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绕床弄竹马》作者:沐容二狗   文案:   我的死对头竹马逼我和他成亲   【宿敌:一起睡觉的敌人】   沈竹,先帝时的将军,为了逃避政治联姻对外声称自己是断袖,一口气下江南包了五个水灵灵的小倌来证明此条消息的真实性。   李珏,沈竹的竹马兼死对头,为了逃避政治联姻也对外声称自己是断袖,大张旗鼓向沈竹提了个亲来证明此条消息的真实性。   沈竹:我、我是假断袖。   李珏:没事,我是真的。   从两小无猜到两看相厌,最后有幸落得个拥衾而卧合棺而眠。   温馨提示:   1.李珏x沈竹   2.先婚不是后爱,竹马竹马,欢喜冤家。   3.架空,非剧情文,特别特别特别无脑,不要带脑子,看一乐呵就好。   4.无厘头无厘头非常无厘头,偶尔蹦出几个现代词汇也不是没可能,也可能不是偶尔。不要细究。   标签:HE 轻松 先婚后爱 竹马竹马 欢喜冤家 第1章 他是怀王的童养媳   大齐民风开放,即便是天子脚下的汴梁城,青楼赌坊也一个都不少。   尤以东街为首,扎堆的开满了达官显贵的歌舞场,世家子弟的销金窟。   恰巧今天有个新入京的官员,姓赵,叫赵无成。   他听说京城高墙如履薄冰,一言不合就会被杀头。   为了能好好活着,赵无成到任第一天就左右逢源的攀关系,入乡随俗地请同僚们到东街的楚馆消遣。   可没想到一帮人刚落座不久,莺莺燕燕还没来得及安排齐全,众人就被门口的一嗓子传唤吸走了注意。   “沈小侯爷来了!”   一瞬间,整个楚馆无论是姑娘还是嫖客,都闻声望去,那位沈小侯爷身边一下子被姑娘们围得密不透风。   沈小侯爷,赵无成知道这号人。   沈小侯爷单名一个竹,字怀直。   原本是先帝时的罪人,当今圣上仁慈,登基时大赦天下,留了个清闲官给他做。   算起来沈竹还是赵无成的上司,不过听其他官员们讲沈竹压根就没上过任。   因为沈老太爷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搓麻将老头,而沈竹更是秉着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原则,年纪轻轻的便子承父业地把黄赌毒发挥到极致。   一天天不求上进,不是逛妓院就是画春宫。   前几天下江南一口气包了五个小倌回家,立志要和皇帝看齐,这事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问题是这小侯爷嫖还嫖出了新高度,春宫画得挺他妈好,工笔精细到一画难求。   而沈小侯爷本身也是个开朗乐观的性子,和大多数脂粉嫖客玩的都不错,歪打正着的还成了个秦楼楚馆间小负盛名的人物。   赵无成心里即嫌弃又好奇,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瞧瞧是个什么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一眼瞥过去,便立刻定住了。   祸国殃民,这是赵无成的第一想法。   沈小侯爷没穿官服,看不出官阶。   只是着了一身翠绿的长袍,没骨头似的倚在座位上。   头发被小倌用海棠花枝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几缕青丝便不经意地垂在了肩上。   明明是个烂泥一样的坐相,可架不住沈小侯爷生得实在娇艳,水杏一样的眸子,又黑又润。   发间的海棠花红得灼眼睛,和翠绿的长袍衬得他面皮更白,唇更红。   眼波流转间,倒是有一股别样的风流。   赵无成一瞬间觉得他身边的女人都失了颜色。   围着沈小侯爷的姑娘们很热情,可显而易见的是这位沈小侯爷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只见小侯爷摘下发髻上的海棠花,插在了身边女人白花花的乳缝间,眸子轻轻一弯,温声笑道:“心肝,今晚不是来找你的。”   分明是拒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句温软的调情,导致那个女人拿着海棠花迟迟没回过神来。   直到这位沈小侯爷转着轮椅离开人群,进了楚馆头牌的屋门,众人才慢慢散去。   轮椅……原来还是个瘸的。   刚刚还满是嫌弃的赵无成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悯,又想许多风流的世家公子常与门下或者书童有不洁的关系。   顿时就忘了如履薄冰几个字怎么写,动了几番旖旎的心思,转头向身边的官员打听:“下官刚刚进京还不曾给小侯爷见礼,兄台可否给个门路?”   这些官员也都是风月场的老油条了,一眼就看出来赵无成打的什么算盘,直接问道:“你相中沈小侯爷了?”   赵无成:“……”   比起被人看穿的尴尬,赵无成更尴尬的是:你们京城的官员说话都这么耿直吗?这好歹也是小侯爷!这种想法不应该在背地里偷偷谋划,然后相视一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不过可能是每年馋沈竹身子的太多了,那些官员并没有感同身受到赵无成的担心,只是语重心长地接着道:“劝你早点打消这念头。”   赵无成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一来吧,这种人家我们都攀不上。”   其中一个老官回忆,“别看沈家没落了,沈小侯爷从前也是西北边军的主帅,先帝时的镇远大将军。”   “镇远将军?”京城之外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先帝时的事,赵无成第一次听了有点惊讶,不敢置信地问,“还是西北边军的主帅?”   看外表,他以为沈竹就是个温柔乡里长大的纨绔子弟,才敢动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曾经竟会是个武职,还是个将军。   “对,还是沈小侯爷主动请缨去的。”   那个老官确认道,“虽然后来犯了罪,但光身上的军功和祖辈的余荫,都够他过一辈子的了。”   赵无成实在看不出,那么文弱的样貌,还有那一身萎靡淫乱的气质,曾经竟是能吃得了边境苦寒的人。   那沈竹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想来应该沈家的旧罪了。   再往后,赵无成虽然对沈竹好奇,但也心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便绕过这个话茬,接着刚刚的继续道:“那二来是什么?”   这下几个官员表情都变了,终于如赵无成所想的相视一下,露出了一脸姨母笑,悠悠道,“二来,他是怀王的童养媳。”   “谁、谁?”赵无成觉得自己说话都结巴了,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怀、怀王?”   一众官员无声地点了点头。   论起大齐炙手可热的权臣,怀王当数第一。   怀王,姓李名珏,字识玉。   杀父弑母越了辈分同一干叔伯当了平级亲王,仗着皇帝偏爱在朝堂上结党营私玩权弄势。   为人极端偏激,喜怒无常,手段暴虐到无人能出其右,是个出了名的大疯批。   听到这,赵无成身子立刻凉了一半,想抽死色心大起的自己。   他竟然敢染指怀王的人,怕不是要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到京第一天就被怀王剁碎的官员。   赵无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抱着还有一丝可以挽救机会,颤颤巍巍地问:“但、但下官听说沈小侯和怀王爷一向不对付,怎、怎么还会有……童养媳这一说?”   按理来说,问到这儿几个官员就该讳莫如深地一笑,怕死的摇摇头。   可没想到的是几个官员不仅不怕,反倒更兴奋了。   几个官员一拍大腿,“嗨”了一声,一脸鸡婆道:“明撕暗秀呗!沈小侯爷次次气怀王,哪次也没见怀王把他怎么样。”   嗯?   赵无成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他们不是在讨论权谋吗?这走向怎么有点……   接着,似乎就是为了印证赵无成心中的微妙似的。   那些官员大咧咧地一挥筷子,指点江山般的往中厅一指:“看见没?那都有赌局,赌谁攻谁受。   我买的怀王,建议你跟我买,稳赚不赔。”   初来乍到的赵无成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一楼中厅里买卖高涨的赌局,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京城高墙如履薄冰呢?说好的一言不合就杀头呢?   怀王和沈小侯爷都是皇亲国戚,在京城里盛行这种赌局都没人管管的吗?暴虐无道的怀王就纵容这些人这么做了?   原来这就是京城吗?   大齐民风开放,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喜欢的话   打滚求评论求海星求收藏   球球了!   这对我很重要啦! 第2章 赐沈竹和李珏成婚   沉香绕梁,素手执盅。   几个上下,开出四枚骰子。   “小,你又输了。”   此时,我们的沈大将军正没精打采地掏出一枚铜板,放到对方的小铜钱山上。   他今天已经连输几十把了。   沈竹面前坐的是这个整条东街的头牌,汴梁大多数男人们但求一睡的白月光,贺兰舟。   贺兰舟是个男人,美的雌雄莫辩。   为人冷清,只认金银不讲情分,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就是这么难得一求的机会,在外人面前风流成性的沈竹,背地里只是在和贺兰舟单纯地摇骰子。   贺兰舟看了一眼纯属来发泄怨气的沈竹,以一个肯定的语气问道:“又和怀王吵架了?”   一听见怀王两个字,刚刚还蔫了吧唧的沈竹跟被针扎了似的直接立了起来,抱怨道:“你说李识玉是不是脑子有病,他今天早上派人到我家,把我重金包来的几个小倌全抢回他家了!”   贺兰舟瞥了一眼案上写着《震惊!怀王和沈小侯爷为五个小倌打大出手》的早报,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道:“抢走就抢走吧,太师那边撤婚了就好。”   沈竹下江南包小倌回家是有原因的。   尽管他一向认为自己生的俊俏又文采斐然,引得京城一众少女为他倾心,但他还知道避锋藏锐几个字怎么写。   为避免重蹈先帝在位时功高盖主的覆辙,这一朝沈家一家老实本分的像个乌龟。   不过也不知道是这些老头宠女无方还是觊觎沈家有先帝余荫,也不顾沈竹是个仕途无望的瘸子,隔三差五地找沈竹政治联姻,生怕沈竹死的不够快。   原先还只是二府三司的官员来找沈竹,前几天倒好了,当朝太师带着女儿的画像来找沈竹,把沈家老太爷都吓了个够呛。   沈竹觉得这样没完没了,搞不好下一次就是皇帝带着画像来了。   沈竹索性从源头治理,对外声称自己有断袖之癖,为证明此条消息的真实性,还下江南一口气包五个小倌回来。   据府上的人传言,沈小侯爷打算上朝的五天一晚上睡一个,等到了休沐那日五个一起睡,三百六十五天夜夜笙歌彻夜不眠。   把上了年纪的老太师听得一阵肾疼,连夜退了婚。   可没想到刚送走老太师,李珏又来找他麻烦。   贺兰舟出言劝道:“给你个忠告,你这几天最好老老实实的在家。   你包五个小倌给怀王气得够呛,他肯定还会来找你麻烦,别再来妓院风流作死。”   “我包小倌他生什么气?昨天把我家搅和一遍还不够丢人?”沈竹一听贺兰舟的话头都要大了,“他一天哪来那么多功夫变着法的找我麻烦?”   沈竹不怕李珏位高权重,他只是单纯的怕李珏疯,怕李珏不要脸。   如果说在别人眼中李珏是被权利蒙蔽双眼变得丧心病狂,那么在沈竹眼中李珏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傻逼。   李珏在承袭了爵位后,并没有承袭他父亲“贤王”的封号。   而是对皇帝表忠心称:要和自己的父母撇清关系,还换个封号为好。   这一波马屁放的皇帝很是受用,当即开恩让李珏自己选个封号。   结果李珏这王八蛋选了个“怀”字做封号。   没错,就是沈怀直那个“怀”。   王八蛋李珏选完封号转头就说沈竹的字犯了他的名讳,当即就要沈竹把字改了。   而那时的沈竹正在家和他老爹搓麻将,被改字的口谕砸得晕头转向。   沈竹拖着两条破腿就去找李珏理论。   终于在沈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据理力争下,李珏放过了改名这码事。   但是李珏放过了改名,没放过沈竹。   沈竹到现在还记得那句恶魔般的低语。   “犯了名讳本是大逆不道之罪……”李珏面露慈悲地慢慢俯下身,在沈竹耳边轻呵了一句,“不过,本王就容忍了你这点小任性。”   一句话把沈竹呛出好大一口老血,直接在家卧病修养了三个月。   他妈的!到底是谁任性啊!   沈竹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李珏有一点点牵扯,一点点都不要有。   可是沈竹不想,李珏却想的很。   贺兰舟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贺兰舟屋里黄梨花木的门就被人“砰”的一脚踢开。   一队侍卫鱼贯而入后夹道而站,随后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个身穿亲王服的男人。   李珏杀来了。   身后还跟了一个太监。   莫名其妙的,沈竹感到有一丝丝不安。   李珏一来,整屋子瞬间就静的可怕。   没人敢说话,一个个都低着头,屋里静得只能听见李珏的靴子踩在红木地面上发出的细微声音。   沈竹低着头往窗边躲,想避开李珏。   他看不见李珏的脸,但他还是看见李珏的那双青缎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沈竹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双青缎靴走到离他近到不能再近了才停下。   紧接着,一片明黄入了沈竹的眼。   沈竹这才抬头看李珏。   李珏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鹤毛氅,脸色惨白得没有血色,表情又冷得吓人,身上寡淡的好像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唯一明亮的就只有李珏手里握着一个明黄的东西,就那么放在沈竹的面前,意思是要沈竹接着。   沈竹本能地不想接李珏的东西,因为肯定没什么好事。   但他微弱的抗拒并没有什么用。   李珏只不动声色地掀了掀他单薄的眼皮,轻轻瞟了沈竹一眼,沈竹就知道他要是再不接李珏就要开口下令折磨他了。   比起李珏亲自折磨他,显然还是接过来更可靠一点。   沈竹吞了一下口水,立刻把东西接了过来。   把东西拿到手里沈竹才发现,这是一道圣旨。   圣旨?   沈竹有点纳闷,他自认为最近没打扰到皇帝他老人家过日子,给他颁什么圣旨?   沈竹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跟着来传旨的庆公公,可是庆公公低头避开沈竹目光,露出一脸头痛的表情。   今天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对劲?   “别猜。”   屋子里可怕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李珏发话道,“打开看看。”   沈竹无法,只好顶着李珏的目光缓缓打开圣旨。   然后他就知道庆公公为什么头痛了。   因为抛去前后格式,圣旨上明晃晃地就写了几个大字:赐沈竹和李珏成婚。   言简意赅,连给沈竹会错意的机会都没有。   “啊?”沈竹不明所以地看着李珏。   李珏从一脸懵逼的沈竹手中抽出圣旨,丢给在一旁的庆公公,语气冷冰冰地问沈竹:“听说你和老太师的千金联姻了?”   “……”他明明是被迫的好吗!   虽然沈竹想争辩李珏重点抓的不对,但他不想惹李珏,只好装鸵鸟不回答。   可不管沈竹回不回答,都不耽误李珏继续折磨他。   他又听见李珏不依不饶地问他:“听说你又去江南包了五个小馆回来?”   “……”他不是想养小倌,他只是想逃避政治联姻!为什么李珏的重点每次都抓的那么奇怪?   况且就算他联姻,他养小倌,和李珏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权臣权力大到都能管到自己床上的事了是吗?   沈竹不想回答李珏,李珏似乎也没想等沈竹回答,问着问着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拍手称赞道:“好!非常好!不愧是沈将军能想出来的法子。”   沈将军三个字一出,一旁的庆公公打了个激灵。   沈竹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好端端的提过去的事做什么?   还不待沈竹仔细思考,李珏的话锋又是一转,再次恢复阴沉的脸色,阴狠狠道:“所以本王也对外称自己有断袖之癖来逃避联姻,并且和你成亲来证明此事属实,开不开心?”   嗯?   沈竹的注意立刻被这句话转移了,和李珏成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不对!和谁成亲?   槽点太多沈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吐。   他就是遭个谣,又不是真的断袖,他干嘛要和一个男人成亲?   还有李珏,他认识李珏二十年,他怎么不知道李珏还有这种倾向呢?   还有还有,他自称断袖就是为了逃避政治联姻。   可他俩在一起,这更政治了好吧?   而且皇上也竟然答应了!   大齐公子王孙间好男风的的确不少,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皇帝颁旨赐婚,皇家的颜面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和李珏成亲诶!那还不是耗子进了猫窝,妥妥被玩死。   沈竹一脸求救的看向贺兰舟,可贺兰舟脸上写满了:治不了,等死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竹不能顶撞李珏丢了皇家颜面,于是只能憋出一脸礼貌,道:“我不……”   可惜成亲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竹一声惊呼打断了。   因为李珏把他扛到了肩上。   他顾及皇家颜面,李珏可不顾及。   李珏根本没打算给沈竹拒绝的机会,当着一众官员妓女的面,二话不说的扛着沈竹走出楚馆,直接把沈竹扔进了马车里。   一旁的庆公公倒腾着小碎步跟在后面,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眼看。   沈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他连明天街头晨报的标题都想好了《秘!怀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沈小侯爷绑进马车,戳》   他抬头看见贺兰舟正在窗边目送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以为贺兰舟会救他。   可这个薄情寡义的贺兰舟只是浅浅地向他行了个礼,一脸看将死之人的表情道了一句:“永别了。” 第3章 反手把门锁上了   沈竹坐在李珏的马车上。   马车里很暗,布帘厚重,几乎透不进来外面的光。   只有行进时晃动的轿帘缝隙才能偶尔漏进几缕光来。   李珏自从上了马车后就没再说过话,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   沈竹默默看了李珏两眼。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仔细地看过李珏了。   李珏闭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少时的温和。   李珏的长相本来也不是太凌厉,只是皮肤白得过分,看起来有些清冷。   少年时周身温润的气质还让他看起来像块莹莹白玉,可这几年被朝堂打磨的早失了昔日的温良恭俭,如今看起来更像是白得瘆人的刀子。   沈竹看着李珏的鹤毛氅,不禁皱了下眉。   明明是刚入秋的季节,李珏却已经穿的这么厚了,仔细闻闻还有股檀香的味道。   听说近年李珏在礼佛。   杀父弑母的权臣,礼的哪门子佛。   沈竹苦笑了一下,移开视线。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聊的了,两个人沉默地坐在一起。   马车一直不停,李珏也不说到底要把他带哪去。   沈竹也不能就和李珏这么干耗着。   踌躇了半天,沈竹还是开口了,“怀王殿下,我家过了。”   听见沈竹说话,李珏才慢慢睁开眼,直视着沈竹。   眼神阴鸷,这下连半点温润都没了。   “你叫我什么?”李珏问他。   沈竹不知道自己的称呼出了什么问题,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殿……下?”   李珏目光没有离开,语气平淡道:“你我既然已经领了旨意,不必叫的这么生分。”   生分……沈竹眉角抽了一下,试探着问:“那……识玉。”   这下李珏不再说话了,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就那么目不错珠的着沈竹。   沈竹受不了李珏这种目光。   其实他知道李珏想听的不是这个,但他就是不想叫那个称呼。   不过不想归不想,以他对李珏的了解,他丝毫不怀疑,要是他再不叫,李珏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耐心把他从马车上丢下去,带着他的轮椅扬长而去,让他就这么爬回沈家。   李珏不要脸,沈竹还要。   最终还是沈竹妥协了,艰难的叫了一声:“阿珏。”   李珏这下似乎是满意了,又转回头不再看他。   闭着眼睛不再和沈竹说话,继续沉默。   在狭小的空间里,沉默仿佛能逼死人。   沈竹不知道李珏为什么执念于这个称呼,对于沈竹来说,这个称呼只能让他回忆起李珏手里握着的他一箩筐的童年黑历史,除此之外没什么好事。   沈竹感觉李珏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毛病,一天就乐忠于折磨他,然后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求饶。   他也不再打算和李珏继续沟通了,搞不好一个不开心李珏再动了把他扔下去的念头。   反正李珏也不能把他拉走暗杀了,爱去哪就去哪吧,他什么罪没遭过?   又过了好久,马车终于停了。   沈竹下了马车直接僵在了原地,怀王府。   好家伙,李珏直接把他接自己家来了。   沈竹想,这罪他还真没遭过。   “我提前和老侯爷打过招呼了。”   李珏从马车上下来,终于和沈竹说话了,“我建议把你接来,这样可以省下逛妓院的钱给老侯爷搓麻将。”   “……”沈竹脊背一凉,他能猜到自己的败家老爹能干出什么事。   果不其然,一直面无表情的李珏终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慢悠悠道:“老侯爷表示非常乐意,高兴地亲自叫人打包了你的行李,今天一早就送了过来。”   爹啊!你这是要坑死我啊!   被自己老爹卖到王府的沈竹欲哭无泪,转着自己的小轮椅就想往家跑。   李珏脸色一阴,对候在旁边半天的护卫道:“常威,把沈小侯爷请进屋里去。”   身高七八尺一身腱子肉的护卫听言,一把拽住沈竹地小轮椅,低声道一句“得罪了”。   接着话音都没落,就一股风似的把沈竹推进李珏给他准备的院子,反手还把门锁上了。   沈竹肺都要气炸。   好在庆公公跟着一起来了。   庆公公原本是先帝的老太监。   新帝登基前朝后宫换血是正常的,辞退就好。   但如今的皇帝并不是先帝的太子,而是弟弟。   所以王位得的并不是像表面那样名正言顺,像这种服侍过先帝起居的老太监都是打算要杀了的。   当时不知道李珏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向先帝给这老太监求了个情,好歹留住了一条命。   庆公公许是谢李珏的恩情,便多说了几句:“小侯爷,你也别太生气。   今早朝上有人提起了沈家的旧罪,还是殿下出面拦下的。   因此难免心绪不平,小侯爷不妨耐下心和殿下好好商量商量。”   “沈家?”沈竹警觉起来,不由自主地问道,“谁提的?”   问到这儿,庆公公便不再多言了,弯了弯腰,道:“小侯爷还是亲自问殿下吧。”   说完便后退两步离开了。   庆公公走后沈竹也心静了不少,坐下来环视了一圈屋子。   是他小时候住的那间,连陈设都没变。   小时候……沈竹开始回想近些年的事。   沈家已经从朝堂上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动了别人的利益。   罢官放权、双腿残疾、声名狼藉,这些还不够吗?要不是皇上不放心让沈家离京,沈竹绝对会立刻带着自己一家滚回西北去。   皇上……   沈竹想了想,难不成是皇上?   庆公公回皇宫,给皇帝复了命。   皇帝也上了年纪,想学其余老人和蔼些颐养天年,但是眼里还是有藏不住的多疑和狠戾。   老皇帝正歪在榻上看折子,眉头皱得正紧,见庆公公来了随口问道:“怀直什么反应?”   老皇帝问的是奉旨成婚的事。   庆公公弯了弯腰,赔笑道:“被气得不轻,正盘算着怎么和怀王大吵一架。”   老皇帝听了这话竟笑了。   放下折子,坐正了身子,连眉头都舒展了些,感叹道:“到底还是沈怀直,常人遭了他这变故早就没了气节,他如今怎么还这般的……年轻气盛。”   “沈小侯爷这性子倒是真的没变过,像孩子似的。”   庆公公看着老皇帝的脸色,揣度着皇帝心意捡好听的说,“孩子总是不知道收敛一些,不过也更容易看得透。”   “孩子。”   老皇帝默默念起过去的事,摇头笑了笑,“怀直小时候可比现在嚣张多了。”   小时候的沈竹的确嚣张。   沈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是大齐使臣,后镇守西北边疆,位居一品侯,又娶了西北王府的郡主为妻,当时势力大到整个西北几乎都归沈家管。   沈竹自幼在西北长大,跟军中士兵习武练剑。   后来沈老太爷为了让沈竹学习礼法,把沈竹送到了贤王府上。   沈竹便和李珏一起长大,同受太傅教导。   不同于踏实稳重的李珏,沈竹性子里总带着跳脱。   不仅和同辈的孩子胡玩,还领着孩子们一起气上了年纪的老太傅。   老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把文章写得稀烂的学生一起关禁闭。   没想到和一群傻玩的学生不同,沈竹一笔好文章写得石破天惊,就连老太傅也极不情愿地承认沈竹确实有才华。   最后,一群陪沈竹瞎玩成绩不合格的学生被关了禁闭补课,而沈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继续逍遥快活去了。   跳脱归跳脱,沈竹并没有没辜负了这么好的教导,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名震京华。   先帝更是破格任用沈竹,拜枢密使,从一品,甚至把龙图阁学士的加官预留出来一个给了沈竹,引得多少状元举人都羡慕不已。   不过那时沈竹少年轻狂,不屑于朝堂的勾心斗角,在京城拉了一波仇恨后,竟然在重文轻武的大齐毅然谢辞了先帝的官位,回西北和他父亲一起去边疆吃沙子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沈竹会在朝内新帝登基时,抗旨不遵,执意攻打西北诸国。   虽然赢了但损失惨重,坑害了不少士兵。   经此一战,身负骂名,还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白白折了一双腿,断送了大好前程。   新帝登基后,沈家更是辞了官职,留在京城,领了个有名无权的养老官,方便皇帝监视。   这都是表面的说法,实际的情况是什么,到现在也是没一个人能说得清。   没人知道世代忠良的沈家为什么会突然抗旨不遵,也没人知道有军事之才的沈竹为什么会在新帝登基朝内薄弱之时攻打其他国家。   只是知道,自此之后,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有人说,沈竹主动请缨前去西北根本就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让沈家在西北自立门户。   也有人说,沈竹是通敌叛国,想要在朝内薄弱之时趁机放西北蛮夷入侵。   就算不质疑沈竹忠心的人,也会说沈竹暴虐好战,劳民伤财。   渐渐的,朝中文臣一提起沈竹,就自觉的和连年征战联系到了一起。   这还是那场战役赢了,若是输了的话,怕是会传得更难听。   算来算去,没一句好话。   他日史书一笔,当年有倚马可待之才的少年郎,最终竟逃不脱身负骂名四个字。   突然提起过去的事,庆公公摸不准皇帝几个意思,便在旁边一言不发。   皇帝也没打算难为他,感慨完了又恢复刚才的样子,拿起折子让庆公公退下了。   不仅庆公公不懂皇帝的意思,得知赐婚的文武百官都不知道皇帝几个意思。   因为外人不知道,朝中的老臣却都知道这个传言。   沈竹当年抗旨不遵是罪,但不是让整个西北伤亡惨重的原因。   致使西北伤亡惨重,沈竹意气正胜时折了双腿的不是别人。   是李珏。 第4章 京城大猛一   此时,李珏正在佛堂内礼佛。   李珏给佛像上了一炷香后,便闭眼跪坐在佛像前一言不发。   沈竹已经很久很久没叫过他阿珏了,小时候沈竹住在贤王府时常常这么叫。   二十年前沈竹初到贤王府。   那时李珏才九岁,再稳重也只是个孩子,听说有个和他同龄的伙伴来心里便有了一些欣喜。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更没料到,之后会收到了沈竹亲自写的拜帖。   那时九岁的李珏还不懂什么是人如其字,只是单纯的惊叹拜帖上的一笔好字。   文人间默认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学,一是李太白的诗,二是宋徽宗的字。   因为大多数人没有二人的气度,最终画虎不成反类犬。   其中,宋徽宗的字是受薛稷的影响练成的。   而这封拜帖中,字里行间中已有了薛稷的风骨。   这么难的字,沈竹并没有写走样。   少年意气,疏朗瘦劲。   不愧是沈老侯爷教导出来的孩子,想来定是文采斐然。   比起一群掏鸟蛋抓泥鳅的熊孩子,李珏自小就文采出众,又比其他孩子多了些秉节持重。   虽然与其他人相处的还算和谐,但总是跟不上他们调皮捣蛋的节奏,缺个人能和他谈诗词歌赋。   作为同龄人中同样有文采的沈竹,恰巧就是李珏一直需要的同伴。   不由自主的,李珏心里悄悄升起了一丝与平日稳重不符的期待。   沈竹来的那天,李珏一早就等在院子里。   等着沈竹拜见完父母来见他。   那一天早上他的心几乎都是吊着的,他期待着,忍不住地想沈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传话声响了,李珏这才看见从长廊里过来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逆着光走来,李珏第一眼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他身后随风而动的红色斗篷,和左耳上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的耳珰。   那个耳珰随着少年笃定的步子晃动,一闪一闪的发光,闪得李珏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即使没看清脸,李珏莫名就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有一股气质,那是专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不愧是沈老侯爷教出来的孩子,是个如他这几天所想的少年。   期待许久的李珏心里高兴,但他一向遵守礼节。   更不能在第一次见面失了礼节,给人留个不好的印象。   心里想着,李珏上前两步,正要抬手行个端端正正的礼。   没想沈竹一路进院,直接快步走到李珏面前,一把握住了李珏的手腕。   李珏出乎意料的惊了一下,抬眼去看沈竹,一眼撞上了沈竹水杏一样盈盈发光的眸子。   李珏这才看清沈竹的脸,很明艳的长相。   而左耳的耳珰也在这一下看清了,是一只赤金玛瑙的耳珰。   和沈竹的长相很搭,很漂亮。   沈竹似乎没发觉到李珏在看他,一脸雀跃地问道:“你就是阿珏吧?我是沈竹。”   阿珏……   李珏收回神色,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样无礼的对他,也没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他此时不知道是该把手收回去,还是该做些别的什么。   他知道自己该为对方的无礼生气,可是面对这么热切的表情,好像生气也不大对。   一个不知所措,耳朵不自觉的爬上一抹红晕。   他突然想到,父亲告诉过他,沈竹在西北长大,不重礼节。   沈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劲了,先收了手,但没尴尬。   反倒是拽着李珏的袖子,冲他眨了眨眼,不见外地撒娇道:“阿珏,我一路过来行了几十个礼了,拜完皇上拜王爷,拜完王爷拜王妃,跪都跪累了。   好哥哥,你担待我一下。”   沈竹小李珏两岁,是该叫哥哥。   李珏看沈竹初来乍到,应该慢慢学。   况且他长沈竹两岁,理应照顾沈竹。   这么想着,李珏便不轻不重点了个头就应了。   那时候单纯的李珏还没经过世事的毒打,没想到沈竹根本不是不懂,就是缺德。   有了他这第一次的纵容,日后的沈竹都要把他院子里的瓦都揭了。   之后的日子太乱太多,但是过了那么多年。   沈竹每次做错事,撒娇求饶,一遍一遍叫他阿珏的日子,他还是历历在目。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李珏的思绪。   侍卫在门外道:“殿下,九公主来了。”   李珏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淡淡道:“先带公主去见见沈竹吧,他们两个也许久未见了。”   沈竹也在屋内盘算从前的事。   从前的李珏可以说是整个汴梁城里最温和明礼的世家公子,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是这样的君子楷模,没人想到他被权力蒙蔽双眼,杀了自己保皇党的父母,助现在的皇帝登基。   更没人想到李珏会背叛和沈竹十年的竹马之情,为隔绝军队得获朝中情报,扣压辎重粮草。   导致西北战事伤亡惨重。   沈竹当时不在京,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临走前他把京城的调运事宜全部交给了李珏。   直到断了双腿,他仍不敢相信李珏会背叛他,他想听李珏亲自给他解释。   西北天高皇帝远,他原本可以逃走的,但他还是拖着病痛的双腿,千里迢迢戴罪回京,却只看见李珏冷漠地穿着亲王服,垂手立于皇帝身侧,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提解释了。   正好的年纪,断了前程,背了骂名,说一点不恨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些年早把沈竹的棱角磨平了。   若说前几年他还有些不甘心,这几年他也都笑一笑就过去了。   他不求别的,天大地大,能有个地方容他一家人好好活着,就行了。   可有的人不愿意,非要把过去的事揪出来,把沈府彻底根除了才放心。   只是他想不明白。   如果根除沈家是皇帝的意思,那朝堂上提出来的人多半是皇上的托。   李珏身为皇帝的宠臣,何苦明面上因为沈家和皇帝过不去。   这里面的猫腻太多了,他还要顾着家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和李珏成亲。   但庆公公既然已经告诉他皇帝有意提过去的事,沈竹就不太好再去稀里糊涂地找皇帝退婚,所以他还得静下心和李珏谈谈。   妈的。   此时正好院门开了,沈竹以为是李珏,刚要开口痛骂,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女声:“嫂子!”   问候语及时止住了。   沈竹转过身,看见身后站了一名女子,身材纤巧,生得风流袅娜。   是当朝的九公主,李珏的堂妹李幼卿。   李幼卿是皇帝还是郡王时在江南留情生的女儿,身世和紫薇差不多。   不同于世家贵族的女儿们,李幼卿在江南一个茶商家长大,天生一股绿茶味,和一众名门子弟搅和不清,曾是沈竹的脂粉嫖友。   这几年朝内动荡,两个人许久不联系了。   现在听说皇帝下了赐婚的旨,李幼卿才方便来看看。   沈竹一听“嫂子”这两个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像顺手把手边的纸团丢过去,笑骂道:“谁是你嫂子,一天天不学好瞎叫什么。”   李幼卿往侧边跳了一下躲开纸团,反驳道:“我没不学好。”   说着李幼卿还把新到手的羊脂玉镯子伸到沈竹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地气沈竹:“怎么样?我哥给我的改口费,他让我叫你嫂子的。”   李!识!玉!   果然老李家没一个好人。   当哥的要和他成亲,当妹妹的还来羞辱他。   不过沈竹清楚,他求李珏不方便,可以让李幼卿帮忙说情。   作为脂粉嫖友,沈竹相信李幼卿可以理解自己被迫和李珏成婚的痛苦。   所以沈竹尽管气得一脑门官司,还是端着一脸假笑,“幼卿啊,这不行,我和你哥不能成亲。”   沈竹哥俩好的搭在李幼卿肩上,又开始臭不要脸的吹牛逼:“你看,爱慕我的男男女女那么多。   我这要一成亲,整个京城都得集体失恋了,太影响大家幸福了。   就算为了百姓着想,我这亲都不能成。”   李幼卿看着自己吹牛逼不上税的嫖友,不屑地一挑眉,“拉倒吧你,你和我哥一成亲他们都乐得不行了好吗?”   “啊?”沈竹有点懵,那些天天要和他政治联姻的千金小姐们,听说他成亲,不应该哭得此生不嫁吗?   乐得不行是什么鬼?   一提这个,李幼卿可不困了。   “年轻人,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李幼卿抬手拍了拍沈竹的肩,语重心长教导他年轻的小嫂嫂,“对于大多数青年男女来说,我可以单身,但我嗑的西皮必须十级床震!”   “……”沈竹无语。   他就不明白了,他和李珏都吵了好几年了,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儿,这帮人怎么就能把他俩硬生生的凑到一起?   大齐民风开放,公侯小姐们的风流韵事被街头巷尾传来传去也是常事。   百姓们爱看,这么一互相交流倒是促进了大齐的文化格外鼎盛,朝中便也不再明旨下令去管了。   沈竹也不反感百姓茶余饭后编排他点什么,毕竟比起骂他的那些话,这点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李珏?   是谁不好,偏偏是和他对着干,把他腿坑折了的李珏。   沈竹一提这事就头痛,但李幼卿格外兴奋。   “而且,我是你们的粉头子。”   李幼卿从袖子里掏出京城铜仁书局新出的话本,一脸兴奋,“众望所归,大家祝愿你一窝生八个!”   沈竹:“……”   还有话本……这都什么和什么!   沈竹一脸嫌弃的接过话本,粗略地翻了翻。   越看,沈竹的眉头皱得越紧。   李幼卿表示理解,毕竟无论是谁看自己的话本一时间都会难以接受。   没想到沈竹看着看着,终于抬头问了李幼卿一句:“为什么话本里面,我都是下面那个?”   嫂子你重点好像不对。   “因为……我哥看起来比你攻,写你攻的话本没人买。”   李幼卿解释道,“我哥不是把你扛回来了吗,就今天一天,我哥是攻的股都被买爆了。”   一提那赌局沈竹就更生气   也不知道这赌局是哪位神人开的,得闲成什么样特意给他和李珏做个庄。   “胡扯!”沈竹不服输的劲又上来了,一下子把退婚的事忘到了脑后,伸手道:“笔来!”   不给这帮人开开眼,他们就不知道什么是文豪!那种用词粗糙狗屁不通的话本都能有人看!今天沈竹就要让他们知道,没有写不好的梗,只有写不好的人。   三日之后,京城铜仁书局果然火了一本沈竹是攻的话本。   作者笔名京城大猛一。 第5章 来人啊!非礼啊!   月黑风高杀人夜。   怀王府,沈竹的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角落里不和谐的声音。   隔着纸糊的窗子,外面能看见沈竹正在桌前写着什么。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回廊的梁上跳下,一脚踹开窗户滚进屋内。   沈竹闻声回身抽出轮椅旁边的匕首,“铮”的一声,短兵相接。   黑衣人的长刀和沈竹的匕首撞在一起,一时间不分上下。   “沈怀直,怀王还把你藏得挺好,门外放了那么多护卫防着,不过……”那个黑衣人冷笑着,把刀微微用力往下压,“他防的了别人却防不了我。”   沈竹坐在轮椅上使不出力,眼看黑衣人就要得逞,沈竹却轻蔑一笑。   紧接着沈竹一转刀锋,惨白的刀光瞬时晃得黑衣人睁不开眼睛。   趁这个瞬间,沈竹卸了刀上的力,一个抬手就把蒙在黑衣人脸上的布挑开了。   “果然是饭桶。”   沈竹随手把匕首扔到一边,嘲讽地看着来人,“这么多年,你如我所料的毫无长进。”   “你出阴招还在这装逼!”黑衣人见自己输了也把刀放在了一旁,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问,“你跟李识玉到底怎么回事?真成亲了?”   “用你那榆木脑袋想想,可能吗?”沈竹把来龙去脉和来人说了一遍,道,“我在这三天,李识玉不让我出门,也不来见我。   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别来问我。”   是的,我们风姿绰约的沈小侯爷,到现在也没能和他的怀王殿下说上一句话。   李珏好像铁了心的躲着沈竹,无论沈竹用什么办法都不肯露面。   一开始沈竹还不信邪,装病下药的事都干了。   可李珏根本不吃那一套,还顺手玩了一招杀人诛心,把上了年纪的太医令请来,日夜在门口守着,随时防止沈竹出现意外。   沈竹看着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终归是于心不忍,放弃了装病这一条。   他打算换个别的。   那天晚上月色很美,沈小侯爷转着轮椅移到院门前,笑着问门口的护卫:“好哥哥,你能不能让殿下见见我?”   门口的护卫就是当初把沈竹推进院子里的,叫常威的那个,死性的很,只会僵硬地回答一句:“不行。”   “那……”沈竹露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你放我出去,我去见他,这总行吧?”   常威:“不行。”   很好,非常好。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呗。   沈竹满意地点点头,收起假笑,玉石俱焚地用出最后一招。   他一把抓起常威的手抓破了自己的衣服,连带着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抓痕,转头就对院子外面大喊:“来人啊!非礼了!”   “你、你……”一直面无表情的常威眼睛一瞬间瞪大了,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   堂堂小侯爷,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沈竹原本也是不想的,但有时候就是这种方法,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有效。   可李珏的护卫,怎么能和一般人比?   沈竹远远低估了李珏护卫的忠心程度。   只见常威一把抽开腰间的剑,一脸悲痛欲绝地就往自己裆部扎去。   他要自宫以证清白。   原本还一脸奸计得逞的沈竹脸色直接被吓白了,手忙脚乱地夺下常威手里的剑,“你不至于吧?”   常威表示很至于,他很忠心。   “行,我不喊了。”   沈竹认怂,一脸气愤地转着轮椅回院子里去了,“我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行了吧!”   李珏!你牛逼!   能用的都用了,沈竹真的没有什么方法能再搅和动李珏了。   他一天百无聊赖地瘫在院子里,只能靠写话本发泄怨气,怎么虐李珏怎么来。   可能对于沈竹来说,他唯一的收获就是话本卖的不错吧。   沈竹是攻的股连夜飙升,他自己还买了点进去,赚了笔小钱。   而李幼卿看正主自驾车看得非常起兴,恨不得把当前局面维持个一年半载的,以维持沈竹的高产出,根本不会帮沈竹求情。   甚至还变本加厉的撺掇沈竹:“诶,你要不就从了我哥吧,你天天写这玩意,不会对我哥动心吗?”   沈竹一看李幼卿脑袋更疼了,李珏不来,倒是天天让他的妹妹来闹自己眼睛。   “我就是无聊赚点钱,动个屁的心。”   沈竹把刚写好的一卷丢给李幼卿,“况且你哥又不是断袖,和我成亲肯定有他的算盘,当真以为他喜欢我?”   “你就怎么知道我哥不是断袖?这么多年他房里都没人。”   李幼卿就不明白沈竹为什么这么坚定李珏不喜欢他,想继续撮合她哥和她嫂子,“没准我哥就是真的喜欢你。”   但沈竹不想听这些话,一捂耳朵撅床上装睡去了。   说起来奇怪,沈竹也不知道李珏怎么想的。   谁都不被允许见他,偏偏李幼卿就行,甚至有时候李珏还主动叫李幼卿来陪陪自己。   这叫什么,培养姑嫂之情吗?   还是希望让李幼卿说动自己?   沈竹搞不懂李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眼前这个黑衣人趁着夜黑偷偷来了。   黑衣人听后从头笑到尾,根本没有停过。   沈竹脸色也不怎好,出言道:“周正则你行了啊,笑起没完了你还。”   黑衣人叫周端,字正则,和沈竹这些人一起长大的,是被沈竹小时候带着胡玩写不出文章的熊孩子之一。   脑子不怎么精明,不适合论及朝堂政治。   倒是精力旺盛骁勇善战,挺适合在军队的。   从前是沈竹的下属,沈竹卸任后就接了沈竹的班,管几年的西北军队。   这几年朝内改革,削了武官的权,周端也跟着回京了。   “没笑没笑,就是有点惊讶。”   周端极力让自己憋住笑,“你俩怎么反过来了。   小竹子,我记得小时候,明明是你总把李识玉气得胡言乱语。”   “滚蛋!我又不是叫你来叙旧的。”   沈竹现在一提小时候的事就头疼,抬手把刚刚写的东西交给来人,“这些帮我去尚书台查查,留你名,别用我名。”   “我已经不是你下属了,沈大将军。”   周端嘴上抱怨,手上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贤王?你查你老丈人?”   “怎么就老丈人了?少胡说八道,我就是感觉有问题。”   沈竹皱着眉把事情一件一件捋清,“皇帝想动沈家,李珏却要和我成亲。   这分明会惹怒皇帝,李珏图什么?更叫人惊讶的是皇帝还答应了,我在想李珏是不是用沈家和皇帝换了什么?”   李珏不告诉沈竹到底为什么要和他成亲,沈竹就自己查。   周端看着在认认真真思索的沈竹,觉得沈竹可能想多了,直白道:“其实……也有可能李识玉真就是喜欢你?”   沈竹非常无奈地看了一眼周端:“你看他天天找我茬的样子像喜欢我吗?”   沈竹又顿了顿,似乎在说服自己一样又低声补了一句:“况且他要是真喜欢我,早在十年前就和我成亲了,还用等到现在。”   “那也有可能……”周端没察觉到沈竹一瞬间的失落,继续猜测,“他是现在才喜欢你?所以现在才和你成亲。”   “那也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沈竹在李珏不会喜欢他这件事上格外坚决,一脸认真的给周端分析道,“他娶我回来,即不见我也不干我,还是没安好心。”   周仔细品品沈竹的作死发言,皱起眉,“你不觉得……你这话有点欠|干吗?”   另一边,常威正在和李珏哭诉。   “王爷,我求求您了,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别再让我看着沈小侯爷了。”   常威跪在李珏面前哭得声泪俱下,“他给我下毒,还套我麻袋。”   是的,常威的高冷都是装的,受李珏之命装的。   因为李珏说,不装高冷镇不住沈竹。   但现在,常威装不下去了。   “今天小侯爷还要切我鸡鸡,我差一点就要进宫和庆公公作伴了。”   “我还没娶媳妇呢。”   李珏面无表情地写着折子。   常威看李珏这幅样子,慢慢悟了卖惨是打动不了他面前这位铁石心肠的怀王殿下的。   所以他换了个方法。   “殿下,还有一件事。”   常威从怀里掏出一个话本,“沈小侯爷还写了他是攻的话本,卖得特别好。   现在买沈小侯爷攻的特别多,再这样下去,您在东街开的赌局就要赔了。”   果不其然,一直波澜不惊的李珏写字的笔终于顿了一下,墨水沿着纸的纹路晕出了一朵墨花。   常威见有效,继续试探道:“殿下,小侯爷还把他包的那五个小倌偷偷请进了院子里,说是要狂欢三天三夜,让王爷的封号变成绿王,这样就不会犯了王爷的名讳了。”   李珏写字的笔顿得更狠了,整个笔尖都杵在了折子上。   “还有,周将军今夜来和小侯爷私会。   沈小侯爷还对他说……”   “咔吧。”   常威的话还没说完,李珏手里的笔终究是不堪重负的杵断了。   常威抖了一下。   李珏终于放下了笔,阴着脸看着常威:“继续说。”   常威知道这事不能有第二遍,能不能摆脱沈小侯爷就看今晚了,索性闭着眼睛一鼓作气道:“小侯爷还说您打着成亲的名号把他弄回来,不见他也不干他,绝对没安好心。”   “嚯”的一声,李珏冷着脸直接站起身。   也不多言,领着一干侍婢侍卫,直奔沈竹的院子。   常威忍不住闭上了眼,对不起了沈小侯爷。   你和在下,只能活一个。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没人知道李珏要干什么,但懂事的都知道李珏生气了,一个个的都不敢吭声。   沈竹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心说李珏不是不来见他吗?这大张旗鼓的是来干什么?   李珏二话不说走到沈竹面前,顶着个棺材板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竹。   不像小时候,李珏现在的身形已经很高大了,这样看着沈竹,难免有一丝压迫感。   沈竹一回想最近作的死,心里竟罕见地有些发怵。   李珏阴着一张脸问:“你见周端了?”   嗯?难道就问他这个?   在这事上沈竹不觉得自己理亏,理直气壮道:“你一天天不见我,我见见别人都不行。”   本来就在生气的李珏听了这话更气了,冷笑一下道:这就是你和周端说‘我不见你也不干你,就是没安好心’的理由。”   沈竹:“……”   沈竹瞬间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这话私下说说行,这么堂而皇之的拿出来未免有点……难堪。   沈竹脸一白:“你偷听?”   随后沈竹又一想,也是,这是怀王府,想不想听不还是李珏说了算。   沈竹尴尬的笑了笑,接着问:“殿下大晚上亲自来,不是来和我谈这个的吧。”   “的确不是。”   李珏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嘴角,“我是来干你的。” 第6章 你看过这本书吗   这一瞬间,院子里很静很静。   一院子的下人恨不得把耳朵堵上,默念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以免被杀了灭口。   被这么当众调戏,沈竹要是再不生气就不是沈竹了,脱口就道:“李识玉你别不要……”   但他还是把骂人的话止住了,人在屋檐下,他要忍着。   “骂,使劲骂。”   李珏神色淡淡的看着沈竹,“我看你能骂出什么花样来。”   果然是个疯子。   沈竹气得牙根直痒痒。   不过生气归生气,沈竹现在不仅不能骂李珏,还得好声好气的留下他,毕竟能见李珏一面不容易。   “不过你别玩过了。”   李珏也清楚沈竹求的是什么,带着笑意的语气里渐渐蔓上一丝威胁,“我今天晚上要是走了,你下次再见我,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很好,很好。   李珏这话都出来了,沈竹再不懂什么意思就是棒槌了,只好再次端起假笑道:“还请王爷留下。”   李珏面不改色:“留下干嘛?”   沈竹气结,他总不能说干我吧!   最后,沈竹憋到忍无可忍,还是骂了一句:“淦!”   李珏一挑眉,笑道:“满足你。”   随后不顾沈竹的大骂,直接扛起沈竹进屋了。   沈竹被李珏一把扔到床上。   好在沈竹的床够软,扔一下也不疼。   这下沈竹的注意力全都留在了李珏身上。   屋内没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李珏的表情。   尽管看不清,沈竹感觉得到李珏在生气。   李珏的脸色很不好,惨白的吓人,除了气得发白外还带着一股憔悴。   许是因为月光的阴影,沈竹隐约看见李珏的眼底还带着缺少睡眠的乌青,似乎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这样显得李珏更加阴鸷了。   这么一看,刚刚还在生气的沈竹恍然想起来李珏的权力网。   李珏官于政事堂,杂事本身就够多了,私下里还勾结了户部和度支。   这么算下来,除了御史台和枢密院,几乎哪里都有李珏的人。   权力大,要管得事也多,因此也没多少休息的时间。   李珏这么累,就是为了权力吗?   沈竹的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心里一瞬间涌起了些说不明的情绪。   从前的李珏绝对不会这样。   从前的李珏,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独掌大权了。   不过李珏本人似乎是没什么心思去感慨过去。   缺乏睡眠让李珏极度暴躁,再加上沈竹最近的连日作死,李珏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又似乎是气过了头,李珏盯着沈竹沉默了半晌,最后竟然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沈竹傻了。   他不知道李珏在生什么气。   他打了护卫李珏没气,装病下毒李珏没气。   仅仅因为一个周端李珏就生气了。   周端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要是说绿他的事值得李珏因为传出去没面子气一气还好,区区一个周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还值得他生气?   李珏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本被卷成筒的书,用书的另一端一上一下地敲打在另一只手上。   光线太暗,沈竹看不清书上的字,只是觉得那书似曾相识。   李珏显然也不是来和他讨论书的,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道:“想问什么,问吧。”   沈竹没想到李珏这么好说话。   但是李珏都这么说了,沈竹自然要抓住机会把该问的都问了,赶紧出口道:“你为什么要和我成亲?是因为朝堂上有人提了沈家旧罪?”   沈竹不知道这话出了什么问题,刚刚还有点笑意的李珏一听,脸上所剩不多的笑意蓦地消失了。   掂着书的手一停,转手就捏住了沈竹的下巴,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逼问道:“谁告诉你的?周正则?还是李幼卿?”   李珏身上原本淡淡的檀香味此时似乎也有了攻击性,直接占据了沈竹的所有感官。   沈竹搞不懂李珏怎么又突然生气了,又不想说出庆公公,便咬了咬牙,不回话。   李珏不怕沈竹不说话,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揣摩沈竹心思般的看着沈竹。   沈竹被李珏那双墨色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舒服。   李珏的眼睛黑得纯粹,像夜下的湖,看不到底。   双眼皮又窄又长,眼尾又轻轻的往上挑,留出一抹纤长的余韵。   因此看人的时候,目光便格外的薄,像一张纸,能划破人的喉咙。   李珏就这么看着他,那眼神好像要从他的眼睛里钻进来,顺着他的脑袋走进心里,把他那点小心思全弄清才肯罢休一样。   沈竹下意识的错开眼睛,李珏却不松手,手指从沈竹的下巴转到了沈竹的耳垂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沈竹的耳垂上有一个耳洞。   那是他小时候受西北民风影响,为了带耳珰打的。   长大之后定居在汴梁,便不再带了,慢慢地就长死了。   本来沈竹都忘记了,但李珏现在突然一碰就莫名的有点痒。   李珏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慢慢笑了,声音带着蛊惑一般缓缓问道:“是庆公公吧?”   正在出神的沈竹蓦地被说中心事,还没来得及收回注意力,不经意的就抖了一下。   尽管只是一瞬,但这对经常和各色官员打交道的李珏来说足够了。   李珏一把甩开沈竹,恶狠狠道:“那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本王现在就叫人把他宰了。”   沈竹一听这话,刚刚消了一半的气又涌上来了,开口和李珏呛道:“你和庆公公生什么气?这事我早晚要知道,你就打算把我关在这院子里一直瞒着我吗?”   要起身出去宰人的李珏动作停了一下,没再继续。   沈竹看有戏,又换了一个柔和的语气和李珏温声道:“阿珏,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我很担心。”   李珏身形又僵了一下,沉默了好久。   久到沈竹都以为李珏要拂袖离开了,李珏才转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平静了两秒,竟然和沈竹说起了前几日朝上的事。   “御史台参了沈家,我拦下来了。”   李珏三言两语概括道,“皇上现在没有做掉沈家的想法,毕竟是西北军旧部的将帅,做掉了在西北那边不好看。”   李珏答得很敷衍,说完沈竹的第一个问题,就继续答第二个,“可皇帝又需要有人牵制沈家,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你我成亲,既能帮你保全沈家,又能帮我讨好皇帝,对你来说不亏吧?”   沈竹权衡了一下,不亏是不亏,但是……   皇帝不想动沈家,那又是为了什么提出来?   还有……现在是什么意思?   现在没有,那以后呢?还是有的吧。   沈竹问道:“那皇帝是为什么提……”   “行了。   你问完一个问题,该我问你了。”   李珏打断沈竹,露出来一个不怎么和善的笑容,把手里的书放在沈竹面前晃了晃,冷笑着问道,“你看过这本书吗。”   书放在眼前,沈竹才堪堪看清这本书的名字。   《极道情仇:风流将军你别跑》   作者:京城大猛一   操…… 第7章 他是个小狐狸精   沉默,无边的沉默霸占了沈竹的整个房间。   沈竹看着那本书,原地裂幵了。   李珏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沈竹想不明白。   写他们两人的话本那么多,不特意关注的话,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一本刚刚火起来的话本的。   而且李珏又不喜欢他,自然不会关注他们两个人的话本,所以更应该是不知道的。   要不然沈竹也不敢写得如此肆无忌惮。   可李珏现在知道了。   难不成……   沈竹细想了一圈李幼卿的话,一个荒诞的想法在他脑中诞生。   难不成……   是他写得太好了,火出圈了,李珏慕名而来前去拜读的?   很有可能。   前去慕名拜读的李珏一看是写自己的话本,还是和死对头沈竹的,自己还是下面那个。   那种愤怒,可想而知。   怪不得如此生气。   自认为想通了来龙去脉的沈竹默默感叹了一下,没办法,要恨就恨自己文采斐然吧,随便写写就火了。   沈竹轻声咳了咳,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毕竟这事于情于理来说,都是他对不起李珏。   拿着人家的名字去写黑人家的话本,赚得钱还都到自己腰包里了,怎么说沈竹都有点于心不忍。   但是李珏没有说穿是他,他也不能傻乎乎地不打自招。   只好软了些语气,假装不知道这事似的,装傻道:“这什么书?没看过。”   李珏好像真信了一样,一挑眉毛,把书扔给沈竹,“这是写你我两人的话本。”   一听这话,沈竹愣一下,难道李珏其实不知道话本是他写的?   可能李珏只是单纯的看了生气,来找他发火来了。   这么一想沈竹便觉得轻松多了,暗暗舒了口气。   李珏不知道是他写的就好办。   顺着李珏心意哄一哄,让李珏不发疯折磨他就行。   这么想着,沈竹接过话本,像模像样的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低头翻了翻。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李珏问沈竹。   李珏语气说不上好,甚至还有点嘲讽的意味   沈竹听李珏的话音,估计李珏是在酝酿着怒意,赶忙顺着李珏的想法,在李珏发火之前指着话本痛骂道:“这个笔者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我和王爷编排到一起!”   骂了两句,沈竹偷偷看了一眼李珏。   本以为李珏会舒缓一点,没想到李珏的脸色更难看了。   沈竹:“……”   他骂得不对吗?   还是……   沈竹一下子幡然醒悟,肯定是他骂得还不够狠。   李珏觉得自己偏向作者,所以才生气的。   沈竹索性一边翻看一边一字一句指着骂:“竟然还说王爷身怀六甲带球跑了!这分明就是胡扯,抹黑王爷!这种满口胡言的人就该拉出去腰斩!”   沈竹骂了两句再次抬头看李珏,没想到李珏的脸色不仅没见好,脸反倒黑的已经跟煤似的了。   沈竹又懵了。   他骂的还不够狠吗?为什么李珏还在生气?   李珏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珏黑着一张脸,动作缓缓地把书从自己手里抽出来,慢慢地问道:“听沈大将军这话里的意思,是本王不配和你写到一起了?”   沈竹:“啊?”   为什么李珏说的话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他明明是在帮李珏出气,为什么李珏会纠结配不配这件事?   沈竹困惑归困惑,嘴上的反应还挺快的,立刻回道:“不不不,是沈竹不配。”   李珏:“不,你配。”   沈竹愣了一下,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向李珏。   只见李珏轻蔑地笑了一下,翻开一页话本朗声念道:“毕竟这怀王虽然表面权势滔天倾朝野,但实际上寂寞难耐夜难熬。”   沈竹:“……”   李珏继续道:“偏沈家小侯爷风流不羁惹人爱,只一眼,便叫这怀王如火如荼,日日夜夜思如狂。”   李珏在念他写的话本。   前几天被李珏气得头疼,沈竹没少在话本里黑李珏撒气。   顺路还吹了一波自己的牛。   沈竹写这玩意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玩意有一天会被李珏看到。   沈竹一下子栽进被子里,捂住脸心里念叨:这他妈的,脸全丢没了。   这和求学的时候,被先生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朗读文章的羞耻度不相上下。   偏偏李珏脸皮厚得紧,丝毫不觉得羞耻,一脸正经,念得正气凛然。   不仅念,还念得超大声,紧怕院子的下人听不见一样。   “话说这沈大将军也是个天赋异禀的奇人,身上的行货有十寸长,平日都需盘在腰上。   若是起了兴致,足以令人欲仙欲……”   “停!”沈竹一把抢回李珏手里的话本,脸涨了个通红。   他当时是疯了吗?   吹牛就算了,鬼知道写的时候为什么要在这方面上吹!   话本这玩意本来就是私下看看的,要是他知道有一天会被人公然示众,还是被李珏!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写这些玩意。   可李珏偏偏就像体会不到沈竹的羞耻似的,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问沈竹:“怎么停了?这都是夸你的,你不爱听吗?”   沈竹偏过红的要滴血的脸,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话本言过其实,沈竹受之有愧。”   李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凑近沈竹,语气里满是危险的问道,“那依沈将军的意思,沈将军是想自己写了?”   沈竹抖了一下。   果然李珏还是知道了是他写的!刚才就是故意捉弄他,借机报复。   现在捉弄够了,要开始折磨他了。   但他还是不能直接承认,不然他的罪行就被坐实了。   沈竹张了张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故作镇定地回道:“沈竹不敢。”   “哦,是吗?”李珏听了沈竹的话,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就那么坐在沈竹面前,一页一页的慢慢翻着话本,好像再细细品读。   纸张翻阅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非常清楚,一下一下磨着沈竹脆弱的神经。   过了好久好久,沈竹都要崩溃地开口承认是他自己写的了,没想到李珏竟然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敢最好。”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神经衰弱的沈竹看着李珏离开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懵逼。   李珏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他写的?   这下沈竹也不敢再拦下李珏问朝里的事了。   再聊两句,李珏怕不是就要追查出来是他写的话本了。   那样不用等皇帝下令,李珏就可以亲自来砍他了。   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皇帝不想动他,和李珏成亲也是两个人各取利处,算是约定了。   其余的事,即便李珏不想说,明日把周端调来的卷宗研究一下,也能推出个一二了。   李珏离开沈竹房间的时候,常威跟在李珏身后。   比起李珏刚才进门时的一脸阴沉,李珏现在的表情明朗多了。   不过……   常威看着面无表情的李珏,怀里宝贝似的揣着那本不堪入目的话本,不禁有一瞬间眼睛疼。   常威试探着问李珏的心思:“王爷为何不把话本的事说穿了?”   “为什么要说穿?”李珏似乎心情不错,多说了两句,“本王很喜欢看,还在等着小侯爷继续更新,说穿了他该不写了。”   “……”常威眉毛抽了一下,迟疑的问道,“那铜仁书局的话本是否还继续发行……”   “发,不仅要发还多宣传宣传,卖的多了他写得才快。”   李珏似乎觉得劲不够大,补道,“对了,你明天帮本王去多买点,买个千八万本,这样销售量涨的比较快。”   常威:“……”   疯了,是真疯了。   自打沈小侯爷一来,常威就觉得他家王爷离癫狂的道路不远了。   常威有时候觉得,也不怪沈小侯爷作死,他身为王爷近卫,也不懂王爷一天在做什么。   四天前,他家王爷力排众议把沈小侯爷截来,往院子一放就再也不管了,也看不出来是图利还是图色。   好处得没得到不清楚,力倒是没少出。   自打李珏领旨打算和沈竹成亲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周旋那些上门来的官员。   怀王府和沈家向来不合,两个人一成亲,朝中的关系网又要变动,免不了有官员上怀王府打探风向。   光近几日的拜帖和折子,都够李珏看一阵的了。   常威就不明白了,他家王爷明明为沈小侯爷的事累的日夜不休,连觉都没睡上一个好的。   偏偏见了沈小侯爷本人,却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往外蹦。   常威忍不住劝道:“王爷,您不妨和沈小侯爷说两句好话。   沈小侯爷对您,似乎还是有当年情谊的。”   “你不了解他。”   