌离床有不少距离,台灯灯光到那?边已经不剩太多照明效果,只能看到裴箴言不甚清晰的五官轮廓。   模糊场景下的氛围感更加惊人,如果鲁智在这,怕是宁可被?打死也?一定要说出那?个不太正经的成语。   “你还多久?”东床娇客问。   陆仅:“还挺多的。”   裴箴言:“挺多是多少?”   陆仅随便列举了几样,两个班的进度完全?一样,所以作业也?一样,裴箴言听了几样就喊停了:“那?你今晚还用睡?”   “不知?道。”   陆仅把翻书写字的动静控制得更轻,谁知?过了半个小时,裴箴言再度叫他?:“陆全?。”   “你还没睡?”陆仅诧异,这一来一回都一个小时了。   “我睡不着。”辗转反侧一个小时,导致裴箴言有点?烦躁,他?坐起来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亮着灯我难受。”   心?燥自然热,虽然才四月的天,他?还是来到房门口的空调控制面板处开?了冷气,直接把温度调到了最低,然后回到床上将自己整个蒙进被?子里,再次尝试入睡。   “我去书房吧。”陆仅说着打算收拾书桌。   “别写了,我一个字都没写,要死一起死。”裴箴言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更烦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还在用功我才睡不着,压力太大了。”   陆仅:“……”   五分钟后,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床垫另一头陷下去,陆仅抱了床被?子,和陆小猫先后上到床上。   毛茸茸的一团在枕边挤来挤去,裴箴言脸痒痒的,他?伸手把猫推远些?,问:“陆小猫天天跟你一起睡?”   “没,以前它都自己睡。”   说着陆小猫又挤过来了,裴箴言不耐烦:“那?它今天干嘛啊?”   陆仅说:“可能看你在,有危机感了。”   “……”裴箴言恶作剧心?理发作,脑袋一偏把陆小猫胖乎乎的身体当枕头枕,行为挑衅不够还要进行语言挑衅,“陆小猫,我正式通知?你,爸爸我回来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陆小猫当然被?气到,死命挣扎外加咆哮。   一人一猫闹得不可开?交。   “睡你的觉。”陆仅摸黑过来,把陆小猫从?裴箴言脑袋下面挖出来抱远,还往肥猫身上打了两下,敦实的肉发出清脆的拍打声,他?身体力行地?向陆小猫传递一种不祥的信息——你的好日子真的到头了。   虽然陆仅把裴箴言和陆小猫分开?了,但这俩不省心?的还是继续了一会隔空骂战才各自熄火,房间里总算彻底安静,只能听见冷气运作的轻微送风。   床很大,两个人中间隔了不少距离,又分开?盖的被?子,理应来说互不干扰,但裴箴言过不了几分钟就要翻身一次,严重干扰陆仅的睡眠。   裴箴言第20次翻身的时候,陆仅忍无可忍:“裴箴言。”   “干嘛?”   “你能不能别动了。”陆仅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起眼睛看了眼时间,“灯也?灭了,我也?躺下了,你还有什么理由?快两点?了。”   裴箴言自知?理亏,讪讪地?说:“睡了睡了。”   两分钟后。   裴箴言:“陆全?。”   陆仅:“……”   裴箴言锲而不舍:“陆全?。”   “……又干嘛。”   裴箴言犹豫一会,说:“陆小猫打呼噜。”   其实陆小猫算不上打呼噜,顶多就是呼吸有点?粗重,裴箴言纯属没事?找事?。   万籁都歇的寂静时分,没了旁的事?物干扰,失而复得的喜悦格外汹涌,比白天更无法抑制,睡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过去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现在回望已经无法具体估量,只记得那?确实是一段漫长无边的苦旅。   两年的空白在叫嚣着需要弥补,以至于他?现在特?别想亲近陆仅,甚至很想抱人家。   但这个要求gay里gay气,别说陆仅可能会把他?当变态,连他?在意识到自己意图的那?一刻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所以只好祸水东引。   只是又苦了陆小猫,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爸爸拎到了阳台的窝里,一晚上都沉浸在失宠的悲伤中不可自拔。   “行了吧?”陆仅丢完猫回来,上床之前跟裴箴言确认,“还有什么干扰项没?”   “没了没了。”裴箴言裹着被?子滚到了床沿边上,心?虚地?含糊道,“晚安。”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上六点?二十分两个闹钟一起响的时候裴箴言根本睁不开?眼睛,跟陆仅一起睡他?懒癌发作,连闹铃都懒得关,心?安理得交给陆仅。   果不其然陆仅关了自己的闹铃又来关他?的。   世界清净了,他?再次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听到陆仅起床的动静和时不时催他?起床的说话声。   过了六点?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陆仅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裴箴言的被?子:“起床,不然我先走了。”   男生睡姿随意,薄薄的睡裤下,早晨的自然生理反应无处遁形,大喇喇暴露在陆仅眼底,他?微微一怔,随即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仪别开?视线,把被?子给裴箴言盖了回去,遮住腰部以下,又催了一遍:“快点?。”   相比他?的避嫌,裴箴言口无遮拦,还能借此当做再赖一会的强有力借口:“等?会,晨-勃。”   “……”倒显得陆仅矫情了,他?重新掀开?裴箴言的被?子,没好气地?说,“晨-勃不影响你刷牙洗脸,快点?。不然我叫陆小猫泰山压顶。”   出于对?陆小猫体重的忌惮和对?自己胸肋骨的安全?考量,裴箴言终于哀嚎着克服起床困难,迎接崭新的一天。   履行对?snake的承诺,两人分别打了一辆车前往学校,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铃响前抵达学校。   每天的违纪违规都会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进行广播通报,对?脸皮厚点?的男生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惩罚,但三天两头上广播,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能避则避。   陆仅先到一步,被?尽职尽业守在校门口的张谦良当场抓获,一顿批评教?育,随后裴箴言的车也?到了,两个年级第一造成1+1大于2的效果,让张谦良喋喋不休骂了足足十分钟。   今日当值的年级组长都看不下去了:“张主任,要不还是让孩子们先回去吧,一日之计在于晨,别耽误了早读呀!”   张谦良这才消停,但仍意犹未尽,在放二人离开?前,他?说了句自以为威力很大的话来:“哼,希望待会升旗仪式过后的握手言和你们两个也?能这么有趣。”   殊不知?,昔日的死对?头转身之际,彼此看似不经意地?对?望一眼,眼底都闪过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看来汤宁和snake还没来得及把重要情报上报,可能是怕领导们经受不住打击。   *   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明辉上上下下都等?这个好天气等?了太久,阴雨连绵不休的日子里,吃瓜群众也?就想了两百种如何在全?校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用手机拍照片的法子。   东楼梯口,陆仅和裴箴言兵分两路,一个走东楼梯,一个例行从?一楼走廊绕路,在进各自的班级之前都要路过别的班级,尤其是裴箴言,要经过高二一到五班,到了二楼还要经过高二九班和十班。   所到之处,起哄不断,还有相熟的男生从?窗户里幸灾乐祸的探出头来:“箴言,没事?,真没事?,不就拉个手吗?大不了我先借你练习一下。”   裴箴言望着对?方伸出来的手,缓缓挑了下眉头:“说真的,现在不是陆仅的手我还懒得拉。”   听到的人不疑有他?,只当裴箴言不肯示弱才故意说反话,不由得哄堂大笑。   裴箴言从?西?楼梯上到二楼,远远看到snake正在走廊外面和陆仅聊天,这画面旁人看到只会觉得因为学生迟到所以老师批评教?育两句,只有他?猜到snake应该是在叮嘱陆仅一会握手言和的时候不能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今天虽是语文早自习但汤宁也?在教?室巡逻,见裴箴言进来,先是瞪了他?一眼责备他?迟到,然后指指教?室外面,示意他?跟她出去。   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两对?师生,四人两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忆起昨天在电影院门口的离奇相遇。   汤宁老脸一红,背对?snake他?们,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裴箴言说:“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知?道,你希望我一会上台表现得苦大仇深一点?,不要让别人看穿我和陆仅的关系。”   “你知?道就好。”汤宁欣慰之余,又觉得事?情太顺了点?,以她对?裴箴言的了解,恐怕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你能做到吗?”   “能啊。”裴箴言特?别爽快地?说。   汤宁怀疑地?眯起眼睛。   裴箴言:“我没写作业,你的别让我交。”   汤宁:“……”咬碎牙忘肚子里吞。   裴箴言:“还有你男朋友的也?别让我交。”   汤宁:“……”   这还没完,裴箴言说:“陆仅应该也?没做完。”   汤宁险些?破口大骂。   交易达成,裴箴言心?满意足地?进到教?室,前后左右的同学一股脑围了上来,看似关心?实则对?一会升旗仪式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裴箴言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拿出手机做贼似的给陆仅条短信:   “物理和化学作业不用补了,我帮你跟汤宁打过招呼了”   短信刚发出去,鲁智又凑过来想跟他?说话,裴箴言立马翻转手机,警觉道:“你干什么?!”   鲁智很委屈:“没啊,我关心?你的心?理状况。”他?没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屏幕画面,好奇道,“你在跟谁发短信,这么见不得人。”   裴箴言脑子快速转了个弯,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10086查话费,我以为老师呢,吓我一跳。”   “噢噢。”鲁智没多想,“我就说嘛,这年头谁还用短信聊天。”   裴箴言:“……”埋汰谁呢!   等?鲁智把头转回去,他?又把手机拿出来了。   陆仅回他?了:“= =我也?说了”   这种高度的默契令裴箴言非常愉快也?非常自豪:“厉害啊,学会谈判了”   短信那?头显示了好一会的输入动画,陆仅的回复跃然屏上:“省得有人又说我只把冷酷无情软硬不吃用到他?头上”不等?裴箴言把这话细品两遍,鲁智又把大脑袋凑过来了:“我艹,你跟10086聊什么能聊这半天?”   裴箴言快速将手机锁屏,扔进抽屉里:“聊完了。”   一会语文课要默写课文,裴箴言读了两遍默写片段,才想起自己被?鲁智打断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加陆仅微信。   不止是微信,还有支付宝,还有已经不用的QQ。   手机号码也?得存一下。   *   上午第一节 课是生物课,本省的高考理科三门课中,物理占分最高,达到120,化学100,生物最少,只占80,加上生物的竞赛分量和前两者不在一个量级,所以生物是理综科目中最不受重视的一门。   生物老师是个又矮又瘦的小老头,姓窦,大家私下里叫他?豆芽菜,豆芽菜为人古板严厉,不是学生喜欢的老师类型,上学期明辉搞了个最受欢迎教?师的匿名投票,每个学生有三张票,豆芽菜只拿了5票,这让他?深受打击,暗自发誓一定要洗心?革面,讨得学生的欢心?。   豆芽菜年纪大了,想不出什么花里胡哨的招,也?没法跟学生玩到一起,所以就跟学生说如果实在来不及写作业,可以先不做他?的,第二天再补,睡眠重要。   这话多少带点?客套成分,谁曾想两个班的学生都当了真,每天交生物作业都得三催四请,上交的数量还与日俱减。   豆芽菜忍了又忍,可学生越来越过分,而且并没有因此多喜欢他?一点?,他?深感赔了夫人又折兵,上个星期五终于忍无可忍,脸红脖子粗敲着讲台在八班发了一通火:“下星期回来,早自习一下课,第一时间,记住是第一时间就把作业给我交上来!谁要是没做,就给我站到教?室外面补完了再进来!真是惯死你们了!!”   不幸,裴箴言顶风作案,撞到了枪口上,周末生物有四张试卷,还有合计10多页作业本上的作业,他?就是有十只手也?来不及补。   全?班就他?一个人没交生物作业,一上课就被?赶到了教?室外面。   裴箴言从?小皮到大,早就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的脸皮,他?不介意罚站,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让七班看他?笑话。   后门口的位置是最能屏蔽七班视线的地?方,奈何楼上班级的拖把没拧干,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只得往七班方向挪,以避开?水滴的射程。   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背对?着教?室方向,但不妨碍他?听到七班后门口传来的窃窃私语,感受到一道道幸灾乐祸的视线。   妈的,七班还是这么讨嫌。   除了snake和陆仅。   七班的座位和八班一样,一个月一次整组轮替,这个月陆仅的位置移到了后门口,是最能看清裴箴言的人。   裴某人后脑勺都透着怒气。   陆仅的生物作业也?还没做完,这会正在英语课上加班加点?地?赶工,他?们班下节是生物课,如果没有意外他?能在那?之前把作业写完,虽然没能做到第一节 下课就交,但他?到时候把完完整整的作业拿出去,豆芽菜不能拿他?怎么办。   裴箴言做了半张试卷,突然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一震,这会不是看手机的时候,他?没理会。   但随之手机开?始狂震,与此同时,他?的耳朵敏感地?从?各位老师的讲课声中捕捉到一声来自陆仅的咳嗽。   他?看向七班后门口,陆仅的脸意有所指地?朝他?45度偏着。   裴箴言会意,往走廊两边一看,确认安全?后,偷偷把手机藏进袖口里拿了出来。   陆仅给他?拍了生物作业的答案。   他?开?始狂抄,陆仅等?做完新的就马上给他?拍过来。   抄得正起劲,西?楼梯上来督察组的老师,裴箴言赶忙遮好手机,并附加一身咳嗽。   陆仅头也?不回,径直把手机塞进了抽屉,没过几秒钟,督察组的身影便从?他?身边掠过。   一通配合天衣无缝,没等?下课,裴箴言就拿着一摞作业站到了教?室门口:“报告。”   豆芽菜吹胡子瞪眼:“你进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没做完就别进来。”   “我做完了。”裴箴言理直气壮地?说。   “你以为瞎填答案就能蒙混过关?幼稚!”豆芽菜气势汹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作业,随意翻了几页,脸色开?始变绿,“你哪里搞来的答案?”   同一年级同一科目的老师大家常有交流,七八两班学习好,所以进度也?比别的班级快,别班学生都不可能拿得出七八班生物作业的答案。   可七八两班的学生都把作业上交了,谁能给他?答案?   陆仅。   可陆仅怎么会给裴箴言答案?豆芽菜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个人是公认的不共戴天,一会升旗仪式还要被?施以握手言和的惩罚呢。   裴箴言在位置上舒舒服服坐下,示意百思不得其解想一问究竟的鲁智把头转回去。   他?突然莫名觉得,瞒着别人跟陆仅交朋友还挺刺激的。   等?到下课,男生们站到走廊上晒太阳,每次周末过后,两个班的战火就会小别胜新婚地?格外激烈,今天也?不例外,裴箴言站在班里男生的簇拥之中,眼神偶尔会飘到七班后门口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身上。   陆仅闲散地?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补作业中,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照亮那?微不可察上翘的嘴角。   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变回了兄弟,好到昨晚睡同一张床。 第29章   这头走廊三八线两端,七班和八班还在?为握手言和—?事谁更?倒霉争论不?休。   裴箴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非常容易让不?知内情的人?误会是挑衅和藐视,熊大冲他怒目而视:“我们大神平时?连话都没几句,不?信你问问全班有哪多少人?跟他说过超过20句话,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你握手,你简直三生有幸!”   裴箴言心情非常好,懒得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何况熊大说的是事实,陆仅太傲也?太难接近了,不?管别人?用什么方法,糖衣炮弹也?好,欲擒故纵也?好,近水楼台也?好,能?在?他身边拥有—?席之地的人?寥寥无几。   裴箴言就是那?寥寥无几之—?,而且多年来屹立不?倒,长盛不?衰——暂且抛开?翻车的那?两年不?算。   幼儿园已经?是太多年前的往事,裴箴言记忆很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刚入校的时?候,陆仅对他也?是很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变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大概是他死缠烂打的功力?实在?高明陆仅没能?扛住。   尤其后?面陆小猫出现之后?,裴箴言更?加确认这个猜测,陆仅可能?就吃这招,当然前提是长得好看。   陆仅,—?个闷骚的颜控。   虽然裴箴言不?理?大熊的挑衅,但自然有人?帮他怼,大圣马上唾沫横飞地喷回?去了:“你他妈瞎了狗眼了?要不?是我们市花,你们班这群乡巴佬这辈子有机会开?眼见到这种姿色的人??碰他—?下那?叫碰?那?叫亵渎!”   “亵渎?”大熊气笑了,指着?裴箴言左右肩各搭着?的—?只手,“照这么说你们班这群死基佬哪个没亵渎过你?既然被亵渎过那?么多次了,还差多—?次少—?次吗?”   “你什么意思?”鲁智—?天不?说不?正经?的成语就难受,“你们陆仅才残花败柳人?尽可夫呢!”   裴箴言:“……”   熊大都惊了,告状似的对裴箴言说:“你听见了,他说你残花败柳人?尽可夫,这可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裴箴言给鲁智横了个“—?会再?找你算账”的眼神,然后?笑眯眯叫了熊大的大名:“熊本达。”   他头—?次叫熊大大名,熊大愣了—?下,反应过来以后?色厉内茬道:“干嘛?”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怎么每次别人?找你吵架,你不?专心跟骂你的人?对喷,偏偏—?个劲到我面前刷存在?感。”裴箴言饶有兴趣地指出问题所在?,“—?会我和你们陆仅握手,你到底羡慕我还是羡慕陆仅?”   “……擒,擒贼先……擒王没听过吗?!”可怜熊大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整张脸—?寸寸涨成猪肝色,像—?个随时?都会承受不?住气压而爆破的红气球。   裴箴言充耳不?闻,继续笑眯眯:“你可别是羡慕陆仅啊。”   大熊跳脚狂怒。   陆仅耳听裴箴言欺负陆小猫似的欺负大熊,拿出手机捣鼓了两下。   不?出两秒,裴箴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他趁八班众人?忙着?趁胜追击讨伐大熊,默默退到了后?面。   陆仅的短信:“作业补完了?”   裴箴言:“没”   通过人?群间?的缝隙,他看到陆仅反手把后?门给关了。   七班众人?如临大敌,生怕是说话声太大惹得陆仅不?高兴,遂作鸟兽散,其中大熊如释重负,悄摸摸吐了口气。   虽然后?门关了,但裴箴言还是能?够通过七班后?窗口看到陆仅,低着?头,看样子还在?捣鼓手机。   不?—?会他手机又?震了。   陆仅:“没写完有空在?这耍人?”   裴箴言:“说来好笑”   他正要详细说说,没架吵了的鲁智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他抢先—?步将手机锁屏,奈何绿胖眼尖,注意到他的手机又?在?短信页面,顿时?警觉起来:“你跟谁发短信?别说又?是10086。”   在?其余人?凑过来看,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屏幕。   大圣问鲁智:“什么短信?”   “不?知道跟谁发短信,上课都不?消停。”鲁智指指点点,“还说是跟10086,10086成精了不?成?”   “短信?不?是微信?”大圣抓住了精髓。   “对,短信。”鲁智百思不?得其解,“问题是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用短信聊天的?”   “除非—?种可能?。”大圣故作神秘。连裴箴言都看过去了,好奇他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大圣:“这还用问?肯定是市花追不?到人?家,人?家不?同意加他微信呗。”   裴箴言:“……”   上课铃响,—?伙人?感慨着?“世上竟有如此眼瞎之人?”回?了教室。   裴箴言落在?最后?,眼神不?经?意似的,跟隔壁班后?窗口的陆瞎子轻轻碰了碰。   七班后?窗是开?着?的,以上对话应该能?传进去,陆仅但凡有点眼力?见,都该自觉把微信好友请求发过来。 第二节 课是汤宁的课,裴箴言在?上课第—?分钟的时?候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没有新的好友请求。   可能?陆全还没这么快。   五分钟的时?候,他第二次看微信。   还是没有好友请求。   应该是不?想上课做跟学习无关的事。   这给了裴箴言—?记警钟,和好以后?他的大脑—?直处于亢奋状态,是时?候降降温了。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陆仅的短信来了:“怎么个好笑法?”   什么毛病,发短信还发上瘾了,裴箴言腹诽着?,但还是回?复了:“上次我感冒,有人?匿名往我们班送了盒感冒药,我让汤宁查了监控,然后?你猜怎么着??”   那?个送药的高—?学妹,裴箴言上周五在?学校里又?遇到了,跟熊大在?—?起,叫熊大“哥哥”。   比起眼神里坦坦荡荡的学妹,—?天天想方设法找他吵架的熊大更?可疑。   今日—?诈,八九不?离十。   黑到深处自然粉,粉圈诚不?欺他。   陆仅的重点独辟蹊径:“你可真是闲的,—?盒药还让你姐查监控”   裴箴言想骂人?。   他为什么查监控,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陆仅个赤佬天天PUA他,害得他在?这段友情中卑微到尘埃里,指望陆仅能?关心他—?点点。   “……这里涉及到勒夏特列原理?的应用……”讲台上,汤宁说到—?半突然顿住,全班都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裴箴言,“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站在?讲台上,你们在?台下的—?切动静老师尽收眼底?”   裴箴言:“……”   普通任课老师还有可能?不?管闲事,但栽在?班主任手里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尤其他这个表弟的身份,汤宁铁定要拿来立威信,果不?其然,他的手机惨遭土匪剿除。   没收手机这点小事足够沉闷无趣的课堂上掀起—?场小风暴,鲁智和大圣在?混乱中快速交换了眼神和口型。   大圣:“又?是刚才那?个?”   鲁智沉重地点头。   大圣:“艹——”   打死陆仅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接下来很长—?段时?间?内,八班抓心挠肝想要查清底细的神秘“短信妹”。   汤宁顺便说了句题外话:“期中考后?的运动会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会体委到我这里来领报名表,没别的要求,就—?个——都报满。”   “这还没别的要求呢?要求太多了好吗!”班里哀嚎,尤其是女生。   汤宁说:“毕竟这是我们高二八班唯—?的—?次大型活动,我希望大家能?够全力?以赴。”   随着?这句话,手机风波带来的混乱翻篇,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安静下来。   汤宁点明了—?个大家—?直以来都避而不?谈的话题:这个集体的相聚已经?进入倒计时?。   等到上了高三,大家各自进入不?同的班级,对高二八班的感情终将被另—?个班级的集体荣誉感替代,再?在?路上碰到,也?只是不?咸不?淡的“高二同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还有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好好珍惜时?间?,就是唯—?能?做的。”汤宁很后?悔自己提这么伤感的话题,匆匆安慰两句,忙把话题转移开?,“好了,我们接着?上课……”   少年人?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下课铃响,已经?没什么人?还在?惦记分班的事情,因为接下来的课间?操,将有—?场世纪握手要进行。   操场上—?片骚动,裴箴言头顶—?场前所未有盛大的注目礼,心中闪过五个大字:愚蠢的凡人?。   这大概是明辉中学有史以来最漫长的—?次升旗仪式。   升国旗奏国歌以后?还有师生国旗下讲话的环节,等候校长演讲过程中,裴箴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紧张。照理?来说不?应该,他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多,又?性格外向,习惯了当人?群中的焦点,从有记忆开?始就不?知怯场为何物,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当众握手这种惩罚方式过于丢人?,厚颜无耻如他,心态都没法完全放平。   校长演讲完毕,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下—?个环节就是握手言和。   这下裴箴言确认自己真的在?紧张,而且随着?时?间?—?分—?秒过去,紧迫感水涨船高。   学生代表演讲完毕,等不?及的全校学生—?顿狂拍手以表欢送,同时?,几乎全场所有师生的眼光都集中到两位当事人?头上。   “接下来,有请高二七班的陆仅同学和高二八班的裴箴言同学……”   张谦良自以为出了绝招,满面春风得意,语气抑扬顿挫。   裴箴言回?过头,目光落在?队伍最后?的那?群朋友身上。   鲁智大圣还算义气,没有明显表现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个个演得苦大仇深,做出加油的手势给他打气。   人?声鼎沸中,只有陆仅注意到裴箴言两次转头过程中那?短促到几乎不?能?计量的停顿,都是冲他而来。   “……上台,握手言和,也?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与?陆仅的对视并没有安抚裴箴言的心情,直到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面站到主席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焦躁或许并非因为紧张。   而是—?种被无数倍放大的禁忌感,在?场近3000名师生,近6000道矍矍眈眈的灼目眼神,除了那?对扶额无法直视他们的小情侣老师知晓内情,就只剩下天和地,他和陆仅。   简直是生而反骨者的福音。   满场的起哄中,裴箴言肆无忌惮将眼底的笑意暴露给陆仅,并不?担心有别人?能?看得懂。   陆仅的手微凉,握在?手中能?明显感觉到骨骼感,和他的眼神—?样冷淡坚定。   这人?无趣没情调的毛病又?犯了,明明觉得很丢脸却又?要佯装镇定,裴箴言如是埋汰着?,拿蜷在?陆仅掌心中的两根手指的指甲戳他掌心,仗着?没人?看得到,他使劲刷存在?感,想撕下陆仅—?本正经?的伪装。陆仅怕痒,表情有—?瞬的松懈,随即又?绷紧,阳光下他的瞳孔被照成浅浅的琥珀色,其中—?闪而过的浅淡笑意几乎来不?及捕捉,他跟裴箴言的性子不?同,注定他没有心思在?这种时?候玩闹,手指微微用力?,示意裴箴言安分点。   裴箴言停下捣乱,倒不?是他有多听陆仅的话,而是握手时?间?已经?达到正常时?间?,是时?候松开?,再?不?松开?怕是台下要开?始浮想联翩。   就在?这—?瞬,他突然听到自己心里的另—?道声音。   他贪恋这样的触碰。   这种平时?作为兄弟没有理?由做出的举动,这种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亲近欲望。   就像昨晚他想抱陆仅的冲动—?样。   —?样不?知从何而起,—?样见不?得光。   这才是他在?台下等候时?真正扰乱他心神的东西,极度期待却又?极端抗拒,因为他知道,过了这—?次也?许再?也?没有下—?次,如果不?是学校和老师的主意,两个男生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拉手的机会。   这—?切都太诡异了,裴箴言绞尽脑汁,搜寻能?解释自己种种想法的理?由,他也?成功找到了,这两年他怕是真的太想太想陆仅了,以至于他试图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来发泄过分强烈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为了早点消耗掉那?种无法跟任何人?诉说的热情,早日回?归正常坦荡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当晚裴箴言从补习班下课连家都没回?,径直敲响了陆仅家的门。   握手言和之后?的整整—?天时?间?,他和陆仅就不?再?有任何交流的机会,别说正儿八经?的说话,就连网络聊天都因为手机被汤宁没收而被迫取消。   越是压抑不?得释放,越是澎湃汹涌。   “家门坏了。”裴箴言进门踢掉运动鞋,—?边熟门熟路从鞋柜找拖鞋—?边胡说八道,以最少的字表达了自己的中心意思——我要在?这写作业,我要在?这睡觉。 第30章   客厅里,陆小猫正无所事?事?趴在工作?中的扫地机器人身上舔营养膏,过重的体型压得扫地机器人步履维艰,与地面发出沉闷厚涩的摩擦。   听到裴箴言的声音,它叼起营养膏跑了过来。   陆仅怕它又要趁机跑去对面,连忙关门。   陆小猫倒也不强求,乖乖停下脚步,只朝裴箴言飞去一记凶狠的眼刀,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低吼。   “你欢迎我?也得欢迎,不欢迎我?也得欢迎。以后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裴箴言挑衅陆小猫一通后登堂入室,但陆小猫提醒到他了,他?还有猫闺女在家里等?他?,而且他?也得回家拿一趟备用机。明辉中学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手机被没收要么等?学期结束,要么让家长去找老师拿。   “管住你的猫,我?回家一趟。”裴箴言对陆仅说。   这和?他?前?头的说辞完全矛盾,但他?自我打脸打得坦坦荡荡,陆仅也显然早就猜到了,因此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更没问“你家门不是坏了么”的废话,非常配合地把陆小猫抓住。   陆小猫只象征性挣扎了一下。   “靠。”裴箴言见状离奇地愤怒了,“陆小猫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家裴钱了吧?!这变心也太快了,渣里渣气的你跟谁学的?”   如果陆小猫的渣是学来的,那么陆仅无疑是头号嫌疑犯。   陆仅躺枪,顺理成章和?陆小猫站到了同一阵营,帮自家宠物怼了回去:“陆小猫惦记裴钱要被你骂,不惦记也要被你骂,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裴箴言理直气壮,“随便找个理由骂你的猫。”   关门声响起,留下陆仅和?陆小猫大眼瞪小眼双双无语。   裴钱躺在猫窝里睡觉,裴箴言过去抱它,它不太配合,挣扎了一会才躺平任撸,满脸的生无可恋。裴箴言把它带回家快两个月了,它始终不愿亲近人,有些?猫天性孤僻,强求不来。   尽管如此,裴箴言要走的时候还是单方面觉得它有点可怜,他?到陆仅家去两人一猫热热闹闹,留下裴钱独自在家。   “等?到春天结束,陆仅就把陆小猫阉了……”裴箴言非常狡猾,决口不提自己也打算给裴钱做绝育,“到时候我?就天天带你跟陆小猫一起玩。”   回到陆仅那边,陆仅正在收拾书桌。   他?的书桌够大,但堆了杂七杂八的书和文具,剩余面积只够他?一个人用,如果要再挤一个裴箴言,就得另腾空间。   裴箴言看他?忙活,心里升起一丝心虚,明明各自在家拉开?窗帘就能互相看到,他?非要跑过来跟人家挤一个桌子,简直是没事?找事。   还好陆仅任劳任怨,不但没有责怪他,还关心他?:“你肚子饿不饿?”   其实这不该是陆仅正常的反应,如果从前裴箴言坚持要挤书桌,那肯定得自己收拾,打死陆仅都没那么好心,问“饿不饿”这么贴心的问题更是天方夜谭,陆仅要控制身高,不但自己不吃宵夜,还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吃。   裴箴言估摸着就像他变得很黏陆仅一样,陆仅也有一点分开?太久后乍然和好的无所适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开?心,所以格外小心翼翼,顶多只敢在口头上?损他?,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互怼。   等?两年的隔阂彻底消除,怕是再难享受这样的待遇,裴箴言抓紧时机,蹬鼻子上?脸说:“饿的。”   于是收拾好书桌的陆仅又下厨房去了,往电饭煲里下了小半袋蒸饺,自己只盛了一个解馋,剩下的都端给了裴箴言。   “太惨了,一个饺子。”裴箴言十分同情陆仅的遭遇,“你要是最后没考上?空飞是不是会疯啊?”   陆仅的饺子已经举到了嘴边,正要咬下去,忽然间听到“空飞”一词,瞬间罪恶感爆棚。   看他?放下筷子,裴箴言问:“你不吃了?”   “不吃了。”陆仅没好气,“托你的福。”   裴箴言就等他?这句话似的,“唰”地把自己餐盘递了过去:“那给我?。”   大概是因为长期控制食量已经忘了正常男生的胃口,陆仅只给他?准备了6只饺子。   他?差点没懂这顿夜宵的意义在哪。   陆仅看看饺子,又看看裴箴言,一时没动手。   “怎么了?”裴箴言不解。   陆仅说:“我?咬过了。”   裴箴言也看向陆仅碗里的饺子,还是完整的一只,上?面有一道淡之又淡的齿痕。   跟陆仅喝同一瓶水,吃同一盘菜,裴箴言都习以为常,眼下的情况虽然稍有些?特殊,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将餐盘又递进一寸,莫名道:“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既然要吃的人都说不在乎,留牙印的人哪还能继续唧唧歪歪,陆仅顿一下,把那只饺子拨进了裴箴言盘中。   裴箴言满意了,一边捣鼓备用机,一边用筷子随意戳了只饺子咬了一口,那一弧浅浅的痕迹便消失了。   来去都轻描淡写,几乎没有人在意它曾存在。   “够不够?”陆仅别开眼,站起来,“不够我?再给你烧。”   陆全真的变身贴心小棉袄了?裴箴言诧异地看过去,但想想再下一次厨挺麻烦的,而且他?本身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就也体贴了一把,“算了不用了,有冰可乐吗?”   他?本意是自己去拿,结果陆仅说了声“有”就帮他?去拿了。   裴箴言目瞪口呆望着陆仅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抓住机会,趁陆全还在适应期趁火打劫提点什么过分的要求,才不枉费这天赐的bug。   陆仅拿回来两听冰镇的可口可乐,裴箴言就着吃完六只饺子,问:“你还有多少作?业没做?”   “做完了。”陆仅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一些?习题册和?试卷,都不是学校里布置的那些。   作?业很多,一般学生都得下了晚自习以后拿回家或者寝室继续写,更别说晚自习时间得用来补课的裴箴言,“嘶——”他?倒抽一口饱含嫉妒的凉气,“我?还一个字都没动。”   本来他会趁白天课间和上?课老师讲简易部分的时候见缝插针写点作业,以减轻回家后的负担,奈何他?今天整个课余时间都在忙着补周末的回家作业……还有忙着去走廊看他?的新战利品。   “没空写作?业,挺有空跑走廊吵架的。”陆仅点点头,口吻十分赞许,“搞得我?们班鸡犬不宁。”   每次只要裴箴言出马,战火就格外激烈,因为七班男生几乎倾巢出动。   老阴阳人了。   “……”裴箴言不服,“我?也就去了三次好吧?”   而且去一次陆仅关一次门,他?一关门七班就哑火。   陆仅嗤笑:“那你明天还能多来几次。”   “跟你说不通。”其实裴箴言也觉得自己去得太频繁了些?,于是转移话题询问陆仅的意见,“我?要不不去补课了,每天累得跟狗一样,我?看你不补课也有这个水平。”   陆仅:“我?有这个水平就代表你也有这个水平?”   “我?艹,你什么意思?”水平遭受质疑,裴箴言劈手拿过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筷子,抵住陆仅的咽喉。   陆仅眼底漾起笑意,反问:“你说我什么意思。”   裴箴言当然知道陆仅什么意思,他?上?小学和初中的成绩都被陆仅压一头,上?了高中才追上,而高中他正好开?始上?一对一的补习班,怎么看他?都是凭着补习班才和?陆仅平起平坐。   他?据理力争:“以前那是因为我早读,心智没发?育成熟。”   “那你继续补吧。”陆仅友情建议,“你现在不还是早读吗?”   裴箴言恼羞成怒,曲起一条腿压到陆仅腿上,整个人的重量都集中过去,将人牢牢制住:“陆全你给我?等?着,我?还真就不补了。”   虽然这样的陆仅没有方才的小棉袄贴心,但对裴箴言来说更自在,兄弟之间本不需要那么多到位的礼节,互损互怼打打闹闹才是常态。   “拭目以待。”俩人闹了一阵,陆仅神色微敛,抬腿赶人,制止道,“行了你赶紧写作?业吧,还睡不睡了。”   裴箴言还没完,腿又追过去:“我?不补课了赢了你又怎么说?”   “赢了再说,先写你的作?业。”这次陆仅直接下手去搬裴箴言的腿,但因为他坐着而裴箴言站着,他?处于比较难使力的一方,没能搬动。   他?肌肉微微紧绷,拦着裴箴言的腿,说:“拿开,痛。”   裴箴言意识到自己的膝盖正压在陆仅大腿内侧,确实是比较脆弱的部分。   而且是比较敏感的地方,很奇怪,明明只是男生之间稀松平常的打闹,他?脑海里居然闪过非常无厘头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陆仅的体温因为打闹而升高,连眼神都因此显出几分滚烫的意味,前?者透过两层校服裤清晰烙印到他身上,后者仿佛被汗浸透,沉沉地投过来,恍惚间有种欲念暗涌的错觉,以至于他?的思想一个不留神就跑偏了路。   裴箴言松了些?力道,方向也往陆仅膝盖那头挪过去几分,没话找话道:“你怎么这么细皮嫩肉?”   陆仅低头理了理校服下摆:“就准你细皮嫩肉?”   “你才细皮嫩肉。”这成语有点鲁智那味了,尤其是从陆仅嘴里说出来,莫名更不正经,奈何是自己先开?的头,裴箴言也不好计较太多,只好赶紧回归正题,“下次考试我?赢了我?说怎样就怎么样?”   “随你。”陆仅答应得格外爽快。   这是一场极为不公平的赌约,他?甚至都没考虑下次考试就在后天,即便裴箴言明天就停止补课,效果也还在,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继续发?挥功效。   他?现在好像能为了把裴箴言弄开?付出一切代价。   “拿开,出我一身汗,我?要去洗澡了。”   得到陆仅的保证,裴箴言终于抬腿放人,在打闹中他?也出了一身汗,校服里层是网格,一出汗就黏在身上?特别难受:“那我也回家去洗个澡。”   这一通折腾下来,等?裴箴言正儿八经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作?业已经是十一点多,他?自知坏事,唉声叹气地打开?作?业本,愁得简直不知从何入手。   陆仅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和试卷来,将两人的作?业对照着打开?,说:“我?打勾的题你做,剩下的我?帮你抄。”   裴箴言感动之余,一不小心却说出真心话:“陆全你被夺舍了?”   “……”陆仅睨他一眼,沉默片刻,大概也认真反省了一番,为了证明自己没被夺舍,于是他提议,“那要不你先叫声好听的听听?” 第31章   “叫爸爸”是男生之间长?盛不衰的?把戏,明明很无聊,但就是喜欢计较,非要赢那一场口头的?尊严。   裴箴言果然?计较上了,还耍小心眼:“叫什么?”   陆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上当,一说“爸爸”裴箴言保管贱嗖嗖应一声“欸”,他喊停:“写你的?作业,你今天?还睡不睡了?”   “这不是有你吗?”裴箴言这下是彻底不急了。   陆仅:“你叫了吗就有我。”   “叫那些干什么,多见外啊。”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裴箴言还是懂得如何谄媚献殷勤的?。   陆仅想躲但没避开,肩颈处攀上一只温凉的?手给他按捏,手法?生疏,不知轻重,抬手间沐浴乳的?清爽味道顺着袖管流泻,萦绕在他鼻尖。   裴箴言糊弄着捏了四五下,其中一条手臂被陆仅扣住,陆仅扯落他的?手,催促道:“行了,快点写。”   “你肩膀怎么硬的?跟秤砣一样?多运动啊小伙子。”裴箴言没被扯落的?那只手又胡乱捏了两?下,就算心安理得完成了等价交换,然?后坐等陆仅给他圈题。   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如果说世?界上有人能精确圈题、将裴箴言今晚的?作业效率拉到满格,那这个人非陆仅莫属。   陆仅拿过第一张数学卷,一边一目十?行地?扫题,一边回忆解题过程,作业都是新鲜的?,他才做完不久,很轻易地?锁定了其中的?几?题,整张试卷一共画了四道选择题,三题填空题和?两?道大题,其中大题还去掉了其中几?个小问。   一题都不让裴箴言多动脑子。   托他的?福,裴箴言仅用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做完了当天?四门理科的?作业,剩下英语和?语文两?门文科难以圈题,但相?对来说任务已经很轻松,至于?最耗费时间的?语文作文,虽然?语文老师三令五申希望大家?平时注意积累,但所有人都默认非正式考试时间不写作文。   两?个人在一块虽然?容易扯淡浪费时间,但当双方都进入状态,高度精神集中便散发极强的?感染力,进度比一个人时更加紧凑无间,连陆小猫都受到影响,难得乖乖趴在窗台上没来找陆仅撒娇。   这头陆仅完成最后的?帮抄任务,合上习题集轻轻丢到高高摞起的?书堆上,问:“你还剩多少?”   裴箴言:“最后两?样。”   “哦。”陆仅甩了甩酸痛的?手,拿过自己?的?题册,“那我看书了。”   “大恩不言谢。”裴箴言抽空朝他拱手致意。   陆仅轻嗤一声没搭腔,怕一接腔裴箴言那货又刹不住车。   但裴箴言的?思想还是开了会小差。   其实他一直都没明白?陆仅态度的?转变。   陆仅明显还是非常在意他这个朋友的?,否则也不至于?毫无怨言帮他写那么多作业,就拿他自己?来说,他可以为朋友散尽私库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如果要他给朋友写作业,他两?百个不愿意,自己?的?作业都写得烦死了,哪来的?好心给别人写,关系再好都没门。   可陆仅既然?这么在意他,过去两?年为什么那么决绝,总不至于?真的?气了他两?年,那这气性也太强了,又怎么可能被他一番酒后控诉哄得回心转意。   他想不明白?,所以陆仅的?好总让他感到虚飘飘的?不真实,用矫情点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安全感。   “嗒。”一支笔在他习题册上敲了敲。   裴箴言回望。   陆仅蹙眉:“在干嘛,快点写。”   和?好了就和?好了呗,要那么多理由又不能当饭吃,一回过神,大大咧咧的?天?性就使裴箴言将疑虑抛诸脑后,半点没剩下,只是学习的?专注终究被打破了,他开始找陆仅闲聊:“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还没。”陆仅说,“你报了?”   “废话。”裴箴言说,“我是体委兼班长?,我不报谁报?这两?天?还得四处求一圈,烦啊烦死。”   陆仅并不能与他们做体委的?人共情,说了句非常讨打的?话:“嗯,我等我们班体委求到我头上来再说。”   “草,”裴箴言气笑?了,“你的?兄弟是体委,你就不能将心比心,体谅一□□委的?工作?”   陆仅:“熊大知道你这么关心他的?工作,他一定会很感动。”   裴箴言:“……”   虽然?熊大种种行为指向?黑到深处自然?粉的?逻辑,但是这货三天?两?头挑衅八班,尤其是他,也是不争的?事实,他还没到恩将仇报这么高尚的?境界,于?是连忙改口:“算了,那你还是等他跪着来求你吧。”   陆仅笑?了一阵,问:“你报了什么?”   裴箴言如数家?珍:“400米,接力赛,3000米,三级跳,跳高,标枪……”   “等等。”陆仅打断,“你到底是在给我数道校运会的?项目,还是你抱的?项目?”   “我报的?啊。”裴箴言理所当然?地?说,“为了干-翻你们班,我只能能者多劳,好钢用在刀刃上。”   陆仅满脸震惊,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裴箴言撺掇他:“你也多报点。”   陆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高二七班不错,但也只是不错,他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不曾真诚融入其中,一直保持半局外人的?姿态。   但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之际,裴箴言说:“毕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参加运动会了。”   陆仅微微一怔。   下一次运动会,他们就是高三的?学生,学校取消了高三所有的?课余活动,运动会自然?也无缘。   如果陆仅的?空飞梦顺利落实,便意味着他们不能上同一所大学。   然?后是毕业、工作。   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确实是他们一起参加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从懵懵懂懂幼儿园一路到小学,到初中,到今天?的?高二,跌跌撞撞的?岁月水一般流了过去,明明是正年少的?大好时光,未来看似还有无限的?遥远,但他们的?生命确实已经开始出现“最后”这种沉重的?字眼。   “你刚才说你报了哪些?”陆仅随手翻到笔记本空白?处,悬着笔尖等裴箴言重复。   裴箴言把自己?抱的?项目重报一遍,说:“但是还没确定,可能到时候会有改动。”   “改了跟我说。”陆仅阖上本子。   裴箴言满意得整张脸眉飞色舞,往他肩头捶了一拳:“No problem,bro。”   他下手重了点,指骨磕在陆仅的?锁骨上,陆仅锁骨一痛,捂住自己?肩头本想怼人,但看裴箴言也甩着手喊痛,他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跟上队形:“Do your homework,bro。”裴箴言:“OK,bro。”   等阖上书已是一点半,裴箴言早都困得迷迷瞪瞪,随便把书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躺到床上去。   恰逢陆仅从洗手间出来,一把拽住了他:“换衣服。”   裴箴言莫名?:“换什么,我穿的?本来就是睡衣。”   陆仅:“你坐过椅子,上床得换。”   “你这样真的?不会被人打吗?”裴箴言匪夷所思,“而且你也坐过椅子了,你为什么能上?”   陆仅说:“因为我已经换过了。”   让他这一说,裴箴言才发现陆仅身上的?衣服确实换了一套,刚才是黑色,现在是深灰色。   裴箴言活到今天?没有这么麻烦的?道理,话说着陆小猫从窗台蹿下蹦上了床,四仰八叉往床中间一躺,他顿时找到反击点:“难道陆小猫就很干净?”   陆仅没说那是因为陆小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就把自己?舔的?干干净净,因为他怕自己?那么的?话,裴箴言这个不省心的?就会往自己?手上舔一口然?后来恶心他。   有时候人不能讲道理,不讲道理才能将对方一招毙命。   陆仅:“陆小猫是我儿子,你呢?”   裴箴言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咬牙找事情:“那我只能裸睡,我没有干净的?睡衣了。”   有是有,只是他不想惯陆仅这臭毛病。   陆仅打开柜门扔了一套出来。   这下裴箴言找不到借口了,但他又不甘心让陆仅牵着鼻子走,遂发起一记深入灵魂的?拷问:“那如果以后你老婆不答应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怎么办?”   陆仅关柜门的?动作稍顿。   “陆全,你这样真的?会找不到老婆的?。”裴箴言拎起睡衣,苦口婆心道,“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肯答应你。”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答应换睡衣啊。”   “闭嘴吧你。”陆仅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上我的?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这床是自己?要上的?,裴箴言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开始着手脱衣服。   陆仅仓促间别开了目光。   裴箴言凭空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猛地?记起陆仅是去卫生间换的?睡衣,须臾之间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下意识有种犯错感,好像自己?在耍流氓,在做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   神思混乱之际,陆仅重新抬眸看过来,面色如常,看起来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旧的?别扔床上。”   “靠。”裴箴言回过味来了,不但是骂陆仅龟毛,更是骂自己?昏头,两?个人都是男生,换个衣服有什么可避讳的?,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中了邪了,起因只是因为陆仅刚好别开目光。   陆仅去卫生间换衣服,应该也只是刚好去刷牙洗脸所以顺带在里面换了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坦坦荡荡,裴箴言利索地?把睡衣睡裤都脱了下来。   男生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板条纹的?四角内-裤,宽肩细腰长?腿暴露无遗,是一具拥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单薄、又不失男性力量感的?年轻躯体,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得更加晃眼,随着骨骼走向?起伏有致,凸起处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陆仅熟视无睹,拍拍陆小猫的?肚皮,说:“滚你自己?窝里去睡。”   然?后又朝中央空调送风口点了点下巴,对裴箴言说:“空调温度打高点,昨天?你抢我被子,后来我把空调关了。”   他神情略显困顿,眼皮半耷拉着,估计有昨天?抢被子导致没睡好的?缘故。   陆仅越是一派如常,裴箴言越是觉得刚才的?自己?荒唐。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会提换厚被子的?无礼要求,但现在他心头的?惊悸尚未平息,没有多余的?精力唱反调,于?是配合地?应下了,套好睡裤走到空调面板处调高温度。   回来顺便落了灯。   灯一灭才有夜很深的?感觉,裴箴言凭着对陆仅房间的?了解,摸索着来到床前,把自己?直挺挺摔了进去。   他滚了一圈裹好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含糊说:“Good night,bro。”   陆仅翻了个身,说:“嗯,晚安。”   “干嘛破坏队形。”裴箴言嘟囔。   陆仅很无奈地?纠正:“Good night,bro。”   裴箴言终于?找不出茬。   世?界都安静了。   裴箴言没有闭眼,直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漆黑能够视物,他发了会呆,铺天?盖地?袭来的?困意迫使他闭上眼睛。   空调调高了五度,但半梦半醒间裴箴言还是觉得四肢发凉,不至于?冷到受不了,但总归不舒服,他蜷缩起身子,本能寻找热源。   热源就在咫尺之外,裴箴言一点点挨过去,感到身体渐渐被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温度包裹,再靠近些,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他把四肢都贴了上去,隔着薄薄的?睡衣汲取热量,整个人渐渐舒展开来。   这正是他最喜欢的?内外温度差。   意识渐渐下沉,直到陷入沉睡。   再醒来是因为身边的?人移开了,裴箴言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少时间,但直觉并没有太久,应该差不多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他一点点清醒过来,感受到床垫的?起伏,陆仅坐起身下了床,然?后轻手轻脚来到空调面板处,关掉了冷气。   轻轻的?“滴”声在寂静深夜很突兀。   再回来的?时候,陆仅没有钻回原来的?被窝,而是来到原本裴箴言睡的?那半边位置,盖上被裴箴言遗弃的?那一床被子。   裴箴言始终闭着眼睛,没有让自己?彻底回归现实,但他能辨认出自己?胸臆间泛起的?情绪叫失落。   明天?该回自己?家?睡了,他想。一直赖在陆仅这里,真的?很奇怪。   *   随着天?亮,裴箴言那点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陆仅叫他起床,他无精打采地?睁着眼睛,对视的?瞬间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的?那一幕,发现连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昨晚的?逻辑。   陆仅关了空调回来当然?会单独睡一床被子。   不然?呢。   换了谁都会那么做,又不是情侣。   唯一的?解释是夜深时分容易无病呻吟。   满血复活的?裴箴言跟陆仅一前一后抵达明辉,又要开启新一天?的?装不熟。   早自习下课,各组组长?和?各科课代表开始催收作业。   豆芽菜的?生物作业仍要求立马交上去,不得延迟,不得缺份。   “市花,今天?做了吧?”课代表重点关注了裴箴言。   “当然?。”裴箴言信心十?足地?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来,正要递给组长?,他的?视线注意到《课后一练》上面的?名?字,触电般收了回来,还警觉地?往旁边看了一圈。   课代表、组长?和?周围同学都注意到他的?反常,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不好意思,忘了我又没做。”裴箴言说。   “我靠,你牛逼啊!”鲁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忘了昨天?豆芽菜那小老头有多气?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裴箴言把写名?字的?那面摁在胸前以防被人看到,面无表情地?说:“说对了,我就是嫌命长?。” 第32章   隔壁七班突然爆发一阵经久不息的起哄,听阵仗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惹得全高二八班好奇不已,但又不好表明对敌人的兴趣,只能不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类似“隔壁又发什么神经”或者“智障儿童欢乐多”之类。   生物课代表收完作业,去办公室前不忘冲裴箴言抱怨:“美人啊,你可害苦我了,你作业没做,我也得在办公室挨一顿骂。”   “他?骂你干嘛?”裴箴言不解。   “骂我监管不到位。”生物课代表比窦娥还冤,“真是日了狗了,回家作业是我能监管到的吗,我又不是住你家,我特么倒是也想住到你家里去啊!老头简直不讲理。”   “就是啊,这老头怎么这样,委屈你了,下次请你吃饭!”裴箴言嬉皮笑脸地把人哄了一顿,生物课代表这才怀着英勇就义的决绝冲出教室。   裴箴言趁没人注意把别的作业都翻了一遍,确认只有生物换错,他?拿出手机想跟陆仅通个气,奈何昨天手机被缴,还没来得及买个新的sim卡,这会没有wifi,他?的备用机就是块毫无卵用的板砖。   “给我开个热点。”他?拐拐鲁智的手臂。   鲁智正忙着收尾昨天的回家作业,百忙之中抽空把手机解锁了掏给他?。   裴箴言连上热点,得亏iMessage联网就能发短信,省得他?主动加陆仅微信,自从鲁智他们调侃他?加不到“短信妹”的微信,他?就莫名其妙憋了一股劲,要等“短信妹”先?来加他?。   “我生物作业是不是在你那吗?”   陆仅回得很快:“在”   裴箴言本来想跟他?商量一下换回作业的法子,但七班的起哄仍在持续,勾走了他?的话?题:“你们班在吵什么东西?”   陆仅那头开始输入中,字应该有点多,三?个小圆点的动画效果持续了好一会。   裴箴言等着等着,冷不防旁边凑过来一个大脑袋。   “啪。”他?眼疾手快把手机锁屏倒扣在桌上。   “你又在发短信,你连着我的热点,居然只是为了给短信妹发短信?!”鲁智痛心疾首,“裴箴言,你没有心!”   他?一嗓子吼出来起码半个班的人都听得见,大圣狂抄作业中,闻言抄起两本习题册边写边跑过来,笔戳得书页全是洞,那字迹连医生都要甘拜下风:“绿胖,你说什么?”   “裴箴言又在跟短信妹聊天。”鲁智每到严肃的时刻就喜欢叫裴箴言的大名,“而且最过分的是什么,他?他?妈的还没加上人家微信,还在用短信热脸贴冷屁股。”   “什么?!还没加上微信?!”大圣惊愕地抬头,笔下动作没停,字斜得直接一行白鹭上青天,“短信妹到底何方神圣,这也忒不识好歹了吧。”   陆仅的回复来了,但西游组一左一右围着,裴箴言没法打开看,只好把手机往桌肚里一塞。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真男人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你有点职业操守好不好,你是大家的。”   裴箴言:“……”   这时生物课代表被骂得狗血淋头从办公室回来了:“市花,豆芽菜找!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今天的豆芽菜简直是个加了火树的豌豆射手,你自求多福吧!!!”   比起西游组的狂轰滥炸,裴箴言宁可被豆芽菜砸豌豆,他?说了声“知道了”就迫不及待抄上生物作业本想走。   “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生物课代表给他?加油打气,“我听到七班课代表说陆仅也没写!”   废话?,陆仅的本子在老子手里。但为了不浪费课代表的好意,裴箴言勉为其难做了一个惊喜的表情后溜之大吉:“那太好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陆仅已经在了,手里就拿着那叠作业本,闷声不吭站在那,任凭豆芽菜发火。   裴箴言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   陆仅懒得跟豆芽菜交代那些有的没的,而且他?的懒得交代表现得毫不掩饰,虽然不顶嘴,但眼皮半耷拉着,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的潜台词就是“你说完了没”,比顶嘴还让人生气。   这么不会哄人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当先?求和的那个人,应该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吧,裴箴言默想着,忍不住为过去两年的陆仅找借口。   余光注意到裴箴言过来,陆仅面无波澜的状态终于有所变动,抬起眼睛递了个眼神给裴箴言——你快点让他?闭嘴,我烦死了。   裴箴言也回了个眼神——嘴巴不用的话?建议捐掉。   豆芽菜看到第二个肇事者前来更生气:“昨天也是你们两个,今天又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仗着学习好,不把老师放在眼中了?!”   比起陆仅的非暴力不合作方针,裴箴言向?来是愿意跟别人好好打交道的,只要别人没惹到他的底线,他?一般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他?满面笑容地把自己手里的作业递了出去,然后劈手拿过陆仅手里的作业也递出去,递陆仅手里那份时,脸上的表情像极了给熊孩子擦屁股的倒霉家长。   豆芽菜不明所以地打开,发现都是写满的,这下他?迷惑了:“什么情况?”   “我们的作业换错了。”裴箴言说。   豆芽菜更迷惑:“你们的作业怎么会换错呢?”   裴箴言:“因为我们一起写的。”   “你们,一起写?”豆芽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小的眼睛里盛着大大的疑惑,“你们俩不是……”   裴箴言神神秘秘地朝他?挤挤眼睛,压低嗓音说:“保密哦窦老师,除了汤老师和佘老师,你是学校里第一个知道的。”   豆芽菜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终于理解了,自“最受欢迎老师”投票以来,他?一直绞尽脑汁讨好这帮学生们,奈何有心栽花花不开,他?一直没有看到半点成效,小老头说不丧气是假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能力。   现在裴箴言告诉他?,他?是除了两位班主任之外,第一个知道这对名震明辉的死对头真实关系的人。   这种被信任、被重视的满足瞬间充盈他?的内心、抚平他的自卑,他?配合地用力点头,也压低了嗓音,说:“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老师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两人很快被放行,并肩走出办公室。   “那么好哄一小老头,你干嘛非得跟他?犟。”裴箴言嘟囔。   陆仅扯扯嘴角,说:“这不是有你吗?”   裴箴言想问那以后读大学了没有他?了怎么办,但话?题并不愉快,加之两人也已经来到走廊,人来人往不少学生,不便再说话。   于是分头回教室。   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西边走廊尽头,陆仅身为高二七班的人,为了避开八班的地盘得从楼上或者楼下绕,相比之下裴箴言就方便很多,回教室途中,他?远远看到七班走廊上站着不少男生,然后他们突然开始起哄,他?隐约听到他们叫的是“驸马”,这时对面迎面走来个胖胖的女生,他?们叫得更加起劲。   而且如果他?没有会错意的话?,他?们是冲他来的。   那女生想装作无所谓,但演技不够,脸色有点难堪,手脚不自在都不知道怎么摆,低着头匆匆跑进了教室。   熊大不怀好意地看着裴箴言说:“真是艳福不浅啊。”   然后一群男生哄堂大笑。   裴箴言莫名其妙地回了教室,看到去办公室前没来得及看的那条短信他?才明白七班在笑什么。   陆仅:“我们班那个胖的女生你知道吧,她昨天晚上在寝室说梦话叫了你的名字”   裴箴言认得出隔壁班所有人,知道那个女生叫胡梦蝶。   胡梦蝶的体重少说在180斤以上,性格和习性都没什么明显的自卑表现,但这不意味着胡梦蝶不在意自己的体重,无论夏天有多热,她都套着厚厚的长袖校服,尽量遮盖自己的身材。   七班和八班一样,都是高度团结的集体,没什么人排挤她,她平时总是跟一群七班的女生一起走,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可以安然待在这个集体中不遭受任何伤害,比如她同寝的女生不管后果地把她的梦话传了出来,比如班里的男生对着她起哄怪。   在他们眼中,被胡梦蝶喜欢是一件谈不上光彩,甚至有些耻辱的事情,尤其她喜欢的人是学校里相貌最出众的男孩子,这个新闻的劲爆程度不言而喻。   胡梦蝶平时大大咧咧的,他?们默认她开得起玩笑,于是肆无忌惮拿她当无聊校园生活中的消遣。   裴箴言在座位上静坐片刻,直到听到隔壁班又有一声起哄,他?忍无可忍放下手机走出教室,在全班的大惊失色中,径直跨越了七八两班的三?八线,这是互不踏足领地的潜规则设立以来,在非考场走动、班队课老师的要求等不可控因素之外,第一次被打破。   他?站到七班后门口,男生们已经进到教室调侃胡梦蝶了,胡梦蝶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起来很开得起玩笑的样子,没有人在意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裴箴言正站在教室后门口,片刻的安静后,气氛推向新的小高潮。   “我靠,八班的人来我们班干什么?”   “卧槽,第三次世界大战要开战了?!”   “说不定是追过来看媳妇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很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裴箴言语气和脸色一样低沉得能下雨,他?环视一圈,一字一顿地问。   裴箴言率领八班和七班斗了大半年,但他?的态度向来是吊儿郎当耍人玩,这是七班众人第一次见识他?发火,谁也没料到他动起真格来的威慑力这般强悍,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气场直接碾压全场,完全不亚于班里那尊冷面修罗。   教室里噤若寒蝉。   “不要再让我听到谁嘴贱,不然我听一次扇谁一次。”   说完他?转身走出教室,正好与绕路归来的陆仅迎面撞上,陆仅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班里人,随后了然于心,侧身给他?让路。   八班前门口汇聚着几乎全班人马,正推推挤挤地探头探脑,堵得水泄不通,但看裴箴言的脸色,他?们也不敢多问,给让出了一条道,只互相看来看去地猜。   鲁智跟上来,满脸欲言又止。   解释就意味着事态进一步扩大,裴箴言没打算说,只调整了一下脸色,说:“热点再给我开一下。”   鲁智乖乖照办,而且这次没敢凑过来看他?手机。   一联网,裴箴言手机跳出一条新短信,来自陆仅。   “Cool,bro”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了,情节点没写完,我试试看能不能搞个二更出来,不过太困了,不一定完的成,不要等哈,明天早上来看,没有就明天那章多更点   以防安卓小伙伴觉得是bug哈,苹果手机之间可以通过网络发送iMessage短信,不需要手机卡 第33章   高二七班的气氛还未缓过来,刚才起哄最起劲的那几个都有些讪讪的,半晌,有人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八班的人到我们班来这事怎么算?”   “既然他们班到我们班这?来,我们班是不是也能走他们走廊啊,省得我们每次都抢不到热饭。”   两个班的互不踏足领地战略,八班主要吃亏在早上赶时间,而七班主要吃亏在中午抢饭,民以食为天,相比较之下七班更倒霉,对此早有意见。   如果是平时的小打小闹,他们早就冲去隔壁班讨个说法?了,但今天裴箴言动了真?格,没人愿意当出头鸟上去触霉头。   可就这么算了,又?过不去班级尊严那关。   所幸上课铃响了,两难的局面可以顺理成章往后拖延一阵,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课到一半,数学老师把开小差的学生叫起来,学生果不其然答不出来,数学老师很生气,让人站了一会:“马上就期中考试了,你心?倒是宽。”   心?宽连着体胖。   班里响起几声促狭的笑。   陆仅抬眸,看了眼被罚站的胡梦蝶。女生的头埋得很低,背影都透着一股无措。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反抗,还要装作无所谓陪着一起笑,他无法?理解这样的讨好型人格,或者说他讨厌一切不懂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懦弱行为,就如同他讨厌陆凝霜二十年如一日的委曲求全。   说到底他和胡梦蝶根本不熟,如果不是涉及到裴箴言,他根本懒得管这桩闲事。   等到下课,陆仅拿上那些还没上交的回家作业来到组长旁边,他随手敲敲组长身后的桌子,礼貌问道:“借我下笔可以吗?”   陆仅平时很少跟班里同学产生不必要的交集,同班以来,这是胡梦蝶第一次和他对话,胡梦蝶诧异地看向他,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不就近问组长借而问她借,但她还是连忙递了支笔出去:“给。”   陆仅道了谢,“唰唰”往试卷最后的大题下面添了几?笔步骤,而后将笔帽扣好还了回去,再度道谢:“谢谢。”   这一次他还温和地笑了一下。   不止是胡梦蝶,包括周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注意到陆仅借笔一事颇为刻意。   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能看出他在站胡梦蝶。   不管是裴箴言直接跨越班疆线上门警告,还是陆仅看似不经意的维护胡梦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不想要这件事继续扩大,七班关于胡梦蝶梦话的起哄和调侃,至少明面上来看就此消停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七班40多?个人,把一件事彻底封锁在自己班内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上午第三节 课下课,西游组从厕所回来便八卦地围住了裴箴言。   大圣:“我听说七班那个胡梦蝶做梦叫你名字?”   鲁智淫-笑:“啧啧啧,不会是那种梦吧?”   大圣笑得更夸张:“我艹,那能被压死吧。”   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智大都尚未成熟,连家长和老师的苦心都无法?体会,更别说设身处地站到别人的角度上看问题,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更何况只是兄弟几?个私下的聊天,更是完全不知收敛。   裴箴言止住俩人发散的思维,叮嘱道:“你们两个不要传开去。”   “我懂。”鲁智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传绯闻也不能和这样的传,怪不得你早上气成那样,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去七班,吓我一跳。”   裴箴言倏地眯起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可能引起了更大的误会。   平心而论,谁都不想自己的名字随便跟别人连在一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是圣人,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希望自己和胡梦蝶扯出什么惹人非议的关系。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跟胡梦蝶的自尊比起来,他这点排斥不值一提。   其实他并不是生来就有这样的自觉,他五六岁的时候,汤婉约和裴正难得一起有空带他去游乐园,游乐园里有一个脸被大块黑色胎记覆盖的小男孩想跟他玩,他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抗拒,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是他记忆中裴正为数不多?的对他生气。   父母先是勒令他道歉,而后提前结束了原计划一天的公园游玩,推心置腹地跟他聊了很久,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他们都很注重对他进行这方面的教育。   所以他很小就懂得如何尊重别人。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家教。   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被迫和一个外貌不出色的女孩子扯到一起,当他找上门去警告起哄的人群闭嘴,所有人都默认他是因为不堪其辱才恼羞成怒。   七班这么认为。   每天厮混在一起的西游组这么认为。   恐怕胡梦蝶本人也这么认为。   唯有陆仅,秒懂他不想一个女孩子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的担忧,理解他为一个不相干的敌班同学冲冠一怒的善意。   只有陆仅说:cool,bro。   这便是为什么裴箴言即便有再多?的朋友,心??最重要的那个位置还是非陆仅不可。   因为陆仅从来就无可替代,无人超越。   *   上午第四节 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各班就如同猛虎出山,争先恐后冲向食堂。   胡梦蝶本来不想去吃饭,但架不住室友几个的邀请,出教室的时候碰上陆仅,陆仅跟她点头示意,随意问道:“吃饭去啊?”   胡梦蝶紧张地点点头。   “你们去几?楼?”陆仅问。   胡梦蝶更忐忑,求助地看向室友。   室友大着胆子帮答:“三楼。”   陆仅颔首,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无意义的寒暄,随后便走开了,留下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裴箴言一行三人急匆匆赶往食堂中。   “绿胖,热点。”裴箴言不知于今日第几?次向鲁智索要热点。   手机热点不比一般的WiFi,一会不用就会自动断开链接,所以他只能不停地麻烦鲁智。   “赶路都不能消停是吧!你鬼迷心?窍了吧?”鲁智那个气啊,从口袋?掏出手机,“密码改成你生日了。”   “你没病吧,干嘛用我生日当密码?”裴箴言连热点的时候莫名有种卖身的耻辱感?。   “你说为什么?!因为我对你爱的深沉!而你——”鲁智眼见裴箴言微侧过身躲避他们的视线,打开的正是短信页面,“又?在热脸贴短信妹的冷屁股!待会你要用热点自己开吧,别再一遍遍提醒我了,你这和跟别人开房还要我付房钱有什么区别?”   “我靠,你gay得超乎我的想象。”大圣冲鲁智大呼小叫,“居然用人家生日当密码,亏你想得出来,蓄谋已久了吧?!”   然后在鲁智的绝倒中话锋一转:“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说着他也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不但改密码,还把屏幕设置成裴箴言的照片,完事了宣布:“我才是最爱市花的那个人。”   鲁智不甘示弱,换了屏幕,把微信背景也设置成裴箴言的照片:“跟我比?”   大圣:“我敢把市花照片设成微信头像,你敢吗?”   鲁智:“我有什么不敢,谁不敢谁孙子。”   大圣:“我还敢把给他的备注改成‘箴言宝贝’,你敢吗?!”   鲁智崩溃:“猴子我艹你大爷的,你简直gay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圣瞬间来劲了:“死胖子你不敢!”   “谁不敢?”鲁智豁出去了,“来啊!”   大圣:“来啊!!”   裴箴言:“……”他决定装隐形人,因为实在无法?融入神经病的世界。   battle到后面,两人突然同仇敌忾,统一把矛头对准了他:“我们在这为他掏心掏肺做这么多?有什么用,他还不是照样稀罕那个连微信都不给他的人。”   裴箴言:“……”   新的短信只有两个字:“三楼”,他回了句“ok”,收起手机看西游组:“刚才我说的没忘吧。”   “没忘没忘。”大圣挠挠头皮,“问题是三层食堂,你怎么知道人家在哪吃饭。”   “一楼楼找呗。”裴箴言说。   他象征性地在一楼和二楼逛了一圈,然后直奔三楼。   三楼食堂人声鼎沸,他们耽搁了这么久,窗口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   裴箴言和西游组打完饭,环顾四周,很轻易在入座的人群中找到了目标所在。   胡梦蝶背对着他,但她的一个同伴注意到他了,在桌上几?句窃窃私语后,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朝裴箴言看了过去。   胡梦蝶的背脊变得僵硬无比,她很想继续装作无所谓,但她的心?理素质没有强悍到无坚不摧的地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垮台。   整件事情?中,她讨厌室友把她的梦话当做好玩的事情?传出去,讨厌同学们的打趣和取笑,可最最让她伤心的,莫过于喜欢的人找上门来发那一通火。   她的喜欢对别人而言是耻辱。   裴箴言端着餐盘,在几个女生越来越惊疑的目光中一点点走近。   几?个女孩子中间,有为胡梦蝶打抱不平的真?心?朋友,也有参与了煽风点火的人,但裴箴言到七班后门骂人之后,她们自知闯祸。   所以这会集体处于戒备状态,生怕他又?要过来找事。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笑着问候低着头的女生,“我们能坐这吗?”   胡梦蝶错愕地抬头,在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她看到的只有真?诚,没有半分戏谑或嘲讽。   “Hi。”裴箴言身后的鲁智和大圣也跟她打招呼,“我们都隔壁班的,应该认识吧?”   这是裴箴言事先提点过的,西游组一开始听到胡梦蝶梦话中叫裴箴言的事情?只当好玩,但让裴箴言一训,他们都意识到了流言对一个女生的伤害,纷纷表示愿意配合,帮忙澄清误会。   胡梦蝶还是愣着,直到脚在桌下被朋友踢了一脚,她才如梦初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先回答谁,磕磕巴巴地答道:“可以,当然可以,认识的,hello,你们好。”   三楼食堂不乏知道内情?的人,这一方角落吸引了不少眼光。   裴箴言视若无睹地在胡梦蝶身边坐下,接下去时间他并没有刻意找她聊天,他不想让胡梦蝶不自在,更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仿佛只是单纯拼桌而已,三个男生一派正常,在桌上有说有笑。   但谁还会看不懂裴箴言的态度,他不讨厌胡梦蝶,一点也不。   传闻不攻自破。   胡梦蝶心跳如擂鼓,她担心?自己占了裴箴言的位子,身子一个劲往旁边斜。   吃饭途中,裴箴言好几次拿出手机发信息,她完全没敢往他屏幕上瞟,但她能从余光看出他跟对方聊得很开心?,笑意几乎没停过。   是他喜欢的人吧。   比起失落,她更多的是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这样的男生动心。   三个男生吃饭很快,不一会就进入尾声。   裴箴言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胡梦蝶面前。   胡梦蝶这才大着胆子看,只见短信页面上,对方的备注是陆全,俩人的聊天内容很日常,吃没吃饭,吃的什么,待会午睡吗之类,   这个陆全是他喜欢的女生吗,也就情侣之间才有这个耐心?聊这些个没营养的话题吧。但为什么给她看这个,给她看和喜欢的人的聊天记录,希望她死心?吗?   胡梦蝶带着满腹疑虑往下看,看到输入框?有一段文字。   “抱歉,早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你们班陆仅是朋友,如果还有人嘴贱,你就找他给你出头”   陆仅,朋友?!和裴箴言?!!!   胡梦蝶瞳孔地震,这下连“陆全”是谁都顾不上想了,几?乎要被这个惊天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   *   裴箴言在食堂挨着胡梦蝶吃饭一事很快传开了,当事人的意思很明确,加之陆仅也表明了态度,放眼整个高二七班,梦话一事彻底成了禁区,大家默认它翻篇。   午休还没开始,一部分人架不住春困已经趴下了,一部分人担心?明天后天的期中考,忙着临阵磨枪,班里偶尔有人走来走去,但都放轻了动静,免得影响别人。   熊大拿着几?张纸凑到了陆仅身边,讨好道:“大神。”   陆仅将手机锁屏,抬眸。   熊大看出他的眼神很冷淡,一下忐忑起来,他小心翼翼将那几张纸放到了陆仅桌上,说:“运动会要到了,你要报点体育项目吗?”   “不报。”陆仅说完就低下了头。   “大神,别啊,报一个呗。”熊大没有气馁,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   陆仅不搭理人。   “大神,这是我们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运动会,报一个吧。”熊大言辞恳切,“我们要跟八班决一死战,少你不行啊。”   今天的事情?,让陆仅挺烦这帮子人的,打定主意跟这个群体划清界限,但是听到这句“最后一次运动会”,不禁想起了裴箴言。   裴箴言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参加的运动会。   他拨弄着手机,若有所思。   熊大从中看到希望,马上趁胜追击:“大神,只要你参加,我给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陆仅说,“你跟……胡梦蝶道个歉。”   他本来想说让熊大跟裴箴言道个歉。他不想看到裴箴言生气,不想裴箴言被卷进莫名其妙的流言中,不想裴箴言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得费心放下身段哄人。   但是一个转念间,他还是改了口,毕竟整件事情?中,裴箴言算不上多?大的受害者,他非要让人道歉的话未免小题大做,而且裴箴言应该也希望熊大给胡梦蝶道歉。   “啊?”熊大懵了,他没想到陆仅居然还没放过胡梦蝶那事,“为什么?”   陆仅掀起眼睛,不耐道:“你说为什么?”   他不是喜欢说教的人,也懒得纠正旁人的三观,但不意味着他看得惯那些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了啊。”熊大哭丧着脸,其实听到裴箴言在食堂的举动后他也反省过,知道自己过分了,但十几?岁的男孩子自尊心?太强,要他舔着脸去给别人道歉,他实在开不了口,“而且胡梦蝶自己都没生气。”   “随你。”陆仅说完又?垂下了眼睛,解锁手机。   鲁智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屏幕在短信界面。   这年头怎么还有发短信的人。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确认陆仅铁了心?,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了。   陆仅把注意力拉回到跟裴箴言的聊天上。   裴箴言:“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汤宁办公室偷手机卡”   裴箴言:“你有插手机卡那根针吗?”   陆仅:“我闲着没事带那个针干嘛?”   裴箴言:“万一呢”   裴箴言:“那你给我开个热点”   陆仅:“?你这么快把你同桌的流量用完了?”   裴箴言开始疯狂吐槽鲁智和大圣的奇葩行径,说完了今天的又?开始说以前的,根本刹不住脚,这一吐槽就是一整个午休。   那一段陆仅缺席的人生,通过这一件件让人啼笑皆非的琐事渐渐有了具体的形象。   他看得很认真,也努力去想象,如同他一直以来的所料,裴箴言真?的不缺人陪也不缺人爱,说真的,他那帮朋友谈了女朋友都未必能这么用心。   可即便这样,裴箴言还是说,陆仅最重要,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重要。   *   裴箴言跟汤婉约商量了一下停止补课的事宜,汤婉约对他向来放养,对此没有异议,不过老师那边需要提前通知到,协议后决定上完这个月。   结束当日的补课回家,电梯抵达楼层,裴箴言从梯厢里走出来的时候犹豫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东户还是西户,纠结之际,他突然身临其境回到到昨晚独自睡在陆仅被子中的寂寥和失落。   这让他当机立断决定回自己家。   他应该要和陆仅做正常一点的兄弟。   进到房间,他拉开窗帘跟陆仅隔窗打了声招呼,然后开始忙活着把书桌搬回西窗口。   明天期中考,今天各科都没什么作业,以复习为主,所以他搬得悠哉悠哉,搬完了还想先跟陆仅闲扯几句,结果发现手机没连无线网。   裴箴言莫名,去客厅找到路由器一看,想揍猫。   裴钱居然把路由器给咬坏了,电线暴露在外,机器缺了好几块,上面全是牙印。   “你什么时候学坏的?”裴箴言咬牙切齿指着裴钱放了狠话,“幸亏你是个姑娘,你要是陆小猫,看我今天揍不死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禁闭还是要关的。   家里搜不到陆仅家的网络,关好猫,他拾掇东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陆仅那边。   他承认,自己其实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但因为是客观原因,所以他心?安理得。   “你家无线密码多?少?”裴箴言进门第一句话,陆仅家现在的网络是陆仅搬回来以后新装的,没有密码他连不上。   “我也不知道,默认的没改过。”陆仅说,“我找下。”   陆仅找了半天没找到记了无线密码的纸,裴箴言在他房间里等的无聊,顺手抄过了他的手机,扬声喊道:“找不到就算了,我连你手机热点好了,你密码多?少?”   陆仅没有回答。   “陆全?”裴箴言以为他没听到,拉大了音量,“你手机密码多?少啊,让我连个热点。”   说话间,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试了陆仅的生日,试了六个0,六个1,六个8,123456,最后灵光一现,试了钟尔的生日。   他倒要看看陆仅是不是对钟尔用情至深。   密码错误。   居然都不是。   五次机会用尽,陆仅的手机成功被锁。   陆仅匆匆进来房间。   “不好意思,一分钟后再试。”裴箴言百无聊赖地指了指他的手机,“你设置的什么密码,这么难猜。”   陆仅抿唇,拿过了手机:“就这么急,不能等我进来?”   “我试试你什么密码啊。”裴箴言理直气壮,端起水杯,“我以为我能猜到呢,难道是陆小猫生日?”   一分钟很快过去,停用后的手机无法?使用面部解锁,必须手动输入密码,裴箴言就等在陆仅身边紧盯着手机,根本没有要避讳的自觉。   陆仅僵持片刻,终于在裴箴言越来越不解的注视下放弃抵抗,面无表情把手机扔到桌上,说:“你生日。”   “噗——”裴箴言一口水刚好要咽下去,闻言全喷了出去。 第34章   裴箴言这一口水喷出去,趴在书桌上吃罐头的陆小猫首当其冲,被喷得一个激灵,为了展示自己的愤怒,它连罐头都不管了,蹿到地上气急败坏地抖了半天身体,然后开始狂舔自己。   它的本意是想让陆仅和裴箴言看到它的愤怒,按照它的逻辑思?维,裴箴言应该惭愧万分,真?诚向它道?歉,陆仅应该万分心疼,好好哄它,还得求着它继续吃罐头。   但它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陆仅自身难保,盯着他也未能幸免于难的书桌和书,眼神都放空了。   而?裴箴言更过分,他根本就不知悔改,这就算了,还要奚落它:“陆小猫就一个学人精,装什么洁癖,你没有那种东西。”   陆小猫气得要昏厥。   但裴箴言已经不理它了,开始对付陆仅,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对一个洁癖患者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抽了两张纸巾糊弄着擦了几下手机,不忘推卸责任道:“这你不能怪我。”   他对陆仅的话半信半疑,短短六位密码,他输入期间抬头看了陆仅两次,想从陆仅的表情中确认密码是他生日的真?伪:“真?的假的啊?”   陆仅的视线从书桌上移到裴箴言脸上,看得出来,他很心累:“你试试不就知道。”   裴箴言直到最后都还觉得陆仅只是开玩笑,但随着他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手机真的成功解锁,切入尚未关闭的两个人的短信聊天页面。   “……我艹。”裴箴言惊了,“你居然来真的?”   西游组搞这些东西,他虽然无语,但内心深处并感到不意外,因为那俩神经病干什么都不奇怪。   三?个人的友谊里面,西游组两位是毫无疑问的灵魂知己,更有共同语言,性格也更契合,但他们以裴箴言为纽带,形成了以对裴箴言有非分之想为荣的奇葩风气,并且奇葩程度与日俱增,从今天种种现象来看,已经有变态趋势。   但陆仅这样,就很不符合人设。   “陆全你被夺舍了吧。”裴箴言捧住陆仅的脸使劲摇,“说,你到底是绿胖还是大圣?”   陆仅偏头躲开,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裴箴言凭此才终于觉得以眼前的一幕有了点真实感?,陆仅这个表情,他并不是第一次见。   他刚进幼儿园读书那会就对中班的陆仅很感?兴趣,陆仅对死缠烂打的人没有好脸色,最开始很不耐烦。   后来两个人还是有了不少交集,不过陆仅表面上来看还是很冷淡,某天省下全幼儿园小朋友都很喜欢的点心给?他吃,他吃之前郑重其事地问陆仅:“陆仅,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了?”   陆仅从小性格就很内敛,说不出肉麻的话,尤其还得打脸自己。   当时他不肯说是,但也说不出不是,脸上就是现在这种表情,尴尬得要死却还要佯装淡定,微微红着脸,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不是!你不想吃就算了。”   这事裴箴言本来早就忘了,现在在相似情景下突然记了起来,他现在当然能够读懂潜台词,可当时他也还小,小朋友的世界直来直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还以为陆仅真?的没把他当朋友。   中班的陆仅和高二?的陆仅在他脑海中来回闪现重叠,以至于他现在看陆仅有种在看中班小朋友的错觉,所以说话语气也带了点逗小朋友的揶揄:“陆全,原来你这么爱我啊。”   陆仅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说反话惹别人难过的中班男孩,他现在会倒打一耙了:“你中午跟我说了那么多鲁智和齐天怎么样怎么样,不就是暗示我学着点吗?”   “你妹啊。”裴箴言都气笑了,“既然如此,那你把桌面和头像都改成我、备注改成‘箴言宝贝’啊,学个小儿科糊弄谁。”   密码只有自己知道,桌面和头像就太瞩目了,备注更是肉麻到不忍直视,陆仅肯照办就怪了,闻言打开设置,作势要改密码:“那我改掉。”   裴箴言一把抢过他手机背到身后,好声好气地哄道?:“行行行,光密码也行。”   很奇怪,他一想到西游组,只觉得我靠丢死老子的脸了,如果那俩神经病现在能大发慈悲改掉密码壁纸备注,他简直要感?激涕零。   但他非常想保留陆仅的密码。   说他双标他认了。   光是一想到自己的生日能够解开陆仅的手机,他就觉得很开心,这种开心很陌生,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难以名状,无法形容,总之跟抢到限量款鞋子、考第一名的那种开心都不在一个等级,甚至不在一个次元。   裴箴言一哄,陆仅没那么尴尬了,但还是不想继续聊下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快点帮我把桌子擦干净。”   “没问题。”裴箴言扯了两张纸巾,非常粗糙地把桌面抹了一遍,到处都是没擦干净的水迹。   陆仅看不下去,低低骂了句脏话,选择自己收拾残局。   裴箴言乐得轻松,一点都不客气,坐回椅子开始给?自己的手机连热点,陆仅的手机已经自动锁屏,裴箴言熟门熟路输入自己的密码,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以前的密码是什么啊?”   陆仅整理的动作一顿:“问这个干吗。”   “不干嘛,随便问问咯。”裴箴言低着头操作两台设备,“我试了五个都不对。”   “随便设的。”陆仅说。   裴箴言刨根问底:“随便是什么?”   陆仅说:“6个0。”   裴箴言“嚯”地抬头,一举揭穿他:“这个我试了,不对。”   陆仅:“……”   裴箴言:“……”   大眼瞪小眼片刻,裴箴言继续问:“跟钟尔有关吧?”   陆仅把几本潮湿的书丢远些,开启怼人模式:“这么大人了,但凡情商正常点,都该明白别人只是不想告诉你,还非要在那问这问那。”   裴箴言:“……”   妈的,什么时候陆仅这破情商都能到他面前显摆两句了,没天理简直。   因为没有wifi,裴箴言又?心安理得留宿陆仅家里。   十一点多,汤婉约出差回来,她打微信语音给裴箴言的时候裴箴言已经躺在陆仅床上玩手机了。   汤婉约:“你人呢?”   裴箴言:“你回家了啊?”   汤婉约:“对啊,我回来了,你去哪里鬼混了?”   裴箴言顺着这个“鬼混”做文?章:“在女朋友家里呢。”   还在书桌前夜读的陆仅闻言回过头。   裴箴言冲他挤了挤眼睛。   陆仅满脸无奈地把头转了回去。   汤婉约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裴箴言:“真?的,不信我让她听电话。”说着他下床走到陆仅旁边,把手机贴到了陆仅耳边,“来,女朋友,跟阿姨打个招呼。”   陆仅:“……”裴箴言笑得站都站不稳,倚到他身上继续笑。   半晌,陆仅拿过手机,毕恭毕敬地开口:“阿姨,我是陆仅,箴言在我家。”   “害!小仅啊?”汤婉约思想还算开放,能接受儿子在这个年纪交个女朋友,但接受不了儿子这个年纪就拱人家白菜,听到是陆仅的声音,便明白裴箴言在开玩笑,她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裴箴言哪来的女朋友。”   陆仅和汤婉约寒暄几句,把手机还给?了裴箴言。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汤婉约问。   裴箴言:“我今天睡陆仅这里了。”   其实他睡陆仅家里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汤婉约很放心陆仅,根本不会有任何异议,但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嘴:“路由器破了,我在他这里蹭网。”   更像是又跟自己强调了一遍留在这里的原因,他有正当理由,而?不是过分依赖陆仅。   挂掉电话,裴箴言回家跟汤婉约碰了个面,汤婉约这趟出差挺久,也是裴箴言继父亲结婚后第一次见母亲。   很多人都觉得汤婉约亏欠他,她常年忙工作,根本顾不上他,他小时候确实也埋怨过母亲,羡慕别人的妈妈体贴入微,但长大后心境就完全不同了,他知道今天优渥的生活并不容易,也知道自己大手大脚花钱的底气从何而?来。   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   唯独父亲结婚那天,他没法继续懂事,迫切想要母亲的陪伴,可家里空空如也,还好后来陆仅上天台来找他,否则他只能孤独又绝望地度过漫长的夜晚。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他带着汤婉约最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向她讨了一个迟到的拥抱:“老妈——”   汤婉约什么都没觉察出来,指着乱七八糟的家,气愤地敲他的头:“我才几天没回来,你就把家里弄成这样?”   裴箴言只是笑,他比从前任何一次都黏汤婉约,陪着她在厨房煮了点吃的,又?陪着她吃完,直到汤婉约回房间洗澡睡觉,他才跟她分开。   时间已经不早,难得没有什么作业,他想早点睡觉,既然要早点睡觉,就没有去陆仅那蹭网的必要,他走到房间西窗边,示意陆仅开窗。   陆仅的窗口已经装好防护网,但开了窗陆小猫也完全没想闯,正大快朵颐地吃刚才赌气不吃的罐头。   裴箴言忍不住又要骂它:“陆小猫你个始乱终弃的……”   “你又?没事找事骂我猫干嘛?”陆仅没好气,“什么事?”   裴箴言这才想起正事:“我不过来了,有点困,想早点睡了。”   话说出来他又?有点后悔,好像亲手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挽留我快点挽留我,他在心里对陆仅呐喊,随便说什么都好,我只要一个台阶。   可陆仅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闻言平静地点点头,说:“哦,好,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推个基友的言情文,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偷偷驯服》暴烈温柔   姜之离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做陆太太了,他们在一起两年,两年里姜之离一直驻守在陆定轩身边,企图用真心去换来他的真心。   直到有天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采访。陆定轩嗓音如琴,“单身,没有结婚的对象。”   姜之离认清了现实,这次不吵也不闹,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就要走。   闻讯而来的陆定轩盯着她,“我以为你足够懂事。”他淡然开口,“只要不结婚,我可以宠你一辈子。”   姜之离自嘲的笑笑,“抱歉,这次我想任性一回。”然后她顿了一顿,将他送的附属金卡尽数甩给他,头也不回。   半年过后,姜之离事业运爆棚,在微博上公然征婚,一片喧嚣之下有一个人的回复特别醒目。   陆定轩:“我的老婆跑了,我要跟她道歉,麻烦大家帮我点赞让她看到。@姜之离。”   姜家门外,听说有位帅哥求婚被拒绝的很惨。   不会游泳,扑通扑通的在泳池里找女生扔掉的钻戒呢。   这还是那个云泥之上的陆家继承人吗?实在太惨了! 第35章   裴箴言辗转反侧许久,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盖最厚的被子打最低的冷气?,奈何始终无法入睡。   他起?床来到西窗口,陆仅还在看书?,注意到他这里的动?静,探身打开窗。   两个人同时开口:“你怎么还不睡?”   陆仅说:“太早了。”   又是为了控制身高。裴箴言点头表示理解,说:“我睡不着,你给我开个热点。”   陆仅照办。   裴箴言就趴在窗口玩手机。   陆仅开了热点后就又低头看书?,过?了约莫半小时,他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他看了眼,抬眸问?对面带着单只耳机的裴箴言:“你在干嘛?”   裴箴言看着手机头也?不抬,随口胡诌:“背书?。”   陆仅低头看看10086给他发来的流量使用提醒,沉默片刻,说:“不要用我的流量看A-片,到时候搞得我被限速。”   “靠,你满脑子都是什么?”裴箴言笑骂着抬起?头,反转了手机自证清白。   短视频页面,穿着性感的韩国女团热舞中?。   陆仅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两秒,随即不太感兴趣地撇开视线:“不是说背书??”   “你管我。”裴箴言嘀咕一?句,把手机翻回去继续看。   时间临近一?点,裴箴言的双眼已经显出几分惺忪,陆仅起?身收拾书?包,招呼道?:“睡了。”   裴箴言却不愿意就此结束今天:“再过?会。”   “可我要睡了。”陆仅说。   裴箴言:“那我不就没网了。”   唯一?两全的办法就是裴箴言睡到陆仅家里去,但陆仅完全没有要邀请他的意思:“睡觉,明天还考试。”   裴箴言表面没说什么,事实上心?里不太痛快,懊悔自己主动?提的回家睡觉,还烦陆仅没有挽留的意思。   和好后变得很黏对方的人只有他一?个。   不过?第?二天早上他就把那点负面情绪忘光了,深夜果然容易无病呻吟。   早自习他全程没问?鲁智要热点,惨绿少年发现问?题了:“今天不跟短信妹发短信了?”   裴箴言懒懒扫去一?眼。   惨绿少年以为他终于迷途知返:“你早该想通了,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理她干嘛?”   裴箴言懒得搭理他。   不跟“短信妹”发短信,还不是因为接下来能跟“短信妹”当两天前后桌。   早修结束,各班按照上次月考的排名?顺序去到各个考场。   裴箴言来到第?一?考场,坐下没多久,不多时陆仅也?过?来,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对视一?眼,双方眉头都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当做招呼,而后各自撇开视线。   考试前的考场里闲着没事,全在暗戳戳关注他俩的动?静。   位置间隔很大,陆仅坐下觉得桌椅之间隔得太远,便顺手把桌子往后一?拖。   来了来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眼睛都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以示对八卦的基本尊重。   嫌弃,绝对是嫌弃!   裴箴言感觉到椅背一?松,顿时蹙眉把椅子往后一?靠,直到牢牢与陆仅的桌子相抵。   这一?幕到了旁人眼中?自然变了味:挑衅,绝对是挑衅!   陆仅没有任何反应,兀自摆好文具等待考试铃响。   就这?大家都挺失望,尤其是上次考试不在第?一?考场的人,想开个眼界。   直到考试开始,二位都没再制造供吃瓜群众看的好戏。   两位监考老师提前几分钟到达考场,其中?一?位巡逻一?圈,到了陆仅旁边,传达了教导主任重点关照过?的话:“带橡皮了吧?”   陆仅:“……”   监考老师又看裴箴言:“你呢,也?带了吧?”   裴箴言:“……”   确认两人桌上的文具一?应俱全,监考老师才放心?地走开。   开考一?个半小时,裴箴言完成考卷,往椅背上一?靠稍作休息。   背后响起?一?声轻之又轻的指关节扣桌的动?静,换做旁人只当是后桌无意识制造的举动?,裴箴言却辨别出陆仅应该是有话要跟他说,便集中?注意力竖起?了耳朵。   陆仅看到前方的脑袋往后转过?来约莫5度的幅度,确认裴箴言会意。他微微探身,装作不经意地挡住嘴巴,用气?音说道?:“崛。”   崛?裴箴言先是不解,稍加思索后反应过?来,陆仅在提醒他古诗词默写?中?的错误,古诗词默写?部分刚好位于答题卷的底部,一?个不留神容易让后桌看到。   其中?一?句的答案为“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他一?个不留神把“倔”写?成了“崛”。   考场上出现诗词默写?的失分是他们语文老师的大忌,她无法容忍学生在送分题上出乱子,一?旦有人中?招,接下来就惨了,得一?遍遍去她办公室,直到把所有的默写?篇目一?字不错默一?遍。   可经由竞争对手提醒发现错误,裴箴言的心?情稍有些复杂,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的。   陆全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居然真正做到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犹豫片刻,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有分不拿是傻子,于是爽快地在错字上打了个叉,订正上正确答案。   第?一?门考试过?后有二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同考场的八班同学叫裴箴言一?块去厕所,从?厕所回来以后又站到他旁边闲聊。   裴箴言背脊抵墙,侧面朝陆仅,一?边跟同班同学插科打诨,一?边不经意地亮了亮手机的无线网界面。   根据余光里陆仅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明白了的,裴箴言继续跟同学聊着,偶尔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迟迟没有出现陆仅的热点。   他以为陆仅没理解他的意思,又更明显地晃了晃手机催促。   “开机。”陆仅突然在后面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为杜绝作弊,考试期间全校屏蔽信号,屏蔽信号的情况下手机耗电很严重,所以他考试的时候一?般都关机。   同班同学闻言,下意识回头看陆仅,却只见他低头捣鼓手机中?。   干嘛自言自语?那男生莫名?,随即看裴箴言什么反应,裴箴言目不斜视,就跟完全没听?到陆仅说话了似的。   男生心?里闪过?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但快得完全抓不住,他的注意力很快随着裴箴言说话转移开去。   裴箴言再一?次低头的时候,热点里面终于出现了陆仅的手机,他连上,打开短信界面给陆仅发了条消息:“刚才提醒我字错了干嘛?”   陆仅回得很快:“不然你想去老杨办公室把这么多课文全默一?遍?”   裴箴言过?河拆桥:“你不说我也?能检查出来”   陆仅:“狗拿耗子,下次我管你死活”   余光里的臭脸配合这条短信,裴箴言没忍住,短暂笑了一?下。   同班同学好奇:“你给谁发短信呢?”   裴箴言:“10086。”   “10086至于笑得满面春风?”同班同学警惕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陆仅,凑近裴箴言些,小声问?,“我听?鲁智他们说你在追一?个妹子,但还没加到微信,是不是就是这个‘短信妹’啊?”   他已经降低了音量,但陆仅的听?力好得惊人,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裴箴言的手机一?连串的震,他避开同学打探的目光,打开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陆仅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   裴箴言又不经意地向后桌展示了自己的屏幕,这一?次直接关机。   陆仅:“……”   陆仅表达不满的方式是往后拖桌子,没很明显,一?点点,但两人的桌椅拉开了距离。   裴箴言当时没什么反应,等监考老师来了,同学走了,他立马把椅子贴过?去。   陆仅再拖。   裴箴言再贴。   几个来回,陆仅的位置就小于正常值了,坐在其中?有种?逼仄感,终究还是裴箴言赢得了战役。   趁着发卷,考场比较嘈杂混乱,陆仅往前推了推桌子,低声说:“挤死了,上去点。”   裴箴言不肯动?,把他的话丢了回来:“我管你死活。”   陆仅:“……”   裴箴言趁传试卷的间隙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和眼角全是要笑不笑的揶揄。   等到正式开考,他终于良心?发现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拖了点距离。   陆仅把桌子推到顶,顺便给了他椅子一?脚。   裴箴言稍侧过?头,侧脸线条有笑意牵动?的痕迹。   正式开考了,两人安分了下来。   不过?裴箴言一?写?完试卷,就靠到了椅背上。   陆仅轻敲两下试卷回应。   都是给对方“我写?完了”的信号。   即便没法说话,但多年的默契够他们另想无数种?办法交流,随便一?个眼神,或者制造一?点旁人看来稀松平常的动?静,都足以让他们领会对方的意思。   裴箴言把试卷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搁下了笔,后面传来一?声试卷与桌面摩擦的声音,他立刻领会到这是陆仅向他发出的暗号,往后仰了仰脑袋。   陆仅说:“C。”   我靠,又来?这人长透视眼了,怎么考试的时候尽盯着别人的答案看。   不过?还是那句话,有分不拿是傻子,裴箴言把试题卷翻到选择题部分,但并未发现错误,一?直到考试结束他还在跟十题选择题较劲,逐字阅读题目,检查文字陷阱。   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收卷的时候,他趁乱看陆仅,陆仅满脸的“怎么提醒你了你还不知道?改”的恨铁不成钢。   考试结束是午饭时间,去食堂途中?,裴箴言问?西游组选择题答案。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考完试校对答案的吗?”鲁智奇道?。   “少废话。”裴箴言说,“报下你的答案。”   “不行。”鲁智断言拒绝,“你他妈不是满分就是一?百四十八-九分,跟你对答案会影响我心?态!”   大圣也?无能为力:“我考完就忘,再说根本没时间检查,真的不记得了。”   