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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见过演艺圈美人无数,傅风澜也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好有风情的小美人。   肤白貌美,眼神灵动,鼻尖挺翘,不瘦弱,但是身形巧稚,颈肩比例近乎完美。   面上傅风澜还是不动声色:“你找谁?”   男孩子红着眼圈,情绪激动地问他:“听说你打算包养小男孩?”   这个“听说”用得好。   傅风澜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只跟经纪人邱明洋说过这事。   还是昨晚。   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点。   “邱明洋让你来的?”   “你就说是不是!”   傅风澜以为他是邱明洋推荐来的,心想老邱什么时候审美这么好了,这货喜欢的不一向是锥子脸假胸大屁股网红么。   于是他和颜悦色道:“是啊。”   本以为小美人会害羞地向他自我介绍,谁知小美人瞬间变了脸色,情绪甚至比刚才更激动了:“无耻!下流!”   傅风澜:“?”   小美人:“你以为钱能买到真爱吗?幼稚!无聊!”   傅风澜:“……还有其他事吗。”   小美人咬着下嘴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看我,可以吗。”   邱明洋在半小时后急匆匆赶来。   进门的时候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人占据一个沙发。   傅风澜已经洗漱完毕,慢悠悠地喝咖啡,难得地神色有些冷,似乎是有些被惹恼了。   而小的那个——   邱明洋肝胆俱裂地朝豆绿色沙发上看了一眼。   男孩唇红齿白,神色愠怒,穿着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针织衫,针织衫上还泼了疑似咖啡污渍的不明液体。   ——正是公司老总楚梓石的宝贝弟弟,楚荆玉。   楚荆玉在美国读了三年高中,五月份刚刚高中毕业,此刻本应该在洛杉矶的豪宅里,准备申请大学。   猜想得到证实,邱明洋哀嚎一声,恨不得拔腿逃跑。   面上却是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挤出一丝笑容,问傅风澜:“一大清早把我喊来,怎么了?”   傅风澜向男孩扬了下下巴:“这小孩儿是你介绍来的?”   “啊……嗯。”   “他骂我无耻下流,也是你教的?”   邱明洋目瞪口呆:“怎么会……”   昨晚傅风澜收工前跟他说想包养小男孩,他当时有事,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就被人拉走了。   急匆匆地传国际简讯给荆玉,料到他会反应很大,却没想到他会直接杀回国来。   傅风澜:“我昨晚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回家看邮件?”   邱明洋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傅风澜好像是跟他说过,但是他昨晚陪投资商喝大了,哪还记得什么邮件的事。   赶紧翻开邮箱一看。   傅风澜在邮件里写得清清楚楚,他准备去试镜一个纨绔子弟的角色,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物,想要模拟体验包养者的身份,所以才让他推荐几个小男孩。   邱明洋冷汗下来了,气若游丝道:“所以,你不是真的想包养小男孩,只是为了新戏角色?”   傅风澜冷笑:“不然呢。”   彻头彻尾的大乌龙。   邱明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死定了。   楚荆玉离得远听不清,拧着眉头:“你们在说什么?”   邱明洋哪里敢多说,再多说两句他怕楚荆玉直接就自爆身份了,他就彻底不用干了。   紧赶慢赶地哄小祖宗:“是误会……那什么,咱们出去说吧,一大早的打扰人家睡觉不大好……”   语气要委婉,又不能太卑微,生怕被傅风澜看出异样。   邱明洋泪流满面,觉得自己明年可以直接角逐演技最佳新人奖了。   好说歹说把楚荆玉哄出了门。   傅风澜一向以脾气好著称,但被惹恼的时候,也会敛起神情,散发出冰冷慑人的气场。   他站在门口送客,不咸不淡地看着小美人:“下次被逼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应该立刻拒绝,而不是跑到对方家里大骂一通。”   他估摸着,小美人多半是刚入行的新人,被公司逼来的。   