李珏淡淡道,“沈怀直这个人,他但凡发现你有一丝的好说话,就一定会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的缠着你,早晚会被他磨到心软。   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他机会。”   常威想象不出来沈小侯爷撒娇耍赖是个什么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王爷,为何不告诉沈小侯爷,皇帝是因为西北战事才提起沈家?也好叫沈小侯爷放心。”   刚刚心情好了一些的李珏一听此话,立刻沉下脸,回头警告性地看了常威一眼。   常威立刻噤了声。   李珏不想让沈竹再去接触朝堂的事了。   他太了解沈竹地性子,无论沈竹的表面多么玩世不恭,对西北战事沈竹终究是不会能袖手旁观的。   早些年,于身于情,沈竹都已经受了很多伤了。   李珏不想让沈竹再被卷入朝堂风云中去了。   只是除了李珏,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过常威这话也没有白问。   李珏听了常威的话,又想了想关在院子里的沈竹,思来想去最终对常威道:“沈竹的门禁解了吧,以后你也不用再拦着他了。”   常威有一瞬间的热泪盈眶。   尽管他不明白怀王殿下在搞什么,也不懂沈小侯爷在搞什么。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能不用他看着沈小侯爷,他就获救了。   常威立刻感叹,今日的做法多么明智。   然而常威的欢愉还没超过一秒,就听见他敬爱的怀王殿下道:“从明天起,你跟踪沈小侯爷吧,随时向本王汇报他的动向。”   “……”还想多快乐几天的常威不想跟踪,不甘心地挣扎道:“王爷,为何要把沈小侯爷看得如此紧。”   然后他看见他敬爱的怀王殿下冷笑了一下,危险的眯起眼睛道:“因为他是个小狐狸精,会背着我出去私会别的男人。” 第8章 出卖肉体换得自由   沈竹被解了门禁,自然不可能风平浪静地待在怀王府里。   第二日一大早,沈竹就打算去找周端,问问怀王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本以为这么一大早,府上的人大多数都没起。   没想到甫一出院子,就看见李珏那边已经开始见客了。   尽管知道李珏的事务繁多,但沈竹没想到李珏会这么忙。   那官员应该是度支|那边的,一见李珏立刻就三拜九叩的行礼,笑得一脸谄媚,拜皇帝都不见得能有这么殷勤。   李珏也换了副表情,那张一直对着沈竹不是冷笑就是面无表情的脸,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虚伪……   沈竹看着李珏那副可以说得上是几乎没有缺点的笑容,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不是会笑吗!   那一天天见自己就只会冷着个脸。   李珏见外人时不光笑得得体,打扮也是人模人样的。   李珏今天穿了件文雅沉稳地黑色圆领袍,举手投足间还能看见李珏衣服上浮动地暗纹。   李珏本身皮肤就白,眉眼和头发又黑得纯粹,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张水汽氤氲的水墨画,清秀隽永。   黑衣服一衬,更显得李珏有一股独到的书卷气。   要不是沈竹知道李珏是个什么货色,光看脸他没准就以为李珏是什么儒雅墨客了。   沈竹撇了撇嘴,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原本想出门前和李珏打个招呼的,现在他突然不想了。   沈竹转着轮椅拐了个弯,绕过前厅,从角门偷偷出去了。   正在跟踪沈竹的常威感慨道:沈小侯爷为什么要偷偷去见周将军,为什么不光明正大从大门走?怪不得王爷要他跟着小侯爷,果然就去私会别的男人了,王爷英明!   沈竹见了周端,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端上来就问:“你出卖肉体换得自由了?”   沈竹:“???”   周端看沈竹一脸疑惑地表情,解释道:“别装了,昨日怀王闯你院子的事,整个汴梁城都知道了。”   说着,周端还拿出今日的早报给沈竹:“看,东街的赌局都涨了!”   沈竹气得直接飙血三升。   谁把风声走漏出去的?为什么怀王闯他院子的事整个汴梁城会知道啊?   他好不容易涨点股容易吗!   沈竹气得牙根直痒痒,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开赌局那个人抓过来,扒皮!抽筋!剁碎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周端不会看沈竹脸色,还不知死活地多问了两句:“小竹子,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我俩什么都没有!”一提李珏沈竹一个头两个大。   沈竹不想谈论再多关于李珏的事,故意岔开话题,转而问道:“我昨天让你去查贤王的死因,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   周端八卦不成有些讪讪的,“很多人都能证明是李识玉杀的贤王,甚至他自己都承认了。”   ,   周端把从尚书台调来的卷宗扔给沈竹,让他自己看。   “没问题才是有问题。”   沈竹拿着卷宗又仔细看了一遍,指着日期解释道,“当时若是识玉杀的贤王,那他是如何扣押辎重货物的?”   大齐在军队方面管理颇为冗杂,所有命令不是一个诏令传出去就可以的。   要从上至下层层授意,军令召书一个都少不得。   就算是辎重是在半路上出了问题,那从京城传召开始算也要三日以上的路程,这还不算上买通、安排等前期的准备工作。   况且贤王又不是个酒囊饭袋,即便是亲儿子也没那么轻易就能杀得了他。   当时李珏能够一边想着杀父弑母,一边算计着扣押粮草。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蓄谋已久,要么另有隐情……   沈竹当年是戴罪之身,接触不到第一手卷宗。   过了几年之后,也只能看到寥寥几笔关于李珏杀父的记录。   仅剩的卷宗也有意被人修改掩盖过,沈竹也无法看出什么蹊跷。   如今沈家旧罪重提,沈竹重新思索过去的事,就发现猫腻太多了。   关于贤王所犯何事的卷宗、粮草调运的诏令一概消失。   这么大的事连个记载都没有,这本身就够有问题的。   但如果是蓄谋已久的话,那当年临走前沈竹将京中事宜全权交给李珏的时候,李珏是不是已经动了出卖他的心思了?   想到这儿,沈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另有隐情。   周端听了沈竹的猜想后,也没直接怀疑李珏,先是问:“那你昨天见识玉,他什么态度?”   “他?”沈竹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李珏身上,顿时头痛道,“我俩达成共识了。   我和他成亲,对我而言好处是能保住我家,对他而言好处是帮皇帝牵制住我家。   我俩各取各的好处。”   话这么说没错,没想到周端却灵光一闪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问道,“皇上突然想整顿你家,结果李珏作为皇帝的宠臣第一个跳出来,这分明打皇上的脸保你,怎么还能说讨好皇帝?”   “所以我才让你查贤王的案子。”   沈竹发现今天的周端格外难缠,无奈地多说两句,“我原本是以为当年李珏就动了出卖沈家的心思,但是现在看来贤王的死另有隐情。”   看着周端一脸不懂的表情,沈竹索性直接把话说穿了:“李识玉不是讨好皇帝,是让皇帝后退了一步。   能这么做,说明他有足够的底气。   别忘了,他是杀了父母才扶得当今皇帝上位。   我们的这位皇帝,当初不见得没插上一脚。”   “还是不对。”   周端这傻子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方面倒是非常上道,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露出了一个姨母笑,暗戳戳地问沈竹,“小竹子,说实话,这么多年,你和李识玉真什么感情都没有吗?”   一直认真研究卷宗的沈竹表情微微僵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道:“你看着像吗?”   周端显然不信,他不依不饶的问道:“李识玉要是真的对你毫无想法,只是为了牵制住沈家,娶你妹妹不好吗?何苦背个断袖的名声娶你。”   “我怎么知道他想什么?”沈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至于我妹妹,他敢动一下试试?”   “那过去的事就别查了。”   周端以退为进,“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李识玉既然出面保你,再查未免会暴露。   一旦到时候惹怒了圣上,反倒得不偿失。”   “不行。”   沈竹脱口否认,却迟迟说不出为什么不行。   看沈竹的反应周端也猜出了一二,周端不近人情地继续揭穿沈竹,“因为你动摇了,你发现当年的事果真有隐情,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恨李识玉了,不是吗?。”   沈竹闭上了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沈竹笑着把周端送出去,“快滚蛋吧你!少用你那榆木脑袋瞎猜。”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喜欢的话   打滚求评论求海星求收藏   球球了!   这对我很重要啦! 第9章 我保证让你死的痛快   周端虽然走了,沈竹的心却没静下来。   食指摩挲着当年的卷宗,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刑部。   他要查李珏。   不过刑部是李珏的人。   这就很难办。   另一边,常威在禀告沈竹的行踪。   常威拜在李珏面前道:“王爷,沈小侯爷于今早趁您见客之时,绕过前厅,从角门偷偷溜出,与周将军私下见面。”   “啪!”正在写折子的李珏又折断了一根笔。   好,很好,不愧是沈竹。   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昨夜刚刚见完,连这么一会儿都忍不了,一大早就又要去会面。   不给他点苦头吃,就不长记性。   李珏一挥笔,下令道,“把刑部的人给本王叫来!”   常威惊了一下。   怀王平时无论和沈小侯爷怎么生气,都是私下里气一气,从来没直接上过刑的。   今天的王爷肯定是气坏了,才一个冲动下了令。   到时候王爷气消了之后,又该心疼了。   常威默默叹了口气。   这事他也有份。   毕竟主要还是他昨天挑唆的原因,今天王爷才会这么生气。   常威一个于心不忍,刚要跪下帮沈小侯爷求情,没想到他的怀王殿下下令道:“把周正则给本王绑到刑部,本王现在就要审他!”   “……”正要求情的常威有些迷惑,甚至都有点替周正则抱不平。   他们的王爷,和小侯爷生的气,跟周将军有什么关系?   而在家里睡得正酣的周端,在睡梦中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就被好几个士兵,五花大绑捆到了刑部。   到了晚上,沈竹看李珏还没回来,想李珏可能是因为朝中有事耽搁了。   借此从后门偷偷溜出了怀王府,一路到了刑部。   刑部的官员认识沈竹,见到沈竹来了立刻上前行了一个礼,道:“卑职见过王妃。”   “……”沈竹被王妃这个词呛了一口,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王爷要去库房调一些文书。”   这一句话漏洞挺多的,沈竹还在盘算着接下来怎么编。   但这个刑部的官员好像是提前接了什么命令似的,一句话都没多问,转身就领着沈竹往库房去。   进了库房后,刑部的官员将烛灯留给沈竹,留了一句“请王妃自便。”   就关门离开了。   沈竹看着渐渐关闭的大门,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顺利的有点……不切实际。   但沈竹只迟疑了一下,没再多加思索。   立刻开始找卷宗,找完好赶紧离开。   不过这沈竹要查的事都是陈年的,又被人刻意掩盖,很难查。   找了半天,沈竹才发现一堆放在架子顶上的乱糟糟的卷宗。   沈竹默默叹了口气。   腿脚不便的他拿起来本来就费劲,再加上夜间灯光昏暗,沈竹看不清字。   一本一本地看了半天,才找完一个书架,头已经开始晕了。   但沈竹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轻易离开,他把有用的卷宗带在身上,去下一个书架继续找。   沈竹的双腿都是被人打断的,接得不够好,使不上力,偶尔凭借着东西才能稍微站起来。   他要从轮椅上支起身子,一只手撑在书架上借力,另一只手勉强能够到书架顶端的卷宗。   这个姿势很费力,再加上有些头晕。   一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连人带轮椅的栽到地上。   沈竹心里惊了一下。   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很难习惯。   刚开始的时候沈竹不会顺着轮椅的力道,经常摔,他的家里人就会惊慌失措地扶他起来。   从小骄傲到大的沈竹觉得这事,挺丢人的。   然后他就开始在背地里偷偷练怎么用轮椅,怎么自己爬起来。   再然后他可以表面上波澜不惊地摔倒,再无所谓地爬起来,人模人样的坐回轮椅上,笑嘻嘻地和别人继续开玩笑。   但是他能接受摔倒,却不能习惯。   无论是过了久,每次他摔倒时心里还会有一瞬间惊慌。   他还是会害怕。   这种事终究还是得要他一个人受着。   沈竹正要像往常一样用胳膊撑住身子以免摔伤,没想到这次轮椅却没有像以往栽到一边,而是被身后的一股力道稳稳地扶住了。   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沈竹身后。   沈竹一惊,“谁?”   身后,“你男人。”   一股淡淡的檀香后知后觉的传来。   是李珏。   沈竹:“……”   因为要扶着轮椅的缘故,李珏离沈竹实在是太近了,连呼吸的气息都打在了沈竹的耳朵上,沈竹的心不自觉的就跳漏了一拍。   但也只是一瞬,心跳漏了一拍的沈竹立刻意识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   ……这个人是李珏。   ……而他在查贤王的事。   查人家父母被抓现行!还有能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死期。   沈竹僵硬地转动脖子,极力弯出一个笑容,故意捡李珏爱听的撒娇道:“阿珏,我……”   “想要哪卷?”李珏打断沈竹的话。   正等着迎接李珏怒火的沈竹懵了。   李珏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他想要的都拿下来烧了是吗?   沈竹用猜疑的目光打量了一遍李珏,试探着指了指书架上端,“想要最高的那个。”   李珏黑着一张脸,依言把最高处的卷宗案拿下来,乖乖地递给了递给沈竹。   真给他了?   沈竹有点懵,先看了一遍卷宗,又从前到后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李珏。   这真是李珏?不是被什么东西调包了?   李珏本来就在生气,又似乎被沈竹左看右看看得不耐烦了,黑着脸说了一句,“沈竹,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搞这些玩命的活计?”   李珏把沈竹按回轮椅上,让他老老实实坐着,推着轮椅往下个书架走,阴恻恻地在沈竹脑袋顶上开口:“以后你少背着我作死,如果你不想要命了可以随时和我说,我保证让你死的很痛快。”   抱着卷宗的沈竹抖了一个激灵。   他坐在轮椅上,又不能跑。   他不知道李珏在生什么气。   气他偷偷查贤王的事?   如果是因为这个生气的话,那李珏应该直接把他手里的卷宗全抢过来烧了,连带着对刑部下令禁止他再次进入。   而不是现在推着他,帮他一本一本找当年的卷宗。   那李珏是在生什么气?   突然间,沈竹有一股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几年他一直都不知道李珏在想什么。   明明从前的两个人熟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可是现在……   沈竹垂了垂眼睛,翻了翻手里的卷宗。   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瞒着他当年的事,他还能从这些废纸里面找出什么吗?   沈竹看着书架前的李珏朦朦胧胧间有了一个念想,也许……李珏是希望他发现当年事情的真相的。   “阿珏……”沈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李珏到底瞒了他什么。   “给你。”   沈竹的思路突然被李珏打断,李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沈竹面前,他已经找完了最后一本卷宗。   沈竹收回神色,笑了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东西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李珏:摔坏了怎么办?好气。   他叫我阿珏了,不能气,要忍着。 第10章 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找完卷宗之后,李珏并没有回刑部接着忙,反倒是推着沈竹的轮椅,带着沈竹一起上了回怀王府的马车。   沈竹直到坐在马车上还有点没回过神,不确定的看了看身边的李珏。   李珏今天正常的很,和上一次接他回来的时候一样,依旧一言不发。   直到沈竹抱着一捆卷宗和李珏回到了自己院子,李珏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沈竹又想起来刚刚在库房里的事,李珏的纵容让他莫名壮着胆子开口道:“识玉,你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当年的事吗?为什么今天又帮着我查了?”   果然,正常了一路的李珏,一听这句话原地就炸了。   李珏捏住沈竹的下巴,似乎是把憋了一路的气都撒了出来,“我不告诉你,你就自己查。   我再不让你查,你是不是就要把贤王的尸体刨出来问问?”   沈竹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这么说来,的确是他有些理亏。   “听着,我不喜欢你背着我搞小动作。”   李珏弯下腰凑近沈竹威胁道,“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信不信我把你胳膊也打断了?”   李珏眯起眼睛,缓缓道:“我不介意养一个小废物。”   本以为沈竹听了这句话会害怕。   可是李珏没想到,沈竹听完这句话,耳朵红了。   沈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虽然李珏是在放狠话,但李珏真的是离他太近了。   沈竹感觉自己好像稍微吸一口气,就能呼吸到李珏的呼吸。   白天周端的话,此时又不合时宜的萦绕在了沈竹的心头。   沈竹这个样子,显然李珏再说什么都没威慑力了,李珏索性打算转身离开。   没想到刚一转身,沈竹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沈竹低着头,他不敢看李珏。   周端说的没错,他以为他可以把疑问压在心底。   但是今天看见李珏后他发现,他压不住。   过去的种种情谊,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凡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会忍不住问一问李珏。   “阿珏。”   沈竹有点为难,犹豫了半天才问,“你为什么和我成亲?”   李珏就那么站在那,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正是因为李珏的不离开,让沈竹多了几分胆子。   他抬头看着李珏,多问了一句:“为了牵制沈家的话,娶我妹妹,不是比娶我更好?”   “因为子嗣。”   这次李珏回话了。   他没有看沈竹,只是淡淡道,“我找一个男人,就意味着我不能有子嗣,说明我暂时不想夺他的权,皇帝就放心了。”   原来是因为……子嗣。   沈竹的手渐渐松了,李珏趁机抽走了袖子,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李珏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迟疑了一下,依旧是不咸不淡地道:“早些睡吧,明天去见皇上领旨谢恩。”   哦对,他们还没去谢过恩。   沈竹看着自己的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轻轻一搓弄食指,他还能感觉到李珏衣袖的触感。   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信周端说的鬼话。   李珏怎么可能,会为了他……   若是这些年,李珏一直不招惹他,就这么冷下去还好。   偏偏李珏总是在他快死心的时候,给他一点光。   李珏走出院子后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在自己院子里吹了半宿的风。   去他妈的子嗣。   李珏手指慢慢摩挲着沈竹刚刚扯过的衣袖,手还在抖。   差一点,刚才差一点他就穿帮了。   说实话,李珏娶沈竹和皇帝没什么直接关系。   只是听说老太师提亲和沈竹包了五个小倌的消息时,单纯地醋坛子翻了。   再加上有人想动沈竹,李珏什么政治权衡都没来得及想,转头就去找皇帝了亲。   就连子嗣的说辞都是他为了骗沈竹刚才现编的。   刚刚要是再多说两句,他就要瞒不住了。   沈竹总是这样,惯会撒娇哄他心软,从小就会。   少年时,沈竹和李珏共同受太傅教导,认识了一同受教于老太傅的周端一群人。   周端那伙人打小脑子就不好,一天不学无术。   太小的时候只能吃喝赌,渐渐长大之后还学会嫖了。   沈竹也不是个老实的孩子,一来就和周端他们臭味相投地混到了一起,被嫖上头的周端灌输了一脑袋不可言说的想法。   这些人里最单纯的就是李珏,纯得跟张白纸似的。   坚定不移地认为沈竹是个乖巧的好孩子,丝毫不怀疑沈竹本性恶劣。   一直认为是作为兄长的自己没给沈竹一个好的引导,非常自责。   不过李珏只是单纯,但不古板。   他知道沈竹来京要交自己的朋友,他不能干涉。   直到有一天,李珏破防了。   那天沈竹和周端他们玩完回来,顶着一身酒味一路跑到李珏的房里,没头没脑地问他:“阿珏,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正在喝茶的李珏立刻瞪大了眼睛,良好的教养才没让他把茶喷出来,“你瞎说什么?”   沈竹就像没看见李珏吃惊的表情似的,一脸单纯的道:“周端说像我这种,从小就被送到你家,面皮好看的孩子,就是你家的童养媳。”   “你一个男人,怎么会是童养媳。”   李珏很想骂周端都给沈竹教了些什么玩意,但他不能。   他的教养告诉他不能骂人,也不能背后说别人坏话。   沈竹不依不饶:“为什么男人不行?”   李珏看着一脸单纯的沈竹,那些风月上的事卡在嘴边,迟迟说不出来。   他对这么单纯的弟弟实在说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李珏不想把沈竹带坏了,思索再三,只好说了一句:“你还小。”   没想到沈竹听了这话,眼眶一下湿了,瞪着一双杏眼看着李珏,委屈巴巴地道:“果然周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李珏感觉不太妙:“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你嫌弃我的话就会用我还小来搪塞我。”   沈竹眼泪就要掉出来了,还像模像样的抽噎了一下,“其实你不喜欢我这种西北过来的野孩子,只是碍于父亲的交情,你不好意思说破。”   李珏没想到沈竹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苍白的否认道:“我不是……”   这么一否认,显得更像是李珏在敷衍他了。   “我不让你为难。”   沈竹假装很懂事地低下头,慢吞吞地转身,作出要离开的样子,“我明天就收拾行李回西北。”   李珏欲辩无言,有点着急,起身拉住沈竹:“我没这个意思。”   沈竹僵了一下,哭得抽抽巴巴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李珏,满脸期待地问李珏:“那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李珏:这不对吧?   李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看着沈竹期待的样子,好像他要是一开口否认,就是欺负了沈竹一样。   他不能欺负弟弟。   李珏有些手足无措,好好的弟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破天荒的,一向温柔敦厚的李珏,第一次有点在心里偷偷责怪周端。   都是周端那个小混蛋,一天天不教沈竹学好,都把他好好的弟弟带坏了。   沈竹似乎是见李珏不回话,扑闪扑闪了眼睛又补了一句道:“周端说,只有和主人最好的宾客,才能当童养媳。   我和阿珏不是最好的吗?”   沈竹本来就故意软了嗓子,再加上带着点哭时候的鼻音。   沈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好不容易狠下心要否认沈竹的李珏,一听这句话心直接软了下来。   为了先稳住沈竹,李珏只好硬着头皮先承认道:“是是是,你是我的童养媳。”   当天晚上,李珏整宿没睡,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怎么把那些风月场上的话比较文雅的解释给沈竹听。   但是李珏没想到,第二天一出门,他就被贤王拉出去一顿责罚。   原来是因为沈竹昨天得到李珏的认可后,就像是炫耀似的出去见谁和谁说。   刚刚传出去的时候,还只是李珏承认了沈竹是他的童养媳。   一夜过去,传言已经从李珏想要沈竹做自己的童养媳变成了:贤王府的小公子居心叵测,故意把沈老侯爷家的嫡子接来,从小就和年少无知的沈家小少爷进行娈戏,沈家小少爷被迫成了李珏的童养媳。   李珏听着这些传言,脸都绿了。   他想了想昨天晚上熬夜想办法给沈竹解释的自己,感觉到了无比深刻的嘲讽。   过了十多年后李珏想想这事都气得冒烟,沈竹又不是傻,怎么会什么都不懂。   傻子竟是他自己。 第11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竹的确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不仅懂,他还懂得挺多。   他纯属就是十来岁小男生的心里,越喜欢谁越捉弄谁。   甚至都没有那些男女之情的喜欢,就是小屁孩看见个中意的玩具或者阿猫阿狗的那种喜欢。   事情的起因李珏并不知道。   最开始是周端那个不长眼的,第一次见面时误以为沈竹是谁家的姑娘,手脚不老实的就上前调戏。   调戏就算了,还装文骚地给沈竹写了个条子,沈竹一打开就看见上面写的“扮地身子儿诈,准备着云雨巫峡。   锁不住心原意马,只为这雁绿鹰寿。”   沈竹只皱眉头。   写得驴唇不对马嘴就算了,一笔烂字看得沈竹眼睛直疼。   很好,很有胆量。   沈竹没和李珏说过这事,当晚独自赴了周端的约,从后院顺手拿了根棒子把周端一顿胖揍。   被揍的周端知道沈竹是男的之后,竟然贼心不死地表示男的也可以,他不挑。   把沈竹气得当场就要用棒子破了周端的总攻之身,给周端吓得半个月站不起来。   不过对于周端这些从小到混账到大的男生来说,根本不记仇,谁能打谁就是他们老大。   第二天沈竹都打算再揍一遍周端的时候,周端跟忘了昨晚的事一样,和沈竹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   沈竹和周端也没什么不可化解的仇,周端主动示好沈竹也不会再计较。   又因为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出乎意料的,两个人竟然越玩越好。   对于男人来说,好东西就是要在兄弟之间互相分享。   周端去青楼复健的时候也常常叫上沈竹,共同赏赏美人饮饮酒。   世家公子们在青楼间本就比一般人受欢迎,周端作为一个不开口还算英俊的常客,自然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沈竹来了之后,周端的地位极速下降,姑娘小倌们都移情别恋地去喜欢沈竹了。   沈竹还欠揍的对向周端表示,这种事对他这样的郎艳独绝美少年来说,很常见,毕竟他人见人爱。   周端就看不惯沈竹这欠揍样,酒劲一上来就挑衅沈竹:“还人见人爱,有本事你让李珏那个木头喜欢你啊。”   沈竹晃着酒杯的手停住了一下,好像想了些什么似的,随后一饮而尽。   沈竹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一脸正色地放话道:“我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本事。”   由此引发了后续的童养媳事件,奠定了沈竹的初步胜利。   而经历过好一顿责罚的李珏还没有意识到沈竹的恶劣性,还因自己不妥贴的做法对沈竹造成了感到万分抱歉。   沈竹看着一脸自责的李珏,一股捉弄之情油然而生。   沈竹不见外地往李珏身边凑了凑,厚着脸皮,装出一脸纯良道:“其实我觉得童养媳也挺好的,要不长大了你就娶我吧?”   那表情单纯得好像跟逛青楼的沈竹不是一个人似的。   李珏听了直接从沈竹身边跳开了,一脸接受无能地看着沈竹,结结巴巴的:“你、你……我……怎么能……”   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地李珏吞吐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沈竹倒是口齿伶俐,理直气壮接着道:“夫子都说成亲定是要找谦谦君子的。   我觉得你是这些公子王孙里最好的了,我想嫁你有错吗?”   一听这话,李珏立刻脸红了。   夸李珏的人不少,但是像这么直白表心意的沈竹还是第一个。   “还是说……”沈竹不死心地往李珏身边凑,不依不饶地问他,“你不喜欢我了吗?”   沈竹语气上的喜欢和他表达意思的喜欢不是同一个。   语气上的喜欢是,不喜欢就是讨厌。   表达意思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李珏心里知道自己要否定沈竹想法,但是按沈竹这个可怜巴巴的语气,他要是说不喜欢,那就是等同于讨厌了,沈竹保不齐当场给他哭出来。   他不想让沈竹伤心。   破天荒的,李珏第一次失了礼。   不走大脑地搪塞了沈竹两句,逃跑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李珏坐在案前写书本的批注,写着写着思绪就飘到沈竹身上了。   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明明刚入京的时候沈竹是一个单纯玲珑的孩子,这几年怎么长成了这样。   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他的童养媳,这跨度未免有点大。   他该怎么拒绝沈竹?因为沈竹是男的,所以拒绝他。   那沈竹要不是男的,他是不是就答应了。   其想来想去沈竹没什么不好的,家世好模样俏,文采斐然乖巧听话,脾气秉性他都喜欢。   他们还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李珏想到自己的父母,算了,父母不会同意。   不过像这种情况,沈竹如果不是男的,双方父母一定都会默认了两个人的婚事……   想到一半李珏突然惊醒,看着纸上写满了沈竹的名字,想顺势给自己一巴掌。   沈竹是他弟弟,那么单纯善良,只是被周端带跑偏了而已。   他一个当兄长的,怎么能如此肖想。   他实在是……太下流了!   等李珏再次见到沈竹的时候,沈竹并不知道李珏的内心波澜,依旧一脸无辜看着李珏。   李珏看着沈竹的脸,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能说出来他不喜欢沈竹吗?   他真不喜欢沈竹吗?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冒出来一秒,就被李珏掐断了。   这是寄住在你家的弟弟!李珏你怎么能这么禽兽!   这时,正在进行道德谴责的李珏听到了沈竹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地发言:“阿珏,我想通了,要不你娶我妹妹吧!”   正在心猿意马的李珏被瞬间拉回现实,一脸疑惑地:“啊?”   沈竹不知死活地继续侃侃而谈道:“我回去想了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了。   毕竟我是个男人,你娶我的话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   李珏想说这原因很复杂,不是沈竹想的那样,他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沈竹。   但是没等李珏说话,沈竹又继续自以为通情达理的说:“所以我非常体贴的愿意充当你和我妹妹之间的媒人。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像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满汴梁城找不到第二个,我可舍不得让给外人。”   李珏:“……”   所以到头来是你沈竹单纯的很,根本没对他动过心。   肮脏的是他李珏,竟然对寄住在自己家的弟弟动歪心思。   是这个意思吗?   李珏是纯不是蠢,他要再不知道沈竹捉弄他,他就原地爆炸吧。   李珏生气了。   是的,整个汴梁城还没有人见到过李珏生气,而沈竹仅凭一己之力成功作了个大死。   他欺骗了一个纯情少男的心。   传统重礼的李珏难得萌生出的一点叛逆的幼芽被沈竹成功地捏死了。   周端数着沈竹打赌输给他的钱,一脸不解地问:“小竹子,你都快要赢了,为什么突然作死啊?”   周端难得看见一向厚脸皮的沈竹脸红了,对他没头没尾地放了句狠话:“闭嘴!数你的钱去!”   作者有话说:   注:周端的条子出自《西厢记》,原句:打扮的身子儿诈,准备着云雨会巫峡。   只为这燕侣莺俦,锁不住心猿意马。   周端没文化,写得乱七八糟。 第12章 那是我们的孩子   这一夜沈竹睡得并不好。   他昨夜看了不少从刑部调来的卷宗,直到天泛白了才歇下。   过去的事情处理的很干净,沈竹并没有从其中发现什么蹊跷,反倒不自觉的想起许多过去的事。   等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竹坐起来,望着周围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哦对,他已经搬到李珏家了。   虽然沈竹对外没有表现出来和从前的区别,但其实他的身体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除去腿伤以外,曾经在军队中也受过不少旧伤。   早年在军旅中的时候,挽弓射雕、飞鹰走马的什么没干过,打起仗来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也能熬住。   而现在光是起床恢复清醒,都要花费许久。   好在沈竹已经习惯了。   他一边慢慢恢复意识一边摸索着起床,用清早没回过力气的身体勉强地蹭到轮椅上。   沈竹不喜欢不熟的人服侍,李珏就没给他安排。   比起有生人服侍,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这样没人会看到他费力的样子,他也就不用装得很轻松。   近日的天气都好,院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傻嘟嘟地开了一串又一串。   沈竹闲来无事,就转着轮椅移到窗边,想晒晒太阳赏赏院子里的景色。   可是刚一打开窗户,李珏那张阴鸷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沈竹面前。   沈竹“啪”的一下就把窗户拍回去了。   “李识玉你有病啊!”画面太过惊悚,还没清醒的沈竹一时半会缓不回来,“大早上趴别人家窗户抽什么风?”   李珏幽怨的声音从窗外飘来:“沈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   什么……   沈竹的眼睛渐渐睁大。   大脑才接上线的沈竹终于想了起来,今天他们要去面圣谢恩!   “给我一盏茶的时间!马上就好!”   沈竹对窗外喊了一句,转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他压箱底的官服。   他放了皇帝鸽子,他可真牛逼。   这李珏都没把他叫起来,真他妈是真爱了。   沈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官服一边想,明天外面的话本会传成什么样?   会不会变成他沈竹恃宠而骄,和权臣勾结在一起之后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然后皇帝就可以借此由头把他们全家都砍了。   沈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完衣服,开门出来之后,李珏还在院里等着,倒是不忙不慌的样子。   李珏就站在他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抬头看着树梢,好像在找着什么。   一棵树有什么可看的?   沈竹也抬头去看那个棵树,不算是老树,但长得不错,花开得旺盛。   夜间入睡的时候,也偶然能嗅到桂花的香味。   但这桂树也没好看到足以让李珏看这么半天吧?   一阵秋风吹过,黄白色的桂花慢悠悠地落到李珏的头顶。   一时间,旧景犹在。   沈竹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才恍然明白,李珏应该是在找过去的事。   这棵树是当年他们一起栽的。   那阵子他们还都小,懂事得再早也有吵起架来谁也不理谁的时候。   这时候如果不得不和对方说话,又拉不下面子,他们就会把要说的话写在绸带上,再挂在树上。   对方就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解下来看,再悄悄把要回的话写下来挂在树上。   周端那时还嘲笑他们,说他俩加起来都没有三岁,只有小孩才那么吵架。   再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两个人吵的少了,就会写点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体己话挂上去,给对方留着。   沈竹脸皮厚,什么话都敢当面说,反倒没怎么写。   李珏脸皮薄就没少写了,当时挂了满满的一树,全都是李珏留给沈竹的。   沈竹看着半仰着头的李珏。   阳光从李珏的侧脸照过来,照得他的皮肤格外的白,白到无暇。   带着秋露的桂花擦过李珏的鬓角,好像把李珏的头发都沾湿了,显得李珏的鬓角更黑了。   一瞬间,沈竹想起来李珏写给他的词:   “春日游,香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一切如昨。   恍惚间,沈竹误以为他还是那个“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的沈竹,而李珏还是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李珏。   他们谁都没变。   李珏似乎是察觉到沈竹出来的动静了,收回神色看向沈竹。   沈竹一看李珏那张神色阴鸷的脸,心里那点旖旎立刻烟消云散,笑着跟李珏打了个招呼:“早啊。”   李珏点了点头,没说话,面无表情地向沈竹走来。   他要干嘛?   难道李珏终于是等得不耐烦了要过来给他一巴掌泄泄气?   沈竹觉得自己又犯蠢了。   他怎么能认为李珏是在想过去的事呢?也许李珏现在正在后悔为什么没把树砍了,也许他明天一早起来,这棵二十多年的小桂树就没了呢?   那他这样简直就是残害了一株生命。   李珏离他越来越近,沈竹看着李珏阴沉的脸一个紧张,脱口而出道:“阿珏!那是我们的孩子,不要轻易杀了他!”   脸色本来就不好的李珏脸色瞬间更阴沉了,“你是把脑子睡糊涂了是吗?”   沈竹:“啊?你不是要把那树砍了吗?”   “我好端端的砍它做什么!”李珏显然是被沈竹的脑回路折磨疯了,向沈竹伸出手去。   完了,李珏最终还是要对他动手了。   尽管李珏之前没打过他,不代表之后不会。   沈竹一脸惊恐的拼命往后缩,李珏伸半天手伸不到,脸色更阴沉了。   到最后,李珏终于忍不住低声喝了一句:“别动!”   沈竹不动了。   他眼睁睁看着李珏苍白的手指如愿的擦过他的脖颈,但仅仅只是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原来是他出门太着急,衣襟没理好。   李珏只是帮他理理衣服。   那为什么脸色会像要杀人一样啊!   接着,可能是被沈竹刚刚的表现误导,李珏好像是担心沈竹面圣害怕似的,安慰性地捏了捏沈竹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别怕,我在。”   沈竹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   沈竹这才看清,李珏今天穿的竟然不是亲王服,而是官服。   都是紫色。   除了配饰,两个人的衣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算什么?   沈竹撅了撅嘴,抬手把李珏头上的桂花花瓣拿了下来。   还粘在食指上,在李珏面前晃了晃:“怀王殿下,怕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李珏神色没变,摘下沈竹食指上的花瓣,反手贴到了沈竹脸上。   一反常态的没接受沈竹的挑衅,还帮沈竹把轮椅推到了马车边上。   沈竹正要夸奖李珏今天真是出息了,李珏就一把把沈竹抱了起来,要把沈竹抱上马车。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是吗?   沈竹誓死不从,像条蛆一样拼命扭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上去!”   他这要是被李珏抱上去,他的股还会继续跌!   他涨点股多么不容易!他的股要是跌了,李幼卿又会拿着李珏是攻的话本来闹他眼睛!   沈竹死命挣扎,李珏看着格外抗拒自己的沈竹火气不由得冒了上来,“再动把你扔下去!”   沈竹流泪了。   这是什么发言啊,他是进入什么霸道王爷的话本里了吗?   他是不是要夸奖他一下,这回是抱的不是扛的了?   他都怕过几天常威会当着他的面来一句:“好久没见过少爷笑了。”   作者有话说:   注:春日游,香满头,陌上谁家少,足风流。   (原句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韦庄《思帝乡》   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   (原句: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李白《少年行》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乐府白石郎曲》(出自别处的说法也很多,我也不确定,总之知道这不是我写的就好。   ) 第13章 朕许久不见你了   马车一路不停,顺顺当当地到了宫门外停下。   这次李珏倒是没拂了沈竹的面子,稳稳当当地扶着沈竹下了轿子坐回轮椅上。   沈竹抬头看了看宫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映着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沈竹对现在的皇宫,并不是很熟悉。   自打新帝登基以来,他很少入宫,可以说是连朝都不常上,就连俸禄一年到头都领不了多少。   除了遇上像年终拜贺这种不得不入宫的事,平时沈竹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更别提像今天这样和皇帝面对面地寒暄一下。   皇帝怕不是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忘了。   不过按当下这个情景,他总是要见皇帝一面的。   皇帝对沈家到底是什么想法,他还是亲自探探口风比较放心。   正当沈竹调整好心态打算用力转动轮椅的时候,轮椅却自己往前动了一下。   不知道李珏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抬手推动了轮椅。   这意思是要帮他。   李珏今天怎么这么好?   沈竹惊讶地回头看了李珏一眼,李珏脸色还是一如往常,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有人给白推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沈竹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怀王殿下的服务。   李珏没让护卫和随从跟着,就他们两个人。   像这种在宫里没人跟着的情况下,通常都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的。   但是李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沈竹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慢慢走。   这时的秋风不冷也不急,不紧不慢的扶过鼻尖,带着一股秋天的清爽,一瞬间竟有一种静好的感觉。   李珏帮沈竹推着轮椅,沈竹省下了力气,也多出了闲情逸致去赏赏宫里的景致。   宫里的景致大抵是没什么变化的,过十年二十年,可能就是过一百年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一样的香榭亭台,一样的楼阁宫阙,连回廊的曲折的方向都一样。   要说变得可能就是被重新漆上红漆的旧年划痕,或者是池塘里年年都被更换却年年都长得一样的锦鲤。   又或者是能从端倪间看出几任皇帝们的不同。   先帝性子虽然软弱怯懦,但包容和善,那时往来穿梭的宫女侍婢们脸上各个都是笑着的。   现在的这位皇帝倒是不软弱,强势干练,也凶狠多疑,走个三两步就能看见一队侍卫列队而过,整个皇宫的人都绷着脸低头走路,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似的。   景色是没变,整个皇宫的环境却变得截然相反。   许是皇帝也知道自己表现出来的性子太过多疑,想把自己伪装的温和一点。   便没有和沈竹李珏约在殿里见面,而是选在花园里的一个水榭。   两个人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那了,在教小皇子射箭。   公公上前帮两人传了话,皇帝见两人来了,非但没把小皇子交给宫女,反倒是熟络的冲二人招了招手,让他们上前。   那意思是把沈竹的要行礼都省了。   沈竹自小就不太守礼节,次次进宫都不太老实。   但那时先帝包容,又喜欢沈竹这种聪明的孩子,就由着沈竹去了。   皇帝现在这样不用沈竹行礼,是在顺着沈竹的意,有意和沈竹示好。   可现在沈竹已经不小了,他不能再承皇帝这个情,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上前。   他本能的反感皇帝的熟稔。   这么多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明明各自都心怀鬼胎,偏要装得无视发生一样。   表面越是和善,显得就越是虚伪。   但皇帝依旧是皇帝,沈竹也就只能腹诽一下,又不能表现在脸上。   就在沈竹不情不愿地准备应付老皇帝时,一个紫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珏不露声色地往沈竹前面站了站,替沈竹接了皇帝的寒暄。   沈竹愣了一下,李珏这是在帮他回皇帝的话?   沈竹抬头看向李珏,一眼就看见了那副笑得毫无瑕疵的表情。   他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什么替他挡话,这分明是着急讨好皇帝。   沈竹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明明刚才还一脸阴沉,一见皇帝笑得立马就跟朵花似的。   这脸变的,怪不得能当权臣。   李珏从小是被贤王这种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只要他想,举止绝对可以得体到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因此李珏的笑容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不会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勉强。   眼睛里都敛着光,好像那就是他由内而发的笑容。   哪怕沈竹知道李珏内里是个狗屁货色,但是看着李珏这个笑容,沈竹还是会在一瞬间有被骗的感觉。   他总会一晃神的误以为,李珏还是那个纯良敦厚的李珏。   不过晃神也就一瞬,沈竹更清楚,从前的李珏这么笑的时候,是真的会把整颗心毫无保留的掏出来。   而现在,李珏这么一笑,大多数都是动了老谋深算的心机。   也许他表面是笑着的,背地里已经怎么盘算着捅人一刀了。   沈竹闭了闭眼,把自己那点神思收了回来。   李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李珏了,现在的李珏满心的都是权力。   他真想问问李珏要那么大的权力做什么?   每天蝇营狗苟机关算尽的活着,被满朝的糟心破烂事烦着,不累吗?   沈竹的问题很多,但他一句都问不出口。   他都能想到,他一问,李珏就又会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嘲笑他,保不齐再顺路发个疯。   他懒得讨那个嫌。   但是今天李珏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李珏看起来并不想和皇帝多说话,草草谢了恩,就想带着沈竹离开。   可是皇帝本人又似乎不想让他们两个走,好像是有事要说,又不肯直言,两个人绕着弯的虚与委蛇。   沈竹就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演。   他并不着急走。   虽然他不想应付老皇帝,但今天来就是为了探探皇帝口风的,总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有的是时间看两个人在这演。   终于,两个人兜兜转转了好久,皇帝终于把话题落到了沈竹头上。   皇帝虽然是在和李珏说话,但目光已经看向了沈竹,装作慈祥地笑出一脸褶子道:“朕还在想,识玉今日下朝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原来是去接怀直了。”   准备探口风的沈竹一下被皇帝口中突如其来的一句李珏引开了注意力。   李珏是特意回来接他的?   那一大早李珏在他窗边,也是在等他?   一想到这个,沈竹一瞬间不知道是该责怪李珏还是该偷偷开心。   特意回来接他做什么?派个跑腿的传一声不就好了。   而且既然都匆忙回来了,直接把他叫醒就好了,还用等着他睡到自然醒?   本来要应付皇帝的沈竹心里蓦地就静了下来,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偷偷看了一眼李珏。   李珏的笑容和刚才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莫名其妙的,沈竹从李珏身上读出了一种……焦急。   刚刚李珏和皇帝说的话沈竹都在听,无非就是谢恩的客套寒暄。   李珏在不焦急什么?   皇帝却没给两个人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向沈竹招招手,继续道:“朕也许久没见你了,来,让朕看看。”   沈竹只好勉强的笑了笑,依言上前。   作者有话说:   本周五至下周三每晚11:00更新   感谢大家支持!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投个海星留个评论吗?这对我很重要啦!   爱你们啾咪~ 第14章 微臣与怀王伉俪情深   沈竹不用像李珏装得那样得体。   因为沈家明里暗里都是老皇帝眼里的一根刺,疏离是常态。   要是沈竹表现得太乖巧了,老皇帝反倒要起疑心。   老皇帝似乎是想和沈竹寒暄一些过去的事,顺手把小皇子的弓递到沈竹手上,笑着拍了拍小皇子的肩,如话家常地道:“让你怀直哥哥教教你,你怀直哥哥当年可是没金铩羽的少将军,百发百中。”   沈竹看着那个小皇子,那个小皇子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小皇子模样清秀,眉眼间看得出有几分清灵聪慧,许是一个爹的缘故,和李幼清有些像。   沈竹认得这个小皇子,他是皇帝的小儿子,李构。   十年前,当今的皇帝还只是个献王的时候,品级还比贤王低了一级,沈竹在王府的时候见过李构几次。   不过那时候李构还只是个穿开裆裤是小屁孩,应该不记得他。   那时候的李构就已经初显聪慧,比同龄人聪明。   果然,李构长大后,皇帝最喜欢的也是他,甚至有了立李构为太子的意思。   好端端的,皇帝把宝贝儿子领到自己面前做什么?   他不相信皇帝真的是让自己教小皇子射箭。   他沈竹一个罪人,怎么配教这个小皇子。   沈竹心里暗暗笑了一下,低下头,双手把弓举过头顶,敛了锋芒谦虚道:“陛下过誉了,微臣许久不曾碰这些东西了,早已手生,又怎好脏了小皇子的眼。”   刚刚还平易近人的老皇帝看了沈竹一眼,沉下了语气道:“怀直,你太紧张了。”   说完又拍了拍沈竹的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再次回忆起当年的事,“朕现在还记得,当年你在一众文臣武将间一箭中头筹,少年英姿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沈竹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怀疑皇帝是故意来气他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他腿断了还不够惨是吗?非要用当年的事来刺激一下他。   沈竹好像明白皇帝对沈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了,皇帝今天是要活活把他气死。   简单,且粗暴。   沈竹尽力让自己笑得毫无破绽,谦卑道:“微臣少不更事,陛下见笑了。”   沈竹不想提过去的事,皇帝似乎也觉得再提下去没什么意义。   便把沈竹双手举着的弓收了回来,换了个话题。   “西北又起战事了,南蛮也出了骚乱。”   皇帝拿了一支箭,瞄向远处的靶子,问沈竹,“你怎么看?”   话音一落,箭就射了出去。   可惜箭矢擦过靶子,落在了地上。   此时,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李珏一听这话微微动了一下,直接握紧了拳,抬眼看了看皇帝,似乎是想说什么。   最终却没说,又缓缓把手松开了。   一直盯着皇帝的沈竹没注意到李珏细微的动作,只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总算搞清楚皇帝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原来是要打仗了,怪不得突然想起了沈家。   要是先帝,肯定立刻赔款和亲。   不过现在这位皇帝,怕不是两方都想战。   但若是两方同时开战,于大齐来说,腹背受敌的处境又实在是危险。   所以皇帝才频频提过去的事,看来是想重新用沈竹。   果然皇帝接下来就道:“当年兄长点你做枢密使你就不肯,现在也依旧不肯吗?”   枢密使,文官掌军权,有调兵权无统兵权,直属皇帝。   这样的官职通常会与许多部门的利益勾连。   沈竹是真的不想在京城党派之间周旋。   况且看皇帝的意思,现在是用着沈竹,那用完了呢?   只要沈竹动了权,战事过后皇帝随便找个什么由头都能把他砍了。   这样既平了战乱,也绝了后患。   真不愧是他们的好皇帝,一箭双雕。   沈竹看明白皇帝的算盘后,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   这破事谁爱去谁去,他可不去。   但是以沈家现在的状态,他又不能直言拒绝。   沈竹的眼睛转了一圈,正巧看见了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李珏,突然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道:“承蒙皇上厚爱,但微臣已身为人妇,只想相夫教子。”   心中正在想着怎么帮沈竹推掉这事的李珏突然被提到,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坐在位子上的皇帝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身为人妇……   相夫教子……   他可真敢编。   要不是在场的两人知道沈竹是什么货色,没准就信了。   显然沈竹本人也知道单单这种言论是打动不了皇帝,也气不到李珏的。   所以他假装害羞的一掩面,漏出两个发红的耳朵,大言不惭道:“而且怀王殿下对微臣非常喜爱,夜里缠着微臣不睡,白天缠着微臣不起,十分黏人。”   李珏:“……”   皇帝一脸嫌弃的皱起了眉。   沈竹可能觉得劲还不够大,厚着脸皮继续道:“这不今天,都是因为怀王殿下,微臣才起晚了。   想来日后,微臣也是没什么时间能处理军务的。”   皇帝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说完这些,沈竹还从指缝间冲李珏眨了眨眼睛,要李珏应和他,帮他打掩护。   原本脸色就不好的李珏,现在整张脸直接红了。   沈竹看李珏气得脸红更开心。   被李珏打压这么多天,他终于能反过来捉弄李珏一把了。   他不怕李珏不帮他,他要是接了枢密院的兵权,李珏在朝里的权力会被狠狠地削下去一大块。   想护着自己的权力,李珏必须帮他。   一面能成功的回绝皇帝,一面又能气到李珏。   他这也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了。   然后,沈竹就成功地欣赏到李珏一边顶着一张发红的脸一边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咬着牙和皇帝认下:“是微臣执意缠着王妃。   微臣不知轻重,还请陛下责罚。”   沈竹也马上附和道:“微臣与怀王伉俪情深,陛下已经赐了婚,还请陛下成全……”   “停停停……”皇帝终于受不了了。   这是两个什么玩意。   他儿子还在呢!就莫名其妙地听了这么一大堆混账话。   皇帝的本意是想让儿子看看早年京城中的杰出少年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一出双簧唱的。   这就是杰出少年吗?   老皇帝不傻,他不是听不出来沈竹在拐着弯的回绝他,但他实在是被这俩人的发言刺激的辣耳朵,生怕这两人再多说两句就把自己儿子带进沟里去。   他又不能发火,毕竟这两个人是来谢赐婚的恩的。   小两口来谢恩证明小日子过得挺好,他要是发火就打了自己的脸。   皇帝真不好当。   “下去吧,下去吧。”   老皇帝扶着额头,妥协了,频频摆手示意二人可以退下了,“改日再议,改日再议。”   他年纪大了,经受不住这些刺激的话。   作者有话说:   沈竹:他气得脸红了   李珏:脸红,开心,害羞   (感谢大家支持!喜欢的话希望可以点个收藏留个评论投个海星!爱你们,啾咪~) 第15章 相夫教子   望着沈竹默默离开的背影,皇帝看了良久,似乎是在想什么,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小皇子先退下了。   一旁的侍中误以为皇帝在为沈竹的事情苦恼,斗胆建议道:“臣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何不一道圣旨颁给沈小侯爷,这样沈小侯爷就断断没理由拒绝。”   皇帝冷漠的瞥了一眼侍中,摇摇头看向远方:“你不懂。   不用圣旨,过不了几日他自己就会答应。”   侍中不解,老皇帝问侍中:“你知道当初怀直为什么要去西北军营里吗?”   这个他倒知道,但他不敢说。   说是厌恶皇城勾心斗角?还是想要巩固沈家在西北的势力?   显然说哪个都不对。   “躲避纷争是为自己,建功立业是为宗族。”   皇帝知道侍中为难,自顾自地道,“沈怀直不一样,他只是单纯的少年心傲,一身报国志。”   是的,只是赤胆忠心,一身报国。   当年沈竹回绝了先帝授予的官职,留下“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豪言壮语,纵马去了漫天黄沙的西北。   国家大事在前,除此之外都是周身小事。   皇帝一直都了解沈竹,他也一直相信沈家的忠心。   但他更清楚,沈竹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大齐。   可当皇帝的不需要这种人才。   所以他即使欣赏沈竹的才华,但却不能毫无芥蒂的重用沈竹。   “这是国家大事,怀直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耽搁的。   别看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骨子里比谁都倔。”   皇帝年纪大了,在花园站了一会就累了,慢慢往回走,让侍中跟在身后,“刚才你也看见了,他是会绕弯子的,只是不屑。   他用尽圆滑世故的招数,就为了守住自己的不世故,有没有趣?”   沈竹就是那种人,认准了的事不用人劝就去会做,不想做的事天王老子来劝都不好使。   他心中有自己的估量。   而另一边,心中有估量的沈竹正在遭受李珏惨无人道的折磨。   从皇帝那一出来,沈竹立刻就得意忘形了,一脸骄傲的和李珏炫耀:“哈哈哈我是不是聪明绝顶,你看皇上的脸色哈哈哈,我这一石二鸟真是绝……”   然后他才注意到李珏阴沉得要发黑的脸。   沈竹:“……”   他忘了,第二只鸟正在他边上呢。   李珏现在真说不出来自己是生气还是开心。   他是不想让沈竹见皇帝的,但是他权力再大也没大到可以让沈竹领完旨不来谢恩的地步,沈竹本人还是要来的。   所以他原本打算带沈竹见皇帝一面就把沈竹带走,免得皇帝把战事透露给沈竹。   沈竹已经离朝很久了,战事的消息也捂得很严,只要没人有意和沈竹说,沈竹是不会知道多少的。   顶多就以为是西北常见的小摩擦,不会担心。   李珏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幼稚,沈竹早晚都会知道,但是他就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他想让沈竹,好好的。   不过看样子皇帝也是做好了要重用沈竹的准备,抓住今天谢恩的机会,打了八百个来回的太极,到底把这事告诉了沈竹。   李珏当时就炸了。   皇帝把战事告诉沈竹就算了,还把沈竹扔到他管不着的枢密院去。   他恨不得把沈竹直接扛回家,让那个老皇帝自生自灭。   但他不能,他要在皇帝面前给沈竹留个面子。   李珏当时极力忍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装不下去了。   可他没想到,沈竹竟然眼珠子一转,拒绝了皇帝。   还是用了那么荒唐个理由。   气得要发疯的李珏听了沈竹的拒绝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气不起来了。   沈竹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会想一些不走常路的点子。   明明骨子里倔得要死,偏偏拒绝人的话都不是直言直语。   他总是能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沈竹不仅想歪点子的方法和小时候一样,张扬肆意的性格也和小时候一样。   即便这些年学乖了不少,但是稍微尝点甜头,还是会立刻沾沾自喜。   就从刚才拒绝老皇帝的借口来看,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沈竹还是欠收拾。   李珏故意吓沈竹,弯下腰语气带着威胁地质问沈竹:“相夫教子?”   不知道李珏在想什么的沈竹脊背一凉,本能的往轮椅里缩了缩。   李珏冷笑了一下,继续问:“十分黏人?”   沈竹两眼一黑。   他现在装晕得救的可能性会多大?   可能性为零吧。   李珏肯定会用一盆凉水把他泼醒了继续折磨他。   沈竹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李珏抬手搭上自己左耳的耳垂,危险的眯起眼睛:“沈竹,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动你只是我不想,你要是把我逼急了……”   说着李珏威胁性地捏了住沈竹的耳垂,语气充满了警告,“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夜间不睡,白天不起。”   李珏是在威胁他,但沈竹能明显感觉到耳垂上李珏的手指,稍微有点凉,还带着薄茧,有些粗糙,刚好摩擦在他耳朵最细腻的那块皮肤上。   李珏似乎很喜欢他的耳垂,每次威胁他的时候,总会像玩什么好玩的东西是的对着他的耳垂捏来接去。   不自觉的,沈竹的脸又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或许在他心里,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都只是为了气李珏。   可能他也有一点点期待……   李珏似乎也感受到了沈竹的不对劲,正要发现出什么端倪时,突然一个路过的官员道:“怀王殿下!”   沈竹惊了一下躲开,生怕被其他官员撞见这种事。   但李珏好像根本不怕,气定神闲地放下手,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转身和那个官员交谈。   那位官员看年纪也不是老官,与沈竹不大相识。   又是知道沈竹与李珏不和,便无所顾忌地开口便道:“怀王殿下,近日户部物色了几个漂亮的孩子,过几日给你送到府上去?”   “咳咳咳。”   还在沉浸在暧昧心境中的沈竹差点没一下被口水呛到。   他们这还没成礼呢!就已经有人往李珏床上送人了?   沈竹明白这些官员怎么想的。   李珏这个权臣很奇怪,勾结一把子官员吧不图钱也不图色,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像个没有缝的鸡蛋一样油盐不进,一群巴结他的官员想送礼都不知道送什么。   这一听说李珏要成亲,一群官员们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怀王殿下是喜欢男人啊!   然后这帮官员就立刻四处搜罗漂亮的男孩子,清一水的调教好,就差排着队给李珏送到府上了。   道理沈竹都懂,但是、但是……   沈竹也但是不出什么来,他和李珏就是互为利益结的婚,他有什么理由管着李珏?   