裴箴言指望不了这两个人:“热点。”   “靠,又来!!”西游组异口同声。   “我到底哪题错了?”   陆仅没回。   裴箴言快被好奇心?折磨死了,还好路上遇到数学老师,他迫不及待过?去找数学老师对答案。   “干嘛突然找我对答案,你考砸了?”数学老师担忧地问?,“不是跟你们说过?考完就过?吗,别在那纠结,影响接下去几门的发挥。”   “不影响,告诉我吧老师,求求你了。”   食堂排队途中?,陆仅收到一?条气?急败坏的短信。   “短信妹,你学坏了!!”   过?了一?会,又收到一?条信息,这次是图片,他看到自己在裴箴言的手机里的备注成了“短信妹”。   陆仅:“……”   直到放学,短信妹都没有理过?裴箴言。   但裴箴言今天的心?情还是非常好,哪怕陆仅不给他任何反馈,只是拽着脸坐着,可只要想到身后坐的人是谁,他就觉得很开心?。   考试期间裴箴言正常参加晚自习,不必去校外补课,吃过?晚饭,他回到高二八班坐下来,熟悉的教室,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同学,他振奋了一?天的的大脑一?点点降温。   手机进来微信,裴正找他,确认周末的安排。   箴言爸爸:“儿子,这周末没什么安排吧?”   pzy:“没有”   箴言爸爸:“那老爸还是老时间来接你”   pzy:“好的”   “对了,你周五来接我的时候先帮我跟汤宁要下我的手机吧”   箴言爸爸:   “没大没小!怎么对姐姐直呼其名?”   pzy:“……汤宁姐姐,行了吧”   手机的问?题解决,裴箴言却并不高兴,一?想到父亲已经再婚,他过?去那边过?周末的心?就不如从?前迫切,但他不想为此生分了父子关系,还是答应下来。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黏陆仅了。因为他跟陆仅每天相处的机会少得可怜,平时白天在学校王不见王,周末放假他又要去裴正那里,唯一?的时间便是放学后。   以至于这两天的同考场显得那么珍贵,他现在坐在这里甚至感受到了‘由奢入俭难’的难熬。   他史无前例地期待高三。   那时他和陆仅不必再为了两个班的竞争冒充死对头,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将?位列尖子班。 第36章   运动会报名截止到这周五,一开始没有规定个人的参赛数量的限制,但年段里有?体育特长生几乎包揽了班里所有?的男子项目,为公平起见,学校出台了新政策,只允许每个学生最多报名两项。   本来班里该报的都报得差不多了,新政策一出来,裴箴言又有?的忙了。   除了四?处游说自己班的同学,还得重新对隔壁七班的人员安排进行预判和评估。   八班唯一的这场运动会没有上限目标,但底线毋庸置疑:不?能输给隔壁班。   鲁智只报了个铅球,结果一圈下来项目没报满,裴箴言当然不肯放过他,要?他再报一个。   可怜惨绿少年挨个看过那些个被挑剩的项目,实在不知从何下手,最后把主意打到大圣那边去了:“把你的100米让给我吧,求求你。”   大圣当然不干:“你去跑步这不?是废了吗?”   鲁智拍着胸脯保证:“我爆发力很惊人的,我只是耐力不?行。”   “不?行。”大圣坚决不干。   鲁智求了半天,大圣被烦得不?行了:“你叫声好听的,我就考虑一下。”   只是套路而已,依照大圣的尿性,很可能是骗“爸爸”听。   鲁智双目放空,摒除杂念,经历天人交战后终于打败自我,怀着必胜的决心,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说出了两个字:   “老公。”   裴箴言:“……?”   大圣:“……!”   鲁智端坐如钟。   长久的窒息沉默后,大圣“扑通”一声直接给惨绿少年跪下了,声音都是颤抖的:“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求求你,不?要?这样。”   让鲁智跑100米绝对废了,裴箴言不?同意,但他看到了别的商机:“这样,绿胖,如果你能用这招帮我搞定全部男生项目,你可以一个项目都不参与。”   惨绿少年破罐破摔,反正脸皮和尊严在叫出第一声“老公”的时候就已经稀巴烂了,他也不?在意再踩几脚,在不用参加运动会的诱惑下,裴箴言指哪他打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凭一句“你不?参加我就叫你老公”,三言两语间搞定了所有?男生项目。   一圈喊下来,鲁智已然一具行尸走肉,大圣给他捏着肩推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客观道:“凭他这个姿色,女生指望不?了他了。”   前排有?几个女生窃笑:“让班长喊!”   “你们喊他。”鲁智回过神来了,不?想一个人伤亡惨重,试图拉裴箴言陪葬,“随便喊,喊出你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来吧。”裴箴言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拍,反正他又不?吃亏。   女生们笑闹作一团,终究脸皮薄,占裴箴言便宜的大好机会渴望归渴望,真的敢实行的一个都没有?。   饶是如此,等到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裴箴言也成功搞定了女生项目,他笑眯眯地多劝两句,哪个女生能招架糖衣炮弹。   就是陆仅不?理?人,看来他真的非常排斥“短信妹”这个爱称。   临近晚自习放学,班里一群人约着一块吃顿夜宵,裴箴言惦记着难得能和陆仅一块放学,于是拒绝。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裴箴言一句话全堵了回去:“我要?去泡短信妹。”   “阿姨把你生成这样,是为了让你当舔狗的吗?”大圣怒道。   裴箴言随便他们怎么说,等到下课铃一响第一时间闪人,从西楼梯绕到过一楼走廊,来到东楼梯口,成功堵到了陆仅。   然后尾随一路,环顾四?周,蹭上了陆仅叫的车。   陆仅斜睨他一眼,闭眼装没看到。   “陆全。”裴箴言采用四两拨千斤的装傻战略,“给我开个热点。”   陆仅理?他就怪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裴箴言探身过去,开始掏他口袋。   摸索两下,手臂就让陆仅扣住了,并赠与一声充满不满的“啧”。   “行行行,不?碰就不?碰。”事实上裴箴言这么说是因为已经从他校服口袋里摸到手机了,而且因为知道密码,连解锁都不必麻烦他。   陆仅眼见裴箴言解锁手机开始对着前置摄像头摄像头照脸,终于忍无可忍:“你在干嘛?”   裴箴言理?所当然地说:“输密码太麻烦,我录个faceID。”   陆仅:“……”   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他劈手要?去夺手机,被裴箴言躲开,空闲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拿了手机给他:“大不了我的也让你录一个。”   陆仅把手机扔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备用机旧手机?”   “那等手机拿回来了让你录。”裴箴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陆仅:“我稀罕?”   裴箴言:“你难道不?稀罕?”   陆仅:“不?。”   裴箴言:“口是心非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陆仅:“自作多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插科打诨着回到江南华庭,一路上滴滴司机不停看后视镜,跟看相声似的乐个不停,恨不得磕上一把瓜子。   路过快递柜的时候,裴箴言拿了个快递,里面是新的路由器和网线,从楼下往上望,19楼之上裴箴言家里没有灯火,汤婉约又没在,倒是陆仅家里的客厅亮着灯。   裴箴言回家装好路由器再设置好,门被敲响,外?面是陆凝霜。   “箴言,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煮了点夜宵,你一会记得过去吃。”   一句“过去”裴箴言就听出陆凝霜要?走了。   “谢谢陆阿姨,你这么晚还要?回去吗?”他道谢,陆仅不?吃夜宵,这一餐陆凝霜是专门烧给邻居家孩子的,这些年他真的受到她很多的照拂。   “是啊。”陆凝霜不?知道裴箴言已经知道陆学文的真面目,仍尽力维持美满的表象,“你陆叔叔一个人在家要?孤单的。”   裴箴言勉强笑笑。   送别陆凝霜,裴箴言跑去陆仅家里,陆凝霜给他煮了碗青菜鸡蛋面,清淡但暖胃,裴箴言捧着碗,不?请自来扒拉开陆仅的房门,往书桌旁一坐开吃。   裴箴言也在吃,陆小猫在吃,剩一个陆仅面无表情开了听可口可乐。   裴箴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慢条斯理吸溜面条,还要?找他说闲话:“陆全,陆小猫扒拉垃圾桶,打翻东西你都怎么办?”   “揍。”陆仅言简意赅,“裴钱也这样?”   “最近每天回家都有惊喜,今天扒拉垃圾桶,还扫了一个果盆。”裴箴言非常苦恼,“喉咙大点它都吓得发抖,我哪敢打它,换你你能怎么办?”   陆仅:“打了就长记性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裴箴言一时忘形,嘴上没个门把,“以后不会还打老婆吧?”   陆仅一顿。几乎是第一时间,裴箴言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如果没有陆学文,说这些当然无所谓,左右不过兄弟之间的玩笑,可这一切这对陆仅来说不?是玩笑,是人间真实。   他在往陆仅的伤口撒盐。   “对不起对不?起。”裴箴言正了脸色,“我撤回。”   就在裴箴言打算找点什么别的话题揭过这一页之际,陆仅却就这个问题发言了:“不?会。”   “你肯定不?会啊。”裴箴言说,“陆阿姨这么好,你当然会像好的。”   陆仅哪个都不想像。   他说:“我是说,我不?会有?老婆。”   日,一个嘴贱搞得人家都打算打光棍了,这下裴箴言可太自责了,一门心思?圆场:“会有?的肯定会有?的,实在不行我把我老婆送给你都要让你讨上老婆的。”   “………………”陆仅抬眸看了他好一会,最终无语地撇开头,半嘲弄地来了一句夸赞,“我谢谢你啊。”   裴箴言一听就知道陆仅这是下了台阶的意思,连忙转移话题:“你们班运动会口号想好了吗?”   陆仅也配合着转:“干嘛?”   裴箴言:“了解下敌情,口号提我们班了吗?”   陆仅不?肯说:“不?知道。”   裴箴言:“反正你又没有集体荣誉感,跟我说说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不?比你们班那帮鬼子重要??”   陆仅:“谁说我没有?”   裴箴言:“你醒醒吧,那你怎么连运动会都不参加?”   “我参加啊。”陆仅说,“没来得及问你,你报了什么项目?”   裴箴言将信将疑:“你不?会替你们班打听情报来的吧?”   “……”陆仅反问,“我打听你情报干嘛?”   裴箴言:“田忌赛马。”   陆仅:“……”   看陆仅样子不?像说假话,裴箴言确认:“熊大道歉了?”   “嗯。”陆仅点头。   “胡梦蝶什么反应?”   “没关系。”   “你们班没人说她了吧?”   “至少我没听到。”   裴箴言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转而为陆仅也要?参加运动会振奋起来:“我报了3000米和三-级跳。”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外?界的讯息几乎都是善意,所以他对那些不?那么美好的事情的认知都很公式化,来自书面,来自品德课,来自伟光正的电视剧,真心的对不起就会对应真心的没关系,伤过的心像石头扔进湖面,涟漪一停便能恢复平静。   他不?懂人心底背阴的那一面也许永远无法被太阳照耀温暖,永远在流血,永远会隐隐作痛。   很赤诚,但太想当然。   陆仅没有揭露这些,只不动声色地揭过那一页:“知道了,我明天跟熊大调剂。”   这一番打岔下来,裴箴言还没忘记七班口号的事情,撬不开陆仅的嘴就直接抢手机,七班的班群跟八班班群差不多,热火朝天,未读消息好几千条。   “还我。”陆仅说,“你翻到明天早上也不?一定翻的完。”   “你当我傻。”裴箴言躲开,在聊天记录中搜索“七班”,果不?其然跳出来七班各位同学奇奇怪怪的建议。   最终的口号已经定下了:七班七班,英雄好汉,七上八下,伏魔降妖!   “还七上八下,”裴箴言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们班不cue我们班就无法独立行走,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是真的完全没把陆仅当外?人,当着陆仅一个七班人的面,在输入框敲敲打打又修修改改一会,编出十六字来:“八班八班,骁勇善战,奉劝七班,药店碧莲!”   底下当即一片“市花好文?采”的复制粘贴,场面极为壮观。   高二八班的运动会口号就此拍板。   被骂“不?要?碧莲”的陆仅心情有?点复杂:“你们确定老张肯让你们用最后那四个字?”   只要裴箴言愿意,他可以把所有?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所有?危险的可能乐观化:“他老古板一个,能听懂就怪了,说不定还夸我们押韵。”   陆仅:“……”好的,他明天就去提醒张谦良。   裴箴言在陆仅房间里一会看陆仅的书一会在群里聊微信,磨蹭到十二点多,此举目的性极强,可谓一箭双雕。   一则提醒陆仅微信的存在,他们两个至今还没有加回好友。   二则指望陆仅能主动问一句“你要?不?要?睡我这里”。   但陆仅一样都没提。   裴箴言又有?点不痛快,生着闷气打算回家。   “裴箴言。”临出门之际,陆仅在背后把他叫住。   裴箴言停住脚步:“干嘛?”   “你把我备注改掉。”陆仅要?求。   裴箴言自己不?爽能让陆仅爽?   不?可能。   “要?我改也不?是不行,你叫声……”裴箴言本意是想说你叫声好听的我考虑一下,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不?禁回忆起鲁智的语出惊人,不?知怎的嘴一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老公。”   他跟陆仅说,要?我改也不?是不行,你叫声老公。 第37章   我艹……   裴箴言在心底对惨绿少年喷脏一万字,天天说那些淫-词艳曲也就算了?,现在都进化到随便喊人老公的地步了?,害得他到陆仅面前栽这么大一跟头,英明形象毁于一旦。   这句话对陆仅的冲击力也非常大,虽然他酷哥的偶像包袱没让他当场失态,整个人还算平静,但裴箴言看到他眼下?的肌肉都跳了?一下?,扶门的手也攥紧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裴箴言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自己打脸,所以尽管他心里疯狂打鼓,他还是梗着脖子,做出一副理直气壮【对啊,我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怕了?吧】的样子跟陆仅对视。   他预料到陆仅不可能乖乖照办,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鲁智那么厚的脸皮。   很奇怪,都是男生,鲁智一叫,他简直通体恶寒,恨不得替天行道,但如果?是陆仅,他反倒很期待那个现场效果?。   可惜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见证了?。   果?不其然,陆仅一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开启了?怼人模式:“我妈是不是把你喂得太饱了??”   裴箴言把无赖进行到底:“你猜对了?,短信妹。”   陆仅一声不吭,看了?他两秒,突然弯下?腰。   电光石火间,裴箴言识破他的意图,撒腿就跑。   一只拖鞋横空飞来,仅差一步就会打到他的头。   好险好险。   *   一想到又能跟陆仅当前后桌,尝到甜头的裴箴言非常雀跃,一大早就敲响了?陆仅的家门,当时连一向早起的陆仅都还在刷牙。   陆仅咬着牙刷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前几天哪次不是他三催四请才能把裴箴言叫起来。   两人一起打车去的明辉,为了?隐瞒关系,得有一个人在前一个街口提前下?车,步行过去学校。   一个路口将近1000米,所以车上两个人就为了?谁先下?车争了?一路。   “昨天是我。”陆仅说,“今天你。”   裴箴言不同意:“昨天你自己石头剪子布输掉,快点再来过。石头剪子——”   陆仅不肯配合,坐在位置里一动都懒得动,裴箴言眼见他手垂在腿侧,五指总体伸直,只有一点自然的弯曲,整个手型类似于“布”。   于是,“——布。”裴箴言出了?个剪刀怼过去,还模仿剪刀剪了?两下?陆仅的“布”,他得逞地笑着,“你输了?,你走。”   陆仅偏过头,只见眼前的少年脸上撒着晨间的阳光,随着车辆行驶而纷沓游离,他的脸沐浴在金黄的暖光中,瞳孔颜色变成琥珀色,太阳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纤毫毕现,皮肤反射着柔和健康的光泽。   整个人就像一副饱和度偏低的油画。   他不说话,裴箴言当他不愿意,退了?一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石头剪刀——”   “不来,就你先下?。”陆仅收回视线看窗外街景倒退,“谁非要坐一辆车上学?”   裴箴言还想再争取权益:“节能减排浪费可耻你没听过?”   “没听过。”陆仅坚决不上当,“你要是每天这么耍赖那以后还是分开来好了?。”   裴箴言像一条蛇被?打中七寸,顿时没了?嚣张气焰:“行行行,我下?就我下?,我就当锻炼身?体。”   他妥协得未免太快了?一点,陆仅心生疑窦,回过头去打量,以他对裴箴言的了?解,这绝对不是裴箴言的作风。   裴箴言才没那么容易吃亏,就算吃亏也要磨到最后一刻才肯罢休。   挽不回局面也要烦死对手。   但这次裴箴言似乎真的彻底接受了?这个决定,接下?来时间完全?没有要翻盘的意思。   陆仅始终没有停止怀疑,做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思想准备。   车开到明辉前一个路口处,司机靠边停车,裴箴言观察后方?路况后打开车门,迈了?一条腿下?去。   真这么老实??不应该啊。这下?陆仅真的迷惑了?,不过回想起今天早上裴箴言都能起得比他还早,他就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关上车门之前,裴箴言弯下?腰,惆怅又哀伤地感慨道:“我们这样偷-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说完,他关上车门潇洒离去,把空间留给?司机和陆仅。   司机:“!!!”两个小伙子!说!什!么!呢!!!   陆仅:“……”   他TM就知?道。*   裴箴言没留下?来欣赏司机的反应,一方?面为了?保证演技的真实?性?,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知?怎么面对被?别人当成gay看待的眼光,平时班里男生喜欢开他玩笑,但谁都明白只是打趣,没有人当真。   因?为要走一段路,等裴箴言到教室的时候也没多早了?,他第一时间问鲁智要热点。   鲁智已经见怪不怪,乖乖照办,只是对这个短信妹的兴趣与日俱增:“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吗?几年级,你们怎么认识的?你让我看看照片,全?脸不行局部也行。”   “等高三我带你见他。”裴箴言把手机往自己方?向偏了?偏。   “高三,为什么要高三?”鲁智的好奇心撑不了?那么久,“这还要好几个月呢!”   “憋着。”裴箴言打开短信页面,开始骚扰陆仅,想知?道他走后陆仅如何?度过那窒息的一程。   鲁智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字,但看得出短信页面中的聊天分明有来有往,而不是裴箴言单方?面自讨没趣,那他就奇了?怪了?:“这个女的既然肯理你,干嘛不跟你加个微信?”   “我他妈也想知?道。”裴箴言说。   昨天他暗示了?那么久就差直接说了?,陆仅还是没提要加回微信的茬,这几天他都不知?道多少次确认自己开了?通过手机号查找的选项。   难不成这个人有只想和最好的兄弟聊短信的癖好。   正说着,陆仅回了?:   “他说能理解我们”   “恋爱自由”   “祝福我们”   “还希望我们早点走到阳光下?”   裴箴言根本不指望陆仅肯主动出糗,陆仅这种死要面子的性?格,肯定隐藏了?司机平均十?秒看一回后视镜、车里诡异氛围之类的细节,甚至有可能这些话也是瞎编的。   “就这?”他幸灾乐祸地问。   陆仅:   “哦,不止。”   “还有他好奇谁上谁下?,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裴箴言:“陆全?我操-你大爷的!!!!!!!!!”   *   因?为这通对话,这天的考场上两个人的互动主被?动关系换过来了?。   裴箴言到考场第一件事就是往前拖椅子,陆仅闷声不吭,把桌子往前一推。   这么三次拉锯战下?来,裴箴言的座位就嫌挤了?,不过他坐第一排,跟昨天陆仅的境遇大不一样,他座位的上限可以自由调节,桌子往前那么一推,凭空又多出一大片距离。   再闹下?去别人就该看出来了?,陆仅没再追上去,两个人的桌椅之间隔了?三十?厘米左右的间距。   时间差不多,监考老师来考场。   其中一位女老师环顾考场一圈,看到他们这一个角落的时候,不适地蹙了?蹙眉头。   陆仅认识这个老师,这是他高一时期的政治老师,讲课水平和性?格都中规中矩,他对她没有太深印象,唯独一点,他记忆很深刻,这老师有严重的强迫症,每次写?个板书?都必须从黑板左上角一点点往下?写?,一节课下?来整面黑板整整齐齐,所有字迹不歪不斜。   裴箴言的位置超出别的第一排一大截,这简直就是戳她的眼窝子。   陆仅心知?肚明地看着她到他们旁边转了?好几次,最终忍无可忍地跟裴箴言商量:“同学,你的位置能不能下?去点?”她为自己的强迫症找了?个看似名正言顺的理由,“你这样不方?便传卷子的呀!”   裴箴言不情不愿地把位置拖回来,听到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一场考试下?来,裴箴言的气终于消得差不多了?,学校把考试安排得很密集,六门科目分一天半时间就考完,下?午的时间还要继续上课。   他就剩这点跟陆仅当前后桌的时间,下?一次又得等一个月,再闹下?去就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光了?。   两门考试中间的间隙,裴箴言一边跟同班同学聊天,一边不经意朝后面亮了?亮手机。   陆仅会意,给?他开了?热点。   虽然听到裴箴言的同学调侃“短信妹”的时候,他非常后悔。   最后一门课是英语,试卷刚发下?来没多久,裴箴言听到小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一低头,看到了?一个红色的瓶盖。   然后他回头,看向陆仅和一瓶没盖的农夫山泉。   陆仅:“……”   裴箴言:“……”   接下?来是眼神交流时间。   陆仅率先自招:不好意思,我手没螺。   裴箴言:老人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陆仅的洁癖,裴箴言料想就算捡起来他也不会用,干脆就没帮忙捡。   监考老师早对俩人的恩怨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她连忙帮忙捡起来递给?陆仅。   陆仅道了?声谢,将瓶盖放在桌上,没盖。   英语考试最前面是20分钟的听力。   裴箴言没有国外友人,没有长?期待在国外的经历,小时候家里也没有双语教育的条件,但托陆仅的福,他从小跟着看了?很多英剧美?剧,日常能做到无障碍交流,高考听力的难度简直闭着眼睛过。   每次听力材料读第二遍他都嫌烦,还好这次有陆仅,他不至于无事可做,脑袋往后那么一拗,打算跟陆仅来点互动。   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碰翻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后面传来一声陆仅的低咒。   考试一结束,他和陆仅饭都没得吃,直接被?一声令下?拎到了?教务处。   张谦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暴躁地像头狮子:“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第38章   因为裴箴言那一靠,陆仅没有瓶盖的水被撞翻,试卷大面积遭殃,而?且当时还在播听力。   这一幕跟前一次月考的情况高度相似,至少在外人看来,都是陆仅的东西掉到裴箴言旁边,裴箴言不肯帮忙捡,监考老师帮忙解围,但陆仅赌气不领情,最终导致自己的考试出现失误。   一个小心眼,一个死心眼。   张谦良劈头盖脸对着两个男生骂了十分钟不带停歇,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回是挨着站在一块的,跟前一回恨不得站到办公室两端的相互嫌弃有着天壤之别。   骂到口干舌燥,张谦良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然后重重搁下杯子:“你?们是不是上回握手没握够!”   收到消息的snake和汤宁完成考场的收卷核对后马不停蹄赶来,刚进门就听到张谦良这一句话,双双大惊失色,生怕裴箴言和陆仅又借此提一大堆无礼的要求,忙不迭地阻止:“使不得,张主任!”   两位老师七嘴八舌把目前的情况给张谦良解释了一遍,总结道:“两个孩子今天的事情应该只是意外,绝对不是出于恶性竞争。”   “是吗?”张谦良半信半疑地打量陆仅和裴箴言。   裴箴言的心思在一瞬间拐了好几个弯,顷刻之间完成了权衡利弊,他目不斜视,果断打了表姐和准表姐夫的脸:“不是。”   上台握手言和虽然丢脸了点,但是这是高三之前难得能在学校里正大光明跟陆仅待一块的机会。   他不想放过。   “???”汤宁和snake两脸震惊,没搞明白这人上次还百般不情愿,今天怎么就上赶着要去台上现一现了。   但裴箴言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质问给堵了回去:“你?们什么时候看到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了?”   可怜小情侣有苦难言,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不能说约会的时候看到的,转而跟陆仅求证:“陆仅,你?跟主任说。”   陆仅大概能猜到裴箴言打的什么鬼主意,不就是觉得耍全校玩很?有意思,一次不过瘾还想玩第二次。   可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上好玩。   甚至可以说很煎熬。   他犹豫的那一下空档,张谦良一锤定音:“行了,都不要再争了。”他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下次月考开始考场座位恢复到随机,不能再让你们坐在一起了。”   裴箴言这下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念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高二?剩下的日子他就靠着月考能跟陆仅前后桌活,要是连这个都被剥夺,那他接下去两个月还有什么盼头可言。   识时务者为俊杰。   “张主任,我刚才跟您开玩笑,我们老师说的是真的,我跟陆仅确实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家也住对门。考场上就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张谦良板起了脸,“那是闹着玩的时候吗,而?且那是听力时间,你?这一打岔让陆仅的听力怎么……”   陆仅打断:“没影响,我听力应该是满分。”   “……”好心当做驴肝肺,张谦良快气死了,噎了一会才开口,“所以你也想说你?们两个是朋友,是吧?”   陆仅:“是的。”   在张谦良看来,这不过就是两个学生试图逃过当众握手言和的鬼主意,毕竟上一次他们也用的这招。   “那好,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那你们把手机拿出来。”张谦良扫过两个学生校服口袋处隐隐约约的手机形状,“不用跟我装,我知道你?们都带了手机,平时跟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还真当老师傻?既然是最好的朋友的话,不可能没加微信吧,微信不可能没有聊天记录吧?”   陆仅:“……”   裴箴言:“……”   这他妈还真没有。   短信倒是有,但最后的聊天停在“谁上谁下”,岂能轻易示人?   裴箴言不得不认真反思,自己和陆仅好好的一段兄弟情,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就能一步步搞成了如今见不得人的局面。   两个男生齐齐沉默,张谦良越发?确认自己的论断,他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用握手了,反正这招对你们根本不奏效,否则也不至于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你?们所愿,下次考试给你?们分开,改回随机座位。”   握手都没了?!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问题了,这特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箴言急眼了,手肘拐拐陆仅:“手机里有照片没有,给主任看看。”   两个男生虽然不至于像女生一样逢见面就玩自拍,但这么多年下来,合照还是有不少的,裴箴言删是没删,不过他跟陆仅闹掰后换过几个手机,为了骨气,他没把旧照片迁徙过来。   陆仅毫不犹豫:“没有。”   虽然裴箴言自己手机里也没有,但不妨碍他听到陆仅说“没有”的时候气结,他怀疑陆仅全给删了,可他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发?火理由,只能不痛不痒地损了一句:“要你?有什么用。”   陆仅反唇相讥:“你?有用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前头老师学生加起来四个人说的天花乱坠都没把张谦良说服,但这寥寥几句对话出来,他却立刻信了两个男生真的关系匪浅。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骗不了人,那份默契和熟稔装不出来。   确认不是恶性竞争,张谦良放下心来,甚至还有点感激两位学生为了各自班级的成绩做出的隐瞒和牺牲,不过还是虎着脸教育了一番才放人走:“十七八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今天的事情都好好反省一下吧,回回考试闹出这么大阵仗,你?们自己没被影响,那别的同学呢?”   惹事的是学生,当孙子的是两位班主任,一通点头哈腰跟领导打包票会把学生带回去好好教育。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不少学生都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汤宁和snake合计着把两个人带去教师食堂吃饭,四人的组合方式一路上吸睛无数。   “姐姐好吧,佘老师好吧?”汤宁跟裴箴言邀功,指望以后恋情公开的时候,裴箴言能到他舅舅面前替snake美言两句,“不然你们两个只能去学生食堂吃残羹冷炙。”   “说那么动听干嘛。”裴箴言不领情。   snake发?觉这小舅子还真难讨好:“什么说那么动听干嘛?”   陆仅接过话茬,一举揭穿:“本质不好意思单独吃饭,拿我们两个当幌子罢了。”   汤宁:“……”   snake:“……”   裴箴言得意地跟陆仅对视一眼,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俩人很?想击个掌。   这天没法聊了,汤宁气急败坏:“你?们两个现在倒是默契十足了,刚才在张主任办公室怎么连个微信好友都拿不出来。”   说到重点了,裴箴言没好气:“问他。”可他居然听到陆仅居然也是这么说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陆仅也诧异地回视。   彼此的眼神都透露着“卧槽你?cue我干嘛”的疑虑。   裴箴言先下手为强:“为什么要我先加?”   这次和好一直是他在主动,已经很?破例了。   他从来都是等着陆仅哄的。   陆仅好半天没说话,最终忍无可忍,当着两个老师的面连脏话都没过滤:“那你他妈倒是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啊。”   裴箴言:“………………”   哦,忘了,不好意思。   拉黑发?生在他放弃保送资格、多读了两个月书参加中考进到明辉、结果陆仅这个赤佬根本不理他那会,他实在太生气,就泄愤把人给拉黑了又删了。   结果后来就把拉黑这茬给忘了。   他说怎么陆仅死活不来加他微信呢。   误会解除,裴箴言打算第一时间就把好友加上。   “看着点老师,我们加个好友。”他如是要求汤宁和snake,说完意识到这俩就是老师,“……哦,不好意思,当我没说。”   汤宁和snake护着所剩无几的教师尊严:“……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   最后这个微信吃完饭回到教室以后加的。   双方的头像、网名都没有变,陆仅还是叫“lj”,纯黑头像,裴箴言还是叫“pzy”,他最爱的球星当头像。   乍一看,什么都是当初的模样,好像那两年的分头前行根本不存在。   *   第二天是周五,期中考过后,再加上周末在即,整体学习氛围比较薄弱。   早自习刚过,八班的运动会口号就遭到了驳回,张谦良亲自来了趟,一副“你?们看不起谁呢”的屈辱表情:“你?们以为老师看不懂最后四个字什么意思?给我改掉!讲不讲文明你们?”   裴箴言不情不愿地把“不要碧莲”改成了“投明弃暗”,张谦良这才满意地走了。 第一节 课下课,学校教务网登出了期中考试的成绩。   裴箴言蝉联榜首,八班却没敢大肆庆祝。   昨天第一考场上的事情早就传遍了。   一次可以说意外,可是接连发?生两次,连八班自己都怀疑裴箴言是不是故意的了,他们也就到外面死不承认着横一把,事实上关起门来心都是虚的。   成绩出来,裴箴言还好巧不巧压了陆仅一头。   裴箴言对满校的风言风语所有耳闻,不过他心思不在这方面,昨天跟张谦良说了那么多,张谦良虽然信了,但并没有收回下次考试换座位的决定,并且通过教务网,随着成绩表一起正式下达了通知。   他后悔自己没给陆仅捡瓶盖,后悔拗头靠那一下,还后悔在办公室里没有第一时间承认自己和陆仅是朋友。   自作孽不可活。   正在懊丧,陆仅的微信来了。   lj:“你?赢了,我愿赌服输,想要什么?”   裴箴言虽然赢了,但一来补课还没结束,二?来,他其实对这个分数本身也略心虚。   因为他特么的就比陆仅高了1.5分。   语文考试的时候陆仅提醒他古诗默写错了个字,虽然他觉得自己检查应该能检查出来,但不管怎么说,陆仅确实给他放了两分的水,他确实是靠着陆仅才改的“崛”字。   裴箴言的自尊不允许他食嗟来之食,当即打算硬气地拒绝。   “不用,下次再比过”已经打在输入框,按下发?送的前一秒,他突然又犹豫了。   高二?结束之前,他们在学校还是得装作不熟,周末还是没法待在一起,就连唯一的月考前后桌也泡了汤。   每天能大大方方当兄弟的时间少得可怜。   他接过那份含金量不足的投降书,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pzy:“那五一一起去旅游” 第39章   陆仅的反应跟上回看电影的时候如出一辙。   lj:“两个男的,单独去旅游?”   裴箴言的回答也跟那会相差无几。   pzy:“不想跟我单独去那你找个女的来”   lj:“……”   陆仅的排斥让裴箴言也认真思考了一下两个男生一块旅游的可行性,他知道那个画面可能确实有?一点点奇怪,他平生没有和男生一块单独旅游过,包括之前看电影也是,但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没有别的可以一起去的朋友,那就两个人呗,总比硬凑一群不够熟的结果闹得尴尬或者不愉快好。   一旁西游组也在商量五一放假出去旅游,问裴箴言要不要一起。   裴箴言:“没空。”在那俩人死缠烂打之前,他先发制人堵住了他们的话?头,“陪短信妹。”   “靠。”西游组已经认清了现实,知道裴箴言这人有异性没人性,一听“短信妹”三个字就直接放弃了,转而去问别的朋友。   问了几个都没人要组局,西游组想旅游的心原本就没那么迫切,眼见没人愿意一起,就此消停了:“还不如在家舒舒服服躺几天。”   “你们两个去呗。”裴箴言提议。   大圣恶寒地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让我跟这个死胖子两个人?你开什么玩笑。”   鲁智也表示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跟我爸都不可能单独出去旅游!跟这只死猴子,我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大圣马上向裴箴言表忠心:“不过?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个我愿意单独出门的雄性,不要怀疑,那只能是你。”   鲁智不甘示弱:“别说单独旅游,你就算有?更危险的想法,我都可以为你破例!”   裴箴言:“……滚,谢谢。”   让西游组那么一打岔,裴箴言越发觉得不平衡,别人都把他当宝,怎么陆仅身为最好的朋友就不知道珍惜。   他愤愤不平地解锁手?机,却见陆仅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消息了。   lj:“想去哪”   *   当天晚上,裴箴言结束补课,裴正来接他,顺便给他带来了从汤宁那里拿回来的手?机。   做家长的甭管平日里如何前拥后呼地位显赫,到了老师面前都只有乖乖挨批评的份,裴正身为汤宁的前姨夫也没的例外。   裴箴言拿到手机就开始和陆仅聊天,他周末出门两天,裴钱又交付给陆仅看管了。   别的都好说,就是不放心陆小猫。   pzy:“你千万看好陆小猫”   lj:【图片】陆小猫穿着纸尿裤的照片。   “烦死,说八百遍了”   “你下次给你的猫点个守宫砂吧”   pzy:“……”   “谁让你不阉猫”   “你以后有女儿就懂我的感受了”   lj:“不会有?女儿”   pzy:“?你怎么重?男轻女”   以前两个人聊起对未来的憧憬,他们明明都说过?喜欢女儿的。   陆仅没有继续贫,说了自己的发现。   lj:   “两个猫好像都没在发情期”   “裴钱最近叫吗?”   裴箴言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被裴钱扰民了,之前叫-春简直深夜索命。   聊完猫的问题,两个人开始规划五一的计划。   裴箴言很向往内蒙西藏新疆那一带,但五一只有五天假,长途旅行不现实,从实际情况考虑,最终敲定就近去乌镇玩三天。   裴箴言懒得做攻略,陆仅也懒得,两个男生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吃好睡好就万事大吉,玩什么都无所谓,到了那边随遇而安。   “跟谁在聊天?”裴正突然好奇地问,“聊得停都停不下来。”   “啊?”裴箴言回归现实世?界,答道,“陆仅。”   裴正明显不太相信:“真的?”   “当然啊。”裴箴言把手?机往他爸那边递去几寸。   裴正抽空看了眼,更加不信了:“短信妹?”   这下裴正确定裴正在怀疑什么了,解释说:“……我给他新起的外号。”   裴正“唔”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开了好一会的车,才斟酌着开了口:“爸爸知道到了你们这个年纪会产生对异性的悸动,放心,我不会阻止你的,我也不喜欢一刀切把它叫做‘早恋’,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好好去享受你的青春。只要你自己知道分寸,不要伤害人家女孩子就好。”   “什么啊,真的是陆仅。”裴箴言哭笑不得,说着弹了个语音过去。   没响两声,陆仅接起来了:“喂?”   裴箴言:“我爸怀疑我们在谈恋爱,你赶紧解释两句。”   陆仅那头直接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尽管隔着话?筒,但裴箴言还是察觉出陆仅那头的氛围变得极为紧绷。   裴正视线看着前方,但脑袋朝手?机的方向偏过去些,解释道:“小仅?我以为他跟女孩子聊天呢,一路上抱着个手机聊个不停,还一直笑。”   没有任何画面,但裴箴言真的能感觉出陆仅如释重?负,声音带了点跟邻居叔叔聊天的故作轻松:“没有,是我。裴叔叔你想要个儿媳妇了?”   “哈哈哈哈……”裴正爽朗地笑起来,“是啊,我还以为这小子开窍了呢。”   俩人客套着寒暄几句,结束了聊天,裴箴言把手?机拿回来。   通话?还没挂断。   裴箴言突然间不知道跟陆仅说些什么,这么隔空对着话?筒的场景甚至一度让他觉得非常尴尬无措。   其实互相沉默的时间非常短暂,撑死了也就两秒,但尴尬把这两秒时间无限拉长,每一个瞬间都塞满了煎熬。   他犹豫一下,只挤出一句告别:“那我挂了啊。”   “嗯。”陆仅淡淡应下。   挂掉电话,裴箴言跟裴正解释:“五一我们打算出去玩两天,刚才在聊行程。”   “哦,这样啊。”裴正早就消除疑心,闻言关心道,“你们打算去哪?”   “乌镇。”   “乌镇不错。我跟你妈很多年前也去过,那会你还在你妈肚子里,乌镇也还没现在这么商业化,江南小镇的氛围很舒服,碰上下雨天,小桥流水烟雨人家,非常诗情画意。”裴正感慨着回忆起从前。   裴箴言收回心思,打趣道:“你俩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呢?”   “当然有了,谁没年轻过啊。”裴正说,“你们几个人去啊?”   裴箴言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裴正撒了谎:“跟好几个男生一起过去。”   这让他觉得自己非常荒唐。   单独和陆仅一起出去旅游,这其实没有什么可避讳,要是跟同龄人说,同龄人最多也就调侃几句,但不会当真,更何况是消息闭塞、思想传统的长辈,他们怕是根本不会觉得两个男生一起旅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他和陆仅当了这么多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家长早就习以为常。   可他偏偏就是下意识隐瞒了人数,仿佛这趟旅行有?什么不能示于人前的秘密。   接下来的路程,裴箴言没有再?和陆仅聊天,只和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陆曦煮好了宵夜在家里等他们父子俩。   以后这里终究不是裴箴言能肆无忌惮当做家的地方了,比起他,这里更是陆曦的家。   他把自己的不适隐藏得很好,非常给面子地把宵夜连面带汤扒干净,又毫不吝啬地夸奖了陆曦的手?艺,让裴正和陆曦都非常欣慰。   跟父亲和继母互道晚安后,他到自己房间睡下,关门的瞬间他生动的面部表情坍塌下来,倚着门长叹了一口气。   班群很热闹,期中考已过,现在班里的重?中之重?就是下个礼拜的运动会,这场高二八班唯一的运动会,唯一一次正式和高二七班对打的机会,所有?人都将全力以赴。   不知道谁提议的,所有?参加运动会的运动员从下周一开始都为运动会提前做准备,跑步的同学们约好了每天提前二十分钟到校去操场跑步,各种田赛项目的同学也会找机会练习。   裴箴言也报了3000米,被班里同学问要不要一起晨跑。   裴箴言断言拒绝:“起不来”   他疯了吗提前到校20分钟,就为了跑步。   他一面是懒,一面是狂。   区区三千米,用得着练?   鲁智:“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大圣:“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张涵琪:“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李莉:“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   这话?被刷屏复制了好几页。   裴箴言立下军令状:“不拿第一我把头拧下来”   群里霎时风向一变,全是捧他臭脚的。   无关奉承,他们真的都很喜欢他。   簇拥之中,裴箴言只觉得内疚。鲁智他们说对了,他想自己真的不算有?集体荣誉感,他很喜欢高二七班,也很珍惜每一个朋友,从小到大他没有经历过?更团结的集体,但当全班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崩离析伤感,想为班里最后一次大型活动燃尽光和热,只有他在期待高三。从小到大,每一次,是每一次,陆仅都能凭一己之力?,赢过所有?别人加起来的分量。   轻而易举,从无例外。   即便到这种时候,他一边拒绝了班里齐心协力的晨跑,一边转而想到的主意是“我可以叫陆全早上起来一起跑步”。   打开陆仅聊天框的时候,先前裴正车上的一幕蓦地闪进他脑海。   那种怪异的不可名状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许久,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我在纠结什么?”他不禁扪心自问。 第40章   裴箴言先去冲了个澡,微凉的水流冲刷过皮肤,也带走了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他冷静下来,条分缕析地解剖自己种种反常背后的真实原因。   一条近乎完美的理由出炉,因为歉疚。对高二八班歉疚,对鲁智他们歉疚,班长的使命感在作祟,所以他迟迟没给陆仅发微信邀请晨跑。   这个理由只能解释为什么不发微信,却解释不了裴正车上的一幕,只不过裴箴言没有深究,他忽视那点不对劲,下意识放过了自己。   他并不在意这个理由本身是什么,只要存在那么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理由,他就可以拿来说服自己,他的生活仍稳稳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等洗完澡,他的心态彻底放平了,毫无负担地打开陆仅的微信聊天页面,提议:“下周一开始我们每天晨跑去吧”   没什么可别扭的,他从小就明确表现出喜欢和陆仅待在一起的偏爱,这个要求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陆仅都没有任何怪异可言,像刮风下雨一样正常。   陆仅先发了一长串省略号过来,然后问他:“你起得来?”   陆仅的反应也很正常,这让裴箴言更加确信,之前一切的不自然都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当不得真。   他彻底放下心来,发了班群约晨跑的截图过去,还不忘嘱咐:“你看归看,别跟你们班人透露”   陆仅:“……”   然后他发给裴箴言一张截图,是七班的群聊,明晃晃的晨跑两字差点闪瞎裴箴言的眼睛。   两个班想一块去了,都准备暗戳戳锻炼一周,好在运动会上打对方个落花流水。   真不愧是天生的敌人。   纵然裴箴言和陆仅二人在两个班的斗争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七八两班本身的磁场也很绝,裴箴言和陆仅但凡换两个班级当载体,还真未必能有如今的效果。   早就说过,七班和八班的这场逐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所以明辉费尽心机也无法打造第二对。   裴箴言哄骗陆仅答应一起晨跑的时候是一副面孔,等礼拜一早上陆仅真的提前半小时打电话给他叫他起床,他又完全是另一幅面孔。   “要不明天再开始吧。”裴箴言话都没力气说。   “我就知道。”对此陆仅早有思想准备,“挂了。”   “等等等等。”裴箴言连忙阻止他,“你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陆仅等一会,没听到裴箴言那边有半点动静,忍不住再度催促:“到底去不去?”   裴箴言:“去。”   “那你起床。”   裴箴言既不想错过跟陆仅一起锻炼的机会,但实在困得要死想多赖一会,随口找了个理由出来:“晨-勃,你不勃啊?”   陆仅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腔,短暂的沉默让裴箴言瞬间清醒,他仿佛又回到去父亲家的车上,打通那通尴尬的电话,隔空感知到陆仅的情绪。   粉饰的太平终究不是真正的太平,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被刻意忽略的不对劲会悄悄冒出头来,狠狠刷一波存在感。   陆仅在那头悠悠地开了口:“跟起床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速、口吻,每一个字里行间的表达都是自在的,属于男生之间最正常的插科打诨。   裴箴言自嘲,自己似乎又一次脑补过度把陆仅的感受想的过分复杂,还害他自己从中衍生出奇奇怪怪的念头。   那货明明只是单纯无语导致的暂时性失语罢了。   他迫使自己回归到最铁兄弟的角度,想正常情况下他会怎么回陆仅,应该是肆无忌惮的,没有顾忌的。   所以:“怎么没关系,穿不上裤子。”   他确信这句话本身没有漏洞,只是他心里有鬼,无法用正常的语气把它说出来,就像讲笑话需要讲述者的情绪配合,否则最好笑的笑?话也可能冷场。   他自我感觉很差劲,但陆仅在电话那头毫无察觉地笑起来:“你他妈擎天柱啊穿不上裤子。”   裴箴言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心里的底气足了不少,嬉皮笑脸地回道:“对啊,你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陆仅反问。   “那你现在过来感受一下。”   “操,你对我发几?把春啊。”陆仅忍无可忍,“快点起床。”   两人绕着小区跑了一圈,一圈大约5公里,对平日缺少跑步的人来说还是有点难度,跑到终点的时候俩人都累得够呛,以手撑膝喘了好一会气。   陆仅说:“幸亏提前适应,否则跑运动会怕是要废。”   “早知道不叫你了,跟我们班人一起跑,运动会直接秒杀你。”   裴箴言的汗不断滚落,刚想撩起衣服下摆擦脸,转眼瞥见陆仅湿漉漉的鬓边一滴汗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流到下巴尖,要落不落地悬在那,这画面不知怎的于他有些灼目,他不受控制地联想到陆仅流汗的另一种场景。   他半撩T恤下摆半天不动的异常很快引起了陆仅的注意:“干嘛?”   裴箴言活这么大,联想一个男人在床上的样子还是头一回,他被这个认知吓得不轻,说是三观尽毁也不为过,他松开自己的衣服,转而把整张汗湿的脸怼到了陆仅肩上,左右转了两下:“不干嘛,借我擦个汗。”   陆仅的肩膀也是半湿的,两个人的汗随着蓬勃的热气融到一起。   陆仅的肩膀往上耸了耸:“喂。”   裴箴言做好准备要被陆仅损,这么热烘烘汗涔涔地挤在一块,连他这个平日里百无禁忌的非洁癖都能感到些许不适。   虽然因为是陆仅,他并不感到讨厌,但确实也谈不上舒服。   “拿开,累死了。”   怔愣过后,裴箴言抬起头看陆仅。   这么一个中重度的洁癖患者,居然只字不提脏。   只是轻描淡写说累了。   汗这种东西跟唾沫一样,自己的无所谓,别人的总归难以接受,能无所顾忌分享汗液的场所和时间不是没有,但指向性未免过于明显。   裴箴言此举的本意是想证明自己坦坦荡荡,好彻底将脑海中的绮念驱逐出去,没想到弄巧成拙,他的脑洞快彻底关不住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对陆仅有相当程度的亲近欲望,但从前仅限于待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学习,都在兄弟的正常范畴之内,他只不过比一般人更依赖自己的好朋友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别的两年时间憋坏了他,以至于现如今这种亲近陆仅的欲望越发膨胀,像只不知餍足的洪荒巨兽。   他从陆仅肩膀支起脑袋,入眼是陆仅偏薄的唇。他甚至开始好奇,既然陆仅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汗,那介不介意……他的口水。 第41章   男孩子精力旺盛,两三天下来就适应了运动强度,干脆把跑步长度改成两圈,虽然早起要命,但早起流汗的感觉很爽,尤其是跟陆仅一起早起流汗,爽上加爽。   运动会当天早晨,眼见过了今天,晨跑就能提下日程,裴箴言却跟陆仅提议:“以后我们每天早上都来跑步吧。”   “不。”陆仅干脆地拒绝了他。   裴箴言追问:“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陆仅反问,“每天早上都要别人三催四请叫你起床,你?自己难道没点X数吗?”   裴箴言自知理亏却还硬要强词夺理:“你?对我就这点耐心??”   “……”陆仅沉默片刻,真诚地问,“你?一男的,我对你有那么大耐心?干嘛?”   这种耐心?程度,一般情况下确实得男朋友才能给女朋友。   如果?是裴箴言别的朋友,话说到这里肯定就要口头侃两句占他点便宜了。裴箴言突然意识到,陆仅好像很少跟他开?类似的玩笑,可能很久之前是有过的,但至少最近几年之内,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一个先例。   他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平时别人占他便宜他虽不至于真的生气,但谁叫弄谁,但标准到了陆仅这边就不作数了,大概出于物以稀为贵,他非常想看陆仅破例,于是怀着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了过去:“是男的怎么就不能对我耐心?了?”   陆仅半掀起眼帘睨他:“对你耐心?也行?,除非你?给我当儿子。”   “……”裴箴言第一次觉得直男这么无?语,简直话不投机半句多。   从小到大,每当两个人意见相左,往往以陆仅投降、裴箴言完胜告终,所以这回裴箴言也信心十足地吊了上去,汗涔涔地往陆仅脖子上一挂,半湿的短发刺拉拉地戳在陆仅后颈:“你?答不答应?”   “靠,热死了,走开啊。”陆仅偏头,甩了甩手臂试图把人弄开?。   “那你说你答不答应?”奈何裴箴言就跟条八爪鱼似的牢牢扒着他不放,让人不禁怀疑那手是不是长了吸盘。   脖子上的手臂越缠越紧,抵得喉结发?紧,陆仅不适地抬手抓住裴箴言的手腕,稍稍给自己争取出一点空间:“你?先说你每天早上起床能不能让别人省点心。”   话音刚落,电梯门开,里面有一个年轻妈妈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母女俩的眼神都有些深意,不过裴箴言无?暇留意那么多,推搡着陆仅进了电梯,厚颜无?耻地回答说:“不能。”   电梯门关上以后,只听外面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童音如是问:“妈妈,为什么那两个哥哥像你和爸爸一样抱着呢?”   那个年轻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囡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感情,不止有男生和女生,还有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每一种感情都是平等的,没有对错。”   “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吗?”小女孩吃惊地问。   “当然啦。”   裴箴言:“……”   陆仅:“……”   光可鉴人的梯厢壁上清晰映出他们的模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形象暧昧,行?迹亲昵,确实是一副旖旎的画面。   裴箴言人生中第一次get到cp感,没想到磕到了自己头上。   电梯里的空气急剧扭曲,无?言的尴尬地毯式地占领了每一个角落。   简直比那天的电话还可怕,电话好歹看不到脸,现在四面八方全是镜子,顶上的灯散发着明澄澄的光,被镜子反射得更加亮堂。   简直避无可避。   裴箴言继续搂着陆仅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继续搂着浑身不适,松开又怕应验了心?虚。   好在陆仅轻轻挣了挣,敛了脸上的笑意,催促道:“按电梯。”   有了正当理由,裴箴言如蒙特赦,“嗖”地松开了陆仅,这辈子的动作没这么迅疾过,他的臂长完全够他够到电梯按钮,但他还是闪身退开?两步,走到面板前才按。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19楼,不到1分钟的时间漫长到像一个世纪。   裴箴言没想过自己和陆仅之间能因为那对母女寥寥几句话尴尬成这样,明明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   大概是因为陆仅这人平时太一本正经了。   他现在非常感谢陆仅的先见之明,刚才没顺着他的意思跟他开?桃色玩笑。   “爸”得好。   他都想跪下给陆仅唱一首《父亲》。   电梯终于在俩人的望穿秋水中抵达19层,陆仅脚步踯躅一下,率先迈出电梯。   裴箴言紧跟其上,外面的新鲜空气把发?热的头脑冲得神志清醒,他意识到不能就这样放陆仅走掉,他们之间的不自在必须当场解决,否则日后必成隐患。   他做好思想准备,又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扑了上去再度吊到陆仅脖子上,下巴抵在陆仅肩上,嬉皮笑脸道:“考虑了一路了,到底答不答应啊?”   陆仅侧头。   因为这个动作,两张脸的距离变得非常近,裴箴言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冲到陆仅皮肤上又回流到他自己这里的热感,但他硬着头皮没有退缩。   陆仅:“刚不是说了,叫爸爸就答应你?。”   他也没有躲,不知道是因为男生粗枝大叶没有察觉出来,还是像裴箴言一样只是硬生生遏制住了。   裴箴言直觉是后者,为了彻底消除隔阂,他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用最狠的一招证明自己内心?坦坦荡荡:“你?确定叫爸爸就够了?”   他指上次他嘴瓢让陆仅叫他老公。   陆仅也回忆起那件事了,愣了一下,直接笑骂了一句“艹”。   气氛松懈下来,两个人靠在一块笑了半天,陆仅反手圈住他的脑袋,往自己家的方向拖,混不吝地说:“来,你?有本事就叫,我听着呢。”   “有话好好说。”裴箴言挣扎,“你?带我去你家干什么?”   陆仅说:“当压寨夫人。”   这是裴箴言记忆中第一次从陆仅口中听到这类玩笑,跟听到鲁智大圣他们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别人开?他玩笑的时候他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无?意义的嘴炮,嫌恶心了就骂几句,从来不当真。   可陆仅说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有点乐在其中的。   打闹着已经来到西户门口,陆仅用指纹解锁家门,开?门前叮嘱裴箴言:“帮我注意着点陆小猫。”   “它最近不是对我家裴钱失去兴趣了。”裴箴言不解。   陆仅:“昨天我回家它又想跑出去。”   “靠,贼心不死啊。”裴箴言连忙摆好防御姿态。   不过等开?了门,玄关处并没有陆小猫的踪影,绕过玄关,客厅角落的猫窝也空空如也。   “陆小猫?”陆仅叫了它几声,没得到回应,“奇怪,它去哪了。”   四处逡巡一圈到处都没见陆小猫,陆仅没当回事,招呼裴箴言进来。   裴箴言让陆小猫的事那么一打岔,暂时遗忘了之前聊的什么,闻言莫名“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他又陷入两难的境地,   继续方才的话题显得没完没了,就这么算了又有点头重脚轻,他试图回忆从前和别人开?玩笑都如何收场,却始终想不起具体的情节,因为整个过程自然而然,以至于根本不曾留意它的结局。   “算了,不跟你?扯了。”陆仅抬手看了看手表,“要迟到了。”   即便是这般名正言顺的理由,都透出一股强行?结尾的仓促。   像一部戛然而止的烂尾小说。   裴箴言假淡定地“哦”了一声,掉头回家,开?门看到玄关处好几只鞋子散乱了一路,气不打一处来:“裴钱!”   *   运动会难得有好天气,爽朗朗的晴,还在春天,但太阳已经很燠燥,今天最高温临近30度,仿佛提前进入了夏天。   早修一结束,全体高一高二学生鱼贯而出,奔赴操场。   先到草坪上集中,先由领导讲话发?言,进行?动员,操场上没有隐蔽,太阳直射下来,没多久学生就站不住了。   一般班级活动裴箴言都要领操,但一会各班还要走方队,所有的领队都由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担当,他乐得轻松,来到队伍最后方和陆仅站到了一起。   各班都有统一的服装,图省事的就直接穿校服,花里胡哨点的就定做班服,七班八班当然不会放过彰显团结气氛的好机会,各自都设计了班服。   七班的班服是蓝色的,只有背部画了一个7和一个8,7在上,8在下,意思是七上八下。   而八班的校服是鲜红的,胸前位置是个带着圆框的7,上面画了条大大的斜杠。意思是杜绝7。   天热导致心浮气躁,两个班摩擦不断,上面发表演讲的张谦良停下来提醒了好几次,但都无济于事,两个班消停不了半分钟又要吵起来。   “高二七班,高二八班,请问你们有什么这么停不下来,要不要到台上来说,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两个班暂时性安静一会。   这时六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了句“自古红蓝出cp,故意的吧”,惹得周围一片哄堂大笑。   两个班群情激奋,一部分团结起来反驳所谓红蓝cp,一部分忙着搞内讧骂对方班的班服丑。   动员过后,是各班走方队,高一先来,《运动员进行?曲》的背景音乐一响,天皇老子也别想阻止两个班吵架。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汤宁快被烦死了,骂自己班学生,“有这个功夫吵架,不如留着点力气一会跑快点。”   snake则对七班说:“你?们也一样,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力?气,不太聪明的亚子。”   情人本是同林鸟,大赛临头各自飞,虽然平时俩人都假惺惺跟对方班里说“在我眼里你?们跟隔壁班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学生”,到了这种时候到底还是不一样。   “对付这群病鸡我们需要省力?气?”   “哟,这么牛逼有本事让我们一百米啊?”   “让100米,你?们是乞丐?”   “能不能聊点实际的,你?们每天吹牛就不累吗?”汤宁说到重点了,“直接说输了的班怎么办。”   输了的班怎么办,除了无?聊至极的“叫爸爸”,其实两个班的学生还真没有别的主意。   “你?们这群人啊,斗了大半年了,真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水平还停留在小学生时期。”snake恨铁不成钢地伸出食指摇了摇,“我给你?们一个建议,赢的班从今以后可以肆无?忌惮踏入输的班的地盘,怎么样?” 第42章   走完方队的班级入座,看台在操场长跑道两端,一边坐高一,一边坐高二,按照班级顺序坐。   高二七班:“七班七班,伏魔降妖,七上?八下,为民除害!”   高二八班:“八班八班,骁勇善战,奉劝七班,投明弃暗!”   因为这口号,八班来到看台边上?连坐都顾不上?,就开始和七班掐。   七班也早已做好准备。   天雷勾地火,掐得死去活来。   高二七班:“不蹭我们班热度你们无法直立行走?”   高二八班:“谁先蹭的?”   高二七班:“说你了?七上?八下就是说你了?脸大如盆!你们他妈的怎么不去申请个“八”的专利呢?”   高二八班:“那我们说你们了?你们怎么不去申请个“七班”的专利?我们说的是高一七班,还?有嘉蓝中学的七班,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片吵吵闹闹中,裴箴言在自己班座位前站定,目光不经意地往七班的区域扫了一眼。七班基本上都拥在看台最前面跟八班吵架,几乎没有人落座,除了陆仅和胡梦蝶。   陆仅坐在最后那排。   看台座位没有明确的班级分界线,只有个大致范围,但陆仅坐的地方太靠近六班了,怎么着都没法视作七八两班的分界线。   裴箴言先跟胡梦蝶打了个招呼,自从那次的事情过后,他每次见到她都会叫她一声,两个人算是两个班之间唯一的一点和平,七班和八班也都默许了这种行为。   随后,裴箴言不动声色地给陆仅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过来跟自己一起坐。   陆仅视而?不见。   裴箴言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动。   看台上几乎没有遮挡物,阳光直射,唯有几堵装饰用的凸起墙体,每堵能投落一人宽度的阴影,陆仅边上刚好有一堵,他就待在阴凉处不肯出来。   裴箴言大致给七班的人预留了空间,在最后排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陆仅还?是装死。   裴箴言怎么可能轻易罢休,运动会期间不禁电子产品,他大大方方把手机拿了出来,给陆仅发微信。   pzy:“快点过来”   陆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lj:“晒”   pzy:“大老爷们怕什么晒?”他还?嫌自己太白了,奈何他怎么都晒不黑,晒猛了只会晒伤,皮肤变红蜕皮,等皮换完了,新生的皮更白。   lj:“谁说是怕黑了”   pzy:“那你怕什么?”   lj:“怕补钙”   裴箴言:“……”   得,又是怕长高。   陆仅在裴箴言哀怨的眼神下坚持了不到半分钟,直接坐过来目标太明显,他假意起身去了趟厕所,回来在胡梦蝶心知肚明的注视下,顶着一张死人脸坐到了裴箴言边上。   裴箴言满意了,膝盖往边上一横,重?量压到陆仅腿上。   “啧。”陆仅不满地动了动腿,但没能把人挤开。   那头随着比赛即将开始,吵架的众人终于陆陆续续回到座位,自觉以陆仅和裴箴言中间的线为三八线两端坐下来。   裴箴言和陆仅坐在一起,但两个人各自脑袋朝反方向,低着头玩手机互不理睬,气氛一如既往的冷,倒也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只当他们在那驻守班疆。   西游组吵得面红耳赤,吨顿灌着矿泉水越过前排同学挤过来。   裴箴言把膝盖收回来些,只虚虚地抵着陆仅的腿。   男生大大咧咧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西游组装作才刚看到裴箴言似的又演上?了,大惊小怪地嚷起来。   大圣:“哎呦,你怎么就这么晒着啊,要不给你借把伞。”   鲁智:“哪位女同胞贡献一下伞啊,别晒坏了市花这一身滴粉搓酥的皮肤。”   其实就是自己热,又嫌男生大三娘了吧唧,打算沾裴箴言的光。   鲁智等了两秒,没有人好奇他的成语,他憋不住,自己卖弄上?了:“你们知道滴粉……”   “滴你妈。”裴箴言飞起一脚,对前头几个给他递伞的女生道了谢又婉拒好意,然后赶西游组,“嫌晒就到前面去蹭女生的伞。”   “不嘛。”大圣往裴箴言旁边一坐,抱住他的胳膊,“人家就想挨着你坐。”   裴箴言:“……”   裴箴言另一边坐着陆仅,没法再插一个人进去,鲁智不甘心裴箴言身边的座位被大圣捷足先登,仗着自己力气大想把大圣弄开。   大圣死死抱住裴箴言的手臂不肯松开:“你每天都坐他旁边,你让我坐一次怎么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我也没几次能坐了!”鲁智坚决不肯让位。   高三与日俱近,但几乎所有人都避而不谈离别,每天照样闹照样疯,好像这种生活可以无限延长,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可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   鲁智这话一出,大家都又一次被提醒现实,但没有人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装作那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插科打诨,没有任何回味的必要。   西游组若无其事继续为争夺座位打闹,裴箴言给陆仅发了条微信。   pzy:“知道坐我身边有多?荣幸了吧”   大圣视线无意间瞟到裴箴言的手机,为了防止旁人乱看,裴箴言最近换了防窥膜,只有正面才能看清屏幕,屏幕内容从大圣眼前一闪而过,大圣紧紧抓住根据视网膜图像残留,愣是在图像消失前提取了微信聊天的备注,诧异道:“咦,你加到短信妹的微信啦?”   这下鲁智也精神了:“追到手了吗?”   俩人露出男生秒懂的下流笑容:“发展到哪一步了?”   裴箴言的余光注意到,陆仅那边打字的动作停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西游组的话。   人类的认知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从无到有简单,从有到无却难于上?青天,从前坦然开短信妹的玩笑,因为他从没觉察过不对劲,可一旦产生过不自在的感觉,就再也回不到无知无觉的当初。   他似乎失去了肆无忌惮和陆仅开情感类玩笑的能力,唯恐自己掌握不好语气和表情,害怕开了玩笑最后却不知如何收场。   幸亏西游组思维跳转速度很快,没等裴箴言回答就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他们迫不及待想一睹短信妹的真容:“追到了就别等高三再带给我们看了,择日不如撞日嘛,我们保证不会乱说话的。”   “卧槽,那妹子跑的好快,飞火轮吧?”操场上已经进行到高一女子组100米的比赛,裴箴言示意他们看领跑的女生。   西游组不感兴趣,并成功识破了他的意图:“不要扯开话题。”   裴箴言:“……”   他的逃避态度非常明显,大圣灵光一现,惊疑的目光在七班女生中一一扫过。   鲁智注意到他的眼神,跟着看过去,瞬间就懂了。   为什么裴箴言会有高三再带短信妹给他们认识这么明确的时间点,如果短信妹是七班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是七班的女生,会被两个班口诛笔伐,所以现阶段无法公开,等到高三分班,七班和八班不复存在,所有的民族仇恨也班死债消。   广播催促高二100米男子组集合签到,大圣的项目。   “是七班的人吧?”大圣走得一点都不甘心,“谁,是谁?我倒要看看是哪只小狐狸精勾得你情迷意乱,难以自持?”   裴箴言太阳穴被这几个香艳的词刺激得跳了两下,他的膝盖还?轻轻抵着那只小狐狸精的腿,拿开也不是,继续靠着也不是。   妈的,他造的什么孽。   周遭很嘈杂,大圣也刻意降低了音量,但他十分确信陆仅听得清,因为这人的听力从小好得出奇,而?接下来,陆仅移开腿的动作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和陆仅在鲁智喋喋不休的追问中度过了漫长无比的半个世纪,更要命的是他们没法对话,尴尬更是无处排解。   终于,高二男子100米跑的初赛要开始了,这也意味着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的较量正式开始。   看台呈阶梯型,越后面越高,除非前面有人站着,不然视线畅通无阻。   但裴箴言迫不及待地随着大流站起身,走到看台最前面去了。   短跑分初赛和决赛,高二年级一共20个班,前十个班第一组初赛,后十个班第二组初赛,两组初赛各取前四名?进决赛。   各种战略两个班早就研究过了,初赛保存战斗力,保证能进前四即可,把体力留给决赛。   就连观众席上的呐喊也要保存体力,留到决赛再全力喊。   七班和八班的选手毫无悬念,都进入了决赛。   这是第一个比赛项目,赢了意味着好彩头,所以两个班的选手都顶了极大的压力。   “哈哈哈哈哈……”熊大指着大圣笑起来,“七班那猴子好像腿肚子都在打颤。”   众人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大圣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抖个不停。   鲁智马上?反驳:“那他妈是他的发动机在轰鸣蓄力!”   人潮拥挤中裴箴言用余光往后瞟了一眼,两个班只有一个陆仅还?坐在位置上没动。   人在观察某个人的时候,总会产生对方也在看自己的自作多?情感。他没敢多看,忙做出专心看比赛的模样。   哨声一响,八道人影冲出起跑线。几乎是与此同时,七八两个班也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裴箴言在耳膜刺痛的不适中,终于再顾不得其它,彻底被班级荣誉感淹没。   大圣死死咬紧牙关,面部狰狞,太阳穴和脖颈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七班的选手同样竭尽全力,俩人齐驱并驾,几乎同时到达终点。   裁判们经过谨慎的判断,宣布七班的选手获得第一名?,七班变成欢呼的海洋,八班气氛一时有些?丧。   裴箴言让鲁智去安慰一下大圣,大圣好战心强,怕是难以接受自己输给死对头的事实。   接下去是高二女子100米跑,趁初赛的空档,七班生活委员给全班分发喉糖润嗓,八班不甘示弱,发喉糖就算了,还?分胖大海茶。   两个班的女子组选手同样都进入决赛。   等11班至20班初赛期间,八班比赛的女生回来班里稳定军心,立下军令状:“我一定会给大圣报仇,叫他瞑目吧。”   决赛的时候她也真的做到了巾帼不让须眉。   两个班的比分追平。   运动会上?午场比大部分的径赛,下午比几组长跑和田赛。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七班和八班的状态跟他们在考场上的表现如出一辙,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杀疯了。   这是比考试更为直观的比拼,所有参赛人员都经过仔细的能力衡量,誓要发挥利益最大化,何况还有离别在即的化悲愤为力量和一个礼拜以来的锻炼。   几乎没有一场比赛空手而?归,而?且大部分拿的都是金牌或银牌。   唯一没有拿到任何奖牌的是七班的女子400米跑,那个女生中途摔了一跤,裤子破了一大块,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膝盖,但她愣是一瘸一拐最后一个跑到了终点,全校除了高二八班都在给她掌声,高二八班虽然碍于面子没给鼓励,但也完全没有任何喝倒彩的意思。   唯一让别班拿走金牌的项目是男子1000米跑,那是年级里唯一的体育特长生包揽的,该体育特长生还?有一个项目,下午的3000米跑,将和裴箴言及陆仅成为对手。   女子800米长跑,报名的女生前一天不慎扭伤了脚,只能把希望寄托给替补人员,替补的女生痛经严重,大家为她的身体考虑,决定放弃这个项目,但她不听劝,说自己已经吃了两粒止痛药,然后义无反顾站到了起跑线前。   800米两圈,第二圈的时候,她的嘴唇已经煞白。   操场上近2000名?师生,不乏坚信七班和八班的学习成绩能远远甩开第三名?另有原因的人,比如老师教学有方,例如全班秘密补习,再或者一切只是学校夸大其词。   但亲眼见证了跑道上?一个又一个全力以赴的身影,看台上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回荡在烈日青空之下,几乎让人落泪的热血信念和团结意志势不可挡,没有人还会怀疑这两个班成为明辉传奇的原因。   女子组800米上午最后一个项目,所以八班全部挤到了终点处等候。   女生没能拿下第一,一到终点,身体机能达到极限,她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几十号人呼啦啦围了上?去,女生当场就流泪了,大家当她是痛得厉害,或者不甘心只拿银牌,纷纷安慰她:   “要不要去医务室啊?”   “没关系的,第二已经很好了!”   “你刚才的状态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战神?!”   “怎么办,怎么办啊。”悬在全班头顶的那根叫离别的引-线头一次被彻底引爆,女生痛哭出声,“我真的舍不得我们班就这样散掉了。”   女生位列高二八班前五,平时很用功,性格比较内敛,看起来是那种集体荣誉感相对而?言没那么强烈的人,等到高三分班,她百分百能进尖子班。   八班学习氛围再强,同学关系再团结,照理来说也不可能比得上?尖子班可以带来的实际利益。   裴箴言看着眼前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突然间心生退意,他身为班长,理应在这个时候起到安抚和开导的作用,但他完全失去了靠近的勇气。   偏偏是获得最多?喜欢和宠爱的那个人在计划着离开。   他是唯一的叛徒。   pzy:“你想快点读高三吗”   说想吧,他默念着,只要你说想,我就能心安理得。 第43章   过了大概两分钟,陆仅那边回?复了。   “?我疯了想上高三”   明辉和嘉蓝算是锦城的重点高中里自由度比较高的两所学校,大概有点top1的骄傲在作祟,早上到校时间和晚上放学时间都很人性化,充分?考虑到了学生的睡眠需求,跟锦城的top3要求学生早上五点半到校比起来,明辉的七点到校简直无法无天。   除此之外,明辉的音乐课体育课之类的副课照上不误,能搞的大型活动一样不落,还?按照国家法定假期该放几天假就放几天假。   用校长的话来说,就是“在明辉你必须学会的一门功课就是自觉,你进了明辉要是还指望老师像对待小学生一样紧紧盯着你,那我只能说你不适合这里”。   因此校内的学习氛围浓厚,代代相传,已经形成一种传统特色,如果学生对自己没有额外的要求、完全按照学校的作息来,就很容易松懈掉队。   不过那也只是高一高二。   等到高三还?是免不了要上刑的,一周上课时间从五天改为六天,早上到校时间提前半小时,晚上放学时间推迟半小时,所?有副课取消,寒暑假或法定节假日至少缩水2/3。   例如高二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准高三学生要补一个半月的课。   比起即将到来的高三,现在的日子无异于天堂,但凡脑回?路正常点的人都不可能盼着去高三吃苦。只有裴箴言愿意抛下肝胆相照的集体和相对舒适的高二生活,只为了和陆仅成为同班同学。   可事实上,他和陆仅是邻班同学,是对门邻居,这样的社交距离对维持一段友情已经绰绰有余。所?以陆仅理所?当然对现状感到满足,他几乎没有任何理由期待高三。   道理裴箴言都懂,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他越来越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陆仅并没有那么需要他,至少没有像他需要陆仅那么需要他。   否则又?怎么可能整整两年不理不睬,他从来都明白,只不过不想去计较太多。   陆仅对他,大概就像他对鲁智大圣,确实真心相待,但不至于不可或缺,得?排在很多事情后面,他需要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也接受总有一天大家要分?开。   说到底,是他太黏陆仅了。   裴箴言非常后悔问陆仅这个问题,非但没能缓解他对高二八班的愧疚,还?额外制造出【我最铁的兄弟不够黏我】的失落感和【我为什么这么黏陆仅】的自我谴责。   陆仅见他没回消息,又?发来一句:“问这干嘛?”   裴箴言发了个表情,敷衍了过去。   午休过后,下午的运动会开始。   气温直逼30度,一点风都没有,暴晒的看台座位滚烫灼人,旗帜也犯了春困似的恹恹地垂在旗杆顶上,学生们饶是眼巴巴期待了半个月运动会,到了这会也巴不得?能回教室吹着吊扇睡午觉。   裴箴言叫了好几十杯奶茶,又?去小卖部扫荡了三箱最贵的雪糕,跟几个男生一起搬到看台前。   “市花请的,人人有份。”鲁智大嗓门,吆喝着大家自行方便。   八班一窝蜂拥了上去,欢呼声道谢声此起彼伏,打破午后沉闷的空气。   裴箴言无法一一回?应,摆摆手示意班里同?学不用客气,高二八班还剩最后两个月,他也只是想尽力对大家好一点。   这让七班的班长压力非常大。   他不想被裴箴言比下去,于是宣布:“今晚我请唱K,去的同?学到我这里报名,我统计下人数。”   七班也变成庆祝的海洋,场上四?面八方的眼神都聚集过来。   这种天还能保持欢脱的,也就这俩班级了。   裴箴言看出班里同?学有点羡慕隔壁班今晚有班级活动,于是打了个响指,就近问几个女生:“你们想不想?”   “想!!!”   “绿胖那报名去。”他笑着朝鲁智和大圣扬了扬下巴,在八班“全世界最好的班长!”的吹捧声和七班“跟屁虫”的唱衰中,拿了支雪糕打算回?自己座位坐。   刚要迈步,视线瞟到最后面的陆仅。   陆仅头上顶着校服这样,精神不振地坐着,看起来已经被热得没了脾气,班级唱K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无法调动他半分?情绪。   裴箴言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幽怨,好像在问【我造了什么孽才要坐在这里吃这个苦】   于是裴箴言又?拿了一只雪糕。   雪糕数量本来就比班级人多不少,何况这是他买的,多拿一只,旁人根本不会多想。   裴箴言来到陆仅身边坐下四?下环视一圈,也把校服脱下来罩到了自己头顶,然后接着两件校服的掩映,把一只还在冒着寒气的雪糕伸到了陆仅那边。   冰冷的温度,陆仅下意识瑟缩一下,随后低头看去。   仗着校服遮脸,同?学们又?都忙着报名唱K,没人听得到他们这里的动静,他懒得?打字,直接说话交流:“给我干嘛?”   “吃。”裴箴言说。   “……”这回?答令陆仅一时间无言以对,“我怎么吃?”   裴箴言提议:“你可以躲在校服底下吃。”   让陆仅躲在校服里鬼鬼祟祟吃雪糕,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简单。   “不吃拉倒。”裴箴言说着就打算收回手。   陆仅拉住了雪糕袋子的另一端。   “干嘛?”裴箴言没好气。   陆仅一本正经地说:“你吃两根小心吃坏肚子。”   “不牢你记挂。”裴箴言继续扯雪糕。   “让我冰一会。”陆仅终于明人不说暗话,有气无力地抱怨,“我要热死了。”   少年的声线低沉又?慵懒,轻轻拂过裴箴言的耳畔,运动会现场人声鼎沸,他从中清晰辨别出陆仅难得的示弱,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这个燥热的午后突然间变得好温柔,像一场昏昏欲睡的半梦半醒,惬意让人沉迷。   罢了,裴箴言一下子就心软了。   黏人是他的错,不是陆仅的。   交朋友不能斤斤计较,否则迟早心态失衡,任何关系都做不到完全对等,总有人要当更在乎的那一方。   既然总有一个,那又为什么不能是他。   “一支够吗?”他沉声问,说着把另一支打算自己吃来降温的雪糕也递了过去。   黄鼠狼给鸡拜年了?陆仅没敢第一时间就接,扭头打量裴箴言。   别说陆仅不敢相信,就连裴箴言自己反应过来以后也觉得?不自在,他们平时习惯了怼来怼去,很少玩这么温情的戏码,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正好赛道上高一组的1500米跑结束,轮到高二男子组,他不由分说把雪糕放到了陆仅腿上,起身加入应援大军。   长跑没有初赛,一场决胜负,男子组和女子组的冠军和亚军又?分?别被七班和八班包揽。   一整个上午的屠榜行为早就弄得?别班心力交瘁,仿佛学校办这场运动会就为了让七班和八班出出风头似的。   高二年级唯一的体育特长生童天骄在6班,他是班里学习最差的人,运动会是他唯一可以大出风头的时候,奈何学校规定一人只能报包含替补在内的两个项目,导致他装逼的机会大打折扣,他只得不停对场上的运动员评头论足,卖弄自己的专业水平,以此刷存在感。   高二六班的1500米女子组倒是拿了个铜牌回?来,但男子组跑了个倒数第一,那男生瘦瘦弱弱的,本来也就是不懂拒绝才?强拉被上去凑数的,跑得?都快虚脱了,回?来以后连坐都没来得及坐,童天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家上上课了,应该如何如何不改如何如何你怎么能如何如何,男生性格内向,加上跑了最后一名自觉没脸,半天也没敢还嘴。   这会高一在跑3000米,高二这边都没怎么关注赛场,纷纷在位置上休息,六班这点动静尤为惹眼,附近好几个班都循声望来。   他们班有人看不下去,帮忙打圆场:“跑都跑完了就别说了,体委你一会把奖牌赢回来就好了。”   童天骄当即又借此装了一逼:“那还用你说,不知道哪个傻-逼领导用脚想出来的主意,否则今天轮得?到别的班到我面前舞?”   傻子都能听出他在映射七班和八班,看台上当即就吵了起来。   争执很快被督导组镇压,七班和八班都还是很不爽,尤其想到一会还?得?看着童天骄打败他们的班魂摘下金牌,更是恨得牙痒痒。   童天骄是长期接受专业训练的跑步特长生,在市级省级都获过不少奖,虽然他的专业领域在于短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参与校级运动项目,等同?于内定冠军。   “妈的,烦死装逼的人了,难道就没人能治这个傻逼了吗?”鲁智给裴箴言敲肩,提出不切实际的奢求,“市花,你就不能拼一把跑过他吗?”   “我看你才?需要治一治。”裴箴言一口柠檬茶差点喷出来,高一运动会的时候他也跟童天骄一起跑过,他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能摸到人家的脚后跟。   大圣也不幸在去年的运动会上被童天骄吊打过,他更惨,1500米让人家领先了一圈有余。   “这么说吧,你让市花跟童天骄比跑步,等于你跟市花比脸,知道那个差距了吗?”   “我想到那个傻逼一会拿到第一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就来气。”鲁智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不行了,他挥着胖手,呼啦啦地给自己扇风。   隔壁熊大死马当活马医,也问了陆仅一嘴:“大神,你能跑赢童天骄吗?”   陆仅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   熊大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感觉你无所?不能。”   陆仅:“……”   拿奖牌拿到手软的两个班一片士气低下。   “欸。”裴箴言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陆仅一胳膊肘子。   周遭的人全部震惊脸,说话的不说了,喝水的不喝了,鲁智维持着咬雪糕的动作,进入戒备状态。   连陆仅也递了个“你跟我说话干嘛”的惊疑眼神。   八班自知理亏,而且他们怀疑裴箴言在童天骄那边受了气没处发泄才?找陆仅寻衅滋事,为了防止赛前节外生枝,几个人连忙把他的手臂捞了回?来,牢牢控制在三八线这端,大圣还假模假样地找借口:“市花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哪里,哈哈哈,真可爱,哈哈哈。”   裴箴言没理会两个班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朝陆仅点了点下巴,语气生疏,仿佛他们真的不熟:“要不要跟我合作一把,灭掉那孙子的威风?”   他微微眯着眼,一张脸上满是意气奋发的自负。   有种难以形容的耀眼。   这就对了,少年就该野心勃勃,愤世嫉俗。   不服就干。 第44章   陆仅说好。   但具体什么招,裴箴言没说,等?到高二男子组3000米该集合了,他跟别班认识的男生一块有说有笑地走过去,陆仅落在他身后五六米之外,俩人依旧很避嫌。   一直等?到所有参赛选手都站到起跑线附近做热身运动,也没见他俩有所交流。   七班和八班都按捺不住了。   “不是,他俩到底怎么打?算的,就问了句要不要合作,然后没啦?”   “难道?只是放个狠话?”   “估计是吧!”   “哎,还以为他们真的有什么办法呢。”   所有运动会项目中,3000米长跑是最没人愿意?碰的项目,选手大都是赶鸭子上架被?拉来?凑数的,看到对手之一是体育特长生,更是万念俱灰,还没跑就认输了,半真半假地求情:   “童哥,脚下?留情啊。”   “别让我们死状太惨。”   童天骄被?吹捧得飘飘然,假模假样地谦虚了几句。   这时边上看台突然一片骚动。   起点?边上是高一的班级,裴箴言和陆仅的声名?远扬,高一的人也全知道?他们两个,明辉双骄难得同框,尤其今天穿的班服还非常搭,俩人个头?鹤立鸡群,哪怕不论长相,光是优越的头?身比就在人堆里分外惹眼,不少女生都在拍他们的照片。   陆仅只当没看到,而裴箴言大大方方笑着比了耶。   他注视的镜头?附近几个女生当即尖叫。   看到他没架子,女生们胆子大了起来?。   “学?长,这边这边!”   “学?长,有信心跑第一嘛?”   因为教学?楼分区,不同年段之间?的接触机会不多?,童天骄的长相扔进人堆里就不见,在高一那边没有任何?知名?度,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是体育特长生。   童天骄觉得到了赛场就是他的主场,他拿过几次奖,学?校都在宣传栏给他贴了大字报,他自?认在明辉也算个风云人物,结果站在这里才发现根本没人关注他,而裴箴言只凭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就惹得小女生们兴奋异常。   还第一,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待会就打?肿你们的脸,他愤愤不平地腹诽,如果裴箴言识相一点?,就该实话实说。   结果裴箴言半个字都没提他,而是笑眯眯地回?答:“这就看你们给我加油响不响亮了。”   “没问题学?长!!”女生们欣然应允。   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童天骄简直无语。   陆仅正在活动脚关节,闻言抬眸看了裴箴言一眼。   裴箴言莫名?有种被?捉-奸的心虚,他抬手摸摸鼻子,没敢再继续调戏学?妹,转而专心活动关节。   热身运动时间?到,裁判让参赛选手按照班级顺序在起跑线前?面站成两排。   站位过程中,陆仅低头?说:“一会我先冲。”   按照原本的计划,开跑后一人先冲,依照童天骄的性子,一定忍不了有人跑在他前?面,势必会上来?追,先冲的那个人负责竭尽全力跑,耗童天骄的体力。   而另一人先保存战斗力,保证不被?俩人甩得太远即可,等?先冲的人完成使命,他再冲刺。   这个法子孤注一掷,而且得以牺牲一人为代价,至于实际的成功率有多?少,他们都没有把握,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打?败童天骄的法子。   裴箴言自?告奋勇当先冲的那个人,因为他还擅于言语挑衅,童天骄肯定会回?怼,跑步过程中开口说话会大大浪费运动员的体力。   毕竟人家是专业的,血太厚了,能耗一点?是一点?。   可让陆仅主动去挑衅别人……裴箴言不太放心:“你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陆仅心累地反问,“你都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海口要跑第一了,我还能看着你丢人吗?”   裴箴言性格使然,天生喜欢热闹、喜欢跟人贫嘴,尤其跟女孩子,试问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冲着你撒娇,哪个男的顶得住,反正他是戒不掉。   不过陆仅舍不得他丢人这点?,他非常受用,比几十上百个学?妹一起对他撒娇还受用。   他今天一天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   哨声一响,陆仅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蓝色身影像一只矫健的豹,直接甩开其余选手。   有人呐喊,有人尖叫,只是但凡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不可能看好这种行为,长跑是个耐力活,最忌讳一开始就把体力用完。   但不管怎么说,全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童天骄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继而奋起直追,他长期训练,耐力够造一波。   陆仅的跑法完全是短跑的架势,童天骄暗骂着“疯子”追上陆仅,以为自?己跑到第一就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可他们路过之处,观众喊的名?字都是“陆仅”。   童天骄一时间?恼怒不已,撒足狂奔了一段路泄愤。   即便是专业运动员,也没法以短跑的速度跑完长跑全程,可他一放慢步伐,陆仅就追了上来?。   俩人并驾齐驱,陆仅扭过头?,头?发被?疾跑带起的风吹向后方,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专业运动员也就这点?水平?”   童天骄受到了奇耻大辱,较真反驳:“我只是懒得在校级运动会上动真格,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人。”   “你动呗,我拭目以待。”陆仅说。   童天骄本来?不准备说话了,但他转念一想,自?己面对的只是是非专业选手,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他不由得轻敌道?:“陆仅,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个跑法后半段会废。”   陆仅“哦”了一声,明显没当回?事,加速越过了童天骄。   童天骄没想明白年级第一的脑子怎么能这么一根筋,他不甘心地超了上去,再度开口:“不是,你一开始超过我有什么用啊,这一共七圈半呢。”   陆仅说:“我乐意?。”   童天骄:“……我就看你能坚持到第几圈。”   裴箴言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自?己与他们的距离,既不让自?己落后太多?,又不让童天骄产生危机感,前?头?的陆仅一直在以冲刺的速度和童天骄赛跑,一旦童天骄有所松懈,他就会追上去,逼得童天骄不得不加速。   童天骄根本没想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平时3000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因为陆仅,这一次他开局狂奔,跑得时快时慢,又不断张嘴说话用口呼吸,三四圈下?来?明显感到疲惫。   专业运动员尚且如此,更何?况陆仅,早已筋疲力竭。   其实裴箴言没指望陆仅能耗掉童天骄多?少血,跑了一圈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计划过于天真,即便联起手来?,专业运动员的水准恐怕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挑战。   但陆仅的耐力远超他的想象,竟能在作大死的情况下?,牢牢扒了童天骄四圈不放。   童天骄也要疯了,他明明能看出陆仅已经接近极限,第一圈最后那会呼吸就明显变粗,按照他的经验判断,陆仅大概率第二圈就会掉队。   但陆仅就这么坚持了四圈还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双目赤红,侧脸凸显著牙关紧咬的痕迹,一次又一次追上来?,一次次开口挑衅。   这样的毅力,消磨的不仅是童天骄的生理体力,更是精神意?志力。   童天骄都没想明白是什么在支撑陆仅。   “我靠……”又一次被?陆仅追上,童天骄快崩溃了,“你为什么非要追着我?”   陆仅体力不知道?第几次突破极限,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承受着可怕的压力,他整个人紧紧绷着,不敢松懈分毫,因为一旦松懈,他怕自?己就再也跑不动了。   喉咙仿佛有把火在烧,呼吸都艰难,就连开口说一句话,他都需要提前?花几秒钟凝聚力气:“想多?了,我正常跑而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豁口参差不齐的刀生生刮过他的咽喉,短短一句话他停顿了四次才说完。   “你没有胜算的。”童天骄语气带了丝怜悯,“我并没有用尽全力。”   “那你用啊。”陆仅想扯起嘴角笑一下?,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已经做不到。   童天骄:“我不会傻到在前?面就把力气用完。”   陆仅不断强迫自?己忽略肉身的感受,耳朵在轰鸣,听不到操场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眼前?全是花的,只留了模糊的一线,他甚至快要忘了如何?呼吸,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在为机械的摆臂和迈腿让道?。   巨大的痛苦之下?,时间?变得漫长无比,每一个瞬间?都被?放大,无限拉长,永远都到不了头?似的。   不能停,还不能停。   他每耗掉一点?童天骄的体力,裴箴言的赢面就大一分。   从?第四圈开始,裴箴言就做好了随时接力的准备,以他对陆仅的了解,陆仅已经撑不下?去了。   可陆仅就这么继续跑着,一直跑着,熬完第四圈,又开始第五圈。   场上观众疯了,整齐划一地喊起陆仅的名?字,就连刚才答应了为裴箴言加油的学?妹们也开始疯狂为陆仅加油助威。   高二七班快心疼死了,熊大骂高二八班:“难道?你们班裴箴言合作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大神跑断腿?那他妈是童天骄啊!”   “帽子不要乱扣!”大圣反击,“这跟我们市花有什么关系,你们心疼那你们叫陆仅别跑了啊,弃权还不简单吗!”   吵着吵着,陆仅和童天骄跑近了,两个班没闲暇骂对方了,开启了加油模式,七班给陆仅,八班给童天骄——他们已经不指望裴箴言拿第一了,现在就盼着童天骄打?败陆仅。   到五圈跑完,陆仅真的再也支撑不住,他茫然四顾,想给裴箴言眼神,但他不知道?裴箴言在哪个方向。   他已经看不清了。   颓然跪摔在地的那瞬间?,灭顶的痛苦海啸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所有的毛细血管好像都要爆炸了,每一根筋脉都在爆裂,他知道?到自?己的双膝重重磕到塑胶跑道?上,但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因为这点?痛已经微不足道?。   他竭尽自?己所能,榨干自?己的能量,给裴箴言争取了五圈。   看台一片唏嘘,童天骄跑着跑着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一看,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他从?来?没跑过这么费劲的长跑,大喘着气留下?一句话:“一开始跑那么快有什么用?我早就跟你说了吧。”   他和陆仅把剩下?的人甩开了至少半圈,大部分已经超过一圈,最慢的甚至超过了两圈。   陆仅停下?的那一瞬间?,裴箴言接力暴起。   “我艹!”西游组同时爆发一声惊叫。   七八两班别的学?生终于明白过来?裴箴言和陆仅所谓的合作到底指什么。   陆仅砍了童天骄大量的蓝血,也深深干扰了对方的心态,换了普通人已经不堪一击,但童天骄的血太厚,裴箴言根本不敢轻敌,何?况他还落后半圈,必须以短跑的冲刺力跑完接下?来?的路,才可能拼得一分赢面。   他这辈子不曾跑得那么快,快速跑动带起的气流贴着他的耳廓落在身后,又迎面不断扑来?,是连绵不绝的夏季般灼热的风。   童天骄很快发现了他的意?图,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这俩人合起伙来?摆了一道?,骂了句脏话后,同样开始加速。   冲刺的速度之下?,裴箴言的体能很快开始抗议,而且前?面为了配合陆仅和童天骄的速度,他的体力也已经用出去很多?,冲了半圈他就开始感到滔天的疲惫。   他距离前?方那个仍无力站起来?的人影越来?越近。   陆仅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视力还是非常模糊,但他能隐约辨认裴箴言,很奇怪,他至今还感觉不到膝盖的痛,却能感受到裴箴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重量。   他用好不容易凝起来?的一星半点?的力气,给裴箴言比了个口型。   裴箴言认出来?了,陆仅说:“Bro。”   他本就非常坚定,陆仅这一句话出来?,像一股力量浸灌他的四肢百骸,他看了陆仅最后一眼,提速跑过。   裴箴言和童天骄开启完全可以用不要命来?形容的角逐,看台上呐喊声震天,惹得高三和周围的小区全探头?来?望。   得知俩人意?图的时候,七班是觉得很不公平的,因为裴箴言才是跑到最后的人,陆仅前?半段的努力等?于祭天,但八班非常慷慨地说:“这场的名?次对半分,赢了算你们陆仅一半功劳。”   七班这下?满意?了,帮八班一起给裴箴言加油。   两个班很多?人把喉咙都喊哑了,裴箴言跑过两个班面前?的时候,与童天骄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看台上要疯了,拍手跺脚尖叫,用所有能发出的声音给他加油,等?到目送他跑远才稍稍消停些。   “我日……我差点?以为我在看奥运会。”   “市花居然能跑这么快,我特么以为他装了个风火轮。”   这种时候,裴箴言其实已经没有班级荣誉感的概念,更别说惦记灭童天骄的威风,他什么都管不了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让陆仅的努力白费。   这个脸皮最薄、最讨厌无效社交的人,仅仅因为他跟高一学?妹几句嘴炮,愿意?放下?身段,像个傻-逼愤青似的一遍遍挑衅童天骄。   为了给他争取到最大的赢面,愣是死死跟了专业运动员五圈。   他都没法想象是什么支撑陆仅跑完那五圈,他不过冲刺了一圈,就已经筋疲力竭。   汗如雨下?,滚进眼睛里又痛又痒,他顾不上擦,模糊视线两端的人和景飞速倒退,他短短的指甲死死陷进自?己的掌心,希望以疼痛维持清明。   他再次路过陆仅的时候,陆仅非常勉强地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   回?首这么多?年,这好像是裴箴言第一次看到陆仅这般狼狈的模样。   崩溃边缘的体力到达极限,没有被?毁灭,而是更强壮,他身形陡然一轻,又一次加速。   赛道?上第一二名?之间?的距离缓缓缩小,童天骄告诉自?己不能松懈,他一个短跑运动员要是输了这场比赛,今后怕是再难抬起头?,但他的轻敌让他浪费了太多?不必要的力气,这会他也疲惫不堪,裴箴言不同寻常的速度,更是一步步摧毁着他的心理防线。   裴箴言第三次路过陆仅身边。   陆仅已经完全跑不动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在跑道?上挪步。   这是裴箴言的能量站,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可以短暂地战胜痛觉的干扰,获取新的力量,带着陆仅追随的眼神,向对手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随着终点?线越来?越接近,场上的比拼进入白热化状态。   3000米,七圈半,最后半圈,裴箴言距离童天骄只剩寥寥一步,但想赢的又何?止是他,杀红眼的更不止是他。   他真的尽力了,但他就是超越不了。   心灵的焦灼和身体的痛苦像两座大山,把他越压越紧,他感觉自?己成了两个部分,一半已经熬不住,求他认命、认输;另一半不允许他放弃,催他迈腿的速度再快一点?,步伐再大一点?。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快把他整个撕裂,坚强的那一半苟延残喘地拖着软弱的那一半趔趄前?行。   终点?线已经近在眼前?。   我要输了吗?裴箴言绝望地想。   满场的呐喊荡气回?肠,但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几十米路途之外、湮没在沸反盈天的吼声中、陆仅的叫他名?字的声音。   也许是幻觉,但不重要了。   这一刻,他身体中剥离了一样东西,那是他无数次自?我安慰但始终无法释怀的对过去两年的怨念。   他终于同意?跟那两年和解。   不论陆仅出于何?种原因做出那样的选择,他都原谅他了。   因为此时此刻亲身经历着陆仅刚刚经历过的痛苦,他突然明白一件事,陆仅在乎他,非常在乎他,比他想象中更加在乎他。   最后两步距离,裴箴言奋力一跃。   他的所有感官都关闭了,灵魂出窍,听不到,看不到,不痛了,不累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一点?点?回?神,最先恢复正常的是视觉。   面前?是一张张心疼却充满喜悦的脸,天旋地转,鲁智,大圣,汤宁……他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但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是痛觉,铺天盖地的痛,痛得他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然后是听觉,但只是听到,传不进脑子,像无意?义的市声漠漠。   最后才是思考能力。原来?他们说:“你赢了!”   太好了,陆全,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他费力望向跑道?方向,可惜他被?团团包围,完全遮挡了视线。   汤宁难得像个姐姐,心疼地给他擦汗:“真的没必要这么拼的,傻不傻。”   裴箴言的嘴唇嗫嚅几下?,鲁智关切地凑近来?:“什么?你说什么?”   裴箴言每次好不容易鼓起力气要说,就被?鲁智大嗓门?的“什么”给遮盖,要不是他实在没力气,他真想拍这货一巴掌。   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八班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好让他看到操场上的状况。   前?两名?跑得太疯,把后面的选手远远甩下?,他们等?了一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第三名?,第三名?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颤抖地指向裴箴言:“你简直不是人。”   这话褒义。   长跑的进度拉得很大,跑道?上参差不齐的人影不知道?都是第几圈。   陆仅是第一个弃权的,他走到终点?线这边,示意?自?己弃赛。   前?三名?已经定下?,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做无用功的必要,所谓体育精神和班级荣誉感,在他身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一向不喜欢□□。   七班没人怪他,乌泱泱的一群人早已等?候在终点?线外,大老远就给了他热烈的掌声。   裴箴言坐在地上,眼看着陆仅一步步走近,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   他其实很想上去抱一下?陆仅,想感受那具为了他而疲惫不堪的身躯此刻有怎样的温度。   但是他不能。   说真的他都很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克制和理智。   他只能给陆仅鼓了掌,在他的带领下?,八班爆发如雷的掌声。   合作愉快。   童天骄难以接受自?己败在了擅长的领域,回?想这3000米,只觉得跟做了场没完没了的噩梦,班里有两个男生过来?接他,虽然没说什么奚落的话,但眼神都挺微妙,回?想上午的豪言壮志,童天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经过短暂的休整过后,他灰头?土脸地往回?走,路过七班和八班的庆祝队伍,他实在没忍住,问那俩疯子:   “你们是为了在哪个女的面前?逞英雄吗?”   除了爱情,他实在想不到两个非专业人士怎么能聚集那样变态的力量。 第45章   裴箴言累得要死,根本?不想浪费力气搭理童天骄,反正他无所谓被别人误会。   他唯独没法?在陆仅面前坦坦荡荡,最近好几件事情莫名其妙弄得他不敢跟陆仅开那种玩笑,所以?还是澄清了一嘴:“想多了。”   这话是说给陆仅听的,仿佛要自证什么清白?似的。   陆仅也给予了否认,不过他就?没有?任何?人情世故可言了,直截了当道:“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逼罢了。”   童天骄:“……”   虽然裴箴言否认自己是为了爱情,但?西?游组醍醐灌顶,心疼之余不免迁怒短信妹,他们越来越怀疑短信妹就?在七班,当即含沙射影地加大了音量,想劝短信妹懂事点:“俗话说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市花打败专业选手拿下这块金牌简直牛逼,全校妹子都快激动晕了!他今天要真?是为了爱情跑,那谁简直三?生有?幸,供起来都不为过。”   “……”裴箴言想拿袜子堵这俩二?缺的嘴,他都没敢再看陆仅,在西?游组的搀扶下先行?回看台。   西?游组回去路上还不消停,挨个猜七班哪个女生符合短信妹的形象,但?一连猜了几个,感觉都不到位。   鲁智:“七班都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美女,还是我们班女生好看。”   大圣:“短信妹不在七班吧,我觉得市花不像是那种不看脸的人啊,他这个人明明很肤浅。”   鲁智:“对啊,七班整个班就?一颜值低谷。”   大圣:“也就?一个陆仅勉强能看。”   你才勉强能看,瞎了你的狗眼。裴箴言护短心理发作,差点骂出来。   短信妹这边聊不出花来,西?游组又把话题引到了陆仅身上,鲁智百思不得其解:“市花是为了在短信妹,那陆仅呢?”   大圣:“我也是真?没想明白?啊,拿金牌的又不是他,他这么拼,图什么啊?”   裴箴言是为了短信妹。   陆仅是短信妹。   裴箴言回到看台前坐下来,腿肚子还在打颤,他拿过自己的柠檬盐水茶一口气喝完,饮料里面的冰化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冷的,清凉清爽的口感简直令人通身舒畅。   不多久,七班也回来了。   七班和八班刚刚经历过合作,这会气氛有?点微妙,没好意思立刻重新?撕破脸,但?也绝不想就?此和解,于是只能僵着了。   从早上开始就?养鸭场似的吵,终于难得清净下来。   