他虽然是个十年如一日的糊比,但是在圈子里好歹有些人脉地位,还有个王牌经纪人,想爬上他床的小孩并不少。   包养这种事,圈子里心照不宣。   见不得光,但也是个人选择。   就算他真的想包养小男孩,双方你情我愿,就没什么可指摘的。   小美人这种性格,将来恐怕要吃大亏,所以他没忍住多提醒了一句。   不料小美人回犟道:“老牛吃嫩草,搞这种乱七八糟的包养关系,就要有被批评的觉悟。”   老牛。   老。   牛。   傅风澜挑起眉毛,微微俯下身,盯着一脸倔强的小孩儿。   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弯唇一笑:   “是么……可是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就算真想包养,喜欢的也会是荷尔蒙爆棚、成熟有品位的性感男人,”   他故意低头看了看小孩儿的身体,   “而不是……没胸没屁股、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第2章 瞎了才会喜欢他   半小时后。   后港咖啡厅的角落,楚荆玉和邱明洋相对而坐。   楚荆玉沉着脸,默不作声搅动面前的蓝山咖啡。   邱明洋向他解释完前因后果,抽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真没想包养小男孩儿。都怪我,没搞清楚事情就仓促告诉您,害得您连夜飞过来……累了吧?我给您订了华尔道夫的房间,您要不……”   要不去酒店休息吧,休息完赶紧回洛杉矶,趁楚总还没发现您出逃的事。   身为娱乐圈金牌经纪人,糊弄学一级大师,邱明洋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   楚荆玉停下搅动的勺子,深吸一口气:“傅风澜,他骂我。”   邱明洋:“他那不是,不了解情况么。而且他这人就这样,轴起来特讨人嫌,您放心,赶明儿我领着他亲自登门道歉。”   “他说我没胸没屁股。”   “……”   “毛都没长齐。”   “……”   “说他只喜欢荷尔蒙性感的成熟男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邱明洋不敢吱声了。   楚荆玉终于绷不住委屈,哑声控诉道:“……他都没见过我脱衣服的样子,凭什么说我没胸没屁股啊!”   邱明洋:“……?”   楚荆玉和傅风澜的孽缘,要追溯到十一年前。   那一年傅风澜十八岁,刚入行,只能在各个剧组里演点主角弟弟之类的酱油角色。   某次影视城施工,脚手架意外坍塌。傅风澜为了救一个小男孩儿,冲了过去,男孩儿毫发无伤,傅风澜却被压断了一只脚,脚踝粉碎性骨折。   小男孩儿就是楚荆玉。   楚家报销了傅风澜的全部医疗费,但是病根儿却落下了。   傅风澜容貌出众,演技出挑,却因为这个原因,没办法再做剧烈的跑跳动作,相当于半断送了演艺生涯,再也不可能出演主要角色,只能演演戏份不多的小配角。   幸好傅风澜天性淡泊乐观,十多年的配角生涯,也就这么过来了。   楚荆玉早熟,从懂事以后就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个救了自己的大哥哥。   他私下找到了邱明洋,让他亲自带傅风澜,给他最好的资源,最顶级的医疗条件,还要他及时把傅风澜的动向告诉他。   关注着关注着,感情就有了那么一丝变味儿。   邱明洋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是最早察觉到异样的。   某次和楚荆玉碰头的时候,他意外发现楚荆玉的手机屏保是傅风澜的杂志写真。   那是一套夏日海边主题的写真,傅风澜身着靛青色浴袍,坐在木屋门廊的躺椅上,趿拉日式木屐,胸口微敞,目光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海岸,眉眼清隽,干净清爽。   这套照片傅风澜发在自己的微博上,也没什么人转发评论,发完就完了,傅风澜也习惯了。   “随便保存的,看拍得还行,之前那个屏保用腻了。”楚荆玉若无其事地告诉他。   可是邱明洋知道,楚小少爷向来傲娇,口是心非。   他的“讨厌”,就是“一般般”。   “一般般”就是“喜欢”。   “随便”就是“特地保存下来裁剪边框三百六十度舔屏忍不住设置成屏保日夜欣赏”。   “拍得还行”就是“呜呜呜呜呜好好看好喜欢摄影师加鸡腿再来一百张”。   邱明洋上不敢告诉楚总,下不敢戳破楚小少爷的小心思,只好继续发挥糊弄精神,装聋作哑。   夹缝里求生存,简直一把辛酸泪。   这么多年了,楚荆玉对傅风澜的关注不仅没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邱明洋本想糊弄过去,赶紧把楚荆玉哄回美利坚。   万万没想到楚荆玉下一句就是:“他说不喜欢我,我非让他打自己的脸不可。”   