可他就是有点生气!   沈竹说不出话,只好先看着李珏怎么回应。   没想到平时男色女色都不进的李珏淡淡回了一句:“好啊。”   沈竹:???   你还敢好啊!   我还在这呢,你就当面绿我?   李珏好像全然不觉沈竹的气愤,还理所应当地对沈竹道:“王妃刚刚还和陛下抱怨本王太黏他,他应付不过来。   大人帮王妃解决了燃眉之急,王妃还不快谢谢大人。”   他谢个屁!   沈竹气得牙根都痒痒,他恨不得直接照李珏那张脸上捣一拳。   李珏当然也知道沈竹不会真打他,负手站在一边瞧着沈竹,表明了是要看热闹。   行,李珏不是爱看他热闹吗?   沈竹潇洒不羁地往轮椅上一靠,一抬下巴,挑衅十足的问那个官员:“大人婚姻是不是特别不幸福?”   原本是来巴结怀王的官员,冷不丁的听到这个问题有点不知所以,一脸疑惑的看向李珏。   可是那官员眼睛还没瞟过去,就被沈竹厉声喝住:“看他干什么?看我!”   那官员也没想到沈竹一个看起来纨绔的子弟会有这么大的气势,吓得眼睛一下转了回来,乖乖地回:“下官敢问,王妃……此话何意?”   “何意?”沈竹冷哼一声,“婚姻幸福的话为什么还要给怀王床上送人?”   官员:“……”   官员有点迷惑,不是说这俩人不合吗,为什么沈小侯爷这醋味这么重?   难道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沈小侯爷真的是李珏的小童养媳?   沈竹不解气,继续道:“真是可怜了你夫人,大好的年华,在你身上打了水漂。”   官员更迷惑了。   骂人就算了,怎么还捎带上别人夫人了?这怀王妃真是好不讲理,在外的气势都快要压过王爷了,怀王也不管管?   那官员趁沈竹说话的间隙,一脸求救的看向怀王。   可怀王殿下根本就没接那官员的眼神,压根没有管的意思。   什么两人不合,这分明是纵容过度!   那官员之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下官……还不曾娶妻。”   那官员本以为这下沈竹终于可以放过他了,没想到沈竹长眉一挑,一脸嘲讽继续道:“是吗?那你可真是太可怜了,一大把年纪连媳妇都没有。”   官员:“……”   那官员被戳到痛处,有点想哭。   “不过怀王和你不一样,他是有家室的人。”   沈竹一脸惋惜地看着那个官员,好像在看什么病入膏肓的人,“可惜的是你大概理解不了有媳妇的快乐。   本侯只能给你个忠告,再这样乱搞下去容易不行,小心找不到媳妇,生不出孩子。”   那官员已经快哭出来了。   他就来拍个马屁他容易吗?不要就不要,还咒他不行干什么?   还担心他生不出孩子,难道这沈小侯爷就能生吗?   他要是再信两人关系不好,他就一头撞死。   现在这折磨,还不如直接死了。   “行了。”   一直不说话的李珏终于开口了,对那官员道,“你也看见了。   是王妃黏本王黏的紧,又不好意思和外人说。   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人就不用送了。”   沈竹一听这话,不可置信地瞪起眼睛,张口就要反驳。   那官员拼命点头,你俩谁黏谁都好,快放我走吧。   再不走他就对怀王妃三个字有阴影了。   李珏面不改色,趁沈竹要张口之前推着沈竹的轮椅就要离开,临走前还对那位官员说了一句:“王妃着急回去相夫教子,本王就先走了。”   那位官员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脸色更难看了。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相夫教子。   教哪门子的子?   难不成沈小侯爷真能生?   坊间一窝生八个的传言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又是爱你们的一天!   啾咪~ 第16章 粉红小甜心   第二日。   沈竹的股市,崩了。   东街的赌局,炸了。   甚至炸了都不足以形容现在股市的状态,因为东街的赌局已经从赌谁攻谁受变成了,赌沈竹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沈竹一脸懵逼地坐在东街的赌场里,边上还有个叫李幼卿的小白眼狼围着他喋喋不休。   “快跟我讲讲!”李幼卿坐在沈竹旁边,使劲扒着沈竹的胳膊,十分激动道,“现在全城人都在说,说你沈小侯爷仗着有怀王的子嗣在身,仗势欺人,天天缠着怀王十分黏人。   你和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沈竹本人也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天天缠着李珏,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子嗣在身。   “等、等会。”   沈竹伸手示意李幼卿静静,生怕李幼卿一个激动过头直接过去了,“这话怎么传出来的?”   沈竹不相信是皇帝说的。   “是户部的一个官员。”   迫切想要吃瓜的李幼卿立刻为沈竹解释,“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碰见谁就跟谁说你和我哥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千万不要不长眼去给怀王妃添堵,不然下场生不如死。”   沈竹:“……”   那个遭天杀的官员!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吗?能凭空往他肚子里塞个孩子。   沈竹无奈的捏了捏眉头,把昨天的事隐去了战事的部分和李幼卿简单的说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李幼卿已经要笑到桌子底下去了,她觉得她是时候回去准备份子钱了。   不过这回不同于往日,这次沈竹没有立刻反驳嗑上头的李幼卿,反倒是看着手里的话本,一脸愁容。   李幼卿看沈竹心情不佳,也不继续开他玩笑了,凑过来问道,“怎么,最近卖的不好吗?”   沈竹这才回过神,看着李幼卿叹了口气:“不,是卖的太好了。”   李幼卿:“?”   卖的好有什么可愁的?   沈竹一脸无奈地看向李幼卿,解释道:“昨天一天就卖了五万多本。”   “五、五万?”李幼卿惊了一下,整个汴梁城总共才八万人。   “不仅如此,这五万还都是同一个人买的。”   沈竹把手里的话本举起来,指着结尾的地方给李幼卿看,“看见最后这个留言了吗?这就是那个买书的人留的。”   李幼卿拿过话本,看着那段留言:   大大的文好好看!我真的好喜欢。   最近大大出了什么事吗?已经好久没更新了,人家好担心。   求求快点更新!多更一点不够看呜呜呜。   落款:粉红小甜心   “……”李幼卿艰难的抽了一下眉毛,断断续续地问,“这是……你的狂热读者?”   沈竹扶额回道:“大概是吧。”   而且看这个措辞和笔名,沈竹心想这应该是个未出深闺的姑娘。   对不认识的人乍一花钱就出这么大手笔,多半也是个不谙世事的。   沈竹有点担心这个小姑娘,这么大肆花钱,会不会被家里责怪?而且这姑娘为自己一掷千金,他却在这里断更划水。   这么一想,他更内疚了。   李幼卿也在一旁道:“不过我也好奇,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写了?”   “还不是因为你哥。”   沈竹语气里带着一点责怪,“话本被你哥发现了,再写两次要是被他知道是我写的,我小命肯定就不保了。”   “噗。”   李幼卿一听直接笑出了声,“原来是我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   沈竹闻声丢给了李幼卿一个白眼。   “放心放心。”   李幼卿象征性地安慰安慰沈竹,“你写吧,我哥那边交给我解决。”   本来就被一掷千金砸得有些动摇的沈竹一听这话,暗搓搓地问道:“真的?”   “嗯嗯嗯。”   李幼卿频频点头敷衍道,“真的真的。”   李幼卿给了准话,想要复更许久的沈竹也终于放了心。   正要转身离开,李幼卿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换了个话题道:“对了,周正则好像要见你,我领你去?”   “嗯?”沈竹有点纳闷。   他们都这么熟了,要见面就直接见,领什么?   李幼卿耸了下肩,她也不知道周正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竹只好又坐了回去,无奈道:“那就稍微等下吧,我刚刚让来福去书局交我的最近更新的手稿了,等他回来你我一起过去。”   李幼卿知道来福。   来福是沈竹的书童,李珏把沈竹扛去的时候不让沈竹见任何人,沈竹也就一直没从沈家带来。   现在沈竹恢复了自由,便把来福叫来伺候自己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书局。   常威狗狗祟祟的走到书局门口,警惕的四处张望,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往这边看的时候,常威才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局。   不想刚一进书局,书局老板一个大嗓门吆喝道:“哎呦!贵客您来了!”   正在小心翼翼走路的常威被书局老板下了一跳,差点没直接蹦起来,立刻向老板竖起了一个“嘘”的手势。   老板见后连忙点了点头,噤了声。   常威又四处看看,确定刚刚的骚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松了口气。   常威悄悄摸摸的移到柜台边不起眼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生怕被老板以外的第二个人听见,极力的压低声音道:“这是给作者留的言,我要的东西呢?”   没想到这个老板是个不长记性的,做买卖做习惯了,噤了半天声,一张嘴还是个大嗓门,扯个破锣嗓子就道:“好嘞客官,《极道情仇》系列的最近更新,给您包好了。”   常威人都要裂开了。   他想跳起来给这老板一锤子!他谨言慎行辛辛苦苦这么半天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想被人看见他来买这些话本吗?   结果这老板一嗓子把他藏的这点底全喊出去了!   常威是真的不想被人发现他来买话本。   他来买话本,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主要还是因为他家王爷。   他家王爷最近就爱看沈小侯爷写的话本,为了刺激销量,让常威一口气买了五万本,常威直接升级成铜仁书局的尊贵客户。   但是沈小侯爷最近却不写了。   李珏问常威是什么原因,常威出去探查了一番,回来禀报道:“报告王爷,是沈小侯爷怕再写下去被您发现,所以封笔了。”   李珏淡淡道:“哦,是吗?”   常威没想到,他家王爷听了非但没生气,还扬起了眉毛,笑了。   这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果然,随后李珏就转手写了一封信交给常威,让常威交给书局老板当作读者留言印出去寄给沈竹。   常威接过信,看着信纸上长篇大论的催更和“粉红小甜心”的落款,眼睛疼了一下,不禁在心里为沈小侯爷默哀。   他家王爷,夺缺德吧。   就这样,常威就担上了买书和留言的两大重任。   他家王爷天天买天天留言,他就要天天来。   可他是个正常男人,怎么能总是来买这些断袖分桃的话本?万一有一天被人发现了,肯定会立刻被误认成断袖的。   这可不行,他还没娶媳妇。   于是,常威每天都偷偷摸摸地来,生怕被别人发现。   由于他十分谨慎,这几天都过的安然无恙。   但是刚刚老板的一嗓子,打破了他的平衡。   因为他一转头,看见柜台边有个书童模样的人似乎被老板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正在看着他。   只见那个书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书,然后又看了看他,接着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刚刚想跳起来锤老板的常威直接炸了,一嗓子吼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买话本吗?”   那个书童似乎没想到常威的脾气这么大,好像被吓到了似的,缩了一下脖子,移开了目光。   常威把书塞到怀里,确定从外面看不出他买了什么,才气鼓鼓的走了。   而那个书童目送着常威的背影离开,直到常威出了门看不见了踪影,那个书童才收回目光,对着老板笑道:“老板,给您送我家公子的手稿来了。”   老板见到那个书童笑了,接过手稿,乐得见牙不见眼地道:“来福啊,你家公子终于动笔了,不然写的都赶不上卖的。”   来福客气的笑笑,道:“托老板的福。”   “嗐,托我什么福。”   老板把银子交给来福,指着门口道,“看见刚才出去的那位爷了吗?托他的福吧。   一次订五万本的就是那位。”   来福收过银子的手僵了一下,更惊讶了。   原本他刚刚看见那个男人买他家小侯爷的话本就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买了五万本的那位也是他。   他家小侯爷果然文采斐然,就连一个七尺男儿都对他家小侯爷的文采如痴如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非常感谢!爱你们啾咪~ 第17章 见面要叫怀王妃   来福回来以后,原本想着要不要把今天在书局发生的事和他家的小侯爷说,但是他家小侯爷似乎要忙其他的事,接过银子就让他推着去别的地方。   来福一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把这件事咽下了。   随着李幼卿的脚步,沈竹在酒馆的一间包厢内见到了周端。   沈竹正想问周端有什么事,没想到周端一见沈竹,立刻跪下,举手加额行了个跪拜大礼,郑重其事道:“卑职拜见怀王妃!”   “……”沈竹,“你脑子被驴踢了?”   周端闻言翻了个白眼,掸掸身上的灰不情不愿的起身道:“问你男人去。”   李珏又发了什么疯?   周端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似心平气和的地对沈竹缓缓道:“前天,我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   结果你家亲爱的怀王殿下突然叫人把我绑到刑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额……”沈竹感觉不太妙,缓慢摇了摇头道,“因为什么?”   “因为你!”周端原地就炸了,“因为你是怀王的人了!我以后不能再和你单独见面!也不能再叫你小竹子!”   周端义愤填膺地向沈竹控诉李珏惨绝人寰的操作:“我以后见你必须要有第三人在场,见面要叫怀王妃,行三拜九叩头的大礼。   不然他就要以大不敬之罪带我去刑部走一遍。”   沈竹:“……”   哦,原来是李识玉脑子被驴踢了。   那没事了,毕竟李识玉的脑子没有一天是好的。   不过周端冒着大不敬之罪见沈竹也不只是来和沈竹吐槽李珏的,苦水倒够了,周端也恢复正色的道:“皇帝下令让我去西北了。”   “啪”的一声,沈竹手里刚刚倒满茶的水杯的就落到了地上,白皙的手上一瞬间就落满了被热水烫出的红印子。   “小侯爷。”   来福被沈竹吓了一跳,立刻掏出手帕给沈竹擦手。   沈竹本人却就跟不知道烫似的,皱起眉问道:“什么时候说的?”   周端:“今早。”   沈竹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暗地里咬紧了牙关。   周端看沈竹状态神色不对,问来福道:“小竹子这是怎么了?”   来福低头替沈竹擦着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沈竹的神色,才低声道:“陛下让我家小侯爷去枢密院。”   周端听后也惊住了,脱口而出道:“皇上做这么绝?”   沈竹说不出话,极力稳住心绪。   这件事上,皇帝做的的确很绝。   当年西北战事惨烈就是因为京城部署出了问题,这是沈竹梗在心里挖不去的一个结。   现在周端去西北,就算是为了不让周端重复自己的覆辙,沈竹都必须要去枢密院。   所以皇帝这是在变相逼他。   逼他不得不去。   可最让沈竹心寒的是,皇帝逼他的筹码,是他的忠义。   能做出这个决定,说明皇帝非常了解沈竹。   沈竹若是不忠,就可以毫不动摇地看着西北战火连天;沈竹若是不义,周端去西北的命令也影响不到沈竹分毫。   想要这个决定生效,赌的就是沈竹的忠义。   所幸,沈竹足够忠义。   所以,皇帝也能如愿的拿沈竹的忠义做要挟。   真是……   沈竹自嘲的笑了,他觉得自己昨日夜间的辗转反侧就像个笑话。   昨日沈竹从宫里回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脑袋里不受控制的去想西北的战况怎么样了,去想如果是他应该怎么部署安排。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抹不去也忘不掉。   例如沈竹,他生来就属于西北,属于战场。   即便是蛰伏十年,即便是他知道应该拒绝皇帝的要求,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夜间沈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双腿健全驰骋疆场,梦见自己拜官封爵成功而归,梦见李珏候他归来倾盖如故,每一件事都好得足成佳话。   然后仅一瞬,刀光剑影,他就又梦见了西北那场战争中死去数万战士的脸,梦见先帝要他班师回朝的圣旨,梦见立于皇帝身侧一脸冷漠地李珏。   沈竹蓦地睁开眼,猛地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静下来,沈竹才察觉到这是一个梦,一个萦绕在心头十年的噩梦。   他每次做这种梦醒来浑身都会浸满了冷汗,甚至连已经痊愈的腿,都微微的发痛。   沈竹看了看窗边朦朦胧胧的月亮,他知道,他装了十年的不求上进,终究是装不下去了。   这个枢密院他必须要去。   为了死无全尸的西北数万将士,为了平定西北数十年的骚乱,为了洗刷他少年折腿的不甘,他是他最后的机会。   其实皇帝也知道,不用拿周端逼他,沈竹也一定会去。   但皇帝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敲打他,让他知道,不要再像十年前一样抗旨不尊,必须要乖乖听话。   沈竹摇摇头,笑了。   不愧是他们的好皇帝,真是把帝王之术玩得淋漓尽致。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一副做派,和先帝简直是如出一辙。   周端似乎也知道沈竹一定要去,于是提前给沈竹透了一个口风。   即便周围没有人,周端还是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沈竹说:“小竹子,这事御史台估计也要掺上一脚。”   御史台,职责是监察百官,说白了就是给皇帝打小报告的。   沈竹想了想御史台的那个大夫,就觉得周端应该自信点,把估计去了。   他用小脚趾头想都知道,御史台肯定会来烦他。   御史台本就不提倡让沈竹去枢密院,更别提让和沈竹熟悉的周端去西北了。   在朝堂上,和李珏勾结的官员认为沈竹和李珏不合,处处提防着沈竹。   而像御史台这种和李珏对着干的官员,又因为近些年沈竹的骂名,认为李珏和沈竹蛇鼠一窝,没事就参沈竹本子玩。   尤其是御史台的彭泽,前几天朝上参沈家的本子就是他递上去的。   那个彭泽本性不坏,但是个出了名的死教条,打心眼里看不上沈竹。   彭泽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有文采。   但是和沈竹这种花里胡哨的文采不一样,彭泽重论理批判,行事一板一眼的。   他认为将领应该忠君交权,削武官权力的提议就是他提的。   他还认为国家更不该发动战争,劳民伤财,是个标准的主和派。   像沈竹当年抗旨不尊,执意攻打西北边疆的做法,一直被彭泽所不齿。   他和沈竹从观点上就不是一个路数。   不过沈竹理解御史台,从情理上来说,御史台的担心也没错。   沈竹一旦和李珏勾结到了一起,周端再驻军西北的话,那李珏在整个朝中的势力几乎可是说是万人之上了。   这么一想,沈竹活了二十多年,竟然没有一个党派相信他是好人。   他不免觉得,自己混得有点惨。   “对了。”   周端看沈竹操心上任的事,问道,“这事,李识玉怎么说?”   怎么说?肯定是不会让他去。   一想李珏沈竹就头疼。   枢密院本来就不归他管了,再落到自己的死对头手里去,李珏不得气炸了?   昨天从宫里回来,李珏就一口气在院子里上了三十把锁,直接把沈竹锁了一晚上,生怕沈竹跑去上任。   要不是今天沈竹软磨硬泡地说动李珏,说不准沈竹又要开启了他漫长的门禁生涯。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李幼卿,此时终于开口了。   李幼卿走到沈竹身边,少见的没有了玩笑的神色,思索了一番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嫂子,其实我哥不让你去,不是因为会被分权的关系。”   在政事上,李幼卿一直很难开口。   一来是她的确不太懂,二来也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儿。   她无法站在任何一个立场上,理直气壮的发言。   但是李珏和沈竹的事上,她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李幼卿看着沈竹的眼睛,意有所指:“嫂子,当年沈家的罪名是抗旨不尊,就算免了死罪,活罪也是难逃。”   沈竹听了这话,食指微微一动。   “可是沈家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甚至还留着老侯爷的爵位,不仅仅只是因为沈家这些年低调行事。”   这些事李珏从来不让李幼卿往外说,但是到了现在这个份上,李幼卿免不得要多说两句,“嫂子,我想,你比我更知道我哥是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你是可以和我哥谈谈的。”   沈竹沉默着,没说话。   被烫红的手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才察觉到有些疼。   他不是不知道李珏的为人。   这些年他怀疑过,探查过,也询问过。   但李珏把自己藏的太好了,他什么都查不到。   每次李珏都会向他泼一盆冰冷的水,把他那难得产生的一点希望的火苗,浇灭得稀巴烂。   包括前些天,他仍在怀疑李珏和他成亲的原因。   但李珏只冷漠地给了他“因为子嗣”的四个字,再次把他的希翼打回原形。   沈竹看了看自己的腿,心中有些难受。   他的腿伤和过去的事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忽视的龃龉。   每一次,他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暂且搁下过去的恨,想和李珏好好谈谈,但是李珏总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拒绝他,把过去的事闷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或许事情好就好在,沈竹这个人韧性特别强,从小到大字典里就没放弃这两个字。   李幼卿今天这么一说,沈竹又恍然想起了昨天李珏下朝接他回来的事,过去的桩桩件件草灰蛇线的串联起来,那些在沈竹心底蛰伏了许久的死灰,又有了再度复燃的迹象。 第18章 他就是那个五万   当天晚上,沈竹决定再试探试探李珏,于是让来福推着,主动去了李珏的书房。   当时常威正在和李珏汇报沈竹当天的行踪,来福推着沈竹进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僵住了。   “是、是你!”来福一个激动,指着常威结结巴巴,连见了王爷的礼节都忘了。   李珏有一丝不满,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后,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常威。   常威一看来福的脸,心中惊呼:我勒个大操。   好一个冤家路窄,这小东西竟然是沈小侯爷的书童!   这要是当着沈小侯爷的面把他家王爷买话本的事整漏了,他明天就不用活了。   看沈竹这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常威猜测来福应该还没来得及和沈竹说清事情的缘由,立刻就冲来福挤眉弄眼,生怕来福把事情说出来。   可惜常威把自己生还的希望寄托在那个小傻蛋上,但那个小傻蛋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还在结结巴巴和他家小侯爷比划。   “小侯爷,是他,是他。”   来福一激动有点组织不清语言逻辑,没头没尾道,“他就是那个五万!五万!买那么多,还特别凶的那个!”   沈竹皱眉看着胡言乱语的来福,抽了抽嘴角,转头问李珏,“阿珏,能不能给这孩子请个太医?”   李珏看着手势翻飞的来福,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常威裂开了。   “我、我没疯!”来福急了,舌头打结了好半天,终于揪出来了一句重点,“他就是那个粉红小甜……”   沈竹怕“啪”的一下捂住了来福的嘴。   常威又合上了。   沈小侯爷捂来福的嘴做什么?   沈竹拉着来福离李珏和常威远一点,小声和来福道:“话本是我写的这事不能让怀王殿下知道,明白吗?”   来福疑惑的看着沈竹。   沈竹解释道:“怀王殿下要是知道,你觉得你我还有命活吗?”   来福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闭紧了嘴,严肃的点了点头。   沈竹看着嘴巴闭得紧紧的来福,点了点头,又忧愁的看着常威。   来福安顿完了,常威该怎么处理?   要想办法不能让他把这事告诉李珏。   沈竹清了清嗓子,对李珏假笑道:“我可以和常威谈点事吗?”   沈竹本以为李珏会拒绝,没想到李珏竟然格外好说话的默认了。   沈竹也不客气,拉过常威,小声道:“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我还以为是哪家姑娘。”   常威听了这话,立刻就要张嘴辩解:不是我,是我家王爷!   可是“不是我”三个字刚发了个音,常威就感觉到一个阴嗖嗖的目光跟箭似的刺刺往他脊梁骨上扎。   那是他家王爷的眼神。   他都不用回头看,都知道他家王爷的眼神是:你要敢把我卖了,我就把你砍了。   常威要哭了。   他不能卖了他家王爷,但是,他也不能承认自己是那个读者啊!   他不爱看那些断袖文学,他是一个正常男人。   他要娶媳妇的!   常威可怜巴巴地看着李珏,可李珏面无表情雷打不动,铁石心肠的眼神变都不变。   沈竹听见了常威的话,有些好奇问道:“不是你吗?”   “不是我……”常威悲痛欲绝地道,“还能是谁?”   “那……”沈竹犹豫了一下,断断续续问道,“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常威:“王妃请讲。”   沈竹让常威凑过来,附在常威耳边小声道:“我写话本这事,能不能不告诉你们王爷?”   常威第一次离沈竹这么近,他看着沈竹认真的的眼睛,闪闪发光,有一瞬间的晃神。   沈小侯爷长得的确很漂亮。   在沈竹抬手的动作间,常威还似有似无的闻到一股脂粉味,应该是去东街染上的。   这么一个男人,漂亮又不女气,怪不得他家王爷喜欢。   常威正出着神,冷不防的突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肃杀的凉意。   常威吓得回头一看,他家王爷脸黑得已经像锅底似的了!   他家王爷又吃醋了。   常威连忙收回神思,求生本能让他往后退了退,离沈竹远点。   沈竹见常威退后,又迟迟不肯答应,误以为是常威忠心耿耿,不想瞒着他家王爷。   沈竹转着眼睛想了想,把两个杏眼笑成了月牙,看起来非常乖巧的和常威谈条件道:“作为报答,我每次最先更新都先给你看。”   常威看着沈竹的眼睛,迟疑着:“卑职……”不喜欢看这种话本!   但常威的话说不出去。   因为他家王爷想要最新的,他为了李珏也不能拒绝。   沈竹又双手合十,冲常威眨了眨眼睛,撒娇道:“好哥哥,拜托了。”   常威不敢让沈竹和自己撒娇,只好欲哭无泪的道:“卑职非常开心。”   听见常威答应,沈竹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谢了谢常威,还说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挺出乎意料的,没想到你看起来粗犷,心思倒很细腻,喜欢看这种话本。”   他不喜欢……   常威在原地捂着脸,想自杀。   完了,他坐实了看断袖话本的爱好了。   会不会过几天传言就变成了他是个断袖?   会不会再过几天就会有男的来找他分桃?   他还能娶媳妇吗?   沈竹把这事解决完之后,沈竹和李珏从书房,进了李珏的屋子。   这是这么多年来,沈竹第一次进李珏的卧房。   一进门就能闻到屋内常年点着的如丝如缕的檀香,应着檀香,案边还有一串看起来就很名贵的紫檀佛珠。   沈竹有点想笑。   小时候,李珏是最坚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没想到年岁越大,越是信这些了。   李珏的屋子和他在朝中的权臣的形象不同,没什么金雕玉鐏,倒全都是文人书画一类的。   沈竹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发现卧房的案前也和书房的一样,堆满了折子。   李珏这么忙吗?   沈竹想起李珏眼底时常出现的乌青和惨白的脸,估计处理事务起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十年,李珏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李珏要这么大的权力,到底想要什么?   沈竹下意识就往李珏的床上看去,蓦地在就看见了一副在挂床头处藏得极为隐蔽的画。   是朱耷的《双雁图》   沈竹有点惊讶。   这画是沈竹从前送的,他没想到李珏还留着。   李珏也似乎是发现了沈竹在看那副画,脸色没什么变化,脚下的步子却不慢。   快步走了过去将画摘了下来收进了锦盒里。   李珏又在逃避过去的事。   沈竹看着李珏收画的动作,又想起了近日的点点滴滴。   福至心灵的,沈竹突然有一个猜想,李珏把周端抓走,是不是因为吃醋了?   既然能吃醋的话,那就说明李珏还是在意他的。   可如果在意他的话,李珏这些年和他的疏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瞒他当年的事吗?   当年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李珏收画的动作很小心,就没注意到在一旁沈竹的眼神,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地问道:“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竹收回目光,装作毫不在意道,“就是过几日是我妹妹的诞辰,我想回家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这回沈竹不再直来直去的问了,他知道直接问的话,李珏肯定会像之前每次那样拒绝他。   他这次选择慢慢试探。   他要把李珏瞒着他的那些事,一点点都挖出来。   正在收画的李珏听闻沈竹的话顿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沈竹曾经要把妹妹嫁给自己的事,脸不由得一黑,道:“不去。”   “哦。”   沈竹挑了一下眉毛,李珏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中。   沈竹也没太失落,反倒假装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看似随口一般的道,“那我和正则去了。”   这回李珏有反应了,收画的动作一停,抬头盯着沈竹,语气里带着审问的意味逼问道:“和谁?”   沈竹:“和周正则,还有李幼卿。”   “啪”的一声,李珏把画放进抽屉后,重重地关上了抽屉门,目光里多了几分杀意,咬牙切齿道,“我去。”   沈竹看着立刻改口的李珏,想到有可能是吃醋了这层原因,不自觉的笑了。   他觉得这次,有戏。   作者有话说:   常威:我不喜欢看那种话本……   李珏:不,你喜欢。   来福:不,你喜欢。   沈竹:不,你喜欢。   常威:……我喜欢 第19章 这不是我一厢情愿   第二日,去往沈府的马车上。   沈竹不停的偷看身旁李珏。   今天李珏一反寻常的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怎么看怎么违和。   虽然沈竹穿的也是红色。   不过沈竹穿红色是因为今天是自己妹妹的诞辰,图个喜庆。   况且他本来就总爱穿红戴绿的,和平日里比也看不出太大的不同。   但李珏不一样,李珏不喜欢花花绿绿,小时候穿白的长大了穿黑的,除了上朝用的官服,他就没见李珏穿过带色的衣服。   心情好了的时候,穿件带文人字画的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竹忍不住又多看了李珏一眼。   要是上次谢恩两人碰巧穿了一样的是因为官服,那这次怎么解释?   李珏似乎也是感觉到沈竹在不停的看他,终于开口道:“有事就说。”   “那我说了啊。”   憋了好久的沈竹一撇嘴,道,“你为什么总要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李珏:“……”   沈竹明显的感觉到李珏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为了给你妹妹庆生。”   “骗子!”李珏话音一落沈竹就立刻接道,“明明你昨日还不想来的,怎么今天就这么重视了?”   李珏:“……”   “还是说……”沈竹故意气李珏,“你果真是想娶我妹妹,所以才这么重视。   那我当年给你俩做媒你还不同意,原来你那么小就学会欲拒还迎……”   “不是。”   李珏一听沈竹提他妹妹就头痛,立刻开口拦下沈竹的发挥。   沈竹不再说他妹妹了,不依不饶继续问:“那是为什么?”   李珏不说话。   沈竹最不想看见李珏这样沉默不语,索性又开始在那自己发挥:“你说,你当年拒绝娶我妹妹,选择娶我。   现在又这么重视我妹妹,一天天冷落我,难不成……”   沈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珏:“难不成你觊觎我们兄妹的美貌,想两个都娶。”   “你……”李珏尽力控制住自己,不想和沈竹在这种事上多说。   “我妹妹一来,我就要失宠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和我妹妹争宠。”   沈竹却没完没了,一脸愁容的问李珏,“我是不是该想点好的,或许你会同时宠幸我和我妹妹呢?”   “……”李珏干脆闭眼懒得管沈竹。   可沈竹自己一个人在那没完没了道:“哎,这样你就能和秦天王看齐了,可怜了我们苦命的兄妹俩。”   李珏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秦天王,在历史上因同时宠幸一对亲姐弟而出名。   说着沈竹还慢慢掀起了轿帘,一脸无缘春色的看向外面,脸上的忧愁程度堪比林黛玉只身去贾母家掀开轿帘的那一幕。   看着看着还一脸悲愁的唱起来民谣:“一雄复一雌,双飞入紫宫。”   ……这句民谣唱的就是秦天王。   “……”李珏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我对你妹妹没兴趣,我也不是为了她的诞辰才穿的红色。”   听到了李珏说话,沈竹才舍得把脑袋缩回来,问李珏:“那你是为什么?”   李珏深知沈竹又开始磨人了。   面对现在的沈竹,如果不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他会闹上天。   李珏昨天批了一晚上的折子,现在困得脑袋都疼。   只想着让沈竹怎么安静,理智一下子就有点不受控制了,不经大脑直接道:“是因为你。   “啊……”沈竹没想到李珏突然会这么直白,一时间有点没回过神。   李珏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话都说出来,他要是否认,就显得欲盖弥彰。   李珏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视着沈竹的眼睛,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是因为你,因为你穿的红色。”   话说到这儿,李珏为了让沈竹满意,又补了一句道:“我想和你穿一样的颜色。”   沈竹的脸一下红了。   这下沈竹终于安静了,李珏也可以稍微补一觉养养精神。   没想到没过多久,沈竹又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你讨厌周正则,也是因为我吗?”   刚歇了一会的李珏:“……”   沈竹接着问他:“你是吃醋了吗?”   李珏闭着眼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沈竹看着李珏的轮廓分明地侧脸,再次鼓起勇气试探道:“你不用吃醋,我不喜欢周正则,你放心。”   李珏:“和你没关系。”   这次李珏开口了。   但结果显然不是沈竹想要的。   听到这句话,说心里一点不失落是假的。   沈竹眼神垂了垂,刚打算要放弃这次试探,就听见李珏接下来的一句:“就算你不喜欢他,你和他走得近,我也会不平衡。”   沈竹立刻转头去看李珏。   “不只是周端,还有李幼卿。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喜欢他们和你走得太近。”   李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没有看沈竹,而是平视着前方,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继续道,“但我也只能不喜欢,我不能干涉你。”   “你可以的……”   沈竹险些脱口而出,但还是生生止住了。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说出来。   名义上的怀王妃?结了断腿之仇的仇人?抑或是儿时的竹马?   都不合适。   况且,如果他去了枢密院,以后就要和李珏分庭抗礼。   那到时候,他和李珏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算?   沈竹默默叹了一口气,想着李珏的话。   他处心积虑的试探了那么多年,李珏好不容易有了松口的趋势,偏偏这个时候,他要去枢密院。   李幼卿说李珏不是因为分权的事才不让沈竹去的,那是因为什么?   沈竹刚想开口问李珏关于枢密院的事,突然察觉了有哪里不对劲,转而问李珏:“你刚才说不喜欢谁和我走得太近?李幼卿?”   李珏:“……”   沈竹眯起眼睛看着装死的李珏,意味深长的笑了,“阿珏,你是不是以为幼卿喜欢我啊?”   装死的李珏果断出声:“没有!”   可是沈竹根本不吃李珏那一套,笑着道:“所以你把我关起来那几天,总是叫李幼卿来陪我,是为了让我俩培养感情?”   沈竹看见李珏的睫毛心虚的颤了颤,知道自己猜中了,心里却更加疑惑,“阿珏,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珏张了张嘴,迟疑了半天,道:“前几年,幼卿总往你家跑,从小也和你玩得不错。   要不是政治原因,你们是不是已经到谈婚论嫁的……”   “噗嗤。”   旁边的沈竹忍不住笑了。   沈竹擦了擦脸上笑出来的眼泪,安抚性地拍拍李珏:“你放心,幼卿喜欢的不是我。”   “?”李珏疑惑地转过头,“那她为什么总往你家跑?”   “爱屋及乌罢了。”   沈竹笑得有些无奈,继续问李珏,“既然你认为幼卿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成亲?”   李珏看着沈竹的眼睛,他察觉得到沈竹和平常不同。   沈竹在拐着弯的试探他。   李珏的确是在背着沈竹筹划一些事情。   并且,战事越来越近,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这些天他逼着自己工作,他感觉到自己的神经马上就要绷不住了,心里最近频频出现一个声音对他说:   “告诉沈竹吧,这样他就不会恨你了,你也不用这么累了。”   而另一方,沈竹被李珏注视着,他清楚的看着李珏的眼神里凭空多出来一丝落寞,笑容有些苦涩的对他说:“沈竹,我们是成不了亲的。”   沈竹:“什么意思?”   “我们只是奉旨,可皇帝并没有定成礼的日子。   不成礼,就不算成亲。”   李珏道,“也就是说,战事一过,我不需要再牵制沈家,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听到可以摆脱李珏的消息,沈竹应该高兴。   但沈竹笑不出来。   李珏还在继续:“到时候,你可以照常娶妻。   我想着,你若是和幼卿两情相悦,从现在培养感情,也不耽误你们的婚事……”   “李识玉!”沈竹打断李珏,眼睛少见的有些发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沈竹:“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和幼卿两情相悦,还是对你一厢情愿。”   李珏不敢看沈竹,沉默着不说话。   沈竹没想放过李珏,一字一句的逼问:“你若是真的对我毫无感情,为什么要吃周端的醋?”   “为什么会特意下朝接我?”   “为什么把我离开你之后的婚事都替我周全了?”   “我不相信,这桩桩件件你都能找出因为子嗣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   沈竹抓着李珏的衣袖,眼里满是期望的看着李珏,“阿珏,你告诉我,这不是我一厢情愿,对不对?”   面对着沈竹一句接一句的逼问,李珏颤了颤嘴唇,慢慢呼出一口长气,道:“不是。”   不是一厢情愿。   一直都不是。   自从上次沈竹说要把妹妹嫁给李珏之后,李珏和沈竹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   李珏就是那种不会轻易生气,一生气起来就很难哄好的人。   李珏生气起来也不会发脾气,对沈竹依旧是温和有礼。   但他不会像以前那样,会一边责怪沈竹回家太晚,一边给沈竹留好宵夜了。   也不会再主动和沈竹说话,纵容沈竹了。   简单来说,沈竹的偏爱没有了。   这样的人生起气来很难哄。   因为除了沈竹之外没人知道他生气了,就连李珏自己都不会承认自己的生气。   但沈竹不想这样。   所以沈竹比以前更能缠着李珏,比以前更会撒娇。   变着法地哄李珏,企图让李珏原谅他。   最终,沈竹的目标瞄向了李珏的三弟。 第20章 阿珏,他欺负我   李珏在贤王府的身份有点尴尬,因为李珏是贤王的次子。   贤王的长子前两年意外死了,死得还不明不白。   长子死后,得益最大的就是身为次子的李珏,世子之位最有可能就是落在李珏头上。   因此府中也传过不少风言风语,说贤王长子的死和李珏脱不了干系。   但李珏和李珏的母亲性子都温和,不会主动争吵。   就这样,相对和平的也算过了两年。   不过次子始终是次子,没有像长子那般就能一锤子敲定了继承爵位的说法,哪个儿子都有能当上的机会。   所以,府中剩下的几个儿子,明里暗里的上演着民间话本的宅斗戏码,变着法的想要这个世子之位。   沈竹正愁没什么用来讨好李珏的,恰巧听见李珏的三弟在和小娘合计怎么坑李珏一把。   像这种送上门的好买卖,沈竹当然就笑纳了,当即和周端商量了对策。   周端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看不上李家老三那种不干不净的手段。   即使他和一板一眼的李珏玩不到一起去,但光是李珏平时对他的礼数和帮助,都足以让他站在李珏这边了。   李家老三是个蠢货,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方法,无非就是找当年给府上长子看病的大夫和假药方子,说是李珏为了世子之位杀害他兄长。   周端听了沈竹的安排,找周家的人,在人定之后截了李珏三弟接大夫的车子。   车子被截了之后,当即就要有探子跑回来给李家老三报信。   可是沈竹一大早就主动找李家老三挑事。   骂李家老三狗屁不是,样样不行,把李家老三气得跳脚,扬言要和沈竹打一架。   周端在一旁按照沈竹事先给他写好的剧本的充当红脸,搅浑水道:“小竹子长得像个姑娘家似的,一看身子就不好,还打架?怕是连酒都喝不了几杯。”   沈竹一听喝酒这话,连忙装出害怕的样子,还嘴硬着回道:“谁、谁喝不了了?”   李家三弟一看沈竹这样,以为沈竹真的喝不了酒,当即就中了套,自诩酒量不错的李家三弟假装大度道:“我不和你一般计较,打架的事就免了吧。   就比喝酒,要是喝不过我,你就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和爷爷我认错。”   沈竹假装硬着头皮回道:“比就比,谁怕谁?”   周端看两个人杠上了,又照着沈竹教的继续装好人道:“哎呀,你们两个身份要是去喝酒,一般的小酒馆装不下这两尊大佛,城东的那家酒楼又离得太远了,还是别比了。”   李家三弟的脑袋就是个摆设,这么一激直接道:“远怎么了?就去那家比!”   李家三弟浑然忘了,沈竹从西北长大,酒量好得吓人,把李家三弟喝到了桌子底下,自己却跟没事人一样。   而李家三弟本人生怕出去喝酒被自己的娘亲知道责罚,还故意隐藏了自己出门的行踪。   再加上酒楼离贤王府实在是远,想要回来报信的探子迟迟找不到李家三弟。   另一边,李家三弟找的那位大夫已经被周家的人马不停蹄地送到了怀王府上。   周家的人是以这位大夫私下买卖了周家经营的药材为由,经审问这位大夫称自己是李家三弟的人,周家人对此向贤王府要个说法。   几番交流之下,周家人还拿出了一个方子,说是这位大夫私下买卖的药材。   贤王拿到那个方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因为那个方子上的药,有许多就是当年贤王长子丧命后仵作从身体里查出来的药。   这几副药都是不常用的,能把大半的药材都凑到一张方子上,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贤王命人去叫李家三弟,可是找遍了整个贤王府附近,都找不到李家三弟的身影。   现在,所有的线索聚到一起,很难叫人不把贤王府长子的死和李家三弟联系到一起,贤王当时就已经动怒了。   李珏在一旁默默看着,环视了一圈,发现沈竹不在,心里隐隐出现了一个猜想。   李珏上前先安抚了几句,随后对贤王道:“爹爹莫急,孩儿或许找的到三弟。”   随后,李珏出门,驱车直奔城东的酒楼。   等李珏到了沈竹和周端常去的那家酒楼时,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位穿着纹蝶红色滚边剑袖服的少年。   那个少年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手里提着一小个紫砂泥的酒坛,对面前趴在桌子上的人放狠话道:“以后你要是再敢动阿珏的歪心思,小爷我让你爬着回贤王府!”   那个少年眉眼张扬,笑容肆意。   虽然和平时所见那副乖巧的样子不符,但李珏绝对不可能认错。   那个少年,就是他一直误以为乖巧的弟弟,沈竹。   沈竹即使不醉,也喝了不少酒,没察觉到已经到来的李珏,只顾着怎么审李家老三了。   反倒是在一旁的周端,看见李珏来了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问道:“李珏,你怎么来了?”   “啪”的清脆一声,沈竹手里的酒坛子落到了地上。   正在嚣张的训人的沈竹,闻声僵硬地转过身,看着身后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的李珏。   在李珏面前一向装乖的沈竹,看了看自己踩在桌子上地动作,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李家老三,当即装醉往后一仰。   沈竹身后就是地面,这么仰下去绝对会直接摔到地上。   但沈竹就是相信,李珏会上前扶他。   果然,沈竹落到一个柔软的怀里。   尽管李珏气得脸上阴云密布,但他看见沈竹险些要从桌子上掉下来,还是身体先于大脑的接住了沈竹。   沈竹一进了李珏怀里就赖着不起来,眼泪兮兮地往李珏身上蹭。   刚刚还一脸嚣张的沈竹,转眼间就装得委屈巴巴地看着李珏,指着李家三弟控诉道:“阿珏,你终于来了,他们欺负我。”   周端惊讶于沈竹变脸的速度,一脸错愕的看着沈竹演戏。   而李珏看着桌子上连意识都快没了的三弟,又看了看哭的梨花带雨的沈竹。   “……”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每周五周日周一周三八点更新   如果喜欢的话不妨点个收藏留个评论赏个海星   感谢大家支持 第21章 我是为了让你喜欢我   李家三弟被沈竹灌成了那个样子,不躺着进太医院就不错了,更别说阐明那个大夫和药方的事了。   沈竹已经偷偷告诉李珏,他把证据、仆从的口供都调好了,只要李珏现在指名李家老三,可以让李家老三直接玩完。   几个小辈的站在贤王面前,原本就已经生气的贤王看着一身酒气的沈竹和李家三弟,面色更加不善。   沈竹挺会装乖的,来到贤王府上这么久是第一次给贤王惹事。   但沈竹不后悔。   他被贤王讨厌了顶多滚回西北,但李珏不能被贤王讨厌。   沈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李珏,心想着李珏只要按照他告诉李珏的方法做了,李珏就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可沈竹没想到,李珏上前两步,非但没有告发李家三弟,还跪在贤王面前磕了一个头,认错道:“孩儿未能看管好两个弟弟,还请爹爹责罚。”   沈竹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珏。   李珏疯了吗?   这事和李珏有什么关系?李珏认什么错?   他为什么不告发李家老三?   李珏跪着继续道:“即使现在问三弟什么也问不出来,不如先把那个大夫关押了,让三弟回去休息。   孩儿这几天定带着沈竹和三弟好好思过,待一切安稳后再来商议。   还往爹爹莫要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李珏说的有理,贤王看今天也是问不出什么,政务也实在是繁忙,就依了李珏说的。   李珏叫了大夫给李家三弟醒酒,又领着沈竹回书房,让沈竹抄该死的四书五经当做惩罚。   两个人在书房里挨罚抄书。   书房里没意思,除了书,就只有烛火被晚风吹得一跳一跳的。   沈竹被李珏发现了自己的劣性根,也懒得再装了。   沈竹坐没坐相地往桌子上一趴,一会儿用笔尖戳一戳烛火边上的飞蛾,把飞蛾翅膀戳的一个墨点一个墨点的。   一会儿又让凳子两条腿着地,一前一后的晃荡,发出吱嘎吱的嘎声音。   总之就是什么都干,就是不写字。   可是坐在他旁边的李珏就像没听见一样,八风不动地低头抄书。   沈竹看李珏这个样子,知道这种低劣的手法引起不了李珏的注意,只好安静了一会儿,又往李珏身边凑了凑。   “阿珏。”   沈竹蹭到李珏的身边,试探着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李珏低着头继续写,不说话。   李珏的礼节教导他,无论他多么生气,都不会有别人问话不答的时候。   像到了这种连话都不说了的地步,只能说明李珏真的很生气。   沈竹脸皮厚,继续往李珏身边蹭。   反正他俩都被关禁闭,李珏也不能跑出去。   “《画史会要》”沈竹看着李珏正在批注的一本书,套近乎地道,“你喜欢朱耷的画?”   李珏这回有了反应,惊讶的看了一下沈竹,似乎没想到沈竹会看过。   沈竹对李珏终于看他一眼感到开心,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地骄傲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吧?别看我一天净胡玩,但我博览群书是真的。   不过我倒是挺惊讶,你竟然喜欢这种离经叛道的画风,我以为你会喜欢吴道子。”   李珏又低头不理沈竹。   “……”李珏这幅样子让沈竹有力无处使,沈竹只好厚着脸皮磨李珏,“阿珏,你理理我。”   “你骗我。”   李珏看着沈竹,“装乖装听话,都是在骗我是吗?”   “我那不是喝多了吗?”沈竹想反驳,但是看见李珏的眼神就住嘴了。   毕竟喝多了这种话,也是谎话。   他看着李珏的表情,骗不下去了。   “其实我装乖也不是为了骗你。”   这回沈竹敛了神色,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顿了顿才道,“我是为了让你喜欢我。”   像是被戳中了隐秘的心事一般,李珏写字的笔,停了。   李珏看着沈竹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也就一晃神的功夫,李珏又收回了目光,相比起责怪,语气里反倒是多了些自嘲,道:“你又在哄我。”   “这回真没有。”   沈竹没有察觉到李珏神情上细微的变化,一摊手,难得有了些正色,问李珏,“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京城吗?”   李珏不明白沈竹为什么这么问,带着疑问的回:“不是老侯爷要送你入京学习礼法吗?”   沈竹轻笑了一下,回道:“只是其一。”   李珏等着沈竹的下文。   沈竹道:“我问你,一个远在西北的军侯,手握西北边军的军权,皇帝会放心吗?”   显然不会。   沈竹继续问道:“那这个军侯只有一个儿子,换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李珏一下明白了沈竹的意思,犹豫着开口道:“我会……把他的孩子,接到京城。”   沈竹笑了,眼里的神情不言而喻。   他就是被接来的那个孩子。   说是送到京中学礼法,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像这种事情,有点自觉总比皇帝开口打破了面子要好。   沈老侯爷自觉把沈竹送到了京城,皇帝也就没把沈竹锁在宫中。   皇帝的儿子那么多,他实在是没时间管沈竹。   沈竹又是军侯的儿子,薄待了也不好。   再加上贤王为人还算公正,和皇帝又要好,在皇帝争储时就是皇帝派的,皇帝格外信任。   因此,沈老侯爷、贤王和皇帝就默认了一个约定,把沈竹送到了贤王府上,这样既有人教养沈竹,又能让皇帝放心。   李珏默默感叹了一下。   也是,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愿意七岁就背井离乡,一个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过起寄人篱下的生活。   所以沈竹才会装乖,努力讨人喜欢,年纪不大就学会了一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   沈竹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些事,李珏每一次见沈竹,沈竹都是笑着的,从未露出过半点愁容。   都让人忘了,沈竹是一个漂泊他乡的游子。   李珏看沈竹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心疼。   不过沈竹这个人实在是太不正经,嬉皮笑脸地道:“你看我多可怜,所以你别生气了,心疼心疼我。”   “……”李珏瞬间就心疼不起来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   沈竹问李珏,“今天你为什么不告发你三弟?” 第22章 小狐狸精   李珏问沈竹:“我兄长死的那件事,是我三弟做的吗?”   “那谁知道?”沈竹无所谓的一耸肩,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不着地的晃荡着,“我就知道他要害你,索性就借了个刀。”   李珏正色道:“不是他做的,我当然不能告发他,那是冤枉人。”   “不是吧,我的好哥哥。”   沈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害你的时候,我可没见他顾及你冤没冤枉。”   李珏的神色有一丝动摇,但随后还是坚定着道:“那是他,我不能和他一样。”   沈竹有点无语。   “而且……”李珏又道,“父亲在朝中已经很忙了,家中的事不应该再让父亲困扰。   我没能处理好,还惊动了父亲,的确是我的问题,也合该受罚。”   沈竹已经不知道该反驳什么了,张口结舌了半天,问:“那他害你,你不恨他?”   李珏表情有些失落,但还是尽力的笑了笑:“身为兄长,本就该比弟弟妹妹们多担待一些。   不然就算是我继承了这个世子之位,也是不配的。”   “……”沈竹被李珏气得说不出话。   李珏身上有着一种传统且古板气质。   他严格的承担着身为长子的责任,一边包容弟弟妹妹另一边还要帮贤王管理家里的琐事。   对李珏来说,对错同他的礼法道统一样分明道不可撼动。   让他冤枉别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那个人曾经害过他,哪怕他是为了自保。   沈竹知道李珏遵守礼法,但他没想到李珏遵守到这个份上。   从小就活络的沈竹被李珏的古板气得要死,他想劈头盖脸地骂李珏一顿。   但是就在沈竹要开口的时候,李珏又道:“不过今日谢谢你了,为了我的事,让你前些年在我父亲面前装乖的努力都白费了。”   沈竹的话卡在嘴边,一下说不出来了。   李珏的礼教就是这样,一视同仁。   对贤王,对弟弟,还是对沈竹,都一样。   明明还在生气,却能出言感谢他。   其实沈竹远比李珏本人,更珍视李珏的纯良。   他从西北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什么样的排挤和心机都见过了。   只有李珏,是沈竹颠沛了一路后,唯一一个毫无所求,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   比起从染缸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精明,沈竹更喜欢的还是李珏那副清透正直。   就连沈竹的装乖,在李珏面前都多了另外一种目的。   他不是像李珏以为的那样,只是为了少给贤王惹事。   他是真的希望李珏在一视同仁之余,能多喜欢他一点。   沈竹有点低落的往李珏身边蹭了蹭。   夜已经很深了,沈竹又喝了不少酒,酒量再好也忍不住犯困。   沈竹用李珏听不清的声音小声嘟囔着:“阿珏,你别生气了,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李珏没有听清沈竹睡前嘟囔的什么,他看着趴在自己旁边睡着的沈竹,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两只蝴蝶。   李珏收回目光,又往下翻了两页书,却发现书上的字都变成了他不认识话,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李珏闭了闭眼。   扪心自问,他真的很在意沈竹是不是真的乖巧吗?他又是真的才察觉出沈竹的乖巧都是装的吗?   李珏闭上眼睛,一幕幕回忆起来的都是见沈竹第一面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又或者是刚刚沈竹提着酒坛肆意妄为的样子。   其实,他早就应该察觉到沈竹的装乖。   但是他不想察觉。   他沉浸于沈竹对他的撒娇。   他生气也不是因为沈竹不是真的乖巧,只是生气沈竹骗他。   沈竹说为了让自己更喜欢他一点,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   晚风打着卷的拂过窗棂,悄然给窗户吹开了一条缝,窗轴发出了“吱呀”的两声。   这时已经快出了年节,窗外的桂花树开始抽芽了,带着葱葱的绿。   虽然抽芽的颜色在夜间不明显,但乍暖还寒时凛冽的味道已经带着树芽的清香融在春风中飘进了书房。   李珏看着窗外,心里蓦地就动容了一下。   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鸟雀在桂花树上筑巢了。   沈竹被窗户声吵得动了动,但没醒,而是把整张脸埋进了胳膊里,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李珏。   李珏越过沈竹关窗户,不小心擦过了沈竹的头发。   沈竹的头发并不是很直,即便绑成了辫子,还有几根头发不听话的翘着。   长长的马尾辫被不直的头发涨成了毛绒绒的一条,像一只狐狸尾巴。   看起来很软,很好摸的样子。   等李珏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落到了沈竹的头发上。   李珏在沈竹的头发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莫名想到一个词,小狐狸精。   李珏垂下眼睛笑了笑。   沈竹真的是小狐狸精。   真正的小狐狸精,不是骗术有多么高超。   而是明知被他骗了,依旧让自己心甘情愿。   过完年节就入了春,照例要开始围猎,皇家称为“春蒐”。   春蒐要由皇帝亲自带领,宗室子弟和文武百官皆要参加。   春蒐主要是为感谢上天于前一年赐予的国泰民安,顺带乞求下一年的风调雨顺。   在春蒐围猎中,打中的猎物越多,意味着新的一年五谷越能丰登。   而每年在猎场狩猎最多的那个人,也会成为在新的一年中为大齐带来欣欣向荣的人。   按例,皇帝会重重赏赐。   作为一年中第一个最为重要的庆典,整个春蒐的场地,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声势浩大得热闹非凡。   各王侯武将都披甲以待,列队而候,严阵以待,只等着猎场的门一开,争先恐后的冲进去。   文官虽不得入场,但每个人都锦冠华服。   他们要在场外春蒐题诗列字,赞扬围猎英姿,歌颂河清海晏。   春蒐结束后,所题的诗词会被排起来评比,看哪位写的最好。   剩下李珏一干小辈们未到春蒐的资格,便和文官们候在猎场外。   以周端为首的臭小子已经在场外开了赌局,赌的是这次谁能拔得头筹。   像这种赌局皇帝是知道的,但为了让大家图一个热闹,皇帝性子又和善,便保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甚至命庆公公给自己也买了一份股。   整个春蒐的排场算下来大的离谱,鼓乐齐鸣。   但李珏没心情加入他们的热闹,这次不是因为李珏沉稳。   而是李珏发现,沈竹没了。   作者有话说:   春蒐(sǒu) 第23章 我拔个头筹回来给你玩   李珏在偌大的春蒐场中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沈竹的身影,于是问周端:“你看见沈竹了吗?”   周端玩得正尽兴,随口回道:“小竹子?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进场之后就没了。”   李珏有点着急。   他是皇室同宗的子弟,最先入场。   沈竹和周端这种将门子弟在李珏后面,两个人不是一起进来的。   周端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盅,“我家小竹子真没了?”   “……”李珏在心里不合时宜的腹诽了一句: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   周端没察觉到李珏的不高兴,正要和李珏一起去找,目光却一个不经意的瞥到了猎场外等候的队伍上,整个人立刻愣住了。   “李珏,我没瞎吧?”周端不敢置信的往猎场外的队伍中指了指,“那是不是小竹子?”   李珏循着周端的手指看去,才看见有一个骑着白马背着长弓的少年,正笑着和旁边的武官交谈。   那双杏眼,那头不老实的头发,除了沈竹还能是谁?   “小竹子这是要干什么?”周端纳闷道。   “他既不是宗室也不是武将,怎么能参加……李珏你跑什么?”   在周端自言自语的时间,李珏已经跑到了猎场边上。   这是李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不成体统的在众人面前疾行,跑到猎场边上气息还微微又些不稳,连气都没喘匀就问道:“沈竹,你要干什么?”   沈竹听见李珏的声音,转过身,歪着头笑出一口洁白的牙,志得意满地道:“我要拔头筹。”   沈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肩袖,外面套了一件蔚蓝色的无袖圆领袍,比平时看起来素雅了很多。   但估计是为了不被碎头发挡视线,沈竹在额头上绑了一根络了金线的红丝编绳。   绳结没系在脑袋的正后方,而是系在了右侧的鬓角旁,两根络金丝的红绳从右侧的鬓角一直垂到肩上,随着沈竹的动作一晃一晃。   绳上的金丝和左耳的耳铛闪得相得益彰,衬得沈竹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   李珏看沈竹笑得没心没肺,气不打一处来,着急道:“你这不合规矩,被陛下发现了责罚你怎么办?快回来。”   沈竹好像猜到了李珏会这么说似的,笑着指指自己箭羽上的标志,道:“我爹爹来不了,我代表沈老侯爷,这不越矩吧。”   “……”李珏的确没想到沈竹会这么说。   这时突号角响了起来,围猎的武将马上就要进猎场了。   沈竹在马上向李珏的方向倾了倾身,冲李珏眨了眨左眼,“等我拔个头筹回来给你玩。”   说完都没等李珏开口拦他,就纵马进了猎场。   李珏看着沈竹胸有成竹的背影,忍不住担心的攥了攥拳。   头筹不容易拔。   虽然大多数官员对于皇帝赏赐金银珠宝并不感兴趣,但这是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若能拔得头筹定能使皇帝在新的一年多看一眼,借此平步青云也是有的。   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拼了命也要争个第一。   不过沈竹虽然年纪小,但武艺并不比他人差。   几个来回间,沈竹不但没有落得下风,反倒是真的要拔得头筹的趋势。   李珏并不惊讶。   京城中公侯王孙大多生活安逸,武艺再高强也是花拳绣腿,和沈竹这种在西北边疆实打实练出来的不一样。   更何况即使沈竹身处在贤王府,这几年也没松懈练武。   没事就和周端相互喂招,甚至经常向周老将军请教。   据沈竹说,他要是哪一天可以回西北了。   如果被他娘发现他的武艺没有长进,他娘一定会把他的腿打断了。   而另一边,周端比沈竹本人的激动,不顾众人嫌弃的目光,趴在猎场边的围栏上,大喊:“小竹子牛逼!”   有同僚的子弟劝他,要是沈竹赢了,周端的赌局就输了。   周端一挥手表示他不在乎,沈竹要是能赢,他赔点钱就赔点钱。   况且,他刚刚查了账本,有人买了小竹子的股。   李珏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沈竹参加围猎是临时起意,除了沈竹本人,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会参加这场围猎。   那就只有可能是沈竹自己买给他自己的。   看来沈竹要拔头筹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说话间,沈竹的猎物已经渐渐堆起了一个小山,场外的一众同辈子弟为他欢呼。   像周端沈竹这个年纪,正处于叛逆的时候,被父辈们管得喘不过气。   而今天沈竹的风头压过了许多长辈,给这些孩子们在父母面前挣了一口气。   以后他们的父母再训斥他们,他们就可以用沈竹来嘲笑他们的父辈了。   但是李珏在场外与一众欢呼的子弟们格格不入,他担心沈竹会因为执意拔头筹拼过了劲受伤。   他知道沈竹武艺好,也有有赢的机会。   可他不在乎沈竹赢不赢,他只在乎沈竹的安全。   他做不到为沈竹欢呼,反而是想让沈竹快些回来。   