裴箴言看陆仅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喝。   等陆仅坐下,裴箴言又在校服掩映下给他投喂柠檬盐水茶。   “不要。”陆仅拒绝,他才不想鬼鬼祟祟就?为了喝个饮料。   “拿着。”裴箴言坚持要给他,“出完汗补充点盐水。”   陆仅:“说了不要。”   一杯饮料被推过来又推过去,不知道是谁没拿紧,那茶垂着掉落在地,奶茶的塑封很脆弱,一个砸下去直接与纸杯脱了壳,里面的饮料泼了一地。   陆仅的鞋子也遭了秧。   陆仅:“……”   裴箴言:“……”   前面看比赛的两个班注意到动静回头,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脚下那杯奶茶上面。   认出那是裴箴言点给八班的奶茶,情况看起来非常明确——裴箴言不慎打翻奶茶,祸及陆仅。   “大神,你鞋里面湿了没?”   湿了。   鞋湿了穿着难受不说,陆仅过会还有?个比赛项目,很影响发挥。   七班提议让陆仅直接弃权:“大神刚才那3000米跑的太累了,反正我们也不差那一块奖牌。”   陆仅把脚挪开,远离积水区:“不用?。”   三?-级跳在最后一个项目,赛跑过后累归累,但?跳几下的力气还是有?的。   于是又有?人提议让陆仅换鞋:“大神你脚几码?让谁跟你换一下吧。”   “……”陆仅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停顿一会,才硬邦邦地说,“不用?。”   看来七班的人还是不够了解他们大神啊,裴箴言腹诽,他本?以?为陆仅会直接表露对别人鞋子的嫌弃,结果陆仅居然难得给别人留了点面子,这不禁让他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他教室里倒是还有?双鞋,怕下雨天打湿了脚特意备的,他和陆仅的鞋码也一样,但?他不确定陆仅会不会介意,他们顶多互穿过外衣外裤,鞋子从来没借着穿过。   pzy:“我教室里有?双鞋”   陆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秒回:“借我”   半点犹豫都没有?。   因为陆仅湿鞋拜裴箴言所赐,所以?裴箴言借陆仅鞋一事,两班都没有?异议,示作理所应当。   回教室拿鞋路上,西?游组奇怪:“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有?吗?”裴箴言反问。   “当然有?啊。”大圣把黑屏的手机举到他面前让他照镜子,“你这一路嘴角就?没放下来过,而且你刚跑完夺命3000米啊,脚步未免矫健得夸张了吧!”   裴箴言瞥了一眼屏幕里的自己,并不承认自己有?那么夸张:“可能是跑了第一高兴吧。”   “你当我们傻?”鲁智不服地嚷嚷,“你明明就?是春心荡漾,又是那个短信妹吧。”   裴箴言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啊,怎么着吧?”   他对陆仅的感情不能用?普世的友情标准去衡量,陆仅是他进幼儿园第一天就?一眼认定的人,是他这半生最剧烈的情感载体。   固如根基,稳如磐石,是世上独一份的特殊。   他不指望别人能懂,只要别当着陆仅的面胡说八道,一切都不是问题。   -   径赛结束后,田赛开始,七班和八班的神话仍在继续,高二?大部分班级连金牌都没摸到过一块,好些个心态差一点的班主任已经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汤宁和snake渐渐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几场连笑都不敢笑,后来干脆缩进学生堆里,尽量减低存在感。   三?级跳也在最后几个项目,虽然陆仅和裴箴言在3000米后已经经历了大半个下午的修整,不过观众还是为他们的发挥捏了一把汗,毕竟赛跑那一场堪称伤筋动骨,没个两天怕是缓不过来。   陆仅和裴箴言让全校人民认识了常年霸榜的人有?怎样的意志和能力,轻松斩获金牌和银牌。   金牌是陆仅的,他质疑裴箴言:“三?天两头打篮球也没见你练出多好的弹跳力啊。”   裴箴言胡搅蛮缠:“你不感谢我鞋的功劳就?算了,还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陆仅:“……我信心苦苦拿个第一全是你的功劳呗?”   运动会圆满结束,比完项目还有?闭幕仪式,学校领导例行?上台演讲,进行?总结,完事了给各班领奖牌和奖状。   七班和八班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和平的一个下午,但?随着最终比赛结果出炉,两个班的关系再度宣告破裂。   明天就?是五一假期,今天没有?晚自习,全校都欢天喜地放学过节去了,只有?这两个班级在散场后不肯走,留在看台上吵了个天昏地暗,谁都劝不住。   抛开男子3000米的奖牌,高二?七班共获得金牌9块,银牌6块,铜牌2块;高二?八班共获得金牌8块,银牌9块,铜牌1块。   七班认为金牌才是衡量成绩的第一要素,而高二?八班认为奖牌数才是决定胜负的最有?利论据,而且他们班银牌铜牌的质量吊打七班。   学校领导和老师也累了,留下一句“吵归吵,不许打架,打架就?一对一上台表演握手言和”的警告后,放心回家。   因为这次运动会的胜负涉及领地问题,事关重大,双方的态度都很强硬,坚决不肯让步。   闹到后来,就?连差点赔上两位班魂的命才合作得来的金牌也不认了,都咬定这个荣誉应该完全属于自己班。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终两个班决定以?一场篮球赛定胜负。   念及今天大家都累了,时间约在下周周末放学。   -   放学后两个班都有?班级活动,运动会大大增加了班级团结度,出席率相当高。   裴箴言其实有?点后悔答应办班级活动了,他一方面是疲累,另一方面现在就?想和陆仅待在一起,3000米的热血过后,他一直没有?机会宣泄自己的情绪,闷在心里憋得慌。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一个答应了请客的总不能放班里同学鸽子,只得翘了最后一次补课奉陪。   至于陆仅,他本?来不想参与,但?今天同学们兴奋过度导致胆子也格外肥,不顾他的拒绝,生拉硬拽要带上他。   后来陆仅还真?妥协了。   七班还当班魂刀子嘴豆腐心,殊不知那其实是裴箴言的功劳——他没法?接受他在外面跑社?交,陆仅回家睡大觉的反差。   两个班选了同一家KTV,这是锦城最近新?开了主题式KTV,活动期间搞活动,环境好,性价比还高,当然是首选。   饭前在KTV附近的一家本?地土餐馆吃晚饭,高峰期没有?包厢,在大堂用?的餐,两个班级之间用?屏风隔开。   双方对着服务员客客气气,尽显自己重点中?学学生的素质,老板夫妇看得合不拢嘴,好几次带着自己的女儿指给她?看:“你要向哥哥姐姐们学习啊,好好读书,以?后也去明辉读书。”   结果饭没吃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哪个班先开始的,反正两个班跟流氓似的撤了屏风就?开始疯狂对骂,吓得老板差点报警,老板娘则负责把女儿带上楼,绝口没敢再提让她?跟哥哥姐姐们学习的事。   八班的这顿饭也是裴箴言请的。   他今日过分慷慨了,又是请雪糕奶茶,又是请饭和KTV,他家境不错,但?毕竟不是什么不差钱的富二?代,这个散财法?,鲁智他们都替他心疼:“还是A一下吧。”   “不用?。”裴箴言拒绝。   他想对班里同学好点,而且他今天心情太好太好了,有?普天同乐的慷慨。   七班的班长虽然不想输给八班的班长,但?请唱K已经是一大笔血,再请饭的话实在囊中?羞涩。   “没事啊班长,我们AA就?行?!”   七班班长拱手作揖,感谢各位同窗的理解。   熊大阴阳怪气影射裴箴言:“班长不用?学习某些人的人傻钱多!”   又惹来一顿对骂。   结果七班叫服务员过来买单的时候,服务员指指陆仅,说:“你们这几桌已经买过单了。”   “陆神,你什么时候……”想起中?途陆仅借口出去上厕所,大家顿时都明白?了。   “谢谢仅哥!”   “大神大气!”   只有?刚才说裴箴言人傻钱多的熊大差点当场跪下。   屏风重新?竖上了,两个班只能听到彼此的动静,裴箴言没法?看到陆仅现在的样子。   陆仅愿意前来参加班级活动,还请了客,是不是说明他今天也很高兴?   七班先吃完饭,鲁智火急火燎地催促那些自己班里还没吃完的同学放下筷子赶紧走。   “一会好的包厢都让他们抢完了!”   谁能想到这张乌鸦嘴一语成谶,两个班你追我赶,跟蝗虫过境似的从电梯和楼梯涌进KTV,结果前台告知他们只剩下一个大包。   可裴箴言和七班班长定的都是大包。   “既然没有?那么多大包,你们卖出来干嘛?”   值班经理当然不能说老板临时带了朋友过来玩占了个大包,他们老板搞这个KTV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就?为了想玩的时候有?个自己的地方,所以?一切以?自己开心为前提,才不管什么预约不预约。   “不好意思,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你们好像都是同学,能不能挤一下?”   裴箴言在心里疯狂点头。   但?是,   “不行?!”   “不可能!”   遭到激烈反对。   值班经理差点给喊聋了,忍着耳膜刺痛却?还要微笑:“那或者能不能有?一方挤下中?包,我们退差价,并送两个果盘?”   “反正我们班不行?!”   “我们就?要大包,中?包怎么挤这么多人?”   大几十号人挤得KTV大堂水泄不通,闹得不可开交。   眼下状况已经非值班经理可以?控制,她?指挥人去包厢知会老板。   KTV老板玩得正尽兴被打断,本?打算治值班经理一个能力不足,直到他真?的走出来亲眼见证了场面的混乱程度,一时间心服口服,简直头都快炸了。   他走上前去,突然瞥见一个模样极为出挑的男孩子站在前台跟值班经理对峙,不由得愣了一下。   裴箴言很快也看到韩超了,砸车事件后他们就?没见过,偶尔微信上会闲聊几句,韩超好几次叫他出来玩,不过因为他没什么空暇时间,就?都婉拒了。   他当韩超也是这里的顾客,还挺惊喜能在这里碰到熟人的,招呼道:“超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过他很快从KTV员工的口中?得知了韩超的身份,自以?为找到靠山,控诉了超卖大包的失误。   韩超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假模假样地批评了员工,然后邀请他:“我那个大包只有?三?四个朋友在,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   裴箴言问了下班里同学的意见,都说可以?。   问题迎刃而解。   陆仅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韩超,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不上心,但?很快他就?凭着韩超的眼神和神态想起了这是保时捷918的主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人。   现在依然如此。   高二?八班跟韩超去包厢的路上,裴箴言突然想到点什么,小?声问了一嘴:“你包厢里都是谁啊?”   上次见面的时候,韩超那些富二?代朋友都带了姑娘,每一对都不像普通男女朋友关系。   “放心,我把他们打发去中?包了。我还是知道要给祖国花朵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的。”   裴箴言满意了,比一个OK的手势。   “你那个朋友。”韩超回头看了陆仅一眼,“不跟你一起吗?”   不等裴箴言回答,鲁智已经义正辞严纠正了韩超:“那些可不是什么朋友,那是宿敌。”   “宿敌?”韩超不解。   裴箴言“嗯”了一声,不便当着班里同学的面多说:“别管了,他们不跟我们一起的。”   韩超识趣地没有?多问。   进了包厢,众人忙活开,唱歌的,点歌的,玩游戏的,还有?些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等服务员送啤酒饮料和零食进来,有?酒精的助兴,气氛更上一层楼。   裴箴言跟韩超随意找了个角落寒暄,期间一直有?人过来敬他酒邀请他合唱,他身边的位置更是从不空闲,一旦有?人走开,立刻就?有?人替补上来。   “一起唱。”鲁智把一支话筒塞到裴箴言手里。   裴箴言抬头一看,《因为爱情》,他把话筒又塞了回去:“不会。”   “你明明会。”鲁智不依不饶,“快点一起唱两句。”   “怎么都找你唱情歌?感觉你们班男生比女生更喜欢你啊。”韩超奇道。   “是的是的。”鲁智马上配合着演上了,“虽然我们都是钢铁直男,但?我们都愿意为了他改变。”   韩超哭笑不得,他又陪着待了一会,就?出去了,然后很久没有?回来。   包厢里兴致很高,酒都送了三?次,家教严的先走了一批,剩下一批放言“不醉不归”的敬来敬去,裴箴言盛情难却?,稍稍喝了几杯。   他有?上次醉酒的前车之鉴,不敢喝多,怕又难受,于是借口说上厕所,走出了包厢透气。   在洗手池前冲了把冷水脸,水温冲刷脸颊很舒服,他埋着头半天不愿意起来。   “喝了多少?”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道陆仅什么时候来的。   裴箴言关了水龙头抬头,水珠滴滴答答从额发滚落下来:“没醉。”   “上回也说没醉。”陆仅扯了张擦手巾给他,显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真?没醉。”裴箴言说。   他本?来真?的以?为自己完全没醉,但?在卫生间自带迷离效果的柔光灯下多看陆仅一会,他就?觉得自己判断失误。   至少有?点微醺。   酒精成倍放大了他的念头。   他想回家。   还想知道陆仅到底介不介意他的口水,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知道了,今天陆仅不介意穿他的鞋,致使他越发贪婪,想要更多的特殊待遇。   他眼神直勾勾的,陆仅看出点不对劲,走近一步拿擦手巾,往他还在滴水的脸上摁了一把,说:“要不回家吧,我快无聊死了。”   裴箴言不说话,抬手扣住了陆仅的手腕。   其实他知道陆仅是不介意的,否则不会跟他一起吃饭,但?他现在想排除餐具上沾到的那点微量元素,转而假设那些更直接、更纯粹的可能。   理智在喊停,但?他管不了了,那个问题在脑海中?急剧膨胀,霸道地侵占了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他必须要知道。   这简直是现在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如是想着,他揽住陆仅的后脑勺凑近过去。   然后在陆仅惊恐的眼神中?,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陆仅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身为作者都忍不住为裴箴言的脑回路鼓掌 第46章   要?说裴箴言没喝多吧,他一个智力正常的大小伙子,非常缺德地舔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一口?。   要?说他喝多了吧,他还知道自?己此举在挑战洁癖患者的底线,怕陆仅精神崩溃,所以?只敢浅尝辄止,完事了立刻往后蹿一步,方便随时跑路。   所以?哪有什么酒后失态,都是?仗着酒精刺激做些平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只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陆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整懵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侧,然后就着澄亮的灯光看了眼,看到手指上沾着微亮的水渍,才终于相信裴箴言对自?己做了什么。   “你怎么回事,饿了?”   谁饿了会去舔自?己兄弟的脸?兄弟的脸又?不是?大白馒头。裴箴言这会算是?清醒了,舔了是?爽到了,问题是?爽完他不知道要?怎么圆。   要?是?圆不好,他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陆仅。   陆仅不会把他当神经病吧?   大脑飞速运转之际,卫生间门口?传来一道招呼:“箴言?”   俩人?循声望去,韩超身上不小心?撒了杯酒,他一边沾水洗衣服,一边在镜中看了陆仅一眼:“你朋友也在啊。”   砸车那次俩人?弄得不太愉快,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会韩超又?主动cue陆仅,正常人?都该就着台阶下了。   但?陆仅不是?正常人?,他不想给谁面子就不给谁面子,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重新看裴箴言。   裴箴言现在满心?满眼盘算着怎么圆舔陆仅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分出神去应对韩超:“你去哪了,还以?为你走?了呢。”   眼见陆仅不理自?己,韩超眼神微微闪烁一下,但?没表现什么,若无?其事跟裴箴言闲谈:“没,去我朋友他们那里待了会。”   “你是?不是?被我们班同?学吵得脑子疼。”   “吵倒是?还好。”韩超摇头,“就是?我可能跟不上你们小年轻的潮流了,你们班男生对你的热情程度让我大开眼界。”   班里那帮基情四射的傻缺,裴箴言平时损起来毫不留情,到了别?人?面前提起语气却满是?纵容,下意?识处处维护:“他们闹呢,习惯就好。”   “行,那我再去适应一下。”韩超笑起来。   裴箴言已经想到完美的借口?解释自?己舔兄弟脸的行为,奈何有外人?在不方便说,几个八班男生过来上厕所,裴箴言就跟着他们一道回去了,同?去的还有“再去适应一下”的韩超。   陆仅独自?在卫生间里站了一小会,收到裴箴言的微信。   pzy:“我收个尾就走?”   不过凭裴箴言的人?缘,班里人?哪里肯同?意?他先离场,他不得不强调了好几遍自?己明天得早起赶动车去旅行。   韩超在一旁听着,不禁好奇:“短信妹,女朋友吗?”   鲁智:“那肯定啊,一起旅游肯定是?女朋友嘛,不然是?什么。”   韩超顿一下,无?语道:“那你们还调戏他?”   大圣:“短信妹谈她的恋爱,我们调戏我们的,互不相干!”   裴箴言喝了好几杯酒才得以?脱身,他头重脚轻地走?出KTV,目光在路边的临时停靠车位中来回逡巡。   一辆网约车的后车窗降下来一点,露出陆仅半张脸。   裴箴言前面一个人?出来走?得好好的,谁也看不出他醉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陆仅的瞬间他突然不胜酒力。   陆仅不得不出来扶他。   “喝多了?喝多了我可不带啊。”滴滴司机很怕醉鬼吐他车上,“你们换一辆车打。”   陆仅语气很不耐烦:“加你一百块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司机瞬间闭嘴。   裴箴言听出司机嫌弃他了,为了争口?气,他一路上都很安静,绝不让别?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网约车穿梭在钢筋为骨水泥为筋的城市间,俩人?分坐在后座两端,窗外霓虹闪烁,灯火繁华,春天的晚风灌进车窗,呼呼作响。   裴箴言以?手支额,被风吹得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陆仅的脸被街边连绵的路灯映照得一会亮一会暗,视线停到那颊边,眼神渐渐凝滞。   他刚刚舔过那里。   但?是?因为韩超和班里同?学的打岔,害得他都没能看陆仅的反应。   不知道后来洗脸没。   白舔了。   陆仅凑近他,拿手背虚虚贴了一下他的脸,不同?寻常的热。   “活该。”   这才多去多久,知道喝醉难受还喝那么多。   根本没长教训。   抵达江南华庭,陆仅从另一侧开车,绕到裴箴言这边开门。   其实裴箴言能自?己走?,但?既然陆仅愿意?为他服务,他乐得轻松,手臂挂上陆仅的脖子,把大半重量都渡了过去。   “我刚才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裴箴言说,这是?他后来想出来的完美借口?。   “什么?”陆仅问,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疑有他地应了一声,“哦。”   仿佛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又?走?一段,陆仅说:“那个韩超。”   他话?说一半,裴箴言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催道,“他怎么了?”   陆仅本来不想提这个人?了,既然裴箴言非要?刨根问底,他只好继续话?题:“你不觉得他对你们班那些男的恶意?很大吗?”   “有吗?”裴箴言回忆,卫生间那会他尽顾着着急想舔兄弟的理由了,跟韩超聊天整个都是?心?不在焉的,更别?说还有空暇关注潜台词,“他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吧,我们班那些人?有时候玩的确实挺疯的。”   陆仅扯扯嘴角,勾起丝嘲讽的笑:“别?是?恐同?即深柜就好。”   裴箴言匪夷所思地扭头看他:“陆全你学坏了,都学会背后讲别?人?坏话?了。”   “他根本不是?明辉的学生。”陆仅说。   初次见面的时候,韩超跟裴箴言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现在大二,以?前也是?明辉的学生。   他刚才托堂弟陆沅去问了死党倪名决,查个往届学生就是?明辉太子爷一句话?的事情。   倪名决很快就给了答复,谨慎起见,他查了往前的十届学生,包含曾用?名、借读生和中途转学的学生,叫韩超的人?有好几个,但?没有一个是?这个韩超。   明明不是?明辉的学生却撒谎说是?,陆仅第一想到的就是?韩超只是?为了借此跟裴箴言套近乎。   “你找你弟的那个朋友,校董儿子给你查的?”裴箴言倒是?没有怀疑陆仅和陆沅倪名决的严谨度,只不过他完全没把韩超的高中当回事,毕竟他自?己也时常满嘴跑火车,尤其在陌生人?面前,模糊点个人?信息很正常,“随他呗,他一个土豪,能图我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仅忍了忍,反问:“你长什么样自?己没数么?”   裴箴言乐了,圈紧他的脖子,凑近些:“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陆仅懒得理他。   “有多好看?”裴箴言问。   陆仅:“……”   裴箴言喋喋不休一路追问到出家门口?的电梯。   陆仅烦不胜烦,把人?松开:“回去,拜拜。”   裴箴言的手臂还是?吊在他脖子上不肯松开:“那你说。”   陆仅不肯正面回答:“你搞得跟没听到过别?人?夸过你似的。”   “对啊,没听过。”裴箴言胡说八道,而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谁让你从来没夸过。”   “我肯定夸过。”陆仅虽然不记得具体的例子,但?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裴箴言颜霸的地位从未撼动,他肯定是?夸过的。   “不记得了,我不记得的事情就默认没有。”裴箴言。   陆仅看在他醉鬼一个的份上,还是?妥协:“你太好看了,好看死了,这下记着点。”   裴箴言满意?了,头低下来,额头抵到陆仅肩上笑了一阵:“嗯,这下记住了。”   “早点回去睡吧。”陆仅赶人?。   裴箴言这个状态,让他十分怀疑明天能不能赶上动车。   裴箴言还是?跟着陆仅回了家,在他房间的墙上看来看去:“你有胶水吗?”   “没有。”陆仅问,“要?干嘛?”   “双面胶,单面胶也行。”   陆仅:“都没有,要?干嘛?”   室内空气相对封闭,裴箴言的酒劲又?漫上来了,眼神和动作都略显迟钝,犯起轴就是?不说自?己要?干嘛:“那有剩饭籽吗?”   陆仅对醉鬼无?可奈何:“你到底想对我的墙做什么?”   裴箴言放下书包在里面掏了半天,翻出一张奖状和一块奖牌来。   那是?今天跑3000米他们两个人?前仆后继拼尽全力一起得来的,与其说这是?一块运动会奖牌,不如?说是?他们共同?的荣誉勋章,镌刻着看台最轰动的呐喊,隆春最燠燥的阳光,少年最轻狂的岁月。   可惜上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他在奖状的班级横线上加了“高二7班”,姓名横线上加了“陆仅”。   他将奖牌挂到了陆仅脖子上,慢吞吞地说:“我想把奖状贴你墙上。”   小的时候,他每次拿到奖状,裴正就会帮他把奖状贴到墙上,贴了满满一面墙,后来他渐渐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没了这个传统,他也不再是?为拿到几张奖状就沾沾自?喜的小破孩,得到的荣誉只会随便往书桌肚里一塞。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张奖状能让他这般自?豪,甚至比幼儿园拿到第一张人?人?有份的奖状还要?高兴。   这张他万分珍重的奖状,他要?送给陆仅。   奖状贴墙,亦是?陆仅的童年。   他五指微微攥紧了胸前的奖牌,目光久久停留在奖状两个并排的名字之上,再抬眸的时候,他的眼神软得一塌糊涂,因为自?觉方才态度不够耐心?,他语气带了明显的哄人?的低姿态:“没有胶水,我现在去买,好不好?”   裴箴言先下意?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又?说:“不用?了。”   今天是?筋疲力竭的一天,好不容易到家,还让陆仅出门就为了买个胶水贴奖状,未免太荒唐了。   “我很快回来。”陆仅不由分说,穿上外套出门。   陆仅回来的时候,裴箴言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喝醉了还记得他的洁癖,没污染他的床。   陆仅三下五除二把奖状贴好,然后叫醒了裴箴言:“这样可以?吗?”   裴箴言睁眼,只见陆仅现代简约风的卧室里,墙面正中心?最显眼的位置贴了一张红彤彤的奖状,突兀得像误入地球的外星小怪物。   他扭头看陆仅,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的那头蠢蠢欲动的兽突然破笼而出。   陆仅提前捕获到他的意?图,想躲已经来不及。   裴箴言箍着他的脸凑近过来,因为面对面,那趋势是?打算直接冲着他的面中来的。   陆仅整个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僵住了。   还好裴箴言靠近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偏了角度,在他侧脸上舔了一下,一回生二回熟,无?论力度还是?时间都比KTV洗手间那次增加许多,灯光下看得出长长的一条水痕。   “你……”陆仅失语。   裴箴言松手,拭目以?待他的反应。   陆仅的表情精彩纷呈,赤橙黄绿青蓝紫各变幻了一阵,然后没好气地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一把把金牌给裴箴言挂了回去,并拎上他的书包,拽起他的胳膊,开始赶人?:“操,你是?狗吗?”   唯独没有冲进洗手间洗脸。   确认了,陆全真的完全不介意?他的口?水。   裴箴言的今天圆满至极。   只是?第一次舔人?可以?用?真心?话?大冒险解释,这一次得用?什么合理的借口?呢?   管它?呢,反正他喝醉了。   他只负责得到想要?的答案,然后回去舒舒服服睡一觉,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匿名,陆沅,还有明明完全没她什么事但还要强行要刷一波存在感的傅明小灼灼,你们都还好吗   每次写到以前书中的人物都有点伤感,但又很开心还能在另一个故事中与他们相遇 第47章   第二天锦城下起了小雨,窗外烟雨朦胧,天色有种灰暗的温柔,像一场慵懒的梦境。   陆仅起床后先去摁了裴箴言家?的门铃。   昨天跑步肯定跑伤了,睡一觉起来肌肉越发酸痛,陆仅估计裴箴言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已经做好了他反悔说不去的思想准备。   结果裴箴言很快就来开?门了,而且神采奕奕,已经换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   裴箴言上下打量着陆仅的睡衣睡裤,他难得起床进度比陆仅快,所以颇为趾高气昂:“我就好了,你还多?久?”   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坦荡,一看到?陆仅,他就会回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舔人家?脸的,为了避免尴尬,他只能装作断片什么都不记得,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给酒精。   陆仅也绝口不提,说着“很快”就扭头回了家?。   裴箴言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只把一切当做醉鬼发酒疯,还是说跟他一样怕提了尴尬。   俩人轻装上路,顺利坐上开?往乌镇的动车,窗外阴云低压,细雨霏霏,玻璃上水滴汇聚后蜿蜒着滚落。   五一假期是出游高峰期,车厢里座无虚席,他们后排是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从上车开?始就啼哭不已,他还不到?能听道理的年纪,他父母束手无策,一边想方设法哄他,一边时不时地跟周遭的人道歉:“不好意思,孩子?有点发烧,真的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家?也不好责备他们什么,裴箴言和陆仅本?打算在车上补会觉,这?么一来根本?睡不着,洪亮的哭声就在他们身后,一声声地刺激耳膜。   裴箴言叹气,从书包里翻出无线耳机,自己戴了一只,然后给了陆仅一只,试图用?音乐来降噪。   陆仅揉着刺痛不已的太?阳穴,也叹了一口气。   不方便说的话通过微信交流。   pzy:“我恐育了”   “所以说孩子?还是捡现?成的香”   lj:“……?”   “滚”   pzy:“你看你就很懂事”   lj:“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   两个人就着无意义的口水对话扯了半天,所幸那婴儿终于哭累了,安静下来。   陆仅把椅背放倒些,说:“睡会。”   裴箴言也打算睡会,不过他收到?了西游组的三人群信息,他们问他出发没,裴箴言说出发了。   西游组套了半天话,裴箴言就是不上当,不肯透露短信妹的身份。   西游组作罢,转而问起男生最感兴趣的话题。   “你们开?了几间房?”   裴箴言在“短信妹”的问题上是有点无法解释的炫耀欲在的,而且越来越严重,比如这?会明明可以说“两间”来避免西游组起哄,可他偏偏要?回答“一间”。   西游组果然炸了。   齐天大圣:“我靠我靠,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我再也看不到?纯洁的你了吗?”   惨绿少年:“早知道昨天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还是处-男的样子?,我就该多?看几眼的”   齐天大圣:“有种白菜要?去拱猪的伤感【哭】”   惨绿少年:“多?的不说了,含泪祝你长枕大被,玉烛调和,一床两好,相得甚欢”   “需要?我解释一下成语吗”   齐天大圣:“艹,死胖子?闭嘴”   pzy:“不用?,我自己能字面理解”   “谢谢你的祝福@惨绿少年”   惨绿少年:“不用?谢,再发你一部我昨天发现?的宝藏,希望能给你的实战增添一点经验”   说完没多?久,甩过来一个小视频。   三分多?钟的视频,根据封面不难看出,片子?的女主角身材非常诱人,裴箴言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陆仅,正抄着手臂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   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他点开?了那个视频。   激烈的缠斗画面和耳机里高亢的呻-吟喘-息相得益彰。   女主角身材确实很好,脸也漂亮,最主要?是腰扭得特别带劲。   裴箴言看了一会,突然感受到?一道死亡凝视。   他一抬头,只见?陆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裴箴言瞬间有点心?虚,但?想到?陆仅应该看不到?他的屏幕,他底气足了点,把手机反扣,理直气壮地问:“你看我干嘛?”   陆仅沉默一会,抬手从他看不到?的那边耳朵上取下来一只无线耳机,放到?了他小桌板上。   裴箴言:“……”   日?……日?啊!空气冻结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耳机里一浪高过一浪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良久,裴箴言把手机递了过去,破罐破摔地邀请:“要?不要?一起看?”   他看到?陆仅太?阳穴上青筋跳了一下,而后重新抱臂,头转向反方向,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就这?么喜欢看?车上都忍不住。”   裴箴言:“……”   他算是看出来了,陆全觉得他是个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发-情的色魔。   他承认自己在动车上看这?种东西确实不太?合适,但?这?又不是他主动找的,别人发给他他还不能顺便看一下了吗,又没有放外放,自己自娱自乐一下碍着谁了。   难道陆全敢说自己收到?这?种消息能忍住不看?   不可能!大家?都是男人,谁又比谁高尚了。   男人天生好-色。   视频很短,这?就结束了,裴箴言都没怎么看,但?让陆仅这?么一搅和,他也没心?情重新欣赏一遍了。“装什么纯情。”他悻悻地嘟囔,“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看过。”   陆仅头都没回,不理他。   后来陆仅一直都没有说话,裴箴言以为他睡着了,就没去打扰他,自娱自乐玩手机,运动会过后他一直没时间收照片,这?会闲来无事就去班群和朋友圈搜刮照片,尤其是他和陆仅的合照,他想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识一下昨天的场面。   结果翻了一圈他就无语了,别班同学的朋友圈一般只发自己班里的合照或动态,而他们班同学为了表达与?七班势不两立的决心?,所有发出来的照片,不管是群里还是朋友圈,都把陆仅给马赛克或者?裁剪了,最多?只剩下一坨模糊的蓝色。   裴箴言又没法找他们要?原图,只好把主意打到?了七班那里。   陆仅在睡觉,裴箴言想反正自己能解锁他的手机,就没叫他,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手直接就伸到?人家?口袋里面去了。   陆仅非常警惕,隔着口袋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清明:“干嘛?”   “原来你没睡啊?”裴箴言空闲的那只手抓开?陆仅的手,自顾自把他手机掏了出来,面部解锁一照就解了锁,跟用?自己手机那般自然,“我看下你们班群,我存几张照片。”   陆仅没有阻拦他,只在旁边看着他操作手机。   七班也把裴箴言给马赛克了,别说脸,就连不小心?入镜的手脚都没放过,最操蛋的是,他们居然把他借给陆仅跳三级跳的鞋也给马赛克了。   “你们班真的过分了啊!卸磨杀驴吗这?不是?”裴箴言气得牙痒痒,“也就是说我们两个跑得肺都跑出来了,结果连张合照都不配有?”   接着他给汤宁和snake发去了微信,但?一个人都没回他。   裴箴言等不及,决定上贴吧装黄泉路人发帖要?照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贴吧上已经有现?成的贴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回复楼层都不少。   他随手点开?其中一个,首楼就是陆仅坐在地上而他奋力奔跑过他身边的照片,一个筋疲力竭,一个健步如飞,目光交锋,一眼对视道尽千言万语,拍得非常有意境。   裴箴言满意地点下保存,并?念了遍标题:“高二男子?3000米让我脑补了一部耽美大戏。”他扭头问陆仅,“耽美什么意思?”   陆仅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撇过头咳嗽起来。   裴箴言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带着疑惑的心?情看了下去。   主楼:“妈妈我宣布我磕到?了!人设我都想好了,人狠话少大佬攻VS娇软易推倒美人受”   2L:“楼主这?个照片拍得好绝,如果这?都不算爱!!!”   3L:“我也来贡献几张照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4L:“同狂拍了八百张照片【图片】【图片】【图片】”   5L:“【图片】【图片】”   ……   10L:“我能说我早就磕上这?俩了吗,从身高到?脸到?成绩都顶配绝配天仙配!而且还是死对头,这?种关系放在晋江文学城那是板上钉钉的一对啊!果然只要?我活得够久,就一定能看到?我粉的cp发糖!我单方面宣布他们HE了!”   ……   18L:“不行,你跟我的cp站反了,我站的是对外可甜可奶对内又A又欲万人迷攻VS对外可盐可咸对内又软又乖忠犬受”   ……   19L:“我也站陆仅攻”   20L:“【图片】【图片】我也来贡献两张”   ……   25L:“我觉得裴是攻更带感!”   ……   38L:“我靠楼主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我们高二七班和隔壁高二八班势不两立,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敌人,你这?个帖子?简直丧心?病狂、毫无底线,限你24小时之内删了,否则信不信人肉你”   ……   45L:“高二八班抵达战场!严正声明我们班裴箴言先生和隔壁某人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请你们停止诬赖和猜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是那种关系,那我们箴言也是上面的那个!!!”   ……   48L:“七上八下没听过?我们陆仅才是上面的那一个!”   ……   56L:“那两个班的人叽叽歪歪啥啊,好烦!我们圈地自萌,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   帖子?有好几百楼,裴箴言硬着头皮看了几页,选择退出app锁屏,连照片都顾不上再存。   他的手还在陆仅背上,不适从指间一路蔓延上来,电流流过,他默默收回给陆仅拍背的手。“什么鬼。”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不咸不淡地吐槽一句后,立刻转移话题,“你要?照片吗?airdrop开?一下,我传给你。”   “嗯,好啊。”陆仅说,“多?吗?”   “还好吧。”   多?不多?不知道,反正连一个帖子?都没敢看完。   裴箴言尴尬得都没敢看陆仅什么表情,传完照片,他立刻面向窗外,闭上眼睛装死。   不多?时列车抵达乌镇,当地也下着雨,整座城蒙在一层湿湿的流光中,江南水乡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雨滴在河中砸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穿着蓑笠的当地人撑船而过。   听陆仅给出租车司机报的目的地是酒店,裴箴言说:“我以为你会订民宿。”   到?乌镇这?样的地方来旅游,住民宿更能体?味风土人情,但?裴箴言也知道陆仅这?个人洁癖严重,相比个人经营的民宿,五星级酒店的卫生更有保障些,所以这?话属于没话找话,纯粹为了彻底翻过贴吧那一part。   陆仅斜睨他一眼:“谁知道民宿有没有摄像头。”   “……”裴箴言一时间无言以对,“爱拍不拍呗,我们两个男的住还怕别人拍吗?”   陆仅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裴箴言到?酒店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终于明白陆仅刚才那一下欲言又止是为什么。   酒店车票由陆仅一手操办,裴箴言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事先对行程安排没有任何了解,按照他的预估,陆仅应该不太?喜欢和别人睡同一张床,所以会定一个标间。   可他没想到?的是,陆仅定的居然是两间大床房。   这?人钱多?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裴箴言:陆仅钱多得用不完可以献爱心,地球上那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而他居然铺张浪费跟我开两间房 第48章   裴箴言和陆仅两个人在钱方面不会算得特别清楚,但是互相?心里大致有杆秤,尽量保持双方支出平衡。   比如出来旅游,动车和酒店的钱是陆仅付的,那裴箴言就负责接下来吃吃喝喝的钱。   可现在陆仅定了两间房间,而且是五一?假期热门旅游城市的五星级酒店,价格非常夸张,裴箴言昨天请这请那地请自己?班同学,后来KTV唱K的钱韩超说不要?,不过他还是给了个友情价,这么一?通花销下来,私库告急,哪里还经得起陆仅继续折腾。   “你是女的还是我是女的?”裴箴言百思不得,“你定两间房,怎么想的?”   陆仅目不斜视:“一?人一?间睡得舒坦点?,你要?是想干点?什么也方便点?。”   “我能想干什么?”裴箴言莫名,话问到一?半他想明白了,陆仅大概可能也许指的他动车路上打开的那个小视频。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看?个片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谁不看?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该看?这种东西,可视频是他来的路上才点?开的,而酒店陆仅少?说订了一?个礼拜了,根本就是两码事。   陆仅休想把?锅乱甩到他头上来。   “能退一?间吗?”裴箴言按住自己?的身份证不让前台登记,“我们两个只要?一?间房就行了。”   “抱歉先生?,我们退房只支持提前24小时?退的,超过时?间限制就没法退了。”   裴箴言:“……”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高峰期房源紧张,已经没有相?邻的房间,两人的房间一?个在五楼一?个在七楼。   裴箴言出来旅游的好心情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上电梯的时?候,他忍无可忍问陆仅:“你不知道我最?近缺钱吗?”   “我没有叫你还啊。”陆仅说。   仿佛在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   电梯到五楼,裴箴言房间所在的楼层,他本来想呛回去,但想到难得出来旅游,还是把?火气咽了回去,留下一?句勉强的“我去补个眠”就走出了电梯。   他从来不喜欢占别人便宜,哪怕是陆仅。   而且这不光光是钱的问题。   他和陆仅绝交两年?,期间没有任何交流或接触,好不容易和好了,又?因为班级原因和父母离婚等原因处处受到限制。   望穿秋水盼个假期,还不就为了能两个人好好在一?块玩几?天。   昨天累成那样,又?喝了酒,他晚上还是兴奋到失眠。   但陆仅并没有抱着同样的期待。   裴箴言这一?觉足足睡到傍晚,陆仅打电话过来:“吃晚饭吗?”   外面的雨没有停,循窗望出去,暮色四沉,霓虹渐亮,湿红流碧被笼罩在雨雾中不甚清晰。   睡了一?觉起来,烦闷并没有好一?点?,他其实赌气不想见陆仅,但又?深知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很没有道理。   经济条件宽裕的话,确实是一?人一?间更自在啊,他有什么理由去指责陆仅。   难不成质问陆仅为什么不想跟他睡同一?间房间,为什么不够珍惜一?起出来的光阴,为什么不能回馈相?同分量的在乎和黏人?   这也太荒唐了,唯一?有资格这样指责陆仅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仅的女朋友。   他只是陆仅的朋友,朋友的身份注定他们之间存在分界。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暴露任何不愉快的情绪:“嗯,走。”   “那准备一?下。”陆仅说,“我选了几?家推荐度比较高的店面,我发你微信,看?你想吃什么。”   裴箴言的手在床单上漫无目的地划拉几?下,说:“吃酒店自助餐吧,外面下雨,不想出去。”   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好好享受这趟旅行了,生?着气又?没法表现出来,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陆仅,反正态度非常消极,只想敷衍着过完这三天就马上回家。   陆仅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说:“也行,那三楼见。”   酒店的自助餐哪哪都半斤八俩,不至于难吃到无法下咽,但也无法给人尝到美食的愉悦感?。   这家酒店也不例外,海鲜不太新鲜,各类粥饭面粉包子的味道中规中矩,甜点?外层结了硬块,果汁掺了不知道多少?水。   俩人随便吃了点?充饥,期间两人几?乎没有交流,裴箴言一?直在看?手机,汤宁和snake上午十二点?多差不多同时?回复了他要?照片的微信,当时?他在睡觉,现在才看?到。   裴箴言敏感?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跟汤宁打听?八卦。   pzy:“你和snake不会是昨天一?起过夜的吧?”   N:“裴箴言你找死?”   pzy:“谁让你们两个早上都不回我,后来又?一?起回我”   N:“在学校开会,开了一?天关?于你们两个班的会”   pzy:“我们两个班怎么了?”   N:“跟高三分班有关?,还没有决定”   pzy:“什么意思?”   汤宁那边一?会显示“正在输入”,一?会又?取消输入,这么反反复复好几?次,她最?终发来一?句话。N:“算了,还不确定的事”   pzy:“?”   “到底什么”   什么事关?两个班的事这么重要?,能开一?天的会,他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   汤宁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跟他说了实话。   N:“校董听?说你们两个班在运动会上的壮举,跟学校提议可以保留你们两个班,高三不分”   “当然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学校确实认真考虑了可行性,目前还没有达成一?致,主要?怕对?成绩好的同学不公平”   “就算学校同意这个提议,也得经过你们同意”   “先不要?跟别人说,我估计大概率实施不了,到时?候大家白高兴一?场,没必要?”   *   吃饭途中,裴箴言几?度想把?汤宁那边得来的消息告诉陆仅,但是又?悉数咽了回去。   朋友之间要?有分界,陆仅做得到,凭什么他就做不到。   饭后陆仅问裴箴言要?不要?去外面逛一?圈,又?被裴箴言以下雨不想出门拒绝,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补充一?个理由:“而且昨天跑得太累了。”   陆仅颔首。   俩人一?起进了电梯,裴箴言先刷的卡,没有邀请陆仅去他那玩,陆仅停顿一?会,才刷了自己?的卡。   到达5楼,裴箴言说了句“走了”就摁着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到房间,他坐到桌前,拿了张试卷出来打发时?间。   出来旅游结果做上了试卷,裴箴言自己?都被自己?的勤奋好学感?动了,活该他考第一?。   做了几?道题,大圣开始在西游组的三人群开始@他。齐天大圣:“在吗,在干嘛@pzy”   pzy:“?”   齐天大圣:“你是忙完了,还是还没开始忙,你还是你吗?”   惨绿少?年?:“你是从前的男孩,还是全新的男人”   裴箴言拍了一?张面前试卷的照片。   西游组震惊了。   惨绿少?年?:“这是……事后卷?”   齐天大圣:“不愧是名动锦城的市花,别人抽事后烟,他做事后卷,这就是高度”   惨绿少?年?:“果然有一?套,仔细想想,每次撸完都是极度理性冷静的时?候,确实是学习的最?好时?机”   齐天大圣:“好的,我现在就去撸一?发”   惨绿少?年?:“【视频】【视频】不用谢”   不看?白不看?,送货上门来都不看?除非缺心眼,裴箴言点?开视频,但是因为心情不好,连看?这么刺激的东西都提不起劲。   看?到一?半,外头传来叩门。   “谁啊?”裴箴言问。   “我。”陆仅的声音。   裴箴言把?手机锁屏,走过去开门。   陆仅拿了一?沓试卷、几?支笔、还有平板手机数据线,穿着睡衣拖鞋站在外面。   裴箴言上下打量他几?眼:“怎么了?”   陆仅淡淡地说:“一?瓶矿泉水倒床上了,到你这蹭一?晚。”   矿泉水倒了叫酒店换床单就是了,何必跑下来蹭房间。裴箴言这会还不明白陆仅的意思就是傻了。   这人知道他不高兴,而且也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正哄他呢。   裴箴言心里好像有个开关?,陆仅随便按一?下,就是乌云密布,再随便按一?下,又?能晴空万里。   他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的人,陆仅这个哄法已经超越传统意义上朋友能给朋友的程度,所以他的反馈也没走寻常路,捧住陆仅的脸就是热情的一?舔。   坦坦荡荡反而没什么。   恰巧外面两个酒店客人走过,同性、尤其是两个男性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毕竟是少?数,那俩人同时?脚步一?顿,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裴箴言毫不在意,拉着陆仅进了房间,然后关?上门,把?无尽的遐想留给了外面。   陆仅抬手擦口水,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你到底什么毛病老是舔人?再舔我走了。”   “不舔了不舔了。”裴箴言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房间怎么办,那不是浪费了吗?”   “无所谓。”陆仅在他房间里环视一?圈,视线落到桌前,“你在做作业?”   “嗯。”   陆仅做确认:“你真不想出去吗?”   “真的。”裴箴言甩了甩胳膊和腿,“我快散架了。”   陆仅还是能分辨裴箴言的真话假话的,他放心了,朝桌子走过去,路上顺便拖了一?把?椅子过去:“那一?起吧。”   酒店里陆仅没那么多讲究,反正整个房间都在挑战他的洁癖,他也无所谓睡衣只沾床的规矩了,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展开了手中试卷。   “跟你说个事。”一?和好,裴箴言就不瞒着陆仅了,倒豆子似的倒给他听?,“学校在考虑高三不分我们的班。”   “别人都分,就七班八班不分的意思?”陆仅停笔抬头。   “嗯,校董提出来的,今天汤宁他们开了一?整天会,还没达成一?致,不过汤宁说就算学校同意了,也要?我们同意才会落实。”   陆仅若有所思,斟酌一?会,问:“那你怎么想?”   他对?七班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至少?不够他放弃尖子班。   而裴箴言不一?样,他几?乎和整个八班的关?系都非常密切,八班不用分班,对?他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桩。   而且七班和八班的学习氛围,未必比按照成绩分班后的因材施教来的有用。   一?旦学校通过提议,他们两个的选择很可能拥有一?票否决权。   裴箴言的表情很复杂,闪过歉疚和挣扎,最?终的答案却很坚定:“我比较想和你一?个班。”   陆仅似是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拍拍他的肩,轻声说:“谢谢。”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裴箴言不想再聊,他牵强地笑了下,故作轻松地说:“做作业吧。”   “嗯。”   裴箴言手机进来条微信,他解锁手机,屏幕回到方才锁屏前的画面。   视频自动继续播放。   陆仅手上一?个趔趄,写字的笔划出去一?截。   裴箴言:。   躺平。   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辣!黏人箴言和闷骚陆全向各位大爷求营养液辣! 第49章   裴箴言觉得?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全情投入地看一部爱情-动作片了,因为陆仅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以后他打开?这种东西就会想起陆仅。   他能猜到自己现在在陆仅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一个逮着空看小黄-片、一天之内光抓包就两次、可想而知没被抓包的次数简直海水不可斗量的色-情狂魔。   事已至此,既然无法转圜,不如学着享受,好歹也是他用节操换来的。   于是裴箴言顶着陆仅的死亡视线,目不转睛地看了下去。   至于人家究竟演了点什么?,反正他是一点没记得。   这辈子没看过这么?煎熬的小黄片。   陆仅在旁边待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   裴箴言的注意力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他一有动静,他马上就问了:“你干嘛?”   陆仅面无表情:“给你腾个人空间。”   “……”裴箴言拉住他,“不用。”   “我在你好像没法好好看。”陆仅说。   裴箴言的脸皮是真的挂不住了,他关掉微信,色厉内茬地质问陆仅:“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就看个a-v你至于这么?说我?”   “我说你什么?了?”陆仅反问。   “你是没说什么?,但你的潜台词很明确,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裴箴言据理力争,“你装什么?正人君子,搞得?跟你不看似的。”   陆仅盯了他几秒,留下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莫名其妙,好了叫我。”   说完也不听裴箴言解释,自顾自拿着手机要走。   “我艹——”简直没法沟通,为了自证清白,裴箴言把陆仅拉了回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打开?微信炮轰鲁智。   pzy:“草泥马死胖子,你满脑子都是什么?,我以为是脂肪,原来全是精-虫”   “龌龊而?不自知,拿流氓当?光荣”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基本的礼义廉耻?”   “不要再污染我的微信了,再发一次我信不信我举报你”   “@惨绿少年”   群里安静片刻。   惨绿少年:“猴子,你说这会不会是市花的新型求救暗号?@齐天大圣”   鲁智又是委屈又是担心。   但是大圣大约是在忙着纾解青春期的躁动,没有空理他。   “求救尼玛!”裴箴言直接发了语音,验明正身,“再发就举报你,你还想要这号的话就给我安分守己点。”   这下鲁智更委屈也更担心了,不过换了个担心的方向。   “不是,你干嘛火气这么?大,性生活不和谐吗”   “要不我给你找两部教学类的”   裴箴言:“……”   妈的,这一个两个都没法交流。   孤独果然是人生的常态。   但是等等,教学类的……还有这种好东西?   他从来没见识过。   裴箴言能长期稳坐明辉97届理科榜前二,求知欲必然旺盛,对于自己没有涉猎过的领域有着本能的好奇心,所以他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个人形象管理,当?着陆仅的面出尔反尔地回复道:   “也行”   “………………”   这操作?着实骚了点,陆仅走得头也不回。   pzy:“陆全,出去逛逛吗”   “陆全,去酒店游泳池游泳吗”   “陆全,我要点外卖,你要吗”   “陆全,喝不喝饮料?”   陆全长陆全短问候了一大通,微信消息石沉大海,眼见网络沟通无效,裴箴言直接上楼站到陆仅房间外头哄人认错求开?门。   不禁感慨,做人混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连看个教育片都要看兄弟的脸色。   但他又奇迹般,甚至诡异地乐在其中。   裴箴言从前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一位网友吐槽说女朋友不能理解他看片,每每让她知道就得大吵一架,最后女友甚至勒令他清空了多年库存,其中不少绝版资源再也没找回来。   评论有人回复:“兄弟,这么?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还不分手,你是忍者神龟吗”   该网友回复:“兄弟,你不懂,这叫情趣。”   一个帅哥可怜巴巴站在房间外头说好话,过路的酒店工作人员和客人都以为他和女朋友吵架被关在门外,纷纷投来同情中带着点看好戏的眼神。   裴箴言突然想起了那个帖,此时此刻他也很想回一句,兄弟,你不懂,这叫情趣。   当?然情侣间的情趣和兄弟间的情趣还是有所不同的,人家网友哄好了女朋友接下来干柴烈火,而?裴箴言哄好了兄弟跟兄弟一起刷了五套题。临睡前陆仅站在床边看裴箴言熟门熟路钻进被窝,他却仿佛找不到躺进去的路。   纠结再三,他提议:“你去把你被子拿来。”   “不。”裴箴言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重。”   陆仅:“那我叫酒店再送一床上来。”   “磨磨唧唧。”裴箴言用手在被子中央划了几下,人为制造出一道分水岭,“行了吧?”   *   第二天依然阴雨绵绵。   裴箴言兴致不减,一大早就起来了。   陆仅让他一通动静吵得也睡不下去,打着哈欠看了眼,发现这人穿的全是他的衣服。   “这我的衣服吗?”   裴箴言说是的。   “你自己衣服呢?”   裴箴言:“我懒得?下去拿。”   和陆仅和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多了一个衣柜,他们两个身高身形都相似,双方衣品也都过关,衣服可以随意换着穿。   陆仅不太想借:“我就带了两套衣服,你穿了我明天穿什么??”   裴箴言不当?回事:“这有什么?,明天你穿我的。”   陆仅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躺回去打算再睡会。   “别睡了,起床吃早餐去。”裴箴言催道。   陆仅不肯动:“才七点。”   “昨天睡得那么早。”   眼见叫不动人,裴箴言上去掀被子。   身上刚一凉,陆仅猛然睁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坐起身,把被子扯了回来。   裴箴言吓了一跳:“我去,干嘛啊?”   陆仅双臂伸到被外用力摁住,说:“等会。”   裴箴言懂了,但又不怎么懂:“我们两个男的,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陆仅不理人,捞过床头手机低头刷新闻。   如果换了鲁智或大圣,裴箴言这会该贱嗖嗖非要上去掀人家被子了,越不让看越来劲,但对象是陆仅,他怎么都没敢下这个黑手。   ——当?然了,西游组也没可能这么?矜持。   但这才该是男生之间的正常反应。   等到陆仅换好衣服,裴箴言终于明白方才他的欲言又止是为哪般。陆仅的两件T恤款式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颜色,一黑一白。   各穿一件等于穿了套情侣装。   但这个时候裴箴要是再反悔换自己的衣服,又像极了坐实某种心虚,于是他只能佯装自己心比天大什么?都没发现,就这么?出了门。   雨天的街上游人如织,大概都存着钱都花了不能白来一趟的心理。   俩人吃了早饭后在街上走了走,身处游客大军之中,入目是人山人海,再美的景色也没了灵气,而?且因为没有提前做攻略,所以也没有提前买票,一部分景点的票已经售罄,即便能现场买票也得?排半天的队。   这么?挤了大半个上午,裴箴言率先投降:“要不回酒店去吧。”   陆仅欣然同意。   裴箴言回了酒店第一件事就以被雨淋湿了为由换掉情侣装,刚才在外面玩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周遭很多人看他俩的眼神都很微妙。   他全程硬着头皮,如芒刺背。   下午闲来无事又只能做卷子,他们带的作?业不多,谁也没想到出来旅游是学习来的,很快就把作?业给做完了,连八百年不碰的语文作?文都写了,放假回去交作?业大概能把语文老师感动哭。   他们明天下午就将启程回锦城,这趟旅行剩下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   裴箴言摔进床里?滚了两圈,不甘地问:“劳资的五一假期,就这?就这?”   陆仅坐在椅子上看他:“早就跟你说了两个男的出来玩没意思。”   虽然行程安排得?很无聊,但说真的,裴箴言并不后悔跟陆仅出来这一趟,他还是很开?心,哪怕只是待在酒店里?写作?业。   但他怕陆仅觉得?煎熬。   所以他耐下性子查了攻略,并放言要给陆仅一个美好的回忆。   晚餐时间,俩人打了大老远的车去吃攻略里推荐的餐厅。   但餐厅不过尔尔。   又一起坐了乌篷船,船夫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站在船尾划桨,小船晃晃悠悠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古桥,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河面,绵延数里,仿佛没有尽头。   裴箴言记得攻略说这一带的船上可以放花灯,就问船夫有没有卖。   船夫:“花灯是有,但下着雨呢,放下去就被浇灭了。”   餐厅已经翻车,放花灯不能再翻,为了丰富这趟行程,裴箴言马上说:“没关系,给我们来两个。”   船夫连连摆手:“花灯就要燃着图个吉利呀,浇灭了就不灵了。”   “哎,没事,就算不下雨,这灯烧完了不还得?灭吗?”裴箴言信奉科学,不理这些迷信传说,“你就给我们两个吧。”   船夫拗不过他,给了他两盏,连钱都没问他要,还给他们的花灯做了个罩子,好让它多烧会。   裴箴言没有花灯的时候非要放花灯,等真的把花灯讨来了,他却不知道许什么?愿了,如果在以前,他会许希望爸爸妈妈能够和好,但现在父亲再婚已是既定事实,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扭头看陆仅的反应,原以为陆仅这么?没情调的人,一定对这种纯属自我安慰的东西不感冒,没想到陆仅看那盏灯的眼神还挺认真,虽然没有搞闭眼许愿那套,但看得?出来,他有正儿八经的愿望要许。   裴箴言随便许了个“发大财”的愿望就把花灯放到了水上,然后好奇地凑到陆仅身边。   陆仅理好纸灯盖,小心翼翼把花灯放进了水里。   “许的什么??”裴箴言问。   陆仅淡淡道:“没许。”   裴箴言作?势用手舀水要泼灯:“没许那我把它浇灭了。”   陆仅怕他来真的,倾身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水里?捞起来。   “不是没许吗?”裴箴言冷哼,使着劲不肯把手收回来。   陆仅表情没绷住,笑了一下,随即敛了神色吓唬他:“你小心有水蛇咬你。”   “我不怕。”裴箴言另一只手也下了水,“水蛇应该对你的花灯比较感兴趣。”   陆仅也双手上阵,死死辖制住裴箴言。   俩人较起了劲,小船随之一阵摇晃。   “诶诶诶!!!”老船夫急眼了,冲他们吹胡子瞪眼,“干嘛呢,翻船了要!”   为了人身安全考虑,俩人终于勉强作罢。   一阵夜风刮过,裴箴言的花灯随之熄灭,倒是陆仅那盏,火苗闪烁几下,并未熄灭,微弱的一缕看似脆弱不堪一击,却又出乎意料的坚强。   “为什么?就灭了我的?什么?意思,不让我发财吗?”裴箴言不平衡了,“那你许了什么?,票子?女人?还是世界和平?”   追问了半天,陆仅始终对于所许的愿望三缄其口。   裴箴言懂了:“是爱情吧?是吧?!”   他其实想问的更具体,想直接问是不是钟尔,但是怕陆仅翻脸,他没敢提那个名字。   一直到他们划远,花灯依然在烧。   船沿岸停靠,踏上岸堤前,陆仅回头找寻,只看得?见河上密密麻麻的灯火倒影,难以辨认他那盏花灯。   不知是灭了,还是藏起来了。   下船之后,俩人又按照裴箴言的攻略,打老远的车去了一家酒吧,听怀才不遇的乐队演出,喝所谓全乌镇最好喝的鸡尾酒。   攻略又夸张了,乐队的演出不过普通水准,鸡尾酒换了任何一个酒吧都调得?出来。   不过打发时间是够了。   裴箴言本想不醉不归,奈何?陆仅不肯敞开?了喝。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裴箴言埋怨。   陆仅无奈:“总得有个人清醒着回酒店吧?”   裴箴言:“那我们打包带回酒店喝。”   陆仅:“……”   裴箴言一脸【我就看你怎么继续编借口】的表情。   陆仅确实无话可说。   裴箴言就真的打算去问酒保能不能打包了。   陆仅拦住他:“别去。”   裴箴言:“你给个正当?理由。”   陆仅:“不想喝。”   裴箴言:“不接受这个理由。”   沉默一会,陆仅说:“你太漂亮了。”   裴箴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哈?”   陆仅咬牙,使出绝招:“我怕我酒后乱-性。”   裴箴言:!!!   KO。   虽说没有敞开?肚子喝,但鸡尾酒度数比较高,几杯下去,回到酒店的时候裴箴言明显感觉自己有点晕乎。   照例是他住到陆仅房间里去,往被子中间划线,隔开?空间。   躺下以后酒劲泛得?更起劲,天花板都在转似的,裴箴言翻来覆去好一会,叫陆仅:“陆全。”   陆仅应他。   裴箴言说:“你这个矿泉水倒过,床单湿的。”   “……又醉了?”陆仅叹了口气,“床单昨天就换过了。”   “我知道。”裴箴言一本正经,“但是没有换床垫,我感觉是从床垫里面湿上来的。”   “不湿的。”陆仅提醒他,“你昨天就睡过了,睡得好好的。”   “湿的。”裴箴言坚持,“其实我昨天就想说了。”   “……”陆仅好脾气地说,“那我跟你换个位置。”   互换位置,陆仅手掌摸索一下,果不其然床单根本没有任何潮湿迹象。   裴箴言没事找事罢了。   既然是没事找事,裴箴言就不可能因为解决了一个不存在的问题而?消停。   果然,过了一会他就说:“是不是梅雨季到了,我怎么感觉你这里?也是潮的,还不如我那里。”   “……那你想怎么样?”陆仅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要不你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裴箴言一口否决:“我不去。”   然后陆仅感觉被子的分界线处被掀开?,裴箴言把手脚伸了过来。   “别过来。”陆仅试图把他塞回去,“我不习惯跟别人睡同一个被窝。”   “我也不习惯。”   “那你过来干嘛?”   “我就过来。”   裴箴言天生反骨的脾气发作?得?彻底,陆仅越不让他过去他越要过去,俩人很快闹出一身汗,而?他也彻底到了陆仅那半边床,并即将把陆仅挤下床。   “裴箴言。”陆仅忍无可忍地坐起来。   听出他的怒意,裴箴言终于老实点消停了。   陆仅躺下,踹了他一脚:“睡回去。”   裴箴言不想这么?听话,但又怕惹陆仅生气?,思?忖再三,他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撑起脑袋看陆仅,黑暗里?一双眼神亮的惊人:“你让我舔一口,我就回去。”   他瞳孔仿佛两汪难以挣脱的旋涡,拽着人的意志下沉。   他提着非同寻常的要求,却偏生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一切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陆仅怔怔望着他,竟一时失言。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明确的同意就代表拒绝,同样,没有明确的拒绝就代表同意,虽然他们还没有成年,但四舍五入,裴箴言就当陆仅默认了。   陆仅只听耳畔一声轻笑,滚烫的气?息便凑近过来,脸颊随即贴上一片灼热而濡湿的舌。   裴箴言的意识很清醒,他记得自己说过只舔一口,但他做不到遵守诺言,一种不知名的力量迫使他耍赖。   身边的人身躯越来越紧绷。   脑海中一个声音几近尖叫地喝止他,他知道自己过线了过分了,也知道再继续下去,自己的行为将无法解释。   于是他陷入巨大的矛盾,一边清醒着焦灼,一边沉沦着渴望。   像个沙漠中饮鸩止渴的濒死之人,明知杯中是剧毒,却迫切地一口接一口连连吞咽。   内心的婪求像个无底洞,他抱住陆仅的脖子,舌尖一一游离过那瘦削的脸颊,紧致的下颌线,柔软的耳垂。   从舔-舐,变成若即若离的吮-吻。   陆仅开?始挣扎。   真的该停下了。   可是不够。   远远不够。   本能驱使裴箴言原路返回,从陆仅的耳朵,划过脸颊,朝圣者三步一叩首般,慢慢靠近某一个地方。   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定那里有他的解药,能解他倾溉整片海洋都无法缓解的饥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陆仅的挣扎似乎变得越来越微弱。   只差最后一步,他心中的求而?不得?就能止息。   裴箴言一双眼睛已经被不知名的狂潮侵蚀得?浑浊,他定定望向自己最终的目的地,眼前的景象都带着重影。   正要纵身其中,一个念头闪电般劈过他的大脑,将?他瞬间定格。   他看的是陆仅的嘴唇。   他心心念念想要触碰的,冒着毁灭友情的风险都辗转流连无法放弃的,竟是陆仅的嘴唇。 第50章   裴箴言惊骇不已,背脊倏地被冷汗湿透,酒也随之醒了个彻底。   空调温度打在最低,浸了冷汗的皮肤与冷空气一接触,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身体?从热火如荼到簌簌结冰不过一秒钟,他听?到自己胸膛内快要破壳而出?的剧烈心跳,和被黑暗放大的鼻息呼吸。   方才混沌幽昧的一幕幕潮水一样涌回来,荒唐到他不断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梦。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仍停留在陆仅的嘴唇上,他目光闪烁一下,想移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哪里。   他害怕陆仅的眼神?、表情,一定?惊惧而厌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裴箴言。   陆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裴箴言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他顾不上粉饰太?-平,在陆仅开口前,抢先留下一句“我想上厕所”就冲进了卫生间,说是落荒而逃都不为过。   镜中那个丢了魂魄般的人,他几乎不敢认。   是了,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时时刻刻黏着陆仅;为什么见不到陆仅就会想念;为什么刻意引导西?游组误会他和短信妹,但真的和陆仅扯上情感误会了,却格外敏感,动辄尴尬无措;为什么会被陆仅牵动心情,喜怒都被掌控。   他只当一切拜失而复得所赐,等过了新鲜劲,他们就会回到正轨,可这一切早就超出?友情可以?解释的范畴。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感情可以?赋予那样炽热汹涌的情感,只有唯有仅有……爱情。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从小想着要娶一个比他还?漂亮的姑娘当老?婆。   进入青春期后,他像别?的男生一样好?奇女色,喜欢看的、想要了解的、偶尔梦中作祟的,都是女孩。甚至他昨天?还?在看a-v,而且是两次——险些三次。   听?到同性恋相关的消息,他顶多?做到不歧视,但内心深处是完全不能理解的,那些事情遥远得像处于另一个次元。   他怎么可能是其?中一员呢?   不可能。   裴箴言打开水龙头,把脸浸了下去,任冷水兜头兜脑地浇下,好?像这样他就能从噩梦中醒过来。   只要脱离这场梦境,他就是还?是原来的直男裴箴言,那些惊世骇俗的念头,不过是现世中一句笑谈,就像他习以?为常的西?游组的调戏,爽过就忘。   许久,他抬起头,满头满脸的水珠一个劲往下落,努力睁大自来水刺激得泛红的双眼,眼前的场景并未转换。   他还?是在乌镇,和陆仅一起来旅游的乌镇,他在陆仅的房间,躲进这小小的洗手间内,经历人生中重大的打击,远远超越父母离婚的威力。   三观碎裂,世界崩塌。   “裴箴言。”他哀求镜中的那个人,因为怕外面的陆仅听?到,他只敢让自己的音量小到不能再小,“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你不要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想和陆仅一起旅游,不该想和他一间房间,不该发酒疯,我错了,求求你我不想这样。”   镜子里的人只是看着他,悲悯却又绝望。   “笃笃。”卫生间的门被扣响。   裴箴言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整个人陡然?悚了一下。   “裴箴言,你没事吧?”陆仅的声音略带焦急。   裴箴言拍拍自己的脸,强拉回思考能力,他真的太?失态了,都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瞒住陆仅。   绝对不能让陆仅察觉出?,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   “……没事。”   他必须得证明自己坦坦荡荡。   演练了话术,语气,表情,眼神?,手脚的摆放位置,他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事实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像一个准备不充分的辩手站到赛场上。   陆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我都说了酒后容易乱性,你以?为是开玩笑?”   陆仅表现一切如常,而且还?敢开这种玩笑,说明他没往那方面想,裴箴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说的是你酒后乱性,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他暗自腹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底气足了点?,顺势把自己想好?的理由也说了出?来:“妈的,小视频真的不能多?看。”   陆仅扯扯嘴角:“一般人确实没你这个频率。”   “绿胖发给我我才看的。”裴箴言辩解。   陆仅质疑:“他发他的,但也没人摁着你的头看吧?”   “那谁忍得住不看?”插科打诨间,怪异的氛围彻底隐匿,裴箴言刻意强调女体?的吸引力,“波-大腰细,太?正了。”   回到床上,划定?楚河汉界,这回谁都老?实待在自己的疆土之内,没有僭越一步。   这样的距离,对裴箴言来说仍是太?危险了,任何陆仅的动静,呼吸,都在鞭笞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一半的床榻很宽敞,但他躺在那里仿佛置身一根细细的钢丝之上,一动也不敢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绷得紧紧的,因为一个翻身就是万劫不复。   他想回自己房间睡,却怕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做贼心虚。   他只能胡搅蛮缠:“陆全,你的床真的是湿的。”   陆仅可能已经不想说这个话题了,半晌才心累地劝了一句:“不湿,你的幻觉。”   “真的湿的,我都睡不着。”   “求你了,你回自己房间睡吧。”陆仅翻了个身,“你的床是干的。”   裴箴言盯着天?花板,喉结滚动一下,模仿醉酒之人:“真的?”   “真的。”陆仅说。   裴箴言等的就是这句话,如蒙特赦回了自己房间。   不要再想,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听?话,居然?真的没有去想陆仅,而是完全放空,在他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里支棱起一个小小的角落,任四围残垣断壁,至少在这里,他能暂时得到安宁。   酒精发挥作用,这一回不是发-情作用,而是助眠作用,拽着他的意识下沉。   就在入睡之际,一句话突然?轻飘飘地冒出?水面——我喜欢陆仅。   然?后轰然?爆炸。   他于今日第二?次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崩得荡然?无存。   妈的,合着前面那么听?话只是为了憋个大的。   其?实他早就明白这个意思了,他在陆仅房间的所有惊骇都来源于它,但明明确确把它用言语概述出?来还?是头一次。   这种直观且不留余地的冲击彻底摧毁他的防波堤,唯一的安全角落亦被摧毁,举目望去,他的世界面部全非。   他喜欢陆仅。   他喜欢上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给孩子一点接受现实的时间   晚上还有一更,大概在十二点吧,其实我都不敢保证了,每次都没法控制自己的码字速度……大概就是那个点,可能延后那么一两个两三个小时也不一定,反正更是一定会更的,等不及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最最最后求一波营养液,不要过期,很浪费的! 第51章   有关喜欢上自己最好?兄弟这件事,裴箴言认命了,条条铁证摆在眼前,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现在就想死个明白,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陆仅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回溯过?往种种,其实他早就对陆仅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也数次发现异状,但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他抱着侥幸心理,一次又一次逃避直面内心的声音,也因此间?接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越是梳理,越是心惊,他对陆仅的喜欢或许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   早在担心陆仅转学的时候。   被汤宁那句“做广播操有什么不好?,强健体魄,锻炼意志,转身?运动的时候还?能正大光明偷瞄暗恋的人”刺激到的时候。   暑假两个月望穿秋水盼开学的时候。   ……   具体的变质时间?点已经难以考证,但他至少可以确定,闹掰之前他对陆仅只有社会主义兄弟情?,付出的只是友情?,希望得到的反馈也只有关友情?。   运动会陆仅为裴箴言拼命的时候,裴箴言下定决心原谅那闹掰的两年,但他现在做不到那么宽宏大量了。   因为他踏马八成就是让陆仅那俩年给虐弯的。   “草。”   陆仅,当代最成功的PUA大师。   裴箴言一夜未眠,废了一沓草稿纸画时间?线,还?是没能弄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的陆仅。   至于后续解决方案,一共有两大点。   草稿纸已经用尽,裴箴言打开ipad备忘录,用电子笔画出一个树状图。   一、放任喜欢。   放任喜欢又分两种可能。   1、掰弯陆仅。   从他个人的情?感角度来说,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社会舆论层面和家庭成员意见会让这条路艰难无比。   更重要的是,陆仅呢?陆仅是个直男,能为了一个姑娘跟最好?的兄弟绝交的铁直男。   想了想,裴箴言在“掰弯陆仅”四个字旁划了个大大的叉。   2、单方面默默喜欢。   这几个字裴箴言连写都没写完就画了叉。   要他卑微地待在陆仅身?边,以最近却又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看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还?要甘之如饴,那不如杀了他。   他没那么伟大。既然放任喜欢的两条路都走不通,那么就只能停止喜欢。   二、停止喜欢。   停止喜欢也分两种可能。   1、彻底远离陆仅。   搬家也好?,转学也好?,眼不见为净,没有时间?和空间?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总有一天会忘了陆仅。   这是砍断岔路回归正轨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裴箴言思忖片刻,画了叉。   就当他优柔寡断,但他真的舍不得离开陆仅。   陆仅不仅是他喜欢的人,更是他最好?的朋友,第一眼就认定,失去过?一次,千难万险才从人海中找回来,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不甘心放弃。   2、悄悄放下陆仅。   不动声色地继续待在陆仅身?边,一边不让陆仅有所?察觉,克制住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亲近欲望,学着对待别的朋友那样对待陆仅,一边默默结束这段不为人知的荒唐感情?。   从喜欢到放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个好?,裴箴言满意地画上一个勾。   纵观全图,他的视线停到第一大点的第一小点上,掰弯陆仅。   大叉万分刺眼。   其实也不必这么早就放弃的吧?   昨天他对陆近又亲又舔的时候,陆仅是什么反应来着?   那会他酒劲上头,又情?迷意乱,记忆很?模糊,他记得陆仅挣扎了,但很?剧烈吗?应该不至于,陆仅酒喝得不多,肯定打得过?他这个醉鬼,如果感到特别不适,不会挣不开。   而?且后面好?像没怎么挣扎了。   如果不是他臆想过?度,他甚至记得陆仅有回应他的趋势。即便只是酒后乱-性,至少代表陆仅没那么排斥他吧?   这么一想,裴箴言的心定下来不少,说真的只要陆仅陪他走这条路,他此时此刻所?有的忐忑和恐惧都将不复存在,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剧变。   他擦除那个叉,改成问号。   最终结论,进?可抱得美人归,退就回到朋友的位置。   他相?信自己拿得起也放得下,因为他弯的程度不会很?严重,否则他怎么看得下小黄片?   但现实很?快打了他的脸,一早上看到陆仅的时候,裴箴言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那种混合着别扭、欣喜、悲哀、恐慌的情?绪,让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泰然自若地面对陆仅,他掌握不好?距离的火候;说话的时候不敢长?时间?直视陆仅的眼睛,唯恐自己的喜欢会从眼神?里跑出来;说什么话都尬得很?,还?好?陆仅配合着笑了几声。   一顿早饭吃得他殚精竭虑,吃完早饭他哪里还?有跟陆仅一起出去玩的想法,忙不迭地说:“你想出去逛吗?我昨晚没睡好?,困死了。”   他都这么说了,陆仅还?能怎样,顺了他的意:“不想,我也没怎么睡好?。”   他也没睡好??为什么?是被我恶心的吗?裴箴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出自己的脸色很?难看,硬着头皮扯开话题:“我们几点的动车票来着?”   “下午一点多。”陆仅抬臂看了看表,“直接睡到十?二点退房好?了,还?能睡四个小时。”   裴箴言胡乱点头,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裴正打电话:“爸爸,你能不能大概下午两点来动车站接我?”   假期还?剩明后两天,他原本跟裴正说好?,五一假期不过?去那边了。   他问完才记起父亲已经再婚,时间?没有从前那么自由,便关心了一嘴:“你有事吗?有的话就算了,我在家待两天也行,我妈在家呢。”   裴正陪陆曦在陆曦娘家,明后天也另有安排,裴箴言这一反悔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没让裴箴言听出任何?为难的意思,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两点东站是吧?”   “对。”   “好?。”裴正文绉绉地问,“这趟旅行有所?收获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箴言这趟旅行收获可太?大了,都直接开辟人生新纪元了,人生前17年的认知全部重塑。   他压抑着彷徨和破碎,故作轻松地告诉父亲:“挺好?的,就是下雨,玩得不畅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风云突变的十?字路口,他其实很?想要别人的建议,如果陆仅是女生,他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心事倾诉给父亲。   说笑了,如果陆仅是女生,他还?有什么烦恼,放开胆子追就是了。   如果陆仅是女生,陆仅一定是他的,论近水楼台,论天作之合,谁能比得上他。   如果陆仅是女生,都不用等到现在,早该是他的了吧。   裴箴言从来都是被别人念叨“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的主,他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想别人。   *   逃过?最后的旅程,逃过?回到锦城后两天假期的相?处,仍逃不过?归程同路。   裴箴言在镜子前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设才下的酒店。   陆仅已经在楼下等,穿的是昨天穿的衣服。   早上去酒店餐厅吃自助早餐的时候他穿的是睡衣,裴箴言也忘了自己昨天穿的他的衣服,今天本该把自己的给他。   因为只有三天两夜的行程,他们俩人都没洗衣服,打算把脏衣服带回家里用洗衣机洗。   陆仅宁可穿昨天的脏衣服,都没有问他借衣服。   裴箴言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确信陆仅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陆仅在躲他。   亏他还?幻想陆仅没那么排斥他,“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果然是世界三大幻觉之一。   一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从退房到打车到高铁站途中,俩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并没有其他话可说,幸亏网约车司机健谈,裴箴言找到救星般与?其聊了一路。   陆仅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箴言在聊天间?隙悄悄看他,想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些?许端倪,却与?玻璃上倒映的双眼不期而?遇。   下一秒,双方不约而?同,仓促别开了眼。   裴箴言简直要疯了,他原打算瞒着所?有人偷偷处理掉自己的情?感,结果没瞒住正主,照这个架势,他得不到陆仅的爱情?更得不到陆仅的友情?,赔了夫人又折兵。   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下了车,俩人汇入熙熙攘攘的旅客队伍中,沉默着检票,过?安检,候车大厅人满为患,没有座位,只能靠边站着。   “你喝饮料吗?我去买。”陆仅开口。   裴箴言点头:“好?啊。”   “可口可乐?”   “嗯。”   裴箴言望着陆仅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遮挡物后,磁铁消失,他也终于能够醒醒脑子,仔细思考眼下的情?况。   陆仅肯定是知道了,态度也很?明确,他应该爽快点放弃爱情?的目标,转而?想方设法守住朋友的底线。   正想得入神?,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陆仅回来了?搭肩膀是不是说明他也想通了?   *   陆仅拿着瓶冰可乐从便利店回到原处,大老远就看到裴箴言和韩超站在一起说话。   看到是韩超,裴箴言眼中闪过?一丝快得无法捕捉的失望,随即笑着寒暄道:“超哥你怎么也在乌镇,一个人?”   韩超说:“和朋友出来玩,回来路上路过?乌镇我说我们还?从来没来过?这里呢,就顺便停下来看看,结果我家里有事得提前走了。你呢,玩得开心吗?”   “没什么好?玩的。”裴箴言说,“下了三天雨,基本都待在酒店。”   韩超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小情?侣出来,外面哪有酒店好?玩啊。”说着他好?奇地四处张望,“不是说跟女朋友一起出来玩吗,你女朋友呢,怎么没看到。”   陆仅走近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韩超也看到他了,面上的表情?从疑惑到微妙,而?后问裴箴言:“你们两个一起出来的?”   裴箴言回头一看,与?陆仅对视。   那眼神?滑得像泥鳅,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匆忙挪开,陆仅清晰分辨出裴箴言的尴尬,那么“厚颜无耻”的一个人,白皙肤色下居然翻起了血色,陆仅听他急切地解释道:“我就是跟我同学他们开个玩笑而?已。”   韩超探究的视线在俩人中间?来回转了几圈,闻言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哦,这样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俩……”   “你真能想。”裴箴言也笑。   韩超买的票是商务座,裴箴言陆仅他们的票是一等票,商务座有专门的候车室,不过?韩超没去,在大厅里站着和裴箴言聊天,到了上车时间?,又跟他们一起进?了站。   高铁驶来,两方得去不同的车厢。   “你们要不要去我那?”韩超邀请,“我坐车坐飞机不习惯陌生人在我旁边,所?以我都会把我旁边和前后的位置也买下来,我那里现在有座位多。”   裴箴言看陆仅。   不出意外,陆仅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和韩超根本不认识,还?有过?小过?节,他怎么可能占人家便宜。   如果换了平时,裴箴言绝无可能抛下陆仅去跟韩超一块坐,但今天情?况特殊,陆仅明显不希望和他有什么接触,而?且一路坐在一起未免太?尴尬。   高铁疾驰穿过?村庄和城市,田野和河流,陆仅安静靠在窗边看风景。   启程一路谈笑风生。   归程剩他形单影只。   不多时,列车抵达锦城。   陆仅拿上随身?携带物品离开,不知道接下来裴箴言是个什么打算。   人潮拥挤中,他很?容易发现了前头不远处的裴箴言他们,俩人有说有笑,裴箴言频频回头,很?快发现了他,然后慢下速度等他。   陆仅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你回去吗?”裴箴言问。   陆仅颔首。   裴箴言说:“我爸来接我,我这两天住他那去。”   陆仅再点头。   安静一会,裴箴言没话找话:“你怎么回去?”   陆仅终于开了尊口:“打车。”   “今天车站人太?多了,打车要等很?久吧。”裴箴言好?心提议,“你要不坐我爸车,把你放到人少的地方。”   陆仅笑笑:“不用,等一会就行了,或者我坐地铁。”   “嗯,那也行。”裴箴言沉默一小会,客套着问,“那,我先走了?我爸等我好?一会了。”   “嗯,拜拜。”   “拜拜。”   他们之间?的氛围从来不曾这般疏离过?,即便吵架都比现在好?得多,无形的鸿沟深深横在中间?,你过?不来,我也过?不去。   人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关系,命运眼中不过?危如累卵,轻轻一推,就能将其连根拔起。   陆仅慢下脚步,拉开与?裴箴言之间?的距离。   他们出口不同,很?快彻底分道扬镳,假期车站人满为患,出租车等候处也排起了长?龙,绕着动车站竖立的分隔栏蜿蜒了好?几转,老半天都排不到头。   陆仅好?不容易上车,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裴叔叔”。   “喂?”他接起来。   “我。”那头是裴箴言的声音,“你在哪?”   陆仅说:“我刚上车。”   “妈的。”裴箴言焦急地骂了句脏话,“回来要多久?”   陆仅没问缘由,直接对司机说:“师傅,停车。”   然后匆匆下了车,边往回走边问:“怎么了?”   “我手机不见了,你帮我登个账号查一下定位。”说着,他又解释,“我爸手机是安卓,没法登苹果账号。”   “好?,我下车回来了。”陆仅加快脚步,“正在往回走。”   “嗯,你先帮我登一下账号。”   “你说。”   陆仅按照裴箴言报的账号密码登上裴箴言的苹果账号,和裴箴言父子俩会和,一起研究查找功能。   这功能大家都没怎么用过?,还?得研究着来。   “显示就在火车站,两百米?”   “但是显示离线,这个定位还?准吗?”   “不懂,这有个播放声音。”   “先别按,过?去再说。”   三个人急匆匆朝定位方向而?去,到了目的地点播放声音,喇叭图标旁边却一直转圈,迟迟无法连接。   裴正上网查询后,得出结论:“这个定位应该是关机前最后的联网地点,手机被偷了,人家早就走了。”   裴箴言最后一次使用手机在动车上,锦城东站很?大,从他下动车到上裴正车为止,全程都可能丢手机,调一遍监控是大工程,而?且因为今天动车站人太?多,人挤人的根本看不清是谁动的手。   三个人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裴正率先放弃:“看来是找不回来了,爸爸现在带你去买个新的吧。”   裴箴言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开苹果自带的照片云盘功能,等于说手机上的照片都找不回来了,除了照片,上面和陆仅的短信、微信聊天,都就此没了。   唯一欣慰的是,他需要陆仅的时候,陆仅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他。   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没那么容易放下不是。   虽然没找回手机,不过?裴正坚持要送陆仅一段路,要不是两家相?隔太?远,他都打算把人送到家。   到了停车场,裴箴言想坐前座,免得讨了陆仅的嫌,好?不容易关系因为丢手机而?回暖些?,他不想又回到冰点。   结果裴正制止了他:“你也坐后面去。小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不讲,让人家一个人坐后面。”   裴箴言:“……”   您可真是我亲爹啊,尽给我坏事。   一路上,裴正闲着没事,各种问他们旅途的细节,去了哪吃了什么住在哪等等。   陆仅很?快从裴正的问话中得知,裴箴言跟他爸说的是一伙人一起去的乌镇,而?不是如是告知他们两个是单独去的。   谎言败露,裴箴言很?尴尬,所?幸陆仅没有揭穿,顺着那个意思回答了裴正的种种问题。   *   接下来两天时间?,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网络交流。假期转眼而?过?,5月6号,学校如期开学。   在学校里毫无交集。   从前要装,现在却成了最好?的幌子,名正言顺当做对方不存在。   裴箴言不再上补习班,跟着大家一起上学校的晚自习,早前他盼着能每天和陆仅一起上下学,真的盼到了这一天,却各自默契地分开行动。   回到家也没有交集,裴箴言掀过?一次窗帘,陆仅那头拉得严严实实。   五一假期调休,这周的课要上到周六,按照上周五运动会的约定,周六傍晚放学后,七八两班要进?行终极PK,赢的班从此可以肆无忌惮路过?对方班级的走廊。   大战在即,周六一整天班里都很?躁动,又期待又忐忑。   最后一节是自修课,男生们热火如荼地商量一会球场上的战略,女生们也做好?了应援准备。   靠墙的同学突然咳嗽两声,班里瞬间?寂静一片。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汤宁的声影便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走到讲台上,环视一圈全班学生,说开场白:“五一这几天来,你们都玩得很?开心吧?但学校领导和我们七八两个班的任课老师几乎没有一天空闲,一直在开会,打拉锯战、分析数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商量。”   裴箴言诧异,他知道是什么事,但他没想到学校还?真同意了。   “大家也都知道,进?入高三以后,所?有班级都会被打乱,按照几次月考的综合成绩重新排班,但学校考虑到我们两个班的特殊性,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涉及分班事宜,躁动的人群终于暂时放下篮球赛,安静下来,能听到隔壁snake也在说话。   “学校想把七班和我们班设立为实验班,高三的时候不参与?年级分班,全员保留。”   汤宁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给学生缓冲的时间?。   班里果然沸腾了,交头接耳声不绝如缕。   “我靠我靠我靠!”鲁智哐哐拍着桌,激动不已,不顾裴箴言的拒绝一把拽住他的手,“也就是说,我能多和你当一年同桌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打我一下,快点,我看痛不痛。”   裴箴言敷衍着掐了鲁智一把,鲁智感受到痛,兴奋得上蹿下跳。   裴箴言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他曾经那么热切地盼着高三能和陆仅当同班同学,可他现在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分班的距离对于他和陆仅将是最好?的保-护-伞。   三五分钟后,汤宁做了个“停”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分班有分班的好?,不分班有不分班的好?,不分班可以让我们班继续保持超强的团结力和凝聚力,我们的成绩,不管是考场还?是体育赛场,都证明了我们惊人的力量,包括隔壁七班也是。但是或许去全班水平相?近的班级,老师为你们制定更贴近的学习进?度和难度,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尤其对于能进?前几个班的同学来说,能学得更精更深。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你们究竟是去进?度更加适配的班级好?,还?是留在学习氛围浓厚、同学关系融洽的旧班好?。”   “高三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关系到每一个同学的冲刺。所?以,”她停了停,“学校最终决定,给你们自主选择的权利。如果想走的人很?多,那我们也没有保留班级的必要了,期末考后大家就地解散,高三一到各自去新的集体;如果只有少部分同学想分班,那我们就保留剩下的同学,放想离开的那些?同学离开,同时我们各科任课老师已经达成一致,可以免费给尖子生增加更深难度的补习,不是尖子生也欢迎来听,总之如果你们选择我们,我们会和你们一起战斗到底。你们有几天的时间?考虑,希望你们慎重对待,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拿高三当儿戏,下周三的班队课,我们和七班一起上,现场不记名投票。”   作者有话要说:陆全视角会有的,先别急,卖个小关子,虽然很多读者也已经猜到了,不过没有完全准确!!嗯,知足了   下章晚十二点左右,非常左右,勿等,早上起来再看! 第52章   给完通知,汤宁留下一句“说话不要太?大声?,给我一点面子,也给督导组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余地”就走了。   但八班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就怪了,欢呼声?不绝于耳,跟锅烧开的油似的。虽然汤宁让大家慎重考虑,不过?放眼全班,几乎听不到任何试图分裂集体的言论,所有人一边倒地选择了留下。   隔壁七班情况也差不多,轰然爆发喝彩,半天不曾停歇。   不排斥有个别学生碍于从众心理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按照两个班庆祝的时长和热烈程度判断,大部分人应该都出自真心。   保住两个班的根基是没?什么问?题了。   无数的喧哗蜂拥涌进裴箴言的耳朵。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打不开的死结,这些天来他过?得?很不好,满脑子都是陆仅相关,勉强分出一个角落用?来应付社?交和学习。   现?在又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投同意票,他就能恪守对八班的责任,不辜负同学朋友的信任和喜欢,拥有一个快乐的高三,和陆仅拉开合适的距离。   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   投反对票只有一个好处,近距离和陆仅待在一起。   理智来说,他现?在真的不该放纵自己亲近陆仅的欲望,那是对他自己的折磨,更是对陆仅的困扰。   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干脆地放弃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的机会,人都是难以舍弃当下愉悦的,即便知道未来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他就在心烦意乱中等到放学铃声?。   因为不分班的消息,班里同学对接下来的篮球赛报以了更大的热情,毕竟输赢很可?能直接关系到接下来一年多的领土权。   虽然已经?周末放假,不过?七班和八班打终极赛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围观群众众多,乌泱泱聚集在篮球场上,其中还包含不少老师。   张谦良亲自充当裁判,这是一剂强心针,彰显了学校官方对两个班的重视,无形中让两个班对不分班的选择更为坚定。   如裴箴言的意料,陆仅没?有参加,甚至没?有露面。   开场前,张谦良让双方各自的五名球员好好打个照面,互相认识一下。   他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八两班还需要什么好好认识一下,两方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态度,尤其知道未来的一年多大家还要继续当死对头,敌对值更是直线攀升。   那场面只能用?狗咬狗,一嘴毛来形容。   熊大一如既往专挑裴箴言攻击,换了以前裴箴言不介意逗他几句,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只是精神不济地站在自己班同学后面由着他们吵。   “病怏怏的能打得?动球吗?”熊大发现?不对劲了,以为裴箴言生病,想?关心偏生又不好意思明着说,旁人听着只当他阴阳怪气,“人不舒服就趁早下去,别一会晕倒干扰大家进度。”   “开始吧。”裴箴言终于说了上场后的第一句话,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我赶着回家。”   他这么煞风景地来一句,谁都没?心思继续吵了。   双方都着白色灰边校服T恤,打球过?程又混乱,不少动机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穿一样的服装容易敌我不分。   “我运动会的班服还在教室,你们的还在吗?。”熊大有了主意,问?自己那几个队友,“要不我们换班服。”   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不过?七班那么多人,凑五件衣服还是有的。   就是这么热的天沾过?汗的衣服在教室放了一个礼拜……   “这他妈都馊了吧?”大圣嘀咕,没?敢大声?,生怕七班反悔。   鲁智赞同极了:“他们可?真是不修边幅。”   就在七班打算回去拿衣服之?时,裴箴言开口制止了他们:“速战速决行吗?”   “那衣服……”大圣想?劝,话只说一半就消了音。   只见裴箴言抬手解松校服领口处的纽扣,而后单手扯住前襟往上一提,露出一截紧致结实的腰。   他利落地脱下上衣,随手用?力往篮筐后方的地上一掷,上身?赤-裸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肩是宽肩,腰是窄腰,这个年纪的单薄感尚未褪去,但不可?否认已是一具充满视觉冲击力的躯体。   “这样能分清了吗?”   围观群众先是怔愣,随后爆发男生起哄的口哨和女生羞涩却又兴奋的惊呼。   西游组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四个大字:大事不妙。   五一假期回来以后,裴箴言的状态就非常不正常,话少,笑容也少,整个人透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安静,本?来逮着空就要和短信妹聊天,这几天手机都没?怎么拿出来。   西游组本?来该逮着他打听乌镇发生的事,结果?看他这样,完全没?敢闹他。   今天更夸张,男德都不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让全校女生大饱眼福。   综上所述,市话花这回跟头栽大了。   俩人一边诅咒那个不识好歹的短信妹,一边响应裴箴言把?衣服脱了,剩下队员见状也连忙照办。   西游组一个大腹便便,一个骨瘦如柴,站在一起对比更明显,跟演喜剧片似的,惹来围观群众一阵哄笑。   但两个人都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   双方通过?投硬币决定先后,八班先。   张谦良吹哨,宣布比赛开始。   裴箴言开场后的表现?只能用?残暴来形容。   即便是完全不懂篮球的女生,也能看出他的路子非常野,招数狠辣,别说对手,就连他自己的队友都难以招架,屡屡被他出其不意的打法弄得?面面相觑。   篮球到了他手里仿佛已经?不是篮球,而是夺命武器,谁挡谁死的运球夺球,几乎扣碎篮筐的灌篮,势如破竹的凌厉三分球……满场喝彩中,他面无表情,不停得?分,又频频违规。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发泄什么。   得?亏有他犯规导致的罚球分,否则七班的比分几乎不能看。   两小节结束,中场休息,七班的士气和比分一样惨淡,几人愁眉不展地凑到一起商量战略,换下被裴箴言折磨得?筋疲力竭的队员。   现?在已经?不是想?着赢了,只是为了不输得?那么惨。   他们踏马还要当一年多的邻居呢。   裴箴言却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打算就此收手,毫不留情地展示了对对手的蔑视,他走到扔的校服边上,弯腰找出自己那一件,而后抖了抖灰尘要穿上,穿之?前问?几个队友:“能赢了吧?”   谁好意思说不,集体傻乎乎点头。   “那我走了。”说着裴箴言打算将衣服套头。   他眼神瞟到某一个方位,动作倏地停住。   教学楼和行政楼四楼的连廊上,静静站立着一道人影,远远俯瞰着球场上的情况。   那是陆仅。   尽管距离遥远到看不清五官,但是裴箴言确信,陆仅的眼神也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天来陆仅的反应,让裴箴言感到失落,难堪,难过?,委屈。   以上都是内敛情绪。   除此之?外,还有愤怒这种激进情绪。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真的就让你这般恶心吗?   那么多年最好的兄弟,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讨厌我吗?   这种愤怒化作他上半场的残暴。   也变成他此时此刻冲昏头脑,玉石俱焚的不计后果?。   他放下衣服,抬起手。   远远地,冲陆仅勾了一下食指。   你有本?事就真的不要我了,他盯着那模糊的人影,较劲地想?着。   明明没?有任何把?握,却又像手握着千斤筹码,以此要挟。   矛盾又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箴言:你过来啊!   陆全:你先把衣服给我穿好!   本打算请假一天不更了,想想还是早上起来写了一小段先发了,今晚十二点再见,文案预警!! 第53章   众人随着裴箴言的目光望去?,同样发现?了连廊上的人。   “那是陆仅吗?”   “他会来参加吗?”   “他来就?好看了。”   “好像从来没见他在学校打?过篮球,他篮球好吗?”   陆仅一动不动伏在栏杆上过了会,转身走?开了。   没有人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答没答应前来一起?打?球赛。   包括裴箴言。   中?场十分钟休息时间到,张谦良吹响哨声,示意比赛双方开启下?半场。   两个?班的人却默认继续等了下?去?。   不多时,陆仅的身影出现?在体育场另一端。   人群躁动。   穿越喧嚣的人声和烘颊的夕阳光热,裴箴言的目光与?陆仅相遇。   先前挑衅对方的嚣张陡然偃旗息鼓,他本能地怂了,挪开目光,假意和鲁智说话。   原谅他,他没有办法就?这么坦坦荡荡地一路迎视着陆仅走?过来。   回想从前在钟尔面前,他也是这样的吗?   