猎场中的人也不甘心让沈竹一骑绝尘,此时这些人就算不为了奖赏和皇帝的青睐,只为了不输给沈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要拼尽全力。   沈竹一瞬间成了场上所有人共同的对手,场上的人几乎达成了一个共识,所有人合作阻碍沈竹,不让沈竹拔得头筹。   在争抢最后一只公鹿时,众人一拥而上,都故意针对沈竹,有一个郡王故意弓柄撞了沈竹的马匹。   沈竹年纪小,再加上寡不敌众,马匹受惊,一个不小心沈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有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感叹沈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围观的同辈子弟也有些扫兴,要让沈竹替他们出口气的希望泡汤了。   李珏没心思管别人那么多,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他几乎都要直接开口求皇帝停了春蒐的围猎。   就在他要跪下向皇帝求情的时候,场外突然有人惊道:“沈竹站起来了!”   李珏循声望去,沈竹抹了一把脸爬了起来,没去管满脸的灰土和松了的发髻,重新上了马,不再纵马和那些人去争抢,而是向场边立候的侍从换了一张强弓。   一张强弓有三百石,射程远但力量也大,大多数成年人都拉不动。   场外的人着沈竹,屏息凝神。   几乎所有人都猜得到沈竹要干什么,但没有人相信沈竹办得到。   那是李珏第一次见沈竹那张脸上毫无笑意,那双一直凝着水的杏眼此时充满了写不尽的坚毅和决绝,似乎还带着一些,报复。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沈竹一把张开了强弓,稳稳的举了起来,瞄准了那头正在被众人追逐的公鹿。   此时在喧嚣的围猎场上,唯独沈竹那一处是静的,就连风到了沈竹身边都变得温和了。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箭和他的公鹿,好像他周围得所有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和那些喧闹拥挤去猎杀公鹿的人不再同一个时空。   下一秒,沈竹找到了机会,箭矢穿过人群,一箭射穿了刚刚撞他的那个郡王的马匹,直接设在了那头因受惊而四处乱蹿的公鹿上。   那个郡王从马上摔了下来,公鹿应声而倒。   全场立刻爆满了欢呼。   点查得太监传声道:“沈竹拔得头筹!”   围观的世家弟子激动的抱在了一起,要不沈竹要去谢恩,他们恨不得把沈竹抛起来。   沈竹跟着随侍的太监走到御前,潇洒地一撩衣摆,单膝跪在皇帝面前,道:“沈竹拜谢陛下。”   皇帝惊喜于沈竹的年少有为。   原本最后沈竹从马上摔下来的变故让皇帝有些失望,几乎就要喊停,让这场春蒐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沈竹最后的反客为主,让整场春蒐变得更精彩,皇帝心里转怒为喜,抬手就要在原赏赐上,再加上黄金百两。   但是沈竹却行了个大礼,回绝了皇帝。   沈竹笑着道:“沈竹不想要黄金,陛下之前的赏赐沈竹也不想要,沈竹想求陛下赏点别的。”   刚松了一口气的李珏听了这话要被沈竹气得要死。   破例参加的围猎还不够,还敢向皇帝提要求。   沈竹这到底是在作什么死?   “放肆!”一旁的太监也喝到。   “你这是殿前无礼!还不快认罪!”   好在皇帝还算和善。   笑着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无妨。   他很喜欢沈竹这种有才华又有自信的少年。   笑着问:“那怀直想要朕赏些什么?”   沈竹表情沉寂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道:“沈竹听说陛下藏有一副朱耷《双雁图》。”   皇帝听了愣了一下。   沈竹:“还望陛下能够割爱。”   前一秒还在生气的李珏:“……”   李珏想起前几日在书房时,沈竹问他:“《画史会要》,你喜欢朱耷?”   原来沈竹就为这个?   “我去。”   周端在一旁对李珏感叹道,“原来小竹子这都是为了你啊。”   李珏:“……”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笑道:“你倒是会要。   罢了,你年轻,不喜欢金银珠宝,喜欢些文人字画也是好的。   《双雁图》,朕就赏你了。”   沈竹忙又行了一个大礼,道:“沈竹谢过陛下。”   另一边候在下面的李珏和周端。   “哎,我说你。”   周端用手肘怼了怼李珏,“回去和人家说两句好听话,听到没?别一天像个木头似的。”   没想到这话一说,从沈竹要赏赐就开始沉默的李珏突然冒出了一句:“要你管?”   被一向脾气很好的李珏突然凶到,周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珏也不再多说话,不耐烦的瞪了周端一眼,转身走了。   “你这人……”周端被李珏瞪懵了,冲李珏的背影喊道,“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写其余亲王披甲以待而沈竹没有。   因为沈竹说,他要穿的好看点,引起怀王殿下的注意,好当怀王妃。 第24章 我会心疼   春蒐结束后还要摆宫宴,沈竹因为射死了郡王的马,免不了要有一番谢罪。   沈竹对那个郡王印象还挺深的,封号是献。   是皇帝的亲弟弟,按理来说应该是个亲王,但是当年夺嫡的时候没站在皇帝那一边,才被剥了一级。   直到现在,这位献王殿下在政事上和皇上也有很多不合,认为皇帝有些做法过于软弱。   不过今天,那个献王倒是对皇帝纵容了沈竹的做法没有二话。   后来在席间沈竹才知道,献王和皇帝这种温和的性子不像,多疑好战,而且慕强,就比较偏爱沈竹这种年纪轻轻就武艺出众的少年。   等宫宴结束回到贤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李珏去找沈竹,但是沈竹不在房里。   寻了一圈,最后在书房找到了。   沈竹好像是刚刚在桌子前写了什么,此时已经趴在桌前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   李珏走近,才发现沈竹抄的是前几日没抄完的四书五经。   李珏微微叹了口气。   李珏想把沈竹从椅子上抱回床上,可刚把手抬起来,眼看着手刚要碰到沈竹又生生停住了。   他蓦然想起了前几日对沈竹的一些莫名其妙的非分之想,迟疑了一下,最终是收回了手,给沈竹披了一张毛毯。   他原本是来想来说教沈竹几句的,但是一看见还在抄书的沈竹,李珏那些苛责的话一下子就郁结在了胸口说不出来,最终都随着刚刚那一下叹息,全都散了出去。   他总归是不忍心把沈竹那点难得的少年意气给磨平了。   李珏轻轻抽出了沈竹手里握着的毛笔,把沈竹放在外面的手往毛毯里放了放。   沈竹的手上都是茧,充满了少年人的力量,紧实温热。   手一直热不起来的李珏出了一下神,在沈竹的手上流连了一下,才堪堪收回了手。   就没想到李珏的手刚刚放开,突然被沈竹反手抓住了。   李珏立刻转身去看沈竹,沈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睛里分明没有丝毫困意,正笑嘻嘻地看着李珏:“阿珏,你不生我气了?”   出神被抓包的李珏有一丝尴尬,皱了皱眉,装出生气的样子,问:“又装睡骗我?”   “没有。”   沈竹一边拉李珏在自己旁边坐下,一边又添了一只蜡烛道,“累了歇会儿,没想到你来了。”   “那你……”李珏迟疑着问,“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沈竹:“我刚刚真的困了,没看见”   李珏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且,不仅没看见。”   沈竹贱兮兮地冲李珏笑道,“你还趁我睡着拉我手的事我也不知道。”   李珏:“……”   李珏登时恼羞成怒,红着脸瞪了沈竹一眼,转身就要走。   沈竹忙拉着李珏,笑着讨饶:“好哥哥,别走,我开玩笑的。”   李珏本身也没打算走,就是吓唬吓唬沈竹,沈竹拉了一下就坐下了。   李珏向沈竹伸手,道:“伤还疼吗?”   沈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珏是在问他今天从马背摔下来的伤。   实际上沈竹受的大多数都是擦伤和淤青,和平时练武打伤筋骨的伤比不疼不痒。   但沈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别人面前他可以强大到刀枪不入,从马背上摔下来也没觉得有多疼。   可是在李珏面前,李珏只是问他一句“疼吗”,他瞬间觉得全身上下屁大点小伤都开始疼,委屈的恨不得直接落下两滴眼泪来。   沈竹把袖子撸了上去,手臂上赫然有几道青紫的淤痕。   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沈竹还是夸张的吓人,使劲眨眨眼睛挤出几滴眼泪,委屈巴巴地道:“疼,可疼了。”   李珏责怪的白了沈竹一眼,想说,知道疼你还去。   但还是说不出口。   沈竹似乎知道李珏不忍心说他,蹬鼻子上脸继续道:“阿珏,你快帮我吹吹,我都要疼死了。”   沈竹原本就是仗着有伤在身借机撒个娇,没想到李珏真的握住了沈竹伸在他面前的手臂。   李珏的手总是微微发凉,沈竹的手臂冷不防的被握住,莫名的就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抽回手。   “别动。”   李珏握着沈竹的手臂用了用力,不让沈竹抽回手,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小瓶药膏。   李珏是带着药来的。   那就说明即使他不撒娇,李珏也是来看他的。   沈竹这下闹不起来了,因为无论他闹不闹,李珏都会宠着他。   沈竹不再装可怜了,而是静静看着李珏把药膏在烛火上烤到微微融化,然后用食指和中指蘸了点变软的药膏,轻轻的涂在了沈竹的瘀伤上。   “嘶——”药涂上有点疼,沈竹下意识抽了口气。   李珏抬眼看了沈竹一眼,微微低了低头,真的对着沈竹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李珏的长相很端正,平时架起一本正经的腔调看起来总是一板一眼的。   突然做起这种事,就让人觉得有些动容。   明明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沈竹的心莫名就痒了一下   李珏见沈竹不出声了,问:“还疼吗?”   沈竹回过神,结巴了一下:“不、不疼。”   李珏又重新低下了头。   虽然沈竹说了不疼,李珏之后的动作还是放轻了不少。   沈竹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李珏的皮肤很白,又不像大多数白皮肤的人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   手指又几乎白到无瑕,长且直,带着薄薄的茧,擦在沈竹的手臂上。   微凉的皮肤触手生温,像一块玉。   沈竹一时间觉得喉咙有些紧,把自己的目光从李珏的手上一开,落在了李珏的脸上。   灯下看人如隔雾看花,平添七分颜色。   沈竹看着烛花的跳动阴影错落有致地落在李珏的脸上,甚至连李珏的微微上挑眼尾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烛光,带着纤长余韵,好像蝉翼一样,就这么轻轻落在沈竹的心尖上,挠得沈竹的心痒痒的。   李珏自顾自地低着头涂药膏,没注意到沈竹的目光,似乎是犹豫了半天,才道了一句:“以后别这样了。”   说完之后,李珏感觉自己这话听起来带着责怪的意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你这样,我会担心。”   沈竹没想到李珏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道我:“我是想让你高兴……”   “可你受伤了我心疼。”   李珏打断了沈竹的话。   话出了口,李珏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激动,喉结滑了一下,别开头不再去看沈竹,说不清是责怪还是祈求地道,“沈竹,你能不能,别让我再为你担惊受怕了。”   沈竹沉默了。   他只想着怎么哄李珏开心,却没想过,对李珏来说,他安然无恙就是对李珏最大的安慰。   李珏正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李珏的睫毛不浓密,但很长,根根分明,刚好挡住李珏的眼睛,沈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竹的手指动了动,嗓子有些紧,顿了好久才嘶哑着开口道:“阿珏,你抬头看我。”   李珏不知道沈竹要干什么,抬起墨色的眸子看向沈竹。   李珏的眸子很黑很静,像泉一样,一下子把沈竹整个人都装进了眼里。   下一秒,沈竹就一下子扑进李珏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李珏。   李珏双手悬在空中,僵住了。   “阿珏。”   沈竹没给李珏惊讶地时间,在李珏的颈窝里蹭了蹭,轻声对李珏道,“阿珏,我不是为了捉弄你。”   “我对你说做你的童养媳不是为了捉弄你。”   “我是真的,多少真的有一些,认真在里面。”   但是最后两句话,沈竹咽在嗓子里,没说出来。   沈竹一直清楚,李珏以后是要当世子的。   他应该娶太师的女儿,也有可能是国公的女儿。   至少不会他。   这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法。   但是他还是喜欢李珏。   翩翩浊世佳公子,他没法做到不喜欢。   所以,他只能把那些无法言说的喜欢,藏在半真半假的玩笑中。   少年人的话,总要掰开了揉碎了听,才能在嬉笑怒骂中,窥见到那些难以察觉的真心。   而李珏也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沈竹会突然抱住他。   尽管沈竹的那句话,没头没尾,但李珏莫名其妙地就听懂了沈竹话里的意思。   前一刻那种想触碰又无法触碰的距离,此时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拥抱。   许是那晚的烛光太暖,也或者是那夜的晚风太轻,李珏一直悬在沈竹后背的手,最终落在了沈竹的背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沈竹。   他喜欢沈竹。   他无法拒绝一个明艳赤诚的少年。   李珏自己都想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竹的。   或者是沈竹在春蒐场冲他歪头笑的时候。   也或者是沈竹在城东酒楼替他出气的时候。   或者更早。   或者是沈竹在和他第一次见面,拽着他的衣角叫他阿珏的时候,   他就喜欢沈竹了。   作者有话说:   记笔记:   回忆杀里的皇帝=先帝,是脾气好的那一位,但性子有点软弱。   回忆杀里的郡王(献王)=现在的皇帝,是阴狠多疑好战的那一位。   注:翩翩浊世佳公子。   出自《史记》/《纳兰词》   还有,回忆杀结束了,下一章回正常时间线走剧情??? 第25章 你俩,是来成亲的?   今日沈家小妹的诞辰,沈家门口聚集起来的人比近十年加起来的都多。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沈家小妹身份多尊贵,而是因为皇帝要任沈竹做枢密使的消息在文武之间传开了。   朝中的消息传得总是很快,无论是正事还是八卦。   不少人借着今天沈家小妹的诞辰来凑热闹。   来攀关系的有,来打探虚实的更多。   沈竹看着乱起八糟凑在一起的人,脑瓜子疼得要爆炸。   还好他今天把李珏带来了。   李珏是王爷,要提前清道。   不然换他自己来,只堵车怕不是就要堵上半个时辰。   来和沈竹攀关系的官员看见李珏的车驾也被吓到了。   他们没想到李珏会来。   李珏和沈竹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就算两个人奉旨成婚,也改变不了朝中大多数人的印象。   毕竟在京城里的夫妻,同床异梦各为其主的多了去了。   一众官员就理所应当的认为李珏和沈竹是各为利益成的亲。   那他们这些来攀沈竹关系的官员,会不会被怀王记恨,第二天就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   但是……   这些官员还是不明白,如果两人关系真的差到成为死对头,那今天屈屈一个沈家小妹的诞辰宴,怀王爷何必要亲自来?这排场未免太大了。   这些官员还没揣摩明白怀王殿下的心思,传唤声已经响了。   一大帮官员闻声立刻跪在道路两边,头埋得要多低有多低,生怕被怀王看见自己的脸。   官员们埋着头,看不见马车上的场景。   只能能清晰的听见怀王殿下走下马车,随后在马车前停住了,好像扶了什么人下了马车。   正在所有的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时,一个不怕死的声音出现了。   “小竹子,你俩这衣服穿的,是来给安歌过诞辰的还是来成亲的?”   安歌,沈安歌,沈家小妹的闺名。   这言论,不用过脑子听都知道是周端。   “少胡说八道!”在马车里试探完李珏想法的沈竹,冷不丁地被周端当众这么一说,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感觉,恼羞成怒地直接被骂了回去。   骂完了还有点不好意思,瞟了一眼李珏,想看看脸皮薄的李珏被调侃是什么反应。   可是现在李珏已经不是当年的李珏了。   只见李珏就像没听见周端的话似的,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的说了句:“平身吧。”   平、平什么身?   不等他俩都进了门再平身,那他俩这一样的大红衣服不是就被所有人都看见了,明天又要被传得沸沸扬扬。   可李珏就跟不怕这个似的,闲庭信步地走进了沈家,留下沈竹一个人在一大片官员惊愕的目光下,风中凌乱。   官员们看了看穿着大红色衣服的李珏,又看了看穿着大红色衣服的沈竹,一脸的不可置信。   前几日那个疯了的户部官员说的竟然是真的,怀王和沈小侯爷的关系果然很好!   看来他们要回去向自己的女儿们借一借话本,来补习怀王和沈小侯爷之间的恩恩怨怨了。   尽管来的官员没几个心术正的,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沈老侯爷一把年纪还要在前厅亲自敷衍前来拜喜访的官员。   虽然被亲爹把自己卖给李珏的做法给沈竹气得吐血,但他是个孝子贤孙,终归是不忍心让自己老爹受累,连屋都没进,直接在前厅和老侯爷一起敷衍。   送走了一拨人后,沈竹趁人少的间隙,偷摸问沈老太爷道:“爹,你在这儿一早晨了,发没发掘到什么年轻俊后生?”   沈老侯爷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上下打量了沈竹一遍,一脸责备地劝道:“怀直啊,你已经有怀王殿下了,怎么还能惦记别的男人……”   沈竹:“臭老头你想什么呢?”   去他妈的孝子贤孙,沈竹早晚有一天会被他爹气死。   沈竹忍下要被他爹气高了的血压,解释道:“我是帮安歌看一看,过了今天安歌就满双十了。”   双十的姑娘,再过两年就不好嫁了。   沈竹就不明白了,他妹妹模样这么出挑,怎么就是没人来提亲?   老侯爷也知道沈竹操的是什么心,叹了口气:“咱们沈家前几年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安歌的脾气……”   “安歌的脾气怎么了?”不少人都说沈安歌脾气不好,但沈竹不一样,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妹妹好上了天,一点也听不得别人说他妹妹不好,亲爹也不行。   没等老侯爷说完就反驳道,“温婉端庄,贤良持家,谁能娶我妹妹就偷着乐去吧。”   “噗。”   就在沈竹沉浸于细数他妹妹的完美优秀中时,一声轻微的嘲笑在沈竹身后响起。   沈竹一转身,李幼卿从二院出来刚刚进了前厅。   沈竹一看李幼卿来了立刻警铃大作,警告道:“你别又来搅局。”   沈安歌婚事的不顺利一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李幼卿。   沈家再衰落,也不至于一个来提亲的都没有。   这么多年沈安歌都没嫁人,是因为好不容易来提亲的那几个,都被李幼卿勾引走了。   李幼卿在京名声并不好,都说她不检点,跟不少王侯子弟有所往来。   但李幼卿似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尤以搅和沈安歌的婚事为乐,谁来提亲李幼卿就勾搭谁。   正在这时候有个官员来了。   沈老太爷看了一眼,是户部侍郎的小公子。   应该是上次户部的官员往李珏床上送人得罪了沈竹,这次户部侍郎抓住机会紧赶慢赶地来弥补。   沈竹看着人家俊俏的小公子,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初出茅庐小公子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来拜完礼,正要离开,转身就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的沈竹。   沈小侯爷露出一脸媒婆笑,十分不见外地拉起了自己的手,上来就问他有没有中意的人,家里给没给他说媒。   小公子也不知道沈小侯爷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婚事,但他怕得罪沈竹,索性沈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沈竹拉着人家小公子天花乱坠地夸他妹妹:“我妹妹模样长得标志,珠算药理样样精通,而且贤良持家……”   “噗。”   一旁的李幼卿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沈竹瞪了一眼李幼卿,笑着和礼部侍郎的小公子继续道:“我说真的。   你看我长得还不错吧,我妹妹相貌远胜我十倍。”   沈竹笑得特别真诚,疯狂地向小公子眨了眨眼睛。   小公子看着沈竹明艳动人的脸,心想沈竹穿上女装应该就和沈家小妹的样貌差不多。   小公子照着沈竹的样貌,在暗地里偷偷地想象了一下,还真的有点心动。   就在小公子要上了沈竹的贼船时,“砰”的一声,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吸引力小公子的注意力。   一个男人被人从二院直接扔到了前院。   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女子正站在二院的门口。   那女子很漂亮,和沈竹有七分像。   身穿石榴裙,手执红缨枪。   面若桃李,眸若星辰。   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可惜这幅美景没维持到一刻,下一刻,小公子就看见那个女子一转手中的红缨枪,用枪头指着被扔在地上的男人骂道:“什么不长眼的废物都敢摸进来!真当一品侯府没人了吗?”   礼部侍郎的小公子看着这幅骁勇的画面脊背一凉,颤巍巍地问沈竹:“那位是……”   “啊,我妹妹。”   沈竹笑着和小公子道,“是不是特别贤良持家?我们侯府都不用护卫的。”   好一个,贤良持家。   幻想破灭的小公子吓得原地行了个大礼,也顾不上得不得罪沈竹了,转头就跑了。   “诶!”沈竹看着跑掉的小公子,叹了口气,“真是,眼瞎。”   李幼卿还趁机给沈竹添堵:“你看吧,这回我可什么都没干。”   沈竹特别无奈,李幼卿说的也是气话。   李幼卿风评再不好也不至于来前厅抛头露面,能出来多半又是和沈安歌打起来了。   沈竹只好进二院去找沈安歌:“安歌。”   沈安歌一转身一把枪头对着沈竹的脑袋直接旋了过来,回身看清是沈竹,才把枪慢慢放下,一脸嫌弃的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是你亲哥,回来一趟怎么了?”沈竹被自己妹妹嫌弃的有点受伤,“你怎么又和幼卿打起来了?”   沈安歌不想理沈竹,一翻白眼,转身进了院子里,对正坐在廊下看书的李珏道:“嫂子,你什么时候把我哥领走啊?”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今天更晚了。   这两天练车,明天可能也会晚,或者更不上,更不上的话就调到后天,周三正常更,不会少更的。   爱你们??? 第26章 叫岳丈   沈竹被沈安歌气得要死,却又发不出任何脾气,他总觉得自己亏欠沈安歌太多。   沈安歌和沈竹小时候很像。   自命不凡又恃才傲物,张狂得满身都是棱角,认为除了家国大事就没值得她操心的事,对自己为一个女儿身心有不甘,巴不得离了侯府自己闯一片天地。   因此,沈安歌看着她的父亲和哥哥有大好的条件却一天在家里曳尾涂中,就恨铁不成钢,对自己的老爹和自己的哥哥没一个好脸色,恨不得和沈竹换个身份自己上。   可是她是个女儿,她只能待在侯府。   但沈安歌不肯就这么混一辈子,所以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自觉操持整个侯府的内外全部事宜。   过早的独立和担当,硬生生把一个二八年华姑娘该有的柔情磨成了个铁石心肠。   由沈竹不上进的做派引申,沈安歌连带着朝中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一起讨厌,把他们一个个都当作啃着爹妈的酒囊饭袋。   沈安歌说过,她要嫁就嫁一个心系天下努力上进的好男儿,至少不是他哥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   也因此,沈安歌同样格外嫌弃李幼卿。   她不是讨厌李幼卿和她抢男人,她讨厌的是李幼卿那种深闺女儿不知世间疾苦的女儿心思,一天不是围着话本八卦转,就是在男人身上费尽心机。   说白了,沈安歌谁都看不上。   她就这么把自己活成一根荆棘条,见谁扎谁。   而现在,作为今日寿星的荆棘条此时正在席间忙来忙去,沈竹一帮人却在麻将桌前心安理得的搓着麻将。   “你们三个!”沈安歌气得脑仁突突的疼,“给我过来帮忙。”   有这样的吗?一帮人说来给他过诞辰,结果让寿星忙前忙后的。   “那就别摆桌了,又没有外人,边打边吃。”   李幼卿直接把饭菜端到麻将桌旁的矮桌上,拉沈安歌坐下,“我们三缺一,正好你来凑个局。”   “三缺一?”沈安歌落座后瞅了一圈,竟然发现自己的赌鬼老爹不在,有点出乎意料,“老头子怎么没来。”   “在那。”   李幼卿冲廊下抬了抬下巴,“在和我哥谈事。”   “谈事?”沈安歌望过去,他那个便宜老爹,什么时候还会谈起正事了?   另一边的廊下,李珏正静静的坐在廊下,沈老侯爷一言不发的的走了过来,在李珏身旁的躺椅坐下,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些没一下的摇着。   “老侯爷。”   李珏起身给沈老侯爷行了个礼。   沈老侯爷挥了挥扇子,道:“叫岳丈。”   李珏笑了一下,道:“岳丈。”   两个人并排坐着,谁都没说话。   入秋的夜晚风很舒服,微凉的风吹过一天下来被晒得发烫的地面,温和而清新的划过鼻腔。   院子里的回廊成了一条看不见的分割线,那一边是嬉闹喧嚣,这一边是安静祥和。   李珏就在廊下看着沈竹在那里闹,眼里不自觉的爬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沈老侯爷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李珏,嘴角扬了扬,啧了一声,“别看了,一会眼睛收不回来了。”   李珏收回了目光,低头笑笑。   沈老侯爷晃了晃摇椅,好似不经意地道:“你跟怀直,和好了?”   李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说开。”   刚刚在马车上,李珏只是松口了一句他心里有沈竹,就没再多说。   他也说不了。   李珏两只手搭在了一起,不自觉的捏了一下。   他瞒着沈竹的太多太多了,当年那些事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有所隐瞒。   而这些隐瞒之中,又有太多话他无法对沈竹说。   他不说的话,沈竹还可以恨他。   可他要是说了,他怕沈竹会接受不了。   有人可恨,总比恨都无人可恨要好的多。   “怀直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沈老侯爷轻飘飘的看了李珏一眼,又看着再不远处搓麻将的沈竹。   沈竹似乎是又惹了沈安歌生气,沈安歌想暴打沈竹一顿,沈竹立刻捂着自己的腿,哀嚎着:“我腿都折了你还打我,沈安歌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你看,怀直从小就是这样。”   沈老侯爷摇着扇子,“换作旁人要是断了腿,早就一病不起了。   也就是他这种没长心的,还能拿断了的腿当本钱跟人撒娇。”   李珏看沈竹抱着腿,哭得可怜唧唧的。   沈安歌似乎是心软了,没打沈竹,给沈竹那边放了两个铜钱,沈竹有了本金,立刻眉开眼笑的收起钱继续搓麻将。   “识玉,怀直不怕吃苦。”   沈老侯爷在一旁道,“或者说,你不心疼他的时候,那些苦对他来说都不叫苦。”   李珏没说话,依旧看着远方的沈竹。   沈老侯爷在一旁语重心长的继续道:“我也不是催你,你从小就比沈竹稳重,心里肯定有了自己权衡。   毕竟当年的事,想来当今圣上也逃不了干系。”   李珏惊讶地看着沈老侯爷。   “别这么看我,我要是看不出来这点猫腻,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沈老侯爷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面对有的人,理智比不理智更能让你后悔。”   李珏微微垂下了眼,似乎是在思索沈老侯爷的话。   沈老侯爷见李珏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笑着摇了摇蒲扇,起身走到了麻将桌身边,一把扯走了沈竹的轮椅。   好不容易要赢了的沈竹被突然打断,不耐烦道:“臭老头,你又干嘛?”   “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沈老侯爷扯走了沈竹自己坐下,“你爹我要打两把,给你爹让位置。”   沈竹也没那么大的牌瘾,冲老侯爷摆了个鬼脸就从麻将桌上下来了,自然而然的把轮椅转到了李珏身边,问:“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沈竹面对李珏心里也很没有底,马车上李珏说他不是一厢情愿后就没再说别的,他也不知道李珏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沈竹也不知道他爹和李珏说了什么,他只看见李珏冲他轻轻笑了笑,道:“沈竹,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这一笑很温柔,直接笑到了沈竹的心里。   色令智昏的沈竹不假思索的就点头道:“好。” 第27章 让我疼你   李珏把沈竹送回院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准确的说,是沈竹不想让李珏离开。   一路上,沈竹倒没有像往常一样闹个不停,但小动作却一个不少。   沈竹自以为很隐蔽的偷偷看了一眼李珏,李珏正像往着一样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竹悄悄摸摸地把自己的手移到了李珏的手边,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李珏的小指。   他没敢看李珏的反应,但他感觉到李珏顿了一下,随后抽开了手。   意料之中,但难免有点失落。   可沈竹没想到,下一刻李珏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团成了一个小拳头,整个包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李珏的掌心不像指尖那么凉,许是因为紧张,也或者是因为羞怯,掌心还带着微微的汗意,温热的触感直接把沈竹的整只手都裹了起来。   沈竹的脸一下红了。   他偷偷瞟了李珏一眼,发现紧张的手心都微微冒汗的李珏,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如常,连眼神都没飘一下。   但仔细一看,李珏的耳朵已经红了大半。   假正经。   沈竹腹诽了一下,手不老实的动了动,指甲轻轻的在李珏的掌心里刮了刮。   忍了许久的李珏终于装不住了,皱了皱眉,握着沈竹的手用了用力,开口道:“别闹。”   沈竹看着李珏眼尾都泛出了红,渐渐找到了少时调戏李珏的乐趣,不怀好意地往李珏耳边凑了凑,用仅能两个人的声音道:“这不叫胡闹。”   沈竹的声音低了低:“叫调情。”   “……”轻飘飘的声音像羽毛又像钩子,搔得李珏耳朵痒痒的,却又不容忽视地一下一下的刺激着他的耳膜,让他把“调情”二字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珏睁开眼,迎面撞上了沈竹正直视他的眸子。   沈竹的眼里盛着很多情愫,有欣喜,有期待,还有相信李珏一定会睁眼看他的势在必得。   李珏有点无奈,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像从前哄沈竹那样道:“你要和我调情,我敢调,你敢应吗?”   李珏说这句话的时候,角度过于巧妙。   身后一半是开满了花的桂树,一半是盛满了光的圆月。   洁白的月光从李珏的脸色落了下来,照得沈竹有些目眩神晕。   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李珏的眸子是本来就这么静,还是月光衬得,竟然能把自己的样子,那么清晰地倒映出来。   沈竹看得呆了,一时间没回上话。   要是原先的李珏,他绝对不会不敢。   但是面对现在的李珏,他还真没勇气答应的那么果断。   李珏趁沈竹发呆的间隙,把沈竹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双手撑在沈竹身边,露出一个苦恼地表情:“你说要调情,又不应。”   沈竹坐在石桌上,离李珏很近。   他哪也去不了,只能被李珏限制在双臂中间,看着李珏一点点凑近了问他:“沈竹,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沈竹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太高兴了。   这么多年,李珏终于承认了对他的喜欢。   多年的期盼得到实现,他想要做些什么,来发泄他的高兴。   也不需要太越矩,他只是单纯的想碰一碰李珏,只是碰一碰,来发泄他的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沈竹希望他能听见李珏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他喜欢他。   李珏似乎也是看透了沈竹的想法,抬手拂过沈竹的脸,揉了揉沈竹左耳的耳垂,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句:“宝宝。”   沈竹有点想哭。   李珏很少这么叫他。   上一次李珏叫他宝宝的时候,还是他娘去世后哄他的时候。   沈竹觉得自己不太妙。   他觉得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不对,应该说是太好了。   好得月亮轮廓分明,好得天空万里无云,好得连阵风声都没有。   整个院子里,有的只是他的心跳声。   沈竹心里有个声音,劝他不要再听下去了。   莫名其妙的,沈竹觉得再听下去,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听着李珏用小时候哄他的嗓音,温柔地对他道:“沈竹,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我也知道你要去枢密院。”   “但是我敢对你发誓。”   李珏的眼神格外虔诚,“无论是汴梁还是西北,整个世间,都不会有人比我爱你了。”   沈竹慢慢呼吸了一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落了下来。   李珏果然早就知道他要去枢密院。   他似乎明白了有些话李珏为什么不对他说。   这就像自己要去枢密院的话不能对李珏说是一样的。   李珏不让沈竹去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权力,就是因为担心。   身负骂名多年不参朝政的沈竹冒然回朝,免不得要被人使绊子。   上一次沈竹从军队回来,就断了双腿。   这一次再去枢密院,李珏担心沈竹会受其他的伤。   或许沈竹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李珏的担心,所以他在李珏面前闭口不谈要去枢密院的事。   那么李珏断然不对沈竹提当年的事,是不是李珏也背自己,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李珏清楚,如果沈竹知道,一定会阻止他。   所以对他,闭口不提。   但枢密院沈竹必须要去,李珏在背地里谋划的事,也必须要做。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隐瞒,互相猜疑。   “沈竹,有的事我没办法对你讲,但我对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绝无欺骗。”   李珏轻轻吻了吻沈竹那滴不易被察觉的泪滴,语气里带着一丝哄骗,“宝宝,别去枢密院了,留在家,让我疼你,好吗?”   沈竹闭着眼睛感受李珏落在他眼角的吻,手里紧紧扯着李珏的衣襟,他应不了,也推不开。   对于李珏的话,他很心动,但他不能。   沈竹想通了一件事,当年西北战争的那场意外,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全都指望着李珏来亲自告诉他。   他要自己找出来。   甚至连他去枢密院的理由都多了一个,抛去西北战事和周端的原因外,为了查出李珏当年的事,也成为了这些理由之一。   只有参与朝政,他才能把当年那些掩盖在伪装下面的真相,一件一件地翻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跟大家打个商量,我想入个v可以吗,可能就在最近(??ω??)。 第28章 还分房睡呢?   翌日清晨,桂花树上叶芽还泛着露珠,李珏就要去上朝了。   临上朝前,李珏到沈竹的院子看了一眼,沈竹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狐狸卷在被子里,睡得很乖。   李珏怕打扰到沈竹,轻轻在沈竹额前亲了一下,帮沈竹掖了掖被角后就转身离开了。   等李珏的车驾离了王府,周端从梁上跳下来,在李珏刚刚亲过的地方弹了沈竹一个脑瓜崩,“别装了,你男人走了。”   刚刚睡得还乖巧的沈竹立刻睁开眼,一掀开被子,身上穿得是整整齐齐的官服。   “官印,文书。”   沈竹从被子里拿出藏好了行李,移到轮椅上,问周端,“御史台那边给大名府的卷宗了吗?”   周端无奈:“一听说是你要,彭子润那个死教条说什么都不肯给。”   彭泽,彭子润。   就是那个一向看不惯沈竹,死教条的御史大夫。   “完蛋玩意。”   沈竹冲周端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装好了文书和官印往角门走,“我亲自去要。”   周端看着整装待发的沈竹忍不住抽了抽眉毛,问:“你真不和李识玉说一声?”   “我说了他还能让我去吗?”沈竹费力的移上马车。   周端不假思索:“肯定不能。”   “那不就得了。”   沈竹主意正得很,“阿珏肯定不让我去,我不如先背着他上了任。   等文书交接完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逼着皇帝撤我的职?”   周端迟疑一下想了想,道:“能。”   “……”沈竹也想了一下,他觉得按照李珏现在的性子,的确非常有可能。   那又能怎么办?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实在不行我就和他……撒个娇,怎么也把他磨心软了。”   “你还当以前呢?”周端一听沈竹这话就乐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这么拉,都进王府几天了?还和李识玉分房睡呢?”   “……”沈竹,“滚蛋吧你。”   一提这事沈竹就觉得丢人,敲了敲手里的文书,有点挣面子的意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珏那驴脾气,倔得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就现在这程度还是我旁敲侧击了好久才让他松的口。”   周端看着执意要背着李珏去大名府的沈竹心说:你也不赖。   有时候周端觉得这俩人能玩到一块去也不是没有道理,李珏是直来直去的倔,沈竹是拐着弯的倔,两个人倔得臭味相投。   整个王府俨然就是一个茅坑,里面装着这两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周端知道劝不动沈竹也懒得再劝,索性先帮沈竹处理大名府的事,尽量早点带沈竹回来,免得李珏发疯。   周端问沈竹:“去大名府是皇帝的意思?”   “我自己的意思。”   沈竹粗略翻了一下大名府去年的税收,直皱眉头,“这帮知府成天满嘴放屁,递上来的折子没一句真话,我不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而且,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运往西北军营辎重物资主要还是要由大名府所出。   抛去为了战事的原因,沈竹也想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蛛丝马迹。   说话间,二人的车驾已经到了御史台。   现在是上朝的时辰,彭子润不在。   沈竹下马车进了御史台,问留守的官员:“大名府近十年的税收和人员调动卷宗可调吗?”   沈竹向来不从度支和吏部那边调文书。   彭泽死教条有死教条的好处。   其他地方的文书都因为官场中的威逼利诱做了不少假,每年上交的文书没一句能看的。   只有彭泽这种死教条,年年实打实地参各个部门的本子,记录的文书比新开园的西瓜都保真。   不过御史台上行下效这一点做的尤其好,彭子润和沈竹不对付,彭子润下面的官员也不给沈竹好脸色。   管理文库的是个干干巴巴的老官,经历过先帝时西北的那场战争,对沈竹的印象比彭泽还差。   一听是沈竹来了连文库的门都没开,客气都不客气,扔了“没有”两字就不出声了,让一个小御史出来接待沈竹。   周端看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对着那小御史骂道:“把那死老头叫出来,你们家主子彭子润也不过就是个三品,那死老头活腻了敢以下犯上。”   御史台里的人骨头硬的和彭泽一样,小御史听了这话,不惧反怒,敢对着身为将军的周端道:“御史台的宗旨就是不论官阶,不论身世,弹劾监察,一视同仁。   周将军要是摆官架子还是去别处吧,不然就是周将军把下官这颗脑袋摘了,下官嘴里的话都不会改一个字。”   御史台就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死德性,十年都没变过。   周端次次来,次次都被气得要死。   沈竹一看周端这幅样子,也想像得到周端前几次是怎么失败的了。   御史台的排斥在沈竹的意料之中,他也没指望御史台突然就开窍了变得好说话。   沈竹没生气,淡淡笑了一下,在门外行了个礼,一字一句道:“晚辈多有打扰,还望老先生见谅。”   在周端震惊的目光中,沈竹拱着手继续道:“十年前,沈竹年少轻狂,确有所做不妥之事,但辎重所出纰漏也确有其事。   今战火复燃,沈竹想了解大名府经年近况,以避免重蹈覆辙。   望老先生给沈竹一个机会,沈竹这次定竭尽所能,以弥补旧时之过。”   沈竹言辞恳切,字字郑重,就连在刚刚牙尖嘴利的小御史都不作声了。   但是那个文库的门,依旧像座山一样,岿然不动。   沈竹也不强求,无奈一笑,正打算转着轮椅转身离开,不想“吱嘎”一声,文库的的门开了,那个老官拎着一摞文书正站在门口。   那是大名府近十年的全部文书。   沈竹喜出望外的看过去,那个老官沉着一张脸,神色十分复杂,语气有几分悲痛道:“郑琰,这个人你知道吗?”   那个老官说了一半又改口道:“算了,一个小将,你肯定不记得了。”   “我记得。”   沈竹道,“郑琰,河南洛阳人士,十七岁入伍参军,战死于西北战场,年仅十七岁。”   那老官听后有些出乎意料,嘴唇颤了颤,眼眶一瞬间有些湿润。   沈竹直视着老官的眼睛,少见的郑重:“那一场战役离世每一个将士我都记得。   这十年,从未忘记。”   那老官缓缓闭上眼睛,留下两行清泪:“琰儿他很喜欢你,他是为了追随你才去的西北。”   沈竹自嘲的一笑:“可我却连他的尸骨都没能带回来。”   年纪正轻的少年,前途未卜,却早早的丧了命。   死了之后,连尸骨都回不来。   “琰儿说你是他见过最好的将军。”   老官把文书交到沈竹的手里,“老臣希望沈知院不要让他失望。”   知院,是官员对枢密院主官的尊称。   沈竹郑重其事地接过文书,道:“沈竹,定竭尽全力。”   等沈竹出了枢密院,已经过了许久。   沈竹怕撞上李珏下朝,连歇都没歇,直奔城门而去。   被揭了旧疤的滋味并不好受,沈竹坐在马车上少了来时的活泼,在那犹自出神。   周端也不知道沈竹怎么想的,一边给沈竹整理文书一边絮叨:“我真不明白你图什么。   你说你,在王府你是怀王妃,在侯府你是小侯爷,个个都上赶着巴结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周端见沈竹不会说话,一个人在那越说越起劲,“你倒好,放着清福不享,偏要去那兔子都不拉屎得地方遭罪。   这还是在京城呢,就有人敢这么对你,去了大名府,你得让人埋汰成什么样?”   “你有完没完?老妈子吗你?”沈竹被周端絮叨的脑袋疼,放下文书,侧过脸看马车外的景色。   “行,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周端管不了沈竹,一瘪嘴不再说话了,心想着等李珏好好收拾他。   周端不说话,马车就静了下来。   沈竹趴在窗户边,他在想李珏。   他当时猜李珏的想法也是这样,那时候李珏又是什么心情?   可是安静没持续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一个踉跄。   沈竹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来福回话道:“有、有人拦了车。”   从早上开始就没一件事顺心。   心烦意燥的沈竹没听出来福语气里的迟疑,不耐烦地掀起轿帘,问道:“谁啊?侯府的车也敢……阿珏?”   拦住马车的,正是常威。   沈竹定睛一看,怀王府的府兵把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李珏正坐在轿子里,冷冰冰地看着他。   身边是刚刚冲撞了沈竹的御史和老官,被五花大绑的押在一边。   李珏见沈竹出来了,阴着脸,咬牙切齿道:“沈!怀!直!”   沈竹两眼一黑,完了,玩脱了   作者有话说:   ①本文每周四休更,其他时候基本日更,每晚11:00。   请假会在作话或者微博。   ②请单章理智购买!单章理智购买!   ③正音:李珏(jué)   爱你们 第29章 怀王妃的第九十九次出逃   沈竹在马车里,李珏在轿子里,两个人就这么遥遥相望。   三百六十五个问题在沈竹脑子里打圈。   李珏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在上朝吗?   这算什么事?   怀王妃的第九十九次出逃?   然而这些问题加一块都抵不过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   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之前他对周端吹牛逼说撒个娇就能把李珏磨到心软。   结果现在一看,别说李珏心软了,他看着李珏那张要杀人的脸连嘴都张不开。   好在,他的怀王殿下非常善解人意,根本没给他撒娇的机会,当着一众府兵的面把沈竹从侯府的马车上蛮横地扛了下来,直接扛进了王府的马车。   很好,明天的早报又有头条了。   李珏把沈竹扛进马车,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沈竹,直接对车夫道:“回王府。”   “不是,阿珏。”   沈竹道,“你听我解释……”   “除非你说你是要去给我生孩子。”   李珏捏着沈竹的下巴,“不然就闭嘴。”   “……”沈竹知道李珏又开始抽疯了,耐下心解释道,“阿珏,这我必须要……”   沈竹下一半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他的嘴被李珏堵上了。   李珏的吻攻击性很强,急躁疯狂,没有试探也没有温存,掐着沈竹的脸,强迫沈竹张开嘴接受他。   舌头长驱直入的滑进了进去,无情的在沈竹的嘴里掠夺扫荡,像是在宣布沈竹是他的独有物。   这个吻与其说是示爱,不如说是蛮横的占有。   沈竹愣在了原地,直到嘴唇上传来微微的痛感,才收回神。   他想不到李珏会亲他,这么多年,他都没奢求过这种事。   他推不开李珏,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这个吻并不叫人享受。   这时候,马车外有人敲了敲窗边,似乎是在等指示,问道:“小侯爷何时动身去大名府,下官好准备路引。”   李珏这才放开沈竹微微发肿的嘴,转而咬上沈竹带有耳洞的左耳,低声道:“回绝他,不许去。”   (……)   沈竹打发走那个官员,问道:“你满意了?”   “不满意。”   李珏咬了咬沈竹的下唇,又把沈竹的嘴唇蹂躏个遍。   沈竹知道现在和李珏说什么李珏都听不进去,只好顺从的闭了闭眼,微微翘了翘舌尖,迎合住李珏的亲吻,渐渐把一场宣战式的亲吻变得让人足以享受。   李珏对于沈竹的主动很高兴,刚刚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   沈竹环着李珏的腰,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根鸭脖子,任由李珏在他的脖子上啃来啃去。   沈竹问:“现在能听我解释了吗?”   李珏:“不能。”   说是不能,但李珏的语气已经软了很多。   沈竹知道李珏这是听得进去话了,才慢慢道:“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你至于吗?”   李珏埋在沈竹的颈间不说话。   沈竹继续道:“我就去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还要回京述职,就算我想走,皇帝也不放心我在京城之外待那么久吧?”   “你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事才不让你去的。”   李珏把沈竹往怀里又抱了抱,“沈竹,我护了你这么多年,是想让你高兴,不是让你出去给那些人糟践的。”   “什么糟不糟践的。”   沈竹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我有什么区别吗?论起来我的身份,还不如你金贵。   你都吃的了苦,我怎么就不行了?”   李珏不出声,他知道沈竹是在含沙射影说自己背着他筹谋的事。   “这样吧,我答应你。”   沈竹在李珏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让李珏从他身上起来,“我就去一个月,每隔三天给你写一封信,要是我有一件事没做到,我就让你把我锁床上再也不能乱跑了。”   李珏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问道:“真的?”   沈竹:“额……真的。”   莫名的,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无意间开发了李珏什么奇怪的属性。   周端在城门口待着并没有离开,没过一会儿,如周端所料的盼回了王府的车。   他知道李珏肯定会把沈竹放回来,沈竹也知道。   李珏这个人,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永远无条件的支持沈竹的。   沈竹进了侯府的马车,周端全程没看见李珏露面。   周端打量了一遍沈竹,看着沈竹脖子上醒目的红痕,失望的摇了摇头:“李识玉也不行啊,这么快就完事了?”   “……放你娘的屁!”沈竹当然知道周端说的是什么意思,直接把周端轰出了马车,“怀王殿下不是说让你和我保持距离吗?所以你就去赶车别进来了!不然我就回去和阿珏打小报告,说你纠缠我。”   被迫赶车的周将军看着冷漠关上的轿帘,又看了看手里的缰绳,欲哭无泪,心中把沈竹和李珏骂了个稀巴烂。   另一边,李珏的车驾刚行出不远,李珏就下令道:“传本王口谕,大名府上下官员,见沈竹如见本王,如有为难者,以忤逆亲王罪论处。” 第30章 我很喜欢小嫂嫂   沈竹总算安安稳稳地出了京城,在路上就开始仔细研究这些年大名府的调度。   大名府每年上交的粮税和粮草的存储有关。若是麦穗两歧,上缴的粮税也一定十分丰裕。若是凶年饥岁,上缴的粮税也一定非常苛薄。   但是大名府的粮税很有意思,每年从度支边上报的粮税都很富足,近年也无荒年,明明应该收成很好,但是百姓连年哀怨载道。   如果大名府粮草供不应求,那么打起仗来,辎重货物也一定会断。   于是沈竹从御史台调了文书,果然大多数额都作了假。   问题就是,能在度支上报给朝廷的数额上作假,李珏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李珏对这事就默认了?   这才刚开始,沈竹就已经有点不敢再往下查了。   李珏不仅是疯,他还是个权臣。贪污受贿,舞权弄势,李珏都有参与。   沈竹问自己,就算当年的事有隐情,那李珏现在做的这些事,却是实实在在经由了李珏的手。   沈竹让自己冷静,进一步在御史台的文书里,查这些年大名府的税收都由了哪些官员管理。   不查还好,一查沈竹竟发现,管理税收的官员,都是大皇子的人。   沈竹握着文书,他知道李珏在皇宫中是什么了。   李珏是权衡的棋子。皇子之间争储势必要分权,朝廷结党也要分权。   皇帝不提倡官员之间结党,但皇帝本身要结党。   他想扶持小皇子李构,可又不放心把所有权力都放在李构手里。   而且李构年纪尚小,皇帝不可能让小皇子这么小就成为其他皇子的靶子。   所以李珏是最好的人选。   李珏手握权力极大,无论是大皇子在大名府的税收动什么手脚,李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意味着皇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皇帝不过现在是懒得和大皇子一般见识,等到了时候,把贪污的税收和假报的数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甩,大皇子就可以下台了。   估计其他的皇子在李珏手里也有着不同的把柄。   这样,既在表面上制衡了其他的皇子,也集中了权力在自己手里。   沈竹苦涩的笑了一下,看来他们的皇帝是舍了大名府百姓的生活和西北战事的万全,来换他的朝堂制衡。   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就这么舍了西北的战场,拖延了战场的辎重。   李珏,从那时起,就这么做了吗?   沈竹默默梳理着朝中人物的关系。   这么看来,李珏这个权臣做的表面风光,实际上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包括皇帝。   李珏手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皇帝不可能让李珏活到李构登基。   但沈竹不明白,李珏不是傻子,他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那他为什么心甘情愿的为皇帝所用?   难道他真就被权力蒙蔽到那个程度?   另一边皇宫,御书房。   案上的博山炉不紧不慢的吐着袅袅缥缈的烟,正好秋风徐徐的吹过静谧的御书房。   可皇帝本人却静不下来,气得把佛珠往案桌上一甩,问道:“识玉啊识玉,你还要朕怎么说你?”   整个御书房没人敢说话,李珏也垂手立在案桌前不作声。   毕竟上朝上到一半跑出去抓老婆的,千百年来可能也就李珏一个人了。   “派伏兵把城门口围了,来往官商的车队堵了一早上。还绑了两个御史押到了城门口,要不是怀直求情你是不是还要把人家押进刑部?” 皇帝一条一条细数李珏一早上的战果,“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你让朕怎么和文武百官交代!”   “那是他们活该。” 李珏面不改色,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即使不看沈竹的官职,那他也是大齐王府的怀王妃,忠烈侯府的小侯爷,西北郡主的嫡长子,随便哪一样不够定那两个人忤逆罪的?”   “住口!” 皇帝动怒了,“朕以为你这些年已经学得懂事了许多,如今怎么又犯起了早年的倔脾气来?”   李珏垂着眼睛:“还不是因为陛下动了沈竹。”   皇帝听了这句话,有些不可置信的气笑了,“那你这是在怪朕了?”   “微臣不敢。” 李珏淡淡道,“只是当年微臣答应陛下的事,微臣都替陛下做好了。但是陛下答应微臣不动沈竹,陛下没做到……”   “砰” 的一下,皇帝把手中的砚台冲李珏扔了过去。   候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们都被吓到了。   但李珏没躲,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任由那个歙石的砚台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黏糊糊的血,顺着李珏的额头慢慢流下。   李珏的皮肤白,显得额上的血红得吓人。   皇帝也没想到李珏躲都不躲,但是他现在要是关心李珏也抹不开面子,只好冷着脸继续道:“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这时门外响起来传唤声:“小皇子来了!”   还没等皇帝开口应允,李构就已经进了御书房,向皇帝行了个礼道:“孩儿见过父皇。”   皇帝看见李构来了,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问道:“读完书了?”   “读完了,今天太傅还夸孩儿文章写得好。” 李构回了皇帝的话,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李珏,疑惑道,“堂哥?”   然后李构又看了看皇帝,问道:“让孩儿猜猜,莫不是堂哥不听话,惹父皇生气了?”   李珏虽然讨厌皇帝,但李珏不讨厌李构,而皇帝也一向喜欢李构。两个一看李构来了,火气自然而然的都往下压了压,谁都不好意思当着李构的面争论政事。   李构机灵,见两个人都沉默,给皇帝行了个大礼,道:“孩儿替堂哥给父皇赔罪了,父皇大人有大谅,就原谅堂哥吧。”   李构铺了台阶,皇帝顺理成章的就下了。   皇帝端着架子,冷着脸道:“下去吧,你领着识玉好好去太医院看看。”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李构冲着皇帝的背影行了个礼,笑嘻嘻道:“孩儿遵命。”   等皇帝走远了,李构才扶着李珏起身,趴在李珏的耳边悄声说:“我听说堂哥去城门追小嫂嫂去了,估计父皇肯定会生气。”   李珏面对李构时脾气很好,笑着问:“特意来帮我解围的?”   李构用力点点头:“哥,下次入宫带小嫂嫂一起来吧,我很喜欢小嫂嫂。”   “……” 李珏有点吃醋,刚刚还有笑意的脸立刻冷下来,道,“不带。” 第31章 你这是强抢少男   因为这是一个过渡章,十一点左右应该还有一更(应该?)   李珏在李构的宫里处理伤口。   他不喜欢在宫里多待,原本是打算回王府包扎的,但是李构缠着他不让他走。   李构总是自己在宫里。   同龄的子弟不和他争储就不错了,更别说陪他玩了。   李珏对自己弟弟妹妹一直很有耐心,就在李构的宫里留了一会儿。   等太医开方子的间隙,小皇子拿了份功课问李珏。   李珏闲来无事,接过来看了看,有意无意的问道:“怎么不去问太傅?”   小皇子殷勤地按着李珏坐下,把毛笔塞进李珏的手里,拍马屁道:“他们都太差了,不行,还是堂哥教得好。”   李珏一眼看透了李构的小心思,瞟了李构一眼,不咸不淡地问:“写不完了,怕陛下责罚你,让我帮帮你?”   李构被戳穿了有点尴尬,局促的笑了一下,趴在李珏耳边偷偷道:“我前几天玩弹弓,把太傅的脑袋上打出了一个包。最近那老头气性大的很,我不敢惹他。”   李珏看了李构一眼,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把书本又推回到李构面前道:“自己写,不会问我。”   李构抓苦力不成,还多找了一个监工,痛苦的瘪了瘪嘴,趴在桌子上在书本上百无聊赖地乱写。   李构还有小孩子心性,不是太老实,写了没一会儿就和李珏瞎扯。   李构问李珏:“哥,你和小嫂嫂读书的时候也学这些又臭又长的东西吗?”   李珏没说话,自顾自地在一旁沏茶。   李构自讨没趣,只好低头继续写。   写了没一会儿,又问李珏:“哥,下次让小嫂嫂来陪我做功课好不好?”   李珏这回说话了,沏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李构道:“因为小嫂嫂一看脾气就比你好。”   李珏:“……”   因为李珏不帮李构,李构有点故意气李珏的意思,一边写功课一边装无辜道:“真是可怜了小嫂嫂,竟然要被你无情的压榨。”   李珏听不得这个,有点不满意的问:“我什么时候压榨他了?”   “我都听说了,你总是把小嫂嫂强行扛回王府,锁在屋里。” 李构抬起头,看着李珏义愤填膺道:“哥,你这是强抢少男,小嫂嫂这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 李珏想反驳李构,但是仔细一想,发现李构说的…… 好像都是真事。   李珏只好咳了一下,道:“你长大了就懂了。”   “为什么长大了就懂了?” 李构瞪着眼睛问李珏,“是因为我长大了也会把小嫂嫂锁屋里吗?”   “……” 李珏:“不是!”   李珏再一次觉得自己吃醋吃的是对的,李构这小屁孩年纪不够大,思想倒是挺进步。   念在李构年少,李珏忍住了没和李构计较。   李珏对李构脾气好,除了他对弟弟妹妹一直比较有耐心的原因外,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李构有些方面像小时候的沈竹。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岁的孩子都这样,李构有几分沈竹小时候的调皮,聊两句话题就不往正地方跑。   李珏不让沈竹带着李构,抛去李构一天净胡言乱语的原因,李构太能闹腾了也是一点。   李构话说得好听,让沈竹陪着李构做功课。   但就凭李珏对沈竹的理解,沈竹不带着李构把太傅头打爆了都算沈竹出息。他都怕把沈竹和李构放到一起去,俩人能把皇宫拆了。   李珏就纳闷了,老皇帝那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就能生出李构和李幼卿这两个玩意来。   李珏再一次感叹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给父母长辈省心。   这几年,李珏感觉得到,老皇帝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带着李构,估计是想日后便于把手里的权力渐渐转给李构。   李珏看着这几年蹿得跟地里的萝卜似的李构,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没几年李构就长大了,可他还不能权力交到李构手里。   不过他也不想伤害李构。   李构从小生长的环境很健康,生于皇家,受太傅教导。性子上有点小男孩的狡黠,骨子里却依旧坦荡光明。   甚至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堂哥和自己的父皇之间的沟壑深到了什么地步。   李珏想起来自己的小时候。   他曾经也心胸坦荡,可如今只能被人戳着脊梁骨当一个左右逢源的权臣。   李珏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倒出他自己的影子。   他不想让李构重复自己的悲剧。   日后李构若是真的身为君主,他希望李构可以不像先帝那么软弱,也不要像当今皇帝那样多疑阴狠。   他希望李构能当一个明君。   李珏一直陪李构把功课做完,才从宫里离开。   出了宫城,李珏抬头看了看瓦蓝的天,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来接李珏的常威看见李珏额头上的伤吓了一跳,微微一想,估计是又和皇帝吵起来了。   “殿下也该爱护一下自己。” 常威劝道,“即使不为了自己,就算为了不让小侯爷担心,殿下也别总和陛下冲突了。”   “他又不在。” 李珏对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上了马车对常威吩咐道,“去趟建国寺。”   常威动作有些犹豫,表情凝重的问道:“殿下,计划是要提前吗?”   李珏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建国寺是整个汴梁最大的佛寺,来来往往求神拜佛的人年似一年的多。   建国寺不似一般禅院寂静,热闹的很,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鳏寡孤独,富豪乡绅。毕竟人活着就是有所求的,而那些心知肚明求不得的,就到佛寺里祈愿以寻些安慰。   尤其像李珏这种,身份越高,求而不得的那些事就变得越有口难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心里的那点期翼寄托在和他一样开不了口的佛像上。   常威跟了李珏很多年,他知道,每次李珏打算动手解决什么人的时候,都会来佛寺供奉一盏烛灯。   这次李珏又来了,就意味着李珏最近要打算动手了。   李珏身为王爷,自然由住持接待。   住持是个看透了俗世的老和尚,平时都自言自语的说几句别人都听不懂禅语,李珏听得懂也全当听不懂。   但这次住持把李珏拦了下来。   住持拦住李珏的去路,一手端着佛珠一手五指并拢立在身前,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   住持少见的不打禅语,缓缓道,“老衲见施主似乎是面露轻生之色。”   李珏听后面上并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与主持无关。”   住持却上前一步,执意拦道:“我佛慈悲。”   李珏这次步子停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回了佛堂,又供奉了一盏花烛,对住持行了个礼,道:“佛不渡无缘之人,本王杀业太重,不求其他。   说着,李珏看了看那盏烛花,继续道:“若是我佛真的慈悲,就渡渡他吧。”   说完,李珏就带着常威转身离开了。   李珏走后,住持看了一眼李珏后供上的那盏烛花,上面赫然写着沈竹的名字和生辰。 第32章 李识玉那个畜生   周端:他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沈竹颠簸了一路,紧赶慢赶地走了好几天,才到了大名府。   大名不比汴梁,空气比汴梁冷很多,风沙也比汴梁大。   沈竹下了马车,一呛风冷不丁的有些不适应。   以前他在更西北的地方生活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些年京城的养老生活,把他养得不如以前了。   但沈竹没想到乍一下马车,一众官员穿红戴绿,脸上洋溢着喜庆的表情夹道而站,一边鼓掌一边热情地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沈竹被这场景土到了。   他只知道北境民风热烈。   但他没想到热烈到这种程度。   他十年前离开西北的时候北境也不这样啊。   时光,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沈竹还没从土味的洗礼缓过神,一个穿着知府官服的男人笑着走了过来,给沈竹行了好大一个礼,一脸谄媚道:“大名府知府见过沈知院。”   哦,原来是大名府知府组织的,那沈竹就不惊讶了。   他和大名府的现知府早些年见过几面。   大名府的知府姓冯名任知,先帝时就在大名府当主簿。是个出了名马屁精墙头草,表面一套背后一样玩得特别顺。   在当今皇帝登基前,就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飞速站队,保住了一颗脑袋。   放眼望去,整个朝堂也找不出来像冯任知这种在新旧两任皇帝交替中官职不升反降的人。   算下来冯任知不仅什么都没损失,还反过来混了一个两朝老臣的名声。   现在这个冯任知又得了消息,转头站到了大皇子那边,应该和李珏非常不对付。   思索了一圈,沈竹做到了心中有数。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沈竹忍着恶心对冯任知那个油头粉面的脑袋笑道:“劳烦冯知府了。”   冯任知此人长相简直是个从话本里扣出来的笑面虎,那两只眼睛总是笑眯眯的,嘴角往上一翘,总是让人觉得他那破嘴里说不出什么令人相信的真话。   “哪里哪里。” 冯任知笑着虚与委蛇道,“沈知院莅临大名府,简直是大名府所有官员和百姓的荣幸,这是应该的。”   沈竹笑了笑,不走心地听冯任知吹捧了一路。   冯任知此人行事及其浮夸,每每知道京城要来人的时候,恨不得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大搞活动,把所有主干道的楼阁全都重修一遍,把所有百姓的口供全都核对一遍。   看起来哪都是欣欣向荣,问起来谁都是衣食无忧。   至于真相,谁在乎?   随后只要再把从京城来的官员安置在最好的酒楼里,配几个最好的歌女,送几箱最好的珠宝。那些官员就会乐呵呵的回了和皇帝述职,把冯任知大夸特夸。   就这样,尽管大名府一年不如一年,冯任知的官职却是比边境的战况都稳当。   但沈竹不是冲这个来的,冯任知也不是个蠢人,他知道沈竹的目的。   毕竟当年沈竹作为主帅的那场战役失利,就是因为辎重在大名府出了问题。世人无利不起早,沈竹既然来了肯定是有所图的。   打了一路的太极,终于在沈竹落宿酒楼之后,冯任知才开始进入正题。   冯任知给沈竹倒了一壶新开坛的秋露白,旁敲侧击地打探道:“大皇子很想结识沈知府。”   沈竹听后挑了一下眉,他在京城都没听说大皇子想结识他,怎么跑到离京城几百公里的大名后,这大皇子还想起他来了?   沈竹心知冯任知没憋什么好屁,没接话,等着冯任知的下文。   果然,冯任知接着道:“怀王在京城里权势滔天,大皇子实在看不下去,一直想惩处怀王奈何力不从心。现在只有沈知院有能力与之抗衡,还望沈知院支持我们大皇子的大业。”   “噗——” 一直在旁边闷头干饭的周端听了这话忍不住喷了出来。   周端自打进了大名府就没怎么说过话,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在政事上的天赋,索性闭嘴免得给沈竹添乱。   一落座周端就尽力用饭堵住自己的嘴,省得自己忍不住骂冯任知。但是这个冯任知实在是太能扯淡了,周端实在憋不住喷了出来。   “你们聊你们聊。” 周端学着冯任知的语气浮夸道,“贵地的饭实在是太好吃,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忍不住吃太快就呛到了,见笑见笑。”   沈竹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冯任知也知道周端这是在嘲讽他,脸不自觉的黑了。   但是冯任知反应很快,脸黑也就只一瞬,又很快恢复了他一开始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转头问沈竹:“沈知院怎么看?”   沈竹拿起酒杯在唇边停了一下,玩味地看着冯任知,笑着反问:“冯知府怎么就确定本官会站在你这边?本官可是和怀王成了亲的。”   冯任知胸有成竹的笑了一下,道:“沈知院和怀王一直不合,下官知道的。”   说着,冯任知还拿出一封手书道:“这还是怀王背着沈知府下的口谕,说大名府上下见沈知府如见怀王,这分明是在暗示枢密院也归他所管,这是在夺沈知府的权。”   勾心斗角一半的沈竹一听说有李珏的口谕,立刻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明明在城门口还死皮赖脸的不让他去,结果还不是下了口谕护着自己。   沈竹看完了手书,立刻恢复成正色。   他有点好奇,这冯任知也不是个不会看眉眼高低的,怎么就能把李珏护着他看成是夺他的权?   “冯知府怎么就知道本官一定会帮你?” 沈竹试探着问道,“万一我就区服了怀王的淫威呢?”   冯知府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沈知院你和怀王是两个男人,肯定是被逼得或者利益相关,总不能是真爱。”   沈竹在心里感叹道:不好意思,还真是。   沈竹又问道:“那…… 京城里的那些话本和传言冯知府也不知道吗?”   冯任知以为沈竹是怕委身他人会被轻视,大度地一挥手道:“那肯定都是假的,民间话本,不可信。”   沈竹:“……”   沈竹突然想起来,北境男子魁梧,一向不喜男风,而沈竹也生自西北,冯任知不相信他和李珏是真的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直男吗?   沈竹不由得默默感叹一下,要是之后某天冯任知明白自己是因为过于直男败下阵来,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而且还有一点……” 冯任知继续道,“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当年我可是亲自接了怀王的命令扣押了辎重。”   “这事想必沈将军也清楚吧?” 冯任知凑近了对沈竹低声道,“这么大的仇,沈将军可咽不下吧?”   周端怕沈竹被冯任知的话挑唆,刚想让冯任知少胡说八道,沈竹却一下子截了胡。   沈竹没像周端以为的那样产生动摇,而是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问道:“你知道当年怀王扣押辎重的内情?”   冯任知以为沈竹是想通了要站队在他们这边,立刻道:“知道啊。”   然后,他就看见沈竹立马就换了个表情,眼泪巴巴哭着道:“那就全仰仗冯知府救沈竹于苦海了。冯知府根本想不到,李识玉那个畜生有多无情……”   沈竹的哭很有技巧。   首先眼眶要湿。   其次眼睛要润要红   最后,眼泪不能直接从眼角淌下来,而是要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下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沈竹哭得那叫一个有苦难言梨花带雨,把冯任知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竹就不信他不能从冯任知这里套出点什么来。   论起演戏,他还没怕过谁。 第33章 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这章有点干巴,都是剧情…… 不过也没几章就快结束了(嚼嚼嚼)   一转眼,沈竹到大名已经两旬了。   他对过去的事有了一些眉目,但这些眉目越看越蹊跷。   当年所有调令都经了李珏的手,但也仅仅只是经手,当中细节李珏一点都没掺和,反倒是其他的、他听过的没听过的官员都多多少少掺了一脚。   这么看来,与其说是李珏操控的,不如说是所有人一起合谋的。   沈竹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痛。   按这个情况看来,那李珏在中间充当什么角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旁观者,还是最终拍板的决定者?   现在一想,怪不得李珏什么都不告诉他。   这是若是李珏主谋的,他肯定会恨李珏。但这事如果不是李珏做的,他的心里也不会变得轻松。他会担心李珏这些年受了多少冤枉造了多少罪。   算下来,无论这事是否与李珏有关,他都不好受。   沈竹的毛笔在纸上不走心的涂涂画画。   今年大名府战争筹备的辎重,十年前李珏的事,还有蠢蠢欲动的大皇子。   没一个给他省心的。   目光在纸上这些个词句中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李珏两个字上。   沈竹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的自言自语:“我可是把所有注都赌你身上了。”   这时门外响了一声细微的动静,是周端来了。   周端蹑手蹑脚进来后,小心翼翼关上门凑到沈竹身边小声跟沈竹道:“冯任知有动静了。”   秋末后就是往上交粮的节季,冯任知要是贪纳粮税的话不可能不赶着这阵有动作。   沈竹是故意踩着这一个月来大名府探查的,今年若是因为他在,冯任知没有动作,也算稳住了今年西北战场的粮草供应。若是冯任知有了动作,他也可以抓个现行,来保证西北的后方稳定。   怎么算都不亏。   而事实也如沈竹所料,冯任知果然忍不住了。   沈竹把手里的毛笔一扔,把刚刚涂涂写写的纸放到蜡烛上烧尽了,眼睛转了一圈笑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冯府。   冯任知轻装从简,只带了一个护卫,从后门出来。   刚打算上马车,一个调笑的声音出现了。   “哎呀,是本官来的不巧了。” 沈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笑眯眯地道,“冯知府这是要出门?”   冯任知没没想到沈竹会突然出现,暗骂了一声晦气,笑着转身回礼道:“哪里哪里,去衙门里处理案子罢了。”   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沈竹心里骂了一句,面上还是笑着夸赞道:“冯知府真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官。”   说着,沈竹提起了一个食盒,道:“今儿府上的人送了些新下的果子来,汴梁特产的,想带来给冯知府尝尝鲜。正好本官送完果子也想去趟衙里,这么看来是顺路了,冯知府不介意顺本官一程吧?”   冯知府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但论情沈竹是带着礼来的,论礼沈竹官职还大他三级,他无论如何也没道理说出一个 “不” 字来。   冯知府笑着行礼表示非常愿意,做了一个 “请” 的动作,想殷勤的扶沈竹上马车。   但沈竹只客气的笑了笑,并没有让冯任知扶着,自己费力上了马车。   冯任知悬在空中的手有一瞬间的尴尬。   上了马车后,冯任知接过沈竹送来的食盒,笑着道谢。   但沈竹却道:“打开看看,是否合冯知府的意。”   冯任知觉得当面开礼品不太礼貌,笑着推辞了一下道:“沈知院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下官当然很喜欢。”   可冯任知没想到沈竹听到这话就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低头闷声笑了,笑了好一阵沈竹才重新整理好情绪道:“冯知府还是打开看看再说吧。”   沈竹笑得有点狡黠,那双杏眼带着嘲讽和玩味的表情。莫名的,冯任知觉得沈竹笑起来像只狐狸,没由来的心里就有点没底,也忘了推辞,顺着沈竹的话就打开了那个食盒。   然后他就傻眼了。   那是一堆干瘪的果子。   面对着这一盒所谓 “新鲜” 的果子,冯任知实在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来。   他知道沈竹是故意来搅和他的,但他没想到沈竹搅和的这么直白,连个掩饰都没有。   冯任知不愧是万年墙头草,脸都白了还能强露出一个笑意道:“还望沈知府明示?”   沈竹笑笑,驴唇不对马嘴道:“这可是府上的人重金所求。”   “要知道,这是本将军能买到最新鲜的粮草了。” 沈竹意有所指的道,“汴梁不缺钱,大名不缺粮。而冯知府想要的东西在汴梁,西北想要的东西在大名。所幸本将军现在住汴梁。”   沈竹虽然没直说,但话里的意思不能再明白了。   他出钱,冯任知出粮,在西北和大名放粮贷,翻倍的收钱。   冯任知沉默了。   说真的,他有点心动。   钱这个东西太好了,没有一个人能忍住不想要的更多。   冯任知已经想到了他假报粮税的事会被沈竹发现,甚至想好了如何应对或者如何支走周端杀了沈竹。   但他没想到沈竹会来找他合作。   冯任知心动,但他不放心,表面强装着镇定道:“下官很感谢沈知府看重,但是你我都是为大皇子效力,大皇子身处京城锦衣玉食,也不缺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大皇子有钱,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和沈竹合作?   沈竹笑了一下,他也知道冯任知还没完全拿他当自己人,要不然冯任知也不能轻易相信他和李珏互为敌人。   天生直男是一个原因,没打算接纳沈竹,而是打算收完粮税后把沈竹解决了也是一个原因。   沈竹心里像明镜似的,他知道不摆出自己唯一的优势,冯任知不会松口。   因此沈竹笑了笑,道:“度支盐铁全是李珏的人,大皇子的手伸不到李珏那去吧?”   冯任知听到这,不由得点了一下头。   沈竹:“本官能。”   “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以为本官是皇帝的人,而李珏是皇帝的宠臣,本官是怀王名义上的王妃。本官完全可以打着皇帝的名义把手伸到度支和盐铁那边。” 沈竹笑着道,“不花钱怎么也比别人给钱好吧?冯知府完全可以一手接着大皇子的钱,一手瞒着度支不报税收。岂不是,无本万利?”   这个条件冯任知的确无法拒绝,思维直接就迟钝了一下。   沈竹也知道什么机会不能给太多,要留个钩子钩的人心痒痒。   所以沈竹见好就收,收回了看着冯任知的目光,漫不经心道:“本官也不逼着冯知府,冯知府大可好好想想。毕竟这是本官上任以来第一笔买卖。本官也很看重冯知府,才来找冯知府合作的,但若是冯知府不同意,本官只好找别人了。”   话说着马车就到了衙门。   沈竹没再给冯任知机会,撩开马车帘下了车,目光却被府门外一列马车吸引了。   那是几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了。看样子应该是个四品左右的官员或者民间富商的车。   但是上上下下的丫鬟仆从却都很有礼度,办事利落,闭口不言,目不斜视,这可不像是一般府上训练出来的。王公贵族中都很少有人见把手下调理得这么利索,估计冯任知府上的丫鬟都没这么听话。   沈竹不由得多问一句:“冯知府,这是什么人家的车驾?”   冯任知还在想刚刚沈竹提出来的事,没什么多余心思管别人家的马车,看了一眼道见怪不怪道:“这是北戎那边来经商的马车,基本都走大名府。这家比别家阔气点,地位也不同于一般经商的人家。那家主还是前朝赐姓,据说好像是姓贺兰。”   “贺兰……” 沈竹听了心里微微一动,总感觉这两个字好像是在哪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沈竹下了马车后路过马车看了一眼,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但沈竹一下子想不通熟悉感来自哪里,只好先进衙里和冯任知看了粮税,又和冯任知推诿了半天,等两个人达成一致时,天已经晚了。   冯任知要送沈竹回酒楼,沈竹拒绝了。   他一天看冯任知的脸看得要吐了,要是再和冯任知虚伪两句,他怀疑自己可能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沈竹在府衙门口等着酒楼来马车接他,他就顺便吹吹晚风。   这时候晚风已经凉了,吹久了有些冷。   但是对沈竹来说刚好,他头疼的要炸了,正好凉一点的晚风能让他清醒清醒。   沈竹真的不喜欢和这些官员弯弯绕绕的打交道,一讨论这些事他就头疼。当年他谢了先帝的职,没想到到了当今皇帝这,自己还是鸭子赶架的上任了。   周端问他这是图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归还是他太没本事。   所有的事情他都是,拿得起,放不下。   他放不下西北的战事,也放不下李珏,所以他活该把这些东西扛起来,活该受罪。   沈竹拿着一个铜板抛了抛,他把所有的注都赌在了李珏身上,心里也很没有底。   毕竟他手臭的可以把鳜鱼熏过去,赌东西一向只输不赢。   沈竹看着那枚铜板发愁:“我的阿珏,可别让我失望。”   这时有马车来了,沈竹收起铜板问是不是酒楼的马车,马车的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种面无表情的死德行沈竹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沈竹转着轮椅到马车旁,不想还没上马车,就被人一把抱进了马车。   这不是酒楼的马车!   沈竹条件反射地抽出了袖子里的短刀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对方并没有杀气,而是顿了顿,语气有些阴郁的问:“沈竹,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沈竹持着刀的手僵住了,这时他才看清了来人那张惨白的脸,不可置信道:“阿珏?” 第34章 闺房之乐   马车内,李珏和沈竹两相对望,默默无声。   李珏的脸色很不好,略微透露着疲惫。   沈竹握着刀的手慢慢垂下了,他还没想好以什么心情面对李珏。   当年的事情越查就越会发现李珏在其间逃不了干系,他相信李珏是一回事,面对李珏能做到毫无芥蒂是另一回事。   他本想着先查清楚一切,再回去面对李珏。   但是李珏在一切还未明朗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比较合适。   好在马车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沈竹的表情。   沈竹问李珏:“阿珏,你来做什么?”   “两旬,二十一天。” 李珏直视着沈竹的眼睛,答非所问,“你欠我七封信。”   沈竹:“什么?”   他没太听懂。   李珏皱了皱眉,抬起沈竹的下巴,在沈竹的嘴上狠狠啃了一口,“你说你走一个月,每三天给我寄一封信。”   说着,李珏伸出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的点在沈竹的心口上,好像在审问,语气却又有些幽怨:“你亲口对我说的,可你一封都没写给我。”   沈竹:“……”   他这才想起李珏说的是写信的事。   沈竹知道是自己理亏,连忙拉着李珏的衣袖解释道:“冯任知看我看得很紧,我的信寄不出去。”   “我没忘。” 沈竹像要证明自己真的没忘似的,把李珏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道,“我刚到这儿的前几天真的有写,现在还放在房间里,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信你,但要看。” 李珏按在沈竹心口的手往下划了划,把沈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听起来有点委屈道,“少一封信我就把你在床上绑一个月。”   沈竹听了有点想笑,忘了刚刚李珏的问题,抬手环上李珏的腰,下巴放在李珏的肩上问,“阿珏,你是在撒娇吗?”   李珏顿了一下,没否认,顺了顺沈竹的头发,脸埋在沈竹的头发里蹭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很担心。”   沈竹不懂,“担心什么?”   “你一走就是一个月,也不给我写封信报平安。” 李珏让沈竹坐直了,垂眼看着沈竹,“我担心你。”   沈竹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李珏低了低头,额头抵在沈竹的额头上,道:“我很想你。”   完了,要命了。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可从李珏嘴里说出来,再落到沈竹耳朵里,一字一句就都像珠子一样。叮叮咚咚打在沈竹心上,四处乱跳,还带着回响。   李珏看着沈竹,不让沈竹错开眼神。那双湖一样安静的眸子此时泛满了涟漪,占有、心疼和思念在水面上翻滚,把那么静的湖水搅得波涛汹涌,而涟漪最深处的温柔,是沈竹的倒影。   沈竹心里软了,他被李珏哄得傻乎乎的,一个冲动就偏头吻上了李珏的唇。   李珏似乎是在等着沈竹,沈竹刚一碰到李珏,李珏就立刻低头叼住了沈竹的两瓣唇,使劲的磋磨蹂躏,那点委屈和撒娇荡然无存,好像刚才眼神里的温柔都是梦幻泡影。   沈竹有种被套路的挫败感,他感觉自己好像守株待兔里那只傻兔子,东郭先生里那个蠢东郭,不明不白的撞到了灰狼的圈套里,被李珏叼回窝里吃干抹净了。   沈竹有点不服输,在接吻这件事上也是。   他攀住李珏的后背,不甘示弱的咬了李珏一口,试图要争取回主动权。   但李珏太知道如何对付沈竹了。李珏微微松开了沈竹一点,转而碰了碰沈竹的嘴角,黏黏糊糊示弱道:“宝宝,我好想你。”   沈竹听后动作放缓了一些,脸有点红。   “你知道吗?” 李珏亲了亲沈竹的耳尖,在他的耳边用气声对他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数着日子过的。”   沈竹不动了。   李珏这几句话太中听了,听得沈竹的心立刻软了,人扑腾不起来了。   他不再和李珏争夺主动权,而是低头埋在李珏的颈窝里,任由李珏细细密密地吻他。   他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烫。   李珏这嘴是怎么了?   怎么能每一句话都刚刚正好的往他心窝里戳。   他记得李珏以前不这么说话的。   沈竹问李珏:“你和谁学的?”   李珏不太懂,问:“学什么?”   “说话。” 沈竹道,“你以前说话不都是一板一眼的吗?”   沈竹不知道为什么,脸不自觉的有点红,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质问李珏:“什么时候会说这种哄人的话了。”   李珏目光滞了一下,错开目光道:“以前就会。”   沈竹没想到,“以前就会?以前就会那你还对我这么冷淡?”   李珏有点羞,虽然表情冷淡,但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李珏仗着马车里昏暗,不动声色地装大尾巴狼道:“那时候没指婚,说那种话是调戏少男。”   李珏这话说的有小时候那种一板一眼的感觉,沈竹觉得有趣,笑了一下,有点调戏的意味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那指完婚之后呢?是什么?”   李珏闭了闭眼,道:“是闺房之乐。”   沈竹:“……”   好一个闺房之乐。   沈竹服了。   他原本是想调戏李珏的,怎么感觉自己被反过来调戏了。   沈竹觉得有点好笑,都两个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十七八岁那会儿似的,才半个多月不见就想。   后来沈竹又转念一想,也是。   要换作一般人家的夫妻,过了门表了心意,现在正该是两个人如胶似漆在一块腻歪的时候。   他倒好,勾着李珏表完心意,转头跑到千里之外的大名去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要是李珏他也得气个半死。   沈竹心里有点愧疚,索性躺平任揉。   李珏也不跟他客气,把沈竹亲了个遍,手不老实的从沈竹的衣襟探进去,揉搓沈竹的胸口,抚摸沈竹的后背。   沈竹感觉自己像只发了情的猫,被李珏顺毛顺的舒服。也不顾皱了的衣衫,散了的发髻,翘起嫣红的舌尖舔李珏的唇缝,乖顺的像个宠物。   沈竹想通了。   什么面不面对的。   他还是喜欢李珏,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李珏。   他的感情和他的身体告诉他,他喜欢李珏。   要是到最后李珏真的对不起他,他一定狠的下心在查出缘由的那一刻一刀捅了李珏。   但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他需要李珏,他想李珏了。   李珏一直把沈竹送回了酒楼,帮沈竹理好了衣衫,梳好了发髻,依依不舍地问:“不带我一起回去吗?”   沈竹有点心软,实话实说道:“我为了骗冯任知,和他说我和你关系不好。所以不能让别人看见你我一起回去。”   李珏皱了皱眉,敏感的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问道:“我对你不好?”   沈竹腹诽,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没数?   但沈竹怕李珏临在酒楼前抽疯,面上还是笑着说了 “好,你对我可好了”,下车前又亲了亲李珏的嘴角道:“别太想我。”   “之前你想我想得太多了。” 沈竹笑着冲李珏眨眨眼睛,“剩下的十天换我来想你。”   李珏被沈竹安抚的服帖了,总算放沈竹走了。   李珏坐在马车上,目光追随着沈竹的背影没离开,眼神黏在沈竹身上,目送着沈竹进了酒楼才坐着马车离开。   沈竹一进酒楼,别的没听见,就听见周端骂人了。   今天李珏没疯,周端快疯了。   酒楼的马车没接到沈竹,堂堂一个知院在大名府眼皮子底下丢了,周端就差提刀直接去把冯任知砍了。   沈竹一进门,周端松了好大一口气,把那几个官吏直接赶跑了,随后又开始叨叨道:“我的祖宗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姓冯的绑走暗杀了。”   “还没到那份上。” 沈竹转着轮椅到桌边喝了一口茶,“不是让你去趟西北军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路走了一半,发现驿站有问题,再往西我怕出问题,就先回来了。” 周端说着话,仔细端详了沈竹一会儿,发现沈竹的脸色有点不对。   沈竹的发髻有些歪,衣服有一个带子没系好,眼睛也水汪汪的带着红。   “小竹子。” 周端抽了抽眉角道,“这才不到一个月,你就就背着李珏找别人了?”   沈竹:“……”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在外面四处奔波,你在家里春宵一度。” 周端往咋了咋舌,“有这好事你也不带上兄弟我?”   “你以为我是你?” 沈竹给周端翻了一个白眼,“他来了。”   周端脱口而出问:“谁?”   随后又察觉到什么的似的不敢置信道,“李……”   沈竹给周端隔墙有耳的眼神,周端立刻噤了声。   周端往沈竹身边凑一凑,压低了声音道:“京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怎么来的?”   沈竹身体微微一僵,他忘了问了。   他一开始还在意这个问题来着,但是李珏缠一缠他,他就给忘了。   娘的。   沈竹有点羞愧。   真没出息。   周端没注意到沈竹的表情,继续道:“虽然是一起长大的,我也相信李识玉,但还是提醒你留个心眼。”   周端补道:“我从驿站回来,就因为突然多了李珏的人。” 第35章 你很想吗?   李珏:他火气太旺怎么办? 沈竹:他太害羞了怎么办?   夜已经深了,三更的更打了三声。这个季节大名的晚上并不暖和,水落到地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坚硬地反出一层冰冷的月光。   沈竹此时还没睡,伏在案前梳理今天从府衙里调出来的税务账目,一盏如豆的烛火在整条冷清的街上长明。   野猫悄无声息的从屋顶上无声的经过,不经意的踢落几片瓦片,瓦片落到的地面上碎出一片银瓶乍破。   沈竹被瓦片落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仔细听了一下发现窗外有响动声,似乎是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框。   沈竹心里疑惑,转着轮椅摸索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一开窗,李珏正站在窗外。   “阿珏?” 沈竹脱口而出。   李珏眼神飘了一下,示意沈竹侧身。   沈竹一脸疑惑的侧过身,然后他就看着堂堂怀王一撩衣摆,翻过窗子进了自己的屋。   沈竹:“……”   您可是怀王!   摆点架子好吗?   要不要这么接地气。   沈竹知道李珏是因为自己对他说不能带他回来,所以才背着人翻窗进来。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真的接受不来,他还没值钱到让堂堂王爷屈尊纡贵的来翻他的窗。   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受惊归受惊,但是沈竹还是被李珏感动到了。李珏愿意翻窗来看自己,再加上今天李珏把他顺毛顺的服帖,沈竹此刻心里化的跟糖浆似的,看李珏的眼神都软了。   沈竹给李珏解下大氅,情意绵绵道:“夜深露重,阿珏一路行来,身体可好。”   “嗯。” 李珏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只是遛了个弯一样,漫不经心掸掸身上的灰,理直气壮地向沈竹伸出手:“给我。”   正单方面沉浸于情意绵绵角色中的沈竹被李珏冰冷的语气打得有点错愕,下意识问道:“什么?”   “你写给我的信,我来看了。” 李珏淡淡道,“七封,一封不能少。”   沈竹:“……”   写给我的。   信。   七封。   信。   就为了他的信!   还一封都不能少!   沈竹爆炸了。   他就不该信李珏能做什么好事!   他竟然还以为李珏是来看他的,纯属是他自作多情。   李珏就是来拆穿他的谎言的。   沈竹看着自己的桌子表情有些痛苦。   现在别说一封不能少了,他手里一封信都没有。   沈竹不是没写,是写了几封寄不出去就不再写了。因为怕被冯任知发现,连带着之前写完的那几封都一块烧了。   他今天说那些话是怕李珏抽疯,哄李珏的。沈竹心想着反正李珏也不能和他一起回酒楼,稍微骗骗人也无伤大雅。   但谁能想到,李珏竟然能抽疯抽到半夜三更的翻窗户,就为了要他的信?   李珏肯定是知道了他是什么德行,特意来拆穿他折磨他玩的。   沈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李珏哄傻了,忘了李珏是什么人了。   李珏他本身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怎么会干出人事?   果然,王八蛋李珏看好戏似的看着沈竹,露出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沈竹气得要死,刚刚那点情意绵绵被李珏气得灰飞烟灭。   沈竹冲李珏翻了个白眼,转着轮椅回到床边,摆起架子道:“怀王殿下先回吧,本官要休息了。”   说完沈竹连看都没看李珏,合着衣服就躺在了床上,留给李珏一个背影,俨然一副下逐客令的样子。   但是沈竹等了一会儿,身后并没有响起开窗户的声音,而是 “倏” 地一下,身后的床塌陷一块。   李珏躺在了沈竹身后。   沈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到了李珏不会立刻走,但没想到李珏直接躺他床上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李珏躺在同一张床上了,一时间有点不自在。   沈竹犹豫了好久,才僵硬地缓缓转过半个身子。   李珏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沈竹不知道李珏要干什么,依旧照着刚才的语气道:“我要睡了。”   “我和你一起睡。” 李珏面不改色道,“我的房间窗户坏了,漏风。”   “……” 这句话沈竹听着有点耳熟。   小时候他想要和李珏睡一张床的时候,常常找类似的借口。   沈竹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翻了个身,和李珏面对面,看着李珏的眼睛道:“冯任知的人看着,你不能睡这儿,明早被人看见……”   “我不睡这儿。” 李珏打断沈竹,一反刚才的态度,“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沈竹耳朵有点热。   黏人。   不知道为什么,沈竹心里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借着那盏烛灯,沈竹模模糊糊看得清李珏的表情。平静,淡然,好像比起要那几封信,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也没准,李珏是真的来看他的。   想到这,沈竹心软了,低了低头,错开李珏的目光,把额头抵在了李珏的肩上,缓缓道:“我基本摸清了大名府这些年的税收账目和牵连官员的名录。”   其实他心里依旧装着对李珏的怀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但是他还是把这个月查到的一些消息对李珏说了:“大概明天冯任知就会调运粮草,我已经让人带着重要的文书去京城禀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会牵动不少官员。”   沈竹抬头看着李珏,问:“我这样是不是会得罪很多人。”   李珏不动声色的点头 “嗯” 了一声。   没有安慰,只是单纯的符合附和。   虽然沈竹心里清楚,但他还是希望李珏能安慰他一下。   面对李珏这种不加掩饰的赞同,沈竹有点失落。   “不仅如此。” 李珏补道,“这些官员入狱后,其后的职位空缺由何人所补?新官上任没有经验,可能还不如这些老官做的好。”   沈竹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些。   早些年他都在带兵打仗,现在让他做的也不过只是保证粮草供应、调兵遣将。官员之间的利益勾结、权力制衡他也能勉强应对,但是像这种的知人善用的事,他做不好。   朝廷那么多人,他做不到各个都了若指掌。   他知道李珏说的有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总不能就放任了冯任知这些人。” 沈竹心里很纠结,“我已经把大名所有的事都查清了,难道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   那西北的战况怎么办,十年前那些的将士英灵该怎么办?   “沈竹。” 李珏打断了沈竹的思路,问他,“你信我吗?”   沈竹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信。”   “那这些你就不用操心。” 李珏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按照你打算的做,剩下的交给我。”   “你,要怎么做?” 沈竹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大名。”   李珏笑了一下,故意不往正事上说,“为了给我的小王妃收拾烂摊子。”   沈竹 “啧” 了一声,在李珏身上掐了一把,皱眉道:“说实话。”   李珏只好抓着沈竹的手,无奈的笑了笑道:“我的做法你不会同意,所以别问了。”   李珏越这么说,沈竹也不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李珏这次来找他,总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李珏带着些决绝。   沈竹看着李珏的脸,烛光照红了李珏半边的鬓角。   沈竹恍惚间想起了李珏小时候。   小时候李珏明明最讨厌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可是现在李珏在这些官员间生活得如鱼得水。   十年前,沈竹把辎重粮草交给李珏的时候,那时候纯得像初雪一样的李珏是不是也是在这种官场的漩涡中随波逐流。   沈竹突然有点心痛。   是不是因为自己,原来那个李珏才被一点点染上了这些污浊泥垢。   李珏似乎也察觉到了沈竹的舍不得,捏了捏沈竹的脸,让沈竹回过神。   李珏安抚沈竹道:“放心,你欠我七封信,四舍五入就是七个月,就算为了这七个月我都不舍得出什么事。”   沈竹:“……”   沈竹想一拳捣在李珏的脸上。   他就不该担心李珏。   什么像初雪一样的李珏,什么染上了污浊泥垢。   全都是他自己多想。   有的人变态,是表面的变态。有的人变态,是骨子里的。   而李珏,就是第二种。   李珏的安抚果然很有用,沈竹不再担心他了。要不是沈竹腿不好,估计沈竹恨不得直接把李珏从床上踢下去。   李珏看沈竹不再瞎想了,就不再多动,微微闭着眼,只是安静的搂着沈竹睡觉。   但沈竹却不老实,在李珏的掌心蹭了蹭。   他其实静不下心,他总感觉李珏今天的状态不太对。   黏人,太黏人了。   李珏从前端的都是高冷自持,不这么黏人的。   李珏到底是想做什么?   沈竹的目光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李珏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恍然大悟。   难不成,李珏是想和他做点…… 难以启齿的事?   这就对了。   沈竹感觉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虽然这些年李珏在疯批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但没准骨子里还是个脸皮薄的,在这种事上难以开口。   而且这些年李珏房里都没人,难保技术太差,毕竟上一次李珏帮他做手艺活的时候,一开始技术就槽糕的没眼看。身为堂堂王爷技术太差,是挺丢人的。   所以李珏今天才一直不直说,黏他原来是在暗示他。   沈竹在心里算了算,按照李珏和他表心意的日子算下来,换成一般夫妻孩子都怀上了,可李珏现在连荤都没开上,着急是正常的。   沈竹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聪明。   好在他沈竹还算通情达理,从小脸皮就厚,愿意为了李珏先开这个口。   于是沈竹微微起了起身,拂灭了那一盏烛火,在黑暗中红着脸问李珏:“阿珏,你是不是想跟我做点不可言说的事?”   黑暗中原本闭着眼的李珏立刻瞪大了眼,一脸懵逼:“什么?”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所以我先说了,你不用太感动。” 沈竹一咬牙道,“虽然明天我还有事要办,但我愿意为了你牺牲一下,我身体好,没事。今晚做完不会耽误明天的事。”   李珏:“???”   沈竹是被下了什么蛊吗?   他闭眼之前看沈竹还挺正常的。   他一直搂着沈竹也没松手,沈竹是被什么玩意调包了吗?   沈竹觉得自己善解人意极了,说完这话还一脸期待的看着李珏,希望李珏能为此感动一下。   李珏看着沈竹的一脸期待,实在不知道沈竹在期待什么玩意,只好抽了抽眉角试探着问:“你很想吗?”   沈竹腹诽,不是你想吗?   但他想到李珏可能就是喜欢欲擒故纵这一套,索性送佛送到西,一点头道:“很想。”   李珏:“……”   今晚沈竹是吃韭菜吃多了吗?火气这么大。   李珏轻轻咳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劝道:“要不我还是帮你吧,别做了,你明天该累了。”   沈竹心想,果然就是欲擒故纵。   要是你真担心我累不累,倒是别来撩我。撩完了又在这儿假惺惺的推辞。   沈竹笑道:“不累的,我真的可以,不然你今晚不是白来了吗?”   李珏:“我今天来真不是为了……”   沈竹打断了李珏的推辞,在李珏的喉结上似有似无的挠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问:“真的不吗?”   李珏的喉结滑了滑,最终翻身把沈竹压在了身下。   床吱嘎吱嘎的摇,可是沈竹以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李珏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两个人互相做了一次手艺活。   沈竹瞪着两个眼睛,放空的望着天花板,想不出通问题出在哪里。   他竟然被拒绝了!   李珏竟然拒绝了他!   难道他还不够主动吗?   沈竹想不通,他感觉到自己的魅力遭受到了质疑。   李珏看着两个眼睛瞪得像灯一样的沈竹,以为沈竹是刚刚完事太激动了睡不着觉,像小时候哄沈竹的时候在沈竹身上轻轻拍了拍,道:“眼睛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没想到沈竹转过头,悲痛欲绝地看着他问:“阿珏,你是要和我榨一辈子黄瓜汁吗?” 第36章 现在想起抱大腿了   剧情暂时告一段落。 这不是真相,先别骂我剧情难看。 等更完了一起骂不迟。 后面应该会开日常了,能轻松点?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应该)   沈竹并没有睡到早上,天刚一破晓沈竹就醒了。   床边的人已经走了,沈竹翻了个身,被子里涌出一股李珏身上的檀香味。   沈竹埋在被子里闻了闻,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变态,于是果断的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珏在的缘故,昨日沈竹睡得格外安心。尽管睡得时间不多,但精神很好。   沈竹悄悄给窗户开了一个缝,从窗缝里看见有两三个不起眼的小工,鬼鬼祟祟的像耗子一样从无声的小巷中溜过。   沈竹合上窗子笑了一下,今天会是个好天。   另一边的知府府邸,冯任知使唤着一堆仆人忙前忙后的跑。   旁边的幕僚看着被偷偷送出城的账目,不懂冯任知要干什么,问冯任知:“大人,不是已经和沈知院说好了今日放粮做贷吗?为什么把账目和粮草分开运。”   冯任知白了那个幕僚一眼,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你敢把大名府所有的账目给沈怀直看?要是被沈怀直发现了大名府侵吞了十年前那批辎重的事,你我的脑袋就不用要了!”   幕僚问道:“那今天就按计划,钱到手就杀了沈怀直?”   “杀他妈什么杀!你把老子摇钱树砍了!” 冯任知要被这些酒囊饭袋气死了。   冯任知心狠,但是他更贪。   按现在这个状况,沈竹要是在他的地界上出了问题,不仅损失了钱,还得罪了皇帝。   得不偿失。   只要让沈竹不和李珏站在同一边串通出当年的事,他就还能从中得利。   冯任知就没见过像沈竹这么难缠的官员。   这几日沈竹在大名查账查得紧,就单单是应付沈竹瞒报近年来贪污的粮款税收就已经让冯任知应接不暇了。今天是趁着和沈竹做贷的机会,才难得把暗账在背地里转移。   他目前还不想杀沈竹。   沈竹还没察觉出他的假账,并且与李珏为敌。若是沈竹死了换下一个枢密使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毕竟整个朝堂也没几个人敢和怀王对着干的。   冯任知把做好的假账又甩给幕僚,道:“再给我细细查一遍,一定要把当年的锅甩到李珏头上。沈竹眼睛毒,别让他看出什么纰漏。”   冯任知忙了整整一个早上,把粮食数目和账本对了个算无遗策,才又端起他那副笑眯眯的笑容去见沈竹。   沈竹比他到的早,正在吃早点。   包子火烧摆了一桌子,甚至还有烤鸭卤肉,各式各色,吃的有滋有味。   忙了一早上的冯任知看着进食进得心满意足的沈竹,气得头顶冒烟。   但沈竹本人丝毫不知道他这行为有多讨打,   见冯任知来了,那双杏眼一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冯知府也来点。”   冯任知的肚子 “咕噜” 一声,他饿得要死。但是他要装着他那副伪善的面具,还是笑着摆了摆手说:“不了,下官吃完来的。”   沈竹听后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冯知府现在不吃,之后可就没心思吃了。”   冯任知听着沈竹的话,心里有一丝不安,转头派人去城门口盯着。表面还是在强装着镇定坐在了沈竹的对面。他不能催沈竹,因为他不着急和沈竹谈粮贷的事,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拖够时间,把大名府的账目送出去。   冯任知为了拖时间,沈竹似乎也不着急。   沈竹慢条斯理地把桌上堪比满汉全席的早餐吃了个见底,直到有个前来通信的小官到冯任知耳边说了什么,冯任知脸色大变,沈竹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   沈竹笑着问:“怎么?冯知府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抢了?”   冯任知听了沈竹的话脸色一变,哆哆嗦嗦地指着沈竹,“你” 了半天也你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冯知府治下的治安,不是太好啊。” 沈竹笑着擦了擦手,道,“不过没关系,周将军武艺高强,想必一定能路见不平,将贼人捉拿归案。”   冯任知再也兜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站在李识玉那边?你竟然会站在李识玉那边?”   冯任知不傻。   沈竹都去劫账本了,就说明沈竹一开始就没站在他这边,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他看得出沈竹做交易的目的不是那么的纯粹,但是他太贪了,总是抱着侥幸的心里想再多贪一点。   而且他不明白,沈竹为什么能相信李珏。当年延迟粮草的调令上面明明白白的盖着李珏的印章,谁都不可能认错。   那可是断腿杀身之痛,沈竹怎么就能那么全身心的相信李珏   沈竹但凡有一点点怀疑,他都不会失算。   冯任知忍不住拽着沈竹的衣领逼问道:“李识玉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吗?”   他不敢相信,在他的生平里,没有任何一种感情,哪怕是沈竹和李珏真的有什么感情,都不足以让沈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相信李珏。   他不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了。   沈竹轻轻拨开冯任知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不咸不淡道:“首先,阿珏就不会像你现在这样对我。”   冯任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沈竹口中的阿珏是谁。   “我和他作对了十年。” 沈竹淡淡道,“他都没像冯知府这样,想对我下杀手。”   冯任知的想法被沈竹戳穿,脸白了一下。   沈竹继续道:“阿珏现在的权力大到这个程度,都能纵容我这么多年。更何况他当年只是个刚刚及冠的年纪,手里还没什么权力。”   “你们都说他是权臣,那本官想请教身为大贪官的冯知府。” 沈竹一反淡然的语气,情绪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们这类人做事都是有所图的,他李识玉是图什么出卖西北的边军将领!”   “这……” 一向能言善辩的冯任知顿住了,他编不出来。   沈竹却不打算饶过他,一项一项问:“通敌?可十年过去了,他并没有。”   “图财,可是本官查遍了账本,几乎所有的财款都进了你们手里。”   “那是什么,图权吗?” 沈竹痛苦的笑了笑,说出了比起他断腿更不愿意提起的事,“你们是不是忘了,他可是个杀父弑母的人。图权的话做到这儿就已经够了,再扣押粮草的话除了惹人恨他,没有任何用。”   冯任知撑不住了,刚刚还拍着桌子的他一下子卸了力坐到地上,   沈竹语气又渐渐淡下来,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冯知府可能不信,这些年来,阿珏没有和我提过一次军权,提过一次钱财。这像是一个恨不得要我死在战场上的人做出来的事吗?”   “沈将军。” 冯任知看清自己大势已去,起身拽住了沈竹的裤腿,求饶道:“沈将军随便开条件,想要什么下官都可以给,求沈将军给下官一条活路。”   沈竹垂眼看着冯任知,冷笑了两下,附身道:“冯知府现在想起抱沈竹的大腿了。”   沈竹盯着冯任知的眼睛,嘲讽地笑了笑,几乎是咬着牙道,“可是沈某的腿,早在十年前,就拜冯知府所赐,断了。”   听到这话,冯任知瘫在地上,整个人掉了色一样,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沈竹转着轮椅转身离开,门外等满了沈竹的人。只等着沈竹一声令下把冯任知收押。   就在沈竹要打开门离开时,坐在地上的冯任知突然道:“我拿京城人员的名单和你换。”   沈竹停住了。   冯任知知道自己抓到了沈竹的命脉,惨淡的脸再次阴恻恻的笑了起来:“这些钱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留下了,任知再贪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小小的知府,大头还都是京城那边的人收下了。沈将军就不好奇都有谁吗?”   沈竹心里纠结了一下,他好奇,他很想知道都有谁,但他不能轻易放过冯任知。   就在沈竹左右为难时,一个带着面纱的人推门走了进了。   没有人拦他,他也非常坦然,把手上的人员名单往沈竹手里一扔淡淡道:“不劳冯知府费心。”   “你说的京城那几个官员前几日在我床上喝多了,两句话底裤都被我给套出来了。” 那个人慵懒的往桌子上一倚,丝毫不见外的掀开面纱拿起一块茶点边吃边说道,“这本是备用的,原本已经进京给了皇帝,估计现在那几个官员正在牢里和老鼠眼对眼。”   沈竹接着账本没看,而是盯着那个吃他茶点的人不敢置信。   这个人是东街的头牌,贺兰舟。   电光火石间,沈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在府衙前看见的那家姓贺兰的马车。   怪不得他当时看着那两个字眼熟。   怪不得他觉得那个马车好像有人在看他。   竟然是贺兰舟从汴梁跑来了。   为什么?   怎么这边的人一个两个的全背着他跑来了? 第37章 保证让李识玉睡了你   李珏:额滴肾呦   冯任知被人押进了牢房。   其后,沈竹和周端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贺兰舟架在床上,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贺兰舟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跟看傻逼似的左右看俩人一眼,一仰头躺在了床上。   周端看着一身豪放的躺在床上的贺兰舟,一脸接受无能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周端的印象里,贺兰舟一直都是纯洁懵懂的样子,这幅状态给他的冲击有点大。   沈竹无奈的看了周端一眼,道:“他一直都这样。”   周端一脸懵逼:“啊?”   周端和贺兰舟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周端这孩子打小身体就好,口味挺广,男女不挑,荤素不忌,从小就在秦楼楚馆身经百战,练就了十八般武艺。   但花哨过花哨,人的内心还是有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个点的。   而周端,最喜欢的就是雌雄莫辩,又纯又欲那一挂的。   就像周端小时候见沈竹第一面就狼子野心的给沈竹递了幽会的条子一样,周端见贺兰舟的第一面,他那颗动如脱兔的心又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四处乱跑了。当即就一掷千金,包了贺兰舟一整年。   偏偏贺兰舟是个面冷心冷见钱眼开的主,本着 “只要钱到位,啥姿势都会” 的原则,硬生生地给周端装了一年的又纯又欲。   周端迄今为止还记得那一晚,贺兰舟白净的面皮上浮出一片恰好的红晕,羞答答的低着头,目光都不敢直视他:“能不能轻点,今晚是我的第一次。”   给周端弄的鸡 儿 梆 硬。   周端以为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而贺兰舟的内心是:妈的,装纯真累。   后来周端不和贺兰舟往来了,是因为贺兰舟的身家太贵了,他包不起了。   所以到他们那段关系结束为止,贺兰舟在周端的内心还是一个不可亵渎的白月光。   而今天白月光变成了白米饭。   周端在打击中迟迟回不过来劲儿,整个人都蔫了。沈竹见周端半天问不到正事上,只好自己开口问:“你姓贺兰?”   “怎么了吗?” 贺兰舟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解释的,一耸肩道,“像我们这行的,哪会有人在乎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别说是姓贺兰还是叫兰舟了,就算是我叫屁屁虫都不见得有人记得。”   额…… 屁屁虫估计还是有人会记得的。   沈竹抽了一下嘴角,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贺兰舟的小腿,道:“少转移话题。”   姓贺兰和姓贺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贺兰是北魏皇帝的赐姓,算起来应该算是名门望族。   贺兰舟能在东街当上头牌,不光是因为长得好看。   像京城这种地界,嫖娼都要分三六九等,馆里的歌妓小唱都要多少懂点诗书词话,以便陪那些官老爷玩点雅骚的活计。   而贺兰舟能当上头牌,文采自然也不一般。沈竹现在仔细一想,如果贺兰舟家里没什么背景,很难培养出那种才情,所以原先贺兰舟原来是个名门也不无可能。   贺兰舟知道沈竹说的是什么,也不再打哈哈了,无所谓地道:“隔我一百八十代的祖宗中可能的确有一个出了那么点名,但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到我这辈都没落了,前几年赶上天灾,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为了混口饭吃就出来当小唱了呗。”   说的有理有据,但沈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总觉得今天的事结束得太顺利了,反倒让他有些不舒服。   就像冯任知说的,他再贪,当年也只是区区一个主簿,动得了李珏手里的官印?   一想到李珏,沈竹突然福至心灵地察觉哪里不太对了。   贺兰舟今天来的时候未免太恰巧了,怎么就赶上冯任知要和他换在京官员名单的时候。   而且贺兰舟为什么要套取在京官员的名单,他是以什么目的套的名单。   况且套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贺兰舟亲自送过来?派别人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再仔细算一算,按日子算起来贺兰舟和李珏是同一天来的。   李珏和贺兰舟认识?   沈竹立刻警觉起来,问道:“你和阿珏是一起来的?”   这回换贺兰舟愣了一下,问道:“昨天晚上怀王不是去找你了吗?他没和你说?”   沈竹:“没……”   昨天晚上李珏什么都没说。   沈竹都不敢回想昨天晚上,稍微想一想,沈竹尴尬的脚趾头都要蜷缩了。   谁能想到,他健康茁壮的生长了十多年,终于和李珏两情相悦步入正轨了,却在临门一脚被李珏反向踹了出来。   踹得他现在还有点失落。   偏偏周端那个不长眼的一提这事又来了精神,又亮起眼睛问道:“他昨天晚上找你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 沈竹无语,“我为什么非要让你知道”   “你俩是不是…… 唉呀。” 周端一提这事就来了劲儿道,“虽然你俩办事很重要,但是不能耽误正事啊,真难为你今天还能……”   “我俩。” 沈竹打断周端,露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什、么、都、没、做。 ”   “啊?” 周端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都躺在一张床上了还能什么都不做。于是,周端用他那贫瘠的大脑想了一圈,才难以启齿道,“难道,李珏喜欢放置?”   沈竹想把周端扔出去。   “就是,他躺着,我也躺着,我俩盖一个被,睡觉。” 沈竹端起一杯茶,端庄的撇了撇茶沫,笑着问,“懂了吗?”   “不懂。” 周端坦诚的回答,“你是不是昨天不好意思,拒绝他了。”   “噗——” 沈竹怀疑周端是故意的,句句都往他心窝里扎,沈竹一扔茶杯,不要面子破罐子破摔道,“被拒绝的是我!我被拒绝了。”   周端还是接受不了。   就连贺兰舟都原地摇头感叹,“不应该啊。这不应该啊,怀王怎么可能会拒绝你?”   “我怎么知道。” 沈竹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昨天是怎么勾搭李珏的,李珏怎么拒绝他的,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边,随后一脸龟裂的问面前的二人,“满意了吗?”   周端看了看沈竹,又看了看贺兰舟,随后果断的把贺兰舟拉上贼船,一拍胸脯的和沈竹打包票说:“放心,今天我和兰舟一定想办法,保证让李识玉睡了你。”   沈竹:“……”   这话为什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而另一边在牢房里和冯任知交谈的李珏,突然感觉后腰传来一阵寒意,好像有很多人在一瞬间盯上了他宝贵的腰子。 第38章 如何壮阳   李珏行,很行,信我   此时,沈竹正坐在房间的床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红色薄纱和若隐若现透出来的红色肚兜,就觉得自己被周端那个孙子坑了。   两个时辰前,周端那个孙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得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有理有据的结论:沈竹昨天太直白了。   李珏那种人,一看就是个闷骚,肯定不喜欢直来直去的。   周端当时一拍大腿,跟打通任督二脉了似的双眼放光地对沈竹讲:“你得有情趣,情趣懂吗?”   沈竹抽了下眉角:“不太懂。”   周端一打响指,连着蹦出来 “欲说还休、欲拒欢迎、欲擒故纵。” 三个 “欲” 来。   沈竹的眉角更抽搐了,他读书那会儿怎么没发现周端文采这么好?   “算了,交给兄弟我吧。” 周端信誓旦旦的和沈竹保证,“为了兄弟的幸福我愿意两肋插刀。”   但事实上,周端两肋插没插刀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快被插刀了。   沈竹抬了抬胳膊,身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也不知道周端是从哪弄来这身衣服的,薄纱上绣着海棠初开的金丝暗纹,衣服的边边角角缀连着鎏金篆刻的细锁链,套在穿在身上这些锁链就会从不同的方向松松垮垮地缠在身上,穿起来非常麻烦。这些锁链到手腕和脖子的地方还各有一个镯子和项圈,镯子和项圈上挂着一个指节大的铃铛,稍微动一下铃铛就会发出声音。   沈竹光把这套衣服穿上就花费了好长时间。   可能是当时周端的表情过于笃定,也可能是李珏的确过于闷骚,沈竹还觉得周端说得挺有道理,跟中了蛊似的,稀里糊涂的就听了周端的屁话。   穿完之后沈竹感觉自己好像被坑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坐着轮椅转悠了一圈,又不舍得把衣服就这么脱了。   只好趴在桌子上剪烛花玩。   反正李珏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豁出去硬着头皮上,要不然他就白费这么大劲穿上了。   所以等李珏从牢里回来的时候,李珏看见了一个身穿披薄纱,趴在桌子上剪烛花的背影。   李珏愣了一下,后退了两步看看门牌,确定自己没走错门,才迟疑着往屋里走了两步问道:“宝宝?”   沈竹一听到李珏的声音,跟碰了什么开关似的,立刻进入状态,放下剪刀风情万种的转过了身,柔着嗓子来了一句:“阿珏,你回来啦?”   李珏当场愣在了原地。   今天沈竹有特意打扮。   看样子沈竹应该是涂了些胭脂,那个过去带着耳珰的耳垂此刻微微带着粉,好像桃花刚结苞时最顶端的那一点。   沈竹有点不好意思。   尽管他脸皮一向厚,但这种事情他也事第一次做。   沈竹看李珏在原地不动了,只好向李珏伸出了手,掐着嗓子娇滴滴地道:“阿珏,你过来呀。”   沈竹的手上戴着镯子,一抬手连衣服上的锁链都动了,牵着身上的铃铛也响了起来。   李珏这才看清了沈竹身上穿的衣服,随后呼吸一滞。   沈竹见李珏不动,只好转着轮椅自己往李珏面前移了移,移到自己的膝盖可以碰到李珏的腿的时候,沈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珏,道了一句:“好哥哥,你疼疼我。”   李珏感觉自己头有点晕。   沈竹真的是很明媚很娇艳的长相,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漂亮又不女气。   李珏突然想起一个词来,人比花娇。   而且沈竹今天应该不仅涂了胭脂。   走近了李珏才发现,沈竹一动,就有一股又暖又甜的香味就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应该是还掸了香粉。   沈竹演到现在李珏也没给个反应,他一个人独角戏也快要演不下去了,一皱鼻子用膝盖碰了碰李珏的小腿:“你给点反应……”   没想到沈竹一碰李珏,李珏立刻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沈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珏。   李珏也有点尴尬,抬手摸了一下鼻子,道:“那个什么,冯任知的事还没、没处理完,你、你先睡吧,我晚点回来。”   沈竹:“???”   说完李珏就转身快步走了。   沈竹看着李珏堪比逃跑地背影,一脸懵逼,恼羞成怒四个字瞬间涌上了沈竹的心头。   “李识玉!” 沈竹抛下刚才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对着李珏的背影骂道,“你今天不用回来了!”   第二天,沈竹抱着昨天那一大堆啰哩巴嗦的衣服来到了周端的面前。   周端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一看沈竹来了还兴致冲冲地和沈竹邀功:“怎么样,你们昨天是不是很成功啊?”   沈竹看着周端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周端没有理解沈竹笑容的意思,还以为沈竹很满意,继续贱了吧唧的道:“久别重逢,郎情妾意,干柴烈……”   “稀里哗啦” 一声,沈竹把怀里的连衣服带铃铛一下子扔到了周端地头上,打断了周端的话,“你自己留着穿去吧!”   周端的脑袋蒙在红纱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至少前一天,李识玉还是在房里睡的。” 沈竹解释道,“但是昨天,李识玉连房都没回。”   “啊?” 周端实在理解不了,脱口而出感叹道,“李识玉是不是不行啊?”   沈竹:“你才不行!”   “不是,真的有可能。” 周端给沈竹分析道,“你想,你和李珏认识这么多年,窗户纸也捅破了,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了,他还有什么理由躲着你。”   沈竹听到周端那句 “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 时,心不由得颤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不过下一秒注意就被周端转移了。   周端没发现沈竹的异常继续道:“可能真就是他不行,又不好意思说。你之前不也是觉得他有点不好意思吗?可能不是不好意思和你提睡觉的事,是不好意思和你提他不行的事。”   沈竹回想了一下,道:“可我不记得他有过这种病史。”   “他这些年不是在礼佛吗?” 周端开始用他那个不发达的大脑胡诌八扯,“可能他礼的太投入就走火入魔了,佛祖对他进行了精神阉割。”   沈竹:“……”   他妈的,沈竹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周端说的很有道理。   算了,不行就不行吧。   沈竹叹了一口气,他能怎么办呢?   毕竟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哪能因为不行就放弃了。   有病就治。   他都等十年了,难道还再等不起十年了吗?   不过李珏脸皮那么薄,估计也不好意思和太医说自己那方面不行。   沈竹想了想,没事他脸皮厚啊。他愿意自学医书,厚脸皮向太医请教,肯定要治好李珏。   .   另一边,官员们正在调运文书。   李珏坐在桌子前发呆。   “殿下,殿下。” 常威叫了李珏两声,“殿下是累了吗?”   李珏回过神,勉强的扯了扯嘴角,眼神又回道官员任职的名单上。   他今天总出神,脑子里动不动就想起昨天的沈竹。   沈竹转身的时候。   沈竹冲他伸手的时候。   沈竹用膝盖撞他仰头看他的时候。   要了命了。   他感觉沈竹要是再这么勾搭他,他容易憋出毛病。   李珏也不知道沈竹是怎么了。   沈竹小时候只是不正经,火气也没这么大。难不成是这些年真的寂寞,空虚到他了?好不容易一有人陪,就欲求不满了?   “殿下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歇吧。” 常威給李珏倒了一壶茶提神,“昨晚殿下就一夜没睡,今天再这么熬下去,又要熬出毛病。”   李珏咳了两声摆摆手,他现在倒想回去歇着。但他不敢见沈竹,生怕沈竹又给他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今天的沈竹很安静,一整天都没什么动静。   夜深了李珏回房的时候,他特意在门口停留了一下。   沈竹很正常,正在回廊下,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回来。   晚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擦着沈竹微翘的发稍落下。   这一幕有点少年时的样子。   李珏心里一软,拿了件披肩想給沈竹披上。   没想到一走近,他赫然看着沈竹手中的书封有四个大字《如何壮阳》。   李珏双眼一黑。   沈竹都已经欲求不满成这样了吗?   天天缠着他要还不算,竟然还想着壮阳!   至于吗? 第39章 做做做   李珏:海棠不适合你。 沈竹:我觉得海棠挺适合,可以随便 do 还不被禁 (*?▽?*)   第二日,沈竹坐在马车上整理大名府的相关文书。   他要先回京复命。   大名府后续人员调动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在这也是添乱,就打算先离开大名回京忙枢密院的事,留李珏在这里就足够了。   沈竹坐的是李珏身为王爷的车驾。   王爷的车驾要比他来时坐的那个马车舒服些,沈竹的腿脚不好,李珏是特意让给他。   也有哄他的意思。   李珏撩开马车车窗的车帘想给沈竹送送行。   但沈竹 “哼” 了一声,把脑袋别过去不看他。   还在闹别扭。   李珏摸了摸鼻子,想一想前天晚上的确是他做的有些不对,所以他咳了一声,问道:“那天晚上你穿的衣服挺好看的。”   李珏看见沈竹的耳朵尖尖动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把头转过来。   李珏只好接着问:“从哪弄的?”   