他记得不是的,他从未感受过尴尬或手足无措之类的情绪,更别提怂,相反地,他根本就?是越挫越勇,要不是最后陆仅动怒,他还能继续死缠烂打?。   比自?己漂亮的老婆可不多见呐。   当时他还特别不屑,失恋原来就?这?   小儿科。   如果?他没有会错意,他确实喜欢过钟尔,再不济至少产生过好感,但钟尔并没有让他吃爱情的苦。   倒是让他吃尽了友情的苦。   陆仅的友情的苦。   等陆仅走?近了,七班如同见到救星般叫道:   “大神!”   “大神你会打?篮球吗?”   上半场但凡陆仅在,哪怕不上场只?是在旁边看着,七班都不至于被单方面虐得那么惨。   陆仅也没看裴箴言,问七班:“比分多少?”   熊大身为?体委兼本次球赛七班的队长,面对这个?问题,惭愧得快把头?低到地上去?了:“44比19。”   陆仅老远看了上半场,大致有数,并不意外,闻言只?淡淡奚落道:“那还比个?球。”   熊大半是愧疚半是委屈:“……裴箴言太疯了。”高高壮壮一个?人,站在陆仅面前低着头?告状的样子看着还怪可爱的。   “大神你会打?吗?”   在班里同学充满希冀的眼神中?,陆仅实话实说:“有两三年没怎么碰了。”   为?了空飞控制身高,加上和裴箴言闹掰,没人陪他打?了。   “没事?,你上吧!”到了这会,七班早已看淡输赢,“我们只?求有尊严地死去?。”   因为?陆仅的加入,裴箴言也留了下?来,他前半场体力耗费实在过大,第三小节没有上场,在场下?休息。   八班给他扇风的,递水的,捏腿的,各种嘘寒问暖。   有女?生拿出巧克力条递到他嘴边:“补充点能量!”   裴箴言累得不想动,下?意识想就?着她的手张嘴去?咬,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巧克力的时候,他停住动作,道了声谢,伸手自?己拿了过来。   拿过来以后又暗自?唾弃自?我,你这是在为?谁守牌坊?   他看着场上的陆仅,非常后悔自?己阻止了七班回去?拿班服的决定,不然这会可以看看陆仅对别人沾了汗的衣服是什么反应。   十有八九是打?死不会穿的,哪怕这会令场上看起?来像4:6,这货宁可丢尽自?己班的士气都不可能妥协。   陆仅只?接受他的鞋,他的汗,还有他的口水。   ……可能还有钟尔。   有什么用呢,就?算给了那么多特殊待遇,一点都不妨碍他避他如蛇蝎。   第三小节对陆仅来说更多是找回打?篮球的手感,并和队友磨合,但对七班来说,他就?是定海神针,萎靡的氛围一扫而空,场下?啦啦队的气势也一下?足了,展现?了奋战到最后一刻虽败犹荣的体育精神。   陆仅的位置是小前锋,半兼顾得分后卫。   刚上场他稍显手生,但不难看出他是会打?的,而且是攻守兼备型选手。   他当然会打?。   以前和裴箴言放学以后找个?篮筐就?能打?到天黑,蛮不讲理一点来说,他险险扣在空飞标准线上的身高,裴箴言起?码要负5厘米的责。   他的打?法和裴箴言不一样,裴箴言是锋芒毕露,他是有锋有芒藏而不露,凌厉却找不到刀锋。   第三小节,七班在陆仅的精神力量支撑下?拉回11分比分。   还剩最后一小节,双方仍有14分比分差。也将迎来裴箴言和陆仅的正面交锋。   明辉流传着陆裴二人的各种传说,人人知道他们不和,但谁也没见过陆仅明确向裴箴言展示过侵略性,他一直都是内敛而沉静的,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手段,就?像两次考场上的事?故,裴箴言都处于绝对的挑衅方,陆仅则相对被动。   谁也没想到,第四小节的陆仅打?法完全变了,变得激进而冲动。   倒是裴箴言,一开始的气场较上半场柔和许多,结果?一开场他的开球就?惨遭陆仅暴力拦截,篮球拍飞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裴箴言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面对陆仅的那点小怂瞬间被激发成雄性之间不甘示弱的较量。   场上陷入激烈的厮杀。   班级篮球赛差不多成了明辉双骄的单挑,剩余球员难以插手,也莫名不好意思插手,不知道在谁的带领下?,全默默退到了一旁。   最奇葩的是谁都不承认自?己带的头?。   “行吧,谁都没带。”鲁智拼命用胖手给自?己滚烫的脸扇风,“那是鬼带的。”   大圣:“说不定是天意。”   鲁智扇风的动作停了一会:“有道理。”   所有在场人员都只?有一个?感受——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明辉双骄正面battle的史诗级画面,值了。   杠上的后果?对裴箴言非常不利。   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又一起?打?过那么多次球,默契程度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层次,实在太了解对方的套路,凭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对方想干什么,但谁让陆仅跟换了个?人似的,裴箴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仅,一时之间绰手不及,难以适应。   而陆仅一如既往地了解他,他向来虎,今天只?是格外虎,基调没变,陆仅用不着费多少心力,就?能对他严防死守。   那晚至今不过一个?礼拜,裴箴言都还没接受自?己弯了的事?实,还得接受单恋无疾而终、失去?兄弟的噩耗,心态本来就?极度不稳定,根本经不起?现?在这种刺激,心态直接爆炸,这导致他第四小节几乎没捞到什么分。   比分一点点被七班追进。   比赛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陆仅已经把比分追到两分之差,十五秒内,只?要他能进一个?三分球,七班就?逆袭了。   在场观众不约而同停了助威和呐喊,全部屏息凝神,聚焦球场上最后的胜负之决。   妈的——裴箴言心里已经破口大骂,更多的是骂自?己,上半场他们班明明占了25分的优势,要是这踏马都让七班反超了,他以后在明辉还怎么混。   转学算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虽然也不知道强迫有没有鸟用。   他本来是一个?自?我情绪管理非常牛逼的人,但最近他发现?自?己最近非常不听话,让他别喜欢陆仅不听,让他面对陆仅的时候不要满脸写着【怎么样,看出来了吗,老子现?在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喜欢你】也不听。   深呼吸一口,他死死盯紧陆仅,这人再怎么换风格,还是陆仅,那个?他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   只?要陆仅一个?眼神,他理应就?能预判下?一步的举措。   “十,九,八……”张谦良开始倒数。   裴箴言缠得很紧,俩人身量相当,预防式的防御成功让陆仅陷入暂时无法脱身的境地。   “五,四……”   陆仅整个?人的重心有往右-倾斜的趋势,目光越过裴箴言头?顶,看了一眼篮筐确认方位,整个?人呈现?进攻的姿态。   他的目光却微不可察地偏向左边,似是在预设抛物线。   裴箴言进入新一轮的预判,比赛时间只?剩三秒,这是陆仅最后的机会,很可能是假动作。   也有可能是用来迷惑他的。   他必须在电光火石间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凭陆仅的高投篮命中?率,一旦脱身,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假动作?真动作?   陆仅要三分球,所以不会走?进三分线内。   三分线呈弧形,往右就?会踩线,往左不会。   所以假动作。   他也做了个?往陆仅的右前方拦截的假动作,然后随机转过身,往反方向一跃而起?。   果?不其然,陆仅在他面前高高跳起?。   俩人的距离非常近,恐怕他这辈子都很难再和陆仅有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了。   一切在刹那间,但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够裴箴言把陆仅的五官一一用眼神眷恋地临摹一遍,他看到陆仅眼中?倒影的自?己的脸,看到挺直鼻梁上细密的汗珠,再到那个?失控的夜晚他很想亲吻的唇。   距离太近,双眼难以聚焦,放大的五官很快失真,难以辨认。   裴箴言还想定睛再看,只?觉整张脸撞上了什么。   鼻梁撞上了什么同样坚硬的东西,嘴唇撞上了什么同样柔软的东西。   下?一瞬,他落地,左脚被踩,右脚踩人。   双双站立不住,往后坐倒。   哨声吹响,比赛结束,大家?一窝蜂围过来。   “没事?吧?”各种声音的问候中?,裴箴言捂住酸痛不已的鼻子,生理泪水和鼻血源源不断涌出来。   透过拥挤人潮间的缝隙和朦胧的泪眼,他勉强看到一线的陆仅。   看到陆仅的那瞬间,半空中?的那场相遇落回他的意识,侵占他的全部知觉。   他忘了鼻梁剧烈的不适,忘了摔倒造成的手掌擦伤和尾椎疼痛,他听不到周遭的人群在说着什么。   他只?能感觉出自?己嘴唇残留的触感。   酥麻又濡湿,连被牙齿磕到的痛觉都像在蜜罐里泡过,甜的腻人,引发他神经久久不息的战栗。   那是陆仅的吻过境。   乌镇那晚没能实现?的事?,终究还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实现?。   *   斜阳橙红色的光渐渐抵不过连环的夜色,校园已经陷入幽昧的昏暗中?,七班和八班的比拼终是落下?帷幕,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移向教学楼方向,篮球场上空安静下?来,直至空无一人。   后面的事?裴箴言不太记得,他在搀扶下?回到教室,脑袋向天靠了会止鼻血,支起?头?来看到班里同学一个?个?耀武扬威往七班走?廊方向走?,伴随着各种嚣张的怪叫。   七班气得发狂,按照规定,他们没法到八班的地盘来,所以两个?班全挤在七班教室外面,吵得昏天暗地。   “我们赢了?”裴箴言后知后觉地问,别说不知道输赢,他刚才根本忘了还有比赛这回事?。   是了,撞上以后陆仅连球都没顾上掷。   一方面是砸蒙了,一方面大概心理冲击也很强。   “对啊!这不说了一路了吗。你鼻血还流吗?别起?来,再躺会。”鲁智笑得满脸褶子,“以后七班的地盘,我们想走?就?走?,今天开始,老子要走?个?畅快!”   男生打?球磕磕碰碰是常事?,没人多想什么,裴箴言灵魂出窍,他同学也只?当他撞得太痛了才无暇理会现?实。   但他们还是有见证者的。   千里的风看到了,西天的半壁霞光也看到了。   风满带戏谑,跑向远方,没有停留;晚霞烘足了气氛,烧得肆无忌惮,被夜色吞没。   来自?过客的起?哄总是热闹而短暂,转瞬即逝。   除此之外,飞扬的旗帜看到了,学校礼堂旁高高的钟楼看到了,坚立的球框也看到了,它们守在这里,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少男少女?不为?人知的秘密。   永远静默无言。   永远铭记。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害,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每次都写不完目标情节,下章继续 第54章   第二天虽然是?休息日,不过生物钟作祟,陆仅还是?很早就醒了?。   他起?来先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走出房间找水喝。   口干舌燥,让一晚上的空调给抽的。   五月初的天气还犯不着开冷气,盖个薄被刚刚好,但是?他被裴箴言传染了?,最近一直戒不掉盖着厚被子开空调浪费电的坏习惯。   明明也没一起?过睡过几晚。   昨夜没怎么睡好,他打算喝两口水就睡个回笼觉,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正要开冰箱,目光便被冰箱光可?鉴人的门壁上映出的自己吸引了?。   昨天球赛最后?那一撞撞得太?狠,他鼻血当?场就下来了?,今天起?来鼻梁青了?一大?块,而嘴角轻微的开裂后?来因为吃饭喝水刷牙一直被牵扯,经过一夜的修整终于结了?痂。   记忆一重现?,人就清醒了?。   这?一亲,他和裴箴言之?间怕是?更难粉饰太?平。   他一阵烦躁,抬脚踹翻一旁的垃圾桶,里面的垃圾乒铃乓啷散了?一地,易拉罐滚出去老远。   天色尚早,陆小猫还在自己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被突如起?来的巨响吓得猛地蹿了?起?来。   陆小猫在家的地位还是?挺高的,被吵醒了?就要发脾气,它?龇牙咧嘴地想吼陆仅,但它?看到了?一张阴沉的脸。   陆小猫立马就怂了?。   天下第一怂猫非它?莫属。   这?时,大?门被敲响。   先是?很轻的一声?指骨关节扣门,   陆仅甚至不确定这?敲的是?不是?自家的门。他站着没动,想再听得确切些,但门外没有再敲。   屋内屋外都很安静,连陆小猫也感受到紧绷的气氛,停下了?打滚,紧张兮兮地看着门口方向。   过了?好一会,门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变成几声?不间断的用力拍打。   还真是?他家的门。   这?个时间点?,这?个敲门法,陆仅非常确定是?谁。   他手?放在把手?上,没有立刻按下去,而是?先思考裴箴言能有什么事一大?早找他。   能设想到的局面都不太?美好。   外面开始摁门铃。   今天这?铃莫名格外尖锐,刺得陆仅脑子都疼,他不再迟延,将门打开。   裴箴言的脸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皮肤太?白?,鼻梁上的淤青显得尤为明显。   嘴上倒是?没有伤口,但看着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双方在见面之?前经过了?思想准备,所以都还算云淡风轻。   但裴箴言第一句话就让陆仅破防了?:“怀孕了?,负责。”   他的嘴唇乍一看没有挂彩,只是?一张口,陆仅就能看到他下嘴唇内侧薄薄的粘膜组织下,凝着半个小拇指指甲大?小的血。   那个始料未及的吻,裴箴言伤得比他还重些。   视觉和听觉双重刺激下,陆仅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神经剧烈一跳。   类似的对话并非第一次出现?,上一次是?五岁,混幼儿园的年纪。   那是?陆仅五岁的生日,陆凝霜把蛋糕送来了?学校,让他跟同学分享。   蛋糕上插了?两块造型很别致的奥特曼饼干,带有饼干的两块蛋糕,陆仅一块给了?裴箴言,一块给了?自己。   结果裴箴言的奥特曼掉地上了?,就打他的主意,撒泼耍赖要跟他换蛋糕。   他舍不得给,裴箴言上来就抢,俩人拉拉扯扯眼见要打起?来。   陆仅本来打算把奥特曼多留一阵,见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直接丢进嘴里,到底还小,心智幼稚,还要咬一半露一半地跟裴箴言炫耀:“你有本事来抢呀。”   他打定主意裴箴言不敢抢。   裴箴言被气得不轻,紧紧盯着他嘴里的奥特曼,真的凑过头来抢了?,叼住他嘴巴外面的半块奥特曼就是?一咬。   过程中俩人的嘴唇不免碰到,不过那个时候陆仅没有接吻的概念,他单纯只是?被裴箴言的不折手?段气到。   这?还不是?最让他生气的,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旁边围观了?全过程的一个女同学夸张地叫道,“你们?不能亲嘴,会生小孩的!”   裴箴言和陆仅这?会知道同仇敌忾了?:“你胡说。”   “你们?没有看过电视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小女孩振振有词,“而且我问我妈妈了?,我妈妈也是?说的,叫我千万不能随便亲别人!”   电视……好像是?的。   多年后?会成为明辉双骄的两个人,此?刻都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彼此?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放学以后?,裴箴言怀着沉重的心情跟着汤婉约回家,路上,他惴惴不安地问:“妈妈,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汤婉约头疼,朋友同事聊天的时候,她听过不少啼笑皆非的版本,终于她也没逃过这?个问题,像大?部分的中国式家长一样,她没有说实话,编了?一个仙鹤送子的故事糊弄儿子。   裴箴言半信半疑:“也就是?说,亲嘴不会生小孩?”   汤婉约顿时警觉:“你在幼儿园亲别人啦?”   裴箴言眼神闪躲。   为了?不让儿子在幼儿园继续耍流氓,汤婉约果断恐吓他:“是?的,那样也会生小孩,它?会抢走你所有的零食和玩具,你如果不想这?样,就不要随便亲女孩子。”   裴箴言果然被吓到,但他找到了?其中的漏洞:“那如果亲的是?男孩子呢?”   亲男孩子更严重,汤婉约沉吟片刻,说:“谁先主动的谁生!”   小陆仅也在回家路上问了?陆凝霜差不多的问题:“妈妈,亲嘴会生小孩吗?”   陆凝霜说:“不会。”   陆仅松了?一口气,但他有了?新的好奇:“那怎么才能生小孩?”   他以前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陆凝霜:“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但陆仅不肯罢休,一直追问。   陆凝霜为了?让他闭嘴,顺水推舟改了?口,把怀孕的责任推到了?亲嘴头上。   这?下玩大?了?。   第二天见面,俩人先是?互相指责,不过木已成舟,还是?选择承担起?生命的责任。   以后?三个人一起?上幼儿园,放学以后?把ta藏到滑梯下面。   孩子名字也想好了?,叫奥特曼。   但是?奥特曼跟谁姓呢?   为此?大?打一架。   那是?5岁小屁孩才干的出来的事,现?在他们?17岁,生理?知识已经非常完备,再说怀孕就有恶意调-情的嫌疑了?,陆仅的手?攥紧了?门边,难以置信地问道:“裴箴言你他妈在说什么疯话——”   话音未落,一只猫被塞到他怀里。   陆仅低头一看,裴钱。   他刚才光顾着注意裴箴言,完全没发现?到裴钱也来了?。   裴箴言:“带去绝育发现?怀孕了?,你猫干的。”   陆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投入到另一种震惊之?中。   “你是?说陆小猫?”   “嗯。”   “怎么可?能?”陆仅质疑,“它?怎么让你的猫怀孕?”   他们?一直都对两只猫严防死守,它?们?根本没有机会。   裴箴言知道裴钱怀孕有好些天了?,五一假期汤婉约把猫带去绝育——裴箴言觉得这?种事不能由他来做,怕裴钱记恨他,所以托汤婉约办,那时裴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叫春的情况,他们?以为它?的发情期过了?,想尽早把绝育手?术做掉,免得夜长梦多。   结果兽医诊断它?怀孕了?。   汤婉约挺喜欢裴钱的,已经从口嫌体正直进化成了?懒得遮掩,回到家就要撸猫,她抱着猫去过小区楼下几次,裴箴言不顾汤婉约喊冤,认定是?她没管好猫,才让公猫有机可?趁。   直到昨天晚上,汤婉约着急出门结果死活找不到车钥匙,记起?客厅之?前裴箴言为了?观察裴钱的情况而装了?监控,就让裴箴言帮忙调。   这?一调,裴箴言就从之?前的视频的略缩图中看到了?一抹本不该出现?在他家的灰色身影。   陆小猫。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裴钱那么乖那么文?静,但家里时不时会碎点?什么破点?什么。   裴箴言反正也被球场上的节外生枝弄得失眠,干脆导出了?所有没被覆盖的视频二倍速回放。   监控只对准了?猫窝周围一圈,具体不知道陆小猫是?怎么跑进来的,但它?几乎每个工作日都来找裴钱玩,也就是?说,只要陆仅一出门上学,它?就会来。   有的时候汤婉约在家,但陆小猫愣是?没被发现?过,有一次汤婉约给裴钱喂猫粮的时候,陆小猫就藏在猫窝里。   而且裴箴言直接翻到了?陆小猫对裴钱实施犯罪的证据。   那画面要怎么形容呢,反正对一个父亲来说,真的很残忍。   裴箴言气得两眼一黑,当?场就想把陆仅叫起?来问责,但是?当?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掀开窗帘看到陆仅那边一片漆黑,想来是?睡了?。   他的手?指点?在通讯录陆仅的名字上面,没能播出那通电话。   眼下的他们?,并不是?半夜还能随心所欲打扰对方的关系。   即便到了?早上,手?握这?般名正言顺的交流理?由,他也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敢敲响陆仅的门。   陆仅对着裴箴言手?机里拍下来的铁证,哑口无言。   他想起?那次自己和裴箴言晨跑回来,就发现?过陆小猫不在家,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看来陆小猫八成以为他出门了?,溜到裴箴言家里去了?。   裴箴言拿出B超拍片,说:“四只,陆小猫牛逼啊。”   陆仅接过,默默看了?一会,他退后?半步,让出一条路:“你想揍猫的话,自便。”   “我不想揍它?。”裴箴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它?的蛋。”   陆仅:“……”   让陆小猫付出代价之?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搞清楚,那就是?陆小猫到底怎么金蝉脱壳。   陆仅假意背上书包出门。   然后?和裴箴言一起?躲到了?安全通道的门背后?,只留了?一条小缝用以观察。   进了?安全通道,他们?不约而同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们?两个人都想看外面,就得一前一后?站到一起?,其中一个矮下身才行。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楼道里的声?控灯便灭了?,只剩下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光。   陆仅率先退开半步,放弃见证真相。   但并没有好受多少。   黑暗而狭小的空间,外加要命的独处,足以让气氛变成一片窒息。   裴箴言忍了?不到一分钟就实在受不了?了?。   “我还是?出去吧,这?里好热。”他尴尬地找了?个借口,说着想要去开门。   他的手?腕被扣住。   “裴箴言。”陆仅叫他。   裴箴言心下慌乱,他现?下已经无法平常心对待任何和陆仅的肢体接触,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啊?”   陆仅察觉到他的不适,很快松了?他的手?腕。   随着这?个动作,空气中的氧气又稀薄一分。   他们?之?间现?在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陆仅迟迟没说话。   就在裴箴言忍无可?忍打算走掉之?时,陆仅轻声?说:“我们?还是?朋友,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箴言几乎从中提取出了?恳求的意味。 第55章   “我们还是朋友,行不行?”   听到这句话,裴箴言一时之间不知自己道该难过还是高兴。   悲在于陆仅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爱情的余地,已经到了不惜用求他来斩断他的念想的地步。   不是陆仅的错。   将心比心,从前他还铁直的时候,如果有男生喜欢他,他会极其困扰。   想象一下是鲁智和大圣喜欢他,他甚至会觉得?恶心,他最多只能做到把这种反感压在心底,不表现出来,但朋友肯定没法继续当了?。   至少陆仅还想要他这个朋友,并没有因为他荒唐的喜欢再一次不要他。   人不能太贪心的,裴箴言。他如是告诫自己,然后做出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故作轻松地回答说:“当然了,不然呢?”   陆仅笑了?下,也装作若无其事:“不是还有舅舅和大外甥吗?”   “去你大爷的。”裴箴言笑骂道,“你说亲家还差不多。”   陆仅挑眉:“你承认陆小猫是你女婿?”   “我他妈不承认能怎么办?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既然两个人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箴言再想走掉就矫情了?,便安心留下来守着门缝。   约莫五分钟后,陆仅家的门有动静了?,能听到里面门把手被按下的声音,伴随着门的撞击声。   “来了。”裴箴言说。   陆仅闻言也凑近过来。   两颗脑袋凑得?很近,足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双方瞬间都有些不自在,稍稍僵持片刻,裴箴言蹲下。   “累不累,要不我蹲?”陆仅问。   裴箴言紧盯着门缝,假装很专注:“不用。”   响了?几?声猫腿蹬在门上的响声以后,陆仅家的门并没有打开,门把手回弹,暂时安静下来。   里头的场景很好想象,陆小猫跳起来挂到门把手上,用自身的重?力将其压下,然后维持着前爪扒拉把手的姿势,身躯用力甩,试图用后腿把门撞开。   门虽然向外开,但门和门框之?间有吸力,需要用点力才能推开,对人来说很轻松,这对一只猫来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停了?约莫两分钟,陆小猫发动第二波攻势。   但是还是没有成功。   直到第三次,它终于撞开了?门,逃出生天。   它走出家门,用脑袋把门顶上了?。   陆仅和裴箴言一个抬头,一个低头,都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这货把门关了,一会要怎么回去?陆仅放学回家的时候,它明明都在。   “你给你家猫也录了?个指纹?”裴箴言压低嗓音问。   陆仅:“……有毒吧你?”   猫好像没有指纹,裴箴言只能另作他想:“或者它偷看了?你的密码?”   陆仅:“……你想象力能不能不要这么丰富。”   裴箴言:“哦。”   一贫嘴,就找回一点以前相处的感觉了?。   陆小猫火速穿越长廊,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它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安全门被推开的声音,更没有留意门后探出一高一低两个脑袋。   它来到裴箴言家门外,对着门叫了几?声。   不多时,裴钱如法炮制,防盗门被撞得?哐哐直响。   合着这俩里应外合。   果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裴钱现在怀着身孕,不适合做这些危险动作,为了孙儿的安全着想,两位爷爷和外公当机立断冲了出去。   “陆小猫。”陆仅咬牙切齿地叫道。   陆小猫扭头看到是他,当场就傻了,自知罪行暴露,它就地蹲下,整只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陆仅快步上前,提起它就开揍。   他带着它原路返回,一边观察自家门前的地形,一边继续揍猫:“你怎么回去的?”   连廊外半米左右,是他家客卫的露台,但窗户是锁着的,陆小猫没法顶开窗户进去。   露台再往上看,外墙天花板高度有一个洞,那是个卫生间通风口,因为装修的疏忽没装排风网,洞口直径大约有十厘米,陆小猫应该就是飞檐走壁爬上去,然后从那钻回去的。   以前裴正还提醒过陆家,小心进耗子,结果耗子没进,方便了?陆小猫偷情。   它很胖,钻这个大小的洞应该很困难,这也是为什么它每次出门都走大门的缘故,门再难开,总比挤洞容易。   倒是聪明。   洞连接着的是陆仅家的吊顶,至于家里什么地方和天花板联通,裴箴言和陆仅俩人在家里扒拉了?半天,最后在厨房找到了陆小猫的登陆点:油烟机。   油烟机管道通过天花板,管道周遭没有封严实。   串联起陆小猫这一系列神操作,裴箴言不由得感慨:“我靠,陆全,你家猫成了?精了。”   陆小猫这回闯祸闯大发了?,闹出四条小命不说,它每次回家的时候从连廊跳到露台,中间都是19层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楼高,不慎失足必死无疑。   陆仅本来还想替陆小猫求个情,但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他也铁了?心要带它去做绝育,于是扭头卖了?裴箴言一个顺水人情:“我今天就带它去绝育。”   绝育前禁水禁食8小时,为时尚早,现在禁也来得及。   陆小猫把脑袋死死挤在陆仅手臂与身体之?间的缝隙中,裴箴言在后面,看到一张挤得面无全非,双目紧闭痛苦不堪的胖脸。   裴箴言大仇得?报,冷笑着鼓起了掌。   陆小猫当天就成了?公公。   等陆小猫从麻醉中醒来再观察完毕已经很晚,陆仅带它回家,等电梯的时候,他犹豫一下,拍了?张照片发给裴箴言:“你女婿回来了”   裴箴言回得?很快:“好的,那老丈人勉为其难来探望一下它”   他们都在试图把关系拉回正轨。   裴箴言抱着身怀六甲的裴钱等在陆家门口。   陆小猫戴着伊丽莎白圈,生无可恋地躺在猫包里一动不动,到家了?也不愿意出来,陆仅各种哄它,它都不予理会,连心心念念每天拿命拼着去见的老婆都没能调动它的情绪。   “自闭了,这下真伤心了?。”陆仅对裴箴言说。   看得?出来他挺心疼的。   这起意外怀孕的案件中,两位父亲各有各的立场,无法共情。   裴箴言不为所动,怎么想都觉得?还是自己家的裴钱更亏,甚至还幸灾乐祸想掀陆小猫的尾巴看区别。   陆小猫气疯了,整个失去理智,举起前爪就打算给他一爪子。   说时迟那时快,陆仅将手覆到了裴箴言手上。陆小猫一爪结结实实挠过来,陆仅发出“嘶”声。   挠到爸爸了,陆小猫愣住,可是它今天实在太伤心,也对爸爸太失望了?,沉默片刻,它把头转了?回去,留一个倔强又委屈的后脑勺对人。   把天捅个篓子都不管了。   裴箴言一把抓过陆仅的手,看到手背上几?道伤痕,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我靠……下手这么狠。”他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我陪你去医院吧。”   陆仅是为了?他才受的伤,而且出手的速度堪称本能保护。裴箴言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再三提醒自己,陆仅只把他当朋友。   陆仅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摁住自己的手背:“不用。”   裴箴言:“留疤怎么办?”   “这点疤没事的。”   “那还有狂犬病风险。”裴箴言态度不容置喙,“你医保卡呢?”   陆小猫的疫苗齐全,按理来说没什么染病风险,但陆仅拗不过裴箴言,无奈妥协。   去医院路上,裴箴言觉得?自己该就此事说点什么。   但是道谢或道歉太客套,骂陆小猫呢,怕是会戳了陆仅的心窝子。   陆仅今天肯定心疼陆小猫心疼得不行,被挠了?连重?话都没说一句,走之前还温柔地摸着它的头哄它说自己很快回来。   裴箴言记得上一回陆小猫对自己动手,陆仅狠狠罚了?陆小猫一顿。   他不禁好奇,如果刚才陆小猫挠的还是他,陆仅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知道舍不舍得?在这种时候责骂陆小猫。   就算陆仅对他的感情无关爱情,他也希望自己在陆仅心中的地位越重?要越好。   医院门诊已经下班,这会得?挂急诊的号子。   陆仅想自己去,裴箴言把人摁进椅子里坐好,伸手:“我去挂,医保卡给我。”   陆仅把钱包递出去,裴箴言刚要接,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收回去了,改从里面拿出医保卡给裴箴言。   裴箴言不一会就拿着挂号单回来了。   面诊过后,裴箴言又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结了?账,然后拿了药品给急诊科的护士。   这会急诊科不忙,陆仅就坐在护士站那边等,他今天穿了?件衬衫,袖口没法撩到肩膀那么高,只得解开扣子脱了一半的衣服。   实力演绎香肩半露。   护士站都是些年轻小姑娘,面对活色生香的帅哥都不免多看几?眼,大家互换心领神会的眼神,连打针都抢着来。   裴箴言当下酸溜溜的,看到陆仅手里还拿着钱包,就伸手去拿,打算把医保卡给他放回去,顺便转移注意力,省得?自己乱吃没资格的醋。   但陆仅没打针的那只手伸了过来,想要把钱包要回去。   “哎你别动呀。”护士刚要扎针,让他吓了?一跳,“我是实习生,你这样我容易扎偏的。”   陆仅这才没动了,但还是冲裴箴言摊着手要钱包:“我自己来。”   “打你的针。”裴箴言嘟哝着打开他的钱包,三下五除二挑了?个空卡槽把卡塞了?回去,他注意到陆仅的透明卡槽里塞了?点东西。   应该是一张试卷。   裴箴言粗略地扫过展示部分,判断那应该是一张语文试卷的文言文阅读题。   陆全到底为什么会在钱包里夹一张语文试卷?裴箴言当下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事实上回到家以后一直想到睡着。   那篇文言文阅读他还有一点印象,既然有印象,那肯定是最近做的。   第二天,他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从自己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翻语文试卷。   试卷虽多,所幸陆仅那张试卷答题在答题纸上,说明是比较正式的考试,至少是周考级别,范围比较小,他很快翻到第一次月考的语文试卷。   但他实在想不出这篇文言文有什么特殊,从文章到题目到答案,逐字逐句都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你在研究什么?”鲁智补著作业,抽空过来关心他,“你干嘛一直盯着这张语文试卷?”   裴箴言不想被打扰,把卷子竖着举到俩人中间,阻挡了鲁智的视线。   “《书中的箴言》。”鲁智面朝作文部分,顺口把标题念了出来,他嘴巴闲不住,立马扯了一大堆,“不愧是市花,作文题目都以你命名,大名如雷贯耳,看得?我虎躯一震。”   箴言。裴箴言动作一顿,“哗啦”把试卷翻了?过来,脑海中忽然抽丝剥茧,串点成线,形成一个荒谬的念头。   第一次月考,也是他和陆仅高中第一次前后桌,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书中的箴言》。他记得收卷那会他看到陆仅写得?挺端正的。   他当时在心里怎么调侃来着?   ——有沐浴焚香那味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剧烈跳了起来。   会不会陆仅夹这张答卷的目的并不是展示页的那道文言文,而是另有乾坤。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道藏在背后的作文题。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的名?字。   虽然动机很牵强,虽然很有可能就是三大幻觉之?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系列,虽然他已经答应过自己、也答应过陆仅只当好朋友。   但是这一刻他的心跟打了?鸡血似的无法安宁,他抓着这个处处是漏洞、哪哪都经不起推敲的猜测不愿放手。   他必须承认,他并不甘心就此放弃。   喜欢的本能就是占有。   连陆小猫都可以为了争取爱情,不顾生命危险在19楼之上横空跳来跳去,他怎么就不能再争取一下他喜欢的陆仅了?。 第56章   裴箴言一笑,鲁智就深觉大事不妙,他一边补作业,一边喊大圣:“猴子!猴儿?!!完了,快点过?来!”   大圣也在赶作业,一边写一边跑过?来:“干嘛干嘛?怎么了?”   鲁智恨铁不成钢地一指裴箴言:“市花又着了短信妹的道了!!”   “卧槽……”裴箴言都?震惊了,“你又知道了?”   “果然?是她?”鲁智失望得连连摇头,“我就知道!看你笑得春心荡漾我就知道!”   前几天裴箴言气压低迷,西游组虽然?心疼,但好?歹感谢短信妹当断则断不留余地,长痛不如短痛,裴箴言萎靡一阵,总能走出来。   “阿姨把?生?你成这样,是叫你去?渣别?人的,叫你给明辉的女同学?们人人一份爱,叫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叫你招蜂引蝶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贪心厌旧始乱终弃!”大圣痛心疾首,“……草,害得我一边说一边听写,谁有修正带?”   “不错啊猴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但是这些成语都?太普通了,没有冲击力。”鲁智要让大圣明白什么叫班门?弄斧。   可惜没人对他的成语不感兴趣。   “风声目色,醇酒妇人。”鲁智自顾自说完,期待地看着裴箴言和大圣。   具体不懂什么意思,但根据字面能猜出几分?,为了让他赶紧闭嘴,裴箴言和大圣一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极尽敷衍之能事。   虽然?作业没赶完,但西游组还是暂时放下正事,拉上裴箴言,赶在早修铃响之前拉帮结派去?了一趟厕所。   八班赢了篮球赛,从?今以后可以光明正大走七班的走廊,昨天晚上鲁智还特意在群里提醒了全班同学?,今天八班全员到校以后都?从?东楼梯上,趾高?气昂路过?七班教室前。   气得七班无能狂怒。   战利品正是热乎的时候,八班不会?错过?任何羞辱七班的机会?。   西游组走过?七班教室面前,挥手示意里面的人:“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熊大推开窗户,骂道:“叫你们走路,没他妈叫你们随地大小便。”   西游组来劲了,当即停下脚步对骂。   七班群起而攻之,两方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裴箴言在七班教室中找到陆仅所在的方位,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陆仅也从?书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大概真的是无药可救了,邻班加对门?每天能见那么多?面,可就这么在课间多?看一眼陆仅,他就会?很高?兴。   裴箴言和西游组从?厕所回?来的时候,陆仅没在座位,他在饮水机那边接水,但裴箴言还是一眼找到了他。   跟装了个雷达似的。   而陆仅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水接到一半扭过?头来看外面。   这种外人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对深陷情爱游戏中的人来说却是足够回?味半天的糖。   他对我所在的方位有高?度的敏感。   他是不是也有雷达。   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八班去?上厕所的频率激增,不怕事大就怕事不大的西游组更?是每节课间必报道,裴箴言也乐得半推半就跟着一块去?,顺便看一眼陆仅。   大半天下来,陆仅就这一现象发表了看法。   lj:“你尿频?”   裴箴言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实话,只好?打着马虎眼,把?锅甩到西游组头上去?。   pzy:“绿胖和大圣非要拉我一起”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斗志昂扬和自卑敏感的结合体,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间歇性发作。   比如就因为陆仅这随口一句问话,接下去?的那节课间裴箴言没敢再去?厕所,生?怕陆仅已经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   结果他不去?,陆仅也问他了:“这节课怎么不上厕所?”   裴箴言心虚之余,还有点斗志昂扬发作。   陆仅要是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这么关注他上没上厕所。   当然?这个只能他自娱自乐,不可能缺心眼到去?问陆仅,于是找了个半真半假理由。   pzy:“韩超找我,叫我这周末去?他生?日趴体,你陪我去?吗”   韩超的生?日其实是今天,裴箴言以晚自习下课太晚回?家还要写作业没空为由婉拒了,其实另一方面确实也不太想过?去?,他跟韩超关系不错,但他不认识韩超那帮朋友,人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他觉得过?去?没意思。   结果韩超直接说可以把?生?日推迟到周末再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箴言哪里还能再拒绝,满口答应下来。   他前脚发给陆仅,陆仅后脚就回?他了,坚决无比:“不去?”   陆仅的回?答完全在裴箴言意料之中。   pzy:“那我叫绿胖和大圣陪我去?”   陆仅没再回?。   他们做朋友那么多?年来,陆仅很少干涉裴箴言的人际交往,拿他们两个人的友情观打比方的话,陆仅遣尽后宫只留裴箴言一人,裴箴言佳丽三千但陆仅宠冠后宫。   陆仅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任裴箴言四处前呼后拥,并不觉得不公平。   唯二两个例外。   一个是钟尔。   一个是韩超,陆仅把?反感表现得明显,裴箴言始终没懂为什么,明明人家也没招惹他。   本来么,裴箴言也不是不能为了陆仅跟一个没那么重要的朋友断交或淡了联系,但陆仅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   简直无理取闹。   这让他怎么配合。   接下去?的课间,裴箴言不再次次都?去?东厕所打卡,两到三节课间去?一次,饶是这么间歇性地看看陆仅,一天的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自习下课。   裴箴言没有和陆仅一起回?家,正如他们早上没有一起上学?,他们达成做朋友的共识,但也默契避开了会?滋生?暧昧的场景。   大费周章就为坐同一辆车,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朋友能干出来的事。   回?到家中,应陆仅要求,裴箴言抱着裴钱去?探望了陆小猫。   陆小猫依然?萎靡不振,缩在猫笼一角不肯吃也不肯喝,而且极度暴躁,谁的账都?不买。   陆小猫成为公公,裴箴言要负大部分?责任,但他非但没有表现出歉疚,而且还要贱嗖嗖挑衅陆小猫。   其实他不至于这么冷酷无情,虽然?陆小猫纯属咎由自取,谁让它管不住下半身,但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小模样确实挺可怜,但他一和陆仅单独待在一块就容易紧张,必须保持一直有话聊的状态才行。   只好?没话找话,拿陆小猫当炮灰。   为了陆小猫的心理健康,也为了裴箴言的生?命安全,陆仅把?人赶出了自己家:“你还是走吧。”   “你就知道向着陆小猫。”裴箴言嘀咕,待在陆仅家里紧张归紧张,但他舍不得走,现在他不补课了,晚自习可以做作业,回?家以后的时间宽裕很多?。   一宽裕就忍不住在情情爱爱上花费精力。   陆仅觑他一眼:“你不怕被它划花脸你就留下来。”   这不是有你吗?裴箴言腹诽道。   陆仅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也是,毕竟挠的是我。”   裴箴言“啧”了一声:“听听你这怨气冲天的,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陆仅:“什么江湖道义?”   裴箴言:“为朋友两肋插刀。”   陆仅:“早知道插-你两刀算了。”   贫嘴裴箴言在行,站在陆仅家门?口扯了半天,今日接触度达标,勉强知足。   他抱着裴钱走出几步,背后陆仅叫他叫住。   听语气挺正经的。   果不其然?问的是正经事:“后天班队课,你们班是不是也要投票?”   “对。”   “你怎么想的?”陆仅问。   裴箴言不答反问:“你呢?”   “我肯定投分?班。”陆仅不假思索,“本来也只答应snake配合到这学?期结束。”   裴箴言一点也不意外,两个班的关系对陆仅这种置身事外的人而言,影响微乎其微,肯定是去?课程进度和难度更?契合的尖子班更?合适。   所以他无法判断,陆仅做这个决定有几分?是为了他。   可他的决定,则将完全暴露自己对陆仅的在意程度。   在陆仅的注视下,他感到难以启齿,唯恐暴露心思,惹得陆仅生?厌。   经过?深思熟虑,他淡淡说道:“我还在考虑。”   陆仅颔首,表示理解。   *   第二天一大早,陆仅叫裴箴言起床,他们不一块上学?,不过?陆仅会?在起床时间催裴箴言一下。   “我今天要请假,你别?睡过?去?了。”陆仅在电话里说,“我一会?得带陆小猫去?医院看看。”   “啊?”裴箴言吓一跳,“陆小猫怎么了?”   陆仅说:“它伤口好?像有点发炎。”   这下裴箴言真的有点内疚了。   “没事。”陆仅冷笑着说,“等裴钱生?了,你也给它绝育,让我和陆小猫平衡一下就行。”   “艹。”裴箴言笑骂道,“你玩卸磨杀驴是吧?”   不管陆仅是发自内心希望一视同仁,还是单纯为了安慰裴箴言,至少他彻底打消了裴箴言的内疚心理。   只是陆仅不去?上学?,裴箴言就觉得学?校少了点很重要的什么。   这会?已经是高?二下学?期学?期过?半,学?校早就上完了整个高?中的课程,连第一轮复习都?结束了,所以不管是语文还是英语的背诵课目,大家都?早已滚瓜烂熟,早自习的早读热情非常惨淡。   一片萎靡中,七班的欢呼非常突兀。   没等早修结束,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到了了八班——七班转来一个巨无敌他妈正的妹。   七班和八班之间没有明面上的联系,交流非常闭塞,一旦有什么新闻,往往要转好?几手才能通过?别?的班传递到对方班上。   短短二十分?钟就传过?来,说明转学?生?的颜值非常能打。   早自习一下课,七班教室面前就汇聚起大量外班人口围观美女。   八班的氛围则相当诡异,不能对七班的人表现太多?的好?奇,一群饿狼眼睁睁看着走廊上一片喧哗,明明心痒难耐却还得装做对隔壁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免得被钉上汉奸的标签。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不外乎如是。   只能借上厕所为由偷瞄两眼,奈何七班窗口人山人海,堵得水泄不通。   西游组也想拉裴箴言一起去?凑热闹,但裴箴言现在只对陆仅感兴趣,什么美女他都?懒得看,而且陆仅没来学?校,他懒得去?刷存在感。   西游组转了两圈什么也没看到,回?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如是评价大家一窝蜂挤去?七班看美女的行为。   大圣:“搞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鲁智:“再漂亮能有市花漂亮?”   大圣:“谁敢在校长亲封的市花面前班门?弄斧。”   校长这茬是裴箴言心中永远无法咽下的亏,他问大圣:“你找死吗?”   话音刚落,别?班几人路过?窗前,感慨道:“真他妈的漂亮!”   这下西游组更?来精神了,正好?里面有认识的人,就问:“多?漂亮,跟市花比呢?”   那人盯着裴箴言仔细研究许久,似乎在面对一道天大的难题,一时半会?得不出结论。   “居然?不相上下!”西游组惊了,全然?忘了几分?钟前自己怎么牛皮哄哄批判别?人没见过?世面,心一下子痒了。   裴箴言再好?看也是个男的,现在来个货真价实的妹子,完美弥补性别?缺陷,名正言顺安放少年们的青春。   *   高?二七班,转学?生?做完自我介绍,顶着全班的注目礼来到自己位置上,因为是新生?,她暂时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高?二七班原有42个人,分?四组,每组5*2个人,只有一组坐了6*2,现在多?了个转学?生?,意味着有一组要变成5*2+1。   “你先随便坐,我晚点给你安排座位进去?。”snake说。   转学?生?点头,径直来到全班唯一一张放著书但没人坐的位置旁,看了一眼桌上作业本的名字,而后笑盈盈地问一个过?道之外看她看得目不转睛的熊大:“同学?,你能不能帮我把?书桌搬到这里?”   “当然?可以。”熊大荣幸至极。   转学?生?道了谢,在那张空座后入座,又问熊大:“这里怎么没人?”   熊大说起陆仅的时候自豪满满:“他请假了,这是我们班大神,常年年级第一。”   “哦?”转学?生?笑眯眯地,“他这么厉害啊?”   她夸的是陆仅,而且语气明显没怎么当真,但偏生?听得熊大老脸一红,好?像她在夸自己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我们老师开学?就说你要转学?过?来,怎么到现在才转?”   转学?生?叹气,口吻虽然?和善,但什么都?没透露:“说来话长。”   “熊本达。”snake没好?气,“搬完桌子就回?你自己座位上去?,在那杵着干什么,想当人家同桌吗?我首先排除你。”   哄堂大笑中,熊大灰溜溜回?了自己座位。   一整节早自习,七班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频频回?头,挨到下课,教室门?外汇聚起密密麻麻的人。   转学?生?显然?早已适应旁人对自己的关注,并不感到窘迫,她在外头张望的人群中巡视一圈,然?后走向后门?。   “等等!”熊大想去?拉她,但又不敢贸然?触碰她,手在半空中尴尬地停驻片刻后垂了下去?,他如临大敌地问,“你要走后门?吗?”   转学?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对啊,怎么了?”   “去?哪?”   转学?生?指指隔壁:“我去?八班找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新同学?们仿佛听到了惊悚决定的事情,关紧后门?并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给她科普七班和八班之间的相处模式,并由班长屈辱地告诉她,因为篮球赛,八班可以走他们教室前,但他们不能踏入八班的领地。   她听完,似是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们班和他们班,谁都?不和谁玩,话也不说——吵架除外?”   “当然?了。”熊大说,“八班还有我高?一室友呢,以前我们玩的很好?,但为了班级荣誉,我们已经绝交了。”   他面上满是骄傲,似乎为班级牺牲是一件至上荣耀的事。   转学?生?进行最后的确认:“所有人都?不说话?”   “对。”   “为什么?”转学?生?不解。   “这就要从?我们班有陆仅,他们班有裴箴言说起了……”   从?一山不容二虎说到俩人强大的影响力,科普完毕,有人还附送彩蛋:“但有传闻说他们两个初中的时候是最铁的兄弟,连体婴一样,后面啊……”   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听说是为了个女生?闹掰的,红颜祸水,你懂吧?”   转学?生?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你八班有认识的人是吧?”熊大怜悯地摇摇头,“断了吧,别?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当了七班的人就得有这个思想觉悟。”   转学?生?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充满诧异的“卧槽”,一个外班学?生?看着转学?生?,跟见了鬼似的。   七班望出去?,相识的人问道:“四眼,认识?”   那个叫四眼的人不停地搓着手,声音都?颤抖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下你们两个班真要大乱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初中总有那么几个人能考进同一所高?中,明辉也有那么几个跟裴箴言陆仅同初中的学?生?,多?少都?见证过?当年的连体婴兄弟和三人行。   四眼正是其中之一。   “我靠,我靠。”四眼语无伦次,“就是她,就是她啊!!”   “就是她什么啊?”   “就是她啊!你们两个班这样,就是因为她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四眼用尽丹田之力,宣布第三次世界大战正式开始:“就是她让陆箴言和裴仅决裂的啊!!!”   因为过?于激动,他连两个人的姓都?说错了,但大家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空气凝滞,七班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转学?生?打破的沉默,她真诚地问:“现在我可以去?八班找裴箴言了吗?”   过?了五秒钟,有人默默替她拉开了后门?,还毕恭毕敬半弯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八班只见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前门?。   她没穿校服,又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身份很好?猜。   八班众人第一反应:我靠真他妈的好?看。   第二反应:好?看也不能随便到我们班的地盘来啊!七班还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   第□□应:有正当理由讨伐七班了。干-他们!   裴箴言背对着教室前门?的方向和西游组说话中,说着说着发现西游组愣愣地看着前门?发起了呆,班里的嘈杂也渐渐微弱。   他奇怪地回?头。   前门?口的人早已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一瞬间裴箴言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转学?生?对自己制造的效果非常满意,笑眼一弯:“箴言宝贝,你钟尔姑奶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胖课堂好久没开课了。   风声目色:指纵情声色   醇酒妇人:比喻颓废腐化的生活 第57章   裴箴言对钟尔的?感情很复杂。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喜欢多半只?是从小根深蒂固的?“我要找个比我还漂亮的?老婆”的?思?想在作祟,但她确实?是他在爱情这个绮丽世界第一次懵懵懂懂的?探险,预示着他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正式拉开帷幕。   钟尔完美契合男生对初恋的?幻想,漂亮,有趣,最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女?生。   如果不?是陆仅节外生枝,裴箴言日后的?择偶仍将以她为标准。   当年钟尔在他和陆仅中间选择后者,理?由是她不?喜欢比她小的?男生,他们两个包括陆仅都是同?年生的?,但是裴箴言早读,生日在11月,钟尔的?意思?是小一秒都不?行。   虽遭拒绝,裴箴言依然把?她当成很好的?朋友对待,相比之下钟尔后来连中考都没参加,毫无征兆宣布出国,而且出国以后音讯寥寥,显得非常冷酷,久而久之,俩人就淡了联系。   根据裴箴言的?猜测,钟尔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有两种,要么因为和陆仅闹掰才选择出国换个新环境,连带着屏蔽跟陆仅有关?的?一切,包括他;要么钟尔为了在异国恋中给足陆仅安全感,所以刻意疏远他。   以他对钟尔的?了解,大概率是前者。   钟尔一走两年,但她一出现,裴箴言的?初中时?代就好像复活了,那年盛夏的?蝉鸣穿越时?空而来,仿佛她并没有离开那么久,仿佛他们昨天才打打闹闹一起放学。   裴箴言没有迎上?去?,也没有回应。   钟尔和陆仅半斤八两,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回来还都喜欢装得若无其事。   这一个两个的?,到底凭什么断定他一定还在原地等候。   最操蛋的?是他真的?在等。   钟尔并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倒是西游组他们生了怜香惜玉的?心,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于是招呼她:“你是七班的?转学生?七班没跟你说吗,你们班的?人不?可以到我们班的?地盘上?来。”   “少跟我来这套,我就来。”钟尔的?不?讲道理?不?是那种女?孩子娇滴滴的?嗔怒,而是坦坦荡荡的?直爽,继而她说了一句非常拉八班好感的?话,“我弃暗投明,行吗?”   美女?本来就受欢迎,何况她还这么识时?务,八班马上?就有男生受不?住,满口答应:“行,怎么不?行?”   “谢了,我叫钟尔,忠言逆耳的?钟尔,初来乍到多多指教。”钟尔知道裴箴言在气头上?,没有强求他立马回应她,先跟八班众人套了番近乎,才哄孩子似的?跟他说了一句话,“我晚点再来找你。”   她一走,八班就炸了,展开激烈的?讨论。   “给漂亮妹妹搞个特殊通行证吧,跟snake一样,集体恩怨不?涉及她。”   “没错,就跟我讨厌小日本,但喜欢福原爱一样。”   “这会不?会是七班搞的?美人计?那群鬼子可狡诈了。”   “你也真能想,人家刚转学过来,不?可能跟隔壁班沆瀣一气,而且她明显是被我们市花的?个人魅丽吸引过来的?。”   唯有西游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警觉——这货踏马不?会是短信妹吧?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钟尔都没有再来。   裴箴言有点心不?在焉,他想问陆仅知不?知道钟尔转学过来的?事,这么多班钟尔偏偏转到七班,要说跟陆仅没一点关?系,他不?信。   字输在输入框了却没发出去?,删删改改,改成对陆小猫的?问候。   lj:“没什么事,伤口有点发炎,给擦了点药水”   pzy:“那你今天还来学校吗?”   lj:“不?来了,陆小猫的?心态好像真的?崩了,我在家陪它一天,怕它想不?开”   pzy:“要是它想要裴钱陪的?话,你直接去?我家抱猫就行,密码是456852”   lj:“好,我看它想不?想要老婆陪吧”   一直到结束聊天,裴箴言也没能提起钟尔的?话题,因为一提,他就得见证陆仅对钟尔的?态度。   在钟尔面前,陆仅义无反顾为他挡猫爪,钱包里那张神秘的?试卷,包括种种特殊待遇,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   但他能感觉出来,陆仅应该是不?知道钟尔转学的?事的?。   钟尔到午饭时?间才重新找裴箴言,全高二七班都得从东楼梯绕,就她一个人大大方方穿过八班走廊,追上?了裴箴言和西游组。   裴箴言冷淡地暼她一眼。   西游组识趣,说着“你们慢聊”,给他们腾了空间。   一上?午下来,足够钟尔和裴箴言陆仅扑朔迷离的?三角关?系传播甚广,俩人一路无言,顶着四?面八方好奇的?注视和打探进?到食堂。   “箴言宝贝。”排队过程中,钟尔说,“请我吃饭,我饭卡还没来得及充钱。”   裴箴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打完饭没拿饭卡,径直端着餐盘先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不?多时?,钟尔也端着餐盘到他面前就座,把?校卡推到他面前,开口还是叫得亲热:“谢谢箴言宝贝,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理?我吗?我大概只?会在这待一两个礼拜诶。”   裴箴言的?筷子一停,抬眼看她,过了会,态度终于软化:“什么意思??”   “我过来体验一下国内的?高中生活而已,因为觉得没经历过挺遗憾的?。”钟尔说着,眼神变得伤感而不?舍,“很快就要走的?,本来学期开始那会就想过来,结果有事耽搁了。”   她一席话看似说得真诚,但裴箴言太了解她了,这人满嘴跑火车,她的?话最多听?一半就好,谁要是傻乎乎地全信,就等着接受人性的?毒打吧。   比如他信她只?是暂时?在明辉待一段时?间,毕竟她初中之后就去?国外读书了,课程跟国内完全不?衔接,一回来却直接空降高二。   明辉是私立高中,校方的?自由度比较高,只?要钟家的?关?系到位,这种任性的?操作完全是可行的?。   但她回来的?目的?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体验国内的?高中生活。   “到我面前了能不?能真诚一点?”裴箴言没好气地揭穿了她。   “还是箴言宝贝了解我,好吧,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个男人。”钟尔摊牌,“但是体验国内的?高中生活也没骗人,我也想在高中时?代穿一次丑校服,当一次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这才是我们中国人的?青春。”   丑校服……刷题机器……字字诛心。   果然还是那个忠言逆耳的?钟尔。   “……”裴箴言没有反驳,更?没有就“男人”的?问题刨根问底,省得自己找不?痛快,而是另外提了个很有必要的?要求,“以防你贵人多忘事,免贵姓裴。宝贝留着叫别?人吧,叫我裴箴言就好。”   “他不?配。”钟尔接得顺溜,语气隐约闪过一丝怨气,裴箴言来不?及细品,便听?她没心没肺地说了下去?,“不?行我就要叫你宝贝,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意思?却没被我讨厌的?人。”   钟尔曾说过,谁喜欢她她就讨厌谁,她说自己是性单恋患者。   性单恋患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不?过她不?讨厌裴箴言,因为裴箴言长得好看,她对他格外宽容。   裴箴言一直都不?信她的?鬼话连篇,他刚认识钟尔的?时?候她才15岁,但她已经无情践踏过不?知道多少颗少男心。   什么性单恋患者,八成只?是她为自己的?渣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陆仅喜欢你,怎么没见你讨厌他?”他忍不?住又一次揭穿她。   钟尔眉头一挑,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话,表情满是玩味和揶揄。   裴箴言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禁怀疑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醋味太重而不?自知,让她看出了端倪。   “不?说我了。”钟尔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怎么听?我们班的?人说,你和陆仅变成死?对头,连话都不?说了?”   她离开初中的?时?候,裴箴言和陆仅虽然关?系已经很微妙,但还不?到绝交的?地步。   还踏马不?是你害的?。裴箴言正要避重就轻,跟她澄清现在他和陆仅已经和好,却看见钟尔的?视线越过他头顶,落到他身后某处。   裴箴言下意识也回头。   只?见不?远处,本该请了假的?陆仅也出现在这里,目光锁定他们二人,正快步穿过食堂内拥挤的?人群,直冲他们而来。   他的?脸色很臭,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不?是说今天不?来学校了,要在家里陪陆小猫吗?   听?说了钟尔转学来的?消息所以八百里加急杀回学校吗?   在紧张什么,怕我对钟尔余情未了,又要跟你抢吗?   裴箴言好不?容易重拾的?掰弯陆仅的?信心迅速枯萎,成为一蓬干草。   奢望罢了,撞南墙前的?侥幸罢了。   三位传闻当事人汇集一堂,威力足以召唤神龙,现场变得非常躁动,目光所及都是好奇的?打探,听?力范围内都是兴奋的?窃窃私语。   陆仅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疾风似的?走到,他是一路赶过来的?,这会气息粗重,他在俩人面前停下,来不?及调整呼吸,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的?目光在裴箴言脸上?重重扫过,而后一把?扣住钟尔的?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说了句“钟尔,你跟我过来”。   慷慨地给吃瓜群众再贡献一桩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留下裴箴言一个人待在原地,看着俩人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更?多的?是一种被宿命控制的?无能为力感。   时?过境迁,他喜欢的?人从张扬的?女?孩换成内敛的?男孩,但是不?管他喜欢谁,好像都无法改变他是三个人之中多余的?那一个。 第58章   陆仅拉钟尔手臂的?手很用力,走路步伐也快,根本没顾忌女生的?感受,钟尔很勉强才能跟上,不满地在后?面发起了抗议:“痛痛痛痛痛,放开我,陆仅!”   陆仅置若罔闻,拉着她来到食堂出口之外才停下来,寻找适合说话的?地方。   午饭时间哪哪都有人,而且纷纷朝他们行注目礼,包括几?个过路的?老师,看到男女生拉扯在一起,眉头都皱起来了,只是因为不是自己班学生才没有上前多管闲事。   这种境遇下,钟尔变得看热闹不嫌事大,悠哉悠哉道?:“除非你想跟我传绯闻,我是不介意啦,反正我待几?天就走。”   陆仅终于感到不妥,将她松开。   女生细白?的?手臂上一圈红白?交加的?指印,她甩着手,冲他怒目而视:“两年不见,你就这么对一个曾经让你渣过的?人?”   本来陆仅看到她手臂上自己的?杰作还有点抱歉,结果她哪壶不提哪壶,他一句都到喉咙口了的?道?歉直接咽下,扭头往体育场方向走去。   闷葫芦,没劲。钟尔撇撇嘴,跟上。   操场够大,这会没什么人,才五月初,但夏日的?气息已经很浓厚,阳光明晃晃地直射下来,梧桐上有只蝉叫得声嘶力竭,它来得太早了,没有同伙应和它,听起来有点孤单。   走到清净点的?地方,陆仅停下脚步,第?一句话不是问钟尔为什么会出现?在明辉,他一般是不看班群的?,直到中?午无意间在首页看到钟尔的?名字出现?在了班级群下,他迷惑地点进去,惊愕地发现?此钟尔还真就是彼钟尔,上课期间班级群里一般不怎么聊天,他很快爬完了楼,知道?钟尔居然转到他们班来了。   他也没问钟尔的?“反正我待几?天就走”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注意到了这句话,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句。   因为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跟裴箴言说什么了?”   他知道?,钟尔这个人虽然顽劣任性,其实内心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他承受不起任何?意外,第?一时间赶到学校,见到钟尔第?一面,就看到她对着裴箴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那跟明说都没有两样,简直教他心惊肉跳。   “忘了,我想想。”两年没见居然一点寒暄都没有,钟尔让他气笑了,她往树干上一靠,无所畏惧地顶着陆仅的?视线,吊足了他的?胃口,直到觉得再演下去他就该发飙了,才说,“哦想起来了,你来的?还真及时,我们正好在讨论我的?性单恋症状,箴言问我,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却没有讨厌你。”   “我前脚跟他说了,他是唯一一个喜欢过我却没被我讨厌的?人。”她做出个苦恼的?表情,“这让我怎么回答?”   钟尔擅长文?字游戏,喜欢操控人心,尤其到了新环境,处于适应过程中?,她的?情况会更?加严重?,她今天一天都处在真假掺半的?状态中?,包括她赢得全班好感的?自我介绍,包括给八班的?投名状“弃暗投明”,包括告诉陆仅她和裴箴言聊的?什么却没有实话说她已经扯开了话题。   唯独跟裴箴言说的?那句“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意思却没被我讨厌的?人”,没掺半点水分。   裴箴言真的?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   *   童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无忧无虑的?,这个大部分不包括陆仅。   同龄的?孩子满脑子惦记的?是吃和玩,但他很早就记事并懂事了。   他知道?爸爸嫉妒叔叔,因为叔叔的?事业越做越大,远远把?他们家甩在了后?面。   知道?爷爷奶奶为叔叔深感骄傲,在两个儿子之间,明显偏心叔叔家。   知道?爸爸在外装得兄友弟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好男人。   知道?爸爸回家拿妈妈撒气,有的?时候也拿他撒气,爸爸会拿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甚至没事找事地为难他。   知道?妈妈总是偷偷哭,却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她是不顾父母反对远嫁来锦城的?,嫁给大学时期的?男朋友,本以为找到真爱,没想到遇人不淑。   但他不知道?,爸爸动?辄对他的?恶劣态度,还有爷爷奶奶偏心堂弟陆沅,并不代表他不够好。   他不知道?,他也值得被爱。   他和同龄的?那些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格格不入。   他总是很孤独。   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他,但用不了几?次,他们就会被他冷冰冰的?态度逼退,从?而对他敬而远之。   他进幼儿园一年,没能交到一个朋友,他是幼儿园里的?异类,老师找他妈妈谈过好几?次,都说他性格孤僻,不善交际,极为不合群。   陆凝霜忧心忡忡,却不知如何?打开他的?心扉。   他升入中?班的?时候,幼儿园迎来一批新的?小朋友。   课间,他照例一个人待着,看着别的?同学成群结队玩游戏打闹。   小班有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第?一天到校就获得了大家的?喜欢,不只是同班同学,连中?班大班的?人都跑去跟他玩。   交朋友对他来说似乎像呼吸一样简单。   这是陆仅永远学不会的?神奇技能。   他们两个人,一个形单影只,一个众星拱月;一个阴郁沉闷,一个阳光开朗;一个在冰冷世?故的?环境中?长大,一个被全家人的?宠爱浸泡。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热闹与他无关,陆仅垂下眸,打算回教室。   漂亮小男孩却发现?了他,眼睛一亮,撇下玩伴冲他跑过来。   他笑得可真好看,大眼睛弯成两道?弯弯的?桥:“我叫裴箴言,你叫什么?”   陆仅抿紧嘴唇,他长期的?孤僻已经成了习惯。   在这样明亮坦荡的?人面前,他自惭形秽。   他命令自己不去看那双笑盈盈的?眼睛,绕过裴箴言回了教室。   背后?的?裴箴言没有叫住他。   就这样吧。   裴箴言也会像所有别人一样,吃一两次憋,就会放弃他。   从?来没有人例外。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裴箴言看到他还是来找他了,毫无嫌隙:“你是不是叫陆仅?”   陆仅沉默一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裴箴言的?眼睛又弯起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一句“嗯”已经是陆仅面对一个不熟的?人最大的?突破,再多的?,他一时给不了。   所以他沉默以对,走开了。   裴箴言一次不放弃,两次总该放弃了。   中?班和小班楼层不同,平时午睡和吃饭也都在教室进行,陆仅又很少出教室,他们的?见面机会并不多。   再下一次见面,又隔了两天。   俩人对视的?下一秒,陆仅就挪开了视线。他猜裴箴言不会再想理?他了,有那么多朋友的?人,怎么可能稀罕他。   可他没想到。   “陆仅!”裴箴言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追了上来。   他都不会生气的?吗?陆仅不解地想。   裴箴言就跟完全不记得那两次热脸贴冷屁股似的?,急切地对他说:“我要给你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说完撒腿往教室方向跑,跑着跑着还回头提醒他:“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回来!”   心底的?小小骄傲在催促陆仅离开,但他的?脚步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忐忑不安的?三五分钟的?等?待过后?,裴箴言重?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裴箴言递给他一幅画,昨天画画课上画的?。   歪歪扭扭的?一个圆,用蜡笔涂了好几?种颜色,圆下连着同样歪歪斜斜的?两竖。   这个四?不像的?玩意,裴箴言说那是自己画的?陆仅。   “送给你。”   说着自顾自塞到了陆仅手中?。   陆仅的?书包太小,没法在不折叠的?情况下放下画,放学后?他只能拿在手上带回家。   “今天画画啦?”陆凝霜来接的?他,“画的?什么呀?”   接过画,陆凝霜愣了一下,陆仅已经中?班,画画不该是这个水平,不过她随即还是夸陆仅:“颜色搭配很漂亮。”   “像我吗?”陆仅问。   “……”陆凝霜昧着良心说,“像。”   回到家,陆仅把?画收进了抽屉,思考给裴箴言回什么礼。   他只是不善交际,但礼尚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二天他带了一辆汽车模型去学校,但真的?见到裴箴言了,他却不知道?如何?迈出那一步。   他看起来依然冷淡。   但裴箴言从?不介意他的?冷淡,每一次见到他总是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不管之前在干什么,不管身边围绕着多少朋友,都会第?一时间抛下一切跑向他。   “陆仅!”   除了陆凝霜,陆仅从?未被人这般毫不犹豫地选择,毫无理?由地偏袒。   渐渐地,陆仅默认身边多个人。   裴箴言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给他一寸他就敢进一尺,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陆仅周围,到后?来干脆频繁出入中?(3)班,毕竟还小,他又能说会道?,老师也都纵着他,任由他跑到中?(3)班吃饭睡午觉,上课都得花一番力气,连哄带骗才肯回小班。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小甜心,更?何?况是没体会过热闹滋味的?陆仅,对上裴箴言,无异于虾兵蟹将对上千年老妖,纯情少女对上风月老手。   根本就没有他招架的?余地,节节败退,寸寸失守。   陆仅开始和裴箴言说话,从?惜字如金,慢慢有来有往;把?自己也很喜欢吃的?东西留给裴箴言;偶尔裴箴言中?午玩疯了,睡午觉会迟到,陆仅自觉空着半张床等?他。   一个爽朗的?晴天下午,裴箴言睡过午觉赖在中?(3)班怎么都不肯走,小(1)班的?老师三催四?请过后?实在没办法,只得让他留在中?班上一节课再说。   那节课中?(3)班的?上课主题是朋友。   老师解释了朋友的?意思,让小朋友们一个个讲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谁。   裴箴言第?一个举手,迫不及待地说:“我的?好朋友是陆仅。”   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踊跃发言,最后?轮到陆仅,可他小男孩的?骄傲作祟,在裴箴言期待的?眼神中?难以启齿。   这是他的?常规操作,他总是无法融入班级活动?,无法参与班级话题,老师习以为常,同学们也见怪不怪。   陆仅以为裴箴言会生气,但是完全没有。   等?到下课,裴箴言终于肯回自己的?教室,他走后?不久,陆仅却得知了他和中?(3)班一个男生打架的?消息。   因为那个男生嘲笑他:“陆仅没有把?你当朋友。”   裴箴言:“谁说的??”   “如果他把?你当朋友,他刚才为什么不说?”   在陆仅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的?裴箴言,到了这个时候却像个煤气罐一点就着,一脚踢了出去。   这天陆凝霜照常来接陆仅放学,却见陆仅拉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向她走来。   俩人脸上都有轻微的?挂彩。   陆凝霜担心极了。   俩人走到她跟前,陆仅抿嘴,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郑重?宣布:“妈妈,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裴箴言。” 第59章   陆仅成为裴箴言的?朋友的?过程,类似于一只野生动物被驯服。   那段过往对裴箴言来说早已模糊,他太小了,记忆储存功能尚未完善,只记得一开始陆仅不?爱搭理自己,后来死缠烂打了一段时间,陆仅的?态度才渐渐软化。   而陆仅至今清晰记得全过程。   他是裴箴言第一眼就认定的?人,殊不?知裴箴言亦是他第一眼就看中的人,眼缘这种东西也许多少和长相有点关系,毕竟人类是视觉动物。   但并不全是因为长相。   还有别的,那束刚好照射在裴箴言脸上的?阳光,那个刚好角度绝交的站位,还有他自己刚好开了一个小口的世?界。   他是相信宿命的,那一眼就是宿命。   意义不?明,不?假思索。   裴箴言一直以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全靠自己的?死缠烂打,但如果不?是裴箴言,换一个人缠到幼儿园毕业都没有用,换句话说,陆仅根本不可能给纠缠的?机会。   他们的初识从来不是裴箴言单项的奔赴。   那是陆仅第一次尝试走出自己封闭圈,他渴望触摸光明,却又诚惶诚恐,他根本不确定裴箴言对他有多少耐心,他害怕自己随时会被扔回孤独的深渊,也害怕自己不?能承受封闭圈外的?空气,所?以每一步都慎之又慎。   裴箴言对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而他自己,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勇气。   他就这样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裴箴言带他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人潮汹涌,市声漠漠,这里阳光普照,灿烂华美,这里有不?必压抑的?喜怒哀乐。   那之后,幼儿园老师隔三差五激动地给陆凝霜分享喜讯,告诉她陆仅在幼儿园有什么新的进步。   陆凝霜的?心头大患解决,简直要把裴箴言当成救命恩人。   这也是她后来一直都很照顾裴箴言的?原因。   因为拜裴箴言所?赐,陆仅不?再?是孤独的陆仅,他变成一个性格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稍显沉闷的男孩。   陆仅和裴箴言的?友情维持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久,程度也比想象中更深,随着裴箴言提前进入小学念一年级,俩人的?社交距离更近一大步,至此开启长达八年半的?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他们像大部分的?男生死党一样,一言不?合就干,吵完架却又轻易和好;联手闯祸,也互相扶持。   慢慢地,他们先后进入青春期,从孩童的模样长成少年。   叛逆期如期而至,一起干了不?少傻逼事情,一起发掘对性的好奇,撺掇着一起看过美女,也一起窝在房间看过A-V。   他们预定了将来要当对方的伴郎,约定好七老八十了也要住得很近,跑不?动跳不?动了就每天打打太极下下象棋什么的?,还逼对方发过誓,找了女朋友以后还把兄弟放在首位——那时候他们真的?这么想,毕竟女朋友还只是一个幻想中的?东西,过于抽象,而对方已经实打实陪伴自己多年,孰轻孰重,根本用不着考虑。   如果没有钟尔,这样的友情大概还能维持很久。   陆仅还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钟尔的?场景。   当时他们从食堂出来,一个女生走在他们前面十米左右。   她有一个让人好奇正脸的迷人背影。   裴箴言冲那个方向点了点下巴,示意陆仅看,报以了很大的期待。   陆仅也觉得挺养眼的:“万一是背影杀手。”   “那老规矩。”裴箴言说着就丢下他往前走去。   老规矩指看到疑似美女背影的时候,其中一人超上去,另一人在背后叫其名字,好让其顺理成章回头,顺便看看女生正面。   眼见裴箴言超越了女生,陆仅叫他名字:“裴箴言。”   裴箴言闻声回头,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女生面庞。   凭陆仅对死党的?了解,只消一眼,他就能判断该女生八成是长裴箴言审美上了,于是下一句他就带着坏笑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这出其不意的招数一下把裴箴言搞懵了,周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那个女生,饶是裴箴言平时没脸没皮也经不起在陌生人面前这个丢脸法,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骂道:“陆全我操-你大爷的。”   女生看完裴箴言,又去看陆仅,并没有流露任何羞涩的表情,眼神一片坦坦荡荡,甚至还带着一点揶揄。   看清女生面容的?瞬间,陆仅也有些许怔愣,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颜值能和裴箴言抗衡的人。   命运就从这里开始风云突变,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但当时陆仅一无所?知。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破裂,毛玻璃般划过,他不?知道那是妒忌的?刺痛,占有欲的作?祟。   自那之后,钟尔这个名字高频出现在裴箴言口中,他们固定的?二人组合,开始变成三人-行。   陆仅从来没想过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的?狗血戏码会发生在他和裴箴言之间,他也是生了一段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气了的?闷气之后,在某一天突然晴天霹雳般发现的?。   认识裴箴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处在迁就方的位置,因为他的?世?界太小了,裴箴言又一个人占据了他友情的?全部,所?以吵架了由他先低头,裴箴言喜欢什么,他都拱手让予,意见不?合的?时候,裴箴言倔一会,他就会妥协。   一开始的?时候,陆仅没想和裴箴言争什么,他试图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成全最好的朋友。   可是爱情并不是小卖部冰柜里剩最后一瓶的冰可乐,也不?是只抢到一双的?限量版球鞋。   爱情是无法相让的?东西,自私且排他。   他无法容忍钟尔和裴箴言走得那么近,他们之间所有的?调笑和亲昵,在他眼中都刺目非常。   他讨厌三人-行,渴望单独和钟尔待在一起。   他的?矛盾越来越无法掩饰,裴箴言很快就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嫌隙。   陆仅没有明说,裴箴言亦然,因为他们都怕一摊开来,就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没有人明说,但也没有人退步。   曾经有了女朋友也把对方放在首位的?誓言,显得荒谬可笑。爱情是世间最热烈汹涌的?情感,有人为此付出生命,有人不要尊严,有人放弃道德底线。   尤其是第一次的喜欢,更的不?得章法,难以控制。   他们谁也没想到,在爱情面前,十多年的友情竟不?堪一击。   此局唯一的?解,便是钟尔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偏偏钟尔对陆仅有兴趣。   彼此有好感的?少年少女就像磁铁的?两极,迅速对上了磁场。   陆仅不?再?顾忌兄弟情义,开始遵从自己内心的?向往,和钟尔越走越近。   他让了裴箴言这么多年,一朝不?让,升米恩斗米仇,裴箴言记恨上他了。   某一天忍无可忍地质问他:“是我先喜欢钟尔的?,是我先说要追的,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挖我墙角?”   陆仅火气也很大,反问道:“你搞清楚你们什么关系,我算哪门子挖你墙角?”   认识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对裴箴言说过重话。   可这一刻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恶意。   说完他就后悔了,甚至是痛心的?,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十年的人,亦是他最依赖的?小太阳,是他向这个并不?太友好的?世?界最勇敢的一次尝试才换到的朋友。   当年只敢在心里暗自期盼裴箴言来找自己玩的小陆仅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这样蹉跎这段感情。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双方陷入沉默。   裴箴言的?眼神满是失望。   陆仅突然间惶恐得无以复加,那一刻根本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句妥协的“我退出”冲到喉咙口就要说出口。   但裴箴言没给他机会,掉头就走。   冷静过后,陆仅到底还是收起了牺牲爱情成全友情的?冲动。   这一次争吵也他先低的头,裴箴言接过了橄榄枝。只是至此,他们的三人行彻底宣告破灭,有时候钟尔单独和他玩,有时候单独和裴箴言玩,唯独他们两人之间的单独行动少得可怜。   钟尔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改变的人,尽管和陆仅之间的关系已经很暧昧,尽管陆仅很直白地表达过不?喜欢她和裴箴言待在一起,但她很喜欢裴箴言,这种喜欢无关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所?以这俩人还是常常一起玩。   赢得这场战役,但陆仅完全并不?觉得开心,裴箴言的?存在严重干扰他享受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   和裴箴言渐行渐远让他倍感痛苦,他时常会产生拿爱情换友情的?无私念头。   但看到裴箴言和钟尔有说有笑,他又嫉妒得要命,恨不得将裴箴言完全从钟尔的?生活中剔除。   他们的初中只给初三下学期每周半天的放假时间,这半天是唯一可以去外面放松的机会。   那天陆仅截胡了裴箴言和钟尔看电影的?行程,单独拐走了钟尔。   看的?文艺爱情片,很煽情的?电影。   陆仅从头到尾不?记得那电影放了些什么,脑子里全是裴箴言,他不?停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这人娇生惯养被人宠大,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无论如何,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失去裴箴言。   我不?让他和钟尔看电影不?就行了吗,我为什么还要代替他来,我回家应该要怎么哄他,我还哄得好他吗。如是琢磨着,陆仅伸手去拿饮料,不?小心碰到了钟尔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触电般弹开了自己的?手。   钟尔扭头看他,电影的?光影变化映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她嘴角一丝揶揄却无奈的?笑。   涉世?未深的?年纪,影院里碰手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陆仅压下内心的?惊悸,问:“笑什么?”   “你不?应该顺势拉住我的?手吗?”钟尔反问。   是啊,两情相悦,在黑灯瞎火的电影院里,音乐煽情,光线暧昧,氛围完全到位,有什么理由不更进一步。   可是哪怕钟尔如是点醒,陆仅依然没有亲近她的欲望,他现在满脑子裴箴言,根本无暇思考为什么,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又没有在一起,这样不好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告白?”钟尔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告白了,我们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一切就能水到渠成。   可陆仅说不出口,对这番话,他甚至没有半分动心。   他无法从感性的角度找到答案,只能使用理性思维给自己找到理由:“你不?是说你性单恋吗,谁喜欢你,你就讨厌谁。我跟你告白你就会讨厌我。”   钟尔笑了:“不?会的?。”   陆仅蹙眉。   既然她说不会,他应该照办。   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和耐心哄她开心。   “因为你不?喜欢我。”钟尔终于说出这番反复怀疑过又验证过的?话,心头孤悬的石块陡然落地,她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深感疲惫。   从很小开始,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每当她对一个男孩子产生好感,但只要他们对她回示好感,她就会失去对他的?兴趣。   无一例外。   虽然如果陆仅喜欢她,大概率也无法避免这个结局,但她现在毕竟正对陆仅有好感,得不?到,总归让人沮丧难过。   “什么?”   陆仅能听出来,这并非女孩子口是心非想要男生去哄的?反话,而是一句代表确定的?陈述句。   “我说,你不?喜欢我。”钟尔侧头看他,平静地复述。   “怎么……”陆仅想说怎么可能。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看到她的?第一面,他心里就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为她和裴箴言的?关系嫉妒到要疯。   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冒着友情破碎的?风险也要争取她。   如果不?喜欢,他这么久以来的行为又如何解释。   唯一的?答案只可能是喜欢。   突然,有什么快的抓不?住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把他的?话生生劈断。   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他感知到了其中的?严重性,那是足以颠覆他先前15年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的?存在。   光是那一瞬的闪现,就让他心神俱震,灵魂不?安。   趋利避害的?本能下,他并不想深究。   就让它消失在他思绪的海洋中吧,永远都不要再?被找到。   “你不?喜欢我。”钟尔于今晚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她受够了独自保存一个巨大的、连当事人都尚未意识到的秘密,还出于一点有仇必报的心理——她知道陆仅不?是故意,但他确确实实对她造成了情感上的?伤害,所?以她不?顾他的?抗拒,替他把这一缕神识捉了回来,扔到他面前。   残忍又悲悯:   “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 第60章   钟尔一事上,陆仅也奇怪过,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让着裴箴言,为什么会有这般严重的占有欲,为什么会因为裴箴言对她?的好感而怒火中烧,可是偏偏当他如愿和钟尔单独待在一起,却无暇投入其中,他总是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即便强迫自?己专注,也会觉得通体不适。   一切终于都解释得通了。   他介意钟尔和裴箴言待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嫉妒裴箴言。   他嫉妒的人是钟尔。   从?遇见钟尔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判断失误了,他的紧张并非心动,而是源自?于裴箴言看?到钟尔的反应。   这电影完全看?不下?去了。   俩人走出影院,就近进了星巴克,钟尔买的单。   陆仅心头惊涛骇浪,别说发挥绅士风度,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顾不上,直到钟尔拿了星冰乐回来?,将冰凉的杯身贴到他脸上,他才回神,茫然四?顾。   只言片语轰碎他人的世界观,钟尔面上非但不见半分闯祸的忐忑,而且还隐隐展现一丝幸灾乐祸:“怎么样?,想通了吗?”   陆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失语状态,玻璃窗外人流络绎不绝,说说笑笑地走过。   他们所处的商场顶楼只有一家电影院和一家星巴克,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来?看?电影的,有一家人出来?过亲子时间,也有小情侣你侬我?侬,还有朋友嬉笑打闹,唯独没见两个男生单独的场景。   本?来?很正常的情况,这会却让他倍感惶恐。   钟尔自?顾自?吨顿干了半杯星冰乐,终于听到他在对面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变相?承认了。   钟尔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用吸管搅了一会杯中的冰块,说:“因为每次碰到好笑的事情,你第?一眼看?的永远都是箴言。”   就像她?下?意识会看?陆仅一样?。   陆仅蹙眉,无法相?信钟尔的突破点居然这般微不足道:“就凭这个?”   “对。”钟尔颔首,“不信你下?次可以注意一下?,这招百试百灵。”   当一群人一起大笑,人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关注的那个人。   那时候钟尔还没有听过这条心理学结论。只是每当她?兴致勃勃望向陆仅而他的视线永远流连在别人身上,几次自?讨没趣下?来?,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旦发现端倪,顺藤摸瓜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箴言看?的是我?哦。”钟尔朝他露出一个报复的微笑。   陆仅:“……”   钟尔又说:“伤害了一个少女脆弱的心灵,你是不是该郑重其事地跟她?道个歉呢?”   陆仅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前面说了什么话,做梦。”   钟尔:“……”   那天裴箴言还是等着陆仅看?完电影回家跟他求和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从?这天起,陆仅再?也没有找过他。   最开始出于陆仅下?意识的逃避,他无法面对裴箴言,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躲开自?己。   锦城的民风并不开放,陆仅活了15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同?性恋,这个词汇像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新闻,如同?满目疮痍的战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匪夷所思的怪事,他知道它们存在,但它们和他的生活全然无关,遥远得永远只是新闻而已。   直男往往对同?性恋带着本?能的反感,至于具体什么表现态度,全看?个人修养,但在非公共场合或和朋友的闲聊中,多少都会带着些许不屑和嘲讽。   可是他偏偏成了其中一员。   陆仅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他开始着手思考自?己和裴箴言的将来?。   毫无疑问,裴箴言是不喜欢男生的。   陆仅一面悲伤,一面却是庆幸。   那条路太难走,家庭的反对,社会的舆论,都非轻易可以挑战。   裴箴言这样?明亮坦荡、天生自?带人缘buff的人,应该一生都大大方方走在阳光下?,将来?正常娶妻生子,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不必承受任何异样?的眼光、世俗的阻挠。   可陆仅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裴箴言身边了。   有些事一旦被注意到,就再?也没法装作没有发生。意识到自?己对裴箴言的喜欢后?,这种感情便如同?井喷一发而不可收拾,它在潜意识里压抑了太久,一朝解禁,无可阻挡。待在裴箴言身边的每一秒,这种汹涌而绝望的爱意都在翻涌沸腾。   比起让裴箴言发现后?感到恶心厌恶,陆仅宁愿体面一点,自?己走开。   绝交,搬家,改志愿。   他因为裴箴言而热闹的人生,重新回归寂寥。   这一次是他亲手驱逐唯一的光芒,又亲手关的门。   他知道裴箴言会难过。   他读得懂裴箴言一次次投来?的目光中闪烁的希冀,也知道裴箴言放弃保送考到明辉是什么意思,倔强如斯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把里子和面子都放弃了。   他总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陆仅喜欢一阵,总会忘的吧,年少的喜欢像风,来?去不定。   裴箴言难过一阵,总会好的吧,毕竟有那么多的朋友。   等他冷静了,说不定还可以重新和裴箴言做朋友。   可两年的时间没能磨平他的喜欢。   每一次在校园里遇到,他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收回自?己眷恋的眼神。   想念作祟无法平息的时候,他在草稿纸上写裴箴言的名字,但最终只能把它涂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喜欢是过街老?鼠,见不得光,得而诛之。   那道叫做《书中的箴言》的作文题,是他唯一一次光明正大写这两个字的机会,写完不必费尽心思遮掩。   终于有一次,这两个字不是他的禁忌,堂而皇之出现在他笔下?。   两年时间亦没能消耗裴箴言对他的执念。   “陆仅,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要你帮我?,我?想要跟你当回兄弟,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失去你。”   “因为你他妈的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重要!”   那天裴箴言喝得酩酊大醉,发泄一通后?沉沉睡去,陆仅守在一旁彻夜未眠。   这样?的裴箴言,他当然无法再?推开,那一通悲愤的控诉,听得他的心都要碎了,这种心疼已经不止是精神层面的痛,而是来?自?肉-体实打实的痛楚。   可他必须要想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到裴箴言身边。他不能太热情,会被看?出端倪;但也不能太冷淡,会让裴箴言误会他不够真诚。   要是掌握不好这个度,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友情重新续费,代价是陆仅如履薄冰,几乎每分每秒绷紧神经,克制自?己靠近的欲望。   裴箴言一如既往的黏人,而且比以前更甚。频繁的肢体接触,放学不肯回家,晚上同?睡一张床,发展到后?来?,舔脸,一起旅游。   像一舀淬毒的蜂蜜,一片布满鲜花的沼泽,一场荒诞的美梦。   迷人又危险。   乌镇的乌篷船上,船夫说这个天气花灯很快就会灭掉,许愿不灵。   陆仅许了个愿:“我?想要裴箴言也能喜欢我?。”   他只敢在知道不灵的情况下?许这个愿,因为他根本?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它实现还是不实现。   花灯顽强得超乎预料,火苗在风雨中跳跃摇曳,迟迟不灭。   上岸前,陆仅回头找它。   那个愿望太自?私了,他想改一个。   希望裴箴言平安快乐,一生顺遂。   但满池的涟漪之上,两岸的灯火璀璨辉煌,那盏小小花灯早已湮没其中,无处寻觅。   当晚事情便失控了。   陆仅只在裴箴言的不依不饶下?喝了半杯酒,但夜里裴箴言舔他脸的时候,他没能听从?内心的明令警告,着了魔似的给予了回应。   当时裴箴言的脸与他的脸呈十字交错型,裴箴言专注对付他的侧脸,并朝他的嘴唇方向靠近而来?,而他的吻,便贴在了裴箴言的鼻梁,鼻尖,而后?是人中。   他一方面还知道克制,没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敢虚虚地用嘴唇触碰。   但他同?时也是丧失理智的,因为他想和裴箴言接吻,只等醉的不轻的裴箴言一步步走入陷阱,他便会将其捕获,而后?深入禁地,任意妄为。   也许与酒无关,没有那半杯酒,他照样?会如此疯魔沉沦。   他忘了裴箴言是一个一天之内看?三次18-禁的直男;忘了裴箴言是一个粘人精,惯常用亲昵表达喜欢。   这般对他,就像对待裴钱。   无关欲望,无关爱情。   裴箴言惊醒。   满带惊惧,落荒而逃。   陆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把当头悬在他头顶的刀,终于还是落下?。   裴箴言开始躲他,从?乌镇回锦城的归程,躲到学校和家里。   这种滋味比当陌生人还叫他难受百倍,他宁愿自?己没有在裴正结婚那天走上天台寻裴箴言,只要他不上去,裴箴言就没可能对他说出那番他无法拒绝的话。   至少那样?的话,他如今还在裴箴言心目中保持着体面。   “我?们还是朋友,行不行?”   这是陆仅这辈子说过最卑微的话,他松过一次手,尝过那种入骨相?思的苦,再?也没有勇气试第?二?次。   如果裴箴言说不,他甚至做好了搬家和转校的准备。   裴箴言毫不犹豫答应的时候,陆仅最大的感受并非难过,也不是庆幸,而是自?惭形秽。   是他的一己之私让裴箴言最重视的友情变质变味,这段感情再?没可能回到最初的纯粹。   从?此,他的好朋友需要时时提防他,忍受他,在每一个突生暧昧的瞬间猜忌他,然后?为了维系友情,努力粉饰太平。   那层遮羞布,绝不能被第?二?次扯下?。   “我?前脚跟他说了,他是唯一一个喜欢过我?却没被我?讨厌的人。”钟尔做出个苦恼的表情,“这让我?怎么回答?”   钟尔一直是玩世不恭的形象,当年之事,陆仅一开始没当钟尔多认真,直到她?出国,他才意识到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或许比想象中要多,他对她?始终心怀歉疚,愿意尽力弥补她?。   唯独裴箴言这条底线,绝不允许被试探。   “钟尔,不要拿裴箴言和我?开玩笑。”他的眉梢和嘴角都是冷的,声线带着迫人的压力,“他已经知道了。”   钟尔眨巴了两下?眼睛,以为他在怀疑自?己,连忙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发誓,我?最近两年都没怎么联系过他。”   陆仅:“……”   “哦,你自?己掉的马。”钟尔反应过来?了,“吓我?一跳。”   鸡同?鸭讲。   无语片刻,陆仅把话题拉回正轨:“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回朋友的位置。所以我?拜托你,消停点。”   “我?不想失去他。” 第61章   没劲,一点玩笑都开不?起,钟尔撇撇嘴,在心里?埋汰陆仅,不?过终究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害,知道了!你当我?傻吗?”   陆仅多虑了,直男对于同性的抗拒程度不是儿戏,她不会?不?知分寸到那个地步。   “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根据我纵横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他对我已经没意思了。”   陆仅内心毫无波澜。   裴箴言不?喜欢钟尔了又怎样。   还能轮到他么。   达成保密协议,陆仅终于提起精神来应付故人:“你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了。”   “为了个凯子。”钟尔冲他暧昧一笑,试图误导“是你”的暗示。   陆仅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中计。   没劲!钟尔于今日不知道几次感慨。   提到凯子,她面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个世界上居然找得到除你之外第二个这么瞎的。”   陆仅扯扯嘴角:“英雄所见?略同。”   钟尔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她拿出来打开微信,是裴箴言的消息:“我?吃好了,先走了”   钟尔一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陆仅看,一边提要求:“请我吃饭,我?都没吃几口。”   陆仅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他们出来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太久,不?够吃一顿午饭。   钟尔也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还想着拉你们两个一起吃饭呢,不?过这会?不?会?搞个大新闻出来。”   “他故意先走的。”陆仅自嘲着笑了笑。   裴箴言现在巴不?得?他对钟尔“重燃爱火”,费尽心机给他们制造机会。   省得?他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明辉的贴吧当天中午就开了贴,《这也太刺激了……》。   学校老师和领导偶尔也上贴吧,历史上曾出现帖子内容太过火,楼主和回帖者都被约谈的情况,该贴的标题和主楼都没说明具体事?件,但楼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楼主讲的什么事?,盖楼速度不算快,但上课日的白天有这个速度,妥妥预告了此贴要火,等到放学,热度会?直线上升,等到周末,还要迎来一波高-潮。   当然也有不?少消息比较闭塞的朋友,对着满屏“新来那位”、“7”,“8”的代指一脸懵逼。   下午时间,终于有人艺高胆大,解释了前因后果:“高二7班新转来的妹子貌似和p、l从初中开始就三角恋,今天p带着人在食堂吃饭,l当众把人抢走了,注意,是抢”   当天晚上,帖子开始出现第一波小高潮,而且风向已经转至押注裴箴言和陆仅谁能抱得美人归。   有个“谦虚良善”的id留下了一句让人闻风丧胆的话?:“你们不要以为学校没法查你们是谁”   谦虚良善?谦良?张谦良?   学校领导果然看帖!!   全贴人心惶惶,楼主紧急删除帖子。   *   线上打赌被张谦良坏了好事,干脆发展到了线下。   第二天裴箴言一到教室,会?被一伙人围上了。   “市花哥们为了你赌了两百块!你争气点,虽然陆仅近水楼台先得?月,但钟尔叫你宝贝,说明你赢在了起跑线上。”   “但是你们低调点,张谦良知道了!昨天突然现身贴吧威胁人,妈的吓死。”   “他真是闲的,怎么不?去市花和陆仅那帖子口嗨,那帖还挂在首页呢!”   “这老古董可能根本看不?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别说他,我?特么也查了百度才?知道耽美什么意思。”   裴箴言:“……”   教导主任才没这么闲,之前学校干涉贴吧是因为那个帖涉及辱骂老师,正常情况下,学校领导即便上贴吧冲浪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谁都年轻过。   至于昨天那个ID,裴箴言冒充的。   不?想看这贴,伤口撒盐。   这趟钟尔回来的目的很明确,陆仅的态度也很明确。   他不?会?再?像两年前一样幼稚,非要在人家的两情相悦中横插一脚。   他不?会?再?做惹陆仅讨厌的事?。   只要知足地守着朋友的身份就好。   其实昨天他也想顺势灭掉意淫他和陆仅的帖子。   但是没舍得?。   至少在很多人随手胡诌的想象中,他虚假地拥有过陆仅,也得?到过祝福。   *   钟尔吃饭之类的外出事项一般和陆仅一起,不?过她课间会来八班找裴箴言玩。   八班众人对她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不满她和陆仅走得近,一方面又无法抗拒她开朗不?怕生的性格。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都押了美人归裴箴言,看在钱的份上也得?给她赔笑脸。   当天白天最后一节课是班队课。   钟尔被科普了分班事宜以后,拿笔戳戳陆仅的背:“姐妹,我?也助你一臂之力?,给你个近水楼台的机会,万一呢。”   “……”为图省事?,陆仅直接说,“谢谢。”   铃响没多久,八班响起拖拖拉拉的椅子挪动声,这回换成八班坐到七班的教室里。   裴箴言没到陆仅和钟尔这边来,而是选择和西游组一起挤在角落。   当着两个班同学的面,这是很正常的避嫌,但不?知道为什么,陆仅有种强烈的距离感。   两位班主任一起站在讲台两端,又重复给大家讲述了一遍分班和不?分班各自的优缺点,并且再?三提醒各位同学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而后投票开始。   