沈竹的睫毛颤了颤,稍微转了一点头瞟了李珏一眼,又把头偏过去故意气李珏道:“周端送的。”   李珏:“……”   “怪不得那么土。” 李珏立刻一撇嘴道:“海棠不适合你。”   沈竹想转头问问李珏为什么总能做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想到刚一转头就听李珏道:“等我回去送你套更好看的。”   沈竹骂不出来了。   沈竹听得出李珏的话外之音,早就不生气的心立刻转成了害羞,欣喜地问李珏:“真的?“   李珏点点头说真的。   心里暗自发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这么好哄。   没想到好哄的沈竹下一句就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你就和我做……”   “…… 做做做。” 李珏连忙接住沈竹的话,生怕沈竹接着说下去。   看来是他疏忽了,沈竹不仅好哄的程度和小时候一样,生猛的程度也和小时候一样。   李珏皱着对沈竹道:“这么多人,别没羞没臊的。”   “我还能更没羞没臊。” 沈竹越说越起劲,从马车里探出身,捧着李珏的脸在李珏的脸侧使劲亲了一下。   沈竹的动作很快,李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脸侧好像被小动物的鼻子蹭了一下似的,湿漉漉的。   好巧不巧周端正拿着统兵诏书要来问沈竹调兵的事,刚好看见这一幕,连忙一挤眼睛走开了。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沈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总放不下心走,拉着李珏反复叮嘱,“你在大名小心点。”   沈竹皱着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李珏的睫毛几乎是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随后笑着抬手揉了一把沈竹的脑袋,“累得吧你,别瞎想,回京好好歇歇。”   “我认真的。” 沈竹把李珏的手从头上拨下来,又叮嘱一遍道,“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回京。”   李珏点头,笑了一下应:“知道了。”   周端接了调令,从大名直接去了西北。   李珏把沈竹和贺兰舟送到马车上之后,视线不肯离开,眼神和车队的背影温存了好一会儿,直到沈竹的马车在天地相接处消失成了一个小黑点,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李珏的眼里已然充满了杀意。   .   坐在马车上,沈竹和贺兰舟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可说。   如果说李珏是沉默少言,贺兰舟完全就是嘴冷心冷,往马车里一坐,撩开车帘看外面的景色,一句话不说。   沈竹已经习惯贺兰舟这样了。   不给钱,贺兰舟是懒得理人的。   但是沈竹不明白,李珏是多大的面子才能把贺兰舟从京城弄来的。   “贺兰。” 沈竹叫了一声贺兰舟,“你和识玉到底是什么关系?”   贺兰舟一听这话收回了目光,放下车帘,一挑眉问:“吃醋了?”   “没。” 沈竹把目光撇开,想找个李珏一定是因为公事的借口,但是想了一圈还是承认道,“吃醋了。”   贺兰舟听了笑出声,一伸手:“给钱。”   沈竹扔了二两银子给贺兰舟。   贺兰舟接过银子,坦言道,“我这些年都在给怀王干活。”   沈竹不说话,安静地听着。   “你也知道,东街已经不只是个嫖赌的地方了,它更像官老爷们交际地场所。” 贺兰舟把玩着手里的银子,“凡是应酬,必往东街,所以那里是所有消息流通最汇杂的场所。”   “不少歌妓小唱背后都有官家的人,目标就是给主子套各种消息。” 贺兰舟偏了偏头,看着沈竹道,“怀王就是我的主子。”   贺兰舟开始回忆:“前些年家道中落,我沦为了乐户。男人在乐户里地位最低,可我不甘心。哪怕就是卖身,我也一定要做头牌。”   沈竹皱了皱眉。   贺兰舟虽然说的轻飘飘,但大齐律例他背的下来。   家人有重罪,才革除户籍贬为乐户。而乐户只能做歌妓,此生不得翻身。   贺兰舟所谓的家道中落,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轻巧。   贺兰舟本人倒是很无所谓,一耸肩继续道,“好在我还算略懂诗书,一些高官比较喜欢找我。怀王可能看中了我能接触到高官这点,就让我帮他做事了。背后有人,我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虽然是各取所需,但怀王也算对我有知遇之恩。” 贺兰舟道,“我就是报个恩情,和怀王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沈竹接着问:“那这次事也是阿珏让你来的。”   贺兰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这个几个官员很久之前怀王就让我盯着了。我来大名,只是因为有个官员要用点特殊的方式解决一下。” 贺兰舟笑话沈竹吃醋似的笑了一下,“毕竟,怀王也不能本人去陪睡套消息吧?”   怪不得。   沈竹感叹,要是李珏在大名露脸,估计那帮官员得蹿的跟兔子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沈竹也放心了一些,重新整理枢密院的文书。   西北那边有周端带兵,大名的问题也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后方部署会轻松很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反倒是东夷那边让沈竹很头疼。   东夷多水,可整个大齐放眼望去就没几个会水战的,更别提能当将领的。   而且……   沈竹看着地图脑子想的却全都是朝堂上的事。   皇帝到现在也没指派哪个将军去东夷,是没人想去还是想让沈竹开这个口,沈竹并不清楚。   要是从前,沈竹开口不会有什么可迟疑的。但现在,朝堂大多年轻将领,没人知道沈竹年轻时带兵打仗是什么样的,知道的都只是沈竹在那场战役上一意孤行的惨烈战况。   现在,可能没有人愿意听沈竹的话。   沈竹有点烦躁。   上一个枢密使不知道是个什么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驻兵把守、训兵调运,这几件事做的没一个能让沈竹看下眼的。   皇帝真是给了他好大的一个烂摊子。   光把这些窟窿补齐、调遣好两个战场的军队都够他操心的了。可现在还要他再抽出脑筋去猜皇帝的心思,净给他添乱。   一想到回京还要和皇帝复命,沈竹就恨不得把折子让到皇帝脸上让那个老东西自己看,再指着皇帝的脸大骂一顿,然后甩手走人。   因为沈竹放不下东夷那边的将领,马车基本没怎么歇息,连续走了三天,直接回了京城。   沈竹把大名府涉及的粮税贪污和涉及的人员都回给了皇帝。   皇帝看着那些文书,越看越气,最终把折子往案上一摔。   皇上抬头问沈竹:“怀直对这事怎么看?”   明知故问。   沈竹心里发笑。   大皇子在大名贪污勾结的事,皇帝又不是才知道。皇帝生气的不是因为大皇子贪污了,而是因为大皇子勾结的人员面积太广了,超出了皇帝的预料。   皇帝生气是因为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事对于一个多疑地帝王来说万万不允许的。   保不齐下一刻皇帝就会认为,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李珏没告诉他,而李珏没告诉他则是因为李珏和大皇子勾结到了一起。   随后几能立刻脑补出两个人合谋要造反的大戏。   沈竹心里清楚,表面上还是装得乖巧,没有劝皇帝责罚大皇子,而是转言道:“大皇子一定是一时糊涂,还望陛下不要动气,待冯任知回京后,全部查清楚了才好。”   “一时糊涂?” 沈竹这话说得很有用,皇帝听了之后气得指着折子问,“一时糊涂能筹谋这么多年?怕是再给他几个一时,他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传朕旨意!” 老皇帝一气之下道,“从即日起,命大皇子禁足宫中。待冯任知押送回京后,对簿公堂!”   沈竹今天的话让皇帝很顺耳,皇帝终于肯拿出他的调令,给沈竹点明了一个将领。   身为东海的主将。   沈竹看着这个人,韩一篑,心情有点复杂。   皇帝点这个人,也算是在沈竹的意料之中。   这个人和沈竹同龄,但实在没什么才华,文不成武不就。当年西北军中,韩家人似乎想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塞进来,沈竹没要他。   可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韩一篑就是这么逃过了那场战役中的一死,活到现在还算个军龄老的武将。   虽然不成材但有经验,这么看来似乎也就能点他了。   沈竹捏了捏眉心,辞别了皇帝打算去拜访一下韩一篑,没想到刚出了御书房,有人跑过来拦住他:“小嫂嫂,你回来了。”   来人是李构。   沈竹有点出乎意料,笑着问他:“小皇子找我?”   李构点点头和沈竹道:“我和你讲,我哥可抠门了,不让我见你。”   “我哥管我功课管得特别严,我觉得你会比他温柔点。” 李构推着沈竹的轮椅就往自己宫里走,“我得趁我哥不在,快点把你拐回去。” 第40章 我想你陪我去   我发四这系最后一段回忆杀,没几章。 沈竹骗人路上最大的对手:庆公公。   小皇子的宫里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沈竹就像一根炮仗,把小皇子一向死气沉沉的宫殿炸了个底朝天。   成群结队的小太监们捣腾着小碎步屁滚尿流的跟在后面,这下他们都相信沈竹年少时有身为将军的能力了。   腿脚不便他们都追不上,这要是腿脚好,不把他们的小命跑没了?   小皇子似乎就没这么撒欢玩过,玩得开心了,拉着沈竹道:“小嫂嫂你多来宫里陪陪我,平时宫里就我一个人。”   沈竹笑着给小皇子擦擦汗,开始套话:“你兄长不陪你吗?难道他的功课比你还多。”   沈竹说的是大皇子。   小皇子直言道:“兄长没什么功课,但他忙朝堂上的事,好像和前朝不少的官员都有交集。”   “是吗?” 沈竹自言自语似的道了一句,还欲再问,跟着他一路来的庆公公出言道,“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些点心来,先让小皇子坐下歇一歇,吃点东西吧。”   沈竹神色不悦地扫了庆公公一眼,庆公公就像不知道打扰了沈竹似的,面不改色地弯了弯腰,等着沈竹开口。   沈竹白了一眼庆公公,又笑着把李构交给身边的小太监,让小太监送李构去休息。   等小太监走后,沈竹一脸严肃地看着庆公公,庆公公依旧谦卑的弯着腰。   沈竹道:“怀王有事瞒着我。”   庆公公弯腰:“老奴不知。”   “你说谎也没用。” 沈竹诈他,“他自己都说漏了。”   庆公公岿然不动,又重复了一遍道:“老奴真的不知。”   沈竹用眼神打量他:“说谎。”   庆公公:“真没说谎,谁说谎谁没有小鸡鸡。”   说了谎的沈竹:“……”   妈的,这个油滑的老东西。   这下无论庆公公说不说谎,都是他亏。   沈竹阴着脸看了庆公公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绷不住笑了:“行了,不问你了,别装了。”   庆公公也弯了弯腰,笑了两下,上前帮沈竹推轮椅。   沈竹一挥手制止道,“别,你是伺候王爷皇帝的人,我可受不起。”   “小侯爷见外了。” 庆公公推着沈竹的轮椅往小皇子那边走,“您可是打小就被老奴接进京城的,如今这样说,可折煞老奴了。”   “不过,小侯爷还是带小皇子看看功课吧。” 庆公公弓着腰上前劝道,“先前王爷偶尔也会来看看小皇子功课,如今王爷不在,小侯爷看着也是一样的。”   “功课?” 沈竹表示不能理解,“我读书时候就没做过那玩意。”   庆公公擦擦额头上的汗,他忘了,忘了沈竹小时候的辉煌事迹。   沈竹小时候不仅是不做功课,他还把太傅都忽悠瘸了。   ……   那天是某年的乞巧节,沈竹没心思坐在私塾里,他想和李珏去庙会。   可偏偏那个太傅是个老顽固,不仅不早让他们散学,还给了他们一个什么狗屁古今君臣关系的题目让他们写篇文章,写完了才放学。   沈竹用毛笔屁股捅了捅坐在一旁的李珏,小声道:“阿珏,别写了,去庙会吧。”   李珏瞥了一眼沈竹案上摊开的干净得跟脸似的宣纸,道:“写完再去。”   “写完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竹拉了拉李珏,“我想现在去。”   李珏油盐不进:“那你先去,我帮你和太傅说。”   “不嘛。” 沈竹撒娇:“我想你陪我去。”   油盐不进的李珏听见这话停下笔抬头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太傅就发现了正在窃窃私语的沈竹,一个纸团扔到沈竹脑袋上,“沈竹你写多少了就开始在那说话?”   太傅走近了,同样发现沈竹脸一样干净的宣纸,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握着戒尺就要打沈竹的掌心。   沈竹连忙背过手,理直气壮的回过去道:“我觉得这个题目不合理。”   太傅气得想笑,他知道沈竹这孩子调皮,没想到他都调皮到敢说题目不合理了。   太傅背着手点点头道:“行啊,你说说哪不合理。”   没想到沈竹真的一仰头,分条列点侃侃而谈的从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各个层面给老太傅阐述了一遍,给太傅说的一愣一愣的。   太傅年过半百,饱读诗书,但刚刚沈竹引的经据的典,他竟然都没听过。   沈竹还非常耐心的给太傅介绍了几本书,并且像模像样的感叹了一句学海无涯。   太傅非常愧疚,他打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并且结束了今天的文章,让李珏和沈竹散了学。   沈竹一脸恭敬的送走太傅,转头就换了个脸,拉着李珏笑嘻嘻道:“阿珏,散学了,快走快走,去庙会。”   可李珏还在位子上思考沈竹说的话。   李珏一脸认真的问沈竹:“《古史八部》是什么书,我也没听过。”   沈竹似乎没想到李珏会这么问,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李珏两秒,笑出了声:“根本没有那本书,我瞎编的,为了让那老头早散学,你怎么也当真了?”   “……” 李珏皱眉道,“你怎么又骗人。”   “我明日会去和太傅道歉的。” 沈竹耍赖打马虎眼,二花不说地拉着李珏往马车上走,“今晚汴梁很热闹,还没有宵禁,可以玩到很晚。”   一路上,沈竹都在和他讲庙会上的戏班子、灯会,还有城外带着新鲜玩意来的商人。   李珏看着兴致勃勃的沈竹,心一下就释然了。   翘掉一次私塾就翘掉一次私塾吧,能和沈竹在七夕节单独出来玩一次也挺好。   李珏心里柔情万丈,看沈竹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但温柔了一半的李珏万万没想到的是,刚一下车,他就看见了周端在街口向他们招手。   李珏非常想问:为什么周端也要来?   实际上,周端是沈竹叫来坐陪的。   周端看沈竹把李珏带来了,有点惊讶道:“你真把这尊大佛请来了?”   沈竹一脸理所应当道:“那是自然,我都说了我肯定能追到他。”   是的,沈竹要追李珏。   自打上次春蒐后,沈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他相中李珏了,他就要追李珏。   他认为这没什么难的。   世家弟子私下相交的多的是,他愿意和李珏相交。等到时候李珏娶妻了,他也不纠缠,直接就回西北。   他不图名分,论相貌论家世李珏都不亏,李珏没道理拒绝他。   因此沈竹胸有成竹,他已经预见到李珏会喜欢自己的结果了,恨不得现在就和周端说李珏已经喜欢自己喜欢得要死,好充一充他少年人的面子。   但是在周端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周端认识李珏要比沈竹早,在周端的印象里李珏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小古板,根本不可能和沈竹有那种违背他道德底线的关系。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在人海中穿梭。   这时还没入夜,外城来的小商小贩才刚刚支起摊子,沈竹路过刚刚卖面具的地方,停下来道:“买个面具吧,好一会儿带着。”   这是汴梁的习俗。   人们参加乞巧节的庙会基本都带着面具。   一开始因为乞巧节有许多姑娘家会出来,而未嫁人的姑娘都是带着面纱的。到后来,有些男人也会和姑娘家一样都带着面纱出来游玩,面纱上也会画着不同的花纹,到最后就变成了面具了。   而由于互不露脸,乞巧节的庙会也成了青年男女们出来幽会定情的地方。   同时,像李珏这种平时不好当街露面的皇家子弟,到了乞巧也可以带着面具和众人一起混到人群里。   货架上的面具很多,这个江南来的小贩很会看眼色。   小贩看几个人衣着不凡,立刻拿出几个比较贵的面具,笑着推荐道:“几位公子,这几个面具都特别适合诸位的气质。今夜戴了这个面具,肯定能遇见钟意的姑娘。”   小摊小贩卖的面具图样都是民间手艺人画出来的,比不上官家出来的精细,但各个都画着不同寓意的图样,别具特色。   周端看不懂这些,从一堆清秀典雅的面具中挑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周端戴到脸上,问沈竹:“好不好看?”   沈竹笑骂道:“好看个球。”   那个面具的图样沈竹知道,临摹的是兰陵王阵前戴的那只。   周端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很喜欢这种,欣然就付了钱。   沈竹转头问身旁的李珏:“你有喜欢的吗?”   李珏摇摇头,道:“你挑,我戴。”   沈竹:“那我挑了啊。”   沈竹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他没从小贩推荐的那些面具里选,而是从货摊里拿了两个很一般的面具。   那两个面具没什么色彩,只是简单地画着两只蝴蝶。   他挑这两个面具,一是因为这两个面具素净,适合李珏。二是因为这两个面具的图样是一对儿,是梁祝。   梁山伯与祝英台。   他想和李珏戴这个。   沈竹手里拿着这两个面具心里有点发怵,他怕李珏发现他的小心思,觉得伤风败俗不肯戴。   果然李珏看着这两个面具皱了皱眉,道:“不好。”   “……” 沈竹讪讪的放下面具,没什么精神再挑了,打算拿一个最丑的面具给李珏带上。   没想到李珏先伸出了手,拿了两个面具,道:“这个吧,这个颜色适合你。”   沈竹没看清花样,就看见一个颜色很素,一个颜色很艳。   这两个一点也不一样。   沈竹心里很失落,也没有再仔细看图样,随口应了一句 “好”。   下一刻,李珏却拿起面具,走近沈竹道:“我帮你带上。”   沈竹看着他面前的李珏,即使心里失落,张了张口,但还是没舍得出言拒绝李珏。   他看着李珏微微侧了侧头,撩起他的辫子,帮他把面具的绳结系在脑后。   李珏离他很近,他从面具眼睛部分那个狭小的孔洞只能看见李珏薄薄的唇,似乎他在踮一踮脚,就能亲到李珏。   沈竹脸上有点发热。   还好带着面具,李珏看不见。   只是这么稍微亲近一下,沈竹就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甚至静下了心,想看看李珏挑的那两个面具是什么图样。   刚好李珏给他系好了绳结,李珏的唇从他的视野里后退了两步,整张脸展露出来。   沈竹的目光正好从狭小的孔洞中看见了李珏脸上的面具。   面具上画的是两朵牡丹花,李珏那朵是白的,他的那朵是红的。   他这才发现,李珏拿的这两个面具图样也是一对儿,是牡丹亭。   实际上李珏刚刚那句 “不好”,说的不是和沈竹戴一对儿面具不好,而是说梁祝的结局不好。   梁祝是悲剧,牡丹亭是喜剧。   而李珏希望他和沈竹的结局,是牡丹亭。 第41章 陌上花开   乞巧的庙会虽然是民间的活动,但大齐民风开放,朝堂非但不制止反倒加以支持。一到夜晚,火树银花,菱歌泛舟,来往熙攘,热闹异常。   沈竹是个没长心的,前一刻还说要追李珏,下一刻就玩过头了。拉着和他一样爱热闹的周端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有用没用的东西买了一大堆。   买完了拿不过来,又没有下人跟着,于是东西都塞到了李珏怀里。   不喜欢热闹的李珏跟在沈竹和周端后面,看着两个人连跑带颠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堂堂贤王府的小世子,竟然沦为了拎包的。   看过了庙会上的杂耍戏班子,买过了异域贩卖的稀奇玩意,几个人走到了水边。   乞巧节会鹊桥,大多数人都会来水边放河灯许愿。   河灯一盏一盏的飘过,把夜色下漆黑如墨的湖面点缀的像条星河。   一抬头,夜空明月高悬,月明星稀。一低头,湖面河灯点点,犹如群星。   两条星河相接,水天一色。   沈竹不知从哪也搞来了几个河灯,说要一起放。   周端在这种事上向来有兴致,拿着河灯就和沈竹蹲到了岸边。   李珏却摇了摇头,煞风景的来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信这个。”   “就图个吉利。” 沈竹拉了拉李珏,试探道,“你就没什么愿望?几乎实现不了的那种。”   李珏想了想,不解风情地道:“再难实现也不能指望着求神拜佛,最后靠得不还是自己。”   沈竹问:“那要是你用了所有的方法都得不到呢?”   李珏:“那就说明这不是你的,不要强求。”   “唉,你还是太年轻。” 沈竹拍了拍李珏的肩,故作老成的叹了一句,“阿珏,你要知道,人的一生,总会有一个求而不得,他逼的你走投无路,只能去烧香拜佛。”   李珏看着比还小两岁的沈竹,觉得这个说法非常之不靠谱。   沈竹的老成也只装了一秒,转身就去和周端放河灯去了。   放完河灯,三个人还租了一条乌篷船,在湖面人任自飘着。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湖面上越来越静,在船上看着喧闹的岸边,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沈竹和周端趴在船舷上,琢磨着从湖里钓几条一上来。   李珏就坐在船篷里看着沈竹在那闹。   沈竹实在是不老实,一边支着鱼竿,一边从岸堤垂下的柳树枝上拽了一片柳树叶,含在唇边,不成调的吹着小曲。   周端也不嫌弃,和着沈竹的小曲就开始唱。   沈竹问李珏要不要也出来钓鱼,李珏笑他,坐船钓鱼的事也就他和周端干得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大多都是沈竹问,李珏答。问的也都是庙会好不好玩,还有没有哪里想去。   李珏话实在太少,聊了没一会儿,沈竹困劲儿就有些泛上来了,头一下一下向前点着。   “小竹子。” 周端拎着一条鱼往船棚里走,兴高采烈地道:“我真的钓到了……”   周端一进船棚就看见了李珏扶住了沈竹困得往前点的头,让其靠在自己的肩上。   李珏发现了走进船棚的周端,冲周端竖起食指放在嘴边道:“嘘,别吵他。”   那一刻周端觉得,他从小认识到大的李珏,可能没他想得那么古板。   .   不知道是沈竹放的河灯太灵验,还是李珏没放河灯的缘故,这样的生活甚至没维持足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西北快马就传来了消息:西北王府的郡主,沈竹的生母,薨了。   亲母离世,沈竹必然要回西北守孝。   沈竹走的非常匆忙,李珏甚至没有送沈竹离开的机会。   李珏清楚,沈竹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生母离世,守孝少则三年,多则……   沈竹要想,他可以用守孝作借口,一生都再不回京。   沈竹住在京城太久,以至于他都忘了。沈竹是为了朝中权衡才来到京城的,他注定属于西北。   毫无疑问,沈竹是想回西北的,而这也是沈竹回西北的最好机会。   李珏是应该为沈竹高兴的,但他做不到。   他一想到沈竹再也回不来他就非常难过,他想要沈竹在他身边,他甚至卑劣的希望皇帝能再叫沈竹回京一次。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花开雪落,直到三年后,沈竹的守孝满,皇帝再次有意传沈竹入京。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珏发现他竟然还像多年前一样,满心欢喜的期翼着那个少年的再次到来。   他想写封信,想问一下沈竹近年的生活怎么样,想说他近年来想沈竹了,想让沈竹快点回来。   但他心知沈竹是不愿回来的,似乎他写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不能催沈竹,但他又太想沈竹。   这时,窗外有风吹来,一瓣桂花落在了宣纸上。   李珏看着窗外,提笔在信上落了几个字。   这时的沈竹已经要开始操持侯府的事务,皇帝的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父亲忙于军事,妹妹年幼,而他还要去朝堂应付皇帝,这足以让他烦躁。   沈竹收拾行李,全身都写满了烦躁和不情愿,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多拖延些时日。   但这时他收到了李珏的来信。   三年前的未得以成长的懵懂再次苏醒。   沈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的打开了李珏的信。   一枝干桂花从信封里掉出来。   而信只有四个字:陌上花开。   他放下书信,把桂花放在鼻尖闻了闻。   他知道,这是他院子里的那棵小桂树的花。   一直以来,郁结在他胸口的烦躁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沈竹看着信笑了。   陌上花开,   可缓缓归矣。 第42章 你吃了还不承认!   宝贝们,我周末要去考个试,这几天更新可能不会太勤,考完试之后会回来把欠的补上。 给大家留个作业猜猜李珏为啥挨揍。 爱你们,啾~   沈竹再次入京。   如同七岁那年一样,李珏依旧候在院子里等他。   但这次李珏端不住了。   沈竹要先进一趟宫,拜完王爷王妃,才能来见他。   他头一次觉得这些礼法好麻烦。   他想直接就跑去见沈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有马车驶来的车辙声,还不待有人进院子,李珏就像听见了什么似的,快步向院门走去。   时隔三年,他还是听得出沈竹的脚步声。   院门外先是有马车压着铺满碎石子的马路吱呀而过,伴随着马车夫一声长长的吆喝声,马车慢慢停下,车轮和地面发出一声漫长而细微的摩擦声。   不待摩擦声音停止,就能听到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落到了地上,步履轻快地往院子这边跑。   李珏都不用拿眼睛看,只听一耳朵,就知道是沈竹。   只有沈竹会这么不守礼法,也只有沈竹会这么跳脱。   连马车停稳都等不及,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   果然,下一刻李珏就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沈竹。   李珏停下了步子,就像是本能一般自然而然地张开了双臂。   沈竹没停,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李珏身上。   李珏一把接住了他。   他也抱着李珏,双腿盘在李珏的腰上,整个人挂在李珏身上不肯下来。   有些话李珏不好意思开口。   沈竹却不在意,他死死地抱着李珏道:“阿珏,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李珏顿了顿道:“我也想你。”   .   那天晚上李珏是陪着沈竹一起睡的。   从前的时候都是沈竹撒娇耍赖,每天要和李珏挤一个床睡。李珏问他为什么,他不是说自己房间的窗户坏了就是自己床塌了,无所不用极其的往李珏床上蹭。但今天没等沈竹开口,李珏已经命人把沈竹的床褥铺到了自己的枕边。   晚上沈竹和李珏肩并肩躺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珏想问的很多,但是无论问什么似乎都能触及到郡主离世的事。他怕触及到沈竹的伤心事。   倒沈竹先开了口。   沈竹翻了个身看着李珏,看透了李珏的想法般的道:“阿珏,我没那么脆弱。”   “我知道。” 李珏也翻身看着沈竹,想了想又道,“但是,你也不用那么坚强。”   沈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慢慢的,沈竹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李珏的肩头。   没过一会儿,李珏感到自己的肩头湿了。   沈竹没想到李珏会这么说。   他娘下葬的时候他都没哭过,也可以说侯府不允许他哭。   郡主离世,侯爷常年征战沙场,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他身为长子不但不能露出脆弱,还要笑着安慰妹妹重整家规,以镇侯府。   他自小离京,很多事都是他一个人撑过来的。   小的时候,郡主性子刚烈,对沈竹要求比老侯爷都严苛。后来沈竹去了京城,一别就是数年。再回来是,郡主已经离世。   算下来他娘亲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李珏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沈竹才好,他就学着嬷嬷哄人的样子,伸出手臂把沈竹揽在怀里,轻轻顺了顺沈竹的头发,试探着叫了声:“宝宝?”   他明显的感觉到沈竹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肩膀抖了起来。   完了,哭得更严重了。   李珏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让沈竹想起了郡主哄他的时候,非常愧疚,连忙补偿道:“你别伤心,郡主不在了,我来疼你,这样世界上喜欢你的人就没有变少……”   “哈哈哈哈对不起。” 沈竹终于憋不住了抬起头,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世子殿下你肉不肉麻?我娘都没叫过我宝宝。”   李珏:“……”   李珏这才反应过来沈竹刚刚肩膀抖不是在哭,是在憋笑。   李珏登时恼羞成怒,一翻身转过去了,给沈竹留了个后背。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沈竹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沈竹的脸轻轻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他听见沈竹对他道:“说好了,以后你要疼我。”   自此之后,沈竹基本都是睡在李珏房里的。   他开始继续他三年前未完成的目标。   追李珏。   沈竹站在木梯上修剪桂花树的花枝,问李珏:“阿珏,你怎么不叫我宝宝了?”   在树下端着托盘的李珏:“……”   沈竹把剪下来的花枝放到李珏手里的托盘上,就跟没看见李珏的白眼似的继续道:“你都说喜欢我了,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沈竹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追李珏,不知道为什么,李珏就是不同意。   李珏不是不喜欢沈竹,也不是对沈竹不好,就是单纯的不同意。   “你是一品侯世子,怎么能做我的……” 李珏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只好道,“这对你不好。”   “怎么?” 沈竹听出了李珏的话外音,笑着调侃道,“你担心我的名声啊?”   李珏不想回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转身就要走。   沈竹却在他身后道:“阿珏,接我一把。”   李珏下意识回身,刚伸出手,没想到沈竹从梯子上跳下来,一下就把他扑到了地上。   花枝散落了一地,沈竹整个人都压在李珏身上,双手撑在李珏耳边,附身看着他。   李珏的脸 “腾” 地红了,挣了一下道:“起来!”   沈竹非但没起,反倒把托盘上的帘盖拿了起来,盖在了两个人头上。   盖帘很大,能把两个人的头全都罩住。   “阿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在红色盖帘下,沈竹笑着和他道,“阿珏,你知道吗?和你不答应我这件事比起来,没有其他的事对我的伤害会更大了。”   沈竹俯下身,让自己和李珏离得更近一些,问道:“你是要姹紫嫣红开遍后,都付于断壁残垣吗?”   这是牡丹亭的戏词。   李珏想起了自己三年前给沈竹带上的那个绘着牡丹亭图样的面具。   他觉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李珏看着沈竹笑得像月牙似的眼睛,错不开眼神。   沈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纯粹,表情单纯的没有任何欲望,没有任何杂念。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他就是那么单纯喜欢李珏,能和李珏在一起就是他最高兴的事。   李珏坚守十多年的君子操守出现了一道裂缝。   沈竹笑着看他,歪了歪头,耳垂上的耳珰晃了晃。   李珏一直觉得沈竹带耳珰很好看。   沈竹的耳朵就很好看,形状漂亮,耳垂白皙剔透,带着耳珰显得脖子更长耳垂更白。   可能是因为盖帘下呼吸困难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没人能看见的缘故,李珏的理智就像春回时的那一层薄冰,出了一个裂缝,就会一点点扩散,随后轰然倒塌。   什么君子慎独发乎情止乎理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撑起了身,在沈竹带着耳珰的那只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拒绝不了。   他喜欢的少年,   抱着他,   一脸认真的说喜欢他,说要和他好。   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这个吻很快,甚至快的都说不上是吻,仅仅只是一次很轻的触碰。   沈竹也惊了一下,下一刻沈竹就一把掀开了盖帘,丝毫不懂体谅李珏的羞耻,一脸兴高采烈地问道:“你刚刚亲我了是不是!”   乍一见光的李珏回过理智,第一反应脱口而出道:“没有。”   “你吃完还不承认!” 沈竹骑在李珏身上,嘲笑道,“你的君子操守呢?”   那个 “吃” 字把李珏羞得脸都要红炸了,低着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李珏正为难着,沈竹一抱手臂道:“算了,你说没亲就没亲吧。”   李珏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难以自抑的失落。   但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脸侧一片湿软,响亮的 “吧唧” 一声在他耳边传来。   李珏惊在了原地。   沈竹勾着他的脖子笑着道:“你不亲我没关系,我亲你就是了。”   李珏慢慢回过神,目不错珠的看着沈竹。   沈竹被李珏看的有点不知所措,厚着脸皮问道:“你生气啦?”   李珏没说话,而是抬手捧住了沈竹的脸,微微偏头,吻到了沈竹的唇上。   沈竹看着吻他的李珏瞪大了眼睛。   李珏答应他了。   李珏答应他了!   这今后的日子,沈竹都在无安放的兴奋中度过。   但他没想到,没过几日,李珏就被贤王打了。   为什么打的,整个王府上下都没人知道。   从小到大李珏几乎没惹过贤王生气,但这一次似乎是把贤王惹急了。   李珏的骨头差点没被贤王打断,硬是没吭一次声,没服一个软,带着一身伤在贤王的院子里跪了一个晚上。   最后还是贤王没了办法,折中同意了李珏的要求,让李珏回院子禁足反省。   沈竹见不到李珏,干着急,皇帝这时又下了旨。   西北出了战乱,让沈竹回去和沈老侯爷带兵压阵。   沈竹没有办法,圣旨难违,只好准备动身。   沈竹强迫自己笑笑,这不见得是坏事。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回西北带兵打仗,大不了等战事平定了,他再回来找李珏。   沈竹背着行囊,从贤王府到城外的十里长亭,一步三回头的看。   那是纵马古道的长亭,多少人在这里分了离,离了散。   这个地方,向来送走的人要比归来的人要多即使沈竹知道李珏在带病思过,他还是希望李珏能来送送他。   他上次走的时候,李珏都没来得及的送他。   他在长亭等了两个时辰,等的太阳都要西沉,也没等来李珏的身影。   沈竹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就在他调整好心态要上马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了。   “沈竹!”   沈竹看着李珏一个人,骑着马从遥远的古道上赶来。   李珏在沈竹面前下了马,两个人相望,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时间太少,话太多,他们要说的话说不完。   沈竹没问李珏因为什么惹了贤王生气,也没问李珏是怎么跑出来的。   李珏也没问沈竹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是为了问问题来的,也没有人是为了问问题等的。   这个时候,好像问什么问题都不太合适。   李珏就是想单纯的来送送沈竹。   上一次沈竹走的时候,他没来得及送,沈竹一走就是三年。   这一次他来送了,沈竹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但是送别的人,哪说得出挽留的话。   李珏看着沈竹,嘴张合了几下,最终狠下心问道:“等我及了冠,就可以自立府衙了,你…… 要不要,来我这儿做事。”   沈竹听后笑了,成心逗他:“殿下,我这一去可是要拜官封爵的,你留用什么职位,才能把我从侯府里挖回来?”   李珏笃定道:“只要我能给的,你随便选。”   沈竹笑了,问道:“那,世子妃行吗?”   李珏怔住了。   沈竹问完也自嘲笑笑。   是他太贪了。   当初是只在私下交往他就很开心了,李珏一旦答应他,他又开始得寸进尺地惦记世子妃。   “行了,你来送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竹没等李珏回答,纵身上马,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别太悲伤,等我拔个城池回来哄你。”   说完沈竹一甩披风,沿着城外古道疾驰而去。   李珏看着沈竹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个少年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沈竹!” 李珏对着沈竹的背影喊到,“我等你回来。”   他不知道沈竹听没听见。   他只知道平生走马,此刻一别,再归之时,彼此都不再是少年。 第43章 可是来还愿的?   我肥来啦! 这些天大家的评论和投喂我都有看!感谢各位老板的鱼粮和海星! 统一回复一下: ①沈竹的腿正文好不了,番外可以。   沈竹从过去的事情抽出神来,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临走前李构不舍得沈竹,问沈竹什么时候再来。   沈竹拍了拍李构的肩,笑着道:“过几天你堂哥回来了,我就不来了。”   “啊?” 李构一脸失望,拉着沈竹的衣角不让沈竹走。   沈竹安抚了一会儿,说自己还有事情未办完,才从李构那脱了身。   没想到一出宫,恰巧碰到了彭泽。   彭泽应该是听说沈竹回来了,又去找皇帝提打仗的事。   彭泽是主和派,和沈竹这种主战派已经不对付很久了,只不过沈竹懒得上朝和他们吵架,两个人一直没碰上面而已。   今天碰上了,庆公公牙又开始疼,这两个祖宗一见面就吵起来没完没了。   彭泽显然也看见了沈竹,上来就给沈竹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你又要带哪的兵打哪的仗?这几年休生养息好不容易富足起来,你是又想都挥霍完了吗?”   沈竹一听彭泽说话脑袋就疼。   彭泽不像那些个酒囊饭袋,他的主张有他的道理。   十年前的西北战场基本要把国库打空了,这些年政事堂和御史台玩命的审查收税才把钱粮又重新运营起来,估计再一打仗,国库又要亏空。   但就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和他争辩起来才费脑子。   “你当我想打?” 面对彭泽的质问沈竹反问道,“你看不见边境有兵来犯吗?”   彭泽没去过西北,大多数朝中的文官都没去过西北,也没见过战场,闭着眼睛想要以和为贵。   彭泽想当然的道:“只要我们诚心求和,西北蛮夷也不定不会再举兵来犯。如果一心好战的话,邻国反而会多加提防。”   彭泽一句话把沈竹气笑了,沈竹问:“彭御史可知道什么是得寸进尺?”   彭泽不知道沈竹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   沈竹冷笑着继续道:“就是你想着求和,可他却以为你怕了,他想要钱要税要女人要国土!战争不会因为你求和就停止,堂堂一个大国,难道要受那些藩王小丑侮辱吗?”   “可是赋税怎么办?征兵怎么办?” 彭泽寸步不让,“每每打仗,粮税就要往上加,你见过那些百姓被苛捐杂税压得活不下去的时候吗?”   沈竹闭了闭眼,没回话。   这话彭泽说的有理,他回不了。   “不仅如此,打仗还要征兵。一家的男丁都被征走了,地谁种,那些老弱妇孺吗?” 彭泽看着沉默的沈竹继续道,“征兵走了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那些士兵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的妻子父母还都等他们回家。”   “彭御史……” 庆公公在一旁好像听出彭泽要说什么了,刚要出口劝阻,彭泽的话却已经说了出去:“沈怀直,百姓的命很重要。难道你还要像十年前一样,把士兵的尸体扔进敌人的城池里,让他们死后连家都回不去吗?”   “那是我没办法!” 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沈竹突然爆发,抬起头几乎是声嘶力竭道 “当时军中有瘟疫,我没有粮草也没有药材,不那样根本赢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撤兵?” 彭泽情绪不比沈竹低,同样吼回去道,“圣旨已经下了!”   “我不能撤。” 沈竹低下头喃喃道,“西北边境十城相连,断一处前九座城都白打了。那是最后一座城,成败在此一举,不能撤!”   到最后沈竹的话音里几乎有了哭腔,“你们到底懂不懂?”   没人懂他。   朝中的文臣没几个懂兵法的。   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九座城已经够多了,沈竹执意要打就是贪功好战。   彭泽和沈竹两个人沉默着。   他们两个关于当年的事已经吵了十年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当年西北下了撤兵的圣旨后,正剩最后一座城池。   沈竹觉得圣旨来的蹊跷,战事又是吃紧的时候,生性乖张的沈竹直接来了个抗旨不尊,打算打完仗回京请罪。   但沈竹没想到李珏会直接扣押辎重粮草,导致西北边军的战况急转直下。   与此同时,敌军又在西北的军队里下了瘟疫的病源。   粮草吃紧又却少药材,没病都活不下去,更别说瘟疫肆虐了,在边境苦寒的条件下这个状况基本就是等死。   因此,当时沈竹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决定:把得瘟疫而死的士兵尸体用投石机扔进敌军城中。   这个做法太惨无人道了。   战士百战沙场,死生数年,求的是身披战功,风光回家。   哪怕是死了,也希望是战死沙场,全头全尾的安葬故乡。   但这么做对那些士兵来说,无疑意味着生不得如愿,死不得安宁。   这个做法没有人能接受,但也没有人反抗。   因为思虑下来,这似乎是唯一有希望的做法。   沈竹站在阵前,看着眼前得城池,缓缓抬起手,对身后的士兵道:“如果他们有怨,就都来找我一个人。与你们无关。”   话落,沈竹的手放下,那些士兵的尸体带着瘟疫被投进了对面的城池。   瘟疫开始在敌人的城中扩散,城中出现了暴乱,沈竹带着仅剩的几百人攻破了最后一座城池。   自此西北边境成线,十年安稳。   没人能想到沈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赢。   这场仗赢得很令人出乎意料。   但无人歌颂。   因为死得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也就是从那场战役后,沈竹的名字就象征着暴虐好战,象征着赋税征兵。   明明临走时他秉着拜官封爵的轻狂,揣满怀的报国之志。   可到了最后,他遍布伤痕的生平,刻尽了累累骂名。   这十年沈竹总是在做噩梦,梦见那些士兵问他为什么不带他们回家。   沈竹也没办法,那场战役带给沈竹的伤害,比彭泽要多的多。   “我从来没忘记过那场战争。” 沈竹调整好情绪低着头道,“但这十年来的边境安稳,都是士兵的血肉换来的,不是求和求来的。”   彭泽问:“所以那些士兵的命,就不重要是吗?”   “重要,一样重要。” 沈竹长舒了一口气,“但我职责所在。”   两个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彭泽继续往宫里走去给皇帝进言,沈竹继续往宫门外走。   “小侯爷也别太气。” 庆公公把沈竹送到宫门口,“彭御史就那个脾气,小侯爷别放在心上。”   “十年了,早习惯了。” 沈竹笑笑,回道,“庆公公也早些回吧,皇上等着您伺候呢。”   “对了,小侯爷。” 庆公公往沈竹身边凑了凑,小声建议道,“小侯爷若是心情不好,不妨去建国寺转转,佛家清静,修身养性。”   建国寺……   沈竹突然想起李珏似乎总是去建国寺礼佛。   反正今天这个样子他也不方便再去见韩一篑了,不如去李珏常去的寺庙逛逛,瞧瞧李珏这些年都理的什么佛。   庆公公看沈竹打算去建国寺,笑了笑便不再多言,后退了两步退下了。   沈竹近些年是不怎么敢来寺院的,他总觉得像自己这样身负孽债的人佛家是不收的。只有往年皇家祭祀的时候,他才会随着众人一起来。   他以为自己就是随便来逛逛,但他没想到,一听是他来了,住持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沈竹忙双手合十,郑重地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   住持也回了一句,继而问道:“施主可是来还愿的?”   沈竹不懂,还什么愿?   住持是个老和尚,耷拉着松弛的眼皮并没有回话。顶着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脸,一言不发地领着沈竹走到了一条回廊前。   那条回廊幽深清冷,两侧的墙壁的佛像剥落斑驳,露出了岁月的颜色。然而灰旧破败的墙壁并不落寞,因为两侧的墙供满了点着烛火的佛灯。   整条回廊,被佛灯照得灯火通明。   清荧的佛灯冷冷照着墙上面无悲喜的佛像,这条回廊就像是李珏一样,无声,且沉重。   沈竹呼吸都不由得放缓了,他慢慢地走近回廊,拿起其中一盏佛灯,看见上面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再拿下一盏,依旧如此。   再下一盏,依旧是。   下一盏,依旧。   沈竹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住持。   住持垂着眼面不改色道:“这都是怀王殿下往年供的。”   沈竹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问:“都是,供给我的?”   住持沉默不言,而是领着沈竹到了一盏佛灯前。   住持道:“这是怀王今年供的。”   住持的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沈竹却做不到平静,他颤抖着伸出手,颤颤巍巍拿起了那盏佛灯。   打开佛灯,上面写着:此行凶险,珏,愿以命偿。只盼,沈竹莫受牵连。   供奉的时辰是沈竹前去大名的第二天。   曾经在大名时被沈竹忽略的一些事在电光火石间打出了火花。   糟了,李珏有危险。   也就在这时,来福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主子,主子不好了。”   来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地跪在沈竹面前道:“王爷在回大名的路上遇刺了!”   沈竹手上的烛灯,“啪” 的一下落到地上,摔碎了。 第44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全是剧情,干干巴巴,我写剧情还很小学鸡…… 觉得很傻 b 的话,能不能轻点骂 QAQ   李珏躺在屋内,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要被搬到贤王府了。   好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的来回跑,沈竹候在屋外,不敢出声打扰太医。   沈竹刚知道李珏遇刺的时候,恨不得直接冲到大名去。   但是他刚想起身就发现他不行。   以他现在的腿脚,等他赶过去估计什么都来不及了。   沈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求得认证地似的问来福:“刺客抓住了吗?谁的人?”   来福回道:“当场就被抓获了,是大皇子的人。”   沈竹险些直接气晕过去。   李珏是故意的。   什么留下安排继任的官员,什么帮他收拾烂摊子,都他妈放屁!   李珏一开始的目标就根本不是冯任知,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哪值得李珏一个王爷千里迢迢跑来。   李珏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大皇子。   “那刺客呢?” 沈竹稳下心神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 来福点点头回,“本来刺客想自尽,但是常护卫把他的牙都打掉了,下巴也卸了,正往京城押韵,估计快到了。”   沈竹皱了皱眉,道了句 “不行”。   一会儿大皇子出来对峙,肯定不会轻易认栽。估计不是说那个刺客污蔑他,就是说那个刺客屈打成招。   他现在不能去看李珏,但至少可以先帮李珏把京中稳住。   沈竹解下自己腰上玉佩当做信物递给来福,道:“你先去找贺兰舟,就说王爷留给他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   沈竹想了想又补道:“然后回侯府,让安歌去暗格里把文书拿出来,再让安歌带着文书和贺兰舟交给你的东西进宫见陛下。”   “别急,按我说得一步一步做。” 沈竹还反过来安慰了来福,“我先一步进宫,没事的。”   “可是小的听说彭御史也在宫里。” 来福不放心沈竹,“您现在进宫,彭御史万一火上浇油……”   “不会。” 沈竹一边上马车一边笃定道,“彭子润只是和我政见不合,为官还算清明,分得清轻重缓急。”   来福见沈竹说得笃定,也不再争辩,往东街飞奔而去。   沈竹坐在马车上,思索着他猜到的线索,尽可能的把李珏的安排想清来龙去脉。   但是一通细想下来,沈竹越想越气,恨不得等李珏回来提着李珏的衣领子把李珏暴捶一顿。   怪不得李珏说他的做法沈竹不会同意,李珏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冯任知是大皇子的人,沈竹查到冯任知头上,大皇子肯定不会让冯任知活着回来,他会派人去杀冯任知。   但仅仅杀一个冯任知在皇帝面前动摇不了大皇子什么。但杀的如果是李珏的话,皇帝大概就容不下大皇子了。   不是皇帝多么重视李珏,而是李珏替皇帝权衡朝堂是所有人默认的一个事实,大皇子动了手就破坏了这个平衡,无疑意味着他有不臣之心。   皇帝最怕的就是不臣之心。   所以李珏是故意让大皇子的人刺杀自己的。   假意刺杀都不行,对于他们的皇帝而言,必须把刀子切切实实捅到身上他才相信。   沈竹突然想起李珏到大名见到他的那天,坐的是三四品官员或者商家的马车,也在就是那一天,周端发现了从汴梁到西北,所有驿站都是李珏的人。   想来那时起李珏就已经封锁了沿途的消息,大皇子并不知道李珏在大名。   况且就算知道,沈竹也是坐着王爷的车驾回京的,外人一定以为是沈竹和李珏同乘一辆马车回来的。   而沈竹回京后,直接见了皇帝禁了大皇子的足。   想必当时即便是沈竹不说,李珏也已经事先安排好了进言的官员。   而李珏回京的时候,坐的恐怕就是沈竹来时坐的那辆马车。   李珏早就抛好了钩,就等着那个刺客入网,所以那个刺客才能那么轻易的被常威活捉。   大皇子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他派去杀冯任知的刺客,杀到了李珏身上。   现在想一想,贺兰舟说李珏早就让他盯着京城的那几个官员,也透露出了李珏已经把这件事安排好许久了。   这件事若是成功,大皇子无疑再也翻不了身。而大皇子手下的官员,从汴梁到大名,恐怕都要被裁撤。   李珏是要来一次大换血吗?把大名和京城都换成自己的人。   估计大皇子说什么都想不到,李珏会和他玩命。   沈竹也想不通,李珏为了权力,真的到了连自己性命都拼上的地步了吗?   沈竹下了马车直进皇宫,皇帝正在发脾气,显然已经知道了大皇子的人刺杀李珏的事。   不巧的是旁边站的是彭泽,彭泽那张嘴除了会挑刺和打小报告就不会别的,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   沈竹见状直接进了书房行了个礼,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上一波沈竹在皇帝面前拱得火还没消,这回沈竹又来了。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背着手走了两圈,一脸审视地看着沈竹,冷笑着问:“你是来替识玉告状的?”   “不。” 沈竹双手持着礼并没有放下,低头道:“臣就大名相关粮税指控大皇子,结党营私,党羽深入京城,情行恶劣,不得忽视。”   皇帝的脚步停了,刚刚还冷笑的表情一下收了去来,冷着脸问道:“结党都结到京城了,刚刚为什么不说!”   “因为王爷才把相关文书送来。” 沈竹抬起头,假装不明所以地问道,“刚刚陛下说告状,告什么状?”   皇帝眯起眼,好像再看沈竹是否说谎似的,试探着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竹瞪着一双杏眼,装得一脸无辜,摇摇头道:“刚刚臣还在建国寺礼佛,佛门清静,实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传建国寺的住持前来问话。”   老皇帝座回了位子上,面色沉重道:“传!”   太监的传唤声一层一层下去,等待着住持进宫。   殿内无人说话,老皇帝阴沉着脸把沈竹和彭泽审视个遍,殿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飞蛾被烛火烧死的噼啪声。   这种沉默非常难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住持才迈着他迟缓的步子走进殿内。   皇帝收起阴沉的表情,一脸慈祥问道:“住持,刚刚沈小侯爷可是在寺院礼佛。”   住持依旧面不改色地道:“确实。”   皇帝眯起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   住持微微弯了弯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皇帝盯着住持的脸看了许久,好像是因为看出没有任何端倪,最终笑着道:“辛苦住持单跑一趟了。”   住持行了个礼离开了大殿,殿内又只剩了三个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终于开口道:“刚刚有报传来,识玉在路上遇刺了?”   “什么?” 沈竹听后险些从轮椅上栽下来,表情非常激动地问道:“是谁!谁敢刺杀王爷!”   皇帝:“是大皇子。”   听闻是大皇子,沈竹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神色也收敛了许多,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识玉与大皇子无冤无仇。”   皇帝还在看着沈竹的表情,但或许是沈竹的表情太过无懈可击,皇帝最终放弃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应该是结党的事被发现了,想要抱着宁为玉碎的心态灭口吧。”   沈竹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   让皇帝认为大皇子是因为结党营私被发现了要灭口,这样大皇子就算狡辩,估计皇帝也不会再相信了。   皇帝对沈竹的戒备心没有刚刚那么重了,声音也比刚刚温和了不少,问道:“相关的文书可有?”   “有。” 刚刚等住持的时候,沈安歌已经赶了回来,沈竹回道 “小妹沈安歌已经候在殿外。”   皇帝下令道:“宣。”   沈安歌捧着文书走进来,跪拜道:“臣女沈安歌见过陛下。” 随后把文书递到了候在一旁的太监的手里。   那两份文书中贺兰舟手里的那份文书沈竹没看过,他书房拿来那份是大皇子在京中结党的名录。贺兰舟送来的那份,沈竹猜测的应该是李珏安排的继任名录。   皇帝看着那份继任的名单沉默了半晌,将名录递给了彭泽。   沈竹估计那份名单都是李珏的人,皇帝给彭泽看,彭泽肯定会指着名单大批特批。   沈竹正想着怎么帮李珏圆回来,没想到彭泽道了一句:“这份名单没有任何问题。”   沈竹有些出乎意料。   彭泽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任何问题,绝对不会有任何徇私。   彭泽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官员名字道:“这个是盐铁的判官,近年来经他手的茶叶都盐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还有这个人。” 彭泽换了一个人名指着,“通州的提举,他上任后应天府地界的偷盗抢案少了很多。”   沈竹退朝很久,这几个人官职不高,他认不全。但眼熟的几个他知道,都是因为不站队不结党所以造人排挤,一直不得志。   “臣愚钝。” 彭泽把名单又重新捧给皇帝道,“臣做不到认识名录上的所有人,但臣认得出的几位,都是清廉明政的好官。”   皇帝盯着名录,眉头紧锁,思忖了一会儿道:“明日上朝再议吧。”   沈竹目送着皇帝离开。   他知道,皇帝没办法不答应。   这些个官员有能力,又不站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项了。   皇帝把权力放在那些官员手里,尽管不集中,但也比放在李珏或者大皇子手里强。   只是沈竹不明白李珏。   李珏连根拔起了大皇子的党羽,却不安插自己的人。那就不是为了揽权,那他拼了命是为了什么?   还有大皇子,其实细想起来他杀冯任知用处可能没有所想象的那么大。   因为文书已经先行一步进了京城,冯任知入不入京都改变不了他的结果。   除非…… 冯任知还知道别的事。   沈竹突然想起最开始见面的那次,冯任知说,他知道当年押运辎重的内情。   沈竹明白了,冯任知肯定没说全。   如今看来,当年的事,皇帝果真脱不了干系。 第45章 身上未曾染名利   少年词赋皆可听,秀眉白面风冷清。 身上未曾染名利,口中犹未知膻腥。——高适   冯任知的囚车好像一个棺材,只留个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窗户通风。   棺材颠颠簸簸走向台狱,所有人都感叹冯任知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然而就在通往台狱的必经之路上,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拦住了囚车的去路。   沈竹挡在路前,面无表情。   囚车停了,常威横在沈竹面前,伸手拦住道:“王爷有令,王妃不得靠近囚车。”   沈竹难得严肃,看都没看常威,死死地盯着囚车执言道:“让开。”   常威:“王妃别为难小的。”   常威不动,两个人就对峙着僵持不下。   过了一会儿,先是沈竹出了声。   沈竹偏了偏头,自嘲的轻哼了一下说:“我都知道了。”   常威拦路的手僵住了。   沈竹终于给了常威一个眼神,道:“想让你家主子活命就让开。”   常威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给沈竹让出一条通路。   沈竹也不用常威扶,执意自己上了囚车。   囚车很小,阴仄狭蔽,只有那个小小的铁窗能透进来几缕阳光。   冯任知已经不像刚刚见面时的那样风光了,油滑褪去只剩下了凶狠。锁骨被穿了铁枷,狼狈的坐在角落里。   冯任知见沈竹来了并不意外,反而嘲笑似的冲沈竹勾了勾嘴角。   沈竹忍住一拳打到冯任知脸上的冲动,和冯任知面对面坐下,面无表情地问道:“当年扣押辎重的那份文书,到底是谁下的?”   冯任知听后笑了,笑得有点得逞,不答反问:“你终于想明白了?”   那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到沈竹的脸上,晃得沈竹看不清冯任知的表情。   冯任知慢慢移到铁栏杆前,一张报复的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扭曲。   冯任知恶狠狠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当年的文书不是李珏下的,印章也不是李珏扣的。”   接着冯任知说出了一句让沈竹毕生都难以接受的话:“那份文书,是当时的政事堂中书带领满朝文官一起下的。”   沈竹攥了攥拳头,直接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在口中散开,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在西北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可京城的满朝文官竟没一个相信他的。   “为什么?” 沈竹不愿意相信,“就仅仅因为沈家势大?”   “对。” 冯任知笑着肯定道,“你连打了九座城池,连圣旨都敢不接了,当年的满朝文官没有不认为你要造反的。”   冯任知语气里有点玩味:“他们甚至认为自己是忠诚之臣,在帮先帝打压你。在他们眼里,他们私自扣押粮草和你抗旨不尊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大齐。只不过没想到会爆发瘟疫,损伤那么惨重罢了。”   原本攥着拳的沈竹,听到最后这句话,慢慢松开了手。   他想哭,但又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早就哭不出来了。   几番陈杂的情绪在胸口翻了几个来回,最终沈竹竟笑了出来。   沈竹笑得有点无力。   怪不得李珏不让他知道当年的事。   他费尽所有努力,想要拼了命保护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背地里算计他的命。   别说是当时双腿残疾生命垂危的他了,就是现在的他,也做不到毫无波澜的接受。   他现在甚至无法去恨谁。   他可以恨皇帝恨李珏,但是他不能恨上下百官。   因为法不责众。   沈竹长吸了一口气,冷笑着问,“当年那个圣旨根本不是先帝下的,是当今圣上下的,对不对?”   涉及到当今皇帝的事,冯任知莫不做声了,沈竹也没想等到回答,替冯任知继续说道:“当年身为献王的陛下挑拨离间,先帝又是个没主意的软柿子,三言两语就被他忽悠得稀里糊涂得下了圣旨,是不是?”   冯任知还是沉默。   沈竹又笑了,他突然觉得他所有的牺牲都挺可笑的。   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当年哪怕有一个党派相信他…… 不,都不用相信他,哪怕重视他,重视西北的战场,当时的战局都不会那么惨烈。   那个尸横遍野的西北,在京城这帮官员眼中,不过是朝中官员党争的牺牲品罢了。   “陛下撺掇先帝下圣旨也是摸准了我的性子。” 沈竹差不多猜出了个大概,“他知道最后一座城池有多重要,他知道我会抗旨,他要的就是我会抗旨。”   沈竹问:“这样,我就和先帝离心了。”   再然后,当今的皇帝就打着勤王救驾的名义入了京,逼着先帝让位给他。   “那怨谁?不是怨你自己吗?” 一直沉默的冯任知突然反问道,“你不喜欢党争不喜欢站队就撂挑子去了西北,难道李识玉就喜欢了吗?”   突然提到李珏,沈竹不由得愣住了。   “那阵他才多大,十八九岁?还未及冠。” 冯任知回忆道,“那个年纪能把粮道漕运调理明白就已经费尽他所有的心血了,他哪还有精力去在意党争?”   沈竹沉默了,这是他这些年才刚刚想到的。   早些年沈竹都未曾想过,李珏那么纯良的性子,怎么适合在党争的漩涡中心生存。   他当时只是想着李珏最值得他信任,就把后方交给李珏了。   他甚至都没问问李珏的想法。   李珏对他好像一直都这样,有求必应。   冯任知似乎也看出了沈竹的动摇,继续道:“其实他也提防党争的事了,但是他提防一个人两个人行,他提防不了满朝的文官。”   “他一直以为他当年扣下印章的那份文书是帮你调粮的。但实际上那份文书根本没有发出去。” 冯任知也清楚自己活不了了,也不想让沈竹好过,把当年的事一字一句掰开揉进沈竹的耳朵,“那份文书被政事堂的中书换成了扣押粮草的文书,而假文书的印章正是从调粮的那份文书上仿造下来的。”   仿造印章必须要一份最新的印章,而那枚印章就是李珏亲手扣下的。   只要调令发出去,在大名早就站好队的冯任知根本不会核对真伪。留着那份文书,不过是为了归档的时候把责任推到李珏身上罢了。   李珏到现在都不能原谅自己,那个伤害了沈竹至关重要的印章,是他亲自扣下的。   “若是当时的李珏再细心一点,或者再冷静一下,那份调令都出不去。” 冯任知笑着道,“但是他没这个细心的机会,因为他刚发完调令,贤王府就出了事。”   沈竹猜得出贤王府出的是什么事。   当今圣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那总要有被清的人。   皇帝都被迫让位了,和皇帝站在同一边的贤王,又怎能活着?   那时候李珏是以什么样得心情赶回去的?   沈竹不敢想。   李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沈竹,一个是贤王,在短时间内接连出事。   那年还是冬天,一向谨言慎行的李珏在宫中策马疾驰,盼望自己还赶得及回王府。   可是回到王府之后迎接他的是什么呢?   是满地得血腥,还是母亲的尸体?   抑或是都有。   那年的王府是红的,染红了地上的落雪,染红了李珏的衣角。   沈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那时的李珏还是个衣冠素雅的温润少年,身上未曾染名利,秀眉白面风冷清。   李珏保护好了他的少年意气,他却没想过去保护李珏的温柔纯良。   “不过,李识玉当初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冯任知的话唤回了沈竹的思绪,“我以为他会和皇帝拼命,但他没有。”   沈竹看着冯任知。   “他转身就投靠了皇帝,甚至替皇帝背上杀了贤王的骂名,扶皇帝上了位。” 冯任知道,   “他的做法很明智,因为他和皇帝拼命没有什么用,但是投靠皇帝后不仅能让自己活着,他还保了你活着。”   沈竹微微错愕:“什么?”   “他求皇帝派兵,接你回京。