这一遍投票采用不记名方式,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一个学生有舆论压力?,能够完全凭着内心的想法投票,然后学校根据真实的投票情况做出最终的决定。   按照原计划,投票方式将采用最传统的手写然后人工统计的方式,但是熊大提议可以用微信小程序:“大家坐得?那么近,写了什么旁边的人都能看到,还不?如用微信小程序,每个人选一下就行,也是匿名。”   “这个可以。”snake采纳,“大家把手机拿出来。”   大圣怕一会?卸磨杀驴:“我?们哪有手机啊,学校不是不让带吗?”   有大圣唱的地方就有惨绿少年和:“就是啊,我?们可是时时刻刻谨记校训。”   “装什么?”汤宁无语,“快点拿出来。”   裴箴言举手示意,给班里同学上保险:“那你保证不?没收。”   “不?没收,真是服了你们了。”汤宁不?满,“七班怎么就没人问这种问题?”   snake说:“这个你自己反省一下。”   汤宁:“……”   熊大很快设置好投票小程序,将链接发到了七班的群里,除此之外还得?发给八班,但他没有八班任何一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桥梁的任务就交给了最近在两个班之间如鱼得水的钟尔同学。   殊不?知钟尔踢踢陆仅的椅子,把和裴箴言说话的机会给了陆仅。   手机投票非常快捷,计票结果更是秒出,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最终的投票结果。   分班:3票。   不?分班:82票。   一教室的人看来看去,猜测那三票为何人投出。   陆仅也在混乱中看了裴箴言一眼。   这两天他一直担心裴箴言会?躲他。   两位班主任的眼神不?经意地在裴箴言和陆仅身上飘过,知道这三票里面有两票是他们投的。   既然不分班是众望所归,那么就该和两位好好谈谈心了。   “很开心大家都选择了现在的集体,也谢谢你们相信我?们,说实话?,这个结果真的完全超乎了我?们的意料,按照我们的预计,超过半数选择不分班已经是很好的结果,没想到是接近全部。”snake示意大家安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至于选择分班的同学,大家不?要猜来猜去,我?想这一定是他们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大家尊重他们的决定就好,请这三位同学这几天私下来找我和汤老师。”   有人发问:“只有三个人想分班,那是不是大代表我?们两个班保住了?”   snake说的模棱两可:“这个还不?能保证,最终还是看学校的决定吧。”   钟尔没见识过这等场面,直接震惊了,分别发微信给裴箴言和陆仅。   钟言逆尔:“85个人就我们三个投分班?我?靠,你为了爱情还真舍得?下手啊!!”   这是发给陆仅的版本,发给裴箴言的版本,她把“爱情”改成了“友情”。   lj:“……”   符合他一贯的惜字如金风格。   倒是裴箴言没有回她,他忙着和西游组聊天。   因为更改投票方式,大大缩短了班队课的时间,预计大半节课时的事?情只用了10分钟左右就完美收官。   闲来无事?,两个班互相辱骂一番,八班这才?心满意足拖着椅子回教室。   七班教室空旷不少,陆仅无视snake走前“你抽个没人注意的时间来找我一趟”的眼神,拿出作业做题。   手机又一震。   陆仅本以为又是钟尔的打趣,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   但随着背后一直很安静,他意识到那不是钟尔发来的,否则他不?理,她不可能坐得?住。   微信是熊大发来的。   达哥:“大神,对不起,我?突然发现投票发起者看得?到具体投票选项……”   lj:“……”   达哥:   “如果你要走,那我们保留现在班级的意义也不?大”   “或者根本就不?会?保留”   熊大的语气卑微极了。   “我?们班根本没有人能打过裴箴言”   “还是冒昧地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陆仅盯着最后这句话看了好一会?,不?想的预感席卷全身。   保险起见?,他还是做了一番确认:“还有谁投了分班”   熊大发来一张投票截图。   3张分班票,分别来自lj、钟言逆尔、【蝴蝶】   剩下那一票来自胡梦蝶。   有些伤害,加害者早已忘记,这对他们来说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对于受害者却如影随形,也许要花很多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治愈。 第62章   八班回教室后不久,裴箴言收到陆仅的微信。   “因?为我吗?”   裴箴言能猜到陆仅说的什么,但他没想明白陆仅怎么知道的,为了避免不打自招,他决定装傻。   “什么”   lj:“你不是投了不分班?”   pzy:“……”   裴箴言返回小程序,一通研究也没找到具体投票选项的入口,不由得狐疑道:“能说说你怎么知道的吗?”   lj:“……”   这种无?聊的问题,陆仅不想浪费时间。   裴箴言只看那头的断断续续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一行字跃然屏上。   lj:“你是因为我吗?”   裴箴言:“……”   这种【我就是看你和你老情人旧情复燃所以黯然神伤,决定稍微离你远一点】的理由,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这哥们问这么直接干嘛,都不怕尴尬的吗?   他不怕,他怕啊。   思忖片刻,他委婉地回复:“觉得还是待在自己班里自在点”   陆仅没劝他什么,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临时改主意,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就没了下?文?。   不是裴箴言不提前?跟陆仅商量,而是钟尔回来以后,他关于分班或不分班的决定一直举棋不定,直到投票的最后时刻才胡乱投了“不分”。   胡乱到他现在都有些后悔。   但一方面他又清楚,自己需要和陆仅保持一定的距离。   一句“那你呢,还去尖子班吗”打在输入框中半天,却没敢发出去。   面对陆仅,他越来越卑怯懦弱。   上一次喜欢钟尔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经历,竟然全是和陆仅斗,其乐无?穷。   为什么喜欢陆仅却这么伤人。   *   教师办公室,汤宁和snake正在商量怎么才能劝说裴箴言和陆仅改主意。   “我觉得难度很大。”汤宁很悲观,“我前?几天碰到我姑妈,跟她聊起箴言,她说箴言和陆仅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要他们再装一年死对头,我自己都觉得过分。”   snake小声嘀咕:“你还知道地下情过分呢?”   他倒也不是着急早这么快见家长,但是汤宁把恋爱谈的跟地下党似的,打电话要避开爸妈,约会要拿朋友做借口。   比学生早恋都警惕。   “你不懂我爸有多难搞!”心虚导致汤宁虚张声势,随后她把话题扯了回来,“裴箴言和陆仅都选择分班的话,我们保留两个班能发挥多少作用?”   snake说:“不夸张地说,基本没有?意义。”   汤宁叹气:“老规矩,我负责我弟弟,你负责陆仅,裴箴言要是敲诈我,费用你给我报销。”   两人包括政教处绞尽脑汁想了一堆办法,谁曾想两节晚自修后,陆仅自己找上门来了。   “取消两票分班票。”   直接给汤宁和snake整不会了,反应过来不禁狂喜,snake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和箴言改主意了?!你们什么绝世好孩子!!”   陆仅说:“不是裴箴言的票,是我和钟尔的。”   钟尔待不了多久就得走,她这张票有或没有都无所谓,让她参与投票完全就是为了让她有?点参与感。   裴箴言和陆仅两个人,不管少谁,两班争霸的好戏都无法上演,两位班主任的心又从天堂跌下?地狱。   不过令他们诧异的是,陆仅都回心转意了,裴箴言居然不肯?   就跟老实人发起火来最凶一个道理,软柿子叛逆起来最难消停。   “你劝过他了吗?”   “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   “他哪里不开?心吗?”   “你们吵架了?”   “还是说他不补课了感觉力不从心打不过你?”   陆仅站着一动不动,任凭两位老师跟他打听了半天消息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补充水分,他才面无表情地说:“他一开?始就选的不分班。”   汤宁:“……”   snake:“……”   半晌,俩人齐声吼他:   “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陆仅:“……”   天堂地狱间几个来回,搞得人都虚浮了,汤宁和snake高兴之余,好奇起第三人是谁。   陆仅想了想,觉得这种事等胡梦蝶自己说比较好,就没有?越俎代庖。   *   七八两班几乎满员通过不分班的提议,学校第二天就拍板了这项决策。   snake和胡梦蝶在办公室里交谈许久,她没有?挖开?伤口,只说自己在七班不怎么跟得上进度,想要去更适合自己水平的班级,snake也只得尊重她的决定。为了避免她在接下?去的时间里遭到排挤,两位老师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布具体人员,等到高三自有分晓,到时候胡梦蝶已经进了新的集体,旧班级什么态度什么看法,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除了老师和“三角恋”的三位主角,唯一的知情人便是熊大,熊大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梦话事件对胡梦蝶造成的伤害,私底下?郑重其事地再度找她道了歉,胡梦蝶温和地接受了,但还是没改变主意,成了七八两班唯一一个中途下?车的人。   汤宁一在班里宣布不分班的好消息,裴箴言就意识到陆仅更改了意愿。   pzy:“怎么改主意了”   这话问得婊里婊气?。   陆仅还能为什么,为了配合他的意愿呗。   lj:“不是你说更想待在现在班么”   裴箴言发了两个扭捏的表情包。   从小到大,陆仅真的一直都很迁就他,哪怕他朝令夕改、反复无?常,陆仅也都愿意一一配合。   陆仅的好是一把双刃剑。   让他欣喜,又让他绝望。   *   钟尔自带聚焦能力,裴箴言和陆仅在明辉的名头又太响,短短几天,美女转学生花落谁家变成了全校性热点话题。   校内参与赌局的人数很快超过200,涉及金额太大,庄家都怂了,生怕惊动校方,出于安全考虑选择停止接单。   另有艺高人胆大的学生马上另开新局,那些来不及下?注的便一窝蜂涌去。   高二八班,裴箴言苦口婆心劝西游组别再下?新注。   毕竟他必输无?疑。   而且他也不想赢。   “能不能有点志气??”鲁智恨铁不成钢,“人家一天天箴言宝贝长箴言宝贝短地叫着你,你用你的小脑袋想想她什么意思。我可是听过她叫陆仅的,别说宝贝了,就连个仅仅都不叫,直接连名带姓!”   大圣附和:“你难不成你以为人家想当你妈妈?”   裴箴言:“……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不要再下?注,你们钱实在多得用不完可以送我,我只收一半。”   他表情和语气都太认真,西游组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钟尔叫着“箴言宝贝”进来八班。   西游组刚刚有?一丝动摇的心又重新加固。   钟尔很有?耐心地和大家都打了遍招呼,才问裴箴言:“你周末什么安排,带我出去玩嘛。”   裴箴言:“陆仅没空?”   钟尔说起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名字就来气:“他说要陪猫。”   “你可以去他家陪他陪猫。”裴箴言不顾西游组要冒火的眼神说道。   钟尔难得回来,过不了多久就要走,按理来说他应该要好好招待她的,但他真的不想再惹陆仅不高兴。   万一又是两年。   钟尔要骂人了。   裴箴言给了个比较像样的拒绝理由:“我周六有事,要去给朋友过生日。”   钟尔不买账:“什么朋友,带上我。”   裴箴言:“你不认识的。”   “你带我去我就认识了。”钟尔无?视其中的拒绝潜台词。   裴箴言本来和西游组说好了一起去韩超的生日派对,这会西游组一听,两人眼神那么一交换,马上有?了决断。   大圣:“我突然想起来这周六我七舅老爷家娶媳妇我要去喝喜酒,没法陪你去了。”   鲁智:“我也突然想起来我二姑妈的女儿的老公的发小的妹妹生了个儿子我要去喝满月酒,也没法陪你去了。”   只要能让裴箴言和钟尔过上二人世界,他们可以不折手段。   裴箴言:“……”   钟尔摇头:“好的,那我勉为其难充当?箴言宝贝的护花使者吧。”   裴箴言:“……”   周六下午,裴箴言带上礼物,跟钟尔碰了头,一起前往韩超的生日派对。   路上裴箴言问钟尔陆仅知不知道他们单独出去玩。   “告诉他干嘛?”钟尔没好气?,“哥们还没只猫重要。”   裴箴言犹豫一下?,继续问:“他跟你说了吧?”   钟尔:“什么?”   裴箴言:“我跟他之?间的事。”   “哦,说了。”钟尔反应过来,宽慰他道,“别生了嫌隙,他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裴箴言笑?笑?:“我知道。”   韩超的生日派对没有?包下?会所,也没有挑豪华游轮,就办在他的KTV里,一个富二代20岁生日居然只弄了这点排场,亲民得出乎裴箴言的意料。   韩超说怕他不自在,挑个高中生习惯的场合。   “高中生”当?然是委婉说法。   进KTV之?前?,钟尔挽住了裴箴言的手。   裴箴言:“……干嘛?”   她最好不要说把他当?姐妹,不然他会掐死她。   “凭我的姿色,肯定要惹桃花。”钟尔虽然狂,但说的是实话,“你冒充一下?我男朋友,我没心情对付他们。”   这个理由裴箴言勉强接受。   俩人一起迈入包厢。   韩超立即迎了上来,目光扫到裴箴言臂弯上搭着钟尔的手,面色不由一凝。   “超哥生日快乐。”裴箴言递去生日礼物,分别给俩人做简单介绍,“这是钟尔。这韩超,叫超哥就行。”   韩超的眼神这才从两人的手上移开,笑?着招呼钟尔:“你好,欢迎!随便坐,不要客气。”   韩超提前?跟朋友们打过招呼,所以大家都对裴箴言很客气,敬酒的,邀歌的,邀请玩游戏的,寒暄的,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如钟尔所说,那些男人的眼神都一个劲往她身上飘,要不是拉了裴箴言演戏,怕是这会已经有?好几波人搭讪。   饶是裴箴言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把一圈人都应付一遍,也累得不轻。   倒是韩超今天没怎么找他,忙着和别的朋友喝酒,明显上头,后来唱了几首歌,全是苦情歌。   在裴箴言的坚持下?,钟尔喝的是果汁,他自己也仅仅小酌几口,他带女生出来,总得保障她的安全。   钟尔本来兴致不错,但收到两条微信后就开?始不在状态,注意力全跑到手机上了。   “谁啊?”裴箴言问。   钟尔敷衍道:“你不认识。”   从对方的头像,裴箴言判断那是个男生,而且根据钟尔的反应,对方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   那陆仅怎么办?   陆仅知道吗?   “钟尔,你这样我要跟陆全告状的。”裴箴言认真地说。   他决不允许别人渣陆仅。   “跟他有?什么关系。”手机对面没有?再回复,钟尔心烦意乱地随口问道。   随后她反应过来,陆仅说裴箴言在撮合他们。   裴箴言郑重其事地说:“海别人就算了,你别海陆全。”   小样,自己不要的东西还管那么牢,钟尔把果汁吸管含进嘴里,啼笑皆非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你有?本事当?他男朋友,你又不当?,管真多啊。”   既然钟尔摊开?来说,那裴箴言也不遮遮掩掩了:“我是当不了,你换个人玩我没意见,但我不想看我喜欢的人受伤。”   钟尔刚把一口果汁吸上来,闻言一个岔路吸进气?管,当?即咳得山崩地裂,险些把肺都呛出来。   好不容易平息一些,她顾不得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刚说什么?你说喜欢谁?” 第63章   钟尔这一番反常举措下?来,裴箴言哪怕是个傻子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韩超和几位朋友走进过?来,关??道:“没事吧?”   “没事,不小??呛到了。”裴箴言说着把?两张纸巾塞进钟尔手里示意她擦擦脸,然后跟韩超打招呼,“我带她??下?厕所。”   俩人找了个僻静角落大眼瞪小眼,如此倒也维持了诡异的平衡。   谁都在复盘,试图弄清误会?的分歧点和原因。   但目的截然不同,一个为自保,一个为套话。   敌不动,我不动。   终于,裴箴言觉得再这么下???实在不是个事,他慎之又慎地问:“能说说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吗?”   钟尔大脑经过?飞速运转,奸诈地把?防守和攻击集合在一起:“我什么反应大,你是说我听到你喜欢陆仅的消息以后的反应吗?”   但裴箴言提取出?了其中的套话意味,他目光中的怀疑更浓,语气几乎到了肯定句水平:“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我特么上哪??知道?所以裴箴言真的喜欢陆仅?!各种惊异在钟尔??里轮番滚了一圈,但她嘴上说的却是:“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箴言彻底变成肯定语气。   钟尔回忆了自己的表现,觉得继续嘴硬也没什么意义,只好变相承认了:“随你怎么说吧。”   裴箴言继续问:“那我来的路上问你知不知道我和陆仅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说知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陆仅喜欢你啊小笨蛋!钟尔又一次发起头脑风暴,理清了盘根交错的感情线。   这两个人,两情相悦却不自知,而且都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喜欢。   秒啊,她简直要给他们鼓个掌。   现在只要她轻轻一点拨,就能制造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HE。   “我以为你指的是你们之前有两年?时间绝交,现在和好的事呀!”钟尔真诚地说。   她怎么可能放跑站在上帝视角看大好戏的机会?。   裴箴言的段位在开全上帝视角的钟尔面?前如同洪水中的一段枯木,只有随波逐流的份。   “你跟陆全该怎样?就怎样?,不用管我。但你不要渣他。”   前半句话裴箴言说得言不由?衷,后半句话则是大实话。   他境界不够,没法发自内??祝福陆仅和别人幸福,但他不能看着陆仅受伤害。   “那让给你吧。”钟尔更真诚了,“你也看到了,我有别的鱼,而且我现在对别的鱼比较感兴趣。”   “我靠。”裴箴言要骂人了,“你这么渣不怕天打雷劈吗?”   钟尔滴水不漏地进行了接下???的对话,完全没让裴箴言看出?端倪,最后在他的胁迫之下?对天发誓自己绝不会?到陆仅面?前胡说八道,俩人这才回了KTV包厢,一起待到吃晚饭时间。   本?来钟尔不介意留下?来吃一顿晚饭,但她现在就想把?裴箴言和陆仅凑一块,非说要走,裴箴言拗不过?她,只得跟韩超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   陆小猫自经历绝育手术后一直郁郁寡欢,食欲不振,整个猫瘦了一大圈,而且十?分抗拒陆仅的接触。   “要不我带它回家住几天吧。”陆凝霜说,“这么下???要饿死了。”   “行吧。”陆仅这会?非常后悔没有听网上各种养猫人士的建议——给猫绝育不要亲自出?面?,被猫记恨,最好还?要在猫面?前上演一出?反对的戏码。   他不知道第几次用陆小猫最喜欢的零食,最喜欢的玩具挨个逗了它一遍,都无济于事。   门外?门铃响,陆凝霜过???开门,外?头站着拎了食品外?带袋的钟尔和抱着裴钱的裴箴言。   “箴言来啦?”陆凝霜虽然先跟裴箴言打了招呼,但眼神全胶在钟尔身上。   “阿姨好,我是箴言和陆仅的朋友钟尔。”钟尔自我介绍。   陆凝霜如梦初醒,连“哦”了几声,迎二人进门:“欢迎。”   钟尔看到陆小猫的第一反应:“好胖的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小猫饿了几天,体型还?是比一般的猫要魁梧。   陆小猫听懂了,冲她龇牙咧嘴。   不过?它今天终于对外?界有了一点积极反应,裴箴言把?裴钱放到它面?前,它轻轻舔了舔裴钱的脸。   趁大家都在关注猫,陆凝霜偷偷把?陆仅拉远些?,八卦道:“这是箴言女朋友?”   陆仅看一眼俩人凑在一起的背影,说:“不是。”   “那是你?”陆凝霜眼前一亮。   虽说陆仅处在学习的关键时期,但她并不反对他早恋,相反,她很希望看到儿子的生活中能多出?现一些?让他高兴的人或事。   “不是。”陆仅反驳得更为利索。   “哦……”陆凝霜有些?遗憾地点点头,随即又表明自己的立场,“女孩子很漂亮,人也活泼,你喜欢的话就大胆??追,妈妈不会?反对的。”   “不喜欢。”陆仅??里头涌起钝痛的歉疚。   他对母亲真的算不上孝顺,也不是一个贴??的孩子,身为母亲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依靠,却还?是顾自己清净搬离了她身边,留她独自面?对陆学文。   而他对不起她的事情远不仅于此。   最最过?分的那一件,怕是会?直接击溃她。   陆凝霜怕自己在会?让孩子们感到拘束,很快走了,因为陆小猫对裴钱展现了善意,所以她没有把?猫带走,让裴钱陪着它度过?难关。   陆凝霜在的时候钟尔表现得人模人样?,事实上??里早就憋坏了,等?陆凝霜一走,她就对着裴箴言和陆仅一起蹲在猫窝前看两只猫的场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慨:“你们好像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啊。”   然后满意地看到两个男生同时僵直了背脊。   降了两三秒,裴箴言站了起来,欲盖弥彰地对陆仅说:“我先??吃饭吧,饭都要冷掉了。”   陆仅头也不抬:“嗯。”   钟尔险些?没憋住笑。   裴箴言转过?身来就如临大敌给了她一记眼刀,待走到她面?前,借着拆塑料袋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压低嗓音质问她:“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真不让我说?”钟尔暧昧地朝陆仅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要后悔。”   “我后悔你个头。”裴箴言咬牙切齿,然后扬声问陆仅,“陆全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吃点。”   他本?来不会?自讨没趣打扰陆仅和钟尔的二人世界,但经过?KTV的对话,他怕钟尔渣陆仅,这才当起了监工,不让他俩有过?多的接触,以免发展更深的感情。   陆仅:“不吃了。”   “那你喝点汤吧。”裴箴言说,“给你点了碗汤。”   趁着裴箴言??厨房拿碗筷,陆仅也警告了钟尔:“你能不能消停点,在他面?前胡说什么?”   “记住,是你们不让我说的。”钟尔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到时候不要怪我。”   “莫名其妙。”陆仅如是评价她。   *   因为周六给韩超庆生的缘故,裴箴言这周就没过???裴正那边过?周末。   周天钟尔故技重施,又来找裴箴言一起到陆仅家玩。虽说玩,三人分散在客厅三个不同的方位,裴箴言和陆仅写作?业,她逗猫,互不干扰。   临近中午,西游组在三人群里问裴箴言在不在家。   pzy:“怎么了?”   惨绿少年?:“出?来玩”   裴箴言每逢假期基本?都待在他爸那边,很少和西游组出???玩,西游组不想错过?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   裴箴言看了看眼下?的状况,够诡异了,不能再加人。   于是撒了谎:“不在家,在外?面?”   午后吃完饭没多久,钟尔收了条微信就说自己有事走了,这下?屋里只剩裴箴言和陆仅两个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避免单独相处,就怕尴尬,刚才有钟尔当调味剂,气氛一切正常,但钟尔一走,空气里就弥漫起微妙的味道。   裴箴言觉得,自己还?是找个借口溜吧。   另一边,西游组上QQ看到裴箴言的手机显示wifi在线,怀疑钟尔在他家,俩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俩人决定上门堵人。   江南华庭访客制度很严格,俩人进小区费了不少??力,上楼也是跟着别人刷卡上了11楼,然后爬了8楼楼梯才到裴箴言家门口。   “是东户还?是西户?”大圣不太确定地问。   鲁智也只来过?裴箴言家两次,但他很确定:“东户。”   “开门呐,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藏妹子,你有本?事开门呐。”   雪姨体上身敲了半天门,东户毫无动静。   “难道是西户?”大圣怀疑。   鲁智言之凿凿:“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东户。”   正在这时,西户门开。   裴箴言背著书包抱着裴钱从里头迈了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裴箴言诧异地微微瞪大眼睛。   “你看吧,我说是西户吧。”大圣对鲁智说。   “不重要。”鲁智嘿嘿一笑,他注意到裴箴言身后有一只细长的手伸了出?来递出?一只手机,大概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又“唰”一下?把?手缩了回??。   还?说对钟尔不感兴趣,还?说不让他们打赌。   害羞什么嘛!   西游组淫-笑着走近,大声嚷道:“市花,不给哥们介绍一下?你家……”   你家裴太太。   裴箴言回头看看给他递落下?的手机的陆仅,又看看廊道上越走越近的西游组。   半晌,他放弃挣扎,沉默着往旁边走了一步,让两方视线毫无阻隔地交汇。   陆仅:“……”   西游组:“!!!!!”   在西游组的瞳孔地震中,陆仅不太确定地做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陆仅?你们隔壁班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又来晚了,给各位大爷跪下了,评论发50个红包。   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份晚上更不更的我也还不确定……晚上看文案通知吧 第64章   西游组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借着裴箴言的幌子,他?们狐假虎威地跟借着陆仅幌子的七班斗了大半年,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把干-翻七班当做跟“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同?样重要?的使命。   现在却亲眼看见这两个人从一个家门里出来。   那他们这大半年来来都在干嘛?   大圣痛苦地单手扶额,另一只手伸出去寻求鲁智的搀扶:“我不行了,让我缓缓。   鲁智目光空洞,灵魂出窍。   大圣关切地往他?面前挥了挥手:“胖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鲁智看了他?一眼,说:“我在搜索成语。”   “死胖子我他?妈能指望你个啥!?”大圣气急败坏地骂完鲁智,问裴箴言和陆仅,“你你你你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要一个更确切的答案。   但这话到了裴箴言和陆仅耳朵里,却因为心虚凭空衍生出一点奇奇怪怪的意思,为了撇清暧昧关系,俩人同?时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异口同声道:“朋友。”   那默契,大圣简直叹为观止。   至于鲁智,他?还在那想成语。   因为大脑受到的冲击波太强,他?的辞藻搜索功能受到限制,不若平时灵活。   虽然西游组死皮赖脸不请自来,但来都来了,裴箴言也只能招待,于是招呼着俩人去自己家里。   三人往对面走去。   “这不是你家?”大圣问。   “这陆全家。”裴箴言说,“我家在对面。”   大圣:“谁是陆全?”   说太顺嘴了,裴箴言解释:“就是陆仅。”   大圣又问:“为什么叫他陆全?”   别问,问就是爱称。   “外号。”   “哦……”大圣应了,过了两秒才?找到重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艹!!!所以你们两个连家都住的对门???”   在大圣饱含震惊和愤怒的控诉中,裴箴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望西户。   陆仅正打算关门,止了关门的动作回望。   裴箴言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他?不忍心陆仅一个人孤孤单单。   陆仅犹豫一下,点头说:“好。”   他?回去拿手机和陆小猫,期间裴箴言就和西游组一起站在廊道上等他?,没有先进屋。   陆仅收拾好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裴箴言他?们居然还没走,微怔之余,他?的眼角眉梢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种感觉就好像系携带的时候,一起的人们并没有说说笑笑往前走,而是停下来等,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却能给人强烈的满足感和安全感。   四个人一齐走到东户门口,鲁智的灵魂勉强回窍了,他?从死机后重新启动的绿胖词库中挑出两个成语来,颤抖着指控:“你们两个简直私盐私醋,私房关目。”   这两个成语超出了陆仅的母语词汇量,他?以前没经历过这种场景,狐疑地看向裴箴言。   鲁智:“你们知道私盐……”   裴箴言&大圣:“私你妈,闭嘴!”   裴箴言相当于是示范给陆仅看的:“骂他?就行。”   陆仅:“……哦。”   西游组难得老实,进了裴箴言家,规规矩矩在沙发上坐下来。   要?是陆仅不是陆仅,换做七班任何?一个别人,西游组现在保管上蹿下跳要翻天,但陆仅天生有种压迫人的气场,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裴箴言去储物室翻瓜果零食招待客人,极其自然地吩咐陆仅:“陆全你给他?俩泡个茶。”   陆仅“哦”了一声就熟门熟路进了厨房。   西游组惊恐地对视一眼。   趁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圣悄声问鲁智:“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市花面前说了很多陆仅的坏话?”   鲁智不想回忆:“有吗?”   大圣抱着侥幸心理:“难道没有?”   “有。”鲁智抱住脑袋,“我踏马以为他爱听!”   陆仅给俩人各泡了杯冷白茶,还给加了冰块。   有生之年还能喝到陆仅泡的茶,西游组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陆……”   俩人卡在了称呼上。   叫陆仅太唐突。   也不可能跟着裴箴言叫陆全。   跟着七班叫大神陆神仅哥又显得通敌叛国。   陆仅真的开始怀疑他?俩不知道自己名字,再度迟疑着自我介绍:“陆仅,你们隔壁班的。”   西游组:“……”   裴箴言从储物间拿了东西出来,看,西游组小学生上课似的坐在沙发上不敢动弹,嗤笑道:“两只瘟鸡,你们平时不是很能骂他?吗?”   西游组:“……”求求你闭嘴吧。   陆仅没跟西游组计较,一边帮裴箴言摆吃食,一边问:“这么说来你也没少骂我。”   “我怎么会骂你?”裴箴言反驳。   陆仅问:“不然他们骂我的时候你在干嘛?”   裴箴言毫不犹豫地说:“在原谅他?们。”   “……”陆仅不由笑了出来,“行,我原谅你了。”   西游组:“……”   在极度的尴尬之下,二人想方设法转移话题:“你们两个猫关系挺好哈。”   裴箴言说:“他?的猫搞大了我的猫的肚子,能不好吗?”   西游组:“……”   二位关系匪浅的程度真是不停地刷新我们贫瘠的认知呢。   西游组处于惊惧之下,话始终少?得可怜,但气氛并不沉闷,因为裴箴言和陆仅一直在怼来怼去.   只要走对合适的开头,谁能比他?们更融洽。   西游组这辈子没听陆仅说过这么多话,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被耍得团团转的一方,却完全占不到理似的,这么坐了二十来分钟,他?们决定告辞,找个地好好聊聊。   谁曾想更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   钟尔来了。   钟尔!   这占据了明辉绝对热门话题的三人齐聚一堂,险些亮瞎西游组的钛合金狗眼。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们不知道。   唯独诡异的是,钟尔一来,明辉双骄之间的氛围就冷落不少?,不再插科打诨,坐的位置也看似不经意地分开了。   大圣压低嗓音,对鲁智说:“钟尔到底是谁的?”   鲁智说:“别说市花在和陆仅玩共妻。”   “我艹……”大圣的世界观又一次遭到冲击。   鲁智说:“要?不我们去把赌资要?回来吧。”   “好。”   钟尔眼见二人交头接耳,笑眯眯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西游组连忙否认:“没什么。”   钟尔揭穿了二人:“你们是不是在猜我到底跟谁比较好?”   “没没没……”大圣都结巴了。   “你们看我跟谁比较配?”钟尔在裴箴言和陆仅中间的位置坐下,先凑到裴箴言旁边,“怎么样?”   两张流风回雪的美人脸。   又凑到陆仅边上:“这样呢?”   檀郎谢女。   西游组不得不说,都很配。   “或者……”   钟尔身体后仰,然后各搭着裴箴言和陆仅的一边肩膀,往一处使力,让俩人并肩靠在一起。   她从缝隙中探出一双眼睛,问呆愣愣不明所以的西游组,循循善诱:“但是你们觉不觉得,这样更配?顶配、绝配、天仙配?”   西游组:???   裴箴言:“……”   陆仅:“……”   钟尔能感觉自己手下摁着的两只肩膀瞬间变得梆硬,她还看到陆仅太阳穴边的青筋都微微跳了一下。   在二人有所动作之前,她未卜先知,“唰”地抬起了自己的脚。   各自去踢她脚示意她闭嘴的裴箴言和陆仅来不及反应,两只脚防不胜防地撞到了一起。   彗星撞地球大概也就这威力了。   钟尔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感受余波荡漾。   这撞起的是什么,是滔天的爱意啊!   皮了一把,钟尔没给裴箴言和陆仅任何警告她的机会,接下来的时间她寸步不离和西游组待在一起,西游组要?走的时候她也连忙收拾东西说要?走。   “钟大美女,你不多待一会吗?”大圣问。   “不了不了。”钟尔连连摇头,“小命要紧,快跑。”   她的余光里,裴箴言和陆仅的脸绿到史莱克在场都要自叹弗如。   陆仅也抱上猫,打算回去。   “呀,还早呢。”钟尔明知故问,“你怎么也要?走,不留下来跟箴言过二人世界吗?”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进电梯之前,钟尔向二人扬了扬手机:“我的手机只有98%的电了,不要?白费力气给我发消息。”   西游组:???   明辉双骄:“……”   *   钟尔堪称制造了一场恐怖-袭击,尴尬一直伴随裴箴言到睡下都未消散。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边诅咒钟尔,一边在脑海里演习自己接下来面对陆仅怎样装作如无其事。   寂静的夜里,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来自裴钱。   翻身下床来到裴钱的猫窝所在,裴钱在痛苦地挣扎,垫子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   裴箴言抱起猫,直奔对面,疯狂摁门铃:“陆全!!!”   一起前往兽医馆的路上,裴箴言不断催促司机把车开得再快些,焦急得无以复加:“裴钱,你撑住啊。”   “兽医已经从家里赶到了,别急。”陆仅挂断电话,转述。   裴箴言勉强点点头。   陆仅犹豫一下,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抚:“箴言,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绿胖课堂又开课了   私盐私醋:比喻不能公开的事情。   私房关目:不愿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第65章   裴钱早产加难产,应该是?由楼上装修引起的惊吓过度。   情况很危险,兽医检查过后,当即给它进行了剖腹产手术。   凌晨的街上依然灯火通明,但?是?车和人都少了,闪烁的霓虹因此显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临时从家里?出来来不及换衣服,这会裴箴言和陆仅都穿着睡衣和拖鞋,手术室外的冷光照得?人的皮肤惨白。   “坐一会。”陆仅轻轻拽过裴箴言的手臂,带着人一起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来。   俩人身上都有不少血,但?陆仅很快发?现裴箴言脚上的血并非裴钱的,而是?来自他自己,大?概是?着急忙慌之间脚趾撞到了什么,这会还在渗血,血已经染红了拖鞋鞋头。   “你在这坐着,我?去护士站要碘酒。”   裴箴言顺着陆仅的视线望到自己脚上,心急如焚之下他根本毫无察觉,这会让陆仅一说,才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在大?脚趾上跳跃。   他伸手拉住陆仅的上衣下摆:“不用,小?伤。”   陆仅不放心:“看着还挺严重的。”   “真的没?事。”裴箴言拽紧了他的衣服,犹豫一下,说出自己的请求,“陪我?会吧。”   他们都很担心裴钱及它肚子里?的孩子,但?是?陆仅的担心和裴箴言的担心是?不同的。   陆仅的担忧更多来源于对?裴箴言和陆小?猫的爱屋及乌;而裴箴言的情感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直面裴钱,所以他容易关?心则乱。   “我?知道?。”陆仅轻轻捏了捏裴箴言的肩膀,“我?很快回来,好吗?”   陆仅真的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护士,护士人挺好,一听陆仅说朋友脚受伤就自告奋勇愿意帮忙处理,毕竟人家是?专业的,陆仅没?有推脱,连声道?谢。   裴箴言伤在左脚大?拇指的指甲边缘,指甲和肉轻微脱开。   护士拿生理盐水给他清洗伤口,伤口撒盐一下让他痛了个清醒。   痛归痛,他没?当回事,从小?毛毛躁躁,不是?自己不小?心就是?跟别人打架挂彩,活到今天不知道?受过多少伤,早就习以为常。   他蹙起眉把脸撇开,躲避血淋淋的画面,只暗自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陆仅也是?男生,不曾娇滴滴长大?,这点伤换到他自己身上他压根不会当回事,但?发?生在裴箴言身上,就是?会让他心生不忍。   他伸手握住裴箴言的手,安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裴箴言随即用力反握,借此转移痛觉。   护士手脚麻利,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给缠了两层薄薄的纱布:“纱布明天就可以揭掉,这两天稍微注意一下,别碰水,少走动。”   “谢谢啊。”俩人一通道?谢把护士送走。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但?陆仅并没?有松开裴箴言的手,他想给焦急如焚的裴箴言一点鼓励,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明知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想法,但?他不可自拔地贪恋这样的温存。   等裴箴言挣扎了,再松也不迟吧。   裴箴言只是?安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他人动了动。   陆仅正打算识趣地自己松开,却见裴箴言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贴到他手边。   短短一个须臾,他的心上天入地,历经冒险。   “陆小?猫能揍了么?”裴箴言的视线从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上移开,看向陆仅,故作轻松地问。   今晚裴钱经历的一切都拜陆小?猫所赐,陆仅想了想,说:“还没?好全,再等等吧。”   “妈的你真偏心。”裴箴言有气无力地扯扯嘴角。   “不是?。”陆仅据理力争,“它还没?缓过神来,一揍更抑郁了。”   裴箴言不听解释:“说来说去就是?偏心呗。”   此时此刻陆仅跟个夹在老婆和老妈之间左右为难的夹心饼干似的,过了一会,豁出去说:“再等几天,我?摁住它让你揍。”   裴箴言嘴角勾了勾:“你说的。”   陆仅大?义灭亲:“我?说的。”   手术做了近一个小?时,取出五只小?猫,裴钱脱离危险,但?是?几只小?猫状态不太好,它们没?足月,一只只都跟耗子似的。   “你们要救吗?”兽医示意俩人看小?猫,“先跟你们说明一下,存活几率并不高,跟足月差太久了。”   “救。”俩人异口同声。   兽医进一步确认:“还有一点就是?费用挺贵的,五只小?猫要花不少钱,你们也知道?的动物没?有医保,看你们也都还是?学生吧,最好跟家里?商量好。”   “救。”还是?毫不犹豫的异口同声。   “确认是?吧?那好,你们一会去签一下单子,付一下押金。”兽医说着,视线不经意从两个男生仍然相握的手上扫过。   良好的素养让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他目光短暂的停留却像一根扎肉的刺扫过他们的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俩人仓促松开了对?方的手,转而欲盖弥彰地又去看小?猫们。   五只小?猫,一只跟裴钱一样是?白色,两只白毛带黄斑,一只白毛带黑斑,还有一只是?黑的。   可陆小?猫是?只蓝猫。   “怎么没?有一只像我?家陆小?猫。”陆仅怀疑道?,“这真的是?它的种吗?”   闺女被质疑清白,裴箴言当即怒道?:“我?靠,陆全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想负责吗?是?不是?还要跟你家陆小?猫验个DNA才能进你家族谱啊?”   俩人已经就费用问题达成一致,一起解决,能从家里?骗多少是?多少。   陆仅反驳:“我?说不负责了吗,合理质疑一下而已,瞎激动什么。”   兽医笑道?:“蓝猫和白猫生一堆杂色正常的,如果父母双方有狸花猫基因的话?更正常了,狸花猫基因非常强大?。”   小?猫们需要进保温箱,裴钱刚经历手术也需要住院观察,等裴钱从麻醉中醒来,裴箴言和陆仅便?离开了。   等裴钱醒的时间里?,俩人给五只小?猫起了名字,裴东东,陆南南,裴西西,陆北北。   剩下那只最小?的叫中中。   但?是?在中中的姓氏上,俩人有所争端。   陆仅想要它跟自己姓:“长子已经跟着你家姓了,多出来的一只应该跟我?家。”   裴箴言说:“长子跟裴钱姓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是?裴钱辛辛苦苦生的,给你姓两只已经是?我?的恩慈。”   陆仅:“那你怎么跟你爸姓?”   裴箴言为了争取到冠名权,已经不折手段:“我?跟我?妈姓也行。”   汤箴言?没?裴箴言好听。陆仅:“那你有本事改。”   裴箴言:“现在怎么改,高考后再说。”   陆仅:“……”   谁也争不过谁,最后裴箴言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都别姓了。”   陆仅以为他的意思是?中中没?有姓。   结果裴箴言说:“跟钟尔得?了。”   陆仅:“……”你踏马可真记得?她啊。   钟中中,拍板。   钟尔白得?一闺女。   从宠物医院出来已经近三点,街上空荡荡,耗了半个晚上俩人也都困得?不行,各自靠在窗玻璃上小?憩。   车到江南华庭小?区外,裴箴言打着哈欠从车里?下来,一时忘了自己脚上有伤,没?控制好踩地的角度和力道?,疼得?龇牙咧嘴。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有不少距离,裴箴言看着车开远了才想起自己刚才应该让司机送进去。   陆仅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脚,说:“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裴箴言这点伤哪有那么严重,翘个大?脚趾,注意一下走路姿势,再由陆仅搀扶一把,走回家里?根本不存在任何技术难度。   站在孤悬的月下,吹着徐徐的晚风,这天的夜色格外朦胧蛊惑,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不受控制地说:“好啊。”   说他鬼迷心窍也好,贪得?无厌也好,他都认了。   可谁能拒绝喜欢的人的背呢。   他紧密无间地贴在陆仅背上,双臂圈住陆仅的脖子,闻到陆仅身上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沐浴乳或者是?洗衣液散发?的清淡香味,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这是?一场清晰看着自己沉沦的过程。   “明天你怎么上学?”陆仅侧过头问,月光给他侧脸的轮廓镀了层温润的银边,看着不禁想伸手触摸。   明天?明天都该痊愈了吧。裴箴言的声音闷闷的:“你背我?去。”   “我?说你过分娇气了吧。”陆仅笑了。   “那你还问。”裴箴言嘟哝。   “我?是?不介意啊。”陆仅说,“只要你不介意。”   七班和八班高三仍将作为死敌走下去,这是?裴箴言亲手做出的选择。   一句“我?后悔了”卡在裴箴言喉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卸了力,脸埋下去贴到陆仅肩头,感受着陆仅走路带来的平稳均匀的震颤,任由混杂着甘甜的绝望将自己灭顶淹没?。   真的,真的,真的好不甘啊。   你就不能喜欢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十二点,准时!! 第66章   躺下不到两个小时就天亮,到点了陆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裴箴言真的起不来。   “要不你背我吧。”他?发自内心?地乞求,“我不介意?。”   同?样困得?六亲不认的陆仅全然忘了自己昨天怎么说的,“还是你背我吧。”   “艹。”裴箴言骂道,“谁是伤患?”   陆仅说:“我也可以是。”   这?天毫无例外?迟到了,裴箴言顶着鲁智和大圣复杂的眼神?在?座位上坐下来,早修一下课,他?就把脸埋进了课桌。   太困了。   可怜西游组怕是再也没法里?直气壮跟七班吵架。   裴箴言趴下没半分钟,钟尔就亲亲热热地叫着“箴言宝贝”从八班教室前门进来了。   鲁智现在?看?到她又敬又畏,毕恭毕敬做了个“请”的手势,给她腾位置。   钟尔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她凑近裴箴言,压低了嗓音小声问:“你和陆仅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困,昨天晚上你们干什么了?”   不等裴箴言有反应,她就自问自答上了:“花前月下,干柴烈火?”   “猫早产,送医院了。”裴箴言搓了两把眼睛,耷拉着眼皮看?她,“5只小猫,单数那只跟你姓了。”   “真的?”钟尔很惊喜。   “嗯。”但是裴箴言有要求,“只要你别再乱说话。”   钟尔不再演戏,收了惊喜的表情,眼底又换上揶揄的神?色:“要不怎么说你跟陆仅有默契呢,他?也跟我说了一样的话呢。”   “……”裴箴言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人间险恶,“你早就知道,那你还问?”   “分开?审问、各个击破嘛,不然谁知道陆仅有没有撒谎。”钟尔一点也不心?虚,长吁短叹道,“看?来是真的,你还是没能更近一步。”   “你什么时候走??”裴箴言暴躁赶人,“你体验国内的高中生活也体验够了吧?”   “这?周五晚上。”钟尔接得?很快。   裴箴言愣了一下,正?色打量她,想判断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舍不得?我了吧?”钟尔得?意?地冷哼一声。   裴箴言顿一下:“真要走?啊?”   “嗯,机票已经买好了。休学太久,再不回去要被开?除学籍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牵绊是很奇怪的,裴箴言高一时期的很多?朋友经过一个暑假,到了高二尽管还是天天能在?学校见到,但不可避免成了泛泛之交;但有些朋友哪怕几年不联系,一旦凑到一起,还是能撞起不减当年的火花。   钟尔就属于后者。   她口无遮拦调侃他?和陆仅的时候是真的烦,但她要走?,裴箴言还是舍不得?。   裴箴言问:“你专门追回国来泡的男人泡到了?”   “爹才不稀罕他?。”钟尔露出一个甜美中透着些许狰狞的微笑,“爹这?就去美国泡洋汉子,左拥右抱夜夜换新郎。”   裴箴言抓住精髓:“原来是没泡到。”   难得?他?把钟尔噎到没话讲。   过了一会,钟尔转移话题:“我走?了你们帮我把钟中中好好养着,钟中中住院和后续的抚养费用全部由?本小姐买单,都给我用最好的。”   “那你现结。”裴箴言没好气,“毕竟你这?人一走?就玩人口失踪,到时候白给你养猫。”   钟尔不再耀武扬威,认真说:“这?次不会了,我会常常联系你的。”   那时她比现在?还要年幼还要骄傲,不知如何处里?感情,得?知自己有兴趣的男生喜欢的是别人,说毫无芥蒂是假的。   体体面面地离开?,到了外?面她真的不想再演,就减淡了和裴箴言的联系。   不过她对陆仅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她拉不下脸来找裴箴言,怕裴箴言生气不里?她,这?么拖着拖着,越拖越开?不了口。   乍一在?明辉见到裴箴言,别看?她表面上嬉皮笑脸,事实上内心?慌得?一批。   她都没想过裴箴言那么容易就再度接纳了她。   裴箴言的脸色正?待缓和,却听她说:“我都快走?了,你们满足一下我最后的愿望吧,接下来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吧。”   “……”裴箴言一字一句道,“死、开?。”   钟尔磕到糖了:“巧了么不是,陆仅也是这?么说的!”   又多?了两个知情人士,裴箴言和陆仅在?学校里依然维持互不相干的状态,放学以后跟钟尔一起吃吃喝喝,或者去宠物医院看?猫,她不再直接用语言调侃他?们两个,不过她能用眼神?和表情说话,还是常常弄得?他?们很尴尬。   裴钱恢复得?不错,不幸的是裴西西和陆北北没能救活,分别在?周二和周三去了喵星。   倒是钟尔的钟中中,出生的时候是最孱弱的一只,生命力却最顽强,胃口特别好,几天而已,个头已经追上了老大哥裴东东。   “我真想带它走?。”钟尔趴在?玻璃罩前,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但是带不过去。”   “等它大点办好手续就可以带了。”陆仅说,“你需要的话到时候我们可以帮忙。”   “宠物坐飞机容易出事吧,我老在?新闻上看?到。”钟尔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等它好点了,我让我朋友去养吧。”   裴箴言和陆仅秒懂,一起看?她:“朋友,你居然还有朋友呢?”   钟尔微笑,威胁意?味甚浓:“你们确定要惹怒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明辉双骄齐齐闭嘴。   *   钟尔到明辉来读书?只为体验国内高中生活的消息鲜有人知,一直到她周四晚上请同?学们吃宵夜散伙饭,大家才知道她居然要走?了。   七班和八班她都请了人,不过她只待了不到两个礼拜,很多?人都来不及混熟,就请了些关系比较好的那些。   当然七班和八班要分两桌坐。   “认识大家很开?心?,谢谢你们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我的高中生活完整了。”她举起酒杯敬众人,“提前祝你们金榜题名。”   临近散席,她给每一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唯独没有裴箴言的和陆仅的。   裴箴言等了她一会,确认她没有要给她的意?思,虽然他?已经过了稀罕礼物的年纪,但也架不住她这?个厚此?薄彼法,不由?迷惑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别急,肯定有你的,还有你。”钟尔含笑看?了一眼他?和陆仅,“超级重磅大礼物,明天再给你们。”   次日仿佛为了迎合离别的气氛,是个阴雨绵绵的天。   最后一节自修课,汤宁占用了半节提起一年一度的市三好学生评选又提上日程,一个年级一共10个名额,七班和八班各有2个,八班这?边裴箴言入选得?毫无悬念,七班那边,陆仅的入选也众望所归。还有一个名额则通过投票选举。   “两位同?学周末期间把你们高二以来的奖状,获奖证书?之类的东西扫描成pdf发给我。”汤宁速战速决解决了班务,“没事了,接下来时间自习。”   放学过后,离别如期而至,钟尔和两个班的同?学挥手告别。   裴箴言和陆仅要去送机,俩人先回了趟家放书?包换下校服,然后和钟尔集合,三人一起简单吃了个饭,然后前往机场。   来到海关入口附近,钟尔眼馋陆仅手里的袋子一路了,这?会忍不住问:“你这?什么东西,送我的离别礼物吗?”她又扭头指责裴箴言,“你怎么不送我?”   陆仅冷酷无情地说:“奖状,一会回去路上顺便拿去打印店扫描。”   “……”自作多?情一场,钟尔冷笑,“也好,这?么丑的包装袋,送我我还不要呢。”   陆仅:“……”   时间还有空余,钟尔伸手问陆仅要袋子:“来来来,让姑奶奶看?看?,你们两个都有哪些牛逼的履历……呵哟,牛批啊,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全国物里?竞赛二等奖……怎么全是陆仅的。”她奇怪地看?裴箴言,“你的呢?”   “忘拿了。”裴箴言里?直气壮地说。   “能指望你什么。”陆仅无语,“提醒过你好几遍。”   裴箴言经不起任何批评:“多?大事,你扫你的呗,明天我自己会去。”   “不用去打印店那么麻烦,手机备忘录就能扫描。”钟尔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给二人演示一遍。   “高科技啊。”裴箴言翻身?农奴把歌儿唱,嘲讽陆仅,“记性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白拿了。”   陆仅:。   插科打诨一阵,钟尔看?时间差不多?,说:“我进去了。”   “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钟尔做了个微微抬手的动作又放下:“本来想给你们一人一个拥抱,但是怕有人吃醋不高兴,还是算了。”   又来!   而且是她说得?最明显的一次。   看?在?这?是近期内最后一面的份上,没人跟她计较。   裴箴言扯开?话题:“不是说有礼物要给我们,能给了吗?”   “急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钟尔潇洒转身?,挥了挥手,还念了句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拜拜。”   因着钟尔一句“吃醋”,裴箴言和陆仅回家路上免不了有些尴尬,只剩一些干巴巴的对话,打发沉闷的气氛。   陆仅:“你这?周去你爸那边吗?”   裴箴言说:“去的,他?晚点来接我。”   陆仅点头。   各自陷入沉默,在?心?里把钟尔骂个狗血淋头。   俩人回到家里,在?电梯前分手,陆仅提醒道:“你别忘了扫描。”   “知道了。”裴箴言说,“我回去就扫。”   陆仅颔首。   各回各家。   裴箴言的奖状就放在?玄关处,出门前还记得?的,结果新鞋一试就给忘了,他?拿上奖状回了房间,拖延症一发作又浪费了一会时间。   直到裴正?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再过十分钟左右就到,他?才想起正?事,打开?手机备忘录。   他?的手机是从乌镇回来被偷以后裴正?新给他?买的,买回来到现在?还没用过备忘录,新点进去需要设置一通,他?烦不胜烦地点好后进入,却发现自己的备忘录并不是空的。   而且第一条还是   “一、放任喜欢   1、掰弯陆仅”   他?愣了一下,想起这?是他?在?乌镇发现自己喜欢陆仅以后,在?iPad上之下写的解决方案,因为手机和iPad同?在?一个苹果账号下,就自动同?步了。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人生发生转折的夜晚,看?到了那个惊慌失措茫然无所从的自己。   事情没过去多?久,但莫名像是遥远。   他?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自己喜欢陆仅的事实,坦然接受自己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他?想左滑删除,临近点下去又舍不得?,于是作罢。继而根据钟尔方才教的方法,将备忘录打开?至扫描页面,对准奖状准备扫描文?稿。   窗外?一道火树银花的闪电闪过,照得?大半边天空猛然一亮。   与此?同?时,裴箴言的心?中闪过一道更惊悚的闪电,劈得?他?整个背脊瞬间被冷汗淋透。   查小偷定位的时候,他?让陆仅登了他?的苹果账号!后面分别的时候也没有退出,而是让陆仅继续登着,好在?对方开?机的时候第一时间查到定位。   但小偷很精明,直接刷了机。   手机石沉大海。   后来陆仅下线了吗?   裴箴言找到“查找”app,查看?所有登录了自己账号的苹果设备,过程中整个手抖得?不成样子,这?个app在?这?只手机上也是第一次用,照例得?经过一番设置,他?急躁得?不得?了,好几次点错。   终于,页面进入正?题。   他?一边祈祷着,一边把页面拉了下去。   然后清晰看?到了列表中一个“陆仅的iPhone”。   陆仅还登着他?的账号!   这?意?味着,陆仅的备忘录里会同?步他?的备忘录。   他?嫌同?步照片麻烦,所以这?个功能一直以来都是关闭的,这?也导致了他?错失这?么久以来最容易发现自己和陆仅串号的机会。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陆仅还没来得?及打开?备忘录。   裴箴言快速将陆仅的手机从自己的账号列表踢下线。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门铃。   裴箴言的心?已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强自镇定下来,过去开?门,玄关处反光的镜面中,他?看?到一个面如土灰的自己。   不要是陆仅。   不要是因为备忘录。   他?们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有明确说破过喜欢一事,只要没有说破,一切总能粉饰太平,可一旦彻底捅破窗户纸,就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更何况备忘录里还不知廉耻地写着“掰弯”。   他?再三祈祷后,鼓足勇气打开?了家门。   外?面正?是陆仅。   俩人对视两秒,陆仅缓缓反转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   正?是备忘录,正?停留在?最要命的那一页。   “这?是什么意?思?”陆仅问。   裴箴言甚至不敢再看?正?视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徒劳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陆仅忽然近前一步,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裴箴言的话被迫戛然而止,他?的大脑里有千万朵烟花同?时爆炸,令他?丧失思考能力。   他?就这?么懵懵地被陆仅抱了好一会,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里有一滴热流流下。   他?终于有一丝回神?。   陆仅为什么抱我?   他?没有因此?讨厌我吗?   他?是哭了吗,为什么哭。   “陆仅。”裴箴言局促地唤道,想推开?陆仅一探究竟。   “别动。”陆仅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那么轻又那么卑微,好像怕惊动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别动,箴言,如果这?是梦,让我晚一点再醒。”   俩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了几下。   但他?们都无暇顾及了。   如果他?们打开?,就能看?到钟尔给他?们发来的信息。   “箴言宝贝,你!快!点!去!找!陆!仅!这?家伙从初中就喜欢你了!!!@pzy”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年看?不出自己喜欢箴言,现在?不出箴言喜欢你,本想看?你争气一回,没想到还是什么都要我提点你,没有一点长进!@lj”   “恭喜我的好朋友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们长相厮守,我要登机了,不必回,去忙正?事吧。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钟尔:我!艹!我酝酿那么久!!最后告诉我,我踏马晚来了一步?????   接下去一本就是钟尔的书,bg文《我有病你有药吗》,戳进专栏可见,感兴趣的帮忙点个预收吧~   许泽一年少成名,多年来风头无两。   他对自己的演艺生涯有明确的个人主张,每每令经纪公司头疼欲裂,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八卦媒体拍到许泽一一个月内去了三趟医美整形机构,经纪人忍无可忍,必须要干涉他:“你对你的脸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去那干什么!”   许泽一:“泡妞。”   经纪人:“……你不是喜欢纯天然?”   许泽一:“所以我泡的是医生。”   经纪人:……   不出两天,#许泽一整容#的传闻甚嚣尘上。   经纪人:“没法收场了,承认恋情和默认整容,你选一个吧。”   不等许泽一说话,钟尔提议:“承认整容吧。”   经纪人:?不要凭空捏造多余的选项。   钟尔迷恋地轻抚着许泽一的脸:“要是别人以为这张脸出自我的手,我就发大了。”   许泽一:?   -   钟尔以为,许泽一这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从未对自己动过真情,爱而不得却恰好成就了她一个性单恋患者多年的念念不忘。她想他的时候就夸夸他,恨他的时候就骂骂他,一晃就打发了好多年。   许泽一以为,钟尔本质海后罢了,自己不过是她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爱一个甩一个里面唯一没机会甩的那个。   ——我的青春是一个叱咤呜咽、谁都不服的动荡年代,可是你只消一眼,就整个要走了它。   性单恋者医美圣手x老天追着喂饭大明星   *性单恋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第67章   裴箴言认识陆仅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识过陆仅哭。   不?但如此,而且他也因为陆仅戒掉了哭的习惯,刚认识陆仅那会裴箴言才三四岁,家里的掌上明珠,难免娇气,结果在陆仅面前哭了几次就?遭到了陆仅的嫌弃。   回想那时?裴箴言为了和?陆仅交朋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怕陆仅更不?愿意理他,被迫蜕变成一个?有泪不?轻弹的小男子汉。   往后俩人不?管碰到什么事,不?管怎么吵架打架,都绝不?掉泪。   这是第一次。   在今天之前,他绝对无法想象,有人什么都不?用说,只沉默着用一滴眼泪,就?能让他万般心?疼,以至于他自己的眼眶也开始微微发酸。   陆仅说分不?清这是不?是梦,裴箴言又何尝不?是,狂喜的情绪已经呼之欲出?,但被一层谨慎和?怀疑交织的薄膜拦着,暂时?无法宣泄。   他怕自己会错意。   但不?管如何,他都想抱抱陆仅。男生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眼泪没有任何抵抗力,萌发保护欲是本能反应,哪怕对方也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   裴箴言手贴到陆仅后腰,还来不?及收紧完成一个?真正的拥抱,电梯口突然传来到达的提示音“叮”。   电光石火间两个?人都来不?及多想,仓皇分开,拉远了距离。   过了两秒,裴正提着几箱水果和?牛奶的身影出?现。   裴箴言拾掇好面部表情,快速迎了上去,帮忙提了两箱东西:“爸爸。”   陆仅也在他身后跟裴正打招呼:“裴叔叔好。”   “你们好。”如果裴正仔细点,就?能发现两个?男孩子神色都略带怪异,眼眶也泛红,不?过他根本没留意,笑着跟陆仅寒暄道,“小仅,你吃小番茄吗,还有提子,我买了三串你拿一串去,还有芒果有一整箱呢你也拿点去,箴言跟他妈吃不?完,到时?候浪费。来,进来拿。”   陆仅帮忙把门推到最大,让父子俩通行更顺畅些,裴正先进,而后是裴箴言。   突如其?来的拥抱外加险些被家长撞破的有惊无险,不?得释放而倒灌的愉悦,类似偷情的刺激,叠加在一起制造出?惊心?动?魄的效果,俩人这会都不?知道怎么看对方才好,晦涩目光只是轻轻在空气中那么一碰,半秒钟不?到便各自匆匆撇开视线。   当着家长的面没法再谈,只得压着情绪分别。   在路上,裴箴言收到陆仅发来的微信。   lj:“你空下来跟我说”   裴箴言有一个?私密而连贯的环境联系陆仅已经是三小时?之后。   他反锁房门,一边往床的方向走,一边拿出?手机点开陆仅的微信,但他一直到躺在床上也没能想出?一个?清新?脱俗的开场白。   把所?有表情包翻了一遍,他惊觉自己不?该磨磨唧唧,于是当机立断,给发了好几条句号过去。   期间陆仅在家浪费了三个?小时?。   他是个?效率至上的性格,没有拖延症,闹钟一响就?能从床上爬起来的狠人一个?,鲜少像今天这样无所?事事。   三个?小时?里面他只干了两件事,一是隔十秒钟就?看裴箴言有没有给他发信息,二是隔二十秒钟看一次裴箴言的备忘录——裴箴言把他的账号踢下线了,不?过他事先已经截图,保留了铁证。   所?以裴箴言发消息给他,他完全秒回。   lj:“能打电话?吗”   裴箴言直接拨了通话?过来。   陆仅接起来才发现是视频通话?而不?单是语音。   两张面庞猝不?及防同框,盯着对面的脸,不?约而同沉默了两秒。   陆仅率先开口:“干嘛打视频。”   裴箴言说:“那你改语音好了。”   陆仅没切,目光凝在裴箴言脸上。   “舍不?得了吧。”裴箴言小声嘟囔。   陆仅没想到他上来就?骚,不?由破功,不?可置信地笑了出?来:“你说什么?”   要是说在家门口被陆仅抱的时?候,裴箴言还有点被狼来了骗多以后的惶恐,那看到钟尔在群里发的那几条消息,再联想她这些日子以来种种欠扁行为,甚至陆仅之前的忽冷忽热,就?连那没有交集的两年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现在确定陆仅喜欢他确定得不?得了。   也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你敢说不?是,眼睛都没从我脸上移开过。”   “行,那你别看。”五十步笑百步,陆仅说着就?伸手摁住了摄像头?。   裴箴言那头?顿时?一片漆黑。   裴箴言睚眦必报,也遮住自己的摄像头?,“那谁也别看谁了。”   闹了几句,陆仅把摄像头?松开了。   裴箴言正想也松开,想了想手指又摁回去了,因为他接下去想问点肉麻的问题,不?让陆仅看到脸会比较自在。   “陆全,你初三的时?候干嘛和?我绝交?”   那两年的经历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不?过美好的结局原谅了曾经所?有的不?幸,陆仅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打算轻描淡写揭过,一边说:“钟尔不?是发群里了,就?她说的那样。”   “你的事让人家钟尔替你说?”裴箴言信以为真,都给气笑了,“再说她也没说。”   陆仅继续逗他:“你根据上下文做阅读理解就?行。”   “不?会做。”裴箴言斩钉截铁,转而换了糖衣炮弹,“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多怜爱你几分。”   “用不?着。”陆仅油盐不?进。   在打这通电话?之前,裴箴言认真考虑过要以怎样的话?术宣布他和?陆仅的新?关系,由谁宣布。   怕不?够慎重?,又怕慎重?过头?变肉麻。   两情相悦已是既定的事实,但爱情不?同于别的情感,还是得有一个?明确的开始,否则一段感情如果不?清不?楚地开始,很?可能也会不?明不?白地结束。   只是他没想到,视频接通、看到陆仅的那瞬间,他就?非常肯定,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男朋友。   没有疑问,无需赘述。   而且他能感觉到陆仅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相伴走过那么多年,拥有自成一派的相处模式和?磁场,成了情侣也无法改变他们依旧是死党。   于是双方默契地跳过确认环节。   并?且裴箴言厚颜无耻地直接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这个?环节叫【做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快点。”他催促,松开镜头?,这回改了美人计,“说了下次见面让你亲。”   说得冠冕堂皇让陆仅亲,实际上就?是自己想亲。   这事他五一在乌镇就?想办了。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在一起第一天这种大日子居然只能视频聊天。   早知道被抱住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啃两口。   陆仅的目光沉沉冲他望了过来。   视频聊天的时?候一般人都习惯看对方的脸,很?难产生对视效果,除非特意看摄像头?,才能让对方感受到注视。   “你这算什么条件。”陆仅淡淡道,“说不?说我下次见面都能亲。”   作者有话要说:陆全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   下一更明晚24:00,准时! 第68章   双方看似镇定自若,事实?内心根本没那么坦荡。   毕竟不是什么久经风月的老手,第?一次谈恋爱,对象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搁谁谁不别扭。   互骚过后,大概有足足五秒钟时间,俩人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先受不了的,反正最后一块大笑起来。   裴箴言琢磨着现下让陆仅讲那些腻腻歪歪的少男心事确实?也挺为?难他的,决定给双方一点过渡期。   不为?难陆仅,就为?难陆小猫。   今天是陆小猫绝育后第?一次肯让陆仅抱,耷拉着一张没什么精神?的脸凑在屏幕前。   “陆小猫。”裴箴言今天看陆小猫都特别顺眼,毕竟人家已经从邻居家讨人厌的熊孩子升级成了一家人,他现在面对陆小猫居然有种当人家家长的责任感,“叫我一声。”   “……”陆小猫觉得这人指定有什么毛病,它把脸换了个方向,埋进?陆仅胸前。   “没礼貌。”裴箴言评价,言辞间充满家长对自家孩子的纵容。   “叫你什么?”陆仅接过话茬,“表哥?”   裴箴言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陆全又拿便宜表舅的身份占他便宜。   表舅的儿子可不就是表弟吗。   这还没完,陆仅又补了一刀:“猫一岁抵人7岁,陆小猫3岁,它叫你表弟也行。”   从爸爸降级成表哥,现在干脆成了表弟,裴箴言都给气笑了,偏偏这是事实?,无法反驳。   他亲爹那老婆讨得可真好,害他在男朋友面前始终低一头。   看他吃瘪,陆仅在屏幕那头笑得一脸得逞。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裴箴言讲理讲不过就耍赖,恶狠狠地?问,“都不知道哄我开心的。”   陆仅敛了恶作剧的笑,但眉眼仍含着温情的笑意,这么看了裴箴言一会,他捏着陆小猫的下巴迫使它转头面朝手机屏幕:“小猫,介绍一下,这是爸爸的新男朋友。”   艹……这就是陆仅哄人的方法吗?眼见对面陆仅一派镇静,裴箴言也很想表现得大气一点,不要跟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一样,但他还是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整张脸和?脖子都一点点涨红,尤其?耳朵烧得慌。他忽略了微信视频的像素不高,看起来淡定的陆仅未必真的那么淡定。   陆小猫哪懂这句话有多?大威力,它不耐地?挣脱陆仅的手,跑了。   只剩下俩人隔着屏幕尴尬无比却也乐在其?中,裴箴言细品陆仅那话,提出?了合理的质疑:“什么叫‘新’男朋友?”   “你上岗才几个小时,难道你不新吗?”陆仅反问。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你就说得很有歧义。”裴箴言较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之前有过别的男朋友。”   陆仅:“不知道的那个人是姓裴名箴言吗?”   裴箴言很干脆承认了:“对啊,我之前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干嘛,谁知道你有没有找过别的男朋友,说不定长得还有点像我呢,你知道吧,就是替身,电视里老是演的那种。”   “有毒啊你。”陆仅声明,“没找过。”   裴箴言继续问:“那女朋友?”   “……”陆仅没好气,“没有。”   “陆全我问你,你是纯的……还是双?”裴箴言觉得有些问题还是需要提前说明的,“根据我以前的表现,我觉得我应该是双吧,以后我要是看点小黄片,或者路上有美女多?看两?眼什么的,你可以没兴趣,但希望你理解。”   关于陆仅的性取向,其?实?无法用简单的同性恋或异性恋或双性恋去定位。   他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裴箴言,裴箴言是男生。   但如果裴箴言是女生,他照样喜欢。   如果没有裴箴言,他不会喜欢男生。   陆仅绕来绕去跟裴箴言解释了一通,裴箴言听?得认真,但以陆仅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听?得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陆仅卡顿片刻,选择抬手遮住了摄像头。   裴箴言只听?他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说:“我的性取向是你。”   草……!   裴箴言毫无防备,脸于今晚第?二次涨成猪肝色。   *   周末两?天在见缝插针的联系中过去,隔着屏幕聊天很轻松,裴箴言都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适应了陆仅男朋友这个新身份,他有信心等见面了像个情场老手一样和?自己的男朋友调-情。   结果周天晚上裴箴言回到江南华庭敲开陆仅家的门,俩人一对上眼,他发现自己根本浪不起来,局促得很。   就跟网恋奔现似的,网上聊得再开心,见面了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什么拥抱,什么接吻,计划得好好的,一见面通通作废,光是做到说话利索、眼神?不闪躲都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回来了?”陆仅神?色亦有些别扭,率先装作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   “嗯。”裴箴言向他展示自己手里一袋猫零食猫玩具,“给陆小猫的。”   毕竟以后也是陆小猫的爸爸了,要准备点见面礼。   但是陆小猫尚未彻底走出?失蛋阴影,并不领情,任凭新爸爸如何一一给它展示,它都懒得正眼看,后来听?烦了干脆把脸死死埋到陆仅腿上。   陆仅摸摸它瘦了一圈的身体,跟裴箴言商量:“明天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把裴钱它们?接回来,让它开心一点。”   “行。”裴箴言正是巴结陆小猫的时候,对它有求必应。不过他算算辈分,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小崽子们?叫我什么,爷爷还是外公?”   陆仅说:“可以喊你奶奶。”   裴箴言冷笑,以牙还牙:“那你就是外婆。”   陆仅使出?必杀技:“你别忘了我还是你舅舅。”   裴箴言:“……”   陆仅:“所以崽子们?得叫我一声……”他算了算,肯定道,“舅太?公。”   “……”裴箴言敬佩道,“舅太?公,你可真敢说,说出?来都不怕折寿的吗?”   陆仅只是闷头笑。   澄亮灯光下,抱猫的少年明净爽朗,不见半分平时的内敛沉郁。   这是外人难得一见的场景,只会肆无忌惮暴露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裴箴言心底有什么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顿时蠢蠢欲动起来,痒意顺着血液流动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目光不自觉滑到陆仅鼻尖以下,下巴以上,带起一连串的火星四?射。   那眼神?过于直白,几乎到了露骨的地?步,大家都是男人,陆仅只消一眼就看懂了。   他顿一下,收起笑,把陆小猫放到了一边,以免它碍事。   就在双方打算靠近之时,裴箴言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搅散了涌动的暗流。   来电显示是“妈妈”。这种时候汤婉约打电话过来坏好事,尽管他们?都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免不了一阵心虚。   裴箴言起身走远些,接起电话。   而?陆仅重新抱起陆小猫。   “妈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汤婉约问。   裴箴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在家?”   “对啊。”汤婉约烦躁地?说,“我电脑突然黑屏了,文件都没保存,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就来。”裴箴言说,他本可以说在陆仅家,但他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在汤婉约面前提陆仅的名字。   “你快点,我很急,别人还等着要文件。”汤婉约说着灵机一动,“对了陆仅在家吧?我去让他帮我看看好了。”   裴箴言吓一跳:“别。”   汤婉约莫名:“怎么了?”   裴箴言心虚地?摸了下鼻梁,说:“我就在他家,马上回来。”   “那你不早说,我以为?你还在你爸那没回来。”汤婉约数落道,“每次一回来就到陆仅那里去,我看你已经连自己家在哪里都分不清了。”   “就来就来。”裴箴言制止她的唠叨,撂了电话,再三确认通话已挂断才转身看陆仅,“我妈电脑坏了,叫我回去给她修。”   陆仅点头。   什么暧昧的氛围都没了,空气里弥漫的全是办事未遂的尴尬。   陆仅起身送客,俩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往门的方向走,裴箴言拿著书包和?行李,回想起星期五那天他们?两?个视频聊天时的对话。   ——说了下次见面让你亲。   ——说不说我下次见面都能?亲。   他们?明明说好了的。   如是想着,已经走到了门边。   裴箴言按下门把手,回头看陆仅:“我先回去了?”   陆仅颔首。   但裴箴言脚步被无形的力量困住了,他站在原地?没动。   陆仅继而?问:“你一会还过来吗?”   “过来吧。”裴箴言说。   等他回来再重新酝酿情绪,履行承诺。   但是就算等他弄好电脑回来还有气氛亲,还属于“下次见面”的时间范畴吗?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只是想着,但陆仅直接问了出?来:“待会跟现在算同一次见面吗?”   暗流重新翻滚,比方才更热烈。   这种想到一起的默契令裴箴言心跳猛地?漏一拍。   “当然不算了。”这个“当然”两?字一出?来,裴箴言就意识到自己的诉求太?过明显也太?过强烈,衬得自己像个色中饿鬼。   不过陆仅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也半斤八两?。   要死一起死,要色一起色,谁也别笑话谁。所以裴箴言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陆仅喉结滚动一下,眸色很深:“我也觉得应该不算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覆到裴箴言手上,将开了一条小缝的门拉了回来。   门应声关紧的同时,裴箴言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遮盖了玄关顶上洒下的暖光。   紧接着,陆仅柔软温热的嘴唇压了过来。 第69章   裴箴言整个人都是眩晕的。   他回想起乌镇的雨夜,酒精催化,欲望驱使,那个时候他就想这样吻陆仅,却在失控边缘被当头一棒打醒,悬崖勒马。   他仍能体会到当时的震惊和绝望。   站在如愿以偿的当口回想曾经的失意,虽说苦尽甘来,但并不能抹去曾经的苦涩,回忆里?那个难过的少年,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委屈。   其实上苍够优待他了,从他发?现自己喜欢陆仅开始,不?足一个月他便得到了陆仅,历时非常短暂,但已经足够他牵肠挂肚,尝尽五味。   那么陆仅呢,整整两年多的单恋,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像那天运动会的3000米长跑上,裴箴言奋起直追童天骄,第一圈下来就快要吐血,他当时就想陆仅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为他争取了整整五圈。   陆仅的大脑亦无法思考,此时此刻他正在亲吻的人,他曾狠下心推开躲得远远的,两年不?敢靠近,也曾每时每刻压抑着亲近的本能,拼命掩藏自己见不?得光的喜欢。   他答应过命运,此生无法拥有裴箴言。   这是裴箴言啊,他写在草稿纸上又不?得不?划掉的名字,只敢对着许愿灯说想拥有的那个裴箴言。   现在居然任他采撷。   最开始的那几秒钟,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双唇只是干巴巴地贴着,这算是他们的初吻——不?算幼儿园那次和七班八班篮球场上那次的话,这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   待初吻带来的强烈震慑稍缓,双方很快不满足于浮于表面的亲吻,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而且男生在这方面往往有无师自通的本领。   呼吸交错,唇齿相缠。   遵循着本能,炽热且虔诚,全世界都摒弃在外。   陆仅将裴箴言仍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扯落,十指相扣着抓紧,所有爱而不?得的钝痛,美梦成真的狂喜,他全部的爱意都写在其中。   他从前怕这条路太辛苦,舍不?得动掰弯裴箴言的念头。   即便是过去这两天,他也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低调行事,不?向裴箴言索求承诺和永远,将来必要的时候,他随时随地可以还裴箴言自由。   只要裴箴言退缩,他绝不?勉强。   他的喜欢是成全,而非占有。   长期霸榜年级榜前?二的人,学习天赋体现在方方面面,从青涩到有模有样也不?过几个来回。   只是经此一刻,陆仅怕自己是再也没法放手了。   上刀山下火海,他绑都要绑着裴箴言跟他一起走,他不?满足一时的拥有,他要裴箴言的全部,他要裴箴言天长地久常伴身旁。   一直身处黑暗倒也罢了,可一旦尝过光明的滋味,怎么可能再甘心忍受黑暗。   裴箴言先?喊的停,撇过脸去避开,他调整着鼻息,制止道?:“陆全,先?等等。”   但陆仅尚未餍足,哪里听得进去,单手?拢住裴箴言一侧脸颊固定,强势地凑了过去。   裴箴言抵不过他的坚持,胡乱挣了两下就放弃了抵抗。   不?过这一次裴箴言脑子里?始终记着别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推搡着陆仅的肩膀将人推开些。   四目相对,陆仅看出裴箴言眼底有清明和挣扎在轮替,很显然,难以抽身的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食髓知味,正要再度追过去,裴箴言没有再妥协,一低头把脸埋到了他肩上躲避,闷笑着求饶:“不?行,先?这样,我得回去了,否则要出事。”   都是男生,陆仅一听就懂什么事,他眼眸垂了垂,说:“你出。”   “不?行啊。”裴箴言叹息,“别忘了你家婆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出事了我怎么见她?”   让他一说,陆仅才想起汤婉约找裴箴言的事。   情迷意乱之下时间概念很薄弱,具体不?知道他们在这里?浪费了多?久,但想必短不到哪里去,裴箴言回家的事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方寸之间,只能听到两道?试图平复的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嘴唇胀痛,舌根是麻痛,下颚则因为长时间不闭合而酸痛。   这么歇了两三分?钟,裴箴言感觉自己的鼻息平稳些了,抬起头来。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问:“我走了?”   陆仅颔首。   裴箴言没立刻拔腿就走,光是看着陆仅,他眼底就又生出笑意来,明知道只是短暂的离别过不?了多?久就能再见,却还是生出强烈的不?舍。   他凑近过去,在陆仅的脸上舔了一口,像他曾经不?明白自己的意图却下意识做的那样。   正要走,却见陆仅下意识抬手一擦。   “你嫌弃我?”裴箴言佯怒。   “没。”陆仅否认,“我抹匀。”   裴箴言满意地笑起来,终于推门而出。   走到半道?,等不?及的汤婉约也从对门出来了,看到他,气势汹汹地大老远就骂上了:“死孩子我就这么指望不?上你,半天不来在干嘛啊!?阿富汗过来都该到了!”   裴箴言心中与陆仅温存的快乐尚在作祟,又凭空生出心虚和对母亲的歉疚,两种矛盾的情绪激烈碰撞,发?热的大脑顿时冷却下来。   “这不?是来了嘛?”他嬉皮笑脸,尽量装出平时的态度,迎面揽上母亲的肩膀让她转了个方向,推着她走,“别生气啊老妈。”   “我能不气吗,你说说我打电话给你到现在多久了?!”汤婉约瞪他。   裴箴言油嘴麻舌地哄她:“错了错了,老妈我错了。”   汤婉约的笔电怎么都开不?起来,只得换台式机重做。   一个小时的辛苦毁于一旦,汤婉约非常暴躁,顺带着看裴箴言哪哪都不顺眼。   换做平时,裴箴言早溜之大吉了,才没可能待在汤婉约面前自讨没趣,但是今天他一反常态,又是给汤婉约端茶松水,又是主动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你尽管说”。   汤婉约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欣慰之余不?免警铃大作:“裴箴言,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你老实说,别跟我搞这一套。”   确实闯大祸了,弥天大祸。裴箴言小心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不?是上次母亲节你不?在家么,我现在给你补上。”   “太阳西边出来了?”汤婉约难以置信。   裴箴言一直在书房陪着汤婉约直到她把文?件重新处理好,期间汤婉约数次嫌他碍手?碍脚,当然纯属刀子嘴豆腐心,事实上她非常受用,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过,重做一遍文?件都甘之如饴。   搞定以后她问裴箴言:“你是不是没钱了?”   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不?是啊。”裴箴言说。   离异家庭的孩子就这点好,不?缺钱,父母双方都觉得亏欠他,拼命拿金钱弥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的也觉得他可怜,见到他就要给他塞钱。   不?过汤婉约还是给他转了一笔钱。   裴箴言再回去陆仅那已经有点晚了,陆仅给他留了门没关,他进去的时候,陆仅正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等他。   听到声响,陆仅抬眸看过来。   他一张惯性冷淡的脸上难得生动,而且是无需表情加持,即便面无表情也活灵活现的那种生动。   眉目温情,唇色偏红,全拜裴箴言的吻所赐。   裴箴言觉得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在母亲面前他殚精竭虑,不?受控制地考虑后果,但在陆仅面前,他变得自私自利,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溺毙在爱情的海洋中。   他走近过去,把陆小猫抱开,自己往陆仅的腿上一坐,然后卸下浑身的力气往后靠去,舒舒服服把头枕在陆仅肩头。   他跟陆仅和好第一天就想把陆小猫从陆仅膝上赶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今天终于实现了。   陆小猫当即发出抗议,它最近对陆仅爱搭不理,陆仅又各种哄它,导致它恃宠而骄,每次陆仅抱它它都抱着几分?施舍凡人的傲气。   但这不?代表别人能占它的专属位置。   裴箴言有心想当个好后爹,把陆小猫抱到了自己膝上,安抚道?:“乖儿子,安静点。”   陆仅在他背后忍俊不?禁,伸手过来,将一人一猫环抱住。   陆小猫勉强满意,在裴箴言膝上卧倒。   陆仅收紧手?臂,将裴箴言抱得更紧些,问:“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电脑修不好。”裴箴言笑了,“怕我亲完就跑,不?负责任?”   他有心活跃气氛,不?想提那些不?愉快的话题,结果陆仅却说挑明了:“你是不是对汤阿姨心存愧疚?”   裴箴言扭头看他:“你对你妈妈也是吗?”   “当然。”陆仅说。   看着他娶妻生子是母亲最大的盼望,可他注定会让她落空。   人非草木,他面对她的时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俩人接下去都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陆仅叫道:“裴箴言。”   语气很凝重。   裴箴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以他对陆仅的了解,陆仅会在这个时候表明退路。   他在脑海中编排了一出大戏,陆仅会如何委曲求全,什么不?要名分?,什么只争曾经拥有不?强求明天之类深明大义的言论,而他又该怎么海誓山盟给陆仅信心,然后气氛到位该亲亲、该抱抱,更过分?点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陆仅说的是“明天去找snake和你姐反悔吧。”   “什么?”他诧异。   其实裴箴言不?是没猜到陆仅想说什么,他只是不敢相信陆仅会在这种时候表明关系更进一步的态度。   陆仅一直都是一个高度理性,愿意委屈自己来成全他的人。   陆仅摸摸他的脸,语气近乎诱哄,但完全没给他拒绝的余地:“我高三想跟你一个班。”   作者有话要说:陆仅,占有欲爆棚,逐渐bt 第70章   裴箴言侧身卧倒,脑袋枕到沙发扶手上,腿还搭在陆仅腿上。   他以这种悠闲的姿态打?量着陆仅,像在确认着什?么,眼里有一点不可置信的怀疑,但更多的是纵容的揶揄。   陆仅也不催促,静静地任由他看。   半晌,裴箴言问:“你这是陈述句?”   “不是。”陆仅说。   裴箴言:“啊,那是祈使句吗?”   陆仅:“嗯。”   听到是祈使句而不是陈述句,裴箴言略有些遗憾,不过还是顺着?调侃下去:“可我怎么没听出请求的意味。”   陆仅表情略怪异,过了?会,吐槽道:“你小学语文不太好吧。”   “什?么?”裴箴言莫名。   “祈使句的另一种叫法是命令句。”陆仅说。   裴箴言眨巴两下眼睛,反应过来了,所以陆全在命令他高三?跟他一个班。   孩子长大了?,出息了,翅膀硬了。   会巧取豪夺了。   不比陆仅,这对裴箴言来说并不容易。这种决定哪怕在投票前做都不厚道,更别说投票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七班和八班高三?的格局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两个现在突然反悔,等于把大家耍了?一遍,比一开?始就不答应更残忍。   陆仅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但裴箴言在八班有那么多肝胆相照的兄弟。   裴箴言敛了?眼中笑意,垂下眼眸,两手交叉把玩自己的手指。   似乎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陆仅在一旁耐心等候。   终于,裴箴言抬起头来:“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去找snake他们说吗?”   陆仅点了点头。   弧度很小,但不假思索。   他们二人中只要有一方退出,七八两班的平衡就无法维持。   “陆小人你真的变了?。”裴箴言感慨。   他很少叫陆仅“陆小人”,因?为这个外号和陆小猫有异曲同工之妙,叫的时候,容易给人一种主人看任性不懂事的宠物的错觉,从而站在一个照顾对方、迁就对方的位置上。   陆仅太懂事了?,很少给他这个机会。   陆仅确实变了?。   上次投票他很想和裴箴言同一个班,但看裴箴言投不分班,他就也改了选票。   在裴箴言面前,他一直没有太多自我。   从今以后他不想再那么无私了?。   裴箴言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澄亮的水晶吊灯晃得?他微微眯起眼,他就着半眯眼的姿势看陆仅,语气暧昧:“让我背信弃义,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你想好怎么补偿我没?”   陆仅的视线不自觉凝到他嘴唇上。   “这不算。”裴箴言把那天视频通话中他的逻辑奉还给他,“补不补偿我都能亲。再说就我赚,你不赚?”   陆仅轻笑一声:“没说当补偿,单纯现在就想罢了?。”   裴箴言品了?一下那个意思,又被逗乐了?:“陆全,你谈恋爱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你真的是我那个闷葫芦兄弟陆全吗?”   陆仅不理他,倾身俯下来。   他身形遮住了?头顶晃眼的灯光,裴箴言眼睛舒服多了?,但是两种明暗状态乍然切换,他瞳孔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眼前出现了?轻微的失焦,待那阵不适换过去,陆仅已经近在眼前。   都以为这回能尽兴,谁料到一时性急忽略了陆小猫还在裴箴言腿上,陆仅那么反身一压就压到它了?,虽然没用多大力,但它现在自诩皇帝,忍受不了?陆仅的怠慢,眼见陆仅亲近除它以外的生?物,尤其还是它不共戴天的仇敌裴箴言,它怒火攻心,当即在缝隙间一个转身面向陆仅的腿,一边鬼叫,一边打了?一发无敌猫猫拳,快到都出现了?幻影。   陆仅以为压伤它了?,紧急让开?,查看它的情况。   “它装的吧?”裴箴言到底是后爹,不若亲爹关心陆小猫,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为了印证猜测,他揽住陆仅的肩,作势要去亲脸。   陆小猫果然拿爪子来挡他的嘴。   “这什?么猫啊,嫉妒心也太强了?。”裴箴言冷笑着?掰过陆仅的脸,挥开陆小猫的爪子,一不做二不休就亲了?上去。   陆小猫气到满地打滚,扭来扭去就差扭成麻花。   陆仅也给回应,但是心不在焉,眼睛都没闭,一直往陆小猫那瞟。   第二次接吻非常失败。   裴箴言松开陆仅的嘴唇,站起来作势要走:“陆全你可真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撺掇我对不起班里兄弟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结果你自己连陆小猫都搞不定,让它凌驾在我头上。”   “我只是觉得?它狼嚎鬼叫破坏气氛。”陆仅解释,“你不觉得?吗?”   “不听。”裴箴言冷笑,“你没通过考验,我不会为了你去尖子班了。”   陆仅当机立断捉了?陆小猫去关猫笼。   他回来的时候,裴箴言已经坐回沙发了?,低着头在那摆弄手机,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陆仅已经准备好哄人的说辞了?,正要说话,却见裴箴言把手机往旁边一搁,话筒里?随之出现通话连接音。   他在打电话给汤宁。   陆仅心头一软,他对高三?和裴箴言在一个班势在必得?,也相信自己足以重要到裴箴言放弃班里那些兄弟,但是他清楚裴箴言做这个决定有多为难。   他想过裴箴言也许要好好酝酿一番,也许会趁热打铁提一堆过分的要求作为交换。   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捉猫来回的短暂时间,裴箴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播出了这通电话。   陆仅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电话响了?好一会都没人接。   陆仅看了?眼手表:“这个点你姐会不会已经睡了?”   话音刚落,电话接起来了,接电话的人却是snake:“喂,箴言?”   俩人都一愣,然后陆仅重新抬手看时间,裴箴言也抓着?他的手腕看了?一眼。   都快十一点了。   这下裴箴言哪里还顾得上说正事,当即盘问上了?:“佘老师。”这声老师可谓阴阳怪气,“这么晚了?你接我姐电话干什么?”   snake愣了两秒,然后低咒一声,他声音变远,听起来应该是远离了听筒,远远说了声“你电话,箴言打?来的”。   过了?没两秒钟,汤宁来接电话了?。   “喂,干嘛?”   她故意装得?很凶,但还是没能逃掉裴箴言的盘问:“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在一起干什?么?你今天不回家?舅舅舅妈知道你在哪吗?”   “……”汤宁沉默好一会,色厉内茬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你跟他才多久啊?”裴箴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态教训姐姐,“我们电影院碰到的时候你说你们才刚在一起,这才多久,你就跟人家一起过夜?”   他说这话比陆仅还严于律人宽于律己,毕竟他完全能接受今天留下跟陆仅一起过夜,而且迫不及待的那种。   而他们谈恋爱才三?天。   “我马上就回家了,你敢在你舅舅舅妈面前多说一个字你就死定了?我跟你说。”汤宁威胁道。   陆仅没有很亲近的姐姐,理解不了?裴箴言对汤宁夜生?活的干预,心急地催道:“你能不能说正事。”   汤宁让表弟质问得心虚,听到陆仅的声音,当即口不择言地回怼:“那你们两个还不是这么晚还待在一起?”   裴箴言:“……”   陆仅:“……”   俩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真的让她唬住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慌乱,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裴箴言因?为心虚,加大了嗓门:“我们哥俩这么晚在一起怎么了??”   跟自己最好的兄弟谈恋爱就这点好,干什么都不惹人怀疑,想整天待在一起就整天待在一起,想待到几点就待到几点。   “……”汤宁无话可说,败下阵来,“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到底什?么事?”   “就分班啊……”   “咦,你们知道了??”汤宁奇怪地打断他,“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裴箴言和陆仅又是双双一愣,异口同声:“知道什?么?”   “那你们在说什?么?”汤宁也懵了。   “我们打算跟你说,我们还是决定出去。”裴箴言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还不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觉得?还是去进度更贴合的班级比较好。”   汤宁那头不说话了?。   裴箴言有些心软,他知道她刚当老师,对自己教的第一个班付出了极大的职业热情,他身为表弟本应该配合,但他抗拒不了?一整年高三?和陆仅待在一起的诱惑,于是胡搅蛮缠地给她解释:“我走,陆仅也走,那七班和八班的势力还是很均衡,你们好好引导一下,应该也不影响他们继续对着?干。”   “佘海。”汤宁叫snake,语气里?充满崇拜,“你真有先见之明,你猜怎么着?,裴箴言和陆仅他们反水了?!”   snake远远骂道:“果然不能指望这俩兔崽子!”   裴箴言是典型的【我可以不诚信,但你们不能不信任我】不讲道理派:“什?么意思,snake早就猜到我们要反水了,我在他心目中就这么没信誉吗?”   “你好意思说这话?不好意思,我和你们佘老师都没想到你们这么没有集体荣誉感,这么言而无信,这么冷酷无情。”汤宁没好气地说道,“那我问你们,如果我说,我们考虑把七班和八班按照成绩分成A班和B班,当然班籍保持不变,该七班还是七班,八班还是八班,只是上课混杂呢?”   “虽然比不上年段分班那么精细,但好歹也拉开?了?一点进度区别,A班的上课难度会在现有基础上做很大的调整和提升,你们愿意留下来待在A班吗?” 第71章   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裴箴言生怕汤宁和snake反悔似的,满口答应下?来。   “那陆仅什么想法?”汤宁问。   不等陆仅说什么,裴箴言就代为作答:“他也?同意。”   这爽快程度,给汤宁都?整懵了,挂掉电话以后?问snake:“他们两个?真的是为了课程进?度吗?”   “明显不是。”snake说,“为了两个?人?能待在一起吧。”   汤宁百思不得其解:“两个?男生怎么这么黏人??别人?谈恋爱都?不带这样吧,他们两个?家已经住对门了,学校里还想一个?班,我就想不明白他们从早到晚待在一起是要干嘛。”   snake为明辉双骄正名:“男人?的友情你不懂。”   汤宁嘟哝:“如?果gay里gay气就是所谓男人?的友谊,那我确实不懂。”   那头裴箴言心情非常愉悦,甚至开始期待高三。高三很辛苦,但是身边有朋友还有陆仅,那点辛苦似乎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七班和八班可能有人?反对,不过都?是小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他并没有为能和陆仅待在同一个?班牺牲什么。   裴箴言确认了好几遍电话已经挂断,才和陆仅说话:“你还是得补偿我。”   陆仅果然不认账:“为什么?”   裴箴言理直气壮:“就凭我打出这通电话。”   “你不打,你姐和snake明后?天也?会宣布的。”听汤宁的意思,这个?决策还没有经过学校,但听起来比之前的决定?更为靠谱,没有意外肯定?能实行。   “但我打这通电话的时候是抱着对不起我那群兄弟的决心打的,就凭着这个?你就欠我的。”裴箴言说着上去箍他脖子?,讲不通道理就使用武力,“补不补,你再说一遍你补不补?”   他下?手?没轻没重?,陆仅让他勒得难受,打打闹闹中半推半就着妥协了:“那你要什么?”   裴箴言死活要补偿,可等人?家真的问他要什么了,他一时半会却说不出来,限量版球鞋?游戏装备?或者亲密举动?   这些他都?很喜欢,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奢侈品。   既然敲诈,当然要搞一笔大的。   “你先欠着,我想到再问你要吧。”裴箴言说着打开手?机相机,凑近过去,“拍个?照片,我们的第一张照。”   他们从小到大拍过不少合照,这是第一张以情侣身份拍下?的照片。   两只紧挨的肩膀,两个?微微朝对方的方向?倾斜的脑袋,两张年轻气盛的面庞。   两个?互相喜欢的男孩子?。   拍完陆仅凑过去,跟裴箴言一起看照片,男生拍照没那么多讲究,什么光线角度一概不管,判断一张照片拍得好的标准就是不糊就行。   何况他们本身的颜值都?很能打,经得起前置摄像头的折腾。   简单粗暴地形容,就是好看。   唯一的遗憾就是既不能当头像,也?不能当桌面或聊天背景,连朋友圈都?不能发。   “传我份原图。”陆仅说,“改天去照相馆打印出来。”   “某人?钱包里的照片终于?能换一换了。”裴箴言一边把照片传给他,一边调侃道。   “你知道?”陆仅动作一顿,随即想起他被陆小猫抓到去医院打狂犬疫苗那天,他当时就怕裴箴言猜到,没想到裴箴言真的这么精。   “谁能瞒得过福尔摩我?”裴箴言得意道。   陆仅突然想起一个?bug来:“既然你知道,那你在那玩这么久的单相思?”   “我不确定?啊,那么大一张试卷那么多字,谁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才把它藏进?钱包。”裴箴言反咬一口,“那乌镇的时候我都?亲你了,你还不是继续玩单相思?”   陆仅:“你从小就很黏人?,再说你还喝醉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鼻涕病发作?”   “我哪里黏人??”裴箴言被“鼻涕”这个?形容词气得不轻,“就算我黏人?,我也?不至于?乱亲人?好不好?”   陆仅有理有据,举例子?证明:“陆小猫刚来的时候你连陆小猫都?亲。”   这种奇耻大辱裴箴言能认?就算他现在因为后?爹的身份不得已巴结陆小猫,但他跟陆小猫终究不是一路的,有着永不磨灭的世仇。   “陆全你别给我造谣,我什么时候亲过陆小猫???”   他顶多就是手?贱嘴贱喜欢撩拨两下?陆小猫。   “我没给你把照片拍下?来你当然可以不认了。”   谁也?没说服谁。   都?觉得对方没看穿自?己的喜欢,白白浪费早就能在一起的日子?,纯属智力不足,情商低下?。   其实啊,都?不过是因为太喜欢,才在对方面前患得患失,自?卑作祟罢了。   要不是汤婉约打电话过来,两个?人?指不定?都?能意见不合打起来。   “都?几点了,你还回不回来?”汤婉约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一到陆仅家就不记得回来啊你?”   裴箴言本来考虑留下?过夜,但想起陆仅对他黏人?的指控,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鼻涕,他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就回。”   说着他穿上拖鞋往门口方向?走。   “要回去了?”陆仅追上来问。   裴箴言依旧再三确认电话已挂断,才阴阳怪气道:“不是嫌我黏人?吗,就不在这继续碍你的眼了呗。”   他和陆仅的事情非同小可,绝不能因为低级错误暴露人?前,尤其是在家长面前,更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陆仅一直跟着他走到门口,眼见他真的要推门而出,终于?没忍住抢先一步关上了门,把人?拉住,抱着腰抵在了门上。   四目相对,呼吸相错,眼神和气息都?灼热滚烫。   “到底谁黏人??”裴箴言这种时候也?不忘计较输赢,好战人?设屹立不倒。   陆仅不是他的对手?,投降:“我。陆仅黏人?。”   裴箴言哼笑一声,这才满意了。   他揽住陆仅的后?脑勺,偏过头用力吻了上去。   全世界都?沦陷。   *   第二天汤宁和snake把分?AB班的决策在班上一说,准备升高三以后?把两个?班的人?分?成两等份,保持原班籍不变,根据本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前一半名次进?A班学习,后?一半名次去B班上课,走班式,月考一次就根据成绩重?新调整一次。   果不其然引发一片哀嚎,呼天抢地说不想跟对方班待在同一个?教?室里生活学习,事实上也?就是表个?忠心,凑个?热闹,顺便?拖个?课堂时间进?度。   谁都?必须承认,这是更合适的办法。   自?从高三分?AB班的决策下?来,裴箴言的生活变得非常滋润,心事全无,白天在学校和一群朋友打打闹闹,晚上回家和陆仅谈恋爱。   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有一点小小的焦虑,担心自?己和陆仅的感情东窗事发。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问题,他和陆仅都?还很年轻,远远不到考虑未来的年纪,青春尚可挥霍,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这甚至不如?他想补偿来得现实。   他迟迟没想好该问陆仅要什么补偿。   他现在什么也?不缺,这种快乐像精神鸦//片,让人?上瘾,引人?沉溺,好像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会天长地久地持续下?去。   好像他们永远是少年。   6月5号这天是高三高考的前两天。   