还求皇帝留着沈老侯爷得封号和爵位,不然你以为沈家这些年为什么能相安无事?” 冯任知感叹道,“陛下一开始也是想杀了李识玉的,但是怕杀了李识玉被沈家瞧出端倪,就一直忍着没动手。   “再后来,皇帝发现李识玉实在太好用了,什么脏活骂名都替他背了,他才舍不得李识玉死。” 冯任知有些不甘,“不过那可是杀父之仇,这么大的屈辱都能忍下来,我当时就认定他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那,早就叫大皇子多提防他,结果那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   沈竹觉出不对,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和大皇子拼命,当年大皇子还没他年岁大,大皇子和那事又没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冯任知笑了,“可能复仇心理,就是想看皇帝父子相残呗。”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说?” 沈竹不由得一把扯起冯任知的衣领,逼问道,“当时那份文书有问题,李珏年纪小不知道,难道贤王也不知道吗?”   “贤王怎么想的我一个主簿怎么会知道?” 沈竹扯得他锁骨有些痛,冯任知咧了咧嘴,表情看起来更嘲讽了,“可能这就算他自作自受吧。要是他提出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第46章 有本事你别起来!   原句:春飞雪粉如毫润,晓漱琼膏冰齿寒。——包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令才从李珏的房里出来,对沈竹道:“小侯爷,王爷的命保住了,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无法确定。”   沈竹皱眉:“什么意思?”   “伤口很深,但未伤及心脉。” 太医令犹豫了一下又道,“主要是这些年过于劳累,气血亏空,应该会昏迷很久。”   这些年的劳累……   沈竹这才从一点一滴回想起李珏入秋时就披上的大氅、常年惨白憔悴的脸。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李珏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吗?   太医下了方子,对沈竹嘱咐了相关事宜后就纷纷退下了。   沈竹移到了李珏的床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地端详李珏了。   李珏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脸好像要和白色的衣服融为一体,像一张纸似的,风一吹就飘走了。   沈竹想起十年前贤王府发生的事,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疼。   沈竹默默叹了一口气,昏迷就昏迷吧,就当让李珏歇一歇了。   李珏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十年前的沈竹。   沈竹是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在王府十年,他惯着宠着,没让沈竹遭过一点罪,受过一点委屈。可到了西北不到两年,连命都快没了。   偏偏那道催命符,还是他亲手扣下的。   从西北回来的沈竹身体已经很差了,双腿残疾,命悬一线。   他不能再让那个状态的沈竹知道粮草被扣下的原因是什么了,他怕沈竹会崩溃。   很快的,他又梦到了十年前的贤王。   那时候的他,生活幸福椿萱并茂,没见过世事的无常,捧着一颗赤子之心,想着如何把自己读的书明的礼,用到家国当中去。   但是转眼间那些梦都破灭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断了腿的沈竹,灭了门的王府。   从那时候起,李珏就明白了,什么饱读诗书,什么忠君明礼,全他妈都是扯淡。   他已经用尽最大的努力去防备党争了,都没有用。   知书明礼不会让他活着,温柔纯良也不会让他活着。   但结党营私能。   防备党争最好办法,就是把他们全杀了。   那三年李珏是真的疯了,他都记不得那三年他杀了多少的人。   当年参与扣押文书的官员,只要他能接触到的,一个都没留下。   党同伐异,植党营私他都干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可能只是单纯的带着一种变态的报复心理,他就是想让皇帝连带着整个大齐都不好过。   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最后可能被凌迟处死,扔到菜市口造人唾弃。   但是他没想到,还是会有人来救他的。   他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三年。   这沈竹渐渐养好了伤,终于能出了王府。   断了腿的沈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竹还是那个沈竹,即使断了腿坐在轮椅上,依旧毫无愁容,灵活地转着轮椅,笑嘻嘻地和身边的人开玩笑。   李珏看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沈竹,突然就笑了。   然后眼泪就从眼角落下来了。   那是三年来常威第一次,见到了他家王爷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那天李珏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自己锁在房里久久不出来,最终像想通了什么一样,等他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自此之后,李珏开始学会了端起一副笑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有了新的目标。   那样的沈竹应该是青史留名的将军,而不是身负骂名的罪人。   他要给沈竹正名,为贤王报仇。   李珏清楚,他这么做一定要拉权得势。有了权力才能帮沈竹正名,为贤王报仇。   但他这么做无疑是九死一生。   权力到了顶峰,无论是当今的皇帝,还是下一位皇帝都不能容下他。   不过他无所谓了,毕竟他家破人亡,孤身一人了,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他背着西北边军的名声,背着贤王府的满门仇恨,一个人在权力的中心踽踽独行。   有好多次,他以为他要撑不下去了,可是沈竹总会不死心地来试探他。   李珏面对沈竹给他的相信,他那颗濒临麻木的心被迫一次次地重新跳动。   十年来,就凭着沈竹这点试探,李珏竟奇迹般的撑了过来。   这十年李珏过的很累,他很想多睡一会儿。   但他又想到沈竹还在汴梁等着他。   他等过人,他知道等的人迟迟回不来的滋味有多难受,他不能让沈竹和他一样。   所以李珏还是醒了。   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片熟悉的床顶,过来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王府了。   李珏想偏头看看周围变成什么样子了,但是他受伤的身体让他动一根手指头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更别提偏头了。   不过只是睁眼这样细微的动作就足以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   一张熟悉又漂亮的脸移进李珏的视野,那张脸明艳的刺眼,是沈竹的脸。   沈竹微微发肿的眼睛看着他,满是惊讶,随后惊讶渐渐转成了狂喜。   沈竹扭头对门外喊:“太医!传太医!王爷醒了!”   感知还没有恢复的李珏冷不丁听到外界的声音有点受不了,忍不住咳了两声,嘶哑着嗓子开口道,“水。”   沈竹连忙倒了水,用小勺子给李珏喂下。   李珏看着沈竹担心的表情,估计沈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垂下眼,想了好久,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一碗水喂完了,李珏才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当年的事,把眼神移到沈竹的脸上,愧疚道:“对不起,当年是我疏忽……”   没想到沈竹一把握住李珏的手,摇了摇头:“不,不怪你。”   “相反,我还要谢谢你。” 沈竹把李珏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道,“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李珏的眼神动了动,随后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的负担和自责,终于是在此刻放下了。   .   李珏的伤不算轻,光昏迷就足足昏迷了五天。   李珏醒了后,也基本都是沈竹在照顾。   看着李珏的伤一点点好起来,沈竹的心情也不错。换回了那身翠绿的袍子,头发用竹子削的簪子盘了个发髻。   此时沈竹像条大绿毛毛虫似的趴在李珏身上,看着李珏胸前得伤口直皱眉。   沈竹的眼睛本来就润,此时一皱眉头看起来更好看了。   李珏看沈竹的表情好玩,开玩笑似的逗沈竹道:“想什么呢?这幅表情。”   没想到沈竹不仅长得好看,一开口更是美丽:“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伤好了上我。”   “……”   李珏的脸 “腾” 的红了。   然而这还没完,沈竹在李珏身上扭了扭继续道:“就是我腿不好,不然我都不用你,我可以骑上去自己动……”   “沈竹!” 李珏整个人都要爆炸了,照着沈竹的脑袋上去就是一个脑瓜蹦,骂道,“你脑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玩意?”   “你答应我的!” 沈竹不仅不羞愧还理直气壮,捂着脑袋嚷嚷道,“临走前你说了,回来就和我做,你别不认账!”   李珏:“……”   李珏突然觉得,什么等人的滋味很难受,不想让沈竹再体会了都是狗屁。   他当初就应该直接睡死过去才比较好。   沈竹瞪着眼睛看了李珏半晌,也不再说话了,而冲李珏禁了下鼻子,随后慢慢往下移,缩进了李珏的被子里。   李珏看着自己被子被沈竹拱起一个大包,渐渐意识到沈竹要做什么,刚要伸手阻止,他的裤子就被沈竹扯掉了。   “宝……”   然而李珏只说出了一个音就立刻噤了声。   他看不见沈竹,但是他好像又看得见。   他能切实地触碰到沈竹温暖湿热的口腔,清晰地看见沈竹微微耸动的肩胛骨,分毫不差地听见沈竹错乱不稳的呼吸。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血液不经他允许的往下流动,心脏不经他控制的胡乱跳动。   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手,控制它们紧紧地抓住被子,恨不得把被子抓出几个窟窿,才能让它们不按到沈竹的头上去。   时辰在混沌中随着意识变得模糊,就连房间的墙壁和门窗都开始变得扭曲。   枪飞雪粉如毫润,口漱琼膏冰齿寒。   等沈竹再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不等沈竹脸红,李珏的脸先红了。   沈竹比钻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更娇艳了。   眼睛湿漉漉的,嘴被磨的发红,甚至还有点破皮。   李珏感觉这样下去要出大问题。   许是因为被子里太闷,也可能是因为被子里不通气,沈竹出来的时候没再嘴欠,汗淋淋的,趴在李珏身上喘着气。   李珏无奈,偏了偏头,叫人煮了碗梨汤送来。   沈竹刚想张嘴问煮梨汤做什么,没想到一开口,嗓子就哑得直变音。   “……” 沈竹也没想过会这样,一向厚脸皮的他难得知羞,往李珏怀里埋了埋。   “还乱不乱玩了?” 李珏看沈竹这个样子反倒没那么羞耻了,还反过来戏弄沈竹,“就那么点小本事,一天天还总要来要去的。”   “你别爽完了不认人!” 生猛的沈竹即使害羞也不逞多让,抬头回道,“有本事你别起来!”   李珏:“……”   “我是个正好年纪没有毛病的男人!” 沈竹无理取闹的角度总是很刁钻,李珏气得发笑,捏着沈竹的脸问,“你那么弄我,我怎么可能…… 起不来。”   “哦,是吗。” 沈竹往李珏的下身瞟了一眼,又挑衅似的看着李珏道,“就你这矜持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不行呢。”   “……”   没有男人能被说不行,矜持如李珏也不能。   李珏一翻身,一手用虎口卡着沈竹的下巴,一手握住了沈竹的小竹笋。   沈竹被李珏堵着嘴,压在床上不能动。   李珏剥竹笋吃竹笋一气呵成,把沈竹欺负的认错求饶才肯撒手。   当晚,太医给李珏包扎着裂开的伤口,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你是养气血的,这样伤精气的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在一旁端着药碗的沈竹:“……”   第二日,沈竹买东西回来时,发现李珏从他的房里搬出去了,还有一众法师在院子里烧香拜佛。   沈竹一脸疑惑,问常威怎么回事。   常威神神叨叨地弯下腰,对沈竹小声道:“小侯爷,我说了你别害怕。”   沈竹疑惑,点点头道:“你说吧。”   常威一脸惊恐道:“王爷说,那屋里有狐狸精!会吸他精气!”   沈竹:“……”   常威继续道:“王爷搬出来养伤后,下官就想请几个法师驱驱邪,王妃你要不也搬出来?”   “搬你个大头鬼!” 沈竹气炸了。   沈竹把买回来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到常威身上,对着李珏的院子骂道,“回去告诉李识玉!他不用养伤了!因为那狐狸精走了!”   说完沈竹收拾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府。 第47章 孩子都生八个了   怀王府为何传出狐媚妖言?   京城法师为何在一时间集中作法?   怀王久病缠身终不愈,小侯爷连夜回家为哪般?   一切的一切,敬请大家关注……   “这都什么破烂玩意!” 沈竹把手里的早报扔进来福手里,脑仁嗡嗡疼。   沈竹很生气。   他已经回家很多天了,李珏不仅没哄他,连脸都没露一次!   明明当初不让他去大名的时候说一天不见就想他,结果现在他回来了李珏连见都不见他了!   男人就是贱!   沈竹觉得这大猪蹄子纯属是因为把当年的事情说穿后,确定自己喜欢他就恃宠而骄了,不给他点惩罚他就要上天了!   离婚!   沈竹想到了一个最好的惩罚方式。   现在就离!   沈竹理直气壮地拿着早报找老侯爷提离婚,被老侯爷一脚从院子里踢了出来。   “你别一天想一出是一出!” 沈老侯爷拿着早报见怪不怪道,“你都被识玉造了十多年的谣了,还没习惯吗?”   这玩意能他妈习惯吗!   沈竹有点委屈。   娘家的爹不是亲的,嫁过去的男人也不是亲的。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向和他对着干的沈安歌也在此时不负众望地来给他添堵。   他回家这几天,沈安歌给他了个大礼。   他一到家,沈安歌就以一个欣喜的语气和他讲,她相中彭泽了,让沈竹帮忙说和说和。   沈竹当时就炸了,和沈安歌叮叮咣咣一顿吵,到现在两个人还在冷战。   事情是因为李珏遇刺那天,沈竹让沈安歌进宫送份文书,刚好彭泽也在。沈安歌觉得彭泽是个有志向的好男儿,彭泽觉得沈安歌是个有主见的好姑娘,两个人就看对眼了。   给沈竹气得胡言乱语,早知道他就不应该让沈安歌去送文书。   沈竹非常懊悔,想着怎么能补救。   要不他趁夜晚把彭泽阉了,让彭泽失去作案工具?   再要不他也给彭泽造个谣,说彭泽喜欢男人?   就在沈竹委屈的抽抽巴巴往院子里移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院子门口等他。   隔着八丈远沈竹都能认出来,那是李珏。   沈竹移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李珏道:“你来干什么?”   李珏不动声色笑笑,顺势推着沈竹的轮椅往院子里走,道:“接你回家。”   “可别。” 沈竹一听这话立刻端起了脾气,抱起手臂一扭头道:“我怕我回家吸了你的精气,耽误你养病。”   李珏听了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别听常威瞎说。”   “你少把锅往常威身上推。” 沈竹不吃李珏那一套,转头问李珏:“你搬走难道也是常威瞎说的?”   沈竹的这个问题在李珏的意料之中,李珏淡淡地笑了一下,在回廊处和沈竹面对面坐下,似乎是在思忖怎么开口比较好。   良久,李珏才开口,他没回答而是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和大皇子过不去吗?”   沈竹没想到李珏会突然提起大皇子,立刻正了神色,点点头回忆道:“我记得你给皇帝的那份名录上并没有你的人,所以你到底图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   “我希望李构是个好皇帝。” 李珏答道,“我希望他手下的臣子都是好官,希望下一朝政治清明。”   沈竹有些惊讶,看着李珏没说话。   李珏自己说完也有些尴尬,偏开头自嘲的笑了一下,问:“我这想法,是不是挺可笑的?”   或许外人看来是可笑的,但沈竹不这么觉得。   沈竹看着李珏的脸,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十年前的李珏。   怪不得庆公公总说李珏常常带李构的功课。   原来李珏辅佐李构不仅仅是皇帝的意思,还有李珏自己的期望。   他拔除了大皇子手下的人,换成那些有才华却因为党争而不得志的官员,是为了不让十年前的悲剧在日后重演。   这些年李珏的操劳的事不仅仅是政权,还有知人善用。他要熟悉每一个官员,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岗位任用他们,为下一朝的政治做铺垫。   经历过那些事,还能想着让下一朝政治清明,不容易。   沈竹看着李珏笑了,果然,李珏还是那个李珏。   从小到大,李珏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君子礼,趟着鲜血在地狱中走过一圈,八千里路的风刀霜剑从他身上划过,划破了左右逢源的权臣皮囊,露出来的,还是那根纯良如玉的君子骨。   李珏不知道沈竹的心思,看着沈竹语重心长道:“沈竹,我杀了太多的人,已经回不去了。但你不一样,你是要青史留名的人,你的名字不该和我写到一起。”   李珏伸出手臂把沈竹揽进怀里,顺着沈竹的头发给沈竹一字一句讲道理:“我这十年,都是在刀尖上走过来的。指不定哪天我就……” 李珏吞下了不吉利的话,对沈竹道,“我不想牵连你。”   “我不怕被牵连。” 沈竹仰起头看着李珏的脸,“我也不怕死。”   李珏淡淡笑了一下,问道:“那老侯爷和安歌怎么办?”   沈竹的话被堵到了一半,答不上来。   “你还有家,还有父亲和妹妹。” 李珏抬手抚上沈竹的脸,留恋地在沈竹脸上摩挲了一下,“但我孤身一人,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放屁!” 沈竹仰头堵住了里李珏的嘴,“你还有我。”   沈竹往李珏怀里拱,不讲理地道:“满京城都认为我是你童养媳,孩子都生八个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和我的八个孩子怎么办!”   李珏:“……”   沈竹总有这种本事,能把他所有苦口婆心的都变成哭笑不得。   沈竹仰头亲了亲李珏的嘴角,对李珏道:“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找我爹。”   李珏不解:“找老侯爷做什么?”   沈竹冲李珏眨了眨眼睛,笑着道:“让他给你我主婚。”   沈老侯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竹,嫌弃得眉头紧皱。   前一刻吵着要离婚的沈竹,这一刻跪在自己面前要自己给他和李珏主婚。   他这是养了个什么便宜儿子。   沈老侯爷没扶沈竹,摇着蒲扇看着他。   沈竹举手加额,以首叩地给沈老侯爷行了个大礼。   “爹,孩儿不孝,日后可能无法给父亲尽孝了。” 沈竹行完礼抬起头看着沈老侯爷,道,“当年西北军事,本应就当由侯府所解。无论怎样,也断不该让识玉孤身陷入泥潭,孩儿想追随他。”   沈老侯爷难得正了神色。   摇着蒲扇的手动了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绷着一张脸回问道:“你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   说好听了是为西北边军正名,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是要杀头的。   “孩儿也知道此举凶险。但是……” 沈竹顿了顿,又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道,“但是这事,一来是我作为西北旧军将领的职责所在,二来,我真的,真的太喜欢李珏了。”   如果真的要身首异处的那一步,他希望至少能陪着李珏走完最后一程。”   老侯爷摇着扇子的手停了,那张绷着的脸笑了一下,夸赞道:“敢爱敢恨,不错,像我沈家的儿女。”   沈竹跪在老侯爷的面前,等着沈老侯爷的话。   “去吧。” 老侯爷起身,摇着蒲扇慢慢往屋里走,“老头子我戎马一生,还轮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来担心。”   老侯爷:“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沈竹对着老侯爷的背影又行了一个大礼,额头抵在地面上,郑重道:“生养之恩,应当尽乌鸟之孝。若有来世,孩儿定当陨首结草,以报父恩。”   李珏看沈竹出来的时候,不用问老侯爷怎么说,只看沈竹手上的行李,他也知道了答案。   当天晚上,没等沈竹开口,李珏自己就搬进了沈竹的院子里,蹭上了沈竹的床。   沈竹正在想着沈老侯爷出神,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对老侯爷他心里还是有愧的。   这时李珏蹭上来,他冷不防的就上来了些矫情的脾气,一翻身背对着李珏,问道:“你房间的窗户又坏了?”   李珏道:“没有。”   沈竹心情好了些,勾了勾嘴角,问:“那是床又塌了?”   李珏:“也没有。”   沈竹笑了下,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我屋睡。”   李珏笑道:“因为我想你了。”   沈竹的脊背僵了一下,心里难受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李珏从后面抱住沈竹,安慰似的在沈竹的脖子后面轻轻亲了亲,小声道,“我来你这儿睡不是因为窗户坏了,也不是因为床塌了。”   沈竹心里暖了一下,感觉到李珏的吻从他的后颈密密麻麻移到了脸侧,最终移到了他的耳边,含住了他的耳垂。   他听见李珏用两个人耳语才能听到的声音耳鬓厮磨道:“我来你这儿睡只是因为我想睡你的床,想睡你。” 第48章 老房子着火   请问你见识过老房子着火吗?   你没见识过也没关系,因为沈竹见识了。   他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像李珏那样,平时能人模狗样到极点,端得跟个和尚似的,好像自己看他一眼都是玷污他了。一上床却也能流氓到极点,要起来没完没了。   沈竹在床上颠颠簸簸,从天亮颠到天黑,又从天黑颠到天亮。破晓时分沈竹被才李珏洗干净卷进被子,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当时太医令正坐在沈竹的床边,一脸困惑的给他诊着脉。   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李珏看着太医愁眉不展的脸,不由得担心道:“状况怎么样?”   老太医令摇摇头叹了口气,跪在李珏面前愧疚道:“老臣医术不精,愧对王爷信任,实在是不知道沈小侯爷为何发热。”   这时睡醒了的沈竹在旁边出了声:“那个……”   沈竹看着互相纠结的两个人,吞吐了一下道:“可能是昨晚行房事的时候太激烈了,就……。”   在场的三个人登时都红了脸。   “啊这……” 老太医看着李珏说是因为批折子而开裂的伤口,一时无言以对。   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早就失去了那些世俗的欲望,面对着这种睡一觉两个人纷纷见太医的状况,属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太医令起身拿起毛笔,思忖了一下道:“老臣还是给两位开几副祛火的药吧。”   “……”   等太医令开完方子走后,李珏坐到沈竹床边,拿下敷在沈竹额头上的帕子,摸了摸,还是有点热。   李珏换了条帕子,浸水拧干后重新给沈竹擦了遍身体。   沈竹的怀王殿下全程端得是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坐怀不乱。但沈竹本人却不老实,李珏不动他,他就变着法的勾李珏。   李珏强忍着欲望把沈竹的手从自己腿上拿下来,一脸无奈道:“发烧了还不老实。”   “发烧还不是因为你” 沈竹低声嘟囔了一句,冲李珏勾勾手指道,“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李珏以为沈竹是有正事要说,红着脸俯下身,耳朵凑到了沈竹耳边。   没想到一俯下身,沈竹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阿珏,昨晚我滋味好吗?”   “沈竹!” 打算听正事的李珏跟碰到针尖似的立刻弹了起来,红着脸厉声道,“大白天的,你……”   “你少装正经。” 沈竹不留情面的戳穿李珏,一撩开被子指着身上的斑斑驳驳道,“看看,这儿,这儿,不都是你弄的?”   李珏猛地把被子扣回了沈竹身上。   沈竹就喜欢李珏这幅样子,李珏越害羞他逗着就越好玩。   沈竹大爷似的往床上一靠,打量着红透了脸的,问道:“问你个正事。”   李珏红着脸偏头去看沈竹。   沈竹像模像样地垂了垂眼睫,表情有些落寞地问道:“你后不后悔?”   李珏看着沈竹的表情心下一个激灵,以为沈竹问的是自己和他在一起后不后悔,生怕沈竹担心,果断的摇摇头表决心道:自己坚决不后悔。   没想到沈竹正经的表情没坚持一会儿,看着李珏坚决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弯起眼睛笑嘻嘻道:“阿珏,你以为我问的是什么啊?”   李珏疑惑地看着沈竹,沈竹不怀好意地看着李珏,:“我是问你……”   沈竹笑着幽幽道:“我滋味这么好,没在十年我就把我睡了,后不后悔?”   “沈竹!” 李珏要爆炸了。   对于食髓知味的李珏来说,只忍着就需要他很强的定力了,偏偏沈竹还不知死活的勾引他。   李珏破罐子破摔地钻进沈竹的被子里,一边把沈竹禁锢在自己身下不让他乱动,一边惩罚似的不成章法的一通乱顶。   到现在腿都还合不上的沈竹抖了一下,求饶道:“不行了,好哥哥,真的不行了。”   “不行你就老实点。” 李珏眼里冒火,虎牙对着沈竹的那个耳洞使劲的磨,“火管点不管灭,不怕阳痿吗你?”   被迫灭火的沈竹终于老实了,整个人累得动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像烂泥一样哼哼唧唧地歪在李珏怀里,任由李珏在他鬓角留下细细密密的吻。   “你太过分了。” 两个人卷在被子里说悄悄话,沈竹用额头抵着李珏的额头,责怪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自己数数几次了?你也不怕纵欲过度。”   “还不都是你勾的?” 李珏捧着沈竹的脸轻轻亲了一下,趁着夜黑看不出脸红小声道,“这十年欠下的,我要从你身上慢慢找补回来。”   “你就会在床上乱说。” 沈竹被李珏说得臊得慌,“下了床就像木头似的,就你前两年对我那态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当年答应我不过是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珏没想到沈竹会这么想,“以为我和你一样,小骗子。”   “那你为什么答应我之后就被关了禁闭?也没人知道原因。我回来之后你又什么都不说。” 沈竹这些年都不敢想的事,终于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我以为你当年闭门思过是想躲着我,答应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我,不过是想要西北的军权。”   一提到这事沈竹感觉到李珏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沉默了好久,才道:“城西有家金银铺子,你明天可以去那看看。”   “城西的铺子?” 突然提到城西沈竹没反应回来,细想了一下道,“城西的金银铺子不是专门做聘礼的吗?我去那做什么?”   李珏顿了顿道:“我在那给你留了东西。”   在做聘礼的铺子,给他留了东西?   沈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无端的猜想,一股五味杂陈的感情涌上心头。   第二日,沈竹按李珏说的去了城西的铺子。   那个铺子沈竹没去过,但也算全城闻名,装潢气派的很,不少皇家贵族都在那里出入。   有进出的人认出沈竹,看见沈竹来这儿还有些惊讶。   沈竹笑着应付寒暄了一会儿,没想到一进去,那个老板也认出了沈竹的脸,立刻一弯腰道:“小侯爷你来了,是来取东西的?”   沈竹被人猜中来意心里有点不自在,皱了下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怀王和你说了?”   “回小侯爷。” 给官家的人铺子都很懂礼节,老板毕恭毕敬弯着腰回道,“不用吩咐,那东西王爷都在这儿存了十年了。”   “十年?” 沈竹有些惊讶,“存了什么?”   老板没直接说,而是引着沈竹道:“您随我来。”   进了铺子里面,老板把李珏存在那的东西拿出来,送到了沈竹手里。   沈竹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只和田碧玉的耳珰。   玉质细腻,触手生温。   碧玉虽然成色不如白玉好,但颜色很适合沈竹。   沈竹拿起那只耳珰对着光看了看,能看见上面雕着几根竹子。竹子瘦劲,手法精细,看手艺应该是找官家的老师傅雕的。   想来李珏是费了不少心。   沈竹看着有点惋惜,那年他走的时候,还是带着耳珰的,可如今他的耳洞已经长死了。   老板在旁边道:“当年怀王存在这儿的不只是这一只耳珰。”   沈竹将目光从耳珰移到老板的脸上。   老板继续道:“当年怀王还是贤王府的世子,在这留下的是黄金二百斤,玉器二十件,白银万两和一对龙凤成对的喜镯。”   沈竹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份聘礼。   而这种级别的聘礼,是大齐皇室宗族娶正妻时,才能下的聘礼。 第49章 我滋味好吗?   沈竹握着那个碧玉的翠竹耳珰,慢慢闭上了眼。   他终于知道一向温和明礼的李珏为什么会把贤王气到动手了。   李珏那天和贤王说得是:他要和沈竹成亲。   做正妻,三书六礼的娶沈竹做世子妃。   贤王听到后几乎是上去直接抽了李珏一个巴掌,气得手抖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珏这种人是劝不动的,只要他下定了决心,谁也说服不了他。   贤王从前还和外人夸过李珏,从小到大没给他添过堵,更不会像那些世家子弟私下乱玩。   没想到李珏是不乱玩,而是把人直接娶到家里来了。   这事又不好对外声张,气得贤王亲自动手,拿着竹板狠狠地打了李珏一顿。竹板险些要断了,李珏还硬是咬着牙,既不吭声,也不服软。   李珏的母亲在旁边哭得眼红,流着眼泪劝道:“珏儿,你要实在喜欢私下交一交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成亲。”   “就是因为实在喜欢。” 一直跪在那的李珏终于开口道,“就是因为实在喜欢,我才不舍得像对待姬妾似的。我喜欢他,我要给他个正经的名分。”   “他是西北侯府的人,你这样让我怎么和皇帝还有老侯爷交代!” 贤王被李珏气得要犯病,“你是世子!以后要当王爷,难道膝下无子吗?”   当时李珏就给贤王磕了个头:“孩儿不孝,传宗接代的事就交给三弟他们了。”   贤王险些当初晕厥。   李珏就那么顶着一身伤,在贤王院子跪了一夜,终于给贤王跪心软了,让李珏闭门思过去了。   沈竹笑了一下,原来当初贤王看出来那份文书有问题却没说出来是因为,贤王也是不想让他回来的。   那这事李珏知道吗?   李珏知道贤王在当年的事上有所隐瞒吗?   沈竹不敢想,李珏要是知道的话,他不敢猜李珏是什么心情。   沈竹看着那个耳珰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原来早在十年前,李珏就想过要和他成亲了。   当年那个一直不答应他的李珏,怪不得突然就答应他了。   他以为李珏是想通了,实际上李珏是豁出去了。   李珏对他的态度,从来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娈童,也不是谈巷议的童养媳。而是下了三书六礼的正妻,公之于众的世子妃。   李珏一直都是这样,不轻易许诺,也不轻易开口,沉默寡言,踏实沉稳。   一个人担了所有的责任,做了所有的准备,只等沈竹凯旋,做他的小世子妃。   老板在一旁道:“怀王每年都会来这儿看看,每来一次就会卖掉一点东西,到最后就剩了这一只耳珰,一直不舍得卖,留到了现在。”   沈竹眼眶一热,回想着过去这十年。   每次李珏为难他的时候,他都感觉到李珏其实是在暗地里帮了他一把。   他就凭着这一点念想,壮着胆子去试探李珏,好在李珏从未伤害过他。   而李珏这十年,也就凭着沈竹这一次一次不放弃的试探,强撑着走了十年。   不仅是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和李珏成亲,李珏也同样未想过。   李珏想着,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若是能有幸活到李构登基,就服毒自尽,一卷草席埋了以赎杀业。   也不知是因为李珏撑得住,还是沈竹信得过,两个人最后竟然出乎意料的走到了一起。   “老板。” 沈竹握着那枚耳珰笑着问道,“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通耳洞地地方?”   .   沈竹带着那个碧玉的耳珰回了怀王府。   许多年不戴东西的耳朵上突然挂了个坠子,沈竹还有点不适应。   沈竹对着镜子照了照,打算去给李珏一个惊喜。   他以为李珏会在书房批折子,但李珏并不在那。   找了一圈,沈竹才碰见常威,常威和沈竹说李珏去了祠堂。   祠堂?   李珏去祠堂做什么?   沈竹没去过李珏家的祠堂,对那条路有点生。   青石板的路旁种满了槐树,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月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撒下来。   沈竹沿着这条无声地路,心情不免有点沉重。   直到一个拐弯,沈竹到了祠堂的门口。祠堂有台阶,沈竹上不去,便停在了门口,他看见李珏好像正在祠堂里写着什么。   李珏听到了动静,一回头看见沈竹正在门口。   李珏有些出乎意料,用纸镇压在了宣纸上,起身去把沈竹抱了进来。   沈竹被放到蒲团上,问李珏在写什么。   李珏答道:“婚书。”   沈竹没想到李珏会写这个,耳朵不自觉有点热,凑过去往宣纸上看:“写这个干嘛?”   李珏顺势揽过沈竹,道:“你现在是我的小王妃了,该有的礼自然不能少。”   沈竹心里一暖,往李珏身边又蹭了蹭。   李珏继续道:“我今天去了趟侯府,和老侯爷说过几日把聘礼下过去,再问凶纳吉,择个好日子。”   “什么聘礼!” 刚暖了一下的沈竹立刻强调道,“那是嫁妆嫁妆!”   说着沈竹冲李珏偏了偏头,撩起头发把那只带着耳珰的耳朵给李珏露出来,“看。”   李珏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喜,感叹道:“你…… 重新打的?”   “对啊。” 沈竹还晃了晃脑袋,碧绿的耳珰跟随沈竹动作的节奏晃了晃,“好不好看?”   李珏抬手抚上沈竹的耳朵,摸了摸那个光洁饱满的耳垂,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柔软,轻声吐出两个字:“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 沈竹道,“其实我都没带过玉的,怕碎,以前带的都是金丝玛瑙。早知道你喜欢这个,我小时候就换成玉的了。”   “没有。” 李珏摇摇头,“其实你戴玛瑙的也好看。”   李珏笑着道:“但这个是玉做的。你戴这个就相当于把我带在身上了,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李珏眼神认真,祠堂内的烛光给李珏镀了一层边,照得李珏的眼睛格外的亮。   沈竹的脸一下子有些红,偏开目光随口问道:“为什么要来祠堂里写?我找了你好久。”   李珏垂了垂眼,笑了一下答道:“总觉得这种事,还是和父母宗祖们说一下才好,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沈竹想到了贤王,意识到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地方,噤了声,换个话题问道:“那我能看看吗?”   李珏犹豫了一下,想着沈竹早晚要看到,就把婚书递给了沈竹。   沈竹看着那张纸,那不算是一个正规的婚书,更像是一个对贤王和贤王妃的交代。   但是那婚书的每一个字,都万分的沉重,一字一句的,从沈竹的眼睛里落进了沈竹的心里。   书上写着:   丙戌望月,于清辉之下秉灯执笔,于宗庙之堂详述婚书。以证吾心,诚如明月。   珏,年近而立,生于贤王世家,于九岁结交怀直,一见倾心。此后十年,愈发意重。原欲开府立衙之日,下书成礼。不料世事无常,十年蹉跎,早已面目全非,不似当年。珏自知已无力与怀直相配,然相思成疾,药石无医。如非怀直,此生不娶。   故斗胆下书:   今日,   清风揽月,星河成影。   帘卷重香,烛照海棠。   珏此生愿与怀直共饮春茶,以缔鸳蝶之盟;共承冬雪,以彻白首之约。   十年相背,望怀直不弃。了珏夙愿,同余共度闲岁,相守余生。 第50章 浴血奋战   窗间过马,两个人在一块腻歪的时间总是很快,等李珏的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年节了。   李珏的伤能养这么久,还要多多仰仗沈竹。   沈竹在经历前几次的生涩后,变得越来越驾轻就熟,不怎么需要太医了。   但是李珏的伤口不行,动不动就崩开,偏偏两个人又都忍不住,太医令几乎成了怀王府的常客。   太医也很为难。   别人家勇猛的都是下面那个去见太医,偏他俩这对是上面那个去见太医。   太医表示他行医数十年也没见过这种的。   后来因为近了年节,宫里的事多,关系还要来回走动。   皇帝听说李珏伤养的差不多了,自李珏受伤后第一次召李珏进宫。   李幼卿也趁着年节走动的时候,来怀王府转一圈。   李幼卿在怀王府的亭子里等了好久,把金鱼喂得都撑死了沈竹才姗姗来迟。   有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沈竹绑了根落雪菱纹色的发带,穿了件水粉色的锦缎袍子,面色白里透红,眼睛里能滴出水来,整个人娇嫩得像朵刚开了苞的花。   心情不好的李幼卿看着一脸春色的沈竹穿着那一身骚粉的衣服眼睛就疼,阴阳怪气地来了句:“粉色娇嫩,你今年几岁?”   沈竹懒得和心情不好的女人计较,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安歌和我告状了,说你去勾搭彭子润了?”   一听到彭子润的名字李幼卿脸白了一下,拿起茶杯撇了撇茶沫子,用杯盖挡住脸,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茶。   看这样是没勾搭成。   按彭泽的性格,没准不仅不答应,还把李幼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李幼卿很少有勾搭不成的。她长得漂亮,又是公主,随便给一点好处就有人跟着她走了。   这些年来找沈安歌提亲的人,都是被李幼卿这么勾搭走的,但彭泽没有。   “你终于满意了?” 沈竹放下茶杯道,“觉得彭子润还行?”   “总比先前那些个牛鬼蛇神强。” 李幼卿放下茶杯,扯了扯嘴角笑道,“至少不会负了她。”   李幼卿心情不太好,托起下巴看着沈竹和沈安歌那张极为相似的脸,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是不是你们姓沈的专治我们老李家?怎么一个个的都栽你们家手里了?”   可是忧伤是李幼卿的,沈竹这人生平就不会写谦虚俩字,丝毫不会体谅李幼卿地心情,给个杆就顺着往上爬,欠揍道:“那没办法,谁叫我们家的人都太美太优秀,没有人能不喜欢。”   “你别臭不要脸。” 李幼卿被沈竹气笑了,在桌子下面蹬了沈竹一脚,半气半笑道,“我不能和安歌生气,小心我拿你撒气。”   沈竹一听这话就乐了,反问道:“你能怎么拿我撒气?” 沈竹问:“九公主大战怀王妃?”   沈竹嘴贱起来就没完没了,继续调侃李幼卿:“你我大战三天三夜,为了安歌从前朝打到后宫,给东街说书的再添点素材?”   “闭嘴吧你。” 李幼卿翻了个白眼,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拿出一本账目扔给沈竹,“对了,这个给你。”   沈竹不记得自己在李幼卿那留过账本,疑惑地接了过来,问道:“什么东西?”   李幼卿不见外地给自己添了杯茶,“这是你忙的那几天,卖话本赚的和赌坊里赢的钱。”   沈竹都忘了这码事,粗略的翻了一下,惊讶道:“赚这么多?”   “你收好了。” 李幼卿看着招摇过市的沈竹忍不住皱了皱眉,“别一会儿让我哥看见。”   “不可能,他进宫见皇上去了,不在家。” 沈竹看着账本有点惋惜,“可惜了,我话本写得好,本人没能攻了你哥……”   沈竹话说了一半,李幼卿 “砰” 的一下双手一拍桌子站起来,把沈竹吓了一跳。   李幼卿瞬间把心情不好四个字扔到了九霄云外,一脸震惊的问,“你俩终于成了?”   “啊,是。” 沈竹没想到李幼卿能这么激动,僵硬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和李幼卿说明好。   但沈竹明显小瞧了李幼卿。   李幼卿都不用沈竹说,她自己就可以脑补一出大戏,然后感动到无以复加,露出一脸老母亲落泪了表情。   随后感动到一半的李幼卿又想了想,敏锐的抓到一处细节,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我哥身上不是有伤吗?你们怎么……”   沈竹扶额:“别问。”   要脸。   “哦——” 李幼卿很上道,想起前几日频频向王府跑的太医令,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欠揍地来了一句:“懂了,浴血奋战。”   刚刚还调侃别人的沈竹现在反过来被别人调侃了,谁能想到,天道好轮回。   沈竹捂脸,他总算知道了李珏被他调侃时的心情:想死。   李幼卿一说起这种事就没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在那没完没了:“其实你要是写你是受的话本也行,可逆不可拆,一样可以卖得很好……”   然而在李幼卿的兴致勃勃的声音中,沈竹突然听到了一个放缓的、正在慢慢接近的脚步声。沈竹一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珏正站在李幼卿身后。   吓得沈竹 “啪” 的一下合上账本,把账本藏到了桌子下面。   正在喋喋不休的李幼卿看沈竹这么大反应,顿了下,疑惑的问了句:“怎么了?”   沈竹刚想张嘴说话,李珏却笑着冲着他竖了一根食指,让他噤声。   沈竹看着李珏那一脸慈祥的笑容,丝毫不怀疑他要是不照做,下一秒李珏能把他骨头渣子都啃没了。   沈竹僵硬地笑了一下,结巴道:“没、没事。”   “唉,不过你要真是心有不甘,你就和我哥撒个娇。” 李幼听沈竹说没事就放下了心,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十分兴奋地继续道,“我哥那么疼你,没准他一心软你就成了呢。”   沈竹分明的看见了李珏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龟裂。   沈竹捂脸。   大姐你可别说了!   沈竹都想跪下来求求李幼卿了,他都怕晚上李珏让他下不来床。   但李幼卿并没有意识到,还在继续。   沈竹痛苦地捂着脸,违心地卖屁股求荣道:“我、我没那想法,我在下面挺好的。   随后还特虚假地在下面补了一句,“我太爱他了,我愿意为爱做受。”   但愿他说这点好听话能打动李珏,让李珏只杀李幼卿一个,别杀他。   可是李幼卿却被沈竹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想法气到了,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要不是你腿断了,就他那身体,能攻得了你?”   李珏的脸肉眼可见的变黑了。   “……” 沈竹头疼,他总算知道李幼卿要怎么拿他撒气了,李幼卿要通过刺激李珏的方法拿他撒气,然后笑看李珏把他这样那样。   现在的小姑娘,就只会用磕糖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爱情的缺失,太可怜了。   沈竹眼睁睁地看着李珏抬起手,在兴致冲冲的李幼卿身后拍了拍她的肩,一脸慈爱的问道:“李幼卿,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第51章 我想绑你   李幼卿推着沈竹的轮椅在怀王府狂奔,常威受了李珏的命拿着绳子一路狂追。   李珏坐在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地翻沈竹的账本。   “李幼卿你个王八蛋!” 沈竹要被颠得晕车了,“你把你哥惹生气了推着我干什么!”   “你是我的稻草!” 李幼卿累得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只有你在我手里我哥才不杀我!”   “你他妈的!” 沈竹气得要疯。   今天早上他就被李珏搞了一次,现在屁股还疼,现在被这么一顿乱跑,颠得他屁股都快开花了。   最终,李幼卿推着沈竹自然跑不过常威,两个人双双被擒。   被绑着的李幼卿欲哭无泪的控诉道:“哥,你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被绑着。”   被颠的屁股疼的沈竹心虚地坐在一旁。   李珏合上账本,冲李幼卿不走心的笑了一下,随后冷下脸把李幼卿打了个包直接扔出了王府。   李珏感觉自己最近对这些人太和颜悦色,以至于这些小兔崽子们飘了。   他觉得是时候是该重振一下夫纲了。   李珏顶着他那张虚伪无敌的笑容,走近沈竹。   沈竹抬头装傻,冲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场面一度非常和谐,然而下一刻沈竹就被李珏扛到了肩上。   这许久未见的熟悉感。   一直很会看主子眼力劲的来福,见李珏扛着沈竹进了屋,连忙冲下人们安排道:“梨汤煮上,热水烧好,快去!”   沈竹已经被李珏扛得轻车熟路了,像条咸鱼一样乖乖趴在李珏肩上。   李珏把沈竹扛进屋,粗暴的扔到床上。还不等沈竹起身,整个人就压了上去。   李珏和他鼻尖对着鼻尖,沈竹看着微微眯起眼的李珏,暗道大事不好。   李珏语气带着危险的问道:“听说你想上我?”   “没没没,怎么可能呢?” 沈竹矢口否认,“那都是李幼卿瞎说的。”   李珏进一步逼问:“那话本也是她瞎写的?”   “额……”   李珏冷笑了一下道:“你十寸长也是她瞎编的?”   “别提!” 一提起十寸长这段沈竹就尴尬的脚趾扣地,恨不得把李珏的嘴堵上,“我承认是我写的好了吧!你别提这段,让我做什么都行,全听你的。”   李珏如愿以偿地翘了翘嘴角,玩味的笑着问:“什么都行?”   “额……” 沈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珏又追问了一句:“全听我的?”   话都说了,再反悔显得他太怂。沈竹只好一咬牙点头道:“都听你的。”   李珏揽着沈竹腰上的手臂一用力,让沈竹的身体和自己贴得严丝合缝,嘴唇贴在沈竹耳朵上道:“我想绑你。”   沈竹震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又绑?”   李珏眯起了眼。   沈竹硬着头皮屑道:“好,绑。”   谁叫他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李珏了,除了得伏低做小讨好人家以外,他还能怎么办。   没想到他伏低做小,李珏却得寸进尺。   李珏把沈竹纹丝不动的卡在自己身下,眯着眼睛逼问道:“你和那个粉红小甜心聊得挺好?”   沈竹心想:那粉红小甜心他妈是常威,能好到哪去?   但沈竹自己心虚,毕竟是他先编排别人在先。而且常威帮他兜着不告诉李珏,他也不能把常威卖了。   沈竹只好道:“那就是一个不大的小姑娘,没出过门,就看看话本里的热闹。”   “小姑娘?” 眯着眼睛的李珏对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愣了一下,随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问你,你是比较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小姑娘?”   “???” 沈竹没想到李珏会问这个,爆了一脑袋问号。   李珏对这个迟疑很不满意,当即在沈竹地胸口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道:“问你呢,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沈竹那里敏感,被捏得抖了一下,脱口而出回道,“肯定是喜欢你啊。”   可是李珏听了这话不仅没高兴,似乎还更生气了,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是说那个小姑娘留的书评不够真挚?”   “???” 李珏这是要干嘛?   沈竹不知道该怎么回,但是他遵守着不能把李珏惹生气了,不然这人贼难哄的原则,坚定的表态道:“他真挚那是他的事,但我最喜欢的肯定是你。”   显然这已经是一个标准答案了。可李珏得了便宜还卖乖,没完没了,手不老实地拨开沈竹水粉色的衣衫,在沈竹胸前上使劲揉搓,“你要补偿我。”   沈竹被揉得有反应,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问:“你要怎么补偿?”   我要你像上次似的。” 李珏变本加厉道:“穿着肚兜被我绑在床上,哭着叫我相公。”   “……” 沈竹像个没来得及爆炸的火药,原地就炸了膛,抬手就在李珏额头上推了一下,骂道:“你个死闷骚!”   李珏不顾沈竹的笑骂,抱紧沈竹含着沈竹带着耳珰地耳垂细细研磨。   “好亲吗?” 眯着眼睛的沈竹开口问道,“你好像特别喜欢亲我耳朵。”   “好亲。” 李珏眼神暗了暗道,“白,还嫩。耳垂那么小一个,一口就能含嘴里。”   沈竹被李珏说得害臊,一偏头把耳朵躲开了。   李珏得了机会,吻顺着沈竹的耳后就开始向脖子延伸。   沈竹不自觉的扬起脖子,挺着胸塌着腰,身体拉出一条流畅的弧线,让李珏咬他的喉结,揉他的胸口,顶他的身后,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李珏打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李珏一亲他,他就发软发晕,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往李珏身上缠。   李珏一看沈竹这个样子就知道沈竹又浪起来了,不怀好意地在沈竹敏感的地方捏了一下,惹得沈竹发出一连串的呻吟。   “小竹子。” 李珏叫他的名字,“你在话本上都是怎么写我们的?”   沈竹睁开眼睛往李珏脸上瞟一眼,已经颤抖的声音却还带着挑衅:“话本里写的都是我上你的,你也想听?”   沈竹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睛早就失了焦,蒙着一层水雾迷茫地看着李珏。   李珏被沈竹的眼神勾得要发疯,一把卡着沈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话本里你怎么上的我,我现在就要怎么上你。”   “你滚蛋!” 沈竹知道李珏这是在故意报复他写话本的事。   沈竹风骚归风骚,但他有羞耻心。李珏不一样,李珏在床上向来不收敛,什么下流玩什么。   沈竹觉得李珏这就是平时压抑久了,在床上爆发起来就格外的变态。   李珏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话本,一把把话本扔给沈竹,让沈竹照着念。   沈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李珏的枕头底下为什么会有话本,只能在李珏的催促下不受控制的翻开。   沈竹已经看不清字了,但这是他写的,每一句他都在熟悉不过了。   “杏花残,怯单衣,金莲绕颈缠柔荑。莺婉转,燕噎啼,瑞露凝蕊成连理。”   沈竹怎么念,他就怎么弄沈竹,弄得沈竹一边缠着他,一边带着哭腔骂他。   他就喜欢看沈竹这样,看沈竹在那些别人面前不屈的秀竹节君子骨,到他这里全化成了春池水绕骨柔。   “你他妈……” 沈竹被李珏折磨的要死,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沈竹终于哭着骂了出来,“李识玉,你他妈就是一个疯子。” 第52章 是我麻烦你   宝贝们,商量个事 就是这篇文的更新节奏可能要改一下。   等李识玉疯完了之后,沈竹已经连冲李珏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沈竹在李珏身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虽然话本那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这么羞辱我。”   李珏比沈竹白,亲一下掐一下就很容易出印子,沈竹看着李珏身上自己的牙印和抓痕,气急败坏地又在李珏胸前咬了一口。   “嘶——” 李珏掰开沈竹的下巴,笑着道,“不是你说要和我调情的吗?玩不起了?”   “你才玩不起!” 沈竹道,“你就仗着我腿不好,不然哪有你在上面的份,我分分钟就把你压在身下吃干抹净。”   李珏听后轻笑了一下,没搭腔。   沈竹愣了一下,想着难道是刚才的话太过分了,李珏伤自尊了?   沈竹偏过头看李珏的表情,试探着问:“生气了?”   “没。” 李珏摇了摇头,想了什么似的问道:“宝宝,你…… 要不要考虑考虑把腿治一下?”   沈竹听后表情僵了一下,随后又很快恢复常态,开玩笑道:“怎么?你还真想让我上你?”   “别装傻。” 李珏侧过身和沈竹面对面躺着,“你有顾虑。”   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沈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坐起身看着李珏的眼睛认真道:“阿珏,我的腿什么样我自己清楚。”   当年沈竹就是因为西北条件糟糕,又因为朝中事故急迫回京,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沈竹把自己的腿掰过来,搭到了李珏的腿上,好似给李珏展示自己的残疾一样道:“你看这个状况,治腿的花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不说,希望还很渺茫。”   “况且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不治也没什么。” 沈竹看着自己的腿笑了一下道,“我不想再给人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   他们两个都在一起了,还要分是不是麻烦?   李珏那颗想要说教的心一下又上来了,但他知道说教是最没有用的,涌在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吞了下去。   李珏蹙起眉头:“不是你麻烦我。” 李珏淡淡地补道,“是我麻烦你。”   沈竹没懂李珏的意思,错愕地抬头看着李珏。   李珏也坐起身,捧住了沈竹的脸,和沈竹额头抵着额头问:“沈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   沈竹愣了一下:“什么以后?”   李珏看着沈竹,笑道:“我想着,要是最后我能活着,我就和你回西北。”   沈竹听后瞪大了眼睛,全然抛弃了刚刚的失落,瞪大眼睛欣喜地问:“真的?”   “真的。” 李珏缓缓道,“我们回西北过日子,就我们俩,每天看戈壁大漠,看盐湖日落。”   “我还想在西北开个酒肆!” 沈竹一提起西北就来了兴致,不由得开始比比划划地设想道,“我一直想开酒肆,就像话本里那样可以认识五湖四海的人。对了,还要再养两头骆驼,你喜欢骆驼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养几头小马驹 ,那样就可以盖马厩租马匹给人。”   沈竹说得兴致勃勃,李珏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笑着看他。说着说着,沈竹也察觉到了什么,比划的手也渐渐放了下来。   他不经意间暴露出来了自己的内心。   沈竹还是对生活有期待的。   他在平日的生活中无论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实际上他都是在乎的。   也没有人能做到不在乎。   李珏看沈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终于缓缓地应了一句:“好。”   “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李珏握着沈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问道,“那么你愿意把腿治一治吗?”   沈竹的指尖紧贴着李珏的皮肤,细腻地触感让他指尖发烫,他一时间答不上。   他们前半生的时间走得都太匆忙,在最好的时候没有一起打过猎,也没有一起纵过马。现在回想起来,最年少的时光,竟都在懵懂和试探中流逝得一干二净。   李珏的脸轻轻在沈竹的掌心摩挲了一下,温和地笑着道:“沈竹,这不是你麻烦我,是我麻烦你。”   “是我,是我想和你飞鹰走马、游山玩水。” 李珏用他那双静得像湖水一样的眼睛看着沈竹道,“所以沈小侯爷可不可以接受我这个任性的乞求,让我照顾你,陪着你把腿治好。”   .   第二日李珏睁眼的时候,沈竹并不在床上。   李珏找到他的时候,沈竹已经在书房处理枢密院的军事了。   两个人的书房并不在一起。   其实一开始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但是干柴烈火的两个人坐在一起根本干不了正事,光顾着在书房的各个角落体会生活了,公事一拖再拖。   到最后沈竹终于忍无可忍,提议把两个人的书房分开。   但是显然现在他的怀王殿下不想办正事。   李珏走到沈竹身边,都不等沈竹开口,就一把抱起沈竹坐在了轮椅上,让沈竹坐在他大腿上。   “年节还这么忙?” 李珏把下巴放在沈竹的肩上,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道,“就不能歇一歇吗?”   “朝里过节西北可不过节,那帮鞑子就等着年节的时候偷袭呢。” 沈竹用毛笔屁股戳了戳李珏的额头,“年节宫里也不轻松吧?还没问你,昨天皇上让你去宫里有没有难为你?”   “他难为我什么?” 李珏闭着眼睛懒洋洋道,“给我一堆破事让我做算难为我吗?”   “阿珏。” 沈竹听了这话皱了一下,转头看着趴在他后背上的李珏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变懒了?”   李珏睁开了一只眼,等着沈竹的下文。   沈竹问道,“你以前都是为了工作能把身体熬垮的那种人。现在怎么了?中邪了?”   “哎。” 李珏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体会过温柔乡,不想努力了。”   李珏得寸进尺道:“怪就怪你自己吧沈小侯爷,祸国殃民。”   沈竹听后笑着开玩笑道:“怀王殿下你不讲究。”   李珏纵容着沈竹有问有答道,“哪不讲究了?”   “嘴上说的好听,要给我正名。” 沈竹在李珏身上转了个圈,用湿凉的毛笔在李珏脸上画了一道的,“事实上却要我身负骂名,要我成为历史上的妲己。”   “和妲己也差不多了。” 李珏用鼻尖蹭了一下沈竹的头发,调笑道,“小狐狸精。”   “你才狐狸精!” 沈竹放下毛笔,“身为怀王不给我减轻负担,就给我添乱。”   “好,给你减轻负担。” 李珏看着沈竹的折子问,“有为难的地方?”   “西北倒还好说,主要是东夷那边,韩一篑太不成气候。” 沈竹头有点疼,“朝里人又都看着,我放不开手。”   李珏道:“朝中的关系你不用担心,该怎么调兵就怎么调,怎么用人就怎么用,朝里我给你兜着。”   “对了。” 一提起朝里沈竹想起来,“你昨天进宫,皇上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后没防备着你?” 沈竹问道,“这下你的权力可不小了。”   “他不会防备我,只会防备你。” 李珏语重心长道,“我卸了大皇子的权,却没用自己的人,皇帝已经放下不少戒心了。况且当年假传圣旨导致西北战役失败的是他,他怕你找他报复还来不及,巴不得求着我牵制你。”   沈竹听后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哪怕到现在他想的也是怎么给西北当年抗旨不尊的事正名,根本没想过报复的事,也就没想到这一点。   如果皇帝已经开始防备他了,那他朝中岂不是更加掣肘。   “现在知道怕了?” 李珏看沈竹凝重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风凉话,“我拦着瞒着不让你查,非要查。查出来后,又坐这儿担心。” 第53章 李珏他今天,死定了   沈竹被李珏的风凉话气得上头,在李珏嘴上使劲咬了一口,“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讨厌?” 李珏用食指拂了下唇上的血印,开始翻小账道,“某人背地里写话本黑我都没说讨厌……”   “我错了!” 沈竹立刻认错堵住李珏的嘴。   沈小侯爷能屈能伸,前一刻还咬人的沈小侯爷立刻装乖撒娇,平复李珏的心绪,“好哥哥,你帮帮我。”   沈竹的撒娇让他的怀王殿下很受用,李珏眯了眯眼,用腿颠了一下沈竹的屁股道:“放心,那老皇帝太了解你,知道你现在没空和他算账。而且你现在对他有用,他舍不得动你。”   “你别骗我。” 沈竹觉得李珏在蒙他,“皇上现在不管不过是懒得理我,要是有人在他面前打两次小报告,他分分钟就派个人来跟我对着干。”   李珏听后笑了笑,道:“那你就再哄哄我,把我哄开心了,我把他的人换成我的。”   “你怎么……”   李珏眯起眼,眼看 “话本” 两个字就要从嘴里滑出来,沈竹立刻接道:“好。”   在一起了之后沈竹才发现李珏一个极其致命的缺点。   小心眼,极其小心眼。   爱吃醋爱记仇,抓着个把柄没完没了要挟他。   沈竹感觉自己当初就是贱的才去撩骚李珏,像李珏这个难哄的脾气,他这辈子怕不是都要被话本这俩字压得翻不过身。   沈竹只好耐下心道,“怀王殿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想玩的,我忙完这些就去陪你。”   李珏果然有事等着他。沈竹话刚落,李珏就道:“前几天有几个戏班子刚进宫,在为年节准备。安歌过了年节就要择日子下礼了,要不晚上叫侯爷来聚一聚?”   原来是想聚一聚了。   沈竹笑了一下,“行,都听你的。” 在李珏脸上亲了一口,“正好我去趟东街,回来顺路就把我爹他们接来。”   李珏不愿意沈竹去那种地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问道:“去那干什么?”   “周端让我帮忙照顾一下那个谁。” 沈竹无奈的把周端寄来的信给李珏看。   李珏接过信,入眼的依旧是那几十年如一日的一笔烂字和粗俗狂野的措辞:   小竹子!我在西北挺好,比京城自在多了,不用担心。不过那帮鞑子不老实,年节回不去,没法看你成亲了。我打了几只狐狸做了两件狐裘给你俩当贺礼,让李识玉把他那大氅扔了吧,穿我送的。   还有帮我照顾下兰舟,我和他再续前缘了,让东街那帮老东西少打他主意。   抛去一大堆涂抹勾画,李珏才硬生生看懂了周端说了些什么东西。   周端的字实在是闹眼睛,李珏捏了捏发痛的眉心,感叹道:“突然觉得贺兰舟能和这人有过一年,也是个能人。”   周端的才情和书法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沈竹无奈的笑了一下道:“没点本事,能让周端那种人记得这么久?”   况且,即使不看周端的面子,只他和贺兰舟两个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也该照顾一下。   大皇子事一出,朝里的人得罪的太多了。不见得牵连不到贺兰舟。虽然贺兰舟是为了给李珏报恩,但是要是因为朝里的事连累了贺兰舟,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显然是他低估贺兰舟了。   他到东街的时候,贺兰舟正抱着琵琶唱着艳曲,和一个沈竹不认识的官员闹得正欢,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可能被牵连人的自觉。   沈竹站在两人身边轻轻咳了一声,那个玩的正欢的官员被打扰了感到厌烦,不耐烦的一转头,看见沈竹的脸立刻吓萎了。   沈竹冲那个官员不走心的虚伪一笑,拍了拍那官员的肩道:“兄弟让地方吧,该换我了。”   沈小侯爷在东街的名声谁不知道,那官员匆忙的点了点头,收拾着东西就给沈竹让地方了。   沈竹转身就把贺兰舟拉进了屋,有模有样的开始念叨:“你有没有点自觉?”   沈竹有种给自己兄弟捉奸的责任感:“你都和正则在一起了,还接别的客?”   贺兰舟一翻白眼道:“我又没和他睡。”   不在人前的时候,贺兰舟懒得装。刚才那副娇俏的样子在沈竹面前烟消云散,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面瘫扯嘴角似的一笑,尽是无谓道:“他给我钱,我为什么不去?”   沈竹知道贺兰舟很需要钱。   贺兰舟要用钱给自己赎身,不过贺兰舟这个身家需要很多赎金。   但是,沈竹不解道:“周端之前要给你赎身,你为什么拒绝了?”   贺兰舟三三两两地拨着琵琶,那张冷清的脸上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一脸不屑道:“谁稀罕?”   这个回答出乎沈竹的意料。   “他把我赎回去算什么?一次性批发?” 贺兰舟嘲讽的反问回去,“那我卖给一个人和卖给一群人有什么区别?”   沈竹没经历过贺兰舟的经历,自然答不上贺兰舟的问题。   贺兰舟就像回答周端一样回答沈竹:“无论被谁赎走,我依旧不是我自己的。” 贺兰舟的回答格外坚定,“我要自己赎我自己。”   听到这个答案,沈竹不再言语,暗自笑了一下。   果然,能收住周端的,绝对不是没本事的。   “不过我接他的客也不是光为了钱。” 贺兰舟话锋一转,进一步道,“刚才那个人是太医院的。”   