次日高一和高二就会开始为期三天的假期,其中6月6号是用来布置考场的。   这对现高二来说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因为这是他们在明辉中学最后?一次当学弟学妹的机会,等再回来学校,他们就是学校里最大的那批学生了。   “等下?次回来,你们就是高三,你们的高考战斗彻底打响了!”这天每一门课的老师都?强调了这点,以此激励学生们发奋读书。   像一记警钟,敲响了裴箴言以为能永恒的甜美梦境。   时间是在往前走的。   这样无忧无虑的夏天是会过去的。   他突然有种长大的紧迫感,深刻反省了近日来自?己的纵情酒色,荒废正事,接下?来的他课间都?没怎么玩,认真刷题。   最后?一节课间临近上课,他有点尿意,就去了趟厕所。   自?篮球赛过后?,八班的人?上厕所报复性地全跑去东厕所就为了膈应七班,他也?不例外。   今天各班的发条都?拧得很紧,下?课了都?在教?室里看书刷题,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厕所门口今天也?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很空旷。   不过厕所里有人?。   不是别人?,是陆仅,正站在尿池前。   裴箴言眼前一亮,一边观察四周敌情,一边走过去,到了陆仅旁边,低头。   “……”陆仅侧过头看他。   陆仅的身体裴箴言不是没看过,以前单纯当兄弟的时候百无禁忌,从小陆仅mini版看到小陆仅plus版再到小陆仅hard版,他什么没见过。   他们都?一块打过飞机。   但这是他以男朋友的身份第一次见小陆仅,一时半会没舍得移开目光。   “看够了没?”陆仅面无表情地问。   “没。”裴箴言说着,伸手?。   陆仅:“……”   沉默片刻,他迷惑地问:“裴箴言你他妈在干嘛?”   裴箴言满脸无辜,说:“帮你扶住。”   “松开。”陆仅看了一眼厕所门方向?,“不需要你把尿。”   裴箴言不听话,还恶劣地撩拨了两下?:“别客气。”   “艹。”陆仅咬牙骂了句脏话,“你这样我尿不出来。”   预备铃刺耳地响彻校园,裴箴言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与此同时,他灵光一现。   “我想好补偿了。”裴箴言也?瞟了一眼厕所门方向?,确定?没人?,他凑近陆仅的耳朵,压低了嗓音,说,“你让我当攻。”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追文篇幅长了会淡忘前面的剧情。我想说,一个年级12个理科班,七班和八班成绩远超年段平均,能在前十占6个位置,第一考场占16/35个位置,最后考场没有人来自这两个班,运动会几乎每个项目都拿奖……不管是学习氛围、已有的成绩和将来的成绩趋势,学校和老师对这两个班抱有极高的重视和期望、有心想保留这两个班,但也会有【跟着别的班按成绩分班会不会更好】、【学生们意下如何】的担忧,所以势必要经过一系列的讨论和改进。   我认为这个逻辑是可以自洽的。 第72章   “你让我当攻。”   陆仅:“……”   沉默片刻,他正要开口,裴箴言抢先说话了,信心十足的?样子:“不行,这个不算,我本来就是,不能浪费补偿机会。”   “……”陆仅又沉默一会,催促,“快点,要上课了。”   裴箴言跟陆仅当了十几?年?兄弟,彼此太?了解,他敏感地从察觉到陆仅有扯开话题的?嫌疑,当即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陆全什么意思?,他也打算当攻?   这次换陆仅先发制人:“难不成等着?我给你扶么?”   裴箴言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什么攻攻受受的?问题一股脑抛到了九霄云外:“来吧。”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事情,一下笑了起来,“现在不嫌弃我了?”   陆仅反问:“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上次我上完厕所没洗手给你钥匙,你就跟吞了只苍蝇一样。”裴箴言指班队课一对一拉手那次。   “……”陆仅认真?跟他讲道理,“那接吻和往嘴里吐口水本质是不是也一样?但你能接受后者吗?”   “……”这一局裴箴言还真?说不过他,甘拜下风。   就在裴箴言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陆仅说:“怎么可能嫌弃你。”   真?嫌弃上次就不会直接拿了钥匙塞口袋里了,但凡当时换了任何?一个别人,他都不可能给这个面子。   呵哟,会说甜言蜜语了。裴箴言感慨。   孩子长?大了。   陆仅下一句:“这都受不了,我以后还活不活了。”   裴箴言:“……?”   孩子真?的?长?大了,连调//情都这个尺度了。   他下意识想侧身去看?陆仅。   他这一举动,让陆仅真?的?有点慌了,怕被滋到,真?的?伸手打算扶他一把。   谁料到这个时候西游组突然急匆匆冲了进来,俩人下课时间争分夺秒刷题,临近上课老师进教?室了才?想着?要来上厕所。   两方人马都让对方吓了一跳。   陆仅动作一顿,收回手。   西游组对视一眼,大圣先没忍住:“我靠,陆神?,原来你也会玩这种低俗游戏。”   鲁智附和:“就是啊,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男生玩得?好抓对方一把都是常事,他们也如此理解陆仅此举。   陆仅:“……”   裴箴言:“……”   有西游组在,明辉双骄怕被看?出端倪,没有任何?交流,安安分分解决了生理问题,各自回教?室。   回到教?室,陆仅给裴箴言发了一条微信:“不要跟他们玩低俗游戏”   平时裴箴言朋友满天下,勾肩搭背插科打诨的?,他都能接受,没想过干涉什么。   但低俗游戏他真?的?接受无能。   pzy:“= =没玩,放心”   这点男德他还是知道守的?。   发完这条微信,裴箴言默认聊天结束,把手机收了起来。   结果没过几?秒,口袋里又一震。   lj:“你去你爸那么?”   pzy:“去”   lj:“说好了?”   pzy:“嗯,我爸一会来接我”   接下来三天假是为了给高三腾高考,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节假日,要从接下去的?两个周末要补回来的?,这也意味着?裴箴言接下去的?两个礼拜都不能去裴正那里。   从前的?陆仅会懂事地表示理解。   但现在的?陆仅是这么回的?。   lj:“能不去吗?”   裴箴言很乐意在家陪陆仅三天,但问题问题是裴正开车过来得?将近一个小时,这会肯定已经出发了。   他再恋爱脑,也干不出让老爸半路打道回府的?事。   pzy:“下次好吗?”   陆仅那头“正在输入中”一会,发了个“o”。   然后没有下文了。   裴箴言是很典型的?男生性格,大大咧咧的?,一直到第二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仅好像有点不高兴。   陆仅不主动找他,他找陆仅,陆仅也理,但始终有点爱理不理。   “你生我气了吗?”视频电话里,裴箴言不太?确定地问。   陆仅默认。   “为什么啊,因为我来我爸这里了吗?”裴箴言思?来想去只想的?到这个原因。   陆仅也觉得?自己似乎过分小气,本来打算自己生着?闷气默默消化掉,但终究没忍住:“你每次放假都去你爸那,就不能陪我一次?”   裴箴言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说了下次吗?”   陆仅:“下周根本不放假。”   “那就下下周啊。”裴箴言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难以置信地问,“陆全,你怎么连我爸的?醋都吃?你每天能见到我,我爸就指望着?放假几?天。”   陆仅:“……”   他不是不懂裴箴言说的?道理,但他还是烦躁,他虽然每天能见到裴箴言,但是在学校得?从早上七点上学装到晚上九点的?不熟,满打满算其实也没有太?多相处时间,就指着?周末能过过二人世界,去外面玩一玩逛一逛,但是裴箴言一次机会都没给过他。   干脆陷入了沉默。   裴箴言也不说话了。   陆仅以为他和裴箴言会发生谈恋爱以后的?第一次争吵,结果裴箴言看?了他半晌,突然像只偷吃到鱼的?猫,心满意足地笑开:“到底谁才?黏死人了?”   *   两天高考转眼过去,全体?高一高二返校上课。   校园内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明显空旷许多,食堂和小卖部不再那么拥挤,路上看?不到高三学生蓝色的?校服。   高二的?高考一年?倒计时也正式开数。   所有人的?弦都拉紧了,中午午休课大家都没舍得?睡觉,全在奋笔疾书?。   汤宁走?进教?室,拍了下手,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大家,今天有空军飞行员的?宣传过来开宣讲会,我们班有同学感兴趣吗?”   很多男生都有当兵梦,当一名空军,驾驶着?战斗机穿梭在蓝天白云之间,男孩子们光想象一下都热血沸腾。   安静的?教?室立刻骚动起来,好几?个人都跃跃欲试,举手示意:“我我我!”   “空军飞行员要求非常严格,咱们整个学校也不一定能出一个。”汤宁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例举自己知道的?一部分空飞录取要求,“男生身高165以下,185以上……哦我们班没有,还有近视、地包天,身上有比较大的?疤痕,纹身、身体?素质娇弱连运动会1500米都跑不动的?,X型腿O型腿都免谈,直系亲属有违法犯罪前科的?也免谈,不要去浪费时间,还不如在教?室多刷两道题。”   大部分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闻言乖乖放下手,只剩两三个男生还举着?手。   其中包括裴箴言。   “市花你干嘛?”鲁智小声说,“你不是近视?”   裴箴言说:“我就听一下。”   他两只眼睛都有100度左右的?轻微近视,不符合体?检标准。   “我的?老天鹅啊。”鲁智以为他打算戴个隐形眼镜去挑战空军飞行员招募,“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隐形眼镜?人家要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给你检查一遍的?好不好,我听说连激光矫正了都不行的?!”   裴箴言示意他闭嘴:“今天又不体?检,就是个宣讲会,我去听下。”   “不是,你管他今天是什么,反正你进不了,你听什么?”鲁智更迷惑了。   裴箴言不理他,高高把手举着?。   汤宁和裴箴言表姐弟关系很亲密,但不至于对彼此了解得?事无巨细,再加上裴箴言平时要么不戴眼镜要么戴隐形,汤宁自然以为他的?视力是正常的?,便没有阻止,放了行:“那你们三位同学现在去阶梯教?室集合。”   八班三人一起走?出教?室,去阶梯教?室走?东楼梯更方便。   七班走?出一道人影。   俩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路上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来到阶梯教?室。   教?室外面的?投屏上放着?宣传片,门口也摆了宣传手册和海报,画着?军人威严的?姿态和身后广袤的?蓝天。   裴箴言看?着?陆仅驻足,也看?到他眼里的?希冀,他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梦想,终于来到他面前。   这样的?场景令裴箴言突然心生不舍,如果陆仅顺利实现梦想,那注定他们没法上同一所大学,注定他们今后聚少离多。   但他更祝福陆仅。   他知道陆仅为空飞梦付出了多少。   他喜欢的?男生此时此刻被梦想笼罩,意气奋发又志在必得?,耀眼得?像在发光。   他由衷感到自豪。   眼前这一幕,正是他前来旁听宣讲会的?目的?。   陆仅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是有第六感的?,比如陆仅当时就猜到那是来自裴箴言的?消息。   他侧头找人,果不其然看?到几?米开外,裴箴言手里拿着?手机。没看?他,但是眉眼带着?笑意,冲他微微挥了挥手机。   陆仅打开微信。   pzy:   “陆小人冲”   “这个空嫂我当定了” 第73章   陆仅本来没多想什么,这?声“嫂”就是那个意思,毕竟貌似没有给男性创造一个专门的叫法来对应“空嫂”。   他正想回复,却见那头把这?句话?给撤回了?。   然后断断续续编辑了?好一会。   陆仅这?会大概明报裴箴言在闹什么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裴箴言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词代替“空嫂”。   pzy:“这?个空军家?属我当定了?”   陆仅回了?个【你又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的表情?包。   然后说:【空嫂好】   裴箴言发了?大概二十个暴打的表情?包。   前来参加听宣讲会的学生不少,少说有百八十个,不少男生明知自己条件不达标,但还是怀揣着从小?的崇拜和憧憬前来过个眼?瘾。   但一个女生都没有。   招飞那边来了?四五个人,有飞行学院的学生,也有正式的飞行员,还有一个领导,都挺高冷。   领导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肩上一杠三星,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每当看到拐角处走出?来的是男生,他的眼?神就会黯上一黯,就这?么在明暗间反复且无缝地切换着,一边还要?痛心疾首地念叨着:“往常再不济也能骗来那么两三个女生的,这?届是怎么回事?”   “长官,你们难道有指标啊?”登记基本信息的时候,裴箴言自来熟地问。   “当然有了?,而且我们几个招生小?组之间还要?比赛的。”物以稀为贵,以多为贱,领导对男生不冷不热,转头看到裴箴言的脸,态度马上变了?,“同学,你怎么不邀请几个女生一起来嘛!”   “……”裴箴言一下都让问懵了?,“啊?”   “去,你回去叫几个过来,保家?卫国又不是男生的专利,女生也可以的。”   就差直说“你出?卖个色相”了?,要?是以前裴箴言不介意帮个举手之劳,但今非昔比,他看一旁登记表格的陆仅一眼?,断言拒绝:“不行,我女朋友知道要?吃醋的。”   陆仅写字的动作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顿,嘴角稍稍勾了?勾。   领导的注意力被陆仅的侧脸吸引,发现也是个帅哥,对裴箴言的态度马上变了?,仿佛刚才那个满脸堆笑的人不是他似的,转而对陆仅和颜悦色:“这?位同学,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叫过来一起听一下呗?”   裴箴言恶作剧心理发作,报复地插嘴:“他也有……”他本来想一洗空嫂之耻的,但终究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男朋友”三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条路的艰辛,他和陆仅的关系,不仅需要?瞒着父母瞒着朋友同学,即便在陌生人面前也得守口如瓶。   他顿时没了?逗对方的心思,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三个味同嚼蜡的字:“女朋友。”   “那把女朋友叫过来听听嘛。”领导为了?完成kpi不折手段,“上不了?没事,就当支持一下男朋友的梦想嘛。”   “他已经来了?。”陆仅填完表,直起身。   领导眼?前一亮,四处张望着找女生的身影:“哪呢?”   没有女生啊,他纳闷地看向陆仅,向陆仅的身高发出?一声“呵”的感慨:“同学,你身高多少?我们限高的,你这?身高有点危险了?啊。”   *   宣讲会先?播放宣传短片,而后由?飞行学院的学生代表和飞行员分?别进行了?演讲和招飞流程介绍及大致要?求,都非常简短,加起来也就差不多半节午休的功夫,后面留了?时间让学生咨询。   和裴箴言一起来的两个八班的男生都有问题要?咨询,约裴箴言一起上去。   裴箴言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近视。”   两个男生明白了?,留下他一个人他坐在原位置上。   裴箴言目光淡淡追随着陆仅。   刚才那位领导挺喜欢陆仅的,跟他多说了?好一会话?,后来聊到结尾,俩人一块往出?口方向走了?几步,裴箴言听到那位长官笑着调侃:“要?是真成了?飞行员,就要?做好老是见不到女朋友的准备啊,小?姑娘有上交男朋友给国家?的准备吗?”   陆仅笑了?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裴箴言。   裴箴言压下心底情?绪,冲他微微扬了?扬眉。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结果陆仅结束聊天以后给他发了?条微信:“不开心?”   裴箴言摸摸自己的脸,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没有啊”   陆仅下一条消息发来了?:“全程都不开心”   整场宣讲会裴箴言确实?一直心不在焉,但陆仅明明坐在他前面,而且看起来全神贯注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关注的他。   可他要?怎么说?   说我很遗憾我们两个都是男生?   说我好像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心甘情?愿把你上交国家?,说我已经开始舍不得你了??   说我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他没法说。   pzy:“没睡午觉,太困了?妈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发了?两个沙雕表情?包。   陆仅没再追问。   lj:“走吗?”   pzy:“走,我跟我同学说一下”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阶梯教室,阶梯教室所?在的科技楼本就人烟稀少,加上是午休时间,更是空空荡荡。   陆仅跟在裴箴言身后两步,路过厕所?,他轻咳了?一声。   裴箴言闻声回头。   陆仅往里做了?个偏头的姿势,率先?进去。   不久后裴箴言也跟了?进来。   陆仅对着厕所?门犹豫一下,洁癖又发作了?,用鞋尖把门碰上,伸手向门锁的表情?非常嫌弃。   裴箴言捕捉到他的意图,先?他一步把门落了?锁,他装作没心没肺,笑道:“怎么了??”   陆仅把他抱住,说:“抱会。”   不过两秒,裴箴言的背脊和头颈都卸了?力,脸埋下去,到陆仅脖颈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空荡荡的心被什么重新慢慢充盈,他的彷徨像海退潮慢慢远去。   “你不想我去报考空飞吗?”陆仅问。   裴箴言用力摇头:“不是,当然不是。”他想了?想,补充说,“可能是太久没见你了?。”   三天假期他一直在裴正那边,今天早上直接到的学校,对热恋期的情?侣来说,担得起“太久没见”了?。   外面断断续续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别的学生咨询完回教室。   谁也想不到这?扇门后有谁,涌动着什么隐秘不为人知的暗流。   陆仅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今天我们不上晚自习了?吧。”   “那去干嘛?”裴箴言问。   “约会。”陆仅说。   “说得简单,我爸妈不可能帮我骗汤宁。”裴箴言很心动,但现实?不允许,谁让他有个当班主任的表姐,想找人冒充家?长都没可能。   陆仅说:“那就不请假了?,直接逃课。”   “你怎么变得这?么野?”裴箴言感叹。   明辉对逃课的管控非常严格,一经核实?就给处分?,除此之外想逃课也很难,校园围墙周围遍布红外线和监控,唯一离开学校的途径就是正大光明走大门。   但非放学时间离开校园又得凭请假条。   放眼?全校就没几个人逃学成功的。   陆仅说:“我那有一张没用过的请假条,之前想请假但后面没请。”   “那还要?一张呢?”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去不去。”   裴箴言从小?就是个会来事的,对闯祸有种上瘾般的着迷,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不但如此,他还特别乐观:“我就不信学校舍得给我们多重的处分?。”   陆仅假意去办公?室复印资料,顺便复印了?几张假条,留着后面万一有不时之需。   放学时间一到,俩人背上书包,拿着伪造的假条,上附班主任及年级组以假乱真的签名,在门卫的注视下坦坦荡荡离开了?明辉。   猛吸了?两口空气,裴箴言说:“全是自由?的味道。”   “明明全是车尾气。”陆仅轻哂。   “你这?人就很没劲。”裴箴言吐槽。   “那你干嘛跟没劲的人一起逃课?”陆仅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勾肩搭背着一块等车。   裴箴言接得顺溜:“我做慈善。”   “做慈善做到跟人谈恋爱,你也是奋不顾身。”   “嗯呐。”裴箴言点头,“锦城第一慈善家?非我莫属。”   晚饭他们打算去一家?最近很火爆的粤菜馆,虽是工作日,但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不少桌。   快排到的时候陆仅说自己去下厕所?,裴箴言怕错过号,没有一起去。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熟人了?。   自从韩超的生日派对过后,裴箴言就没见过他了?,网络联系也很少。   裴箴言一开始以为是因为那回自己不识好歹带着钟尔先?走没留下吃晚饭的缘故,带着歉意找过韩超两次,但对方显得略为冷淡,他也懒得上赶着了?。   他在人情?世?故中被宠大的,就算理亏,两次闭门羹也是极限了?。   当然……除了?陆仅。   双方乍一见面,都微微一愣。   “箴言。”韩超率先?打招呼,在他四周看了?圈,“一个人?”   “跟朋友一起。”裴箴言说。   韩超点点头,停顿一下,问:“女朋友?”   “啊?不是。”裴箴言否认。   正说着,他注意到裴箴言的眼?神落在自己身后某处。   回头一看,果然是陆仅从洗手间回来了?。   陆仅依然对着韩超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基本的礼仪也不讲究,熟视无睹地走了?过来,勾住裴箴言的脖子,问道:“到我们了?吗?”   “没。”裴箴言说。   他和陆仅勾肩搭背是常态,但这?次他能感觉到陆仅带着几分?故意和挑衅的成分?。   倒是韩超看到陆仅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完全没介意陆仅的不礼貌,笑着对裴箴言道:“你们两个今天不上课?我有这?家?店的vip,预留了?包厢,你们要?一起吗?”   裴箴言脖子上陆仅的手臂微微圈紧,无声的暗示。   即便陆仅不提醒,裴箴言也不可能傻到破坏二人世?界,他摇头:“不用了?超哥,我们……”   按照正常逻辑,韩朝前应该也只是和他们客套一下,他直接找个客气一点的理由?拒绝就是了?,没必要?解释太多。   但回想到刚才宣讲会上的一幕,他再度心生不甘。   凭什么他和陆仅的喜欢永远只能存在于黑暗中。   他第一眼?就认定的陆仅,优秀的会发光的陆仅,世?界上他最喜欢的陆仅,很辛苦地偷偷喜欢了?他两年的陆仅,凭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在韩超的注视中,裴箴言抬手,攥住了?陆仅垂在他肩头的手指,笑着看着韩超,语气稀松平常,但任谁都听得出?他没在开玩笑:“谢超哥,今天男朋友有点不开心,我得哄一下。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一起吃饭。” 第74章   出柜是裴箴言的一时冲动,但他?说出口以后并不后悔,就这么坦然地看着韩超,像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他?脖子上陆仅的手臂微微一紧。   这个意外显然也把陆仅弄得措手不及。   裴箴言没有看他?,只把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些。   陆仅回握。   韩超惊愕地在他们俩人之间来回打转,直到有一个漂亮的女生过来,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怎么没等我,害得我在厕所门口等你半天。”   “我过来确认下座位。”韩超这才回神?,侧过头安抚了女伴一句。   女伴撒着娇说了句什么,而后看向裴箴言和陆仅,问韩超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韩超敷衍点点头,没给双方介绍,伸手揽住女生的背,跟裴箴言道别,“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进去了。”   “好。”裴箴言也颔首。   韩超两人走开以后,裴箴言扭头看陆仅。   两人对视着不说话。   但裴箴言看得出来,陆仅是很开心的。   “不要太感动。”他?眉峰一挑,得意地说。   陆仅难得不嘴硬,还顺着他?的意思说话:“确实挺感动的,省得别人觊觎你了。”   “你又来了。”裴箴言是真的不觉得韩超的取向有什么值得扒,每次见他?,他?身边都是不同的漂亮姑娘,“那你说他为什么带美女来吃饭。”   陆仅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韩超不是双性恋,就是恐同深柜。   他?从发现并接受自己喜欢男生到今天也有两年多的光景了,这期间他渐渐掌握了一个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神?奇技能,那就是鉴gay能力。   他?像有个雷达,能够在人群中识别同类,要说一眼就认出可能夸张了些,但只要打过几?次交道,基本瞒不过他?。   裴箴言进这一行时间还很短,道行太浅,看不出来很正常。   何况陆仅太清楚别人对裴箴言有兴趣是什么样子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不过他?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跟裴箴言计较太多,就凭裴箴言这个好战的性格,不会轻易认输,陆仅不愿意一直聊那些扫兴的人,干脆扯开了话题:“怎么突然想着告诉别人了。”   他?们没有明确聊过,但双方都是默认暂时不公开的,毕竟两个男生不比一般男女谈恋爱,锦城也不是什么民风开放的地方,公开纯属自找麻烦。   “想给你个名分?。”裴箴言反思一番,“不过现在回想,会不会冲动了点?”   “挺好的。”陆仅安抚他?,“可惜我没有什么能出柜的对象。”   他?也很想给裴箴言的勇敢一点正面回馈,但他?除了裴箴言基本没有别的朋友,剩下一个算是朋友的钟尔更是早八百年前就知道内情。   裴箴言对自己占据了陆仅友情和爱情几?乎全部的位置一事非常满意,开开玩笑说:“这样挺好的,我喜欢……”   他?想说,我喜欢宽敞,你别放别人进来。   但话说一半,他?一股脑咽了回去。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陆仅八成会牢牢遵循,从此把自己的世界封闭得更严实?。   现在他能陪着陆仅,但如果陆仅通过了空飞审核呢?那他就没法再陪在陆仅身边。   他?又怎么忍心让陆仅孤孤单单。   他?希望陆仅到了大学能拥有正常的社交,有聊得来玩得好的朋友,生病了有人照顾,开心了有人分享,难过了有人安慰,哪怕只有一个。   他?不贪心,霸占陆仅的爱情世界即可。   至于友情,他?可以给别人腾一点地方的。   只要陆仅能保证,他?是无可撼动的NO.1就好。   “这样不好。”裴箴言改口,“你回头交几?个朋友吧,然后出柜回馈我。”   “谁爱交谁交。”陆仅兴致缺缺,“麻烦。”   好不容易排到号子,刚翻开菜单,陆仅的手机进来一个来电,是snake打来的,明辉强制学生参加晚自习,做班主任的又得时不时去班里逛逛,管管记录看看考勤什么的,很容易就发现了陆仅不在。   这不就打电话过来问责了。   几?乎与此同时,裴箴言的手机也响了。   “你接我的,我接你的。”裴箴言提议。   snake会看在他是小舅子的份上多担待点,汤宁也有点拿陆仅这幅油盐不进的性子没辙。   接起电话。   裴箴言:“我和陆仅在外面补课。”   陆仅:“我和裴箴言在外面玩。”   裴箴言:“……”   陆仅:“……”   裴箴言捂住话筒,匪夷所思地问陆仅:“大哥,你这情商我真他?妈服了,你说点让别人舒服的话,你能死吗?”   陆仅觉得裴箴言才叫死咸鱼不认清现实搁那瞎扑腾:“你觉得我说补课她会信?”   裴箴言:“那你好歹也给她一个更容易接受一点的理由啊!如果有人跟你告白,就算你心里嫌他?丑,那你是不是还得给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什么现在是关键时期不想谈恋爱,什么你喜欢长发不喜欢短发之类?”   snake和汤宁把他?俩一顿批,勒令他俩赶紧回学校,这件事情他?们徇了点私情,暂时压下来了,没有上报学校,怕闹大了以后两个学生吃处分?,虽说学校未必舍得对两位尖子生下死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碰到处理的领导铁面无私,给两个孩子的档案留下污点就很麻烦了。   裴箴言看似乖巧,“嗯嗯啊啊”满口答应,实?际上研究菜单研究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打算半途而废。   陆仅就直接多了:“吃完饭再回来,现在还没上菜。”   裴箴言:“……”   艹,这人的情商这辈子都别指望了。   先后关断电话,陆仅说:“我会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裴箴言懵了。   陆仅不理人了。   裴箴言回忆了一会,想起他?之前随口说的那个关于被告白的问题,陆仅这会在给他?拒绝别人的方案。   这哥情商低,还死要面子,说两句情话能要他?老命。   不过裴箴言非常满意了,他?没打算把手机换回来,打算直接就着陆仅的手机点餐,他?对着陆仅的手机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和脸。   还能解开。   他?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陆全,你的密码我生日,真的是听说鲁智和大圣他们设置成这样你才跟风的吗?”   陆仅惜字如金地说:“不是。”   他?疯了才跟西游组的风。   “啧。”裴箴言的满足全写在脸上了。   陆仅忽视裴箴言偷腥猫般的表情,对着裴箴言的手机试自己的生日。   没成功。   陆仅把手机给他?丢了回去,表示自己很无语:“己所欲,何不施于人?”裴箴言亡羊补牢,立刻改密码,还狗腿地把面部解锁的录制功能送到了陆仅面前。   陆仅表面上不动声色,连手机都不愿意拿,事实?上非常受用,得亏裴箴言也愿意配合他?,任劳任怨帮他?转动手机,让他非常顺利地完成?了录入。   整顿饭下来陆仅没吃几?口,因着招飞办的领导提醒陆仅身高危险,裴箴言也没敢多劝。   时间已经是八点多,再赶到学校已经来不及参加多久的晚自习,俩人干脆把课给翘了,径直回了家。   自从裴钱生了小猫,它和三只小猫就是陆仅家的常客了,陆小猫渐渐恢复了生机,虽然失去了雄风,日渐懒散和肥胖,但它对老婆和孩子还是挺好的。   它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裴箴言则给陆仅量身高,拿了本英汉大词典压在陆仅头顶。   “多少?”陆仅问。   裴箴言一边在墙上用铅笔做了个记号,一边特别认真地说:“两米零一点八。”   陆仅:“……”   裴箴言叹息:“完了,陆全,你还是改行当篮球运动员吧。”   陆仅转身,俩人位置互换,他?拿字典在裴箴言头上一压,也很认真地说:“一米四八点一,完了,裴箴言,你还是改行当七个小矮人扮演者吧。”   裴箴言笑骂道:“……你妹啊。”   他?拂开头顶字典的压制去看自己的身高,182.6,跟上次量的几?乎没差。   倒是陆仅,严防死守还是高了三毫米,这会都184.7了。   裴箴言对自己的身高只是有点惆怅,但如果就此停格、没能超过陆仅,他?也完全能接受,谈不上多遗憾,男生身高只要超过一米八大关就是另一个境界,够响派了。   但陆仅不一样,战斗机驾驶舱空间狭小,身高超过一米八以后,大部分空军就会被安排别的职务,想当飞行员很悬,如果超过空军规定的185身高,那更是没戏,连进空军队伍的几?率都渺茫。   他?的个头真的不能再长下去了。   “我有个办法。”裴箴言神?神?秘秘地说。   陆仅已经习惯了这人满嘴跑火车,听他如是说,根本没当真,只不过抱着哄男朋友开心的心态才装作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什么办法?”   裴箴言有两个朋友,父母个头都高,但他?们本人个头都像随了隔壁老王,一个从初二开始,一个从初三开始,就没怎么长了。   为什么不长了,两位同学不约而同、痛心疾首表示,因为自己没把持住,早早受了美色的诱惑。   虽然没有明确的科学实验数据证明个子跟童贞有直接关联,不过这种说法流传甚广。   就跟常喝酱油皮肤容易变黑、刮腿毛容易长密一样,传得多了,也就像回事了,哪怕专家说这是无稽之谈,但你还是很难彻底忽视它。   “我愿意为了你的梦想牺牲我的身高。”裴箴言一本正经地说。   管它能不能限制身高,哪怕单纯爽一把也行啊。 第75章   记得很早以前,应该是初二初三那个年纪,有一个叫做“男孩子们,说实话,如果?你遇到很喜欢很喜欢的女生,你会迫不及待占有她,还是忍着舍不得碰她”。   裴箴言闲来无事拿着这个问题去问陆仅,陆仅在这两个答案之间来回扫视,不答反问:“你呢?”   “那我肯定是迫不及待啊。”裴箴言不假思索,“不然谁知道珍惜到后来便宜了谁。我谈恋爱,我又不做慈善。”   “哦。”陆仅其实觉得这两个答案都挺耐人寻味的,一时难以抉择,不过一起长大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他和裴箴言早都习惯了互损,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会选择跟裴箴言唱反调,“那我舍不得碰好了。”   时隔几年,裴箴言具体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评价陆仅的答案了,但肯定没什么好话。   不外乎要么损人家孬,要么损人家怂,要么损人家道貌岸然。   这其中当然有好朋友之间插科打诨的成分?,不过他也确实是打心眼里无法理解的。   而现在时过境迁,他成为陆仅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人,成为陆仅问题中的那个主角,他必须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珍视。   甚至开始理解舍不得碰对方的心态。   因?为他现在就有点舍不得碰陆仅。   这种变化让他很惊讶。   他从前习惯被陆仅迁就,但自从和陆仅谈恋爱,他渐渐学会了为对方考虑。比如他竟然会期盼着陆仅到了大学能交几个除他以外的朋友,这是他以前根本不可能主动提及的建议。   一直以来,他是有些自私地享受着自己和陆仅之间的不平等友情的,他当惯了陆仅的唯一。   现在回想,他那时和陆仅“争”钟尔,气的真的是钟尔被抢吗?   不是的。   至少不全是。   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陆仅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以裴箴言对陆仅的了解,这人对于那个“迫不及待或舍不得”的问题的答案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这句邀请更像是情侣之间的撩骚,并没有动真格。   陆仅说:“好啊。”   然后就推搡着一起滚到沙发上去了。   耳-鬓厮-磨从激烈到舒缓,裴箴言抬眼看陆仅,突然敏感地觉察出现下?的状态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亲吻,拥抱,男生的生理构造注定他们经不起撩拨容易擦枪走火,这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但陆仅的眼神跟往常都不一样。   迷乱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意图。   简单来说,就是非常欲。   欲得人目摇心悸。   和裴箴言相反,陆仅在和裴箴言谈恋爱以前,一直是一个极尽克制、处处为裴箴言着想的人,否则他也不至于独自忍受那长达两年的形同陌路,但和裴箴言在一起之后,他变得越来越自私。   他对裴箴言的占有欲日渐膨胀,堪称贪得无厌,很多时候他甚至顾不上裴箴言的牺牲。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不是合适的时机,但他还是被那句玩笑性质的邀请勾起了最汹涌的欲望,搅乱神志,难以平息。   “你来真的?”裴箴言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陆仅给拽下了神坛。   他很明显觉察到陆仅最近没有以前体贴,不过他并不介意陆仅对他霸道一点。   “嗯。”陆仅低头亲亲他,“可以吗?”   “可以吗”这三个字一出,裴箴言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他上次半开玩笑地跟陆仅提攻受问题的时候,陆仅的反应就让他有所察觉了,只不过这个问题对于他们当下?阶段的关系还比较遥远,他后来便没有深究。   现在问题又摆在他们面前了。   裴箴言试探着做确认:“那我当……”   陆仅不等他说完,又在他嘴角烙下?一吻,语气听似温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可以。”   “那免谈。”裴箴言没好气地推他肩膀,“让开,我要去厕所。”   在乌镇那晚之前,他都对自己的直男身份没有任何怀疑,这也意味着他在两性关系上抱有长达十余年的男性本能的、说一不二的主导意识。   他是给予方,而绝非接受方。   这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转。   大概是为了弥补刚才阐明立场时的强硬,陆仅这会又变得非常好说话,诱哄道:“我帮你。”   自己的手?和喜欢的人的手?是完全不同的。   指腹的温度从温热到渐渐滚烫,所到之处都是洒落的火种,每一下?微不足道的力度变化都足以惹来山崩海啸,把?人推到失控边缘。   从十个指尖到天灵盖,全是麻的。   裴箴言双眸轻微失焦,汗和眼底薄薄一层被刺激的生理泪水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潮湿且柔软。   他就用这样的眼神,在陆仅的眼睛和手?指间迟钝又粘滞地来回看着。   陆仅被他看得受不了,俯下身想吻他。   这时,大门突然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俩人同时停下?所有动作,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然后手忙脚乱在玄关处的来人关门和换鞋的短暂时间里拾掇自己和对方。   半分?钟后,陆凝霜带着大包小包的身影绕过玄关处的隔断墙出现。   两个男生本该站起来迎他,但是这会谁都不方便起身,所幸陆凝霜对他们来说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熟识的邻居阿姨,未必非要讲究那些礼节。   裴箴言欲盖弥彰地把脚搁到陆仅脚上,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陆阿姨。”   陆仅则拿了个靠垫给裴箴言,也叫道:“妈妈。”   陆凝霜看向?二人。   这点时间并不够他们彻底从情迷意乱的状态中抽身,面色和眼神仍带着些许痕迹。   陆凝霜说不出两个男生哪里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但仔细看,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陆仅问。   陆凝霜的注意力被转移,回应了裴箴言的招呼后,她对陆仅说:“你老师打电话给我,说你们不上晚自习出去吃饭。”   陆仅点头,保证说:“下?不为例。”   陆凝霜完全没怪他,她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便当盒,给二人展示:“你们是不是嫌学校的饭菜不好吃?我给你们做了点菜,明天带去学校吃。不要逃课,听老师的话。”   说完她开始忙活着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   沙发上两个人的内疚和惊魂未定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惊骇海浪似的席卷而来。   人在特定的环境下?,脑子和身体降温都非常迅速,待恢复正常,陆仅进厨房帮忙,陆凝霜不经意发现他额角亮晶晶的汗,伸手帮他揩了一把?:“你和箴言在干嘛,怎么出这么多汗。”   陆仅开关冰箱抽屉的动作微微一顿,顷刻间动用脑细胞编了个像样的理由出来:“跟猫玩。”   “啊?哦。”陆凝霜心下?奇怪,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明明两个男生和一窝猫隔了十万八千里。   时间不早,陆凝霜给他们送完吃的就要走,陆仅挽留无果?,只得把?她送下?楼。   再上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裴箴言的身影,五只猫都在,四处追逐打闹,但偌大的客厅却无端显得冷清。   裴箴言不告而别。   陆仅过去敲对面的门。   裴箴言没给他开门,只发了条微信给他:“困死了,困告”   陆仅信他才怪,打了电话过去。   裴箴言接起来,声音闷闷的,终于摊牌:“今晚不见了,我感觉罪孽深重。”   沉默片刻,陆仅说:“是我的罪孽,不是你的。”   对不起陆凝霜的人是他,他不想裴箴言背负心理负担。   “我也有我的罪孽。”裴箴言说。   他也有妈妈,有家人。   虽然不像陆仅的妈妈一样无微不至,但他身上同样背负着家人深沉的爱和期盼。   这天裴箴言到最后也没有给陆仅开门,不过到了第二天早上,俩人一起上学,双方都已经看不出任何昨晚不愉快的端倪。   如鸟投林,针落大海,无迹可寻。   *   6月28号那天,高二的期末考试落下帷幕。   对于别的班级来说,这是一场告别,无论平时班级氛围如何,朝夕相处一年,乍一分?开再难团聚,终归让人不舍。   七班和八班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专顾自己沉浸在暑假到来的喜悦中,欢呼不断,惹得别班羡慕不已。   不过说是暑假,也就半个月时间,剩下的一个半月,身为准高三是没有资格享受的,得提前回校补课。   这短短的半个月暑假里,汤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汤宁和snake的事让裴箴言的舅舅也就是汤宁的亲爹给知道了。   舅舅明令禁止汤宁找男老师谈恋爱,汤宁明知故犯,并且态度坚决,不肯退让,在断生活费的威胁下?不为所动,甚至反威胁她爹,扬言他要是不同意,她就从家里搬出去住。   舅舅气得要死,却又拿已成年的女儿无计可施,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让汤婉约好好给汤宁上个政治课,谁曾想汤婉约支持汤宁追求真爱。这是裴箴言也没有意料到的,他也以为母亲会比较势利,看重男方家庭条件,并以自己的失败婚姻当做过来人经验灌给汤宁,结果?她居然搞出一出深爱至上。   汤婉约是这么说的:“一辈子能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现在再合适,未必以后就合适,所以想那么多干嘛,活在当下?,现在开心就好了。再说人生是自己的,当爹妈的干涉那么多,能替小孩负责吗?”   母亲的开明令裴箴言心里闪过一点希冀,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我以后也能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吗?”   “比如呢?”汤婉约留了个心眼,没有一口答应。   裴箴言想了想,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辞:“不结婚不生小孩?”   “吓死我了。”汤婉约扭过头看他,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说,“当然可以啊,但是这必须是你们两个认真考虑的结果?,而不是你单方面不想负责任,那不叫过自己的人生,那叫渣男。”   裴箴言的眼睛一亮,受到了莫大的安慰似的,他心里有了点底,不过没敢一下?子挖得太深,随之转移话题:“你吓死什么?”   汤婉约说:“那多了去了,你妈我虽然开明,但有些事情还是接受不了的,你得有个限度。比如你要变-性,比如你找个比我年纪还大的女人,或者跟我说你喜欢男的。”   或者跟我说你喜欢男的。   裴箴言所有新生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归根结底,那只投林的鸟和那根落海的针还是存在的,并不会随着找不到而真的消失。 第76章   裴箴言依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那这三个里面,你最接受不了哪一个?”   汤婉约说:“变性。”   还好她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她喜欢男生,怀着?这种堪称饥不择食的庆幸,裴箴言继续问:那找一个比你年纪还大的女的,和喜欢男的,你更接受不了哪一种?”   “干嘛?”汤婉约比他想象中警觉,她把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谈姐弟恋了吧?”   裴箴言说:“你真能联想,我几天没见?你了,找话题跟你聊聊天不行吗?”   “最好是这样,”汤婉约不放心地警告道,“你平时在学校里谈个早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敢找一个比你年纪大很多的女的,我告诉你裴箴言,我告她猥亵未成年。”   裴箴言跟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他的警告对他来说完全无效,反而因为她的反应过?激,让他萌生一点喜欢男生没有那么严重的希冀来:“那你更不能接受我喜欢年纪大的女的?”   汤婉约想了想,痛苦地说:“那还是年纪大点吧,好歹是个女的。”   裴箴言顿一下,生硬地说:“哦。”   回家路上,他给陆仅发了条微信。   pzy:“你在家吗?”   lj:“在”   pzy:“一个人?”   lj:“嗯”   pzy:“给留个门,我五分钟以后到”   lj:“ok”   回到江南华庭,出了电梯裴箴言径直往西户走,让他诧异的是陆仅没有给他留门,门是紧闭的。   敲门过后,陆仅过?来给他开门。   看到陆仅的那瞬间,裴箴言的心情有?所好转,笑眯眯地箍住陆仅的脸:“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些准备亲上去。   陆仅眼底闪过诧异和慌乱。   裴箴言敏感地觉察出他的抗拒,脑海顿时警铃大作,他往陆仅身后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陆凝霜,与此同时,陆仅也拼命给他口型提醒:“我妈!我妈在!”   裴箴言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他和陆仅此时此刻离得是过近的,超过?了朋友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   陆凝霜很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会一脸懵。不过?只要没亲上,一切就不至于不能转圜,裴箴言脑筋快速一转,改成勾住陆仅的脖子,携着人往里走,坦坦荡荡地跟陆凝霜打了声招呼:“陆阿姨,你也在?”   有?陆凝霜在,裴箴言想说的想做的都不方便,而且他更丧了,象征性逗留一会儿,便寻了个借口回家回家。   回到家以后,他拿出手机,才发现在回家路上陆仅有?给他发过?微信,提醒他他妈妈来了。   但他没留意手机,险些酿成大祸。   今天裴钱和三只小猫都在家里,他挨个逗了一番,逗到所有?猫都烦不胜烦,恨不得绕道走。   终于,门铃响了。   裴箴言过?去开门,外头如意料之中是陆仅。   “你家就你一个?”前车之鉴,陆仅尤为谨慎。   “嗯。”裴箴言这会儿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无?精打采地回应道,“你妈妈走了?”   “嗯。”陆仅反手关上门,将他抱住,语气很温和,“怎么了?”   裴箴言把?头埋到他肩头,有?点自责地解释:“我没看到微信。”   “下次注意就行,我妈也没怀疑什么?。”陆仅说。   “嗯。”裴箴言应下,还是没什么?精神。   他知道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根本没必要过?早考虑将来的问题。但他总被双方家长的态度弄得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他太确定自己喜欢陆仅,也太确定自己想把陆仅规划进自己的未来。   但他又深知,他们的赢面并不大。   就算赢,也得掉一层皮。   这就导致他非常焦躁。   “你想个办法哄我开心吧。”他跟陆仅提要求。   陆仅问:“你在你舅舅家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不说,我会很担心。”   裴箴言终于松口,第一次谈及开开心心的恋爱背后最现实的问题,同时也是未来不知哪天必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如果将来家里怎么都不同意我们,怎么办?”   “这就是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陆仅反问。   陆仅的面部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看得出这个问题让他也变得不太开心,裴箴言后悔了,改口说:“亲下,亲下说不定我就好了。”   陆仅依言在他嘴角碰了碰。   “说一下还真就一下,未免太节约了。”裴箴言不由得感?慨陆仅的实?在。   “那你好了么??”陆仅问。   “嗯,好了。”裴箴言说。   陆仅说:“我看并没有?。”   “那你继续哄哄我。”裴箴言笑道。   陆仅看着?他的眼睛,拉着?他进了房间,关上门他凑过?来吻他。   裴箴言本以为这回过?程会比较漫长,没想到,陆仅还是一触即离,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人直直地蹲了下去。   皮带的金属搭扣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每响一下,裴箴言的心都跟着?颤一下。他其实知道陆仅要干嘛,但他还是按住陆仅的手,明知故问:“你在干嘛?”   陆仅承诺他的手,动作不停,语气淡淡的,却挑得起最炙热的暗火:“哄你开心,看不出来吗?”   裴箴言心头惊涛骇浪,但看陆仅这般淡定,他也不想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情绪,故作轻松道:“我就有一点小不开心,可能五分钟后就没事了,你认真亲我一会就能摆平我,你确定玩这么?大?”   “确定。”陆仅说。   “你不是有……”   他想问陆仅“你不是有洁癖吗”,但陆仅没给他机会说完。   他再也说不出话。   不止因为失声,更因为没法拒绝。   试问谁拒绝的了呢?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刻,千万朵烟花一起在他脑海中盛放,持续不断,久久不息。   他17年生命中最盛大最辉煌的贺礼。   他眼前全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一潮又一潮的战栗从心底深处涌出,炸裂在他的血管里。   什么?不开心,什么?未来,全变得虚无?缥缈,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身体和精神双双陷入极致且持续的满足中,忘乎所以。   如果生命停在这一刻,他怕是也心甘情愿。   不,说烟花不太妥当,烟花的威力根本不足以媲美他的感?受,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核-武。   毁天灭地,寸草不生。   最后的最后,当一切终于结束,陆仅的声音像是从天边发出,遥远得不在人间:“我哄好你了吗?”   裴箴言尚未从消化方才发生的事,致命的快--感?也仍在回潮,他的眼睛处于涣散状态,迟钝的目光居高临下移到陆仅身上,忘记要回应。   “看来是哄好了。”陆仅收拾好残局,站起来与他面对面,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转而说起先前中断了的关于未来的话题。   很坚定。   “我不会让任何?别人阻止我。”   裴箴言微微后仰,脑袋靠到了墙上,拉开一点与陆仅之间的距离,瞳孔渐渐聚焦,他打量着陆仅,似乎不知道应该先就哪方面发表意见或评价。   “说你也不会。”陆仅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用力。   裴箴言目光闪烁一下,停到陆仅较平时红些的嘴唇上。   回忆又闪现。   他兀自回味片刻,说:“我再也不相信你有?洁癖了,以后不会帮你摁电梯。”   裴箴言当然知道此时此刻陆仅想要怎样的回答,他只要深情款款说一句“我也是”,这一幕就能拉下完美的帷幕。   所有?观众都喜闻乐见?。   陆仅也会很高兴。   可他不能这样敷衍陆仅,他不愿欺哄自己最喜欢的人。   他无?法给陆仅这样的承诺,他平日不是多孝顺听话的儿子,任性又顽劣,但他始终有?分寸,知道底线在哪里。   尽管他真的把?陆仅安排进了自己关于未来的所有?憧憬之中。但他真的不敢保证,如果父母强烈反对,以断绝关系,甚至以死,他还能坚守陆仅。   陆仅笑了下,脸贴过?来,两人额头抵额头。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箴言的人,他知道他为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转移话题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裴箴言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依赖父母,眷恋亲情的温暖,家庭观念很重。   他知道裴箴言的挣扎。   他什么?都知道。   可他已经忘了成全是什么?。   他只知道步步紧逼。   尤其经历过?这样亲密的时刻,他越发觉得,裴箴言只能永远在他身边。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77章   高三7月15号就开?学了。   半个月的残次品暑假里,七班和八班一直没消停过,越临近开?学闹得越凶。因为?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教室,去敌人的地盘寄人篱下讨生活。   不止7班和8班讲不和,就连班级内部的前42名和后42名也起了内讧。   裴箴言当起甩手掌柜,事关?班级和座位问题一律不回,一股脑丢给副班长。   副班长到底犯怵,怕自己让7班站了便?宜,也怕自己没把自己班里的学生一碗水端平,数度求裴箴言出山镇压。   裴箴言坚决不肯就范,次次以忙为?借口推脱。   副班长:“除非你说你是因为?即将?和陆仅待在同一个教室,所以提前冲刺做准备,我就放过你”   pzy:“那倒不是”   就剩这么几天阳间?日子了,他和陆仅达成一致,去他妈的学习,放纵几天再说。   副班长声泪俱下:“那你在忙什么?!!”   pzy:“谈恋爱”   恋爱中的人很难忍住不秀,即便?没法直白公开?对方,也要费尽心?机让别?人嗅到一点异常的气息,所有的好奇打探和戏谑调侃,都够他尝出甜蜜的滋味。   最后几天时间?,裴箴言和陆仅一块去隔壁临城的郊区玩了几天,骑马,体验农家乐,坐翻山缆车,主要也不是为?了玩,就想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惬意地待两天。   路线住宿门票之类依旧是陆仅负责的,裴箴言以前还知道出钱出人,现在成了情侣,临行前心?安理得熬夜蹲守,买了两双鞋浪完了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把所有的旅行费用都算到了陆仅头上。   还不忘跟陆仅假客气:“等我发?生活费了我慢慢还你。”   “不用了。”陆仅哪里会看不懂他那点小九九,“我请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裴箴言满脸堆笑,从此绝口不提还钱的事,跟小时候进电玩城没钱了就打劫陆仅的流氓做派一模一样。   不过他小时候是单纯的不讲道理,而现在主要是共同财产的概念在作祟。   这回陆仅当然只定了一间?酒店。   裴箴言这人还记着上次乌镇的仇,进了酒店电梯伸手问陆仅要房卡:“我房间?呢?”“跟我拼,接受睡床就一起睡,不接受那你就打地铺。”陆仅目不斜视,“自己什么经济状况没点数?”   事实上其中一双鞋是裴箴言买给陆仅的小惊喜,这会也没打算提前说明?,电梯里还有别?人,他趴到陆仅肩头耳语:“陆小人,这回你定的大床房还是标间??”   “单人间?。”陆仅说。   裴箴言轻笑一下,调-情调得驾轻就熟:“单人间?是不是单人床啊,单人床怎么睡,”他用气音问,“叠着吗?”   自从上次一个冲动?当着韩超的面出柜以后,虽然当下很爽,但?冷静下来以后裴箴言后面还是收敛了,并非因为?觉得羞耻,他和陆仅都还未成年,行事还是低调点为?好,否则一不小心?闹开?了,双方家长完全有权利将?他们分开?。   一句“叠着睡”说出来,别?说陆仅这个听的,就连裴箴言这个说的也有些心?猿意马。   一进酒店房间?,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好,世界就只剩下彼此。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血气方刚,满脑子不健康的思想,对性?的好奇到达一生的巅峰。   动?不动?就想,却又完全没有自知力?可言,经不起任何?撩拨。   国人数千年的传统观念影响下,男性?对性?的观念一般都比较开?放,他们很少会顾虑自己是否过于轻浮,恋爱进度是否太?快,更无需担心?意外怀孕的风险。   男生对上男生,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虽说有道未成年的防线,但?他们双方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懒得遵守晋江的规矩(?)。   但?凡待在酒店,不是擦枪走火就是走在擦枪走火的路上,各种?理论知识得到了充分的实战演戏。   但?他们始终没能就角色分配问题达成一致。   “你以前都让着我的。”裴箴言感慨道。   陆仅知道接下来的步骤,如临大敌地阻止了他:“哥们,答应我你不要玩‘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那一招。”   “……”裴箴言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看他的表现,陆仅意识到自己冤枉“直男”了,转而总结道:“所以怪我把你惯坏了?”   “……”裴箴言不死心?地争取道,“没惯坏,在您的关?心?和呵护下,本人茁壮成长为?一朵健康积极的祖国花朵,你可以继续惯我,我长成大树给你看。”   就没听过花朵能长成大树的,陆仅毫不动?摇。   唯一的收获就是亲自验证了“升米恩斗米仇”的真实性?。   *   经过多方协商,高三上学期A班在7班教室上课,下学习改迁到8班。   开?学第一天,裴箴言拎著书包,跟八班考进两班前40名的那批同学,一起不情不愿地进到七班。   七班坐的那批人对他们也没好脸色。   开?场先二话不说吵了一架。   两个班竞争激烈,成绩水平相差不多,两边的人数也基本保持持平,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位列A班的学生里面,七班以43个的微弱优势赢了八班的41个,这会七班所有留在七班上课的人都把座位移到了靠近后窗一侧,留下一半空荡荡的教室给八班的人。   意思是还要继续划定楚河汉界。   正和八班意,谁也不想跟敌人参差地坐,前后左右来几个敌军,饭都不用吃了,每天□□都能气饱。   裴箴言和陆仅没有就座位安排问题讨论过,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天经地义,不需要额外思考,他们高三肯定是要坐到一起的。   西游组都位列俩班前42名,裴箴言对鲁智没什么可抱歉的,毕竟惨绿少年有齐天大圣这个好基友,想必离了他,他们两个的日子是会更加蜜里调油。   他怕西游组死缠烂打,事先没有说过自己打算跟陆仅坐的事,所以这会西游组还在气内讧,争论谁应该和裴箴言当同桌。   “你已经和他当了一整年高二的同桌了,也该轮到我享享艳福了吧?”大圣拽住裴箴言一边胳膊。   “去去去。”鲁智才不吃这套,拽住裴箴言另一边胳膊,“我跟市花当一年的同桌,这是我自己的运气和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我补偿你?”   “合着你的意思你要霸占人家两年呗?”   “是有怎样,而且市花应该也已经习惯了跟我当同桌。”   “市花你自己说,你想跟谁同桌!”   “手心?手背都是肉,公平起见,我一个人都不选。”裴箴言冠冕堂皇地说,与此同时,若有所指的目光快速掠过陆仅。   七班和八班进A班的人数都是单数,陆仅正好就是七班落单的那一个,这会看热闹似的单手支棱着脑袋看他的热闹,一脸的似笑非笑。   裴箴言在陆仅一个过道之隔的位置上坐下来,一个接一个打发?想跟他同桌的邀请,不论男生女生,来者都拒。   在老师的催促下,八班在敌人的阵地里慎重其事地挑好未来一年的左邻右舍。   两班仍是泾渭分明?,阵营明?确,中间?的过道宽的像东非大裂谷。   裴箴言扭头看陆仅。   现在他们想当同桌的话,就得有一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敌方阵营里去。   裴箴言悄悄冲陆仅勾了勾手指,满是挑衅。   陆仅支额的方向向着他这边,注意到他的动?作,懒洋洋抬眸看过去,做了个眼?神向下然后往自己自己同桌方向微微偏头的姿势,示意裴箴言过来。   两方僵持不下,台上的snake却已经进入了状态,他难得严肃,一本正经跟所有学生强调了一遍“你们已经是真正的高三生了”,然后围绕该主题,发?表了一篇大约长达十五分钟的演讲。   言辞极具煽动?性?,把高考的紧迫和重要描绘得刺激人心?,刚才两个班还有心?思明?争暗斗,这会完全没降服了,大气也没敢出地聆听教诲。   最后snake以一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ending结束了演讲,又给新集体制定了一点规则和制度,因为?这里是A班,两个班大部分的班干部也都集中在这里,通过石头剪刀布的方法选出新集体的班干部。   解决了内务,一节课时间?已经所剩无几,snake争分夺秒,示意大家找出暑假布置的物理试卷,准备开?奖。   陆仅突然举手。   snake示意他说。   陆仅起身,椅子在他腿后发?出拖拖拉拉的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自己的桌子和裴箴言旁边的那张调了个位置,无视诡异的氛围,落座裴箴言身边。   过于明?目张胆,连知晓内情的snake也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众所周知,尽管裴箴言和陆仅是全校最强劲最具代表性?的竞争对手,但?俩人之间?所有的战火几乎都来源于裴箴言的单方面挑衅,而陆仅的性?子相对内敛成熟,常年对裴箴言保持冷脸,似是不屑回应这般孩子气的争执,更别?说主动?挑衅。   裴箴言本来还在思考要怎么把陆仅骗过来或者哄过来,什么美男计,激将?法,36计想了个遍。   谁曾想他什么招数都没来得及施展,没费一兵一卒,人家自己过来了。   坐下以后,还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骨,他准备反握时,这人又狡猾地避开?了。   接下来,所有人清晰听到陆仅吃错药般开?口宣战:“我过来会会他。” 第78章   裴箴言和陆仅从小学开始到初三,—?直是同班同学,小学不必多说,裴箴言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陆仅去的,进的当然是陆仅他们班,后来上了初中,又—?起和全校成绩最优秀的四十个人分到实验班。   整整九年,都是同班同学。   但从来没当过同桌。   每次换班或升学的时候,两个人都尝试坐到一块,但用不了几天就会被班主任调开——两个要好的男生坐在一起等于世纪灾难,说不完的话,惹不完的祸,安生超不过三分钟。   但凡脑子正常的班主任,都不可能放任他们狼狈为奸。   上?小学第三天,裴箴言被强制和陆仅分开的时候,直接就给急哭了——他跳级,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幼儿园,以为能用这招达成—?切目的,谁知老师根本不买账。   现在上高中了,思想成熟了,渐渐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了,老师也不可能像小初时期凡事都干涉学生,像座位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只要不是太过分,老师基本不会反对。   snake也不例外,随了他们两个,只示意班里学生安静。   裴箴言记得,小时候他和陆仅上?课说话得传纸条,他们座位又往往被分得很开,传个纸条得拜托好几个同学,欠了不知道多少人情,或者得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冒险抛纸条。   总之上?课想说两句话非常不容易,都不敢说废话,只敢挑最紧要的讲。   后来上了初中,家里给买手机了,上?课想说话的时候能通过手机交流了,较小学生时代方便很多。   但方便程度跟当同桌比起来,根本就是弟弟,只配提鞋。   裴箴言返璞归真,往草稿本上写了段字,趁snake不注意,推到三八线那头去了。   陆仅低头—?看。   “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都学会享受地下情了”   陆仅:“……”   最近裴箴言说“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上?瘾,动不动就拿出来调侃他。   合着他以前在裴箴言心里什么都不会呗。   “你怎么跟土狗—?样一惊—?乍,没见过世?面吗”   陆仅如?是回复。   “艹。”裴箴言收到回执以后低声咒骂—?句,用手肘用力怼了下他的胳膊。   陆仅低头憋笑,回怼。   snake站讲台上,对台下的—?切—?目了然,很快就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了,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俩人这下安分了,生怕好不容易当回同桌又被隔开,终于把心思放回课堂。   没过两分钟,裴箴言余光注意到陆仅又把胳膊挪过来了。   但不是怼他,只是将手肘和他的轻轻抵在了—?起。   教?室里开着空调,头顶还?有风扇在吹,室内温度很低,这么靠在一起,对方偏低的体表温度便传递过来,玉似的沁凉,多贴一会,又变得温润。   随着这个小动作,陆仅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溢满。   他和裴箴言有过比这亲密许多的温存,他记得他刚搬回江南华庭那会,他连被裴箴言碰下衣角都不自在,随随便便—?点小接触,都够他回味半天。   后期随着交往,他对肢体接触的适应度越来越高。   这个过程不可避免,也很难逆转。   但偏偏就是这样不值一提的触碰,又让他—?下子回到最初的悸动。   —?年级被迫分开的时候,裴箴言可以不管不顾嚎啕大哭,但他不能。   后来每次升班或升学,他都很想管住自己也管住裴箴言,但他们都太年幼了,根本无法克服天生的吸引力,坐在一起就忍不住说话玩耍,只得—?次又一次被迫分开。   终于,他从小到大的渴望,在他和裴箴言最后一年当同学的时间里实现了。   最辛苦的高三,他居然能有裴箴言做同桌作陪,他的青春会有—?次最圆满的落幕。   *   进入高三,裴箴言和陆仅双方的母亲也都绷紧了神?经,汤婉约出差的次数明显变少,陆凝霜也时不时小住下来照顾陆仅几天。   虽说在家里俩人没法再像从前—?样肆无忌惮,不过念在白天能在学校待—?整天的份上,倒也算此消彼长,能量守恒。   七班和八班处在同—?个屋檐下,掰头花的方便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更夸张的竞争意识加上?高三学业压力的觉醒,第一次月考下来,A班的成?绩跟尖子班不相上下。   A班的赢面在于上?限,无论是霸占top2的明辉双骄,还?是前10前20之?类的排行的占比,都略优于尖子班,但短板在于下限和平均分。   综合实力下来,两个班难决胜负,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高三的第二个尖子班。   A班最近有两大流行语。   —?是“干-死尖子班”。   七班和八班的班籍保持高二不变,分成?两个班上课只不过为方便区分进度。年级总榜上?没有A班或B班的分表,甚至连人员都不是固定的,第一次月考过后,两班互换了五六个学生。   所以A班B班其实是两个说不存在也存在、说存在却又不存在的模糊概念。   就是这样一个敌我混杂、官方意义上?并不存在的A班,竟从战火纷飞中,凝聚起了—?种怪异的团结,用来对抗尖子班。   没有人承认这是团结。   用西游组的话来说:“什么团结,我们和那群鬼子不可能能有团结,只是暂时有同—?个目标而已。”   但不管大家承不承认,—?伙人每天从早到晚为同—?个目标奋斗,与同—?群对手厮杀,没点向心力是不可能的。   这是客观原因。   而造成?这—?局面的主观原因,就是裴箴言和陆仅。   自从陆仅以一句震惊四座的“我来会会他”坐到裴箴言身边开始,每个人都渐渐明白,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小可,但没有人想颠覆固有的认知,打破一贯的模式。   于是,“会会”就成了自我欺骗的幌子,摇身一变,跻身A班的另一流行语。   当裴箴言和陆仅—?前—?后上学放学。   “会会。”   当裴箴言和陆仅每天很巧合地坐到隔壁吃饭。   “会会。”   当裴箴言和陆仅交流说话。   “会会。”   当裴箴言和陆仅连厕所都开始—?起上了。   “会会。”   ……   八月份,新高—?到校参加衔接班,九月份,高二生也返校,校园恢复最热闹的状态。   至此他们的高三生涯正式开始。   九月依然炎热,蝉鸣嘶空,空飞的报名正式开启。   初检前—?天,进了小区去家里的路上,裴箴言问东问西,半天才暴露真实目的:“你们是不是要裸检,—?屋子人赤条条的甩来甩去。”   这个“甩”字就很有灵性,充分暴露他在意的是什么。   陆仅要考空飞,裴箴言早几百年前就把空飞的各种标准和招兵流程弄得—?清二楚,这会问出来,怎么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要,只不过想到自己男朋友要被别人看光所以有点惆怅,还?外加嘴巴闲不住,喜欢逮着他侃大山罢了。   陆仅也清楚,所以配合着没有直接揭穿,而是颇有耐心地哄他:“就当你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做出贡献,党和人民都纪念你。”   “……”陆仅把立意拔得那么高,裴箴言还?能说什么反对的话。   思忖片刻。   “我都没有看过,怎么能让别人先看。”他颠倒是非是行家,—?句“我都没又看过”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完全没管昨天晚上?他们就是一块在陆仅家过夜的,反正他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过程—?律不管,“今天晚上?你跟我睡,我看爽了才让别人看。”   结果在楼下就看到陆仅家里亮着灯。   陆凝霜在。   “看爽”计划泡汤。   “也行吧。”裴箴言自我安慰很有—?套,“省得上?本垒之?前就把新鲜感给拜完了。”   陆仅抓精髓很有—?套:“听你意思,你新鲜感降得很厉害,都到得省着点用的地步了?”   裴箴言:“……”   几秒后,他又老生常谈上?了:“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   *   翌日。   明辉双骄今天没法—?起去上?学,因为陆仅要去别的地方参加初检。   时间还早,不过他早早醒来给裴箴言打了几个电话催人起床,等到确认裴箴言的声音清明了,他才放心。   正换着衣服,陆凝霜叫着他的名字推开他的房门:“陆仅你起来没有,我送你去体检。”   当妈的都有这个通病,觉得孩子是自己生的,老娘才不避嫌,陆凝霜也不例外,陆仅跟她提过,她虽然满口答应,但并没有落实得很到位。   所幸今天陆仅也只是裸了个上身,就没有要躲的意思,回过头看了母亲一眼,慢条斯理套上?—?件体恤,说:“还?早,可以晚点再去。”   倒是陆凝霜表情稍有些怪异,在门口呆愣愣站了两秒,把门给关回去了。   初检队伍人山人海。   —?个学校和—?个班级的编号都在一起,分为十人一组,依次检查眼科、耳鼻喉科、内科、外科,男生检查外科得全-裸。   轮到陆仅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跟他同组的有两个七班的人,还?有两个八班的。   陆仅脱下衣服,—?旁的两个医生,—?男一女,表情皆有些奇怪,还?交换了—?个眼神。   —?切检查都顺利,陆仅穿衣服的时候,—?旁七班一个性格比较自来熟的男生冲他挤眉弄眼:“陆神?,女朋友很会啊。”   七班的另一个男生性格比较内向,至于八班两个男生,不方便过来调侃他,但三人眼神都意味深长。   陆仅这会心里已经有大致的猜测了,但为防止不打自招,还?是问了个明白。   那男生在他—?边蝴蝶骨上?轻轻按了按,调侃道:“好大好红—?颗草莓啊,陆神?。”   还?真是,果然不出所料。   八成是前天晚上?裴箴言弄出来的。   陆仅压下心中的不安,快速套上?T恤,阻隔了别人好奇的打探,他去厕所掀起衣服看了眼,背上?确实—?处很明显的吻痕。   所以陆凝霜早上肯定也看到了,难怪那般欲言又止。   陆仅首先给裴箴言发了消息知会自己的行程进度:“我检查好了”   这会应该是午饭时间,裴箴言秒回:“怎么样?”   lj:“挺顺利的,但不知道最终结果怎么样”   pzy:“身高超标0.01,淘汰”   lj:“滚远点”   他没跟裴箴言说吻痕的事,虽然说陆凝霜只是知道了他很可能在谈恋爱但并不知道具体对象,但猝不及防的暴露还是很影响心情,他不想裴箴言担心。   大概—?个星期后的某天,陆凝霜给陆仅做完饭搞完卫生回家,不多时,裴箴言来敲陆仅的门了,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陆全,我刚才碰到你妈妈了。”   “你妈妈问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还?跟我打听你女朋友。我们暴露了吗?”   陆仅怎么都没猜到,陆凝霜暗戳戳观察了他—?个礼拜什么都没问,结果居然找裴箴言打探消息去了。   早知道他应该提前知会裴箴言—?声的。   “没有,她也只是猜我可能在谈恋爱,具体对象不知道。”他揉眉头,“你怎么说?”   “我差点吓死。”裴箴言惊魂未定,“我肯定说我不知道啊。”   他们两个人关系好成那样,陆仅谈恋爱,裴箴言不可能不知情,陆凝霜只当裴箴言在帮兄弟瞒早恋。   “不过我也听出来了,她应该没怀疑到我头上。”裴箴言又是不解又是埋怨,“你怎么就让她发现了?”   陆仅于是控诉了某些人的鼻涕病。   “怪不得。”裴箴言说。   “怪不得什么?”   裴箴言生无可恋地说:“她说你最听我的话,要我提醒你做好安全措施,还?要我监督你有没有渣别人。” 第79章   “她还提醒你,注意节制……”裴箴言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忍住往旁边抱了抱拳,以示对陆凝霜的隔空敬意。   陆仅:“……”   陆凝霜对陆仅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这事要是放到汤婉约身上,她最?多能?做到对裴箴言早恋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但要是让她知道裴箴言在这个年纪做大人做的事,她能?大耳刮子抽死他。   陆凝霜也是不赞成的,否则她不会找裴箴言传话,因为她不知道怎么以平常心跟陆仅讨论这个话题,怕自己带着情绪的态度惹得陆仅不快。   她关心了对方?“女孩子”,关心了陆仅,唯独只字不提自己的反对意见。   在全世界她最?有资格教训的人面前,她永远在退让,在妥协。   裴箴言看出陆仅心里不太好受,他不动声色地转移焦点,嘻嘻哈哈道:“陆全,你妈这个宠你法,你还能?当个人品过关的正常人,也是不容易。”   陆仅没打?算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裴箴言,既然?裴箴言这么说,那他就顺着接了下去:“你不会想说都是你的功劳吧。”   “这是事实啊。”裴箴言说,“你不会以为靠的是你自己的道德约束吧?”   陆仅:“不然?呢?”   “靠,这么无耻的话你都说的出口。”裴箴言反驳道,“你连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都忍心下手,你有什么道德底线可?言?”   一不小心还把自己给连坐了。   陆仅笑起来,本来还想再?跟裴箴言贫几句,但终究是破防了,手臂一伸,把人抱住,说:“让我抱会。”   裴箴言抬手捏捏他的耳朵:“你抱呗,反正是你男朋友,想怎么抱还不是你说了算。”   摩天大楼矗立在百米高?空之中,穿云破雾,风大的时候,这个庞然?大物也会摇摆。   但它内置的阻尼器,能?够保护它屹立不倒。   他就像这样一座大楼,偶尔也会有踯躅,但他的阻尼器支撑一身的钢筋铁骨坚定站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要对不起谁。   因为陆凝霜的知情,裴箴言和陆仅很默契地安生了一段时间,陆凝霜知道陆仅谈恋爱,这段时间必然?会重?点关注他。太危险了。   目前而言,他们的感情经受不起在家人面前暴露的风险。   高?三一周只有一天假,所以进入高?三以后,裴箴言去裴正那里的频率降低许多,改成两三个星期才去一次。   十一国庆放假加调休加起来有8天,当然?高?三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裴箴言他们只给了两天的假期,附带堆积如?山的作业。   裴正早早就问裴箴言国庆节的安排了,裴箴言临到口的“没安排”,想起陆仅就又给咽了回去。   难得有两天的假,先问问陆仅的想法,不然?这人万一又不高?兴。   pzy:“国庆怎么过”   lj:“睡觉写作业”   pzy:“就没了?”   lj:“你还想怎样?”   pzy:“你带我出去玩”   一个“带”字,陆仅就听出来了,裴箴言又打?算当甩手掌柜。   而且很有可?能?又要坑蒙拐骗。   简而言之就是不出钱也不出力?,就出个人。   陆仅不心疼钱,但他烦做攻略,虽然?他每次出去玩也没做多少攻略,但不管怎么说也得确定目的地、订车票机票酒店。   lj:“就在家里休息两天不行吗?”   pzy:“在家里你妈妈会来,我妈可?能?也在家”   “你不想我吗?”   你不想我吗。   必杀技。   陆仅看到手机屏幕跳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妥协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们的出游计划得太晚了,热门城市的酒店爆满,动车合适的场次也几乎售罄了,陆仅到处碰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果?只是想过二人世界又怕家里有大人,他们完全可?以在附近的酒店开?一间房,何?必那么麻烦跑去外面。   裴箴言坚决不同意。   “我昧着良心抛弃我爸跟你过节,你就打?算拿家附近的酒店敷衍我???”   这话虽然?有卖惨的成分在,但也不全是假话。   在亲情和爱情中选择了后者,裴箴言对裴正很是歉疚。   但他太舍不得陆仅了。   如?果?陆仅最?后能?成功通过招飞,那他只剩高?三这一年了,未来的很多很多年,他都得在异地中忍受聚少离多的煎熬。   两天假期,目的地照例选了周边城市,放学就出发,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裴箴言先去洗澡,洗澡出来陆仅正在桌前写作业。   他本来今晚想偷懒了,看到竞争对手这么用功,只得唉声叹气地走到行李堆旁边,扒拉自己的作业。   课业繁重?,他们的行李里面试卷和习题册占了大部分空间。   随手翻了英语试卷,他把卷子卷起来,在陆仅背上敲了一下:“陆全,去洗澡。”   “马上。”陆仅头也不抬地说。   裴箴言等这个马上等了三分钟,大概明白了,陆仅的马上的意思就是做完这张试卷。   而他这张试卷才写四分之一。   “建议重?读小学语文,重?塑‘一会’的概念。”裴箴言没好气地埋汰一句,又敲了他背一下,“坐过去点。”   两个人挤同一张椅子,根本施展不开?。   陆仅无语:“房间里不是还有椅子吗,你就不能?去拿一下吗?”   椅子是还有,但是酒店的椅子太重?,而且裴箴言懒:“你不是左撇子吗,干嘛用右手写字?”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你500遍了吧,现在第五百零一遍回答你,因为左手写字字会花掉。”   这个世界上右撇子占了绝大部分,所以现有的规则、习惯,基本都为右撇子存在,尤其?是写字,对左撇子真的很不方?便,陆仅刚学习写字的时候还用的左手,每次手都被铅笔墨蹭得不能?看,后来没办法只能?改用右手。   “好吧。”反正不管陆仅怎么说,裴箴言都不打?算去搬椅子,两个人挤在一块磕磕绊绊写了会字,谁也落不到好。   既然?没法好好写字,不如?谈会恋爱。   裴箴言两条腿都横到陆仅腿上去了。   “干嘛啊。”陆仅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单手搭住了裴箴言的腰。   裴箴言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看这样会不会好写点。”   陆仅很配合:“那你试试。”   裴箴言拿过试卷盖在陆仅试卷上,唰唰写了几题选择题,得出结论:“果?然?好多了。”   废话,一个人写,空间很宽裕,能?不好么。   这下子陆仅是完全没有空间写字了,不过他心思也已经完全不在写字上了,就着暖黄的光线,他贴近,吻裴箴言的脖子。   裴箴言的字也写不下去了。   小时候,他们明知自己想和对方?当同桌就得安分点,不能?打?闹说话个没完。   但就是忍不住。   尤其?是裴箴言,他根本没法消停,然?后陆仅在他面前也没那么多自制力?可?言,他一闹,他就忍不住被带着跑。   这么多年了,裴箴言的长进十分有限。   他明明知道在陆仅外露的皮肤上留下印记不合时宜,他们的旅程只有短短两天,痕迹很可?能?来不及消,但他还是一时鬼迷心窍留了浅浅的一个。   事后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还有有意外收获的。   凭他俩的姿色,逢出门必有桃花,有些胆子大的会直接要联系方?式,矜持一点的则选择想方?设法制造交集。   但陆仅脖子上这一粒草莓,让他接下来的一天完全没有接收任何?来自异性的示好。   所有桃花都集中到裴箴言那里去了。   裴箴言注意到陆仅的目光若有所思游离在自己脖子上,当即警觉地捂住了:“陆小人你冷静一点,你应该也不想我们两个都贴着创口贴回家。”   陆仅当然?知道。   否则他就不止是看看而已了。   早就行动了。   傍晚时分,陆仅接到来自陆学文的电话。   从家里搬出来以后,陆仅和陆学文的联系一直很少,不过就算从前还住在一起的时候陆学文也很忙,几乎顾不上他。   “小仅,你在哪?来省一,你妈住院了。”   度假被迫提前结束,俩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锦城。   陆凝霜肺漏气。   她的肺一直不太好,人太瘦或者太辛苦就容易发病,这回她已经不舒服好一段时间了,怕影响陆仅高?三学习,就一直忍着没说,忍着忍着问题就越来越严重?,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动手术的地步。   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问题,但终究是要吃点苦头了。   陆学文这个时候挺人模人样的,还知道抛下工作陪老婆,钱方?面更?是不吝啬,给安排了单独的包间,一个劲跟医院说用最?好的材料、请最?好的医生操刀。   这种场景正是陆仅最?烦心的。   他相?信陆学文是真心的。陆学文要是对陆凝霜彻彻底底的坏,陆凝霜指不定早八百年前就过不下去离婚了,偏偏陆学文也有当人的时候,于是她总惦记着他间歇性的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陆学文现在多体贴,都只是暂时,不影响他以后做过分的事。   陆仅到病房的时候,陆凝霜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陆学文示意陆仅跟他出去。   “你妈这次复发,你要负很大的责任。”陆学文摆起父亲的架子,“她长期两头跑,收拾两个家,能?不累吗?等她出院了,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听她的,必须要往家里安排住家保姆了,你但凡懂事点,就搬回家里来住,别让她操两份心。”   陆仅看在陆学文在病床前鞍前马后的份上,态度还算好:“我不会让她忙活了。”   大不了她做的饭他不吃,收拾的屋子他弄乱,总有办法阻止陆凝霜的。   陆学文不满,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目光凝到陆仅身后某处,叫道:“韩总?”   陆仅也下意识转头,脸色微变。   那头也是俩人,看相?貌也是父子。   居然?是韩超。   韩超认出他来,脚步一顿。   “韩总,你怎么也在这。”陆学文殷勤地迎了上去。   这位韩总的妻子,也就是韩超的母亲,因为肾脏囊肿也住院了,就在隔壁病房住着。   只消听几句对话,陆仅就能?听出来,他爸和这个韩总大约是生意上有往来,陆学文挺巴着这个韩总的,这个韩总的态度则冷淡很多。   韩超的家境他是粗略见识过的,这跟他家的有钱不是一个档次,陆学文想跟这样的阶层攀交情,肯定得赔笑脸。   换了别人,陆仅无所谓,反正陆学文爱怎么跪舔怎么跪舔。   但偏偏是韩超。   他没法置身事外。   他想直接回病房眼不见为净,但韩超是他和裴箴言关系的知情者,万一乱说点什么,他得有个准备。   他非常确定,韩超的眼神来者不善。   “这是韩总你家公子吗?”各自解释了双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后,陆学文把话题引向韩超,“长得跟韩总你很像啊,也是一表人才。”   那韩总立刻高?兴地笑起来,反夸陆仅。   韩超的视线在陆仅脖子上的创口贴上停留片刻,突然?开?口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两个中年男人停下交谈,诧异地看过来:“你们,认识?”   “嗯,我跟他朋友关系挺好的。”韩超解释道,“所以我们也就认识了。”   “你是说箴言吗?”陆学文问,陆仅就这一个朋友,很好猜。   韩超笑:“陆叔叔您也知道箴言啊。”   “可?不是吗。”陆学文热衷于在外人面前竖立好爸爸形象,“我家孩子性格比较内向,朋友不多,所以我都知道。”   看在韩超和陆仅认识的份上,这位韩总对陆学文的态度熟稔许多。   陆学文的喜悦溢于言表。   从韩超开?口打?招呼开?始,陆仅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过还好一直到聊天结束韩超都没再?说什么,只颇为不耐烦地玩着手机等两个大人打?官腔。   “你怎么对人家韩总儿子这么冷淡。”韩超父子俩离开?后,陆学文有求于陆仅,埋怨的语气不敢太明显,“我们正在争取他们家的一个大项目,要是能?拿下来,我们家就发大了。你记得跟人家攀攀交情,这是千载难逢的捷径,他跟箴言关系好的话,让箴言在中间拉个线嘛。”   “裴箴言跟他不熟。”陆仅冷淡地说。   “他不是说关系挺好的?”陆学文恨铁不成钢,“你不要总是这么封闭自己,人情往来迟早要面对的。”   陆仅烦不胜烦,再?次撂下一句“说了不熟”以后,率先进去病房。   陆凝霜已经醒了,看到陆仅,很抱歉地说:“妈妈打?扰你旅游了。”   “还说那些干什么啊?”陆仅到她床边坐下,“你安心把身体养好,一次旅游有什么。”   “你一个人回来的?”陆凝霜探长了脖子看门背后,只盼来了陆学文。   陆仅无奈:“不然?你以为呢。”   陆凝霜还是很抱歉:“你这样提前回来,你朋友不会不高?兴吧。”   尽管陆仅跟她解释过自己和裴箴言在一块,但陆凝霜显然?不信,她认定裴箴言只是个幌子,陆仅实际上是和女朋友出去玩。   “你妈这是想看儿媳妇了。”陆学文在一旁笑道,“其?实可?以带过来让她开?心一下,这年代开?放了,你这个年纪谈恋爱也很正常。”   “哪来的儿媳妇,没有。”陆仅矢口否认,“真的就是跟裴箴言出去玩的,他怕打?扰你休息才没来医院看你。”   裴箴言曾说过,他是唯一一个不对着他感慨“你要是个女生就好了”的人。   他比谁都希望裴箴言是女生,如?果?裴箴言是女生,现在他可?以大大方?方?把人带过来给陆凝霜看,裴箴言是陆凝霜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她一定会很喜欢很满意。   而不是向现在这样,只能?遮遮掩掩地否认女朋友的存在,免得引起家里更?多的好奇,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其?实他也比谁都不希望裴箴言是女生。   裴箴言是男生,所以这十多年来,他们可?以插科打?诨,互怼互损,打?架吵架,他们有着男生共通的爱好和缺点,一起打?篮球,一起打?游戏,一起看美女,也一起闯祸。   而他们的革命感情,正是在这样一点一滴的无所顾忌中浇灌建造。   很多事情是再?大大咧咧的女生朋友都无法代替的,性别隔阂是个客观事实,永远摆在那边。   如?果?裴箴言是女生,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拥有这个最?好的朋友。   他永远都不会忽略,裴箴言不仅仅是他的男朋友,还是他最?好的、唯一的兄弟。   左手爱情,右手友情。   他这辈子和裴箴言,要一边热爱挚爱,一边肝胆相?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给跪,我虽然会迟到但一般说了更就会更的,不然我睡不着吃不香干不了别的事,昨晚写累了文案请假说下午两点(当然还是没做到,我有罪)更,结果验证码输入错误没改成功。   实在抱歉,评论发30个红包谢罪   下一章明天差不多时间更新 第80章   知道韩夫人就住在隔壁病房,陆学文哪里还?闲得住,风风火火出去买了一大堆补品水果和?鲜花,分了好几趟才搬上来。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压根没指望陆仅,打算自己再分几?趟搬到隔壁病房去。   结果陆仅破天荒地主动提了:“我帮你吧。”   他其实并不很害怕,反正迟早要经历这一关,没道理?伏低做小、让别人捏住把柄要挟,但现在陆凝霜身体状况太差,而且裴箴言那边也没有做好准备,他没法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虽说如果韩超想抖落出来有的是机会,他是怎么都防不住的。   陆学文没经历过这种待遇,不由得受宠若惊。   隔壁病房里是韩超和?保姆陪着韩夫人,陆学文陆仅父子俩过去的时候,韩超正打算走。   看他们进来,他露出个玩味的笑,又坐下了。   陆学对韩夫人各种嘘寒问暖,溜须拍马。   生?意场是个很现实的地方,陆学文如今的财力已经到了很多人望尘莫及的水平,平日里多得是巴结他的人,但在比他阶层高的人面前,他照样要放下身段巴结。   就像韩总如果面对比自己厉害的人物,也意气风发不起来。   道?理?陆仅都懂,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对敌人谄媚讨好的画面过于刺眼。   他掐着表等了五分钟,以“爸,时间不早了,韩夫人应该也想休息了”为由,催促陆学文离开。   “啊,也是。”陆学文意犹未尽地从座位上站起,“那韩夫人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谢谢你们来看我。”韩夫人面有倦色,使唤儿子尽礼仪之道?,“小超,你帮我送一下客人。”   韩超依言出来相送。   “韩少爷不用麻烦。”病房门口,陆学文让韩超留步,他把裴箴言这条跟韩家攀关系的线看得很重,“你有空到我们家里来玩,箴言和?我们陆仅从小就是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家孩子性格内向,你们多带着他一点。”   “好说,好说。”韩超看着陆仅,颔首笑道?,“只要陆仅不嫌弃。”   陆仅淡嗤一声,什么?也没说,率先回了陆凝霜病房。   背后传来陆学文帮忙致歉的声音:“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   *   医院晚上只允许一个人陪床,今晚陆学文留下来陪陆凝霜。   陆仅回家路上收到裴箴言的微信。   pzy:“什么?时候回来?”   十月份,锦城的夜晚开?始变凉,车窗外灌进来的风很舒爽,陆仅阖目养神,头发被吹得乱糟糟。   对着这条微信,他叹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复:“在路上了”   pzy:“知道了,搬着小板凳去电梯门口等你了”   陆仅被逗笑了。   “你哪来的小板凳?”   裴箴言发了张摁着陆小猫脖子把它压在地上的照片,陆小猫肯定死命挣扎了,脑袋都模糊成了一道?幻影。   “你儿子,真皮沙发”   lj:“现在想想你被它抓真的活该”   pzy:“妈的陆仅你真的就偏心陆小猫不偏心我?”   lj:“不好意思,你谁?”   pzy:“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父也”   lj:“原来是吾儿”   一路插科打诨,陆仅在电梯上行过程中都还在和裴箴言闲扯。   19楼电梯口,裴箴言还?真的在等他,抱里抱着钟中中,三只小猫已经长大很多,能够离开母猫生存了,钟尔这只猫托付给?了她一个所谓的“朋友”,明天就是交接日。   微信里没个正行,真见面了倒正经不少。   “阿姨没事吧,什么?时候动手术?”裴箴言迎上来。   “应该后天。”陆仅拉住他手臂,“等多久了?还?真出来等。”   “看你不是挺受用的吗?”裴箴言说。   确实挺受用。   受用到他完全忘了医院里发生?的糟心事。   结果下一秒裴箴言就把这茬给提起来了:“你在医院碰到韩超了?”   陆仅一顿:“你怎么知道。”   这当然纯属废话了,肯定是韩超说的。   “韩超跟我说的啊,说你妈跟他妈的病房就在隔壁。”   韩超是裴箴言交的朋友,关系也是裴箴言跟韩超公开的,但陆仅从头到尾没埋怨裴箴言什么?,他不是喜欢迁怒别人的人,一来裴箴言不是故意的,二来,裴箴言想给他名分才选择告知韩超,本是好意。   大部分人都有个毛病,把最客气大方的一面留给?外人,把秉性最恶劣的一面留给?关系好的人。陆仅正好相反,他根本不在意不熟的人什么?看法,耐心和?好意都留给?亲近的人。   他甚至没打算把今天在医院碰到的事告诉裴箴言,省得裴箴言自责或担心。   但这一刻他真的有点恼了:“你为什么?还?在和他联系啊?”   陆仅语气不好,裴箴言听得也有点不开?心,其实他和?韩超联系并不多,毕竟生?活圈子不重叠,他学业又忙,俩人上一次联络少说得追溯回两个月之前?。   他知道陆仅不喜欢韩超,已经刻意疏远了,这次是韩超主动联系他,说的又是两位母亲住院的消息,换了任何一个朋友或者熟人,知会一声寒暄两句,于情于理都很正常。   他不理?解陆仅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有的人受到委屈是不屑为自己解释的,他反呛:“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联系啊?”   陆仅不想跟裴箴言吵,耐下性子解释:“因?为他对你有意思,我说过好几次了。”   “我也说过,我没感觉他对我有意思,更没觉得他是深柜。”   有了这样的前?提,裴箴言果然不信韩超会泄密:“谁会这么?无聊,就像你看到同学早恋,会多嘴跟他家长告状吗?我从没碰到或者听说过这样的奇葩。”   偏生陆仅拿不出证据证明韩超来者不善。   他算是理解了一句女生?中很流行的话了:只有女生才看的出谁是绿茶。   男绿茶也只有男的才看得出来。   至于裴箴言一个男的为什么?会看不出来,陆仅怎么都想不通。   裴箴言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会收不住场子,想到陆仅因?为妈妈生?病这会心情肯定不好,他应该体谅一些的,他有心缓解陆仅的焦躁:“我再跟他知会一声,叫他小心一点不要说漏嘴。”   说着,他拿起手机准备给?韩超发消息。   陆仅劈手夺过他的手机,脸色和语气都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你别再跟他联系了行不行啊,裴箴言你能不能把我的话当回事?”   裴箴言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看了陆仅好几秒钟,脸色垮下来,掉头就走。   走到门边,他冷冷道:“过来把你猫带走。”   这是陆仅和?裴箴言谈恋爱以后第一次争吵,也是和好后的第一次争吵。   裴箴言发起脾气还?是跟从前差不多,幼稚且较真,把陆小猫赶出家门就算了,连跟着陆姓的陆北北也看不顺眼,一股脑打包让陆仅带走。   弄得母子分离,裴钱伤心欲绝。   一个晚上谁也没搭理谁。   第二天还是十一假期,陆仅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得去医院陪护,出门以后,他没直接下电梯,而是去了对门摁门铃。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可能跟裴箴言一直冷战下去,反正给裴箴言低头这种事,他从小到大做惯了,驾轻就熟。   等了好一会都没人来开门。   陆仅又给?裴箴言打电话,裴箴言也不接。   好在陆仅知道裴箴言家里的密码,输入以后径直进屋,去到裴箴言房间里。   裴箴言靠在床头拿着手机背英语单词,会一个划一个,对他的不请自来报以忽视的态度,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其实违背他们从小到大的潜规则了,潜规则是陆仅道?歉,裴箴言就接受。   陆仅在床边坐下来,假装叹息:“现在求和?都不管用了,是因为谈恋爱了吗?”   裴箴言整整气了一个晚上,直接把两年前?的旧账也翻出来了:“反正你也不是每次都会跟我求和?,那我干嘛每次都理你?”   “我错的,好不好?两年前?是我错,昨天也是我错。”陆仅敛了神色,认真看他,“我昨天晚上就在想,我们两个居然为了别人吵架,真的很傻逼,不值得。”   这话显然说服裴箴言了,但他气还?没消,不服输地质问:“那谁先吵起来的?”   陆仅提醒他:“那我刚才不是说我错了吗?”   这话非常男性思维,如果裴箴言是个女生,陆仅说出这种话等同自杀,但还?好裴箴言也是男的,他脑子里也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思维。   想了想,还?真是。   陆仅看出裴箴言态度缓和?,试探着问道:“抱一下?”   裴箴言不跟他扭捏,抬臂抱住他肩膀。   这就算和?好了。   但陆仅对韩超的看法没有改变:“不要再跟他联系了,不然下一次我还?是会生?气。”   “我本来也没怎么跟他联系。”裴箴言这会终于有心思为自己辩解了,他把自己手机丢过去,可谓满腹委屈,“不信你自己看聊天记录,他到底怎么对我有意思了?”   聊天记录确实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应该说从头到尾,不管是当面还是网络,韩超对裴箴言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兴趣,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欢男人的迹象。   但有的时候,人的第六感不需要理?由,也无法解释。   这个问题,他们两个谁也没法说服谁,只得暂时作罢,不然怕是又要吵起来。   后面陆仅去医院陪陆凝霜,裴箴言得先去给钟尔那个朋友送猫:“我送完猫就去医院看你妈妈。”   “你别来。”陆仅毫不犹豫制止了他。   省得让韩超看到。   “我靠你这个人,简直丧心病狂。”裴箴言都被气笑了,“因?为乱吃醋,连丈母娘都不让我看?”   后面裴箴言把猫交给?钟尔那个朋友,是个年龄相仿的男生,长得挺帅,钟尔在人家身上栽跟头,虽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再虽说钟尔渣遍天下无敌手现在只能说是报应,不过裴箴言双标又护短,态度不太好地警告了一句:“对她好点。”   那男生说:“知道。”   裴箴言没好气:“我说钟尔。”   那男生神色恹恹,连场面话都懒得说:“这话你留着跟她说吧。”   回来裴箴言在微信上把这事告诉陆仅,言辞之间满是对那男生的不满。   陆仅示意他消停点,同时他很好奇:“你当年是不是也这么?骂我了?”   客观事实上来说,他也让钟尔伤心过。   当年裴箴言骂是骂了,但主要不是气陆仅对不起钟尔,他主要气的陆仅对不起他。   现在回想,说句不仗义的话,得亏那个时候陆仅让钟尔伤心,否则他现在去哪捞他男朋友。   *   陆仅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陆凝霜顺利在医院动完手术,他陪着回家住了一个多礼拜。   后面陆学文继续跟韩家的公司接洽那个大项目,一切也如常。   韩超并没有跟他父母透露不该说的话。   不过裴箴言一句“你看你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导致两个人又闹了一次不愉快。   两个小时后和好。   11月24日是裴箴言17岁的生?日,那天刚好是星期六,白天在学校,八班给他过了个生日,晚饭时间,汤婉约和裴正也破天荒难得一起给他庆生?,这是他们离婚以后,裴箴言第一次有父母双方一起作陪。   陪的还?是生日,成年前最后一个生日,意义重大。   久违的一家三口的感觉,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也已经够他万分惊喜。   “谁主动提的?”裴箴言笑眯眯坐在父母中间,“赏儿子香吻一枚。”   “别别别,留着给?陆仅吧。”汤婉约相信裴箴言真的做的出来,连忙捂脸。   裴箴言乍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脸色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但父母表现一切如常,不像知道了的样子。   裴正没看出裴箴言的异样,解释道?:“是陆仅各种拜托我和?你妈,求着我们一定要一起陪你过生?日,你妈忙啊,今天本来刚好有工作,磨了好久她才同意。”   “你能不能不挑拨我和?孩子的关系啊?”汤婉约不满,“我哪有很久才同意?这么?大一单子我说延后就延后了,客户那边还?不定怎么想呢。”   “那你本来就没有直接答应,我又没冤枉你。”   父母在吵吵闹闹,裴箴言抱着红酒瓶,跳跃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着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都看不够这场面。   和?父母的生?日局结束,裴箴言还?有最后一局要赶。   和?陆仅的。   见到陆仅的第一时间,他捧住陆仅的脑袋,在陆仅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我爸妈一起给我过生?日,本来打算给?出这个主意的人的。”裴箴言解释道?,“结果他们说是你想的。”   陆仅敬佩道?:“亲男朋友还?要想个借口,真是难为你了。”   “艹。”裴箴言笑骂一句,伸手讨礼物,“你送我什么??”   除了生?日蛋糕,陆仅给?他准备了两个礼物。   一双非常难买的限量版球鞋,还?有一本样貌平平无奇的本子。   “不会是二选一吧?”裴箴言贫嘴。   “嗯。”陆仅顺着他的话点头,“那你要哪个。”   裴箴言毫不犹豫:“我要鞋。”   陆仅就把鞋给?他了,然后作势要把本子放回房间。   裴箴言直觉这本子非同小可,连忙上去把人拦住了,抢过本子翻开:“这什么??”   日记。   20XX年4月11日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6天……   裴箴言没心没肺的笑容淡下去,又翻了几?页。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58天……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197天……   平均隔三四天一篇日记,篇幅都很短,只简单写了一点重要的事情,剩下的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碰面,对视,还?有一些算不上交集的小交集。   都是些裴箴言完全不记得的事。   陆仅从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和?裴箴言断交后,他开?始尝试留下生?命的吉光片羽。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和?裴箴言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和?好了,即便有一天他放下感情,裴箴言很可能也已经不在原地,难以恢复曾经的友情,所以他想把仅剩的那些交集记录下来,供日后回想。   “那两年我跟你道?过歉,但是今天还是想再说一次对不起,对不起,箴言,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我们错失对方的生?活两年。”那两年不管对谁而言都是不愉快的回忆,裴箴言屏息,难过的同时感受到陆仅的难过,“这是我两年来的日记,虽然只是干巴巴的略写,比不上实打实的亲身经历,但还?是想邀请你参与旁观。” 第81章   裴箴言只翻了寥寥几页,没有细看,一是时间确实不允许,二是光那粗略的几眼,他就已经很难受,一时半会实在没法负荷更多关于陆仅的那两年。   他小心翼翼把日记本放进自己大衣内侧口袋中,怕陆仅误会自己不重视,巴巴解释道:“我回去再看。”   “好。”陆仅颔首。   裴箴言又?说:“可是我没有写日记,没法带你回去参与我的两年。”   “没关系,我自己看到了很多。”陆仅微微张开?手臂,说,“让我抱会。”   裴箴言压抑自己内心的汹涌,看似没心没肺地给了陆仅一个熊抱。   他其实很想和陆仅说一声对不起。   但他知道,陆仅给他日记,不是为了让他感到抱歉。   陆仅照例也给裴箴言准备了蛋糕。   裴箴言于今日第三次许愿。   在学校过生日的时候,两个说出来的愿望分别是“友谊长存”和“希望来年六月,高二八班的各位金榜题名,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跟父母过生日的时候,他许愿“爸妈身体健康”和“爸妈明年也陪我一起过生日”。   跟陆仅在一起,他许愿“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和“希望我们能够得到爸妈的理?解和支持”。   这些愿望当然都是他的心之所向,但多少带着看人下菜碟的意味。   只有第三个在心里默念的愿望,每次都是同一个。   他许:“希望陆仅通过招飞,实现梦想。”   他有很多的不舍和私心,但他悉数摒除,以此祝福陆仅的未来。   17岁的第一个晚上,裴箴言彻夜未眠。   “20XX年4月8号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3天,我从来没有和他吵过那么长的架。   要不算了吧,明天找他和好算了。”   “20XX年4月9号   没有和好。   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正视他的眼睛了,这样待在他身边,他很快就会发?现我的不对劲。   陆学文又?打我妈。   有点麻木了。”   “20XX年8月1号   今天高中开学,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118天。   我以前一直觉得不管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来到陌生的地方,身边都是陌生的同学和老师,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孤独。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明辉遇到了裴箴言。我以为他会去嘉蓝。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其实我很高兴,也不再觉得孤独,至少未来的三年我还是能常常看到他。   我在1班,他在20班,可能没法常常。   但是够了。”   “20XX年8月4号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121天。   最近几天都是军训,非常晒,脸和脖子都脱皮了。   裴箴言真?的是怎么晒都晒不黑,昨天还在想他头发太长了点,今天刚好就简短了。   他的人缘还是很好,已经有很多朋友了。   为他高兴。   可我本应该是关系最好的那个。”   “20XX年3月27号   第357天,都快一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适应不跟裴箴言当朋友的生活。   月考赢了裴箴言,在食堂路上听到他跟他朋友聊天叫了我的名字,估计在说月考吧。   好久没听他叫我,高兴了一天。   这个月看到他脚上第三双新鞋。   身高183.9,能不能不长了啊,晚饭都不吃,饿得我头昏。”   “20XX年9月1号   今天是和裴箴言断交的第514天   高二了,分到7班,裴箴言在隔壁八班。   真?的能常常看到他了。”   “20XX年11月24号   第599天。   今天月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失误。   