沈竹有点惊讶,故意不往正地方调侃道:“你业务都发展到太医院了?”   “嗯。” 在这种互相挖苦的事上贺兰舟不是李珏,当仁不让道,“他说近来也不知为什么,太医令时常去怀王府。” 说完贺兰舟有意无意地瞟了一下沈竹手腕上的勒痕,意有所指道:“尤其晚上去的格外勤。”   “……” 李珏的臭癖好让沈竹膝盖中箭,换一般人这种事被说出来脸上早挂不住了,但沈小侯爷强大就强大在脸皮厚。   沈竹贱了吧唧的一笑,大言不惭地道,“没办法,谁叫他太喜欢我。   沈竹还像模像样的摇摇头,感叹道:“整日整夜的粘着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的日子你不懂。”   贺兰舟看沈竹这没出息的样就忍不住翻白眼,嘲笑道:“又不是李珏拒绝你的时候了。”   “他那是害羞。” 沈竹渐渐找到了感觉,说着说着还装起来了,“其实他害羞那样也挺好,现在他太主动,每天缠着我都不让我工作,真的让我很为难。”   看沈竹那贱了吧唧的样子,贺兰舟恨不得直接把沈竹连人带轮椅的给他从窗户掀出去。   沈竹秀恩爱上瘾了,开始满嘴跑马车道:“阿珏什么都好,就是爱吃醋。你都不知道,前几天他发现我和一个话本的读者聊的比较好他就吃醋了,谁能想到堂堂王爷私下这么小孩子气?”   听到这,贺兰舟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似的,眯了一下眼睛,问道:“什么读者?”   沈竹答道:“就那个一次买了五万本的读者。”   正瞄着机会打算打击报复沈竹的贺兰舟听后慢慢地 “哦” 了一声,颇具玩味的笑了,“沈小侯爷知道那个读者是谁吗?”   “知道啊。” 沈竹想着贺兰舟可能也知道了,坦言道,“不是常威吗?”   贺兰舟笑了,起身慢悠悠的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账簿扔给了沈竹。   随着账本一页一页的翻开,刚刚还在秀恩爱的沈小侯爷愣在了原地。   粉红小甜心是谁?   赌局的庄家是谁?   沈竹看着账本上李珏的两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一幕幕过往从他脑海中闪过。   怪不得当初李珏拿着话本找上他却不戳穿他,前几天知道了之后又没那么生气。   他以为是他撒娇有用了,全都他妈扯淡!   李珏是开了个马甲号耍着他玩呢!   什么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什么写话本黑他都没说讨厌!   他耍着自己玩能讨厌吗?   现在回想起来他写话本还是因为那个傻逼的赌局,结果连那个赌局都是李珏开的!   结果李珏还好意思在他面前一天天装可怜装受害人,让自己变着法的哄他。   沈竹想了想自己这些天的讨好和装乖在李珏眼里都蠢的不可救药,他就恨不得投湖自尽。   而且不光是李珏在诓他,常威也在诓他。   李珏笔名叫什么?   粉红小甜心?   他一个大老爷们叫什么粉红小甜心!恶不恶心!   终于打击到沈竹的贺兰舟抱胸立于一旁,欣赏着沈竹精彩纷呈变化莫测的表情。   刚刚还沾沾自喜的沈竹现在黑的直冒杀气。   沈竹紧紧攥着账本,露出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李珏他今天,死定了。 第54章 怀直有了身子   然而现在的李珏还不清楚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些什么。   李珏在沈竹走了后也回了政事堂,然而屁股还没坐稳当,就被皇帝叫过去了。   李珏近日懒政不勤于折子,一大堆折子就都堆到了皇帝面前。   以前都是李珏看完后,把重要的筛出来,再把应对的方法写好后一同交给皇帝,皇帝只要看一眼判断行或者不行就好。   现在皇帝要自己一本一本看,冷不防的增加了这么多的工作量,上了年纪的皇帝一时间有些受不住。   皇帝看着自己眼前笑得没有一丝破绽的李珏,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   思索了半天,皇帝最终还是拿出了他的威严,绷起一张严肃道:“识玉,你可知你多久没上朝了?”   皇帝以为李珏会搬出自己的伤势来搪塞他,所以他早就请来了太医令来作证李珏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了。   没想到李珏的薄唇一勾,给皇帝行了个礼不紧不慢道:“臣知罪,不过怀直近日有了身子,臣要在府里照顾,不方便来朝,不知陛下能否把臣今后的早朝也请了。”   什么玩意?   老皇帝怀疑自己听岔了。   沈竹怎么了?   谁有身子了?   李珏生怕皇帝听不清似的,继续重复了一遍道,“怀直最近实在难受,每天吐的厉害,晚上又睡不着,臣实在放不下心。”   老皇帝紧了一下眼睛。   他快听不下去了。   街头巷尾里的传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听不见就算了,李珏都舞到他面前了他再没有作为是不是就过分了?   他知道李珏这是跟他摆明态度不想管事了,但是他记得李珏以前是个会正经说话的,怎么一跟沈竹在一起后,连说话都这样了?   皇帝打算打压一下李珏,板着一张脸严肃道:“识玉,你不要说笑,男人怎么能有身子?”   没想到李珏气定神闲道:“能的陛下。”   说着李珏气定神闲的从怀里掏出一沓早报和话本,毕恭毕敬地呈给皇帝:“怀直已经和臣孕有八个儿女,陛下若是不信,改日臣把他们带进宫来给陛下瞧瞧。”   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庆公公头都痛了一下,他都要听不下去了,更别说皇帝了。   皇帝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一把年纪,为什么要每天看这些糟心的事。   他看着跟山一样的折子,似乎渐渐明白了他皇兄为什么那么随和了,要不然早晚会被这帮人气死。   他是篡位上来的,因此他看谁都不放心,他就是那种要掌控所有事情的人。即使从前李珏帮他处理了大多事宜,但他也依旧做到基本上每一件事都心中有数。如今李珏不管了,他更不能把事情放下,只好把所有事都接了过来。   他也试着把事情慢慢放给其他人解决,但是其他人都不如李珏用着顺手。   “算了,你下去吧。” 皇帝给了一个默认的答案。   李珏对皇帝这个过分纵容的回答并不意外,行了个礼便缓缓退下了。   等到李珏彻底离开书房,老皇帝才放下了手中沾着朱砂的毛笔,仰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庆公公见了后,立刻扶着皇帝去休息。   但皇帝抬起手摆了摆,往长廊处走去。   庆公公跟在身后伺候着,道:“此番怀王殿下既放了权,又能牵制小侯爷,算起来还是好事。朝中的事总能找到接管的人,陛下也不必太过劳累。”   庆公公这话通篇都是在关心皇帝,皇帝心中想着事情一时没想到这是在参与朝政,只是摇摇头随口道:“你不懂。”   皇帝走到回栏处的栏杆旁,看着脚下的城楼。   阵阵风过吹得他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庆公公连忙把狐裘给皇帝披上。   “朕让他去政事堂,也不只是为了构儿。” 一丝孤独的情绪逐渐爬上了皇帝苍老的脸,“朕也是真的想让他辅佐构儿,在构儿登基后给他留一个好位子。”   他灰色的胡子被风穿的微微颤动,这使得想起很多年前,他的父皇也是这么站在皇宫里,把王位搬给了他的皇兄。   他不明白,明明当时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是他,为什么却把王位传给了皇兄,曾经的那些宠爱在颁旨的一瞬间都成了笑柄。   而如今他大权在握,蓦地发现,他的父兄不在了,皇子觊觎他的位置。除了国政上大小皆有的琐事,其余的竟都没了。   皇帝看着自己日益发白的胡子,对庆公公道:“你看,朕的胡子都白了,年纪大了。”   庆公公听后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陛下是最近忙于朝政太累了。陛下正值当年,定然千秋万岁。”   “早些年朕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几个月重新劳累起来才发现……”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可能是因为不想服输,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李珏在宫外的马车里看着着近日送到政事堂的折子,守在一旁的常威道:“殿下,是回政事堂还是回府里?”   李珏一挑眉毛,反问道:“本王回政事堂做什么?”   常威回道:“小的看陛下有偏向殿下的意思,所以想着殿下是否……”   李珏听后笑了,歪了歪头,一根手指撑在头上问,笑着:“你觉得本王近日不上朝是和陛下置气?”   常威低头抱着拳不敢回答。   “想太多。” 李珏看完手里的折子又换了新的一本,“本王不去只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常威请示李珏意思问道:“那今后也都不去了。”   “不去。” 李珏答的很果断,语气淡淡的。   他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   年轻的时候干尽丧尽天良的事,又生性凶狠不肯认错,把身边能杀的能骗的都得罪光了。年老了忽然发觉寂寞,想要儿孙绕膝,就对李珏好一点了。   人在高处坐久了,情感就会扭曲。老皇帝认为以他皇帝的身份,能拉下脸面对李珏好一点,李珏自然应该原谅他。   李珏嘲讽地笑了一下,他李珏还没那么廉价。   想杀人的时候就杀人,想天伦之乐的时候就给他天伦之乐,美得他。   李珏偏偏不让他如愿。   他懒得再去想那个乌烟瘴气的皇宫,索性换了个心情问常威:“宫里的戏班子接家去了吗?”   “都安排好了。” 常威道,“老侯爷也已经到府上了。”   李珏点点头,命马车赶的快一点,随后闭上了眼睛休息。   他还是更喜欢想想沈竹。   过去的十年他每每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偌大的王府都是空的,他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动宅邸,家和前路一样都望不到头。   如今沈竹来了,让他在乌烟瘴气的京城中还能寻得到一丝加的温暖。   在沈竹身边,他不用想如何应付皇帝的猜忌,也不用去操心京城的事宜。合家欢乐,其乐融融。   李珏想着沈竹,满腔柔情,心怀期翼的往家赶去。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伴着饭香的袅袅炊烟,沈竹柔情万丈的在门口等他回家吃饭。   李珏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下了马车,没想到入眼怀王府没有饭香,只有摆开了一排的搓衣板,沈竹正拿个鸡毛掸子在门口巡逻。   柔情万丈的沈竹看见李珏回来了,隔着八丈远把一个账本扔到了李珏脸上,咬牙切齿道:“李识玉,你给老子滚过来跪好了!” 第55章 负荆请罪   下一章前一半为了过审改的乱七八糟…… 现在不让放微博,凑合看吧,太难看也别骂我_(′?`」 ∠)_   皇宫里年节的宫宴上,管弦笙歌,公子王孙,列坐其次。   其中沈竹的身份很难处理。   如果是按王妃的礼制,他应该和女眷在一起,但他却是个男人。   可他如果和李珏坐在一起,自古以来也没有在年节的时候给王爷旁边直接放王妃位子这一说。   好在沈小侯爷通情达理,直接替礼部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越过了李珏旁边的位置,跟李珏距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坐在女眷中王妃的位子上,旁边是李幼卿。   他宁可和女眷坐到一起也不和李珏坐到一起。   李珏:“……”   沈竹还在和李珏置气。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前几天沈小侯爷和怀王吵架的这件事。据传闻,当天晚上两个人吵的非常激烈,当然大部分是小侯爷单方面输出,怀王一个劲的道歉,跪平了三个搓衣板也没换回沈小侯爷的一句原谅。   这些人就好奇了,沈小侯爷能因为什么大事和怀王吵成这样,难不成京城又要起什么大的风云变动,他们又要开始提前站队了?   所以不少官员都命自己在宫里做嫔妃的姐妹趁着年节,打探打探风头。   所以沈竹坐在女眷那边的时候,不少女眷都在和他悄悄搭话。   沈竹就擅长在这种地方,那张嘴坐在女人堆里一点都不输女人,一会儿夸夸这个公主的胭脂好看,一会儿夸夸那个王妃的珠钗好看,把旁边一圈人哄得其乐融融。   李珏看着跟个开屏孔雀四处乱撩就是不撩自己的沈竹非常生气,他又拿沈竹没办法,就转过头不讲理的刁难身边礼部的官员:“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沈小侯爷的位子怎么能在女眷那,难道这种事还要本王亲自管吗?”   这礼部官员第一次组织年节的宫宴,没见过这种场景。寻思怀王和小侯爷吵架,拉着他做什么。难道是两看相厌到小侯爷坐得离他远还不行,必须把小侯爷请出去才好?   那官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应了李珏的话立刻去问礼部尚书。   胡子花白的礼部尚书一听,习以为常地挥了下手,道:“不用管他们,一会儿他们自己就好了。”   “?” 那官员听后觉得非常之不靠谱,都怕怀王给他治个怠慢之罪。但是等他想再问的时候,尚书已经去忙别的了,没办法他只好听尚书的话。   另一边宫宴上沈竹和李珏两个人已经明争暗斗针锋相对的撕起来了。   几乎是李珏说一句话,沈竹就顶一句嘴。李珏不说话,沈竹也要在旁边含沙射影的酸李珏。   戏班子在台上演,沈竹都要在一旁弯一个笑容极其做作地和皇帝道:“陛下,怀王殿下特别喜欢一出戏,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开恩。”   老皇帝今天看这两个人明里暗里斗得好玩,沈竹也很少对他露这种由内而外的笑容,皇帝心情一好就问道:“你又是来替识玉讨甜头的?”   沈竹笑了一下不语。   皇帝当他害羞,“说说吧,什么好戏能让识玉这么喜欢?”   沈竹目光转向李珏,声音故意大了不少,道:“这出戏李逵骂宋江,负荆请罪。”   李珏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帝当然听得出沈竹的小心思,他被两个人的别扭逗得开心,大笑着道:“好,就点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在台上唱着,负荆请罪的人在下面坐着。   钟声敲了,皇帝领着宗族弟子们去祠堂,李珏也随着去了。   沈竹按理说是去不了的,但是没过多久,有个沈竹看着眼生的小太监来传沈竹,说皇帝有事找他。   沈竹心里疑惑,想着皇宫里出不了什么大事,就转着轮椅随那小太监走了。   没想到那小太监步子快得进,把沈竹领到皇家宗室休息房间的门口,一句话不说地快步离开了。   “诶……” 沈竹想叫住他,但是那小太监跑的飞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沈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没有任何光亮从里面透出来,不禁皱了皱眉,随后慢慢抬起手,轻轻一用力,门就打开了。   门没插。   沈竹转着轮椅往里走,谁知刚进去门就关上了,紧接着他就被人抱起来顶到门上。   脚下的轮椅下一刻被那人用脚勾走了,沈竹悬在空中没办法,任由那个人抱着。   “李珏,假传圣旨,你疯了?”   李珏不答反问道,“终于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沈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关心过度了,恼羞成怒的急了,象征性的挣脱了一下道:“李识玉,你别闹!”   “你才别闹,都要掉下去了” 李珏颠了一下扭得往下滑的沈竹,重新抱着他,轻言细语地哄着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竹不回话。   李珏继续道:“搓衣板也跪了,书也抄了,道歉的话哄人的话都说尽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和我说说,我改。”   “没有。” 沈竹一仰头,摆出无理取闹的表情,“我就是单纯的没消气,怀王殿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珏被沈竹这幅恃宠而骄的样子逗笑了,问道:“那我回去亲自给你演个负荆请罪?帮你把鸡毛掸子换成荆棘,让你抽几鞭子解气?”   屋子里未点半寸灯,黑得沈竹只能凭借外面的月光清李珏的脸。   沈竹的目光从李珏的脸滑到脖子,看着裸漏在外的皮肤一直延伸到衣服里。   他想起来亲热时李珏赤裸的身体,全身上下的皮白得用指甲一碰就出红印子。多抓两下都舍不得,他哪舍得真用鸡毛掸子抽他?   沈竹看李珏的时候,李珏就认真得看着他,那双湖水一样的眸子好像能望进沈竹的心里去。   沈竹生怕这一下给自己看心软了,连忙侧过头偏开眼睛,咳见了一下道:“拜祖宗的时候你跑出来,一会儿皇帝来找你怎么办?”   “先要皇帝叔伯那一辈的拜,我是晚辈,还没轮到我呢。” 李珏不让沈竹偏头,啄着沈竹的下巴,一遍一遍磨沈竹:“宝宝,你亲我一下吧,你都好久没亲我了。”   沈竹被李珏亲得痒痒,喉结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李珏见沈竹不理他,又道:“你不亲我的话,那我可以亲你吗?”   沈竹眼神再在黑暗中闪了一下,“不” 字随着喉结上下滚了几个来回,最终没说出来。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李珏去寻沈竹的唇,黏黏糊糊的吻上去了。   沈竹被李珏悬空抱着着不了地,只能紧紧攀着李珏。   这个姿势实在不太像是拒绝,沈竹也拒绝不了。这些天两个人吵架,李珏连床都没上去,天天睡地板。现在这么抱在一起,灭不了火的不只是李珏。   沈竹被李珏亲得动了情,舌头不自觉的就像手脚一样,和李珏缠在了一起。   但亲着亲着沈竹就觉得不对了,他一把抓住李珏解自己裤带的手,从亲吻中余出一口气道:“我让你亲,没让你……”   “我想了。” 李珏突然停了下,转身把沈竹放在案桌上,虎口卡住沈竹的下巴,眯起眼睛看着沈竹缓缓道,“你是哪来的小太监,敢跑到宗亲的房间里。”   沈竹听见这句话脸色一白,脸顿时热得发烫。   这个桥段是他在话本里写过的,看样子李珏不仅记得,还要在这儿给他来一遍。   李珏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沈竹的脸,低声笑了一下沉吟道:“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沈竹能听得清门外来来回回的宫人和说话声,那个脆弱的门板此时如同虚设,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见一样。   他想大骂一声别玩了,但是这个随时会被发现的感觉实在太刺激,嘴唇张合两下,最终道:“小竹子。”   “小竹子。” 李珏意味深长地念了一遍沈竹的名字,手背在沈竹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两下,问:“那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吗?”   沈竹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但是他现在真的张不开嘴。饶是沈竹脸皮再厚,也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但这俩字只有沈竹知道,李珏不知道。   李珏在这种事上一向脸皮厚的吓人。   沈竹眼看着李珏的手滑进了自己的裤子里,抚摸着自己道:“乖,好好伺候本王,本王就饶你一命。”   沈竹羞耻的要疯了。   明明李珏什么都没做,但他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他并着腿拼命的摇头,但李珏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纵容他,而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轻飘飘的语气不容置疑地道:“小竹子,你是想自己把腿张开,还是要本王亲手把你的腿掰开。” 第56章 爽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   (……)   外面又下雪了,下得很大,鹅毛的学落在城墙上,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屋瓦上,莹莹的月光在雪地上跳动,应着屋内的暖炉里的的噼啪声,一副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年节下雪不是坏事,宫中讨个老天的彩头,都相信瑞雪兆丰年。   而沈竹和李珏却躲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房间里。安静和吵闹似乎混在了一起,仅一层门板之隔,外面的声音变得若即若离。沈竹感觉可能是自己的意识断了,他好像触碰到了温凉如湖水一样的月光,轻飘细软的初雪,温柔和亲昵无孔不入的渗进他每一个角落。   两个人都穿着衣服,乍一看好像只是依偎在一起。但是仔细一看却看见有两腿正无力地挂在李珏腰上,脚上还穿着黑色的小皮靴,一摇一摇地晃着。   沈竹感觉自己好像是没了节的竹子,湿哒哒地淌着水,被李珏从根到尖的通开了,除了竹子还有的韧性,其余的都没了。   这时外面突然 “咻” 的一声,炸列声在空中散开。随着一阵响声,整个屋内都被照亮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外面放烟花了 。   如烟如雨的烟花在雪景和月光上绽放,把外面照得恍若白天。   而他们两个人偷偷藏在黑暗里,避开了所有的纷扰与乱世,悄悄找到了两个人的安静。   沈竹借着烟花看李珏的脸,细碎的阴影错落地落在李珏的脸上。   那双湖水一样的眸子,跳动着莹莹的光,带着汗珠的鼻尖,都被沈竹事无巨细地看进眼里。   在浓烈的情感中,沈竹凭空生出一点柔情,低头含住了李珏的唇。   门外有来来回回的太监和宫女们,他们在窸窸窣窣的议论。沈竹从稀碎的议论声中听见了内容,应该是快轮到李珏了,他们好像是在找李珏。   沈竹低头看着李珏道:“找你呢。”   沈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情欲,嗓子不受他控制变得细细软软的,尾音收不住的往上翘。   李珏感觉沈竹真是要了的命,勾着自己不让走 。   外面的人很多,在祭祀,在听戏,在放烟花,而他们两个人却背着所有人在皇宫里。   年节的时候王爷丢了是大事,不少人更慌了,又不敢向上上报,似乎私下里加了更多的人手快速去找:“王爷呢,快到怀王殿下了,有人知道怀王殿下去哪了吗?”   门外又传来声音,领班的嬷嬷厉声问道,“休息的地方有人找过吗?”   下面的人似乎在犹豫,最后都三三两两的小声回她 “没有”。   领班嬷嬷气得不打一处来,催到:“那就去找!”   “他们来了!” 沈竹拍了拍李珏的后背,让李珏放开自己。   沈竹习武,听力极好,他听着一步步接近门口的脚步声,似乎人还不少,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都想象到被人发现是什么样子了。直到身后的门板响起敲门声,一个领头的太监在门外问道:“王爷,祭祀快开始了。”   沈竹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声音泄出来。李珏扣住沈竹的头让他趴在自己的肩上,冷淡下声音对门外道:“知道了,等本王更个衣就去。”   小太监的步子渐渐走远了,沈竹松了一口气。   李珏把沈竹放在轮椅上,刚要点灯却被沈竹制止了。李珏抬手摸了摸沈竹的脸,湿漉漉的一片,又哭了。   李珏亲了亲沈竹的眼泪,问道:“怎么哭了,这回也是高兴?”   “不是。” 情事之后的沈竹眼角还带着绯红,又娇又艳。水波盈盈的眸子懒洋洋地瞟了李珏一眼,道:“这回是爽的。”   “……”   李珏没接话,一言不发地帮沈竹把身子洗干净。   他脸皮没那么厚,情欲冲昏了头的时候他还有点胆子,每次完事之后李珏私下里都羞得不行。   他好几次扪心自问,读那么多圣贤书就是让他来说下三路的话的吗?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话是怎么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好几次李珏想忍着,但每每他一看到了沈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都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行了。” 沈竹拨开李珏帮他穿裤子的手,“你先去吧,一会儿那边等着急了。”   两个人刚亲热完,李珏现在还不太愿意和沈竹分开,手还在沈竹腿上的皮肤留恋。李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道:“我先给你送回去。”   “送什么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在年节的时候干这种事?” 沈竹推了一把李珏让他先走,“你先出去,我等一会儿在出去,和你错开。”   沈竹说的有道理,李珏也没办法。捧着沈竹的脸交换了一个深吻,便离开了。   李珏走后,沈竹才终于动手捏了捏自己发软的腿。他头一次庆幸自己坐的是轮椅,不至于让李珏发现自己被做得站不起来的样子。   沈竹休息了好久才回到宴厅里,此时宴厅的戏已经从《负荆请罪》换成了《女驸马》。   沈竹落座后,感觉到李珏的目光正在从对面投来,目光粘腻而缠绵,好像要把刚刚没温存上的都用目光弥补回来。   沈竹也不甘示弱,甚至忘了刚才腿软得直发抖地是谁了,冲李珏眨了眨眼睛,神色里颇具挑衅意味。   年节年年如此,就那么几件事情变都不会变,皇帝年纪大了坐在龙椅上也渐渐犯困了。就在沈竹以为这个年节除了和李珏干了那一档子荒唐事外不会再有什么大波折时,一个大消息传来了:“西北的战场胜利了。”   周端假装中计请君入瓮,又趁着雪夜单领一队轻骑偷袭,长驱直入,暂时镇住了西戎北狄。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是和好消息一起来的还有大皇子。   大皇子进宫带着贺礼,对皇帝跪拜道:儿臣贺祝西北大捷,祝父皇福寿无疆,祝大齐千秋万代。”   沈竹看着趁年节前来贺喜的大皇子,那点好心情霎时烟消云散。   大皇子被禁足许久,皇帝一直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终于等到了年节,大皇子才有机会面圣求情。   大皇子趁着皇帝心情不错继续道:“儿臣自知罪不可恕,但今日是团圆佳节,于情儿臣对父皇想念至极,于理儿臣应当拜见父皇,忤逆之处,还望父皇赐罪。”   大皇子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还顺势表明自己深知过错,愿意收敛野心辅佐幼弟,不再夺嫡。   年节来的不是皇室宗族就是皇子后妃,没一个在朝的官员,就连沈竹还是仗着王妃的身份才能进来。场上没有你那个拿定主意的,因此一时间场上出现了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却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沈竹在心里听得却闷闷笑了,全他妈放屁。   大皇子要能早这么老实,就不会被李珏搞成现在这样了。   显然李珏也是这么想。   作为正在辅佐小皇子的李珏,皇帝自然而然的偏了偏头问李珏的意思。   李珏放下手里的酒杯,端起一个毫无瑕疵的笑容道:“臣以为大皇子已经真心悔过了,自然该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不过大皇子不必如此过谦,身为长子谈何辅佐一说。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总不能违背宗法。” 说着李珏看了一眼刚刚那个礼部官员问道,“礼部,本王说得没错吧?”   那个官员额上落下了一滴汗,天知道他该怎么答?大皇子落马是怀王一手促成的,现在怎么又帮着大皇子说话?那他现在是该说对还是不对?   怀王为什么要抓着他一个人祸害?   那个官员决定今夜年节过去后直接辞官回乡,皇宫太可怕了。   不过李珏的话在皇帝耳朵里还是很中听的。   李珏分得清里外人,皇帝无论因为什么偏向他,他始终是子侄,而大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   过了最开始生气的那几天,皇帝还是会心疼自己儿子的。如今大皇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年节捷报,皇帝心情大好,想要放大皇子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   刚好李珏就给了皇帝这个台阶。   沈竹皱了皱眉,可李珏给的这个台阶未免太过了。放大皇子出来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提议让大皇子掌权。   大皇子也对李珏的答案出乎意料,准备了一堆用来反驳李珏的话竟然统统没用上,思索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竟然还需要低头对李珏道谢。   来准备打嘴仗的大皇子憋得满脸通红。   沈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劲了,他不喜欢和这些另有所图的人在话里话外明枪暗箭。他和李珏明枪暗箭的吵嘴是情趣,和这些人吵嘴那是生气。   李珏也发现对面的沈竹兴致缺缺,笑了笑转头对皇帝道:“陛下,臣刚刚在外受了些风寒,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告退了。”   宫宴的确也进入了尾声,大皇子的事李珏的答复也让皇帝满意。皇帝便也没在多留他,点头允了。   回到王府,李珏帮沈竹梳洗干净睡下。年节守岁总是比较晚,躺下时天已经快泛白了。沈竹躺在床上不说话,一路上他都是这么皱眉闭着眼一言不发,好像在想什么。   沈竹很少像这样话少,李珏摸了摸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沈竹睁开眼睛,笑着打哈哈道:“你把我弄得太累了。”   李珏看了沈竹半晌,随后抬手扣住沈竹的脑后,把沈竹抱进怀里,道:“小骗子。”   沈竹嗅着李珏身上的檀香味,满足地谓叹了一声,舒服的闭上眼。   “阿珏。” 沈竹叫他的名字。   “嗯。” 李珏轻轻应了一下,表示他在听。   沈竹问:“刚刚祭祖的时候拜佛灯,你许了什么愿?”   “想知道?”   沈竹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有一张纸条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那张纸条上还沾着灯油和檀香的味道。   上面写着:   你愿盛世安康,   我愿你安康。 第57章 周端是个傻子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蔡锷   沈竹心里装着事,没睡几个时辰便醒了。可刚一睁开眼睛,就感觉腰上搭了一条沉重的手臂。   李珏正从后面抱着他睡觉,鼻尖蹭在了他的后颈上。   沈竹看了看外面的时辰,又看了看在床上睡得心安理得的李珏,心里惊了一下,连忙把李珏拍起来了:“你不上朝了你?”   李珏不耐烦地 “啧” 了一声,把沈竹按回怀里呼噜呼噜了头发,连眼睛都没睁开道:“不想去,再躺会儿。”   比起数九寒天的爬起来和朝里那帮老头子呛声,显然在被窝里抱着老婆睡觉对李珏的诱惑更大。   但沈竹显然不想当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一边挣扎一边问:“你不怕皇帝怪罪你?”   “不怕。” 李珏手脚并用的把沈竹禁锢在怀里,慢悠悠道,“上次我进宫的时候就和皇上说好不上朝了。”   沈竹有些惊讶,问:“你怎么说的能让皇帝同意你不上朝?”   李珏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沈竹,不怀好意地幽幽道:“我说你有喜了,我要伺候你。”   “……” 沈竹一枕头扔到李珏脸上,转身就要下床。   “好宝宝,好宝宝。” 李珏拉着沈竹道歉,“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说了。”   沈竹看着李珏那要翘不翘的嘴角更来气,照着李珏的脑门戳了一下,“你这是欺君!”   “那咱们使使劲儿?” 李珏握住沈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我让你现在怀上一个不就不算欺君了?”   “……” 沈竹,“滚你妈的!”   即使李珏不去上朝,沈竹也要去枢密院。西北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但东夷还没放松。   年节过了就是入春的时候,水面和风向都会开始改变,对作战的环境有很大的影响。   沈竹提出要加强东夷军力的折子,没想到刚上表就有一堆文官接二连三的上表参他。他们大多被西北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兵部尚书在朝上一本正经道:“西北已获大捷,证明大齐兵强马壮,老臣相信韩将军在东夷也能获捷报,不必再调兵。”   沈竹的脑袋被气得突突疼,想跳起来大骂那帮酒囊饭袋识人不清的蠢货,就韩一篑那个带兵打仗的水平连个俾将都比不上,还能和周端比?   但是沈竹顾着军心,压下火淡淡道:“西北战场赢了那是西北的事,东夷远在万里。西北赢不赢和东夷有什么关系?”   沈竹是想看兵部有什么想法,但沈竹没想到兵部尚书揪着字眼道:“沈知院的意思是除了沈知院当年带的西北兵,朝中其他的军队都外强中干是吗?”   沈竹在想调兵的事,兵部尚书却在这和他搞文字狱,想法设法抓住沈竹在这上的把柄。   沈竹懒得和他争辩,回了一句:“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可是那个老头不知道见好就收,乘胜追击地立刻搬出了一句万年的朝中撕逼模板,向皇帝那拱了拱手道:“那沈知院是在怪陛下识人不清了?”   沈竹: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老酸儒在这里阴阳怪气。   他不是不会回嘴,他就是懒得在这方面跟这些争个没有必要的高低。一想到那几年李珏为了自己不得不在朝中天天跟这些小肚鸡肠的人计较,他就恨不得回去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沈竹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些没见识的争辩,不出多久战报就自然而然地就打了兵部尚书的脸,“东夷战事告急,请求调兵。”   沈竹已经事先将东海周围能事先能调的兵调过去了,本以为这回战事告急朝中那些人能长点记性。   结果那些个夜壶脑袋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个能臭死诸葛亮的言论:“既然西北边军如此骁勇,不如把西北军调到东夷作战。”   沈竹的血压险些直接升上去,难道西北那边就不需要守了吗?   沈竹帮周端说话,周端又要被朝中扣上功高盖主的帽子,一时间朝中局势胶着。   正在沈竹为难之际,周端修书一封到了京里,把朝中那些老酸儒一顿臭骂。以周端那粗俗到不堪入耳的言语,把朝中一帮人骂得脸都绿了。   周端同意将西北的大部分军队调到东夷,因为朝里那些人的争执,他是在所有方法在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舍弃自己的选择。   西北边军调走,意味着周端的危险大大增加。   沈竹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想让周端有危险。   但周端替沈竹做了一个抉择。他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在回京后被扣个功高盖主的莫须有,赐一杯毒酒无名而死。战死沙场是周家人身为簪缨世族的最好的归宿。   最终京中还是将西北的军队调往了东夷。   沈竹临走前去看了一眼贺兰舟,周端九死一生的状况他总要同贺兰舟交代一声。   但是他到了东街的时候,姨娘却道:“你找贺书寓?他已经赎身走了。”   沈竹有点惊讶:“赎身走了?”   那姨娘摇着扇子,有些惋惜道:“今早收了一封信后,就用他这些年攒下的钱赎身一路往西走了。”   “往西?”   “对。” 那个姨娘道,“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将军给过他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随便当一件就够他赎身了,谁知道他为什么,一件不肯卖,都留着。本以为他是个爱钱的,可他拿那么多钱赎身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   沈竹问道:“那封信呢?”   “不知道。” 那个妈妈指了下贺兰舟的屋子道,“屋子还没收拾出来,小侯爷去找找没准能看见。”   沈竹进了屋子,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动过,好像这个人没有走一样。   但沈竹在火盆旁边发现了一张烧了一半的纸,还剩最后几句话没烧干净。   沈竹认识那笔烂字。   这是沈竹认识周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周端写了一句这么端正的话。   那是写给贺兰舟的:   舟,   七尺之躯已许国,   再难许卿。   沈竹下急令调军队连夜赶往东夷,自己在后压阵。   李珏在看调令的时候略微惊讶了一下,明明只用掉西北的边军就好,可沈竹同时下了四道军令。   但是李珏没来得及细想在朝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军队马上要支援到东夷的时候,韩一篑弃城逃跑了。   要塞一弃,连丢三城。   沈竹赶到的时候,一鞭子直接抽到了韩一篑身上:“为什么弃城!我不是让你守着吗!兵已经调了!守城都守不明白吗?”   韩一篑被五花大绑地捆着,跪在地上,似乎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下场,豁出去了似的地大声回道:“我怕死!谁不怕死啊?明明能求和的事为什么要打!”   “啪” 的一声,沈竹一巴掌扬到了韩一篑脸上。   那一掌用的力气极大,沈竹手都麻了。沈竹指着韩一篑不敢置信地骂道:“周端在西北那边用命给你调来的兵,你却在这怕死?”   韩一篑顶着那个微微泛肿的巴掌印,笑道:“我怎么敢信真的会调兵来?” 韩一篑道,“我不是周正则那种傻子,你下一个令就命都不要的往上冲!眼看着要输的仗谁会拼了命的死守?”   谁会拼命?   沈竹听了这四个字笑了,他笑得有些无奈。   周端是个傻子,他没朝堂上那些人的心机城府。才学不精未沾半分风流,痴心有余平生尽是多情。   周端这人就是传说中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渣,但他多情就多情在对谁都死心塌地。学的是忠君爱国就要战死沙场,喜欢贺兰舟就要一掷千金,信任沈竹就能信任到连命都交给沈竹的地步。付十分情,尽十分义。   现在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还能找出几个周端这样的傻子?   沈竹突然觉得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转着轮椅转身离开,淡淡地道:“斩了吧。”   西北边军调来了,可惜朝中有兵无将,没有一个能带头冲锋陷阵的。沈竹只能暂且守着,他看着远处地城楼,开始憎恨自己断掉的那双腿。要是他的腿还好好的,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他眼前晃。   可是不出一个月,新的消息从京中调来了。   大齐向东夷求和,李幼卿身为九公主,出嫁东夷。 第58章 留一个角落给我   沈安歌大概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有一日会用李幼卿出嫁去换两个国家的和平。在她眼里,李幼卿永远都是她最讨厌的那类小女生: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宏图大志,满身的心眼都是围着男人转。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因此她也认定了按李幼卿的性格会被骄纵着长大,皇帝给他许一个不错的驸马没心没肺的过完一生。   所以当沈竹赶回来质问李珏为什么不拦着皇帝时,没人能开口说出这是李幼卿自己提出来的。   沈竹找到李幼卿的时候,李幼卿正看着自己的嫁衣发呆,知道是沈竹来了她也没有转身,而是轻轻道:“没想到我会比安歌先嫁人。”   沈竹一把掰过李幼卿身子,让她看着自己,逼问道:“你是在置气吗?”   出乎沈竹意料的,李幼卿的表情格外平静。李幼卿笑了一下淡淡道:“沈小侯爷,你别瞧不起我。”   这是李幼卿第一次叫沈竹沈小侯爷。   李幼卿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嫁衣,又转头直视沈竹的眼睛,“我选择去和亲不是因为安歌,仅仅是因为这是我作为一个皇家女儿能做的。”   “什么叫你能做的?” 沈竹拉着李幼卿往外走,“我现在就领你去找李识玉,进宫和皇上说清楚。”   李幼卿从沈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沈竹不敢置信的转身看她。   李幼卿握着手想了想道:“朝里已经吵了很久了,如果嫁过去一个女人能解决的事,何苦要劳民伤财。”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 沈竹要说的话被李幼卿打断了。   李幼卿往下走了两步,丝毫不像个公主似的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看向屋外,“国家有难,我身为皇室宗族,自应首当其冲才对得起平时享受的那些高于百姓的生活。”   “既然同为皇族,那就让你那些个酒囊饭袋的皇子哥哥们去上阵杀敌。” 沈竹道,“你没必要搭上你的一辈子。”   “嫂子,我虽然不懂政事,但我看人还是挺准的。我那几个哥哥,没一个能用的。” 李幼卿低头笑了笑道,“他们死了不要紧,那些士兵的命就白瞎了,哪怕是不让他们白死,我也该去和这个亲。”   “你不用劝我,我是真的想好了。” 李幼卿站起身,又恢复平时笑嘻嘻的样子,“我这辈子原本也不想嫁人,正愁怎么和我爹说,有这件刚好就解决了,这对我来说还是个好事。”   沈竹自下而上的看着李幼卿。   李幼卿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江南女儿的长相,线条温软,身量纤巧。   可就是这样柳枝儿一般窈窕婀娜的女儿,要在花开正盛的年纪,身着嫁衣远去东夷那片贫瘠荒凉的土壤。   这几天沈安歌和彭泽一直在吵架。   沈安歌讨厌这个皇宫。   四岁那年,她娘亲离世的时候,沈竹回来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那时候的沈竹是沈安歌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明艳的少年,十四五岁就开始掌家,少年意气,张扬肆意。   那时候的沈安歌还很黏沈竹,沈竹处理事务的时候,沈安歌就跟在沈竹屁股后面。   她很喜欢自己哥哥自信张扬的样子,也喜欢哥哥空闲的时候带她读书习武,犯浑的时候一起去偷拔父亲的胡子。   沈安歌问沈竹:“哥哥你为什么什么都会啊?”   沈竹一点也不谦虚道:“因为你哥哥优秀呗。”   但是她的哥哥只在侯府待了三年,就要离开了。   沈安歌不想让沈竹走,抓着沈竹的衣服不肯松手,鼻涕眼泪蹭了沈竹一身。   沈竹领沈安歌去了书房,列了好多东西给沈安歌:“你把这些东西学会了,哥哥就回来了。”   那上面写满了珠算药理诗书武艺,她根本学不完。   沈安歌觉得这是沈竹故意为难她,哭着说她根本学不完。   沈竹笑着刮了一下沈安歌的鼻子,道:“学的完的,你是我的妹妹,别给哥哥丢脸。”   这句话很好使,沈安歌果然不哭了。   沈安歌把那些都学会了,开始像沈竹一样掌家,但那个她那个意气风发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京城好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沈安歌再次见到沈竹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求上进游手好闲的登徒浪子。   她不想承认那是她哥哥,她始终不敢相信沈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在京城十年,不少公子王孙都不喜欢她。没有哪家王孙会喜欢一个整天舞枪弄棒的女儿,但沈安歌还是撑着一根脊背说什么也不肯低头,她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自己变成她哥哥那样。   当她得知东夷无将时,沈安歌请求去前线带兵。   她可以,她练了十多年的武艺,熟读了百本的兵法。持过侯府的家,带过西北的兵,她有能力一战。   但是她被彭泽拦下来了。   她和彭泽的分歧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让我去,我可以。” 沈安歌穿着宫服对彭泽道,“东夷那场仗我可以打,你要相信我。”   没想到彭泽厉声回道:“你一个姑娘家,上什么战场?”   沈安歌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她喜欢彭泽是因为彭泽和他见到的那些公子王孙不一样,彭泽身上有她想要的那种年轻气盛的追求。   彭泽也不像那些公侯世子家一样,嫌弃沈安歌年纪太大,书读的太多管不住,他欣赏沈安歌的能力。   因此沈安歌一直以为彭泽是理解她的。   “子润。” 沈安歌看着彭泽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彭子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道:“安歌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公主已经答应去和亲了,只要她嫁过去,战争就平息了。”   “她是公主!” 沈安歌回道,“她是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胄,怎么能受那种屈辱。”   彭泽试图和沈安歌说理:“一个人重要还是天下人重要?”   沈安歌反问:“那如果要嫁过去的人是我呢?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安歌……” 彭泽对沈安歌道,“谁都能,唯独你不能。”   “你不仅是个女儿,你还是沈家的女儿。” 彭泽拿出挡在沈安歌面前最大的阻碍对沈安歌道,“调兵权在沈怀直手里,陛下不会再让沈家人统兵的。”   这件事沈安歌反驳不了。   他们这位如此有好胜心的皇帝多疑到宁可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也不肯派沈家统兵。   能让沈安歌上战场的理由没有,但是阻碍她去的,随随便便就能找出许多。   沈安歌看着和亲的队伍,又看了看自己院子里陈列的兵器和自己一手的老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体会到沈竹当时的感受了。   这些年的她所有的努力,满腔的抱负,都是枉然。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世间所有的痛苦放到一起,终归逃不出无能为力四个字。   “安歌。”   有人唤她的名字,沈安歌往门口跑去,发现李幼卿正穿着嫁衣站在她门口。   公主出嫁,自然繁重华丽,十里红妆。   李幼卿抬起手,展示般的给沈安歌看:“好看吗?”   沈安歌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别光哭啊,轿子半路停可是违背礼法的,我为了给你看特意偷偷过来的。” 李幼卿放下手,笑着问沈安歌,“这回我有没有让你刮目相看一点?”   “李幼卿你他妈是不是傻?” 那滴眼泪沈安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流了下来。   她讨厌李幼卿,她觉得李幼卿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但李幼卿本来就是公主。   这是公主该有的结果吗?   在沈安歌心里,习惯了李幼卿的骄纵和心机,所以当李幼卿的骄纵失去时,她都觉得那是委屈了李幼卿。   李幼卿笑了一下,突然快步跑向了沈安歌,一把抱住了沈安歌。   “安歌。” 李幼卿道,“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希望我这一走,能让你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在你的心里留一个角落给我。”   李幼卿还没等沈安歌回话,就转身离开了。   沈安歌看着李幼卿的背影,迟迟没有回过神。   恍然间,她从那个拥抱里读出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东西。那个拥抱太沉重了太浓厚了,即便李幼卿不说,她也多少感觉到什么。   突然间这些年李幼卿做过的种种在她面前一一闪过,好像都有了解释。   但她不能看着李幼卿远去的背影,却不能给李幼卿一个回应。   她对李幼卿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而李幼卿又真正的做到在她留了一个任何人无法顶替的位置。   到最后,她所谓的理想和抱负混得落魄而潦草,她有能力,却没能力改变什么。她和这个京城中的所有人一样,枯枝败叶般的随波逐流。   她会永远记得,大齐的百姓也会永远记得,那个名声籍甚的大齐九公主,那个身世上不得台面的九公主,一着红妆,一去紫台,以一个人的水深火热换了整个大齐的河清海晏。   那个不问政事的李幼卿,最终会被刻在历史上留人缅怀。而那个立誓要闯出一片天地的沈安歌,最终成了红尘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砂,飘向了青灯古佛。   当天夜里,来福跌跌撞撞跑进沈竹的屋子,跪在沈竹面前,哭着道:“二小姐她…… 出家了。” 第59章 我从一而终的爱你   李幼卿嫁过去后,东夷的战事也平定了。   大齐边境的问题解决,本应该是好事,但是整个朝里无人敢笑得出来,皇帝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繁重的事务一层一层地压到了皇帝身上,不多时便累倒了。   皇帝权衡了许久,最终还是将权力一分为二,一半交给了李珏,另一半交给了大皇子。   随着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皇帝派来监视李珏的人越来越多。李珏并不意外,越到至关重要的时候皇帝越不信他。   皇帝想让李构登基,却担心将权力放到李构手里,李构担不起来。把权力放到李珏手里,又怕李珏造反,所以把另一半放到了大皇子手里。   李珏每天也很规矩,批折子,辅助李构,叮嘱李构每天去给皇帝送药问安,防止大皇子趁机得了皇帝的欢心将皇位夺走。   皇帝渐渐放心了李珏,减少了对李珏的提防。   但李珏远没外表看起来那么规矩。   眼看着皇帝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李珏却连叫人备下寿材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渐渐和大皇子联络起来。   某天夜深露重,李珏和大皇子相对而坐,满是戒备地看着李珏:“你为什么选择帮我?”   “良禽择木而栖。” 李珏笑着在棋盘上下了一颗黑子,“我要是动手了,李构登基后注定不会容我。既然死路一条,珏自然要另谋生路。”   大皇子像狼一样盯着李珏,“你的筹码呢?”   李珏莞尔一笑:“军权,我能拿到沈怀直的军权。”   这个筹码足够有说服力,就在大皇子要答应的时候,门外突然响了一丝微弱地动静。   李珏给梁上地常威递了个眼神,常威追了上去,带回来在门外偷听的人竟然是沈竹。   大皇子来了兴致,看戏一般的看着李珏。   李珏却笑了,将棋子扔回棋篓里道,“正好,本王也懒得装了,未来的几日就要委屈小王妃了。”   说完,李珏就让人把沈竹捆着锁进房间里,当着大皇子的面夺了沈竹的官印。   大皇子倚着门框问:“你不杀他?”   李珏听后感到颇为好笑的转过身,挑眉看着大皇子道:“说什么呢?我是真的喜欢他。”   李珏给大皇子调了军队,慢悠悠地道:“我还要留着他的命慢慢玩呢。”   当熊熊火把划破京城上空夜晚的沉寂时,大皇子联合亲王们造反了。   皇帝气愤的拔出剑,想要亲自应战,没想到只走了两步,便感到眼前一黑,笨重的身子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李珏命太医院把皇帝抬进寝宫,自己孤身走出宫殿,手里拿着禁军的调令,却发现沈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那间房里出来了,正坐在城楼上,脚下是皇城的禁军。   “众将士听令!” 沈竹一开口,所有士兵都严阵以待。只见沈竹张开一张强弓,一箭射中了其中一个叛乱的亲王,随后振臂高呼道:“剿灭叛党,亲王人头三百金!”   士气受到鼓舞,士兵们如过境的阴兵一样掠过,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沈竹!你出来干什么?”   沈竹在猎猎厮杀中听到李珏的声音,笑道:“干什么?帮你。”   沈竹嘲笑道:“就你那蹩脚的演技骗骗大皇子那傻子还行,骗我回去再练十年吧。”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   “从你年节帮大皇子求情开始。但你不同我说,我只能自己猜,所幸我猜对了。” 沈竹身后是被火把和鲜血染红的夜空,他笑着对李珏道,“李识玉,你他妈别想把我扔下,你甩不掉我。”   李珏眼眶红了红,但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感动。他上前抱着沈竹的头使劲在沈竹的额上亲了一口,道:“谢谢你信我。”   说着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信我。”   “我一直信你。” 沈竹在李珏的手上咬了一口,“李珏,我爱你。这二十年,我从一而终的爱你。”   李珏心里动容,又亲了沈竹一下,往皇上的寝殿里走去 “我走了,你万事小心。”   “快去。” 沈竹推了李珏一把,“这边我给你顶着。”   李珏狠下心,转头离开。   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个人的命栓到了一起,谁也推不开谁。   皇帝重病,李珏作为仅剩的亲王陪侍在皇帝床边。   皇帝听到大皇子起兵谋反地消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这些年只有皇帝和李珏知道的秘密,终于在临死前由皇帝亲口说出来了。   皇帝问李珏:“这些年,朕真的做错了吗?”   那双眼睛像被灰尘蒙住的烛火,混沌朦胧,又执意着不肯熄灭。   李珏心里冷笑一下,面不改色道:“陛下是皇帝,皇帝怎么会做错呢?”   皇帝的身体已经不方便动了,迟钝地把眼球转向李珏,问道:“你还是恨朕,对吗?”   李珏微微低了一下头:“臣不敢。”   皇帝看着李珏那副没有瑕疵的笑容,突然醒悟了一般道:“是你,是你让他们造反的。”   皇帝怕大皇子和这些亲王造反,特意将兵权分到了沈竹手中,他知道李珏和大皇子不睦,没有兵权是造不了反的。   大皇子是个又贪又没脑子的,李珏只要提出他能拿到沈竹的兵权,大皇子一定会欣然同意。   他提防李珏一辈子,却栽在了自己的皇子手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 皇帝瞪着他仅有力气的眼睛,用眼神逼问着李珏,“是王位吗?”   “臣不似陛下的野心那般大。” 李珏平淡地道,“臣只想要陛下为怀直澄清当年的事情。”   老皇帝看着李珏的脸,不一会狂妄着笑出了声,“好,朕写。”   他传人上前,拟写了诏书,扣上了玉玺。   老皇帝看李珏的眼神有些 “不过如此” 的意味,嘲笑道:“你也就这些追求,为了沈竹把触手可及的王位都扔了。”   李珏接过诏书,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不多时,皇帝的呼吸就越来越困难了。   皇帝看着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的李珏,用尽全部的力气抬起手指着李珏问:“你下毒?”   李珏轻轻笑了一下,“臣怎么会只用下毒这么温和的手法呢?”   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珏。   李珏声音温柔,不疾不徐的缓缓道:“陛下是如何防着臣的,向来陛下心里比臣有数。陛下与其怀疑臣,不如想想陛下最近都入口了些什么吧?”   皇帝在回想中,渐渐想起了最致命的东西,不敢置信的问:“是构儿每天送的药……”   李珏笑而不语。   很显然,皇帝说对了。   李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笑着问道:“陛下需不需要臣帮陛下传一传太医?只是这样,可能所有人要都知道是小皇子弑父篡位了。”   “外面造反的那么多,要是有人知道了李构下毒。” 李珏的目光眺向宫殿外,“这最后的皇位就不知道落到谁手上了。”   药物使皇帝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皇帝发出 “哼哧哼哧” 的声音。他此时躺在床上如同枯槁,不像一个帝王,只是一个颓败又孤独的老人。   他又不得不依赖李珏,别的亲王想要王位,而李珏只是单纯的想要他的命。   李珏收回目光,反问皇帝:“陛下你说,要是构儿长大后发现,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会是什么心情?”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境,像极了李珏当年亲手盖下的那枚印章。   他是来报复的。   李珏要报复的不仅仅是人命,还要把他这些年内心经历过的痛苦一遍遍都偿还到这些人身上。   老皇帝看透了李珏所有的想法,他没有办法改变,他已经输了。愤怒和火气一股脑的冲向了心头,那一口的吸气,最终没有再呼出来。   李珏长舒了一口气,传了常威进来,道:“把香炉里的东西处理干净吧,别让人发现。”   李珏看着李构每日送进来的汤药。   自从他开始养伤,渐渐把太医令收成了自己的人。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李构的药换成毒药,但最终都没有下手。   他看着守在宫墙上的沈竹,还是选择保留了一丝人性和理智。沈竹至今也不知道他最开始的打算是什么,肮脏的事情,都给交他来做吧。 第60章 依然竹马识君初   细认双瞳点秋水,依然竹马识君初。——袁枚   沈老侯爷看着战火连天的宫城,大抵知道要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不改色的回到屋里,案桌上供着一个女人的牌位,是西北王府的郡主。   沈老侯爷看着牌位笑着念道:“怀直做好自己的选择了。”   牌位当然不能回他的话,但老侯爷无所谓,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很失败?一个儿子成了断袖,一个女儿出家了。”   “娇娇,你会不会怪我没养好这一双儿女?” 老侯爷再次抬头看着牌位,那双干涸许久的眼睛又有了些湿润,“可我想让他们自己选择。”   “你见了我又要生气,又要打我,你每次打我都很疼。” 老侯爷靠着案桌缓缓滑落,坐到了地上,笑着道,“但我太想你了,太想见你了。”   老侯爷说完这句话,就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非常安详。   .   李构跪在门口,看着从寝殿里出来的李珏,眼眶发红。   他年少,但他不傻。到这个地步,即使不知道当年的事他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无法反抗李珏,因为李珏颁的圣旨,是让他即位的圣旨。   李珏传的旨,在场地文官没人敢信。   况且李构年少登基,难保李构上位后李珏不会摄政。   这个场景在李珏的预料之中,李珏正要开口之时,出乎李珏预料的,彭泽先跪下了,行礼道:“微臣请陛下即刻登基,主理朝政,镇压叛党。”   彭泽的一句话打醒了众人,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李珏之后会不会摄政,而是宫外还有造反的亲王。他们若是扶李构上这个位,那就要扶一个造反叛乱的大皇子上位。   彭泽身为御史,率先跪下了,随后的文官也渐渐跟随其后。   李珏拿着传位的圣旨,来到了城楼。   沈竹接过圣旨,总算是师出有名,一道军令下出去,京城外如地龙蛇一样钻出了许多军队。   那是其余三个府的军队,李珏终于知道在调西北边军的时候,沈竹为什么下了四道调令。   京中的禁军虽然可以跟造反的士兵抗衡,但是并不是万全之策,李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有了其他三府的军队就不一样了。可是这三府军队听从皇命,要是李珏不能带圣旨来,这三府军队只能是师出无名。   原来从那时候起沈竹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但沈竹没说,而是背着他做好了在关键时刻做好了同他一起赴死的准备。   造反的士兵前面是禁军后面是其余的府军,他们被前后包围了。   大皇子看清了眼前的局势,指着城楼上的李珏,似乎是痛骂了一句什么。   城楼上的烧了一半的旗帜从李珏面前拂过,他好像一下子看见了许多年前他从皇宫赶回王府时的情景。   李珏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令道:“乱箭射死,一个不留。”   一时间箭如雨下,城内城外包夹,   参与谋乱的亲王,一个活口未留。   平凡叛乱后,李构进行了登基大典。   在宫殿里,只有李构和李珏两个人。   李构局促不安的坐在龙椅上,眼眶发红的看着跪在下面的李珏。   下面跪着的是他从小最喜欢的兄长,是辅佐他登基的功臣,也是杀了他父兄的仇人。   他看着自己父亲写的罪己诏,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李珏。他该恨李珏,但当年的桩桩件件的罪过都如泣血般地陈书在他面前,李珏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如今他坐在皇位上,拜李珏所赐,父兄尽死,少不更事,孤身一人。   李构愤愤地一把摔掉罪己诏,道:“你不如杀了我,自己坐这个皇位!”   可李珏只是波澜不惊的抬头看着他道:“臣志不在此。”   李珏的确是志不在此,他连摄政的意思都没有,平淡的表情告诉李构,李珏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前来面圣的,   “陛下现在是皇帝,大可下旨杀了臣。” 李珏道,“以报杀父灭门之仇。”   李珏连憎恨的余地都没给李构。   李构看着偌大的皇宫和无边无尽得城楼,最终软下语气对李珏道:“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守得住。”   “怀直十四岁的时候管理侯府,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连拔数城了。” 李珏道,“陛下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区区朝堂自然不在话下。”   说完李珏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似的道了一句:“边疆至少会安定十年,有反心的亲王臣已经替陛下剿灭了,在朝的臣子臣也已经替陛下物色好了,其余的事情彭御史可以辅佐陛下,陛下聪慧,定然会无错的。”   李构从龙椅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迟疑的唤了一句 “堂哥……” 他还是不舍得让李珏。   李珏却打断李构:“为臣者,珏已经尽足了本分。为夫者,珏未尽分毫责任。剩下的年岁,臣想陪着怀直,把过去的十年弥补回来。” 李珏下定了决心道,“陛下要么杀了臣,要么就放臣走吧。”   李构看着去意已决的李珏,点了点头道:“好,好。”   李构闭上眼道:“敕,怀亲王政事堂中书李珏,结党受赎,以权谋私,不敬宗庙,祸乱朝纲。念其护驾有功,免去死罪,褫夺亲王封号,罢免政事堂中书,贬为庶人,发配西北,此生不得回京。钦此。”   口谕发完后,大殿沉默了许久。   李珏举手加额,额头抵到地上深深地拜了一礼,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道:“谢陛下。”   .   清明节雨后天也是阴沉沉的,青石板的马路被雨淋湿后暗得发黑,空气中不带一丝灰尘的味道,街道上的人少得可怜。   沈竹给老侯爷上完香后转着轮椅往回走,一个人向着他迎面走来。   是彭泽。   彭泽身上还带着香火味,应该是刚从寺里回来。   沈竹和彭泽都在相距几米的时候停了下来,沈竹看着彭泽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在颁旨的时候帮阿珏说话。”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彭泽问沈竹,“你不留京里?”   “看陛下让不让我走。” 沈竹笑着问,“你说阿珏会不会留下,专门和你对着干?”   彭泽不答:“陛下年少,还需要怀王,你们真就这么一走了之?”   沈竹笑着一耸肩道:“陛下年少,所以重担就交给你了。”   彭泽现在已经不同于之前。自从沈安歌出家以后,彭泽消沉了许久,再见时彭泽已经相比从前圆滑了许多,从前那些见谁怼谁的棱角已经渐渐沉寂下去了。   “我一直都很看好你。” 沈竹笑了笑。他想离开了,无关乎新帝信不信他。   旧年的恩怨纠纷应该于此时斩断,无论是死是活他们作为陈冤已经将故事埋于黄土。下一代将会抛开过去的黑暗与纷争,由新一代的人继往开来。   希望从此政治清明,河清海晏。   沈竹回到王府,一进门,李珏正撑着伞在杏花树下等他。   李珏脱了亲王服,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那,眉眼笑得温柔。   沈竹看的有些愣,好像在一瞬间看见了十年前的李珏。   十五岁的少女对镜贴花黄,二十岁的少年挽弓射天狼。   他们都曾是临家的少年郎,学五车书,驾千骑乘,摘过北斗夜空的星,入过春闺女儿的梦。   奈何白云苍狗,桑田沧海。少年易老,人心易变。   似乎在历史上,青梅竹马总是避免不了从两小无猜到两看相厌,最终落得个分道扬镳殊途陌路。   好在他一直爱他,从二十到三十,从西北到汴梁,不辞万里,始终如一。   沈竹笑了笑道:“我回来了。”   李珏笑着道:“欢迎回来。”   李珏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如湖水,一如十年前一样。   细认双瞳点秋水,依然竹马识君初。   他们似乎只是做了一场梦。沈竹出去打了个仗,李珏在等他回来。   中间的那十年,他们从未错过。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