理?发?店tony把我头剪毁了,要价200就这个吊水平。干脆理?了个寸头,头有点冷。   裴箴言16岁生日快乐。”   “20XX年2月15日   今天是和裴箴言绝交的第682天。   不想在家待了,厌烦透顶。   如果这就是婚姻,那幸亏我这辈子不用结婚。   家里的几套房子里面,我还是选了江南华庭,那边都装修好了,离学校也不远。   最主要的是江南华庭有裴箴言。   真?的很奇怪,明明现在在学校每天都能看见,我反而越来越想他。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贪恋。”   日记记录到他们和好那天。   陆仅龙飞凤舞地写道:   “和好了,再也不他娘的写日记了。   因为记不过来了   全文完”   记不过来了几个字写得很大,透过笔迹都能感受他的狂喜。   透过那些没有多余赘述的记录,裴箴言陪着陆仅,重新走了一遍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   他的灵魂仿佛附着?在陆仅身上,身临其境体会少年的瞻前与顾后,无可诉说的孤单和悲哀,在小众而禁忌的感情中彷徨无措的摸索,想靠近却又不能的压抑。   他不停地想,如果他能早一点喜欢陆仅就好了。   如果他曾经没有对直男身份那般自以为是,陆仅就不会只敢远远躲开。   如果他不那么倔,能像幼儿园时候一样对陆仅死缠烂打,陆仅根本不可能做到推开?他。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把跟来明辉当成了对陆仅天大的妥协和恩赐,责备陆仅不识好歹。   父亲结婚的那天夜里,陆仅来寻他,而他愤怒当头之下给了陆仅一拳,陆仅一声不吭,就这么忍着?痛,流着?鼻血,一步一步背他下天台,血滴到他手背上。   设身处地代入一下,他只觉得委屈得快死了。   没有朋友,家庭不和,那时的陆仅像颗寂寥的星球,只剩下对梦想的追逐,连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望。   他的陆仅本可以不吃这么多的苦。   *   进入12月以后,各大名校的提前招生便陆陆续续地展开?了。   几乎所有符合招生资格的学生都报了名,毕竟如果能成功保送,就能提前脱离苦海。   虽说高中是很多人离开?后做梦都想回去的时光,但身处其中的学生并不能感受到它的美好,在拿到名校入场券的诱惑面前,提前结束高中生涯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代价。   甚至目前算不上代价,而是附加惊喜。   依照裴箴言和陆仅的成绩和以往的竞赛战绩,他们都能够到保送资格。   这天汤宁在课上告知A班学生:“B大的保送报名开?始了,有意向的同学下课来找我要报名表。”   top级高校的提前招生即便是明辉这样的学校一年也出不了几个,报名资格的要求之高不言而喻,当即就有学生笑言:“原来B大的保送有意向就能报吗?”   “对啊。”汤宁也笑,意有所指地看着?裴箴言。   陆仅注意到汤宁的眼神和表情,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什么,他问裴箴言:“你报吗?”   “不报。”裴箴言不假思索。   汤宁之前问过他的心仪学校,他说自己打算走高考。   汤宁劝了他好久也没劝动,作为裴箴言的老师兼表姐,她急得简直想敲开裴箴言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倔成这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别跟我说你想拿状元,我不信你能为这点虚名拼成这样。”   刚编好的理?由被捷足先登,裴箴言只得又?编了一个:“我舍不得我的同学朋友。”   “你谈恋爱了吧,啊?”汤宁怀疑地眯起眼睛,“不用否认,朋友感情再深也不可能到这份上。”   “没有。”裴箴言咬死了不承认。   “你他妈是头倔驴吗?你们这个年纪能走到最后的几率约等于没有,三年后你大概率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你至于为她冒这么大险?”汤宁看他跟看智障似的,“回家睡懒觉不舒服吗,超长假期不香吗,看同窗水神火热没有成就感吗?你最后不要还来一出为了爱情空出最后两道大题的傻逼壮举吧……”   裴箴言:“……”   陆仅同样不能理解裴箴言的选择,蹙眉问:“为什么?”   裴箴言眉梢一扬,接下去要说的话?不便直接讲出来,前面就是西游组,隔墙有耳。   他发?的微信。   pzy:“你舍得我啊?”   陆仅想参加招飞的话?,得实打实通过高考,在初检复检都通过的情况下,高考分数至少得超过当地一本线,如果最终成绩格外优异,还能额外拿到一所top级大学的学位,即双学籍。   陆仅当然能猜到裴箴言选择高考是因为想留下来多陪他几个月,但高考毕竟存在不确定因素,万一考砸,两头落空。   lj:“跟舍不舍得没有关系,你舍不得我还不是让我去试招飞”   “你下课去找你姐要报名表”   他们默认过要一起进步,一起成为更好的人,两个人有不同的理?想,暂时的离别在所难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裴箴言铁了心要留下来参加高考,谁劝都不好使。   当天回到家以后,陆仅还打算再做他思想工作。   裴箴言摆手制止了他:“我有信心,也有能力,这是我深思熟虑以后的选择,不是一时冲动。你只要相信我,然后安心陪着我就好。”   如果高考的赢面不大,他绝不会这般任性。   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纵然他没法打包票一切一定顺利,但这点小概率风险他还承担得起。   99.9%的学生走的都是高考这条路,他又?有什么走不得。   就像他曾经为陆仅放弃嘉蓝的提前招生,成功凭中考闯进明辉一样。   但陆仅不想再让裴箴言经历同样的事?情了。   “我就问你,如果今天我们角色互换,你会走保送还是高考?”   裴箴言问完这句话,陆仅终于无话?可说。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做同样的决定。   而且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初三的时候,裴箴言是失落又不甘、一个人度过中考前的那段岁月的。   可这一次他们会一起走完这段征程,所有高三的压力和劳累,是苦也变成甜。   在分头振翅高飞之前,要拥有最不留余力的守望。   陆仅拗不过裴箴言,但不忘给他退路:“报名截止还有一段时间,后面也还有别的学校的提前招生,如果你后悔了,就去争取。”   “我居然为了同一个人放弃两次保送资格。”裴箴言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已经自我感动上了,“这够载入情史史册了吧?”   陆仅看着?他,忽然有点小遗憾:“可惜你生不了孩子,不然等老了,我能给孙子好一顿显摆。”   “?”裴箴言迷惑,都没空反驳陆仅他不是也照样生不了孩子了,“你显摆什么,要显摆也不应该是我跟孙子显摆吗?”   陆仅在他嘴角轻轻碰了碰:“我可以跟孙子显摆,他奶奶有多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会担心什么!!   放轻松,箴言的高考会非常顺利 第82章   裴箴言没报名B大的提前招生,别的同?学没有多想,还以为他在等心仪的大学,等到来年1月,各大名校的提前招生都来了—?趟,可他—?个都没搭理,大家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裴箴言“想高考为母校争光”和“舍不得你们”的说辞根本别想说服他们。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天周六放学是本学期最后一个周末,西游组约裴箴言出去吃饭,裴箴言自然而然把陆仅也给—?块带上了。   高三—?学期下?来,虽说七班和八班其实都知道这两个人关系好了,但这两个人没有明确承认过是兄弟关系,因?此众人秉承着“只要我们装睡,谁也叫不醒我们”的自欺欺人,七班和八班之间的敌对关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依然每天战火纷飞。   只有西游组是没法自欺欺人的两个,他们亲眼见证过这两个人家住对门,猫结亲家。   除非失忆,否则他们永生难忘。   四?个人挑了家烧烤摊。   学习很费脑力,中午到现在大家也都饿了,烤串—?上?来就大快朵颐。   陆仅兀自去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喝,就这么看着他们吃,连筷子都没伸一下?。   “陆神,你这个自制力,活该你考第一。”鲁智吃得满嘴都是油,“换我就算现在枪抵脑门上了,我也要吃了再说。”   “我没这个自制力还不是考第一。”裴箴言隐晦求夸,意思是如果他有陆仅这个自制力,他成绩比现在还好,陆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西游组公然叛变:“不是啊,上?次月考明明是陆神第一。”   裴箴言:“……”   他好半天才接受他的“舔狗”们不再舔他的现实,转头拿陆仅撒气:“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吃也不吃,来干嘛啊。”   陆仅轻哂。   他本来就说不要来,但裴箴言死乞白赖非要带上他。   黏人精黏起人来你别想逃。   鲁智无视旧爱的控诉,对陆仅嘘寒问暖:“陆神,你那个初检结果要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不知道。”陆仅回答。   裴箴言说:“快了吧?”   话音刚落,陆仅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他随手打开,目光渐渐凝固。   裴箴言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手臂撑着他的肩凑过去看。   招飞办的短信。   【中国空军招飞局】陆仅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空军招飞初选,招飞复选将于……   裴箴言粗略读完短信,惊喜地望向陆仅。   几乎是同—?时间,陆仅也扭头看他。   两个人看着对方,—?直笑。   要不是有旁人在,裴箴言—?定?会抱着陆仅啃上?两口。   “怎么了你们两个,这么高兴?”西游组在对面不由得莫名。   裴箴言架在陆仅肩上的手臂没有移开,转而攀到他另一边肩膀上?去,看起来只是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   殊不知裴箴言的食指轻轻摩--挲着陆仅颈侧皮肤,陆仅怕痒,肩颈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紧绷。   大庭广众之下?,这已经是最放肆的亲昵。   “陆全通过初试了。”裴箴言宣布,“这顿我请客。”   西游组正想道谢,就见他举起手臂,冲全店的顾客扬声喊:“今天全场我买单!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客气。”   烧烤店短暂安静—?秒,随即爆发口哨和欢呼。   陆仅啼笑皆非:“我真是谢谢你啊。”   裴箴言花钱大手大手大脚的,等把钱花完了就会来坑他的。   本质其实是慷的他的慨。   “市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过了初检。”大圣迷惑,“人家陆神本人都没你高兴。”   裴箴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放了,已经超过为朋友高兴的范畴。   好在西游组大大咧咧的,应该不至于多想。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看似不经意地补充说明:“关心朋友的未来,不行吗?”   “哇,你也知道关心朋友的未来啊。”说起这个鲁智就恨铁不成钢,“放着板上钉钉的保送不去,你知不知道我们也关心你啊。”   裴箴言流里流气地翘起二郎腿,咬死了—?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说了我舍不得你们啊。”   “只有爱情,只可能是爱情。”鲁智摇头晃脑,言之凿凿,“我不信你有这么爱我们。”   大圣附和:“友情真达不到这个高度,你就实话招了吧。”   换了他们,如果能够够到保送报名门槛,—?定?会毫不犹豫前去一试。现在大部分学校的最终保送录取名单都已经下来了,头部好几个学生这就不用高考了,开始超长待机的假期,收拾书包留下?笔记的潇洒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你肯定谈恋爱了,对吧?”鲁智打了个响指,“之前天天给钟尔发短信,但现在应该不是钟尔。”   大圣也打响指,但他打不出来,拇指和食指别别扭扭地一搓:“不可能是钟尔,是钟尔他干嘛要留下?来高考,早点放假去美国找人家才是正事。”   “那妹子肯定在我们学校。”鲁智分析的头头是道,俩人聊到忘我,完全无视裴箴言的存在,“低调成这样,要么是七班的人,要么是胆子比较小的那种女生,害怕被人关注。”   “前者可能性大些。”大圣说。   “对。”鲁智点头,“但是七班没什么漂亮女生,照理来说市花是颜控,看看他上?—?个喜欢的钟尔是什么级别就知道。”   说着,他想起桌上?还有—?个七班人,连忙打圆场:“陆神你别神奇,我只是说你们班女生不漂亮,但不代表丑。”   陆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示意他们不用管他。   这种听别人聊自己、但又不知道正主就在眼前的感?觉非常诡异。   裴箴言好几次承认或默认过自己在谈恋爱,但从不秀恩爱,照片和真人一概不给看,就连相关事迹也很少提,加上?他向来满嘴跑火车,西游组其实也吃不太准他到底什么个情况,—?切只是猜测。   大圣总结:“综上所述,我还是倾向市花真的名草有主。”   “换个有技术含量一点的成语。”鲁智又卖弄上?了,“使君有妇,听过吗?”   大圣:“……”   裴箴言也烦,两个人异口同声冲鲁智骂道:“妇你妈,滚!”   鲁智早被骂习惯了,并不觉得丢人,倒是陆仅,居然接了—?句:“你怎么知道是使君有妇,万—?是罗敷有夫。”   鲁智一听,笑得淫-贱:“陆神你居然知道罗敷有夫。”   “什么玩意儿。”裴箴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成语,而且谁说他的男朋友和他的朋友的交流可以用他听不懂的摩斯密码了?   当他死了吗?   通过拼音打字,裴箴言成功找到了这个所谓的“罗敷有夫”。   百度—?查释义,霎时敲桌暴起:“陆全我他妈要杀了你!!!”   *   招飞的复检地点位于隔壁临城的招飞中心。   裴箴言本以为这个流程和初检大差不差,陆仅当天能打个来回,最多第二天回来,结果行程足足有四?天三夜,还不让玩手机。   好巧不巧,陆仅的生日和期末考试都在那四天三夜之中。   本次期末考试同?时也高考—?模,省内八所重高联考。   没法陪着陆仅度过18岁成人礼,裴箴言极其郁闷。   但又没法跟陆仅抱怨什么,还得找snake和汤宁打包票:“陆仅这次没成绩,你们不会把他弄到B班去吧?”   自高三以来,AB班一直实行严格的走班制度。   七班和八班的成绩自进入高三以后越学越疯,A班的想留在A班,B班的想冲进A班,再加上?本就存在的78班之争,A班和尖子班的决斗,数线并竞,内卷非常严重。   现在完全就是杀红了眼的状态,已经打得敌我不分。早上的灯越亮越早,晚上?的灯越熄越晚,某—?天玩大了甚至差点通宵,用汤宁私下?里吐槽的话来说,就是“我都怕他们哪个突然猝死”。   之前几次月考,刚好每次考试都满勤,也就不存在尖子生没有成绩的先例。   汤宁说:“你放心,我把你弄去B班都不会把陆仅弄去B班的。”   哦,那裴箴言放心了。   *   陆仅出发去临城那天很早,为了在规定?时间到达,起床时间比上?学还早。   本来他和裴箴言都说好了,早上让裴箴言睡到上学时间再起,该道的别也已经在昨天睡前道完了。   结果没想到裴箴言还是一大早跑来送他了,哈欠连天。   陆凝霜要送裴箴言去车站,昨晚留宿江南华庭,因?着她在,他们两个人没法有太亲密的举措,所以裴箴言就跟条尾巴似的跟着陆仅到处走。   “你回去再睡会吧。”陆仅劝他。   裴箴言充耳不闻,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陆全,我下?次看见你,你就已经是成年的陆全了。”   这句话无厘头又孩子气,陆凝霜被逗得笑起来,但陆仅知道裴箴言潜台词。   裴箴言舍不得他。   但是陆凝霜在,没法直接表达情感?,只能没话找话。   “嗯,我下?次看见你,你还是未成年。”陆仅跟上?队形。   “我们之间有鸿沟了。”裴箴言感?慨,“—?个是成年人,—?个是未成年人。”   陆仅说:“怎么了,你是不是突然很想叫我—?声爸爸。”   裴箴言骂道:“……滚你妈的。”   说完意识到陆凝霜在,马上鞠躬道歉:“对不起陆阿姨,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陆凝霜当然不会跟他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个,满眼都是喜欢。   整顿完毕,陆仅去动车站,裴箴言也跟上?了车,送陆仅到车站以后,再由陆凝霜把他送到明辉。   两个男生—?起坐在后座。   他们之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父母在场的时候,不做亲密举动。   不仅是因为谨慎,还因?为内疚。   但这次陆仅没有遵守,他观察了前头驾驶座上?母亲的背影,悄悄勾住了裴箴言的手。   裴箴言诧异地看他—?眼,没有避开,在心里跟陆凝霜默念了两句“陆阿姨对不起”以后,他回握。   最后一次拉未成年陆仅的手。   陆仅还在他身边,他已经开始舍不得。   他不舍的不只是接下?来四天三夜的短暂分离。   更是他们终将逝去的高中时代,他们并肩走过的少年时代,他们还能长长久久陪在彼此身边的时代。   不管他多努力延长,这—?切很快就要结束。   小时候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它是什么时候悄悄笼罩到的头顶。   那个他在幼儿园里—?眼相中的,冷冷酷酷别别扭扭的小男孩,他的小男孩,真的要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全:今天小绿胖老师请假,由我代课。罗敷有夫,代指貌美的女子已经有了丈夫 第83章   招飞的?复选比初选复杂很多,四天三夜的?全天候封闭,除了基础的?体检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繁琐的?测试,包含体能和心?理两大块。   体能测试的?散瞳测试、测量平衡感的?转椅项目、飞行模拟等都是淘汰重灾区,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几乎躺下就秒睡。   心?理选拔也要过层层关卡,包含面试、心?理测试、智商测试、领导组织能力测试等,不同于体能测试,心?理选拔的?结果?是暂时不可知的,得等最终的?复检结果?。   各项测试过后还有政治审查,前前后后填了至少十几张表格,并有专门的人员,三对一把七大姑八大姨各种远房亲戚问了个遍,事无巨细。   陆家只有一个远出三代之外的?亲戚曾经犯过事留过案底,这个陆仅之前做过功课,知道应该没什么影响。   陆仅的?18岁生日就在程序繁琐的?复检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生日当晚,他仰面看着看上铺的床板,默默跟自己说了句“成年快乐”。   站在人生的?分水岭,既有对少年时代的?回首不舍,也有振翅欲飞的?意气风发。   他格外想念裴箴言。   这样重要的?时候,裴箴言应该要在他身边的?。   这是陆仅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产生动摇。   因为他的?理想注定与爱情的?本能相悖。   *   复检结束可以回家,几天没碰的手机攒了不少未读消息,一开机蜂拥而出。   陆仅的?交际圈很闭塞,除了最亲近的?几个人的?祝福,就只剩下广告短信。   陆凝霜和钟尔的?消息在意料之中,他没想到居然还有陆学文的?。   他活了18年,陆学文第一次记得他生日。   陆仅不为所动地划走屏幕。   他非常清楚,陆学文最近对他不同寻常的?殷勤,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终于记得自己有个儿子,多半是为了韩家的?项目。   裴箴言给他发?了很多微信,简单回复完陆凝霜和钟尔,他专心?把回程的?时间交给裴箴言。   “【图片】笑死,生物老头前门没关”   “我艹,六班有人在饭里吃出了创口贴【吐】”   “雨好大”   “放学了”   “【图片】【图片】晚霞巨漂亮”   “今天是陆全当未成年的最后一天”   “明天开始就能枪毙了”   “你暑假去学车吧”   “靠,我什么时候才能成年”   “今天赵峰生日,他生日居然只跟你差一天”   “他请我们吃宵夜,吹蜡烛的?时候我给你抢了个愿望,祝你复检顺利”   “生日快乐,陆全”   “我靠,之前汤宁说一模难度堪称报复社会我还不信,结果?真他妈的?变态,我这种尖子生的?心?态都快崩了”   ……   ……   只字不提想念,但字字句句都是想念。   陆仅将裴箴言的?消息逐字逐句来回看了好几遍,在输入框敲下一行字发?送:   “成年陆仅问未成年裴箴言好”   意料之中,裴箴言那头没有反应,学校这会?还在进行一模考试。   随着铃响,又是一个学期正式结束,接下来的寒假长短是个假期,校园里爆发?此起彼伏的?欢呼,就连阴沉黯淡的?冬日也似乎为止精神一振。   考试期间全校信号屏蔽,考完试没有马上解除,裴箴言收拾完书包,跟西游组一起走出校门那会,终于收到了陆仅这条微信。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眼间漾上一曾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意。   西游组当即阴阳怪气起来:“笑得春心荡漾,谁的?短信?”   裴箴言避开二人打探的视线,回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仅秒回,回了一串车牌号。   裴箴言一开始以为陆仅在报备回来坐的?车,回了个“ok”的?表情过去。   “去搓顿好的?吧。”鲁智被一模折磨得奄奄一息,只有美食能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裴箴言想着反正陆仅还在回来路上,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收起手机,跟西游组勾肩搭背着往路边走去。   学校门口停了不少车等接学生,裴箴言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车海,突然有什么东西猛地窜过脑海,他眼神追回去,锁定一辆网约车。   车牌正是陆仅报给他的?。   车窗把车里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他收回目光,说:“我不去吃饭了,陆仅来接我了。”   “那带上他不就行了吗。”西游组不放行。   裴箴言冲车的?方向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跟西游组解释:“他又不吃,带他干嘛。让他干看着。”   鲁智胡搅蛮缠:“要当空军飞行员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意志力都没有?这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   “哎不去不去,你们两个去。”裴箴言在陆仅的?问题上从来不含糊,什么都得给陆仅让道,没得商量。   西游组眼睁睁看着裴箴言走掉,车门打开的?瞬间,陆仅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们两个对他掏心掏肺的,到底哪里比不上陆仅了?”大圣愤愤不平。   鲁智若有所思地看着车艰难挤出车流,闻言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谁知道呢?”   裴箴言见到陆仅没着急说话,先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了一圈。   “别看了。”陆仅澄清,“成年了并不会?多长一条胳膊少一条腿。”   裴箴言流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顺着他的?话接道:“那你成年的意义在哪呢?”   “可以枪毙。”陆仅一本正经地说。   裴箴言点头认同:“那还是值得的?。”   前头滴滴司机:???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玩意。   当着外人的面,俩人的?状态很自然地保持在兄弟频道,插科打?诨,没个正形。   回到家里,裴箴言无缝切换情侣频道,连灯也没来得及开,就急哄哄地把陆仅推到了墙上。   小别重逢的思念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陆仅无视背上抵着相框边的不适,手搭上裴箴言的?腰,问:“裴箴言,想我吗?”   “想,怎么不想。”裴箴言凑近些,“想到我的?人又让别人看光了,我寝食难安。”   陆仅心?知肚明地笑一下:“那怎么办?”   裴箴言说:“能怎么办啊,我多看会?,补回来呗。”   陆仅又笑,揽住他后脑勺想吻他。   客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俩人同时一惊。   刚刚从单元楼楼下望上来的时候,家里窗户明明全是黑的?,所以他们都默认家里没人。   裴箴言紧急倒退两步,拉开与陆仅之间的距离。   屏息听了一会?,客房里没有再发?出声音。   俩人惊疑的?对视过后,陆仅扬声冲客房方向,试探着喊道:“妈妈?”   比起陆凝霜,他宁可里面是贼。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份晚上零点后更 第84章   客房里安静了两?秒。   这两?秒对裴箴言和陆仅而言无限漫长,俩人的防御状态处于满格,都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嗒。”客房门开?。   陆凝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走出?来,轻声问道:“你们回来啦?”   真的是陆凝霜!   俩人僵硬的目光快速略过彼此,都拿不准陆凝霜到底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作祟,陆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些?天没见,她表现得太冷淡了点,看到他和裴箴言,她居然都没笑。   不管怎么?说,不能不打自招,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裴箴言面前,问:“您怎么?在,也不开?灯。”   陆凝霜说:“不知?道你这些?天在那边吃不吃得惯,想?着给你烧点好吃的,谁知?道一个不留神睡着了。”   她确实睡眼?惺忪,看起来才刚醒。   “饿了吗,我?去给你们煮饭。”她说着走进了厨房。   “陆阿姨别煮了,我?们点了外卖。”裴箴言连忙阻止她。   陆凝霜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差不多好全了,不过陆仅几乎没再让她帮干家务,月海湾那边也请了阿姨。   “已经?买了菜了,不吃浪费了,小仅吃不了多少,我?就随便烧两?个菜。”陆凝霜轻声说,自顾自忙活上了,不容他们拒绝。   陆凝霜烧了一荤一素一汤。   裴箴言硬着头皮坐下来,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很?想?离开?,但?他不想?能让陆仅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景。   刀山火海,至少他要陪着一起。   土豆焖牛柳太咸,他尝了一口,没好意思吐出?来,硬是咽下了。   陆仅看出?他表情不太对,尝了一小口就给吐掉了:“妈妈你盐好像放太多了。”   “啊?哦。”陆凝霜说着把汤往裴箴言面前推了推,“那喝点汤。”   蛋汤没加盐。   寡淡无味的口感在舌尖流过,不详的预感让裴箴言大脑发麻。   陆阿姨为什么?魂不守舍。   一次就算了,两?次没控制盐分,真的只?是因为刚睡醒吗?   他很?怀疑。   “我?去加盐,对不起啊。”陆凝霜一个劲道歉,说着站起来,要进厨房拿盐。   陆仅下意识想?拦住陆凝霜说他去,但?他不放心把裴箴言单独留在这和陆凝霜待在一起,硬生生忍住了话头。   陆凝霜舀了一小勺盐过来加到汤里,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箴言,尝尝咸淡。”   看她笑了,两?个男生这才稍稍放心些?。   一顿饭在心惊胆战中吃完,俩人自告奋勇收拾碗筷。   换了平时,肯定是图省事用洗碗机洗,但?他们现在急需一个交流的空间,五六只?碗愣是洗了半天。   但?只?要一想?到陆凝霜可能在看着,就完全没敢轻举妄动,最终避免了所有?肢体交流和语言交流,只?偶尔在转身之际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慌乱。   时间已经?被拖延到极限,把几只?碗刷得锃光瓦亮,必须得出?去了。   转身之际,陆仅看了一眼?坐在餐桌旁的母亲,悄声对裴箴言说:“应该不知?道。”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她不可能有?这个定力,知?道他和裴箴言谈恋爱,怕是第一时间就该哭出?来了,不会这么?淡定。   虽然表现有?点小异常,应该是刚刚睡醒不太清醒的缘故。   而且他们俩做贼心虚,现在就像两?只?惊弓之鸟,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容易想?太多。   裴箴言的目光也快速掠过陆凝霜,陆仅的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颔首。   他也觉得陆凝霜现在的反应不至于像是已经?知?道儿子是gay。   一出?厨房,陆凝霜的一席话就让他们当?场顿住了:“小仅,我?今天开?始搬过来住吧。”   以前陆仅让她搬过来她都不肯的。   这会儿两?个人根本没法想?象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空气稀薄到窒息。   下一刻,陆凝霜给出?了解释:“你要高考了,我?得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才放心。”   合情合理,孩子高考是家里头等的大事,做母亲的想?事无巨细打点孩子的起居,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   从回家到现在,陆仅心情起起伏伏,天堂和地狱之间一惊一乍打了几个来回,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起这般高强度的刺激,好像随时都会崩断。   这天裴箴言没有?在陆家多逗留,很?快就回家了,原本计划了好几天的小别重逢,完全没了兴致。   俩人睡前用手机分析了陆凝霜的种种举动,倾向于她真的不知?情,虽然刚到家那会儿他们情绪亢奋,意识和记忆比较模糊,但?是当?时的对话场景在调情状态,分贝想?必高不到哪里去。   隔着一个客厅和一扇门,陆凝霜应该听不见。   陆凝霜开?始在江南华庭住下,负责给两?个孩子改善伙食。   过年?的时候陆学?文过来和母子俩一起过年?,夫妻俩在这种事情上很?有?默契,努力营造出?阖家团圆的氛围。   虽然陆仅完全感觉不出?来。   饭桌上陆学?文还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跟韩家的那个项目我?们拿下来了,少说能赚这个数。”说着他比了一个手势,“韩总说他家孩子替我?们美言好几次,你记得谢谢他。”   陆仅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看在年?夜饭的份上,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说了跟他不熟。”   虽然恋情曝光一事有?惊无险,不过两?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在家的相处对比从前克制许多,用裴箴言的话来说:“老子接吻都ptsd了,生怕你妈又突然出?现。”   “没事。” 男人被欲望支配的时候往往不管不顾,连陆仅这么?克制的人也不例外,“多适应一下就好了。”   说着箍住裴箴言的脸吻他。   陆凝霜住在江南华庭不完全是件坏事。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哪怕懂得再多道理,控制感情的能力终究不到位,最是容易被风花雪月耽误,忘了正事。   高三的第二个学?期在短短一个礼拜的寒假之后就开?始了,学?业加倍繁忙,从早到晚就是昏天暗地的学?习,教室后方悬挂的高考倒计时簿鲜红刺目。   两?个班之间的战火几乎成了唯一的消遣和休闲方式,在渐渐炎热的时光里,伴随窗外的早蝉鸣叫。   这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   二模前一天,生物课。   “历来,一模是用来打击你们信心的,难度高于高考,三模是用来巩固你们信心的,难度偏简单,相比较之下,二模是最接近高考难度的一场考试,能直接影响你最后这段时间的自信心和效率的,所以一定要考好……”   豆芽菜在台上苦口婆心给A班同学?讲述二模的重要性,陆仅桌肚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两?下。   他看手机的神情立刻吸引了裴箴言的注意力,偏过头去一看:   “【中国空军招飞局】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中国空军招飞复选,接下来的时间请你认真学?习,保护视力,加强身体锻炼,培养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做好高考后听通知?参加定选的准备。预祝高考取得理想?成绩!咨询电话:……” 第85章   一般来说,复检能过的,只要不出现视力下降或者身?体受伤之类的情况,定检都没有太大问?题。   高考文化分达标,招飞就?十有八稳。   而文化分是陆仅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裴箴言为?陆仅的理想许过很多次愿,每一次都发自内心。   但当这条短信摆在他面前,他的喜悦只是一闪而过,随之便淹没在剧烈的不舍和失落之中,没有任何反手的余地。   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和陆仅,怕是真的要各奔前程了。   本质上,他还是那个需要陆仅迁就?的黏人精。   自以?为?当了一回无私奉献的天?使,扭头就?被现实打得狼狈不堪。   原来当好人这么难。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现。   仿佛父亲结婚的那天?喜宴场景重现,他的内心装着最?不开心的灵魂,却?要装作全场最?开心的那个人。   “妈的,以?后我真成空军家属了?”   这是最?后一次。   他以?后再也不要懂事了。   所有大型娱乐休闲活动都与高三无关,各种副课都取消,随着高考越来越近,男生们也很少去?打球了。   裴箴言上一次打球已经是一个多月前。   “中午有人打球吗?”下课以?后他扬声在班里吆喝了一声。   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最?后冲刺,大家都已经疲倦不堪,打一场球无异于沙漠甘霖,少说有七八个八班的男生激动狂吼:“打!打!”   大圣又去?隔壁B班教室后门口吆喝了一声,B班的八班人也跟饿了三天?三夜的狼见到肉似的一呼百应。   八班要去?打球,七班哪里还坐得住,二话不说也阻止了一场篮球,就?算被嘲讽成“跟屁虫”也管不了了。   熊大殷勤地邀请陆仅:“陆神打吗?”   陆仅当然不打。   他现在要避免一切身?体受伤的可能性。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两班男生几乎倾巢出动,饭都没吃就?涌到了操场上。   裴箴言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球就?特别霸道特别凶,天?又热,打完回教室的时?候整个人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A班男生汗流浃背,汗臭熏天?,只有陆仅一个人清风霁月坐在座位上刷题,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箴言的不开心在球场上发泄了个七七八八,一见到陆仅就?又想起来了,他不能明目张胆朝陆仅撒气,但想暗戳戳给?人使点绊子,他有的是办法。   他把T恤往上一撩,把整个背露了出来,对?陆仅说:“给?我挠个痒。”   陆仅做题的笔一顿,匪夷所思地扭头看他。   裴箴言装作不知?,以?一种“怎么了”的无辜眼?神看他。   裴箴言出汗的时?刻陆仅经历得多了,也经历过比汗过分多了的事情,但还是那个道理,都是口水,接吻跟直接吐是两种概念。   而且以?前出汗还真不是这种大汗滂沱。   对?视几秒,陆仅认输。   “我他妈洁癖都要被你治好了。”说着,他抓过裴箴言的校服外套,胡乱在汗涔涔的背上揩了两把,勉强算是收拾了一下,然后问?,“哪里痒?”   裴箴言说:“整个背。”   陆仅:“……”   裴箴言:“快点。”   陆仅的手在裴箴言背上悬空,无从下手半天?,终于认命地落了下去?。   他指甲昨天?刚修剪过,两三分钟就?剪完十根手指的速度,就?别指望精细度,指甲上好几处不平整,磨过裴箴言的背,时?不时?带来一种介于能忍受和不能忍受边缘的刺痛。   裴箴言没说痛,他现在需要一点被凌虐的快感?来抵消内心的负面情绪,他俯身?,把脑袋枕到了课桌上。   空调冷气被头顶的风扇搅碎,与出过汗的皮肤一接触,说不出的沁凉舒爽。   他闭上眼?睛,享受服务。   教室里渐渐安静,直到寂静无声。   不需要抬头睁眼?,裴箴言知?道全班的视线这会都集中在他和陆仅头上。   高三这么久,他们没有太避嫌,但也没有明确表露过好兄弟的身?份,今天?这痒痒一挠,算是彻底粉碎两个班的自欺欺人了。   “都看什么?”他懒洋洋地说。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但这俩人公开的方式未免过于……不同寻常,大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陆仅眼?见裴箴言白皙背部印出道道红痕,他收了点力道,同样头也不抬:“高考只有两个月了,还要靠外力刺激才能学的话,干脆不用考了。”   裴箴言友情提醒:“可以?再说得稍微委婉一点。”   陆仅:“……”   A班:“……”   在A班串门的B班学生:“……”   B班学生跑回B班后把消息一宣布,B班:“……”   前来视察班里情况的汤宁:“……”   既然这样,她?也摊牌了:“哟,终于公开‘恋情’了。”   有学生问?:“老师你早就?知?道?”   汤宁得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裴箴言自己失意,看不得别人得意,当即说:“她?怎么不知?道,她?喊我妈姑姑。”   汤宁也随便了,反正就?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她?刚正不阿,教学有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不怕裴箴言破坏。   姐弟俩瞒得太好,之前谁也没看出端倪,全班都惊了。   “怎么样,我的保密工作放战争年代?怎么也能混个首席特工吧。”汤宁笑道。   大圣说:“所以?现在是在玩坦白局吗?”   “可以?啊。”汤宁不介意适当让学生们放松一下,张弛有度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率,“你们有什么想坦白的都可以?说出来。”   这个年纪,能想到的坦白无非是感?情方面,当即就?有不少人暧昧地笑起来。   鲁智高高举起了手。   汤宁示意他说。   鲁智站起来,没有开门见山,而是跟汤宁再三确认:“老师,我说了啊?我真说了啊?”   汤宁让他大胆说。   鲁智语出惊人:“你和snake的关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鲁智再三请示的时?候汤宁就?已经有所预感?,所以?这会也不算太慌张。   全班先是震惊,而后直接炸了。   snake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眼?帅哥,但胜在人格魅力突出,又才华横溢,在大家眼?中,他和汤宁是一对?金童玉女,嗑二人cp的不在少数,可惜两位老师一直保持社交距离,没有爱的火花,十分令人失望。   鲁智这一发现之前没跟别人说过,包括裴箴言和大圣,大圣懵逼地看着自己的好基友,喃喃问?了句“卧槽?”   裴箴言也支起头来看前头的鲁智。   汤宁示意大家伙安静。   她?和snake这一晃也一年多了,感?情已经很稳定,也认定了彼此,她?家里虽然还是不怎么同意,但也不至于多反对?。   假以?时?日,肯定会妥协。   她?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晓。   “对?,我和佘老师在谈恋爱。”她?坦诚。   “只要我活得够久,我就?能看到我的cp发糖!”   “祝99!!”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啊啊啊!!!”   “那我们可以?参加你们的婚礼吗?”   全班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汤宁说:“你们高考前肯定是赶不上了,到时?候你们想来的我们的婚礼吗?”   “想!!”整齐划一。   “那一定邀请你们。”汤宁爽快地答应下来。她?很好奇,“鲁智,你怎么发现的?”   “难说,这是我的第六感?,谈恋爱的两个人就?算不亲密,气场也不一样。”鲁智说的玄乎其玄,“反正只要开始怀疑,后面找蛛丝马迹就?很容易了。”   谈恋爱的两个人就?算不亲密,气场也不一样。   裴箴言本来扯着鲁智背上的衣服跟他打趣中,闻言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鲁智感?受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很有深意的一眼?。   几乎让裴箴言确定,鲁智那话是说给?他听的。   后面午休,鲁智去?厕所的时?候裴箴言跟了过去?。   鲁智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于是改了目的地,没去?厕所,而是慢下脚步走到了走廊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知?道了吧?”裴箴言问?。   “如果?你指你和陆神的话,”鲁智说,“对?。”   果?然如此。   从前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没少开同性恋的玩笑,说的话都好听不到哪里去?,这是直男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未必真的带有恶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双方多少都有点尴尬。   “哎,我以?前说的什么话,你都别放在心上,就?是嘴贱而已。真的,你还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也没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和陆神……我就?是一直想着以?前说的话,觉得很对?不起你。”鲁智语无伦次起来,“你放心,我谁也没说,大圣都不知?道。”   裴箴言安慰他:“没事,我自己以?前也说。我以?前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男的……”   “我懂。”鲁智连忙说,“不是有句话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异性恋,直到遇到那个TA。”   裴箴言上下打量他一眼?:“说不定你的那个TA是大圣。”   “我艹!”鲁智跳脚,“求你了,你别恶心我。这个世?界上如果?存在一个人让我弯,那只能是……”   “我艹,你也别恶心我。”裴箴言打断,“我都有男朋友的人了,你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说开了也就?好了。这么久以?来鲁智独自保守着惊天?大秘密,谁也没法诉说,可谓殚精竭虑,心事重重,现下终于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了两斤似的。   他关切道:“不过你爸妈和陆神爸妈能同意吗?”   裴箴言叹气:“必然不能。”   鲁智也替他犯愁:“想想都难,那你们怎么办啊。”   “没别的办法,走一步是一步,现在先瞒着,到时?候打持久战。”裴箴言说。   “也只能这样。”鲁智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放心,我挺你。”   准备走掉之际,裴箴言把鲁智叫住:“对?了,我和陆仅,很明显吗?”   “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陆神复检回来,他来接你放学那次,我突然就?发现你们的相处模式很情侣,后面就?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来越肯定。比如你们的校服是混着穿的,每次你和他聊微信都会露出迷之微笑,还有吧……有次我看到你们在校服下拉手了。”说到这里鲁智又有点尴尬,跳过话题总结道,“反正我觉得挺明显的,你们要是不想那么早公开,我建议你们更收敛一些。”   裴箴言这几个月来一直悬在心头,但都抱着侥幸心理忽略不去?深究的念头再度浮现。   鲁智一个大大咧咧的老爷们都能发现的事,陆凝霜身?为?一个心思细腻、事无巨细都替陆仅安排好的母亲,真的可能不知?情吗?   *   长跑最?难熬的就?是冲刺阶段,夜最?深的时?候是黎明破晓之前。   复习强度和考试压力把所有人都压得筋疲力竭,时?间的脚步像开了0.5倍速,永远也到不了头。   “我恨不得明天?就?高考,但又想再给?我一年,让我再多学一点。”鲁智精准地概括了大家的矛盾心态。   成年人把高中时?代?怀念得死去?活来,身?在其中的高中生却?只想快点解脱。   除非他们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   并且毕业后没法再像现在这样常常见到那个人。   甚至再也见不到。   他们从很久之前就?不得不为?这场离别做思想准备。   把那人看了一眼?又一眼?,想把人深深装进心中,一鼻一眼?都铭拓,可怎么也看不够。   事到临头,依然溃不成军。   裴箴言和陆仅而言的心态没什么矛盾可言,他们是真的希望时?间过得越慢越好。   比起分离,高三这点苦不算什么,何况他们本来都是擅长学习的人。   对?大部分同学而言度秒如年,对?他们来说光阴似箭,好像只是一眨眼?,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就?成了个位数。   除了非必要的工作,汤婉约都待在家里,裴正也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过来看裴箴言。   倒是陆凝霜居然在这种时?候要走,说是陆仅的外婆身?体不太舒服,要回娘家去?照顾。   陆凝霜娘家距离锦城四百多公里,陆凝霜这一去?,肯定得住上一段时?间,很可能会错过他的高考。   “你安心照顾外婆,不用着急回来,电话里给?我打气也一样的。”   高考这样重要的大事,陆仅当然希望自己身?边能有家人陪伴照顾,但他支持母亲先去?尽女儿的义务。   她?最?近改变挺大的,以?前没有重要场合一般都素颜,但最?近一直化着妆,看起来精致许多,陆仅很高兴看到她?舍得花时?间精力拾掇她?自己。   想必是因为?他已经成年,又临近高考,她?任务即将完成,整个人松懈不少。   反正只要她?肯忙活与家里无关的事,他都无条件支持。 第86章   毕业典礼,成人礼,拍毕业照……各种仪式感把离愁渲染得?淋漓尽致。   倒计时进入最后时刻,再拼命复习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当?下更重要的是稳定情绪,排解压力。   晚自?习,裴箴言堂而皇之组了个扑克局,拉着陆仅和西游组一起打双扣,边上一群围观的。   教导主任从窗口巡逻着过,换了平时在学?校打扑克是大忌,能记处分,但?他怕影响他们明天高考的心情,只唬了他们两句就走开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课铃响,汤宁的身影出现在A班教室门口。   虽然知道她今天绝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老师对学?生的血脉压制还是让整个班安静下来。   汤宁巡视教室一圈,看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这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意?义非同小可,她倾注了最纯粹的教师初心。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   裴箴言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其实也?很想和大家有一个郑重其事的道别。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选择让自?己?保持在没心没肺的状态,尽力不?去深究有关离别的话题。   他更希望能云淡风轻揭过最难受的一页。   “不?用?管我,你们该怎么就怎么,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们。”汤宁不?想弄得?太煽情,等压下哭意?才开的口,哪知道话说一半,情绪还是涌了上来,语调里浸上一丝哽咽,“好了没事,看书吧。”   当?即有女生也?落泪了。   七班和八班的团结度本?来就比一般班级高出许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情绪撩拨,眼泪一传二二传四传染开去,没过多?久,大半个教室哭得?稀里哗啦。   大圣本?来还想忍一忍,扭头看到鲁智揩泪,一下子也?受不?了了,背过脸去。   裴箴言的不?舍终于翻江倒海,泛滥决堤。   对高中?时代,对朋友同学?。   对陆仅。   他很努力地珍惜这段同行的岁月了,本?以为不?留遗憾,就能在分别的时候潇洒一点。   却只是增加更多?的羁绊。   他垂下眼眸,试图用?眼不?见为净的方?法重新封闭自?己?的情绪。   垂在桌下的手被陆仅轻轻拉住了。   裴箴言刚凝起的坚强土崩瓦解,他扭头看陆仅,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是他祈愿太虔诚了吗,所?以陆仅的空飞梦真的一路顺畅。   那他现在后悔了行不?行啊。   他几乎要把挽留说出口,陆全你可不?可以放弃空飞。   只要他提,陆仅不?说立刻答应,至少也?会慎重考虑。   这个念头在裴箴言喉咙口滚了一圈,又?悄无声息弥散。   简媜在《四月裂帛》里写过这么一段话:“你们都航行于真理的海,沿着不?同的鲸路。你只希望她到你的船上,你知道她的舟是怎么空手造成的?如果你为她而舍船,在她的眼中?你不?再尊贵,如果她为你而弃舟,她将以一生的悔恨折磨自?己?。”   爱情不?是生命的唯一,他们的未来还很长,等到热恋期不?在,他又?怎么承担陆仅梦想的代价呢。   他不?希望陆仅不?再尊贵。   更不?希望陆仅一生悔恨。   我没有后悔,我还是希望关于陆仅的梦想都实现。   不?要收回这种灵验。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开心。   谁也?不?知道短短须臾间,他爆发过怎样不?顾一切的占有欲,又?成全了怎样忍痛割爱的放手。   裴箴言捏捏陆仅的手,自?己?都被自?己?的深明大义所?感动?。   他,很黏人但?很懂事。   七班和八班在最后一节课终于来了个世?纪大和解。   有句话叫做“如果一个人的口中?频繁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不?管是骂还是夸,他一定喜欢这个人”,这个道理放到七班和八班之间照样适用?,孟不?离焦在一块待了两年,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大家都从这种关系中?得?到了实际的好处,再讨厌也?耗成真爱了。   熊大扭扭捏捏对西游组说:“其实我觉得?我跟你们肯定很搭的,如果一开始分到一个班,肯定能玩到一块。”   “对啊对啊。”鲁智点头如捣蒜,“我们四个加在一起等于两个我加两个大圣。”   大圣:“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   跟西游组达成共识,熊大转向裴箴言,越发扭扭捏捏,连脸都红了:“市,市花,一会我加你个微信行吗?”   都这个时候了,裴箴言非常好说话:“行啊。”   然后膝盖就被陆仅“不?经意?”撞了一下。   等熊大走开,裴箴言小声问:“干嘛?”   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谈恋爱以后很能吃醋的陆仅又?醋上了呗。   “加微信就加微信,为什?么要脸红。”   “他直的。”裴箴言无奈。   钟尔在的时候,熊大眼珠子都快黏她身上了。   陆仅嘴上不?饶人。“我看他很有潜质弯。”   废话,要真是是弯的,他可就不?只是撞一下膝盖但?最后还是任由俩人加微信这么简单了。   这头陆仅刚吃完裴箴言的醋,那头就有八班的女生大着胆子上来问陆仅要微信。   裴箴言好整以暇地单手支额,看陆仅怎么回答。   陆仅知人情但?拒绝世?故的毛病十几年如一日,一声干脆利落的“不?行”弄得?对方?女生非常尴尬。   裴箴言有时候很羡慕他这种天皇老子的面子也?不?卖、只顾自?己?活得?痛快的性格,想必生活中?能少很多?烦恼。   但?身为八班的班长,他对班里每一个同学?都存着护犊子的心态,这会看自?己?班女生吃瘪,马上就安慰上了:“没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就找我,我帮你转达。”   女生哪里会不?懂他在帮忙解围,感激得?恨不?得?以身相?许。   那女生一走,陆仅佩服道:“你倒是大方?。”   “那是当?然。”   裴箴言大方?的远不?止这点,高中?生涯的最后一节课,他跟七班所?有人都加上了微信。   陆仅都不?知道他要这么多?无效社交干什?么。   “你信不?信等毕业,很多?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也?不?会有任何联络。”   “我信啊。”裴箴言不?假思索。   陆仅:“那你还加。”   前头大圣悄声问鲁智:“不?是,我怎么听着他们这对话有哪里不?对劲呢?”   鲁智装傻:“哪有。”   “我也?说不?上来。”大圣琢磨半天,模棱两可地说,“就感觉陆神管市花挺多?的。”   鲁智不?动?声色道:“你要是能管得?上,你可能比陆神还管得?多?。”   大圣想象一番:“也?是。”   裴箴言忙着改备注,头也?不?抬地对陆仅说:“你讲不?讲道理,那不?是别人加我吗?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把别人当?人啊。”   他当?然知道毕业后各奔前程的生活很快就会消磨同窗两年的感情。   但?这两年永远在他生命长河中?发光,岁月里同行的人即便日后天各一方?,但?偶尔的节日群发消息,朋友圈的动?态和点赞评论也?很好。   他和陆仅不?同,他需要这个世?界的情感回馈。   他贪恋温暖人间。   九点整,远处的钟楼当?当?敲响三下,三秒后,明辉的下课音乐铃最后一次为第97届学?子打响。   这场盛大的青春,曾编造出一个仿佛永不?坠落的甜美梦境,可是终点线终于还是来到,就像和堤旁凤凰花如期绽放,如火如荼。   学?校广播非常应景地放起了《凤凰花开的路口》: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   “要死啊。”有男生破口大骂,“老子好不?容易才不?哭了……”   教室里的人慢慢走空了,教学?楼里人声渐远,每个班都有几个要好的学?生留到最后,最后灭了灯,背着空荡荡的书包有说有笑地往校门口或寝室楼方?向走。   A班教室留到最后的是裴箴言陆仅和西游组,走到校门口,裴箴言踯躅着收了脚,对陆仅说:“去压个操场吧。”   明辉校门早上实行严格的只进不?出政策,晚上放学?则是只出不?进,踏出今天这一步,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感受明辉的夜晚了。   “加上我们。”大圣积极响应。   “凑什?么热闹。”鲁智一把揪住他的后领,“你陪我去烧烤摊喝杯啤酒吧。”   大圣被啤酒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匪夷所?思地大叫:“我艹,你神经病吧,高考前一天喝酒?你不?怕睡死过去明天起不?来啊。”   “谁他妈喝一听能睡死过去起不?来啊?”   ……   裴箴言朝鲁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鲁智回他一个“哥们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眼神。   裴箴言笑笑,和陆仅一起走过两旁栽满槐树的林荫道,昏黄路灯投了一地斑驳的树影,踏在上面,都怕踩碎了什?么。   这是他们在明辉的最后一个夜晚,应该要做点明辉情侣都会做的事,在晚自?习下课后一起去操场散步,无风的夏夜又?闷又?热,蝉在枝头嘶声鸣叫,身边是怦然心动?的人,肩并肩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方?突然冒出来棒打鸳鸯的督导组……   差点忘了,两个男生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在教室里耽搁了太久,这会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一对小情侣还在消磨时光,女生清脆的笑声隐隐送来。   不?多?久,他们也?回去了。   偌大操场只剩下裴箴言和陆仅二人。   操场上没有亮灯,借着不?远处的路灯和寝室楼的光勉强视物。   两个人没有说话,慢慢绕着操场走了一圈,没敢明目张胆亲昵,只轻轻勾住了小手指。   然后突然同时开口。   陆仅:“诶,那个时候……”   裴箴言:“我真的……”   又?同时停止,等对方?先说。   陆仅停顿一会,接了下去:“那个时候跟童天骄跑,真他妈把我累死了,世?界上也?就你个二百五能想出来,要跟专业运动?员赛跑。”   裴箴言反唇相?讥:“那世?界上也?就你个五百二能答应我,真的跟专业运动?员赛跑。”   说着两个人都笑,腿部又?隐隐传来高二运动?会上不?要命的奔跑带来的痉挛和疼痛。   什?么锅配什?么盖。   那次他们联起手来击败了专业跑步运动?员,成为经久不?息的一段佳话,跑完童天骄还问他们是为了谁才这么拼命,断言他们是为了爱情。   现在想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喜欢陆仅了,心里知道自?己?对陆仅的感觉不?对劲,但?因为剧情太惊世?骇俗,完全没有顺着童天骄的话深思。   “你刚才想说什?么?”陆仅追问。   裴箴言停下脚步,飞快环视四周一圈,而后扯起校服外套包住俩人的脑袋,快速在陆仅唇上亲了一下。   “我真的好喜欢明辉。”他说。   明辉的一切,一草一木,和可爱的人们。   尤其是你。   陆仅眼底有细碎的浮光,温柔到腻人:“嗯,我也?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份,今天的份晚上更新,要慢慢开始准备收尾了 第87章   深夜十二点?的?锦城介于热闹与?不热闹之间。   霓虹不熄,摩天大楼外屏联动,仍在传颂城市的?繁华。   只是?和内透光不同,led再亮也只浮于表面。   街上车辆和行?人已经稀疏下来,住宅区的?灯光渐渐零落。到底是?很晚了,大多数人已经跟着生物钟投入夜的?怀抱。   僻静道路上,一辆轿车行?驶而?过,尽管车速缓慢,车轮所过之处还是?飞土扬尘,路旁有施工项目,周遭路上难免散落黄沙。   如果研究这车的?轨迹,不难发现它特意避开了大路,能走小路就走小路,哪怕路况再差。   轿车内两?个?男人,一个?很年轻,坐在副驾驶位,开车的?那个?年长些,约莫四十来岁。   俩人对话看似只是?家常,但?年长的?那个?明显要拘谨许多。   正是?陆学文和韩超。   “陆总,你?太太的?手术怎么样?”韩超关切道。   “动了八九个?小时,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了。”陆学文摇头,“就是?最近得养着,人肯定遭不住,毕竟距离上次手术才一年,上次的?都还没?彻底养回来。”   韩超又问:“那一年怎么就又复发,手术动的?不好吗?”   说到这个?陆学文也是?满腹疑虑:“上次动得挺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居然两?个?肺都破了,其中一个?压缩到只剩5%,另一个?不到50%,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很危险了——那真是?生命危险了。医生问她最近有没?有干太多的?力气活,或者情绪上面遭到什么重击,问题是?都没?有,她最近几?个?月就是?陪儿子备考,给做做饭,不是?什么累人的?活。我儿子挺懂事的?,不可能气她。”   “那我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最近在医院照顾太太应该很忙。”韩超语气中闪过一丝羡慕,“哪像我爸,一年到头不着家,去年我妈动手术他就露了一面,从小也没?给我什么父爱。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吵架才心情不好,然后喝多了也不知道找谁接我,没?办法只好麻烦您。唉,对了您见到我爸别提这茬。”   “这你?放心,我有数的?。”别人儿子数落老爹,陆学文听过就算,哪敢当真,马上帮着找借口,“韩总太忙了,也是?没?办法。你?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帮忙好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虽然陆学文年纪都够当韩超的?爸爸了,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个?人居然关系意外的?合拍,偶尔有所联络,陆学文估摸着是?小孩子缺父爱,有点?情感寄托的?意味。   他当然乐见其成,牢牢把握。   虽说韩超还是?个?学生,不管家里的?生意,但?多少能在亲爹面前美言几?句,而?且将来是?韩氏集团的?接班人,是?条大有用处的?人脉。   “可你?不是?也很忙吗?还不是?能够兼顾家庭。”韩超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清不楚地嘟哝一句。   陆学文转头看韩超一眼,不由得想到了陆仅,心底的?柔软被触动。   他对外表现得顾家,事实上十几?年来对儿子的?关心屈指可数,有时在外面应酬累了,也想回归家庭,可总是?觉得以后还有机会,于是?一拖再拖。明天陆仅就要高?考,马上就会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弥补缺失了。   正出着神,汽车拐过转弯路口。   不远处的?红-□□闪烁把他的?神识猛地拉了回来,他背上顿时被冷汗浸透,一脚刹车踩了下去。   那边在查酒驾!   可他去接韩超的?时候,韩超硬要他陪着喝,他架不住喝了两?杯,原本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没?事,哪想到交警大半夜还在工作。   “怎么了?”韩超被急刹车晃醒,迷茫张开眼睛。   注意到陆学文车辆的?反常,一位交警向他举起警棍,示意他开过去。   陆学文焦急如焚,现在掉头已经来不及,可他不能被抓到,短短须臾间,他心思毫无?战法地转了几?个?圈,做出最终决定:“我得先走了,我不能被抓。”   说着他解开安全带,弃车夺路狂奔。   不远处两?个?交警当即叫喊着追了上来。   陆学文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但?毕竟不是?小年轻了,跑出两?三百米路而?已,就被交警抓住摁到了路边停着的?车的?引擎盖上。   陆学文由不死?心,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钱包,把现金都翻出来:“两?位警官,有话好好说,我钱都给你?们?,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取,你?们?要多少?”   “老实点?!”交警怒喝着把他的?手反制到背上,“你?跑什么?”   一个?酒精测试仪递到陆学文嘴边。   “吹吧。”   陆学文拒绝配合,试图打感情牌并?拿钱摆平:“我老婆还在住院,我儿子要考飞行?员,我不能留案底的?。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开的?是?宾利,有的?是?钱……”   “老实点?!”那交警再度喝道,“提醒你?我们?头上都戴有执法记录仪,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直接告诉你?,酒驾逃逸罪加一等,你?做好心理?准备。”   *   交警大队市局。   送陆学文来的?两?个?交警与?同事迎面碰上。   “哟,怎么。”   “酒驾,还逃逸。”   “啧。”   他们?都对类似的?事情见怪不怪,语气满是?稀松平常,交谈间甚至都没?给陆学文眼神,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摆件而?已。   陆学文平日里前拥后呼,风光无?限,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这是?他被抓后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自己?在法律面前有多渺小。   酒驾人员都被暂时关押在一个?小房间里等着问话,清醒的?如丧考妣,没?清醒的?还在发酒疯。   陆学文冷静了一个?多小时,前去问话的?时候已经彻底接受现实。   “我会怎样,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对我儿子考空飞有影响吗?”他最惦记的?就是?这个?。   “但?凡你?真的?为你?儿子想过,就不会铤而?走险酒后开车。”处理?的?交警写着记录头也不抬,异常冷漠地说道。   陆学文像条被捏住七寸的?蛇,颓然跌回椅子。   他酒驾没?到醉驾标准,不过拘留是?没?跑了,而?且因为逃逸,说不定会被判刑。   拘留需告知家人,陆学文不能让陆凝霜知道,她刚动完手术没?几?天,连胸腔引流管都还没?拔,不能受刺激。   他也不想让父母知道,本来二老就更偏心弟弟而?不是?他,要是?被他们?知道他酒驾被抓,怕是?更失望。   当然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父母年纪大了。”   妻子和父母都没?法告知,交警耐下性子:“那孩子呢,孩子成年没?有?”   “不能跟孩子说,孩子明天高?考。”陆学文连忙阻止,“他妈妈动手术都拖到不能拖了才去,没?敢告诉他,怕影响他。”   交警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酒驾呢,喝酒开车的?时候想过孩子吗?”   陆学文无?言以对。   “一定要通知家里的?。”交警催促,“父母老婆和孩子你?选一个?。”   陆学文沉默许久,说:“父母吧,别打扰我老婆和孩子。”   *   高?考期间,全城戒备,几?乎每个?路口都设了交警和巡逻车辆,学校周边有自发的?民众志愿者举牌提醒过往车辆不要鸣笛。   锦城的?高?考,学生都在自己?的?学校考试,为避免出现迟到意外,不少学校都强制要求学生按照平日的?早修时间到校。   明辉也不例外。   不封校只封考场,高?三教?学楼不做考场,考前考后学生都在自己?班里休息看书。   裴箴言坚信到了这个?点?,看书没?有任何意义,手机信号全面屏蔽,他闲来无?事又想撮牌局。   但?大考当前,西游组没?那么淡定了,秉承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原则,非要捧著书才有安全感。   放眼全班基本上都是?这个?状态,先前有几?个?保送生回来坐了会,给大家送水送祝福,说是?要感受一下高?考的?氛围,不过很快就被汤宁赶回家了,让他们?不要在这里影响大家。   裴箴言只好单独找陆仅。   陆仅没?拒绝,但?兴致不高?,陪着打了两?把就把牌丢下了。   “再来啊。”裴箴言一边熟练洗牌,一边招呼他。   “不想打了。”陆仅打了个?哈欠,“昨天没?睡好,我睡会。”   “别睡,现在睡一会脑子不清楚。”裴箴言灵机一动,去生活委员那边要了罐清凉油过来,用指腹沾了点?,打算涂到陆仅太阳穴上。   陆仅嫌弃清凉油被别人用过,身体后倾着躲开了。   裴箴言没?办法,只好给自己?涂上了,清凉油与?空调和风扇制造的?冷空气一接触,透心凉心飞扬,他舒爽地眯起眼睛:“我艹,感觉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真的?假的?。”陆仅半信半疑。   “真的?。”裴箴言找女同学要了张纸巾,在清凉油上转了两?圈,带走表面膏体,继而?问陆仅,“这样行?了吗?”   陆仅终于勉为其难点?头。   “我真他妈服了。”裴箴言埋汰着,但?还是?任劳任怨给陆仅涂上了,“好点?没??”   陆仅配合道:“冻精神了,起码能多考二十分。”   明知他只是?夸张手法,但?前头的?西游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上也把头转过来了:“我们?也要!”   裴箴言很高?兴有人接盘,把东西递了过去:“用完记得还给生活委员。”   然后扭头对陆仅说:“那继续打牌。”   陆仅无?奈:“你?放过我行?不行??”   “放过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放水。”裴箴言诱哄着摸了张牌塞进他手里,“快点?。”   陆仅停顿一会,拿住。   满脸生无?可恋。   *   此次高?考试卷普遍偏难,尤其是?理?科,数学考试一结束,有心态差些的?学生直接就哭了。   裴箴言倒没?什么感觉,自知发挥正常,他没?问陆仅怎么样,这点?信心他有,陆仅显然也有,双方很默契,都没?过问对方。   遗憾的?是?俩人不在同一个?考场。   他们?的?高?中生涯宣布结束的?一刻,没?能陪在彼此身边。   走在从考场回教?室的?路上,裴箴言穿梭在来去的?人流中,好一阵恍惚,他终于来到了小时候翘首以盼,却又以为遥不可及的?长大。   并?没?有人大喊大叫为自由庆贺,与?青春的?告别比想象中沉默,也许是?因为奔跑太久突然停下来,大家都有些许的?茫然无?所适从。   教?室里很热闹,两?个?班的?人窜来窜去,今晚就是?两?个?班散伙饭,这会大家商量着怎么打发中间的?时间,有人约发廊,有人约美甲店,还有人说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个?学期下来,习题册和试卷堆得比人都高?,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撕书往楼下丢,所以这会想发泄的?话,最多也只能把它们?摞起来一脚踹倒,并?恶狠狠骂道:“去死?吧!”   除了自知考砸、有复读想法的?学生,没?人打算带书回家,最多挑几?本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当做纪念。   至于剩下那些试卷书本,就留在这个?承载三年努力的?校园里罢。   假以时日,被保洁阿姨拿绳子一捆当做废品卖掉,然后运送到远方的?废物处理?厂,搅碎漂白,面目全非,最后化成新的?形象,重新回归社会,没?人知道它曾是?熬夜肝过、骂过咒过的?心血。   青春本来就无?处安放。   回到教?室的?时候,裴箴言第一眼看到陆仅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显得特别突兀。   裴箴言微微一怔,陆仅平日虽然也不跟别人一块玩,但?气场不会这般突兀。   明明一个?半小时前还不是?这样的?,去考场前他们?还玩了一局飞行?棋,陆仅一切表现如常。   只是?过了一场考试而?已,他的?状态变得完全不同,好像力气被抽空,从头到脚写满疲惫,显得无?比颓废。   “你?是?不是?太累了?”裴箴言消了出去找乐子的?念头,“要不回家睡一会。”   陆仅颔首。   点?头的?弧度很敷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俩人开始整理?东西。   没?一会,裴箴言就看出问题了,陆仅收拾的?书太多了。   “你?带那么多书回去干什么?”裴箴言制止,“做纪念挑几?本就行?了,你?背回去不嫌重啊。”   陆仅动作停住,声音很艰涩:“因为我还用得到。”   裴箴言心下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什么意思?”   “我没?考好。”陆仅扭头看他。   没?考好?裴箴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才问:“哪一门?”   不过他保持乐观,以陆仅的?水平,就算哪一门科目发挥失常,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总分能过一本线,就不影响空飞录取。   陆仅闭眼又睁眼,自嘲道:“每一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箴言高考一切顺利,我可没说陆全也顺利,顶锅盖跑 第88章   不止是陆仅的精神状态,就连陆仅的样貌状态也大有不同,考试前还只是疲惫,这会只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嘴唇发?白,眼睛充血,脸色已经憔悴灰拜得不能看。   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过了。   每一门……裴箴言的心蓦地被扎了一下,陡然回忆起?高考第一天陆仅的状态就不太?好,而且这几天陆仅把陆小猫和陆北北都交给了他,回家以后?也完全没有要探望爱宠的意思。   至于陆仅这几天来竭力装作正常的原因,太?好猜了。   能为了给他争取跑赢童天骄的机会而以短跑的爆发?力撑了5圈的人,当然也会为了不影响他高考而隐藏自己的崩溃。   也就是说,陆仅撑了整整两天。   裴箴言根本不敢细想陆仅是怎么熬过来的,光是这个认知就让他手脚冰凉,头脑发?麻。   “陆全,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仅停顿好一会才凝起?力气,说了句“让我安静一会”。   裴箴言彷徨又茫然,他不知道陆仅遭遇到了什么,难过到高考门门失利,甚至连他的陪伴都无法容忍。   他不敢贸然靠近,但更?不放心陆仅一个人,只得匆匆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远远地跟上。   他预想过很多遍,自己会如何在高考结束离开这座承载三年热烈青春的校园,但唯独没想到,真正离开的这一天他根本无心任何风景。   他全部的心思,都用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前头十米外的那道人影。   陆仅的脚步好像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尽全力,背影单薄得好似背负不动小小一只书包。   校门外千军万马,乌泱泱的家长群正翘首以盼,捧花的,举牌的,带礼物?的,都想给寒窗苦读十二?年的孩子?一点?肯定和安慰。   几乎每个人都有家长等候,只有陆仅没有人迎接。   所以裴箴言让自己父母也别来了,正好汤婉约之前就跟裴正叫嚣“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干脆一个都不偏袒。   无数道好奇的眼光集中在陆仅身上,等他走远些?,身后?窃窃私语不断:   “这是考砸了吧?”   “肯定啊,颓废成这样了。”   “也是可怜呐……”   裴箴言怒上心头,很想冲他们吼一句“闭嘴,这是我们年级的万年第一”。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陆仅应该意气风发?着出来,在家长们看别人家孩子?的艳羡目光中,没有悬念地等待理想降临。   而不是承受诸多猜臆和同情。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所有的同情在他身上,都是折辱。   裴箴言加快脚步,想追近些?,人群中挤出一道熟悉的声音:“箴言!”   定睛一看,裴正。   裴箴言不得不分散注意力对付裴正:“不是叫你们不用来了。”   “哪能不来呢,我儿子?读那么念书那么辛苦,肯定要犒劳一下。”裴正说着给他展示礼物?——一个电脑本,邀功地看着他,“我找你表哥帮忙配的,说是配置很好,打游戏绝对流畅,怎么样,喜欢吗?”   裴箴言敷衍地看了一眼,再扭头,陆仅已经湮没在人群中无处寻觅,他心急如焚地拂开裴正的手:“爸爸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追陆仅。”   “陆仅?”裴正恍然大悟,“刚才是陆仅?我说有点?眼熟呢,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以后?再跟你解释,谢谢爸爸来接我。”裴箴言匆忙跟裴正道别,撒腿就往陆仅离开的方向追去。   冲出重围,他看到陆仅上了一辆出租车。   “草。”裴箴言追了几步无济于事,出租车可遇不可求,而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有60多个人排队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仅乘坐的车辆越开越远。   “箴言,上车。”关键时刻,裴正开着车如同天神降临。   陆仅没有让出租车直接回家,半途他下了车,裴箴言连忙让裴正也停车,裴正担心陆仅,想跟下去看看。   被裴箴言阻止。   “爸爸你别过来,我去就好。”   他想陆仅应该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而且裴正出现的话?,陆仅还得花力气招呼长辈。   陆仅进了一家药店。   裴箴言追进去的时候,听到他的语气里几乎带了点?恳求:“我快两天没睡了。”   药店的抓药医师无可奈何地解释:“现在安眠药一定要医院开的处方才能配,没有处方真的不能卖,被上面?抓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你还是去一下医院吧。”   真的两天没睡。任何言语都没法形容裴箴言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疼,在胸腔内痉挛扭曲,他不得已按住左胸口,以避免疼痛加剧。   陆仅现在哪有精力再去医院,他连继续和抓药医师周旋的力气都没有。   一转身,俩人视线对上。   裴箴言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表达不合时宜的关心,而是快步走到柜台面?前,轻声说:“就给他两颗药,两颗,不会出事的吧。”   那抓药师考虑到后?果?,还是答应不下来。   “我给你200块钱,拜托,帮个忙。”   两颗药就能赚200块钱,那人有点?心动。   裴箴言回头看陆仅已经走出药店,更?加着急,提高报酬:“500,500可以吗?”   药师终于答应,但也有自己的顾虑:“那你有现金吗?”   转账她怕裴箴言事后?拿着记录反咬一口。   哪来的现金,裴箴言八百年没有见?过现金了。   在破口大骂的当口,他急中生智:“给你520,这下能放心了吗?”   520是特殊数字,在经济纠纷中,往往被视作自愿赠与。   交涉外加转账好一番耽搁,等裴箴言终于拿到两小片安眠药出去,陆仅已经上车了。   “陆全!”裴箴言大叫。   陆仅关门的动作微微一动。   裴箴言快步追上去,离车还有几步之外就巴巴地开始解释了:“你放心,我不烦你。”然后?他垂眸把两片药片塞进陆仅手中,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汇作一句话?,“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一定要联系我。”   *   回到家,陆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裴箴言寸步不离守在房间西窗口望陆仅房间的方向,窗帘遮蔽了视线,里头自始至终没有亮过灯。   他想联系陆凝霜问问缘由,但又怕陆凝霜也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惹她担心,听陆仅说她回几百公里之外的娘家了,火急火燎赶过来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   纠结了半天,等到半夜,倒是陆凝霜主动找他了,语气很焦急:“箴言,你跟没跟陆仅在一块?”   “他在家。”既然如此,裴箴言也直接问了,“陆阿姨,你知道陆仅出什么事了吗?”陆学文酒驾被拘留一事,警局通知了陆家二?老,念在陆凝霜那边情况特殊,也准许陆学文打电话?给她,骗她说有紧急公务,需要出差几天。   虽然不可能一直瞒着,但至少把陆凝霜术后?最难熬的几天骗过去,能骗多久是多久。   陆凝霜一开始确实也相信了。   陆学文不在,陆仅要高考,虽然有护工照顾,但毕竟不是自己人,没法给予任何心理慰藉。   本打算等陆仅高考结束就跟他说实话?,哪曾想陆仅高考后?就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给她只言片语。   换了以前,陆凝霜会第一时间找裴箴言,毕竟裴箴言和陆仅形影不离,比谁都清楚陆仅的动态。   但这一次她犹豫再三,把电话?拨给了陆学文,想让他江南华庭的家里看看。   陆学文关机。   再打给秘书,陆学文酒驾逃逸的事彻底纸包不住火。   陆凝霜险些?昏厥。   从?裴箴言那边确认陆仅在家,陆凝霜当即要求医生给她拔掉胸腔引流管,拖着病体赶回家中。   电话?里她没有告诉裴箴言具体出了什么事,裴箴言只知道她说自己马上过来,于是第一时间到陆家门口来候着了。   陆凝霜赶到,身后?还跟着保姆。   见?到陆凝霜的第一眼,裴箴言吃了一惊。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憔悴,陆凝霜瘦成皮包骨,一脸的病容。   “陆阿姨,你还好吧?”   陆凝霜这时候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礼仪,没有理会裴箴言的关切,匆匆点?点?头,而后?通过指纹开了锁。   裴箴言下意识也想跟进去。   但陆凝霜没打算邀请他,进屋后?第一时间反手关门,硬生生逼停他的脚步。   直到门彻底阖上的前一秒,她似是才想起?外面?还有个裴箴言,关门动作稍稍一顿。   过了一小会,她拉开门,转过头来看他的那瞬间,两行眼泪接连滚落。   这一眼饱含挣扎。   排斥,恨意。   也无奈,悲悯。   几个月前险些?被陆凝霜撞破恋情之后?,裴箴言所有的乐观和侥幸都在这一眼中土崩瓦解。   他非常确定,她知道他和陆仅之间的关系。   “你也进来吧。”陆凝霜低下头,退开一步。   陆仅的房间锁着门,陆凝霜在外面?敲了好久,哀求他开门。   但里面?毫无动静。   裴箴言一方面?担心陆仅,一方面?又不知如何面?对陆凝霜,鼓足勇气才开口劝道:“陆阿姨,他两天没睡了,又吃了安眠药,就让他睡一会吧。”   陆凝霜不再喊陆仅,只是以额抵门,捂着脸抽泣。   裴箴言于心不忍,去厨房给她接热水,回去路上,他听到陆仅房门打开的声音,随后?想起?陆仅鼻音浓重的嗓音,音量很轻,但其间的冷意听得人心寒眸酸:“在我高考前夜酒驾逃逸,这就是你死?活不肯离婚的好老公,这下你满意了吗?”   酒驾,逃逸。新闻上才听过的词炸得裴箴言耳边嗡嗡直响,手中茶杯差点?没拿稳。   只是他再心急,也知道现在是陆家的内务时间,他一个外人不便在场,只好停下脚步,不再靠近。   酒驾但不达醉驾标准,属行政处罚,一般情况下对子?女后?代的政审没有太?直接的影响,但也只是对政审相对比较宽松的专业或行业而言。空飞万里挑一,政审绝对的从?严,父亲酒驾还是相当大程度上拖了陆仅的后?腿,面?对家世清白的竞争对手,他将处于劣势。   如果?陆学文乖乖束手就擒,一切还不到彻底无可转圜的地步。   可是陆学文偏偏选择了跑。   这一跑,陆仅前18年的努力都宣告作废。   其实他对母亲的埋怨是有些?无理取闹的。   陆学文是他的生父,即便他出生前父母就已经离婚,即便他一天都不曾待在父亲身边,陆学文的所作所为还是可以直接关系到他从?军的政审。   陆凝霜与陆学文离婚与否,都不能改变这个结局。   古代有连坐,一人犯罪,甚至可能株连九族,现代社会虽讲究个体的独立,但并没有完全摒除血脉的影响。   3岁那年,陆学文带他一起?看电视,当时某个频道在放一部空飞纪录片,男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军队武器之类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陆学文便停下来看。   原本以为陆仅那么小,可能过不了两分钟就会哭闹着要看动画片。   没想到陆仅看得特别认真。   陆学文觉得好笑,问他:“你看得懂?”陆仅懵懵懂懂地点?头。   陆学文又问:“那你想不想跟电视里的叔叔一样开战斗机?”   陆仅再度点?头:“想。”   陆学文把他举过头顶,在他的欢呼声中模拟飞行:“那你要好好学习啊,我们家要是能出个飞行员,真是光宗耀祖了。”   陆学文怕是早就忘了,这颗梦想的种子?最早是由他亲手种到陆仅心里的。   陆仅很努力地保护视力,压制身高,不敢受伤,那么多年的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通过了初检复检,康庄大道明明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却被种下梦想的人亲手毁掉。   最残酷的莫过于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迁怒陆凝霜。   为什么要嫁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迟迟舍不得和这样的男人离婚。   为什么他们母子?这一生要被陆学文这样糟蹋。   “对不起?,都是妈妈错了,小仅,对不起?啊。等他出来我就和他离婚,以后?我都听你的。”陆凝霜泣不成声,上前想触碰他,却被他厌弃地避开,她不断道歉,却也深知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陆仅对母亲的迁怒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他头痛难忍,万念俱灰,不想与外界有联络,很快便关上了门,重新落锁。   陆凝霜在房门口站了一会,轻叩了一记门,哄道:“小仅,妈妈去托关系,总有办法的,你放心。”   里面?无声无息。   陆凝霜揩去眼泪,路过客厅的时候遇上站在厨房门口的裴箴言。   “陆阿姨,你有关系可以找吗?”裴箴言轻声问。   陆凝霜摇头,本不欲多说什么,但看着裴箴言真挚的眼神,她于心不忍:“陆仅爷爷奶奶和大伯早就找过了,但最近市里严打酒驾。”   “那你……”   “我再去试试吧,万一呢。”陆凝霜疲倦地说道。   裴箴言:“一会我也问问我爸妈有没有路子?。”   “谢谢你。”陆凝霜颔首,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点?什么,“对了,你知道陆仅高考怎么样吗?”   如果?空飞不能录取,陆仅得去上别的大学。   “他说没考好。”裴箴言眼神黯淡下去,说完又连忙安慰陆凝霜也安慰自己,“但具体怎么个不好法他没说,可能只是相较平时没那么好。”   陆凝霜越发?难过,忍不住又落泪,但也有些?不解:“交警那边明明跟他爷爷奶奶说好的,绝对不能让孩子?知道以免影响高考。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裴箴言把陆凝霜送出家门,外头等候的保姆立刻前来搀扶陆凝霜。   陆凝霜见?裴箴言没有要走的意思,也默许了,淡淡嘱咐一句:“我得去准备一下,辛苦你照看他。”   走关系得花血本。   她没赶人,裴箴言已经万分感激,连连点?头。   风刮过连廊,掀起?陆凝霜衬衣下摆一脚,裴箴言看到她深蓝色裤子?上有一块不小的血渍。   他愣了一下,因为实在尴尬,便没有出言提醒,反正衬衣能盖住。   送走俩人,裴箴言顾不上现在已经是半夜,直接打电话?找父母帮忙,大半夜接到他的电话?,汤婉约和裴正都被他吓得不轻,听了事情原委,他们对陆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都表示无能为力。   撂掉电话?,裴箴言来到陆仅房门口。   他终于又能离陆仅近一点?,但是心灵的遥远并没有随着物?理意义?的靠近而改变。   陆仅变成了一阵风,怎么用力都抓不住。   就像他们的未来,突然间虚无缥缈起?来。   “陆全,我就在门外,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里面?如意料之中没有作答。   裴箴言在门口倚坐下来,沉沉地闭上眼睛,也许现在不是陆仅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陆仅。   约莫十秒后?,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通过门板,清晰传递至他耳旁。   他神经一震,一时也分不清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赶忙睁开眼站了起?来。   只见?门从?内缓缓打开,陆仅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那头。   “陆全。”裴箴言眼眶有些?酸胀,只是几个小时没见?陆仅而已,他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被陆仅推开的滋味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陆仅苦笑一下,半晌,抬手摸摸他的脸。   有裴箴言陪着,再加上安眠药效果?,陆仅这一晚上睡得还算完整,只是梦里始终眉头紧锁,难以安宁。   哪怕知道陆仅梦里是不愉快的事,裴箴言也没打算把人喊醒,因为现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梦里陆仅至少能睡一会。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太?阳渐渐高升,透过没拉严的窗帘一角,一缕阳光钻进来,斜斜地落在红木地板上,无数漂浮的尘埃在飞扬。   不知道陆阿姨现在是不是在四处碰壁,裴箴言担忧地想。   忽然,他灵光一现。   随后?他没有犹豫,用力推醒了陆仅:“陆全,出事了陆全。”   先前他不曾留意的细节终于穿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   陆凝霜奔波一晚上,体力不支晕倒,保姆没有陆仅的电话?,又联系不到陆学文,六神无主之际,陆仅的电话?宛若天降神兵。   两个多小时后?陆凝霜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病床边的陆仅。   陆凝霜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伸出还夹着氧饱和探头的手,想伸手触摸陆仅的头发?,陆仅先她一步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说:“你什么都不要管,好好休息。”   是裴箴言回想起?陆凝霜前一次肺动手术,背上就钻了孔插了引流管。   她裤子?上血的位置太?靠边了。   再细想陆凝霜反常在陆仅高考前失陪,她的极度憔悴,保姆的担忧和搀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不是经血,很可能是陆凝霜又动了一次手术,伤口没有恢复好,从?背部流下来的血。   “现在什么时候了?”陆凝霜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谁告诉你的?”   陆仅说:“裴箴言猜到的。”   听到裴箴言的名?字,陆凝霜失语,片刻,她闭上眼睛,轻声肯定:“箴言是个好孩子?。”   陆仅也有好一会没有说话?,再开口,却是开门见?山:“你知道了,是不是?”   陆凝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呼吸加重不少,氧气面?罩上弥漫起?一阵水雾。   陆仅继续问:“因为这件事,所以你的肺又复发?,是不是?”   母亲昏迷期间,他什么都从?医生那里知道了。   她熬到不能再熬才来的医院,那天跟他告别的时候,她的两只肺加起?来只有一只肺正常一半的大小,呼吸困难,生命亮红灯的情况下,她还在替他考虑,怕影响他高考的发?挥,故作轻松地告诉他她要回娘家陪外婆。   她现在躺在这里,全拜他所赐。   而他在她拖着病体不顾一切前来关心他的时候,自私地用最残忍的话?刺伤她。   压抑数月的情绪喷涌而出,家里桩桩件件的事彻底把陆凝霜压垮,她背过脸去,崩溃痛哭。   “妈妈对不起?。”陆仅的声线也有轻微的哽咽。   听到道歉,陆凝霜转过头来看他,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可以改吗,可以不喜欢男生吗?你们……你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啊,你让我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他的父母啊。”她语不成句地问,“你能不能改啊小仅,就当妈妈求你了,我对儿媳妇真的没有什么要求,我保证我将来会当一个很好相处的婆婆,但是能不能是女生。”   陆仅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刺激她,但也无论如何不想否认裴箴言。   他只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陆凝霜明白了答案,她眼底希冀的光芒熄灭,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陆仅喉结滚了滚,尝到喉头猩甜的滋味,他闭眼,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能说的只有致歉:“真的对不起?。”   那一声耳光抽在陆仅脸上,更?千倍百倍抽在陆凝霜心上,她慌忙拦住他的手,费力抬起?身抱住他,盐水针头、氧气罩、氧饱和探头纷纷从?她身上掉落。   “不是你的错。”她用力抱着他的脑袋,像小时候抱着他,“你的人生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决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她语气绝望却又温柔,绝望是留给自己,温柔则留给他。   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不假思索地站到了他同一边。   “妈妈不能接受,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错。” 第89章   裴箴言待在住院部?楼下的咖啡店,刻意?错开了陆凝霜醒来的时间。   陆仅找下来的时候,他正在和舅舅联络。   外甥和女儿都特别关?照了这件事情,汤舅舅格外上心,动用所有人脉帮忙打听了一下,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最近市里严打酒驾,很难施展。   “舅舅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吧。”裴箴言恳求道,“我朋友初检复检都过了,要是?就这样被坑,真的太可惜了。”   他恨不得陆学文?关?牢里一辈子算了,省的出?来祸害陆阿姨和陆仅。   但陆学文?的判处结果会直接影响到陆仅的前?途,他不但得盼着陆学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替他找门路。   陆仅手搭到裴箴言肩上,示意?他别再?为难舅舅。   裴箴言就要为难,又叮嘱舅舅几句才撂了电话?,转而问陆仅:“你妈妈怎么样?”   陆仅没什么说话?的欲望,把话?精简到不能再?精简:“醒了,她同意?了。”   裴箴言怔住。   四个家长里面,陆学文?的态度没人在意?,汤婉约思想比较新潮,裴正是?个很开明的父亲,只有陆凝霜思想最是?保守,连离婚都做不到。   所以他们之前?都认为她是?最难搞的那?一个。   没想到她是?四个家长里面最先松口?的那?一个,而且完全没有为难他们。   这本来是?一个特大?好消息,但想到陆凝霜做出?这样的退步所付出?的代价,和现?下陆仅的处境,谁也高兴不起来。   “先别忙活了。”陆仅说,“估一下分先。”   一本分数线是?空飞录取的硬性标准之一,上不了一本线,什么都白搭。   高考期间,他很努力?想摒弃杂念,理智一遍遍告诉他,就算不当空飞,他也得考一个好的大?学,他不能令亲者痛仇者快,但十余年的梦想以这种方式破灭,愤怒和失意?根本无可阻挡。   估分过程并不顺利,陆仅考试的状态不佳,仅剩的那?点精力?基本都拿来应付裴箴言了,很多题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答的,甚至连题目都没有印象。   一番笼统的估算下来,谁也没法打保票说陆仅一定能上一本线。   就算上了,分数也不会太高。   也就是?说,陆仅即便招飞失败,也不可能和裴箴言上同一所大?学。   裴箴言懊丧地摔下笔,很想咒骂发泄,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让陆仅更加难过,只得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冷静片刻,他想起汤婉约说的事情来,跟陆仅确认:“谁通知你的,交警?”   陆仅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妈的。”裴箴言忍无可忍地骂道,“那?他们打电话?给你爷爷奶奶的时候还说不打扰你。”   陆仅没说话?,扭头看咖啡厅玻璃窗外,盛夏的阳光照在地面、车顶,反射刺眼的光,室外温度很高,过往的人皆脚步匆匆。   他只觉得冷。   敛去眼中所有情绪,他收回视线看向裴箴言,淡声?说:“我先上去了,你回去休息一会。”   裴箴言昨晚几乎没睡,但没半点睡意?。   为了让陆仅放心,他答应了。   陆仅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别去交警队找事。”   裴箴言:“……好。”   他不去就怪了,他要去掀了交警队。   陆仅太了解他了,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这声?“好”有多勉强。   裴箴言在他谴责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尤不甘心,嘟囔道:“反正我未成年,他们能拿我怎么办。”   撑死了关?他两天。   “万一以后你儿子也要政审。”陆仅耐下性子,“你袭警,有污点。”   虽然很在理,但完全没法说服裴箴言:“这话?说的,我这辈子能有什么儿子,你生吗?”   “不要去,一个陆学文?蹲在局子里,再?加一个你,裴箴言,我已经?够乱了。”   陆仅似是?烦不胜烦,语气变得很差。   陆仅难得对裴箴言动真格,裴箴言一下有些?讪讪的,沉默一下,完全没有计较,好声?好气地哄:“好,我知道了,我不去。你放心。”   *   后面的日子,陆仅一直在照顾陆凝霜,身心双重?打击下她的病情恢复很慢,又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被允许出?院。   期间裴箴言一直没怎么找陆仅,哪怕后来陆凝霜出?院住到江南华庭,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个劲往西户跑。   虽然陆凝霜不反对他们交往,但她并非真心实?意?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否则也不至于郁结成疾。   她只是?太爱陆仅了,爱到可以忽视自我。   甚至很可能只是?看在陆仅梦想破灭的份上,想让陆仅稍微高兴一点罢了。   在她身体仍很虚弱的情况下,他还是?少出?现?为妙。   负责陆学文?酒驾逃逸案的律师帮陆学文?带了一句话?给陆仅:“爸爸对不起你”。   陆仅还没说话?,陆凝霜已经?冷冷回应了:“用不着,麻烦您帮我转告他,我等他出?来离婚。”   至于陆仅的空飞梦,出?分那?天,事态进一步恶化。   微博上突然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热搜,正是?陆学文?弃车逃跑被捕的视频,视频是?从行车记录仪上调出?来的,清楚录下了陆学文?儿子要考空飞的言论。   视频配文?【警惕!父亲的这些?举动,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   关?注话?题的人数不算很多,但对于舆论影响,已经?足够了。   这种局势下,即便有手眼通天的关?系,怕是?也无力?回天。   陆仅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至少看起来是?。   确切地说,他一直很平静,除了结束高考当晚拒绝沟通、迁怒了陆凝霜一句,后面他再?也没为空飞一事失态,好像他只是?失去了一样无足轻重?的东西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可正是?这种平静才让人更加担心,谁也没法想象他心里藏了多少痛。   表现?形式之一,他对高考成绩毫无兴趣,分还是?裴箴言主动帮忙查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仅的分数比想象中好很多,可以上一所不错的学校,但距离几所top级高校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至于裴箴言,两三天前?就开始有各高校的招生办打电话?给他,所以他早有准备,查到的分数完全在意?料之中。   在陆仅的保护下,他拥有最好的心态,得以超常发挥,直接刷新了自己的分数记录。   全市第一,全省第三。   他本该有一个劲敌。   他和陆仅斗了三年,一开始是?不甘心,故意?吸引陆仅的注意?,后来和好,也已经?斗习惯了,于是?继续竞争,从来不带放水的。   但这一次他要是?能输给陆仅就好了。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输给陆仅。   裴箴言把两张分数截图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想不好到底应该怎么和陆仅沟通,但陆仅是?时候想想将来了。   纠结之际,手机震了一下,进来一条微信。   查分夜,他的微信很忙,同学,朋友,老师,亲戚,各路人马纷纷前?来问候,但只有这一下震动,让他分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下意?识以为那?是?陆仅的微信,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陆仅的信息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结果打开居然是?韩超。   韩超问他考得怎么样。   因为之前?陆仅闹过几次,裴箴言就很少和韩超联络了,即便韩超主动找他,他也表现?得很冷淡,韩超不傻,哪会看不出?来。   久而久之,俩人就躺列了。   这会人家隔了这么久还记得关?心他的高考成绩,裴箴言也不好做得太绝,礼貌地回复:“考得还不错”   与此同时,韩超问:“那?陆仅呢”   裴箴言有些?奇怪,韩超没说恭喜,也完全不关?心他怎么个不错法,居然问陆仅,而且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好像问陆仅的成绩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似的。   他转念一想,韩超可能因为知道他们是?情侣关?系,所以顺带问一句。   pzy:“陆仅考得也不错”   他答得很笼统,没打算细说。   反正陆仅的成绩本来就算不错,只不过对比他自己算考砸了而已。   一句“谢超哥关?心”的结束语打到一半,韩超的回复来了:“他倒是?厉害”   *   陆仅把查分的账号密码给了裴箴言,但是?半天没等到消息,他猜想可能自己的分数惨不忍睹,以至于裴箴言难以开口?。   “阿仅。”房间门被敲响。   陆仅过去开门:“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今天不是?可以查分了吗?”陆凝霜很忐忑,“你……考得怎么样?”   “我还没查。”陆仅说。   “查一个吧,就算不当……”“飞行员”三个字滚烫无比,陆凝霜没能说出?口?,她停顿一下,选择跳过,语气难以控制地有了一丝哽咽,“不管怎么说,你都得上大?学呀。”   陆仅面色平静地答应:“我一会就查。”   “现?在就查吧。”陆凝霜拉住他的手,“妈妈陪你。”   陆仅很温顺地点头。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裴箴言”。   陆仅稍稍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   陆凝霜装作?没看到,善解人意?地退开一步,说:“你先接电话?吧,我一会再?来找你。”   不管她内心怎么看待两个男孩子谈恋爱这件事情,但她在尽自己所能包容他们。   陆仅回到房间把电话?接了起来,原以为裴箴言会小心翼翼汇报他高考的情况,结果裴箴言上来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有那?么差?陆仅心下狐疑。   “陆仅。”裴箴言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他那?头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听起来人应该在马路上,“我再?问你一遍,你最好跟我说实?话?。高考前?一天晚上,打电话?告诉你你爸出?事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看市花冲冠一怒为蓝颜   勿等,早上看 第90章   陆仅还记得高考前一天,他保持了平常心?,所有的作息都按照平时来,以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精神压力。   只把睡眠时间提前了一点?点?。   但他没能睡着,因为?临睡之时,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就是这一个?电话,把他的人?生彻底打?乱。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韩超的声音,因为?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先?前裴箴言还偶尔提到此人?,随着他几?次生气,裴箴言很听话地断了联系。   裴箴言总会在选择中让他赢。   电话里,韩超不再?掩饰真实面目,开场白就将恶意展示得淋漓尽致:“你好像一直挺怕我跟你家人?说点?什么。”   那个?时候,陆仅想到的不过就是韩超试图以此为?恐吓,影响他的高考状态。   “你爱说不说。”他不屑地淡嗤,“挂了。”   他不想被?迫出柜,但毕竟已经有大半年的思想准备,头顶这把刀一直悬而未落,太久的等候让人?疲倦,与其一直担心?事?情在某一天东窗事?发,早死早超生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正好马上高考,高考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收拾残局。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韩超笑起来,“我从来没这个?打?算,毕竟我也要考虑到裴箴言的处境。”   这是韩超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裴箴言的目的。   从韩超第一眼看到裴箴言开始,陆仅就知道这个?人?对裴箴言有兴趣。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能分辨喜欢裴箴言的眼神。   偏偏裴箴言死活不肯相?信。   他非常后悔没能把这句话给录下来,以此杀杀裴箴言的锐气。   陆仅懒得跟韩超掰扯,正要撂电话,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说:“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我确实挺不开心?的。这不是就找你爸一块借酒消愁呢吗?”   陆仅冷笑道:“你是孤儿自己没爹?没有的话我爸送你了,我没意见。”   说着再?次打?算撂电话,韩超也又一次阻拦了他:“你知道我们喝完酒干嘛了吗?”   陆仅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的一顿。   “他像条狗,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酒驾逃逸,现场被?抓。”韩超语气惋惜,恶意呼之欲出,“之前听箴言说你准备考空飞啊。”   陆仅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他对陆学文?是残存着希冀的,尽管陆学文?平时不靠谱,但他们终究是父子一场,他不相?信陆学文?会这么坑他。   何况陆学文?爱面子大于?天,不可能冒酒后开车坐拘留甚至判刑的风险。   但陆学文?被?韩超的依赖迷昏了头,他在陆仅身上得不到任何当父亲的成?就感,这时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见过大世?面,习惯被?人?巴结的富二代填补了这个?空缺,像儿子一样尊重他,崇拜他,陆学文?的虚荣心?气球似的急剧膨胀,飘飘然找不到落脚点?。   韩超随便给他一点?甜头,都能让他失去理?智。   陆仅不信邪,打?电话给陆学文?,关机。   然后辗转了好几?个?电话打?到处理?事?故所在的交警支队,接线员帮忙证实了陆学文?酒驾逃逸被?抓。   他浑身冰凉地挂掉电话,回拨给韩超,十个?手?指都是麻的,指尖戳在屏幕上,没有任何触感反馈。   韩超爽快地给了地址。   明知韩超肯定会有所准备,过去很可能讨不到好处,但陆仅什么后果都管不了了,哪怕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只要能伤敌一百就好。   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反正他已经输掉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打?开家门的那瞬间,有什么东西拼命拉扯住他的理?智,阻止他前去找韩超。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神志恢复些许清明,意识到自己看的是裴箴言家的家门。   自己这一去,明天怕是没法参加高考了。   他可以无所谓,那裴箴言呢。   所以陆仅吞下了所有仇恨。   那两天漫长到无法想象,比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上的3000米长跑还要难熬,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回应裴箴言的插科打?诨,陪着玩单机游戏,下棋,打?扑克。   裴箴言放弃保送参加的高考,不能有一丝闪失。   高考终于?结束,他心?里也想像质问汤婉约为?什么不和陆学文?离婚一样,质问裴箴言为?什么要招惹韩超。   可是一旦这件事?情真的捅出去,裴箴言会内疚。   裴箴言一定会内疚。   梦想不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裴箴言才是。   裴箴言那天打?算去掀了交警大队,陆仅死活把他拦下了,不过他后来还是去讨了个?说法,谨记陆仅的嘱托,所以态度还算温和。   交警说确实有人?来问,自己也实话实说了。   裴箴言当时以为?可能是陆学文?提前和陆仅透露了些什么,陆仅才自己打?电话去核实。   但韩超的反常引起了他的怀疑,凭着大胆的想象力,他做出了另一番假设。   韩超很坦诚,一五一十全招了,和裴箴言记忆中健谈温和的形象大相?径庭。   陆仅的沉默验证了韩超所言全是事?实。   “居然真的是我害的你。”裴箴言喃喃道,“我那个?时候居然还为?了他跟你吵架,是我要认识他的,是我告诉他你要考空飞的,我把你害惨了。”   “不关你事?。”   裴箴言自嘲地笑了一声,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要陆仅反过头来安慰他。   “你爸不出来了,你指望瞒我一辈子?”他控制不住火气,崩溃地吼道,“陆仅你到底怎样才会明白,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到这个?地步。你骂我啊,打?我啊,你高考前夜就该拉我共沉沦,你为?什么就这么忍了,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啊。我没法承受别人?这样的牺牲,你懂不懂。”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韩超。”陆仅闭眼,这句违心?的话像碎玻璃扎,刺得喉咙生疼,“对不起我的人?是陆学文?。”   “操-你妈。”裴箴言恶狠狠骂道,因为?极度的愤怒,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你不怪韩超是吧,那行,我怪,我不爽,我去找他算账,行了吧?”   说完,他不顾陆仅的阻拦,直接撂了电话,并将陆仅的手?机和微信都暂时拉黑。   韩超给了地址,他现在就在自己的KTV里。   裴箴言到了店里开始砸东西,见什么砸什么,身处大厅的顾客吓得纷纷躲避,工作人?员却?没有前来阻止,似是早已得到了命令,任由他发泄。   韩超已经在总统包间里恭候多时,嘴里叼了跟棒棒糖,见他进来,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样,砸爽了没?”   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别样的亢奋,双眼炯炯有神。   裴箴言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长得人?模人?样,但偏偏能把别人?恶心?得要吐,他忍着胃里的翻滚胃酸说:“没把你的头砸碎,我怎么可能爽?”   跟进来的两个?保镖如临大敌地挡在了裴箴言中间,阻隔他走向韩超的脚步,砸东西是小事?,把韩超砸出事?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没事?,你们出去吧。”韩超擤了一下鼻子,示意他们走开,“我跟他聊会。”   保镖放心?不下,但又拗不过韩超,只好说:“少爷,我们就在门口,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   “能有什么事?。”韩超笑着看裴箴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我俩玩呢。”   保镖迟疑着走开几?步,裴箴言就一个?箭步冲到韩超旁边,揪住他的领子往他脸上棒棒糖的凸起处用尽全力招呼了一拳,然后屈起膝盖,狠狠给了韩超的小腹一记。   坚硬的棒棒糖硬生生在牙齿上撞得四分五裂,韩超痛苦地捂住脸颊,肚子也剧痛,他下意识伛偻起身子。   保镖如临大敌地冲了回来,将裴箴言制住。   裴箴言被?摁在沙发中难以动弹,反手?压在座位上,肩膀被?死死掰住,腿被?压住,手?心?被?一根吸管状的东西硌到。   韩超挨了打?,终于?不跟他装了,吐出一口血沫,阴沉着脸走进过来,呈现一种恐怖的暴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试试看。”裴箴言冷笑,“我来这里之前通知了人?的,我看你手?眼通不通天,有本事?就让我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韩超死死盯着他,在说话之前又擤了一下鼻子,继而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手?眼通天?你要不要试试看,把我哄开心?了,说不定我就能让你的小男朋友继续空飞梦。”   “哄你开心?,你算个?什么东西?”裴箴言反问。   “我算什么东西?”韩超狂躁起来,“我不要你赔车,跑到乌镇想偶遇你,为?你改生日派对时间,我从来没对谁那么好过!你喜欢女的也就算了,你既然喜欢男的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哪点?比陆仅差了?是你逼我的,谁让你不理?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两个?保镖猝不及防听到了东家的秘密,双双震惊,面面相?觑,尴尬得恨不得变成?隐形人?。   裴箴言差点?笑了。   就这点?好,韩超居然当成?天大的施舍,还好意思问哪里比不上陆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陆仅更好的人?了,连滔天的仇恨都可以为?他放下。   韩超的情绪像过山车,下一秒又呈现一种温柔:“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替你着想,没把你们的事?情捅到家长那里去,你真的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裴箴言本想破口大骂,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咽了回去,扭头问两个?保镖:“你们知道你家少爷是个?基佬吗?”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没好结果,两个?保镖一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知道裴箴言把他俩给揪出来了。   韩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保镖面前漏了陷,眼神登时凶狠。   他隔三差五换女朋友,把喜欢男人?这件事?隐藏得很好,连最好的那些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属性?,现在却?因为?一时疏忽,在自家下属面前暴露。   但让他们走的话,他怕裴箴言打?他。   “你刚才说,可以帮陆仅疏通关系。”裴箴言撇开眼不看他,看似无所谓地问,语气中的希冀却?无可隐藏,“真有这种关系?装什么逼。”   还用激将法,韩超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正好他不想让保镖继续在这里听他的隐私,眼见裴箴言已经被?拿捏住,便试探着让保镖把人?松开。   裴箴言果然没有再?动手?,只是一个?劲地追问:“你找的是什么关系,靠谱吗?”   “当然。”韩超报了个?职位给他,“陆仅他爸这点?小问题,就一句话的事?。”   裴箴言眼睛亮了亮,急切道:“那你什么时候找他?马上就要报志愿了。”   韩超看着他,微笑不语,像猎人?看着猎物。   对峙许久,裴箴言的脸色黯淡下去,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而后咬牙道:“那让我先?跟他提分手?。”   韩超说:“当然可以啊。”   虽然裴箴言是为?了帮陆仅才求的他,但他不介意强扭的瓜甜不甜。   裴箴言低头发微信的时间里,韩超示意保镖离开。   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裴箴言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韩超吸吸鼻子,凑近去想看他发的什么,没料到裴箴言一把捂住了手?机。   “好,我不看。”韩超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宠溺道,“容许你做个?告别。”   裴箴言发完微信,四处张望,很不放心?:“你这不会有人?进来吧?”   “当然不会,这是我的包间,谁敢擅自进来。”   裴箴言仍无法安心?:“我去锁个?门。”   反正手?下人?有备用钥匙,如果裴箴言反水,只要叫一嗓子,半分钟之内就会有人?进来,谅裴箴言也掀不起多大的浪,韩超欣然应允:“去吧。”   裴箴言走到门边,将门落锁。   做完这一切,他慢悠悠走回来。   韩超敏感地觉察到,裴箴言的气场完全变了,但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   韩超稍稍放下心?来。   落座沙发,裴箴言抽了张纸巾,捡起先?前硌到他手?心?的那根短短的吸管,隔着纸巾把玩几?下,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韩超:“超哥,你今天吸鼻子吸得有点?频繁,感冒了吗?”   韩超在他试探的目光中,探身拿走吸管扔进垃圾桶,说:“对。”   “那这根吸管这么短,难道是用来喝贝贝开胃宝的吗?”裴箴言又问,“还有你为?什么在吃棒棒糖,因为?嘴巴发苦吗?”   吸鼻子,短吸管,棒棒糖,韩超确定裴箴言猜到了,他不动声色,不答反问:“你想说什么?”   裴箴言:“我想说,你不会刚好碰完一些不该碰的东西吧。”   韩超看他一会,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一个?高中生,懂的还挺多的。”   并不遮掩,默认了。   “鄙人?不才,刚好看过几?部纪录片和科普,对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惨状,还有最后死于?非命的场景印象深刻,我已经看到你的下场了。”裴箴言也笑道,“既然你真的在碰不该碰的东西,我只好履行公民的义务,向公安机关检举告发了。”   他今天单枪匹马过来完全属于?冲动使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在韩超的地盘揍韩超几?拳,可能一拳都不行,但他必须来,否则他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   谁能想到韩超自己送人?头。   韩超手?握两张王牌,并不担心?控制不住裴箴言,但他还是求安心?般门口方向一看,房间里昏暗,隐隐能看到两扇门的把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了一根高尔夫球杆。   外面即便有钥匙,也得撞断了高尔夫球杆才进得来。   韩超的脸阴下来:“你不想要陆仅实现梦想了?”   “你真有办法?”裴箴言问。   “当然。”韩超循循善诱,“我早就打?点?好了,等你们两个?来找我都等了半个?月了,谁知道你们两个?这么沉得住气,结果还得我主动来找你们。”   “可惜啊,我不信。”裴箴言把手?机屏幕递到韩超面前。   不是他们两个?沉得住气,而是陆仅擅自做了决定要保全他。   pzy:“麦皇KTV,总统包厢,韩超吸--毒,报警”   lj:“你安全吗?”   pzy:“安全”   lj:“我在过来路上”   对话发生在五分钟之前,也就是说,陆仅这会绝对已经报警了,韩超瞳孔一缩。   耳边是裴箴言冰冷的声音:“就算是真的,陆仅也不稀罕你施舍的梦想。陆仅即便不当飞行员,在每一行每一业都会成?功。”   韩超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控制,想跑却?被?裴箴言一把制住,他缺乏锻炼,还被?酒色和毒--品浸染,身体素质根本不如裴箴言,冲冠一怒为?蓝颜的裴箴言使出浑身力气,韩超完全动弹不了,只得大声疾呼。   外面的保镖听到部队,连忙用钥匙解了锁,一时半会却?没法撞断高尔夫球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超似乎已经听见警笛的鸣响。   “裴箴言,松开。”他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威胁,“你想要你爸妈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裴箴言难以置信地问:“你刚才不是说,替我着想,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吗?”   “我是不想说,但是这是你逼我的。”韩超的脸憋得通红,一听有戏,连忙趁胜追击,“快点?松开我,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同性?恋。”   裴箴言笑了下,收起惊慌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平静中带着肃杀。   “威胁我?今天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他的腿又往下压了压,牢牢将韩超控制住。   而后他空出一只手?,在韩超瞳孔地震中,打?开朋友圈,朋友圈页面赫然是一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编辑好一条草稿。   “今天想说个?希望得到大家理?解和祝福的事?,我喜欢的那个?人?是男生”   没有屏蔽任何人?,全好友可见。   发送。 第91章   朋友圈发出去没几秒钟,微信开始狂震,他大部分?微信好友都跟他一?样是高考解放党,这会都还没睡,纷纷发来关怀。   绝大多数人没当真,以为他玩真心话大冒险,所以不管是留言还是私聊都是嘴贫模式。   朋友圈下男生?齐刷刷保持队型“我有机会了”。   裴箴言敢发这条朋友圈,当然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不过汤婉约到达战场的速度还是比他想?象中快了太多,朋友圈发出去不到半分?钟,汤婉约就打电话进来了。   刚好凑上她刷朋友圈,也只能说是命。   他现在没有精力对付母亲,把手机扔到一?旁的地上任由它蜂鸣不停,低下头去看着韩超,因为低头的关系,他的双眼皮褶隐藏在眼窝中,眼睛较平时?狭长许多,显得戾气十足,里面的恨意?和厌恶毫无保留。   嗓音冰凉彻骨,又包含讽刺:“威胁我,就凭你?”   电话在狂震,韩超愤怒惊恐却又不知悔改的样子,肾上腺激素作用下,他人性中恶意?的那一?面被放大到极致。   他并不害怕或担心,更不感到愧疚。   只觉得烦。   连对待父母都尚且如此,更别说对韩超。   一?个?疯狂的念头一?直在唆使他,反正你是未成年。   你为什么不亲手给陆仅报仇。   汤婉约接连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没接,过了约莫一?分?钟,裴正也开始给他打电话,裴正的作息很健康,这个?时?间点早就睡了。   估计是汤婉约顾不上避嫌,大半夜把前夫给吵醒了。   前任夫妻俩三观尽碎,天塌地陷。   裴箴言也没接裴正的电话,他挥舞手臂,开始一?拳接一?拳地往韩超脸上招呼,韩超仓皇偏头躲避,裴箴言反应不及,其中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指骨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记闷响,该是伤得很严重,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痛。   “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是陆仅从小到大的梦想?,他连饭都不敢吃饱,不能跟我一?起打篮球,不能跟我一?起玩游戏,控制身高,保护视力,他做了这么多,就被你给毁了。你知不知道我那么舍不得他,但还是祝他空飞顺利,我都舍不得让他放弃的梦想?,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说动就动?”   他杀红了眼,要不是援兵及时?赶到,他可能真的会酿成大祸。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几名警察破门而入。   裴箴言太阳穴仍在剧烈跳动,他失焦的双眼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到陆仅身上,办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陆仅只能焦急如焚地等在门边。   裴箴言的理智开始归位。   而后触电般松开了韩超。   他要清清白白,正大光明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为韩超这样的败类陪葬人生?。   俩人被带着往外走,裴箴言涉嫌殴打他人,也被两个?警察反手押住了。   陆仅看看裴箴言,又看看鼻青脸肿狼狈不已的韩超,在所有人的始料未及中,突然暴起,冲过去给了韩超一?拳。   裴箴言见状,下-身腾空跳起,也往韩超身上猛踹。   “干什么?!”一?片混乱中,警察怒吼着将俩人拉开,“当着我们的面还要打?”   陆仅用尽全力才忍下来的血性终于得以释放一?二。   前半生?的梦想?,就只换了这么一?拳。   片刻前裴箴言报复的畅快荡然无存,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曾这么难过。   他的手恢复知觉,痛得痉挛,也抵不过心里十分?之?一?的难过。   *   如果KTV老板涉毒,那么这家KTV多半也藏污纳垢,事关重大,直接由市局出的面。   韩超的表现,经?验老道的警察一?看就知道吸没吸。   三人被隔开带走并分?开关押,剩下的警察搜查麦皇KTV。   市局最近换了个?雷厉风行?的一?把手,再加上新官上任急于立功,谁的面子也不卖,亲自坐镇指挥此次行?动,韩超鼻青脸肿地进去,连鼻血都没得擦就被带去尿检。   果不其然,阳性。   几位家长中,汤婉约是最快赶来的,本来裴箴言的出柜宣言就够惊世骇俗了,再听说他牵扯进一?桩涉毒安检中,都是普通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她失张失智,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裴箴言的情绪感知像被按下开关,终于恢复正常。害怕,愧疚,他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她翕动着嘴唇,好半天才成功开口,含糊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最先关心的都是他的安全。   裴箴言悄悄把自己?肿胀青紫的右手藏得更好些,摇头。   汤婉约眼眶一?红,暼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后抵到的是韩超的母亲,他父亲在出差,起码得明天才赶得回来,他母亲死活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碰毒,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她不信也得信。   而后KTV里搜查的警察传来反馈,马桶边发现销毁时?残留的毒品粉末,经?理和几名主要领导已经?认罪。   这下韩超彻底玩大了。   韩超的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陆仅这边没有家长过来,要打电话通知家里人的时?候,陆仅求情:“能不能不打给我妈,她身体不好,会吓到。”   警员还是很人性化的,同意?了:“那你父亲呢?”   “死了。”陆仅面无表情地说。   警员看他年纪也才刚成年,以为是孤儿?寡母,还挺可怜他:“那你有别的朋友或者家人可以通知吗?”   “我朋友的家人过来就可以,他和我是邻居,对门。”陆仅说。   他还没来得及看裴箴言的朋友圈,否则他不可能指望裴箴言的父母。   裴箴言是gay,那他就是当仁不让的头号嫌疑人。   裴正住的最远,一?路闪着双跳飙车而来,闯红灯,超速,一?个?小时?的路他只开了半小时?。   汤婉约眼眶通红地和他对视一?眼。裴正的脑子当场就炸了,他二话不说,疾步走到裴箴言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裴箴言,我是不是真的太惯着你了?!”   裴箴言长这么大,裴正从来都是个?给他自由和包容的父亲,给予了他同龄人钦羡不已的理解和尊重,他们两个?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朋友,别说动手,就连责骂都寥寥可数。   以身涉险,公然出柜,随便哪一?宗罪,都担得起这个?耳光。   警察不明真相,一?看动上了手,连忙帮裴箴言说好话:“孩子爸爸消消气,别打他,他这次立了大功,多亏他举报并拖延时?间,我们才那么顺利抓到嫌疑人。”   裴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对警察的时?候连起码的礼仪态度都无法维持,冷着脸淡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孩子带走?”   “别急,还有点事情要问他,而且他打人的事情也得解决啊,一?码归一?码。”说着警察想?到点什么,“哦对了,还有他那个?朋友,说是你们邻居是吧?他家人不方便联系,让你们帮忙处理一?下。”   邻居。   裴正和汤婉约的脸色同时?变得更沉。   半晌,裴正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好意?思,这个?我们没法代劳。”   裴箴言未成年,又是初犯,而且有功,打人一?事并不追究,只进行?了一?些口头批评教育,就让裴正和汤婉约暂时?先带他回家:“回家以后保持联系畅通,我们随时?可能再问你情况。”   陆仅也差不多,他虽然成年,不过只打了韩超一?拳,情节较轻,同样是有功,并未追究,西?游组前来接的他。   他这才知道裴箴言在朋友圈发了什么,惊得久久无法言语。   俩人方才在警察局一?直是分?开问话的,这会碰面了也只能远远地互看,裴正和汤婉约注意?到裴箴言的目光,顺着望过去,登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强行?把他塞进车里。   汤婉约也上来裴正的车。   陆仅想?来追,裴正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车在空旷的夜间道路上疯跑了十几分?钟,停到了一?出无人值守的停车场,昔日的一?家三口陷入窒息的沉默。   裴正抽掉了半包烟,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你朋友圈发的是真的吗?”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提心吊胆想?象过的情节真实上演,而且比想?象中更可怕。   之?前陆凝霜同意?他们交往,裴箴言虽然内疚,但她的退步确实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乐观地想?,如果陆阿姨都能接受,那他的爸爸妈妈肯定更好说话。   但现实都是残酷的。   “爸爸妈妈,对不起。”   裴正又沉默着抽了一?根烟,问:“是陆仅吗?”   裴箴言攥紧自己?的掌心,说:“是。”   空气都安静了,两秒后,汤婉约抓着他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两个?,简直……简直……”她找不出用来形容的词,简直半天,彻底失控地哭了出来。   裴正和汤婉约开始互相指责,激烈争吵。   “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没有发现,任由两个?孩子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你不是自称最了解儿?子吗?不是他的朋友吗?他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没发现,你讨了新老婆,你敢说你没有因此减少对儿?子的关心吗?”   “我真的错了,我怎么会一?时?心软把抚养权让给你,你眼里只有钱,你哪里像个?母亲。”   ……   离婚后他们就不曾这样吵过了,但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太了解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吵到筋疲力竭才停。   抽完了所有的烟,裴正问裴箴言:“箴言,你这样,是因为爸爸妈妈离婚吗?”   “什么?”裴箴言抬眼。   “我之?前看过一?篇报道,单亲家庭孩子同性恋的比例远高于健全家庭的孩子。”裴正重复问了一?遍问题,只是这一?遍的措辞要残忍许多,“你这样,是因为我和你妈妈离婚了,导致你心灵扭曲吗?”   心灵扭曲。裴箴言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他想?辩驳,自己?喜欢男生?不是心灵扭曲,但他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出柜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什么。   莫过于最亲的人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怪胎变态。   你会发现你赖以生?存的亲情,其实并没有那般坚不可摧。   裴正的一?番话让汤婉约眼前一?亮,用力攥住裴箴言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箴言,那爸爸妈妈复婚好不好,如果爸爸妈妈复婚你是不是就可以变回正常?”   裴箴言错愕地看着她。   曾经?他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奢望,现如今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从母亲口中说出。   就因为他喜欢男生?。   他只是喜欢陆仅而已,这难道是什么滔天大罪吗?以至于她甘愿回到她曾费劲心力不惜与?外公决裂都要逃脱的婚姻当中。   裴正不至于像汤婉约这般丧失理智,而且他已经?再娶,总不可能随便离婚。   却不料戳中汤婉约的点,俩人再度爆发战争。   “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你为了那个?女人,连儿?子都可以不要。”   “汤婉约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当然会疯。”汤婉约咄咄逼人地问,“既然你不愿意?复婚,那你说怎么办?你倒是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啊。”   “今天开始箴言住到我那去,我管他。也好离……”曾经?看着长大,放心得不得了的邻家孩子,如今连名字都是禁忌,裴正把“陆仅”二字含糊带过,说,“……远一?点。”   汤婉约冷静下来想?想?,这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   “我不去。”裴箴言断言拒绝。   “这个?由不得你。”   说着汽车重新发动,驶向与?江南华庭不同的方向。   裴箴言直接去掰车门,俨然要跳车跑路的节奏。   车速那么快,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汤婉约尖叫着慌忙去拉他,轮毂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发出刺耳声?响,汽车一?个?急刹车,车身猛然向前一?耸,堪堪停下。   险些酿成大祸。   裴正怒不可遏地下车,走到后座对上裴箴言,手又高高抬了起来。   “你又要打我吗?来啊。你有本事打死我,来啊!打死我也是喜欢男的,我永远都不会改,永远。”裴箴言把脸递过去,气血上涌地冲父亲叫嚣,“我是人,不是你们的随身物品想?带去哪就带去哪,你们凭什么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父子双方都在剧烈喘息,死死盯着对方,活像两只困兽,两败俱伤。   “你提醒我了。”裴正颤抖着开口,“你还没有成年,只要你一?天没成年,我和你妈妈就有一?天的权利干涉你。至少在你成年之?前,你别想?见到陆仅。” 第92章   裴箴言向?来家教松散,父母从不过分干预他的?成长,他没有晚上回家的?门禁时间,第二天要上学的?情况下?打游戏想打到几点就几点。   纵观他这?十七八年人生?,自由二字贯穿始终。   他活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强制教育手?段,锁门,没收手?机,拔掉网线,除了警察几次上门进一步了解韩超和麦皇KTV涉毒的?案件之外,他与外界完全失联。   窗子?没锁,但裴正家在11楼。   他只?能以绝食和沉默抗议。   裴正和汤婉约不吃这?招,俩人高度默契,一个管白天,一个管晚上,汤婉约放下?了所有工作,在裴正家附近的?酒店包了个房间,白天裴正去上班,她就过来陪着,并放言“你几顿不吃,我就几顿不吃,看我们娘俩谁先饿死谁”。   虽说只?是白天,但她一个前妻天天出现在已婚前夫的?家里?,还是给陆曦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她第三天早上踏入裴正家门的?时候,裴箴言看着她,说了一句话:“你再待下?去,我爸要第二次离婚了。”   这?是他被强制关到这?里?以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很沙哑。   汤婉约动作微微一顿,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适,陆曦勉强的?客套她全看在眼里?,但现下?没有别的?办法?:“我连自己儿子?都管不过来。”还管前夫离不离婚。   父母态度之坚决,堪称无可动摇。   但裴箴言很快让他们破了防,因为高考要开始报志愿了。   与世隔绝的?两天漫长如一个世纪,电脑终于联网,与世界接轨的?感觉恍如隔世,裴箴言的?手?在鼠标上搭了数秒,望着屏幕上倒影的?全程陪在身边严防死守的?父母,他淡淡笑了下?,将鼠标甩开:“还读什么大学,你们两个有本事就在这?里?关我一辈子?。”   父母子?女?一场,彼此在彼此眼中都陌生?得可怕。   6月26号,第一批志愿填报最后一天下?午,裴正家里?来了个客人。   汤宁。   裴箴言微信加了不少亲戚长辈,出柜宣言发表后引发轩然大波,消息在七大姑八大姨中间传了个遍,裴正和汤婉约都收到了不少亲戚的?关心问候,他们基本都没理,实在也是不想提及。   汤宁身份特殊,既是裴箴言最亲近的?姐姐,又是班主任,所以她打电话给汤婉约说想要来看裴箴言的?时候,汤婉约见到救星似的?答应了。   眼见汤宁进来房间,裴箴言眼睛都没抬一下?,他知?道汤宁这?趟过来的?目的?是劝他报志愿。   这?里?是前姑父家里?,汤宁没来过,她悠闲地在裴箴言房间里?转了一圈,打量完装修摆设,她才走到床边看着裴箴言,悠哉悠哉道:“我是过来谢谢你的?。”   裴箴言没搞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得看她一眼。   汤宁在他床边坐下?,根本没按常理出牌:“多亏你出柜,我爸一对比,觉得我喜欢的?好?歹是个男的?,再也不挑三拣四了,现在欢天喜地答应了我和佘海的?事,婚期都定了,今年圣诞节,你佘老师说要你当伴郎。”   裴箴言:“……”   大眼瞪小眼片刻,他给气笑了:“你们两个吃人血馒头吃得开心吗?”   汤宁真诚地说:“谢谢弟弟为我的?终身大事做的?牺牲。”   “不客气。”裴箴言背过身去,赶人,“谢完就走吧。”   汤宁不走:“你看我像是那种白占便宜的?人吗?”见裴箴言仍不为所动,她叹着大气站了起?来,“哎,本来还想带你出去玩一下?呢,你不愿意?就算了。”   裴箴言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她。   汤宁笑吟吟的?:“去不去?”   裴箴言再也装不下?去,坐起?身迫切地说:“去。”   大概是人民教师在家长心目中的?权威形象作祟,反正汤宁真的?成功把他带出了家门。   外面的?空气里?,全是盛夏自由又热烈的?气息,滚烫得灼人。   裴箴言跟着汤宁上了车,接过汤宁递过来的?面包和牛奶,却没有胃口,他拼命盘算着怎么说服汤宁同意?他去找陆仅,实在不行他只?能逃。   第一批志愿再过几小时就截止了,他一定要和陆仅取得联系。   正是头脑风暴之时,汤宁侧头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吃啊,饿了三天一会怎么有力气跟陆仅说话。”   裴箴言不可思议地回视。   “呐。”汤宁收回视线看前方,只?递过去自己的?手?机,“跟他提前打声招呼吧。”   *   跟裴箴言一样,陆仅的?志愿也一直没报,他的?分数可以上一所不错的?一本高校。   如果陆学文?没有出事,他这?会该收到定选通知?了。   陆凝霜生?怕触他霉头,在家都没敢提志愿相关。   眼见报考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截止,她鼓足勇气敲响了他的?房门:“阿仅,你报志愿了吗?”   “还没。”陆仅说。   “可以说说你怎么打算的?吗?”陆凝霜小心翼翼说,“一条路不行,总要换一条走,好?在文?化分不错,还是能上好?学校的?。”   陆仅自嘲地笑笑:“哪里?不错了。”   “比起?别人已经很不错了。”陆凝霜说,“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吗,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去帝都,虽然不能和裴箴言上同一所大学,但至少在同一个城市。   留在锦城,他的?分数可以上锦大,来回家中比较方便。   陆凝霜私心里?肯定想把儿子?留在身边,等陆学文?出来,离婚就要提上日程了,没了丈夫,儿子?也不在身边,会更加难熬。   陆仅这?会才第一次认真考虑起?空飞之外的?选择,成绩出来以后他一面是被陆学文?的?事烦的?,实在没有心情;另一放面,他一直在尝试联系裴箴言,裴箴言宛如人间蒸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他不知?道裴箴言父亲的?具体?住址——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贸然前去。   最后不得已只?好?求到了汤宁头上,汤宁答应帮忙,但不保证自己一定会成功:“这?次我姑妈和姑父动了真格,说是天都塌了也不为过。箴言太冲动了,完全没有给他们缓冲的?余地。”   别人不知?道,陆仅却是能猜到原因的?。   不比他亲缘淡薄,自私冷淡懒理别人感受,裴箴言的?亲情观根深蒂固,注定是更为瞻前顾后的?那一方。   不到万不得已,裴箴言绝对不可能拿那种事刺激家人。   面对陆凝霜的?关心,陆仅说:“我想想吧。”   “好?,你不管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陆凝霜起?身,“我去超市买菜,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陆仅:“别忙活了,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最近陆凝霜身体?稍微好?点了,就开始变着法?子?烧好?吃的?东西给他吃,而且坚持亲力亲为,每顿起?码烧七八个菜。   毕竟他再也无需控制身高。   “那我就看着自己买了。”陆凝霜关房门之前叮嘱道,“你注意?时间,志愿五点半截止。”   陆仅轻轻颔首。   待房门关闭,他脸上细微的?神采随之掩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疲倦。   过了半分钟左右,陆仅听?到陆凝霜在外面大声喊他:“陆仅,陆仅?快点出来!”   陆仅不明所以地出去,拐过隔断墙来到客厅,看到陆凝霜站在敞开的?家门前,拼命冲他招手?:“你看谁来了。”   陆仅脑袋仿佛有什么轰鸣而过,浮现那个最期待的?可能,但又怕自己的?高兴落空,只?敢缓缓走到正对门外的?方向?。   长廊上正是三天不见的?裴箴言。   三天而已,裴箴言瘦了很多,T恤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炎炎夏日的?室外宛若蒸笼,他半长的?头发因汗湿透。   对视的?那一瞬间,说是一眼万年都不为过。   “箴言,快进来。”陆凝霜非常识趣,知?道俩人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不便在场,说着就要给俩人腾空间,“阿姨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裴箴言分神招呼陆凝霜:“陆阿姨,您别忙活,我不吃饭,待一会就得走。”   “那我也得去趟超市,家里?纸用完了。”陆凝霜还是随便编了个借口,“你快进来,看你热的?。”   裴箴言笑着点头,与陆凝霜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把陆凝霜叫住了,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凝霜一愣,随后连连点头:“我知?道的?,你放心。”   电梯到的?很快,陆凝霜一走,19楼之上只?剩下?裴箴言和陆仅二人。   裴箴言站着,却迟迟没有上前。   三天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联系到陆仅,连沿着外墙爬下?十一楼都想过,但当念想真的?临近实现,他只?觉得越来越惶恐,不敢提前打电话,走到陆仅家门口的?时候,他连摁下?门铃的?勇气都没了。   从猜到陆学文?酒驾逃逸的?真相开始,他先是着急收拾韩超,而后在警察局被问个底朝天,最后被强制带到了裴正家里?。   唯独没来得及跟陆仅道歉。   他最想做的?就是和陆仅道歉。   “陆全,对不起?。”   陆仅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有陆凝霜,梦想,学习,还有他。   因为他,陆凝霜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因为他,陆仅小心翼翼维护了十多年的?梦想再无可能。   因为他,陆仅的?高考失利。   他的?喜欢好?像一无是处,除了感动自己,只?会伤害所有人。   不止伤害陆仅和陆仅身边的?人,也伤害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和父母顽抗的?三天里?,他像个圣斗士,气焰嚣张地坚信自己没有错,他的?情感在反对声中越挫越勇。   可是站到陆仅面前,他忍不住退缩。   他开始怀疑自己也许真的?大错特错。   也许放弃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还有陆小猫。”陆仅面部表情地补充,“我的?宠物也因为你废了。”   对,差点忘了,还有陆小猫。   虽然陆小猫是自作自受,但裴箴言现在无所谓再多一项罪名。   陆仅这?么说,就代表他真的?怪他吧。   设身处地替陆仅想想,在无限靠近梦想的?时候永失可能,怎么可能不恨不怨。   “那要不分开吧。”裴箴言的?身体?和灵魂分成两个不相干的?个体?,他听?到一道机械而僵硬的?声音来自他自己,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咙在发声。   像听?别人说话。   陆仅微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裴箴言挺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记着汤宁的?话,她叫他不要耽搁太久,否则她没法?跟他父母交代。   他仓促低下?头:“我得走了。”   沉重脚步刚迈出一步,陆仅冲出家门将他手?臂扣住。   “裴箴言,正如你所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那些事,非死即残。”   “可你是不是忘了,我只?剩下?你是完整的?了。”   “只?剩你了,你还要离开我吗?” 第93章   陆仅4岁那年,不善言辞又?死要面子,吓跑了所有试图和他打?交道?的小?朋友,唯独裴箴言不介意他的没礼貌。   6岁那年,他上小?学,裴箴言还在读幼儿园,小?孩子忘性大,一年时间足以冲淡感情甚至遗忘对方,但因为?裴箴言的执意追随,他们得以形影不离,在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奠定地?基。   15岁那年,他选择远离裴箴言,两年过去,呼风唤雨的裴箴言依然把他放在首位,凭谁也无法撼动半分。   回首他们这一路,裴箴言几乎全权负责了最初的心理攻克和后期的保养维护,给他毫无缘由的偏爱和无上的安全感,之于他就像空气之于陆生生物,水分之于海中的鲸,存在得铺天覆地?、理所当然。   是一轮永远悬挂的日头。   这是陆仅生平第一次尝到被裴箴言放弃的滋味,比得知陆学文?酒驾逃逸更痛苦。   “只?剩你?了,你?还要离开我吗?”   他的挽留有乞求也有道?德绑架,听似冷静,心底已?经慌到不行。因为?裴箴言不可能随便说出“分开”这样的字眼,但凡说了就绝不是儿戏。   来?时坚定的人,离开的时候只?会同样坚定。   陆仅怎么都没想到,这场说分手的戏码连多余的推拉都不需要。   下一秒他就被裴箴言伸出手臂用?力抱住,拥抱带着融入骨血的力道?。   “你?不答应对吧,我好怕你?真的答应……”   把“分开”说出口的那瞬间裴箴言就后悔了,他本质上只?是一只?有鼻涕病的黏人精而已?。   学不会伟大,也不想伟大。   日头怎会冷却,它永远明亮滚烫。   就像陆仅的黏人精,永远随情所欲,渴望亲昵。   短短几分钟之内,陆仅的心上天入地?好几个来?回,手摁在裴箴言瘦削的肩胛骨上,他本想责备他不该随意说那两个字,但出口之际终是不忍说任何重话,改口轻声问:“这几天吃了很多苦吧。”   过去几天裴箴言一直封闭自我,对着陆仅话匣子就打?开了,一肚子的苦想诉,但眼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他只?得勉为?其难咽回去,说重点:“你?填了什么志愿。”   “还没填,一会填一所离你?近点的。”陆仅说。   裴箴言看他一会,郑重其事说:“复读吧。”   陆仅不是没想过复读,高考结束的时候他带了一些重要的资料和笔记回家?做二手准备。   但除了空飞,一切都是将就而已?,经历重大打?击过后,他整个人也颓废懒散,就凭着那一点不甘,根本凝不起重来?一次的决心。   “我不要看到你?认输。”裴箴言凝视他的眼睛,“不要认输,因为?你?是陆仅。”   这种漂亮的话并不能打?动陆仅。   是陆仅又?怎么了呢,凡夫俗子,肉-体凡胎而已?,十多年的努力抵不过命运的手轻轻一拨,人生就四分五裂。   他的骄傲已?经碎了。   “就这样吧。”他撇过头去,不想与?裴箴言亮着希冀的眼睛对视。   话音刚落,裴箴言说:“我陪你?一起。”   陆仅扭头的动作顿住,过了一会,他目光带着不可置信的犹疑,重新看向裴箴言。   裴箴言的表情语气之认真,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重复道?:“我陪你?复读,我们再一起走一遍高三。”   复读二字他说得轻飘飘,仿佛全省第三、学校任挑的成就和所需付出的代价根本不值一提,可以随意抛弃。   仿佛高三早起晚归一点也不辛苦。   仿佛他三言两语便能取得家?里的同意。   他不要陆仅就此妥协,选择得过且过的将就人生。   他要陆仅对抗世界,永不低头。   他要陆仅重新发光。   陆仅没法再说出拒绝的话,陷入沉默。   复读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裴箴言给他考虑的时间,安静等候结果,不知多了多久,他听到陆仅说:“不。”   这一刻裴箴言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破口大骂还是苦口婆心,再或者这毕竟是陆仅的人生,他本就无权干涉太?多。   一筹莫展之际,陆仅说:“你?去上大学。”   “我靠!”裴箴言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陆仅的另一层意思后当即跳脚,“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陆仅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脸:“让你?说分手。”   他真的险些被击溃,想过躺平任凭现实摆布。   但至少命运并没有完全苛待他,有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认定了他,十几年如一日照亮他贫瘠灰暗的世界,回应了他同等的深情,在他失志的低谷,不惜一切代价拉他出泥潭。   他怎能辜负此等慷慨的馈赠。   只?是裴箴言已?经为?他早读一次,所幸天资聪颖,没有因为?年幼不足龄而跟不上学习进度,但谁能保证下一次高考没有意外。   他不能自私地?又?一次改变裴箴言的人生轨迹。   裴箴言偏头避开,就当报了被耍的仇,比起被耍,他更关心的当然是陆仅答应复读但不让他陪的事:“那你?会变成我学弟。”   陆仅说:“无所谓。”   裴箴言:“我本来?应该比你?小?一届,结果成了你?学长。”   陆仅装作不懂:“那又?怎样呢?”   “……”确实不会怎么样,裴箴言只?剩最后的筹码,“我不想一个人读大学,没你?没意思。”   “绝交那段时间没我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陆仅不接受这个理由,见裴箴言还想挣扎,他先发制人,“你?要复读的话我不读了,你?一个人去复读好了,反正你?本来?就比我小?一届。”   裴箴言:“……”   他全省第三发疯了才?一个人跑去复读,知道?陆仅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噎了半天,咬牙切齿骂道?:“陆全你?大爷的。”   祝福陆仅招飞顺利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无私的事。   招飞失败是陆仅的祸,对他而言却是一定程度上的福,意味着他能把最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如果陆仅是自然落选,而非被韩超设计所害,他必须承认自己内心在惋惜之余,会有一丝阴暗的窃喜。   现如今叫他怎么甘心就这样和陆仅分离,落得两头空空。   “没有你?我是可以过得很好,但你?呢?你?连个朋友都不会交。”   “我也会很好。就一年,辛苦你?去当一下先锋,以后我喊你?学长。”陆仅再摸裴箴言的脸,他没有避开,闷声不吭任由陆仅哄,“大学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上自习,空暇时间陪对方上课。”   陆仅顿一下,补充:“还可以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今天晚上十二点左右 第94章   裴箴言沉默了五秒钟。   这五秒钟,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沸反盈天。   陆仅说“一起住”的时候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证明大学的自由?度以此安抚裴箴言。   但男人最懂男人在想什么,他不费吹灰之力认出了裴箴言眼里的下流意味。   这导致他的思维也不受控制地发?散开去。   就“一起住”三个?字,两个?男生?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不论是破碎的理想,失意的高考,还是家庭的阻挠,都暂时偃旗息鼓,收回带刺的爪牙。   裴箴言感慨道:“孩子长大了,都会说虎狼之词了。”   陆仅:“……”   每次裴箴言说这个?句式,他都不禁怀疑自己在裴箴言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四肢退化心智不全的智障形象。   他揉了揉裴箴言的嘴唇,嫌弃道:“一点都不好笑,还老是说。”   裴箴言不甘示弱地反驳:“不好笑那你别笑呗,又没求你笑。”   指腹传来嘴唇细腻温热的触感,陆仅没心思跟裴箴言拌嘴了,眼神?胶在那一抹唇红齿白之上,偏过头去吻他。   鼻梁相抵,呼吸交错。   这是高考以来他们之间最安宁的一幕。   裴箴言从前听别人说异地难熬,他只当?异地的苦在于相思,到?这会终于切实理解异地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没法及时消除嫌隙,再小的问题都会被一点点拖大,不知?不觉间消磨掉彼此的安全感。   即便感情基础深厚如他和陆仅也无法全身而退,他甚至提了分手?。   而那些异地产生?的山崩地裂,事实上只需一个?简单的拥抱或亲吻就能抚平。   这么一想,他对接下来一年的异地更没信心了。   汤宁的电话很煞风景,陆仅看到?来电显示,直接把手?机给了裴箴言。   裴箴言压下轻微的喘息,接起来:“喂。”   “该下来了。”汤宁催促,“小不忍则乱大谋,下次还想出来就自觉点。”   她说的是实话,裴箴言这次的表现直接关系到?接下去的人身自由?,他匆匆应下:“就来。”   陆仅眼中的失落不加掩饰,裴箴言心生?不忍,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本?想告别了,这一触碰又走不了了,他放纵地将下巴抵到?了陆仅肩上,双臂紧紧将其抱住。   “你妈妈到?底怎么同意的,为什么我?爸妈就不可?以。”   陆仅摸着他的后?脑勺,突然灵光一现,他整理自己大脑中闪过的信息片段,若有?所思道:“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她太爱我?,所以不顾自己的感受。”   “但我?现在想想,这可?能不是全部的原因,我?妈和你爸妈在我?们的事情上,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妈知?道真相后?有?自欺欺人和粉饰太平的余地,而你爸妈完全没有?。”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谁都知?道把话说开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对摊牌的恐惧不亚于我?们。你直接在朋友圈公开了,弄得人尽皆知?,他们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还没从晴天霹雳里回过神?就被迫必须表态,这种?情况下,激烈反对是必然结果。”   “我?举个?例子,今天姐姐带你出门?,他们真的想不到?姐姐可?能会放水吗,就算她真的铁了心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你也不是任她摆布的提线木偶,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你会想办法逃,无所不用其极地联系我?。”   “这些你爸妈都能想到?,但是只要真相没有?摁到?他们面前逼他们接受,他们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今天能出来,就说明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他们只关了你三天而已,就怕你出事怕得不行,巴巴地让你姐带你出门?。”   “你的安危以绝对的优势凌驾在他们的反对之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裴箴言跟家里斗了三天,俨然和父母反目成仇,如果不是陆仅提点,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陆仅说的不无道理。   他被愤怒蒙蔽的亲情终于恢复些许感知?,被蜜蜂蛰了一口似的肿痛起来。他几乎忘了自己出柜的决定?有?多自私,置父母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而他这几天的表现,无异于伤口撒盐。   想想小孩确实都是讨债鬼。   “最近听话一点。”陆仅扳着他的肩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些,“不光是为了让他们好受一点,也为我?们自己。”   “我?有?信心,我?们能赢得这场革命。”   裴箴言乐天派思维发?作,幻想着他爹妈已经欢天喜地答应他和陆仅的婚事的画面,愁绪一扫而空,飞快亲陆仅一下当?做吻别,急哄哄要回家表现二十四孝:“那我?走了。”   “……”听话确实是陆仅提的,但裴箴言走得未免也太潇洒了。   好在裴箴言走了几步,又回来了了,抢过他的手?机塞进自己内袋,揽着他的脖子胡乱亲他两下:“手?机给我?了,晚上跟你打电话。”   *   回到?家,父母果然没有?过问太多,证实了陆仅的猜测。   裴箴言没敢把殷勤表现得太明显,以免惹人怀疑,只是冷着脸把志愿给报了,裴正和汤婉约守着他,看他没闹幺蛾子老老实实填好学校和专业,俩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填完志愿,裴箴言依然不被允许随意出门?或者上网,还好他偷藏了陆仅的手?机,监狱生?活好受很多,可?以时不时找陆仅聊个?天。   看在他还算配合的份上,父母也渐渐放松警惕,汤婉约陆陆续续恢复工作,不再整日守在前夫这。   陆仅已经办好复读的手?续,裴箴言出柜的消息闹得太大,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对方是谁,但是认识他们的人都能猜到?陆仅头上,为了少受干扰,陆仅的高四没选明辉或嘉蓝,挑了市内的top3。   只是安生?的日子没过几天,裴正晚上起来听到?裴箴言房间有?说话声,推门?进去当?场抓包。   道理裴箴言都懂,但想到?又要丧失自由?,他没忍住脾气,当?场跟裴正杠上了。   父子俩深更半夜大吵一架。   两天后?,裴正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来自陆仅。   裴正看着陆仅长大,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安静懂事的男孩子。谁也想不到?两个?男孩子发?展到?这个?局面,那天在警察局他全凭着涵养和曾经的喜欢才没有?苛责陆仅,选择视而不见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听出陆仅的声音,裴正心头的怒火轰然烧开,血压一个?劲往上飙。   “裴叔叔,我?打电话来是想拜托您给裴箴言自由?。”陆仅开门?见山。   “陆仅,你不该打这个?电话给我?,我?真的不想说那些难听的话撕破脸皮。”裴正压抑着怒气,尽量心平气和,“你们好自为之,挂了。”   “裴叔叔。”陆仅把他拦住,“您可?以放心,接下来一年裴箴言很难再联系到?我?,因为我?明天就去崇德了。”   崇德,本?省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中,以不把学生?当?人的管理制度出名,其中以高四复读班最为变态。   学校地处距离锦城两百多公里之外的荒山野岭,在校期间严禁使用任何电子设备,所有?学生?强制住校,一个?月只放两天假。   陆仅的成绩根本?没有?必要去崇德吃这个?苦。   他待在任何一所高中读完高三,高考的时候甚至允许小失常,都足够他考上理想的大学。   为了裴箴言的自由?,他舍弃了自己的自由?。   “您放心,我?走,至少未来一年我?都不会联系他,不要再关着他了。”见裴正还在犹豫,陆仅淡淡提醒,“就算我?不走,您也迟早要放他的不是吗,他很快就要去读大学了。”   裴箴言得以重见天日的时候,陆仅已经人间蒸发?。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裴箴言辗转了好几趟车去了崇德一趟,省表最强高中名不虚传,几公里之内荒无人烟,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修罗场。   他在门?口扒拉着铁门?张望许久,打量这所陌生?的校园,想象陆仅在这里的生?活,直到?最后?被门?卫驱逐。   并不多失落,他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见不到?面的思想准备。   他来这里,本?就只是为了感受一路旷野的风,看一眼空空的校门?。   第一个?月史无前例的漫长。   收到?陆仅消息那天,已经是第35天了,那多出来的5天足够裴箴言胡思乱想一大通,他生?怕陆仅真的老老实实一年不跟他联系,最后?只得又去了一趟崇德,跟门?卫大叔确认学校确实还没放假,这才放心。   当?时他正好闲来无事给陆仅单方面发?微信,他每天至少要给陆仅发?两三百条微信,鸡毛蒜皮什么都说。   陆仅的回复是突然跳出来的:   “黏人精”   “老子微信都差点被你搞瘫痪” 第95章   陆仅放假两天的感受就是?,陆凝霜和裴箴言想喂死他。   两边家庭都已经知?道恋情,陆凝霜和汤婉约碰到的时候难免尴尬,所以陆凝霜回了月海湾住,陆仅放假也直接去了那边。   他回到家的时候,长桌上摆了琳琅满目的菜品,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交织,勾得人食欲大动。   保姆阿姨厨艺太好,一碗肉烧得色香味俱全,裴箴言端着往饭厅方?向走,实?在太馋,直接下?手拿了一块,刚要?送进嘴里,就看到了进门来的陆仅。   俩人动作都是?一顿。   一个月不?见,彼此?都多了份陌生,连眼神都带了点若即若离的意味,好似一下?子把人拉回到暧昧期。   悸动和慌张都久违了。   对视一眼,心都会变得滚烫。   当着家长的面没好意思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裴箴言压下?黏到陆仅身上的冲动,率先平静地?打招呼:“回来了?”   他T恤外?面像模像样地?罩了件围裙,陆仅没见过他这个造型,目光游离在他周身,顾不?上搭话,只敷衍地?点了下?头。   裴箴言把盘子放到餐桌上,迎了上去:“你这什么眼神?”   等他走近了,陆仅开口,反问:“你这什么造型?”   话未落,嘴里被塞了块醇香鲜嫩的红烧肉,刚才?裴箴言打算捻来自己吃的。   陆仅:“……”   崇德提倡存天理灭人欲,不?提供任何物质享受。   跟崇德食堂的伙食一比,他发现自己从前对明?辉食堂的嫌弃只能用不?识好歹来形容。   喂食的举动刚好被闻声出来的陆凝霜瞧个正着。   裴箴言略尴尬,稍退远一步。   陆凝霜装作没看到,跟陆仅互相打了声招呼就又钻回厨房去了。   红烧肉的汁水在陆仅口腔里蔓延开,每一个味蕾都为之精神一振,他在崇德吃了一个多月的糟糠之食,这块红烧肉说是?山珍海味也不?为过。   见他咀嚼,裴箴言露出满意的表情,回答了关于造型的问题:“我在帮忙啊。”   陆仅嘴里有东西不?方?便说话,但眼神很明?显传达了一种“别逗了,你能帮什么忙”的怀疑。   裴箴言不?接受质疑:“我会品菜,会出招提意见,还会端盘子。”   功不?可没。陆仅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陆仅到家没一会就开饭了,陆凝霜和裴箴言一左一右围住他,拼命给?他夹菜,他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们动筷的速度,吃饭的碗很快堆起?一座小山。   他控制食量太多年,胃口已经定型,一时半会没法改变,没吃多少就想歇筷,那俩人死活不?同意,连哄带骗地?又逼他吃了好一会,一直到他快吐了才?遗憾地?收手,好似要?把他在学校里吃的苦全补回来。   两天转瞬即逝,陆仅再度失联。   没等到他下?一次回来,裴箴言就开学了。   整个暑假期间,他基本没怎么打理社交,七班和八班大大小小聚了很多次,他只跟西游组碰过几次面。   风言风语无可避免,他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别人的好奇心。   出柜后他和父母的关系始终有隔阂,他其实?不?想他们送他;而裴正和汤婉约互相指责,关系恶化的情况也一直没有好转,不?存在同行的可能性,   三人商议许久,最终决定由裴正送他。   一路上父子俩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又惹得对方?不?快,爆发争吵。   寝室四人间,其它几个室友都已经在了,大家互相自我介绍认识了一下?,而后裴正帮忙收拾好行李,父子俩一起?出去吃饭。   裴正明?显心事重重,但又装作若无其事,似是?不?经意地?问:“你没住过校,住得惯吗?要?不?要?搬出去住?”   话说着他们走出一片树荫,阳光晃眼地?直射下?来,裴箴言眯起?眼睛,有好一会没说话。   裴正有点忐忑地?补充:“我怕你住不?惯。”   裴箴言笑了笑,转头看过去,他的瞳孔被照成浅浅的琥珀色,眼底的嘲弄毫不?掩饰:“别瞎操那个心,不?是?随便哪个男的我都看得上的。”   如?果不?是?陆仅,他根本不?可能喜欢男生。   心思被戳破,裴正尴尬地?挽尊:“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你不?习惯集体生活。”   “最好是?这样。”裴箴言生硬地?回道。   而后父子俩双双无言,一直到裴正离开,气氛都没能拉回正轨。   送走裴正,裴箴言返校,只身走在陌生的校园里,无边的寂寥挥之不?散。   他本不?该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该以这样的心情。   鲁智的大学和他在同一个城市,但是?相隔甚远,碰面很麻烦,大圣在隔壁省,想见面只能等寒暑假。   如?果是?以前,裴箴言很快就会发展出新?的关系网,成为新?集体的中心焦点,但进大学以来他却一直游离在边缘,始终没有融入。   别人提起?他,只会说“计算机系那个很高冷的系草”。   出众的长相注定他很受女孩子欢迎,自开学起?,不?少女生明?里暗里跟他表达过爱慕之情,他全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我有女朋友了”。   于是?别人提起?他的时候又多了个描述点:“计算机系那个很守男德的高冷系草”。   裴箴言本来想坦诚说男朋友的。   裴正和汤婉约无数次让他删掉那条出柜朋友圈,他没删,但开始加大学好友之前,他把朋友圈设置成仅一个月可见。   他不?是?不?愿意为陆仅正名,但也许是?因为之前出柜的代价太惨重,他对公开性取向很是?PTSD,潜意识里就觉得公开会给?自己,也为陆仅招来巨大的祸患。   如?果他不?出柜,他的爸爸妈妈还是?他的爸爸妈妈,不?必满是?猜忌,彼此?防备。   如?果他不?出柜,韩超不?会嫉妒陆仅,陆仅就不?会失去梦想,考砸高考。   陆仅现在本该在空飞学院,而不?是?孤零零待在崇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不?知?道陆仅有朝一日能不?能放下?,但他这辈子怕是?都难以走出让陆仅招飞失败的阴影。   出柜唯一的正面价值大概就是?促成了汤宁和snake的婚事,舅舅满口答应,婚事还从原定的十二月底提前到了十月份。   十月份裴箴言回锦城参加婚礼,给?snake当了伴郎。   两位老师请了全体七班和八班的学生,最终的赴宴人数超过一半,加起?来足足有四桌半,且不?收取礼金,snake也是?下?了血本。   这是?裴箴言毕业以后第一次出席这么多老同学在场的场合。   没有人戴有色眼镜看他,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簇拥他,围着他市花长市花短。   恍惚间,他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好像带着他安稳平顺的少年时代回来了。   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那些年。   年少轻狂,无知?无畏的那些年。   狐朋狗友和喜欢的人都在身边的那些年。   唯一的破绽便是?全程没有人提陆仅,大家好像全都约好了似的,唯恐触了裴箴言霉头。   国庆节8天假期,崇德只放两天,今天陆仅正好休息,但没有前来参加婚礼。   因为汤婉约也在。   他的出现势必会惹出不?必要?的不?愉快。   待婚宴结束,裴箴言和陆仅也只剩下?半天时间。   陆仅提前把生日礼物给?了他,他生日还早,但在那期间俩人怕是?见不?了。   一枚对戒,简约的素圈,只有内里刻了字母。   但不?是?首字母,裴箴言的那一枚里面刻着“YQJY”。   陆仅的那一枚刻的则是?“WDAYBLC”。   裴箴言一个都猜不?出来。   陆仅不?肯公布答案:“慢慢猜,正好多想想我。”   “怕我乱搞?”裴箴言暂时放弃,先把戒指套上了中指,“这么不?相信我。”   陆仅的戒指串在红绳上,他将其塞回领口:“相信你干嘛,你又没毁容。”   崇德不?允许学生佩戴首饰,即便是?项链,也得小心藏在衣领里不?被发现才?行。   “那你也没毁容啊。”裴箴言说。   “那里谁有心思风花雪月。”陆仅想说活下?来都很不?容易了,怕裴箴言内疚,后半句话没出口。   裴箴言:“你不?是?有吗。相信我,任何情况都没法阻止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发情。”   陆仅:“……”   好像也有点道理。   *   11月24号,裴箴言的成人礼如?期而至,自国庆一别,他和陆仅果然没有机会再见。   成人生日过得很简单,只在生日前一天和鲁智约了个饭。   饭吃到一半,他接到裴正的电话,通话期间他不?由得想起?记起?出柜的那天,父亲强制带他回家时说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未成年的身不?由己。   明?天他就成年了,从此?拥有合法的个人权利。   他的人生再也不?会被别人操控决定。   夜深躺在寝室床上,他给?陆仅发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音。   说来也巧,他和陆仅的成人生日,他们都没能陪在对方?身边,而且连只言片语的联系都是?奢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归零跳到新?的一天。   他成年了。   与此?同时,微博跳出一条提醒,他下?意识点开。   居然是?来自陆仅的@。   陆仅现在能碰手机?裴箴言一下?子雀跃起?来,不?过随着看清微博内容,希望落空。   陆仅说,我试试定时微博,裴箴言,生日快乐。你那看得到月亮吗?一起?赏会月。   细细弯弯的一轮月,孤悬在黑色天穹。十一月底的帝城早已降温,这会室外?很冷,裴箴言没舍得进屋,打着哆嗦抬头看了很久。   他想和陆仅多待一会。   再度回到床上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哆嗦着钻进被窝,身体一点点回温。   也不?知?道脑海里哪一根弦拨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戒指上那串字母的意思。   YQJY。   有且仅有。 第96章 结局·上   有且仅有。   传说中数学最浪漫的词语。这个严谨理?性?得近乎冰冷的学科,难得一见的铁血柔情。   有,且只有。   有,且为陆仅所?拥有。   裴箴言转着戒指,看着窗户方向,未拉紧的窗帘透进来清冷月光,在?地上泼出长长一缕。   他?想象“YQJY”的缺口怎样慢慢舔舐他?的手指。   至于陆仅的“WDAYBLC”,他?还是没头?绪。   成年的第一天,想陆仅想失眠了。   *   又过?几天,陆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学文终于同意离婚。   在?他?服刑期间,陆凝霜早已拟好了离婚协议,就等他?出来。   陆学文一开始死活不同意,陆凝霜是个满分的贤妻良母,他?在?这段婚姻里是绝对的受益方。   他?本以为陆凝霜会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低声下气哄两天,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再献点殷勤,她?就会心软。   但他?很快发?现,陆凝霜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她?重新拾掇自己,底子本来就好,稍微收拾一下就很漂亮,她?不再唯唯诺诺,相反对财产分割有明确的意见和想法?,为了防止他?有过?激行为,她?甚至雇了保镖保护自己。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像是找回了曾经的自己的一部分。   她?离婚的决心史?无前例地坚定,陆学文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挽回她?。   两个多月的拉锯后,陆学文无奈同意离婚,财产分割方面,陆凝霜完全没手软,甚至可以用锱铢必较,贪得无厌来形容,她?并不在?意物质条件,但她?必须要为儿子争取。   留在?陆学文手里的话,谁知道将来会便宜了谁。   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后,她?从法?律意义上恢复单身。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半生已蹉跎。   *   照例,陆仅到放假才拿回手机,开机以后,堆了一个月的各类信息蜂拥而出,弹框久久不息。   毫无悬念,大头?来自裴箴言。   陆仅没急点进去,一来是微信一时半会根本吐不出那么多消息,强行点开只会导致手机宕机,再者?,实在?也是几千上万条信息工程量太大,他?得先?把别的事情处理?了。   他?首先?看了陆凝霜的消息,离婚证的照片。   “阿仅,妈妈做到了。”   “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早点听?你的话。”   “原来离婚这么爽”   他?前行的脚步不由得停住了。   来崇德读高四?,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陆凝霜,他?怕自己不在?家?的日子,她?又被陆学文牵着鼻子走。   即便他?看到最近的陆凝霜真的有所?改变,即便他?知道父母已经提交离婚申请,他?还是强迫自己不去报太大的希望,免得最后空欢喜一场。   这十几年来眼?看父母反反复复,当?断不断,他?已经习以为常。   终于,他?们母子俩还是走出来了。   他?再也不想和陆学文有所?关联,他?仅有的那点孺慕之情,也已经随着陆学文酒驾逃逸而消磨殆尽。   冬季的风冷得刺骨,他?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就失去了仪表温度,他?失神一会、抿唇回复:“恭喜”   消息发?出去不到五秒钟,陆凝霜就回拨电话过?来了。   “等你回来我们出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陆凝霜声音难掩轻松,补了句,“箴言也在?。”   裴箴言也在??陆仅诧异。   这会是星期二,裴箴言本应在?上课。   崇德每月的两天月假并不固定,周期在?28-25天之间,随机安排,并不一定是周末,学生和家?长也得等放假前一周左右才知道确切的时间。   自十一假期一别,两个人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了,放假时间凑不到一起,也都没法?随便请假。   应下陆凝霜,陆仅扭头?点开了裴箴言的私聊框,堆积了一个月的消息加载得差不多了,他?这会有正事要说,来不及看。   lj:“你翘课了?”   pzy:“嗯,感动吗?”   lj:“还行吧,到时候挂科别怪我就行”   pzy:“不可能”   lj:“sosweet”   pzy:“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挂科”   裴箴言在?学校里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和室友同学都保持友好但不交心的社交距离,基本每天都是寝室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沉迷学习无法?自拔。   各科老?师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偶尔的一两次翘课或请假应该不成问题。   lj:“要挂了呢?”   pzy:“那就怪你”   陆仅:。   聊天到这里差不多告以段落,陆仅也坐上了回锦城的大巴,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翻看裴箴言给他?的留言。   图文并茂,事无巨细。   一如既往。   通过?裴箴言分享的生活日常,陆仅已经对自己将来的学校非常了解,摸清了常用地点的格局地图,掌握了图书馆的人流量规律,知道哪个食堂饭菜好吃、哪家?小卖部老?板为人和善、点外卖或者?想出去搓顿好的有哪些选择。   ……   虽还未亲身经历大学时光,但他?已经提前用另一种方式参与。   正看得入神,裴箴言发?来一条新消息。   pzy:“对了,这次你放假的时间是你妈妈主动告诉我的”   因为崇德不允许使用电子设备,陆仅没法?将自己的放假时间提前告诉裴箴言,裴箴言想知道就只能问陆凝霜。   陆凝霜虽然已经松口他?们之间的事,但是她?一时半会没法?真情实感地理?解或接受,所?以裴箴言每次找她?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各种组织措辞,生怕自己惹她?难过?。   陆仅怔神的空闲里,裴箴言又发?来一句。   pzy:“她?问我要不要和你们一起庆祝”   离婚本是家?庭内部事宜,陆凝霜却主动带上了他?。   她?真的有在?很真诚的敞开心扉。   不知不觉间,陆仅的生活慢慢步上正轨。   理?想破碎是他?最深的噩梦,至今仍会在?夜深人静时兴风作浪,无数个睁眼?闭眼?的瞬间,不甘和愤怒都会涌上心头?。   但人必须学会的一门功课就是与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和解。   至少它促成了陆凝霜离婚。   至少陆凝霜因为心疼他?,更努力试着接纳裴箴言。   至少他?可以常伴裴箴言身旁。   三人在?江边的一家?旋转餐厅碰头?。   隔一两个月才见,很容易就看出对方外貌的变化,胖了瘦了,白了黑了,头?发?长了短了。   陆仅的眼?神在?裴箴言身上停了一秒,而后跟陆凝霜打?了声招呼,接着又看向裴箴言。   第一次见到成年的裴箴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好像沉稳不少,身上有了一种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间的气质。   幼儿园里对他?死缠烂打?的小男孩终于也长大成人了。   这感觉挺微妙。   裴箴言扬了下眉头?,眼?睛一弯就笑了。   他?一笑,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了。   还是那个黏人精。   四?人座,陆凝霜坐了靠外的位置,裴箴言在?对面靠内的位置。   摆明了让他?坐裴箴言旁边。   陆仅坐下,手在?桌下轻轻拉了拉裴箴言的手。   裴箴言回握,几根指尖互相纠缠。   很快又克制地松开彼此。   开饭前,陆仅提前跟俩人打?了招呼:“一会你们管自己吃,不要一直给我夹菜。”   每次和他?们吃完饭,他?都恨不得催吐。   陆凝霜和裴箴言满口答应。   但等上菜,谁也没忍住。   陆仅:“……”救命。   饭吃到一半,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走过?,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目光不经意在?陆凝霜脸上停留一下,随即停下了脚步,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陆凝霜?”   陆凝霜愣了一下,也把大学同学认了出来:“娄茂?”   “真是你啊。”娄茂挥手示意手下先?走,自己则留下来和陆凝霜寒暄,“咱俩这也至少二十年没见了吧。”   俩人互相客套地问候几句,男人的话题转移至裴箴言和陆仅身上:“你,两个儿子?”   陆凝霜下意识否认,正想解释,临开口又改了主意,笑道:“对,我有两个儿子。”她?指指陆仅,“这个大点。”   两个儿子。   儿子。   她?认裴箴言了。   她?就是那一刻忽然释怀的,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和男生还是女生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当?年陆学文和她?也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结婚的时候接受各方祝福,结果还不是弄得如今这个下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子是好是坏终究都要自己过?的。   世俗的评价没有任何意义。   娄茂哪里知道她?这一句话在?裴箴言和陆仅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由衷赞叹:“两个孩子都这么漂亮,很像你。”   陆仅确实像陆凝霜。   至于裴箴言怎么像,就姑且认为是夫妻相的影响让他?开始像陆仅,自然也就有点像陆凝霜了吧。   这次见面过?后,下一次碰面就到了寒假了。   陆仅的寒假也只有3天,大年初一到初三,作业堆积如山。   裴箴言拿西游组当?借口,早出晚归陪了陆仅三天,帮忙写了不少试卷。   人真的是一种很健忘的生物,不过?大半年而已,他?曾经烂熟于心的高中课本知识就忘了个七七八八。   他?估计家?里也是知道的,毕竟崇德再变态,年还是得让学生过?。   但还是给他?放了行,没有过?问太多。   用陆仅的话来说,就是“自欺欺人和粉饰太平的余地”。   寒假过?后,进入下学期。   崇德的学业压力进一步紧缩,陆仅也因此越发?忙碌。   整个学期下来,裴箴言之见了他?两次,一次比一次瘦,学习的辛苦可想而知。   彼此都在?熬,也在?盼。   终于时间来到六月。   学籍跟着户籍,陆仅的学籍在?锦城,到崇德读书只是借读,高考的考场不在?那边,得回自己学籍所?在?高中。   等到6月6号傍晚放学,他?就可以收拾东西回锦城,和这个修罗场说再见。   6月5号晚自习是陆仅最后一次在?崇德的晚自习,那天晚霞似火,让他?回想起前一年的高考前夕,那个时候他?还在?明辉中学的高二A班,同桌是裴箴言。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除了裴箴言之外的高中生涯的感情很淡,到这一刻居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怀念。   他?开始想念那个时候轻松逗比的班级氛围,一个个好战好斗的同班或邻班同学,还有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   还有骂过?无数遍的明辉中学。   当?然也想念出手可及的裴箴言。   可是那个夏天不会回来了。   他?制住自己的无病呻吟,打?算再梳理?一下知识点,正要收回头?,却在?教室走廊上看到了一道含笑的人影。   他?愣了下,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回看周遭,压抑拥挤的教室,奋笔疾书无心窗外事的同班同学,他?确实是在?崇德没错。   再定睛去看裴箴言,才发?现裴箴言装模作样背了个书包,身上还穿了崇德的校服,是他?放在?家?里的秋冬校服外套。   裴箴言就是靠着这件衣服成功骗过?门卫,才进来校园的。   安静的教室里,陆仅起身,几乎无人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在?从前的明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在?这里是常态,加上高复班所?有人都是二战,压力本就比应届生大很多,早一个月前班里的气氛就开始紧张,发?展到今天,很多学生已经要靠着药物才能入眠了。   “你怎么来了?”走出教室,陆仅轻声问。   “陪你高考啊。”裴箴言笑嘻嘻地上来拉住他?的衣服下摆,“逃课吗?”   这个时间点备考储量已经定型,再看书也没多大意义。   陆仅二话不说答应了:“走,不上这个鸟课了。”   他?回教室收拾了东西。   不仅打?算翘今晚晚自习,还打?算把明天最后一天也给翘了。   俩人是翻墙出去的,墙很高,裴箴言踩在?陆仅的肩膀上才出去,陆仅没人踩,助跑了好几次也没攀上围墙,最后找了棵树成功越狱。   好巧不巧,惨遭保安发?现,俩人跳下围墙,撒足狂奔。   路过?公交站,正好有公交车开来,俩人也不管它开往哪里,二话不说拦车上去。   都是汗流满面的狼狈模样,衣服还被围墙或树弄得又脏又破,互看一会,勾肩搭背着一起狂笑不已。   这个时间点大巴车上没什么人,司机频频从后视镜看他?们。   笑了个痛快,陆仅问:“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因为我明天就得走。”裴箴言很无语,“高考期间不允许我们请假,还他?妈要查寝。”   他?只得提前回来给陆仅打?气。   “怕你们帮高考生替考吗?”陆仅以前听?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瞎几把操心。”不能陪陆仅高考,裴箴言怨气冲天,“也不想想实际情况,都一年了谁还记得高中学了什么,让我替我也替不了啊。”   “没事,明天陪我也行,我们直接回锦城吧。”前方公交车到站,陆仅带着裴箴言下车,“我把准考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都带上了,剩下东西拿不拿都无所?谓,考完来拿好了。”   裴箴言想了想,说:“行,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凑合第一次确实太随便了。”   陆仅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不太确定这个所?谓的“第一次”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裴箴言神色如常,把背上书包拿下来,他?的书包并不仅仅是装样子而已,里面真的装了东西,他?拉开拉链,示意陆仅看。   陆仅低头?只看了一眼?,有种血液都凝固的错觉。   “大战前运动员心理?压力太大,最直接有效的缓解办法?——听?说奥运会期间奥委会都会给运动员发?放大量安全套。”裴箴言慢条斯理?把书包拉链又拉上了,“人家?是专业的,肯定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个两三章正文就完结了,你们想看什么番外 第97章   关于这件事。   如果是男生和女生,女生往往会有矜持方面的顾虑,男生也要象征性掩饰一下自己的狼子野心,免得看起来目的性太强,导致观感太差。   但两人都是男生的话,那些试探和铺垫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同类的秉性,喜欢一个人,最本能的目的不外乎是占有。   一开始他们确实都挺积极的,血气方刚的年纪凑在一起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惹出一身的火,但问题是他们双方的雄性动物的性主导意识难以消除,谁也不肯妥协,尤其是意义重大的第一次。   后面俩人就很少提这个事了,反正取悦对方或自己的方法多得是。   就这么一直拖到今天。   夕阳和晚霞的光芒色泽瑰丽,映照在裴箴言白皙的脸庞上。   陆仅看到他眼底翻腾着浓烈的爱意和不加掩饰的欲望,自己的倒影深陷其中,被严丝合缝地包围。   今天裴箴言旧事重提,语气和表情都认真,而且还是有备而来。   这显然不是一句简单的调情或嘴炮。   它代表着他们僵持两年不下的争执终于有人退步。   看出陆仅的怀疑,裴箴言叹了口气,揽住他的后颈,贴面上来想亲他,但突然想到周遭还有别的行人,他面色微变,紧急在三四厘米之外停下,而后作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能不能对我有一点基本的信任?   他没打算耍心眼,因为他欠陆仅的。   欠陆仅两年无望而克制的单恋。   欠陆仅一个追逐了毕生的梦想。   欠陆仅一份优异的高考成绩。   现在陆仅终于熬过暗无天日的高复,即将面临又一年的高考前夜,会不可自制地想起一年前那通惊天噩耗怎样改写自己的人生。   他只想要他的陆全高兴一点。   从此,都平安顺遂,被生活温柔以待。   回锦城的长途大巴沿途驶过僻静的乡野,天色暗得很快,仿佛片刻前还是余昏烘颊,转眼间夜幕已经四沉,只剩天际一小片垂死挣扎的橙红。   裴箴言拉上遮光窗帘,隔绝了那最后一点自然光源,他们那一小个角落随之陷入更深的阴影中。   陆仅的手臂抬上来,亲昵地圈住他的脖子,随后在他侧脸亲了亲,低声问:“还要好一会才到锦城,要不要睡一会。”   他们两个本就不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亲密的人,再加上出了陆学文那档子事情,不约而同变得越发谨慎小心,能低调就低调,唯恐又给彼此带来什么灾祸。   此时此刻的长途车上人不多,但不是没有光线昏暗,但不是不可视物。   很可能会被旁人发现。   裴箴言侧过脸,就着微弱的光,细细打量陆仅近在眼前的眉眼。   这是事发那么久以来,他终于又一次懒得去管别人的反应。   那曾遭现实狠狠打过脸的一腔孤勇,此刻被陆仅的无所畏惧一点点熨帖,有了复苏的迹象,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只有陆仅不在意,他才能不在意。   他喜欢陆仅,不想只在阴影下偷偷地喜欢。   他们可以追求地下情的刺激,享受旁人不知的暗流涌动。   可那必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世俗逼退。   “在想什么?”陆仅注意到他眼神的粘滞。   裴箴言手攀住陆仅手臂,脖子卸了力靠上去,面对陆仅的问题,他专拣没心没肺的说:“脑海演练,颅内高潮。   陆仅低低笑了声,手臂将他圈得更紧:“演练了怎么个流程?说说看,我尽量满足。”   裴箴言就凑到他耳旁说。   “算了。“陆仅经不起这个撩拨,听了几句就受不了了,制止道,“你闭嘴吧。”   *   回到锦城已经不早了,都市繁华夜景与崇德所在的荒郊野岭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酒店大堂开好房间,二人上楼。   因为知道接下去要发生的事,一路上气氛略有些怪异。   “早知道在你学校附近凑合一晚得了。”裴箴言没话找话,“万一花花世界灯红酒绿迷惑了你的心智影响你的高考怎么办。”   陆仅不由嗤笑:“那你拿男欢女爱……男爱诱惑我的时候就不怕迷惑我的心智影响我的发挥了?   闻言裴箴言停下脚步,认真思考片刻,点头:“有道理,那改天吧。   话说着已经来到房间门口,陆仅用感应卡开了门,将人一把拽了进去:“改你个头。”   房门应声关闭,随后是书包被随意扔到地上的闷响,在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的房间里,视力几乎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其余感官成倍放大,就连衣料摩挲的声响也大得惊人,音浪擦过耳膜,引起酥麻的震颤。   裴箴言的手摸黑触到陆仅的脸,想找嘴唇的具体方位,没料到对方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下一秒,陆仅的嘴唇精准覆盖上来,将他的笑意严严实实堵了回去。   热情几乎是瞬间就被本能点燃了,以燎原之势,漫成火海。   身在其中,每一寸皮肤都被无情灼伤,却还在叫嚣不知餍足,渴望更加滚烫的热流如天降甘霖。   缠绵而漫长的一吻,双方的呼吸都已经很粗重。   陆仅抵住裴箴言的额头,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勉强强能看清一点身形轮廓,没喘几口气,他又凑近过去,手也挑开衣服下摆,目的很明确地往里探。   裴箴言却不太专心,在陆仅的几只口袋里摸索一番以后,似是没找到想找的东西,长臂一伸,到墙上摸索。   摸到开关摁了两下,房间内的灯毫无反应。   还没插房卡。   陆仅不满他分心,把他的手捉了回来,不让他瞎碰。   吻得更深。   裴箴言说不出话,但又有话必须要说,实在没办法了,报复性地用力一咬陆仅舌尖。   “嘶——”陆仅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你是狗吗?   裴箴言终于得空,稍稍撇开头:“房卡呢,你放哪了?”   不忘回嘴,“那你也是厉害,亲狗亲到不肯松口。”   “……一般狗我不亲,就亲你这一条。”陆仅问,“要房卡干嘛。”   房卡他还真不知道,大概跟书包一起扔地上了吧。   刚才那种时候谁有心思管房卡。   “开灯。”裴箴言说。   反正陆仅现在没心思摸黑找房卡,不管不顾地又要吻上去。   “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裴箴言呼吸很重,每一下难耐的喘息都在加剧室内本就爆表的情-欲气息,“你不想看着我吗?”   灯光大亮,眼前画面骤然清晰。   清晰照出对方如何为自己丧失理智。   也从对方不复清明的眼眸中,看到心甘情愿沉沦的自己。   裴箴言从来没有想象过,原来两个人在这种时候可以亲密无间如斯。   灵魂重叠,脉搏相通。   再难分你我。   其实他的感受称不上多好,痛楚多于欢愉,但精神层面的无上满足麻痹了一切来自身体的不适。   爱意像滔天巨浪席卷而来,汹涌又蓬勃,几乎超出心脏所能负荷的极限。   至此,陆仅在他记忆中的所有形象,都染上爱情的滤镜。   从他在幼儿园看到陆仅的第一眼起。   问出那句“我叫裴箴言,你叫什么?”的时候,命运的手就已经安排好结局,要带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   ……   极度的喜欢往往着毁坏欲,陆仅完全没手软。   裴箴言在过程中被情-欲支配着没怎么反抗,等到结束却忍不住要控诉:“陆全你他妈的,怎么对我这么狠?”   陆仅方才纵情纵-欲,这会吃饱餍足,温柔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从裴箴言被汗浸得半湿的鬓角,到微微湿润的眉眼。   落下一记又一记虔诚又轻柔的吻。   最后到破皮红肿的嘴唇。   他自己的嘴唇也没好到哪里去,过程中大家没掌控好力道,都让对方挂了彩。   此刻伤口被触碰□□,又渗了血,引发尖锐的刺痛。   但谁也没躲,淡淡血腥味在彼此的唇齿交缠中散开。   裴箴言在他面前就没什么骨气可言,没过一会就消了气,他稍稍后仰脑袋,离远些以便看清陆仅的模样。   眉眼一弯,笑了。   “陆全,你是我的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陆仅纠正。   裴箴言说:“以前只是心灵属于我,但现在从心灵到身体彻底是我的了。”   “好。“陆仅依他的,凑过去再度封锁他的嘴唇。   温存片刻,陆仅问:“去洗澡吧?”   “再过会吧。”裴箴言犯起了懒,“我现在不想动。”   只是对一个洁癖患者来说,浑身黏腻实在太难受,陆仅又忍了几分钟,再次提洗澡的话题:“什么时候去洗澡?”   裴箴言还是那句话:“待会。”   陆仅:……   他本来想说“要不我先去洗”,但这种时候,裴箴言这个黏人精的黏人程度怕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根本没法忍受分开,哪怕只是床到浴室的几步距离。   黏人精还拖延症,要命。   黏人精拖延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打算洗澡的迹象,陆仅终于忍不住小声吐槽:“事前穷讲究,事后不讲究,你事前事后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裴箴言事前各种讲究,就差沐浴焚香,导致他们足足耽搁到后半夜才办上正事,陆仅等在外面差点以为他临阵反悔了。   裴箴言听着埋怨也不辩驳,睁开眼睛看陆仅:“陆全,你今天开心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进入煽情环节,但陆仅还是亲亲他的额头,好脾气地配合道:“开心,我特别开心。”   “我也特别开心。”裴箴言跟他商量,“那以后每次6月6号,你要想起的都是我们的第一次,而不是别的。”   陆仅后知后觉明白了,为什么事前裴箴言明明也已经情动,却一直在拖延时间。   因为他故意要拖到零点之后,零点之后就是6月6号。   去年的6月6号,陆仅接到一通来者不善的电话。   从此空飞与他无缘。   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毫无疑问,以后的每一年6月6号,当高考成为全民热议话题,当全国人民的目光都聚焦在高考上,所有的声音都会提醒他回忆起那一夜的噩梦,而后陷入难以自拔的遗憾。   裴箴言不允许。   所以一年后的今天,他以自己为染料,在陆仅的这一天画下浓墨重彩,极尽绚丽。   想为他覆盖掉曾经的不美好。   他希望每年高考时,陆仅想起的不是那些不快乐的人和事。   而是很喜欢陆仅的他,还有他们第一次完整的互相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结局,应该会比较肥,今明天之内写粗来。 第98章 结局·下   空飞落选一事,陆仅一直担心裴箴言会自责。   他不能说自己从头到尾毫无怨言,但是这种负面情绪在喜欢面前不值一提,他早就不怪裴箴言,甚至为了瞒住裴箴言一度放弃找韩超算账。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造成裴箴言十多年的梦想破灭,他也不可能心安理得。   这会成为他一生的愧疚。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却希望裴箴言能够做到。   “其实空飞这个事情,我已经好很多了,崇德这一年不是白待的,忙到我根本没空想东想西。陆仅知道自己一味说不怪裴箴言,裴箴言是没法释怀的,他必须让对方看到,自己真的有在一点点走出阴影,“有时候甚至没有时间想你。”   裴箴言果然信了,而且被最后一句吸引了注意力:“你在学校不想我?”他越想越气,“亏得老子每天每天想你五百遍,给你发那么多信息。就你忙,我不忙?大学一点也不比高三轻松ok?”   “你能不能不乱抓重点。”陆仅反驳,“我只是说有的时候,你也不是24小时每分每秒想我吧。”   “谁说的?”裴箴言胡搅蛮缠,“我就是24小时每分每秒想的。”   陆仅:“……那你很棒棒。”   裴箴言:“你讲话不要这么恶心心。”   “草。”陆仅骂了句脏话,“跟傻狗简直没法沟通。”   裴箴言:“傻狗确实没法沟通。   陆仅让他气笑了:“裴箴言,你到底听不听?”   “听。”裴箴言消停了,“刚才说到哪了。”   这么一打岔,哪里还有什么说正经事的氛围,陆仅愣是没能酝酿出那个语境,干脆把人从床上拖了起来,没好气道:“洗澡。”   裴箴言的拖延症还没治好:“等会。”   “不等了。陆仅说,“等很久了。”   裴箴言说着又要躺下去:“那你先去洗。”   “确定?”陆仅打量黏人精。   黏人精打了个哈欠,信誓旦旦地说:“确定。”   陆仅发现跟黏人精待久了真的很容易传染,明明只是去洗个澡而已,他居然有点迈不开脚步。   连裴箴言都能忍住不黏人,我却忍不住?陆仅深刻反省了自己。   均匀细密的水流从头顶洒落,陆仅刚准备去挤沐浴乳,卫生间的门开,裴箴言走了进来,然后又进来淋浴间,挨着陆仅将人推搡到墙边。   陆仅抬手调了花洒方向,好让水流冲到他们身上:“干嘛?”   裴箴言说:“我要跟你一起洗。”   陆仅把人抱住,虽说着轻嘲的话,语气里的满足却呼之欲出:“黏人精。”   水流一下,裴箴言的头发很快也全湿了,往后那么一拨,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性感得不像样子。   陆仅眼神暗了下来:“真是来洗澡的?”   裴箴言一开始真的只是打算洗个澡,他没法忍受一个人待在看不到陆仅的地方,但他面对陆仅就那点约等于0的自制力,根本经不起任何撩拨,意志飞速下线,连身体的不适也完全抛诸脑后,凑过去舔了舔陆仅的脸,说:“不是。”   ……   再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终于又有说正经事的温情氛围,只是时间很晚了,加上闹得太凶,俩人都已经很困乏。   陆仅还记着自己要跟裴箴言说什么,挑了句最要紧的说:“以后每次我想起6月6号,都会是开心的。”   裴箴言脸挨着他的肩,轻微点了点头。   陆仅低下头去亲了亲他,说:“Goodnight,bro。”   裴箴言想说“要死啊,睡了两次了喊我bro,好他妈扫兴”,但实在没力气说那么长一串话,他昨天晚上就因为紧张而彻夜未眠,这会已经到达体力极限,不受控制地沉入梦乡。   第二天裴箴言是被陆仅闹醒的。   显然这人睡了一觉,又有精力探索新世界了。   裴箴言虽然身体有所不适,也清楚记得自己晚点还要奔波赶飞机可能会吃不消,但是他本质上永远是个不顾后果的闯祸精,兴致一上来什么都不管。   不过这次临到关头他还是喊了停。   “别去学校了,查寝不在就不在,他们能拿你怎么办。”陆仅一边亲他一边诱哄。   像只成了精的狐狸,非常蛊惑人心。   “不行,真的不行。”裴箴言差点着了他的道,非常艰难地拒绝了,“你他妈是明天要高考的人。”   “那又怎样?“陆仅没get两者间的关联,难不成他现在多做两道题还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就不明白?“裴箴言恨铁不成钢,“你明天要高考,不能被色--欲掏空身子,得留着点精气神去考试,你懂不?”   陆仅被逗笑:“哪这么容易被掏空?”   裴箴言说着在他腰腹背上摸索几下:“你瘦得我都硌得疼。”   在崇德一年,陆仅瘦了有六七斤,脸都凹下去一块。   “牛头不对马嘴在说什么。”他瘦和掏不掏空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行。”关键时刻裴箴言祭出陆凝霜,“而且你妈提醒过我了。”   “我妈提醒你什么了?“陆仅奇道。   他翻墙逃课的事很快被查了出来,毫不意外捅到了陆凝霜这里。而且因为裴箴言伪装成崇德学生,导致全校班主任都去监控室确认认人,全校大动干戈做了好几次人口普查,愣是只缺了一个陆仅。   陆凝霜听说他跟裴箴言在一起,确认他平安,也没多说什么。   合着她找裴箴言去了。   “非常隐晦,叫我们好好休息,不要玩得太晚,什么事都高考后再说这个玩就非常灵性。我说阿姨好的您放心,我不会让陆仅打游戏的。”   陆仅:“……”   陆凝霜还挺上道的,知道跟陆仅说了没用,专挑软柿子捏。   *   去年高考,裴箴言一点也没紧张,但轮到陆仅高考,他紧张得要命,生怕又出什么纰漏,每隔几分钟就要刷新一下家乡省份的相关的新闻和热点。   等试卷出来了又忙着看题做题,虽然很多考点他已经记不起来。   “嫂子学习不行啊这是,弄得箴言这么紧张。”晚上睡前,室友调侃。   裴箴言是早读的,在寝室里年纪最小,不过男生之间叫“嫂子”代表着尊称,并不计较年龄大小。   另一室友也调侃:“你别说,太聪明的女人没意思,稍微笨点比较可爱。”   “纠正一点。”裴箴言举起食指,“我家那位非常聪明,但不影响他非常可爱。   室友起哄。   本来话题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裴箴言继续   回去做了两道题,忽然转头:“欸。”   几个室友看他。   “我还纠正一点。”裴箴言的手微微攥住椅背,如同被蛇咬过的人尝试触碰井绳,随后,他坦坦荡荡地说,“以后别叫嫂子,叫哥。”   *   陆仅的高考全程顺遂,结束考试以后他带陆凝霜回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   两位老人也不傻,见女儿外孙在家里住这么久,女婿却没半句问候,哪里还会猜不到女儿的婚姻出了问题,陆凝霜这才向父母和盘脱出自己离婚的消息。   二老心疼得不得了,当年掌上明珠执意远嫁,怎么劝也不听,虽是自食其果,但做父母的怎么能不心疼。   “既然离婚了,阿仅也高考毕业了,你们要不就搬回这里来住吧。”   “小仅谈恋爱,对象在锦城呢。”陆凝霜笑,“他可舍不得走。   “阿仅谈恋爱啦?”外公外婆很惊喜,各种打听孙媳妇。   外公外婆这个年纪了,陆仅没想过跟他们摊牌,他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几句:“长得特别漂亮,个子也高,年纪跟我同年,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学习成绩也别特好。”   想到裴箴言终究没法以家人的身份认识自己很重视的亲人,他还是会觉得遗憾。   他甚至没法给两位老人看看裴箴言的照片。   外公外婆不疑有他,一听孙媳妇条件这么好,更是满怀期待,热烈邀请陆仅下次有空把人带来给他们看看。   陆仅只得颔首答应。   外孙叫不回来,二老又把主意打到了陆凝霜身上:“那等阿仅上大学了,你总可以回来住着了吧。”   陆凝霜说好,但并没有当真,只是哄老人开心。   一来她在锦城待了二十余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切。   二来么……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陆仅提,倒是陆仅主动跟她说了:“娄叔叔不错。”   他长期待在崇德,不代表他对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知道这个娄叔叔自那天在餐厅遇到陆凝霜后,俩人渐渐有所联络。   娄茂大学的时候很喜欢陆凝霜,不过那个时候陆凝霜满心都吊在陆学文身上,根本看不到别人。   时隔经年,娄茂妻子重病去世,陆凝霜也离婚了。   命运的牌重洗分发。   “你知道了?“陆凝霜诧异,随后连忙解释,“也没到那一步,只是感觉是个可以接触的对象。”   之前陆仅在备考,她没多余的心情,最近才开始认真思考可能性。   陆仅看出她的局促,温和地安抚:“我都支持你的,只要你过得开心。”   他补充:“别怕,这一次你有两个儿子给你撑腰。”   *   陆仅以省理科状元的头衔交出高复成绩单   几所高校纷纷动用各样糖衣炮弹抢人,不过陆仅非常坚决,早已选好了学校和专业。   没有了梦想,他就与裴箴言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   至此,他曾被韩超用下流手段击溃的人生,宣布重新站直。   如同裴箴言对韩超放过的狠话那般,他的人生不管以何种形式继续,都一定是优秀而光明的。   而韩超在监狱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至于韩家的公司,也如同灾星附体,在过去一年接连被曝出偷-税漏税,偷工减料质检不合格等重大事故,现如今资金链断裂,高层跑路,已是强弩之末。   恶人自有天收。   再过不久,裴箴言放暑假返回锦城。   俩人一起去学了驾照,也一起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   七班和八班早就融为一体不分你我,结果随着他俩的出现,又一次吵得天翻地覆,吵架的由头是攀比裴箴言和陆仅谁的高考成绩更优异。   “陆仅复读了,等于多学一年。鲁智振振有词,“他这个级别的,多学一年你知道什么概念吗,你对学霸的概念一无所知。”   大圣附和,把高考省状元说得跟捡漏似的容易:“就是,他考第一不应该吗?”   熊大不服:“那是因为第一名前面没名次了!知道你们班裴箴言和我们班陆神的最大区别在哪吗?区别在于裴箴言考第三是因为他只能考第三,而我们陆神考第一是因为1是最小的非零自然数。”   “停。”太久没听这群二货吵架,陆仅有点受不住,他揉了揉耳朵,示意自己班里那群为他冲锋陷阵的人消停点,“你们就算替我吵赢了,我也不会感谢你们,因为那他妈的是我对象,我们俩才是一家的。”   七班众人:“……”   八班众人:“……”   裴箴言:笑眯眯.jpg   整个暑假,裴箴言并没有天天往外跑,夜不归宿的次数也不多。   对一对压抑一年的情侣来说,实属非常克制。   他已经成年,有完全的自由;在学校有奖学金,导师也带着他做项目,能得到非常可观的分红,实现经济独立,不再依靠家里生存。   但顾忌着亲情,他没有做绝。   他知道父母也没有做绝,他们对他和陆仅的关系心知肚明,但极少过问,只装作不知,也好几次直接替他回绝了条件非常不错的家庭抛来的橄榄枝。   父母子女一场,他们都在互相体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坚信,终有一日他们会真心实意接受陆仅,就像陆凝霜接受他一样。   *   一整个暑假,裴箴言和陆凝霜都在致力于喂陆仅吃东西,陆仅几乎吃遍了全锦城的美食店。   令他苦不堪言。   “我真吃不下了。”这是他这段日子以来人口头禅,被陆大饲养员和裴小饲养员饲养了一个暑假,他在崇德掉的那几斤肉全回来了,还额外附赠了三斤。   但是抗议无效。   俩人宛若奶奶上身,表达对孙子的喜爱的方式就是不停喂他吃饭。   哦,也不尽然。   裴箴言还有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是陪他睡觉。   这种方式他倒是挺喜欢的。   裴箴言学校有项目,要提前归校,走之前俩人厮混了一天,晚上出去觅食,路过商场的体重身高仪,裴箴言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非要陆仅站上去量身高。   184.7。   “妈的。”裴箴言险些破口大骂,“这尺子肯定不准。”   之前各种控制还是蹭蹭蹭疯长,现在死命吃,陆仅这身高反而顿住了?   陆仅到这个时候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   裴箴言和陆凝霜那么努力喂他吃饭,就是希望他长高,长到超过185的空飞身高限制,希望他的空飞梦破碎,不仅只是因为陆学文酒驾逃逸,韩超小人之心,也因为个头超标这个先天因素。   去年裴箴言好不容易逃出裴正家,前来劝他复读,跟陆凝霜告别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后来他问过,双方都找了个借口糊弄他,说辞都没统一。   如今想来,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竭尽全力地,想减少他的遗憾。   他知道这不仅是他的遗憾,更是他们的遗憾,是他们强忍着不舍也要给他祝福的成全被命运击碎。   他也很想弥补他们的遗憾。   “我刚才没站直。”他说着,又一次扫码量身高。   这一次他微不可察地稍稍抬了抬脚后跟。   185.1   裴箴言把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半晌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都学会弄虚作假了……”   陆仅:“……”   裴箴言回校十天左右,新生入学。   学院安排了人去机场火车站等地方接新生   陆仅拖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和陆凝霜一起走出首都机场的出口,迎面看到一群人,T恤外头穿着统一的印有学校名字的背心。   为首那个人,唇红齿白,廓然朗清,人群中一打一的显眼。   裴箴言没参加什么社团,照理来说犯不着参加这类志愿者活动。   陆仅正心下奇怪,只听那伙人远远冲他大喊:“仅哥好!阿姨好!”   这一喊心知肚明,却不带任何异样眼光,所有人眼中都是善意和理解。   这里的一切,裴箴言都打点好了,比较出了好吃的饭菜,捋顺了大街小巷,宣布了陆仅的存在。   只需他拎包入住,就可以实现他们憧憬过的长相厮守。   这一瞬,陆仅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遗憾,即便有,也已经被另一个真珍贵的存在弥补填平。   以后每次想起6月6号会开心是真的,从丧失梦想的阴影里走出来也是真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曾经长达两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和裴箴言是毫无指望的。   连得不到裴箴言的苦都熬过来了,这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求而不得能绊住他。   他并不埋怨命运,因为它已经破例让他得到了此生最深的渴慕。   -   我曾以为,我被你情动的世界隔绝在外,永行摈逐。   只能把你锁在梦泽里心香顶礼,藏在广播体操的转身运动里深深凝望,写在阅后即焚的草稿纸里描摹携刻。   是你的浓情迷恋将我诱俘召回。   从此我一生一世做你的战利品。   我的爱永不陆沉。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暗恋》到这里就正文完结啦,接下来还有一点番外,让我缓几天,要忙几天出版签名。   下本写bg《躲不过初一》,专栏可见,喜欢提前收藏哦。   还有就是!!月底啦,求营养液!!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