邱明洋:“啊?”   楚荆玉:“他不是说他想找个小男孩扮演被包养者,体验入戏吗。”   邱明洋瞳孔地震。   楚荆玉:“我已经18岁了。”   18岁,一个标志成熟的年纪。   可以谈大人之间才能谈的情。   做大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楚小少爷决定了的事,自然是没有人能动摇的。   邱明洋当然不敢戳破他。   你那哪是想让傅风澜自打脸,分明就是想借机接近他,行龌龊苟且之事。   荆玉还在那一脸嫌弃:“你还老说傅风澜追求者多,他这什么直男审美啊,什么有胸有屁股的,真的不会被人讨厌吗。”   “他人缘还行啦……”   “又自大,又没礼貌。”   “……”   “审美又差。”   “……”   “谁瞎了才会喜欢他。”   荆玉往后坐了坐,无意识般地向下瞟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然后竖起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一行字:   【吃什么能让胸变大】   ……   邱明洋:“要不要吃点什么?喝一早上咖啡了,空着肚子对身体不太好,或者我带你回酒店吃?”   “哦,不用那么麻烦,”荆玉若无其事地合上手机,“……有木瓜么?加点牛奶蜂蜜,我最近爱吃甜的。” 第3章 养成心理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才八点多钟,邱明洋的手机响了几次,荆玉见状便道:“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   邱明洋欠了欠身向他表示歉意:“我带您去酒店?就在金鱼胡同,十几分钟就到了。”   “没关系,我一年多没回来了,正好到处转转。”   “那您回酒店的时候知会我一声,一会儿我把地址和房间号发给您。”   “行。”   荆玉站在雾气清凉的马路牙子上,深吸了口气。   上一次回国还是高二过暑假的时候,楚梓石给他请了私教,整整三个月在家学法语,连保姆都换成了法裔的。   那嗜好穿花蕾式长裙和绑带鞋的法国女人已经五十多岁,仍旧天真浪漫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称呼荆玉为“mon ange ”(我的小天使),每天早上亲吻他的脸颊,热衷为他做各种稀奇古怪的中法结合菜式,像是奶油蘑菇胡辣汤,红烧肉馅儿可丽饼,普罗旺斯小鸡炖蘑菇,勃艮第蜗牛炒大葱。   接受了整整三个月的荼毒,暑假一结束荆玉就逃回了美国。   他怀疑这是楚梓石的恶作剧,但也找不到机会去问。   楚梓石一如既往地忙,只在暑假开头出现了一次,叮嘱他的法语老师严厉些,不要被他的乖巧外表和甜言蜜语蛊惑,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明洋说他很忙,荆玉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反正他也从来没有试图让他了解过他的生活。   楚梓石给钱,他花钱,定期检查功课,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荆玉低头看了看针织衫上的咖啡污渍。   价格五位数的意大利纯手工针织衫,象牙底色,罗纹领口,monogram真丝图案,费工费时。   咖啡污渍是先前在傅风澜家里留下的,傅风澜出于礼貌给他泡咖啡,两块钱一袋的速溶咖啡粉,10秒钟冲泡完毕,香气蓬勃廉价。   他以为傅风澜要养小蜜,心慌意乱,不慎打翻了纸杯,因此针织衫上留下了永远的暗褐色痕迹。   这种纯手工针织衫是不能水洗的,专人手洗也只能消去一部分,无法恢复如初。   眼下荆玉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针织衫。   他随便进了一家附近的商场,买了件POLO衫,把换下来的针织衫送到干洗店,然后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今天早上的乌龙,他得罪了傅风澜……毋庸置疑。   荆玉有些懊丧有些气恼,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和傅风澜的相识会是什么场景,或许浪漫或许普通,但无论如何不该是尴尬和争吵。   都怪他这张破嘴。   他早上真的是急了,以为邱明洋没有照顾好傅风澜。   他对傅风澜一开始是人道主义的关心,后来感情有点变质。   荆玉自己琢磨着有点类似于“养成心理”,一天天看着跟养小动物似的,操心他吃饱睡暖,操心他的演艺事业,又怕他被娱乐圈大染缸染脏,于是叮嘱邱明洋一定要仔细仔细再仔细,千万不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把傅风澜带坏了。   虽然傅风澜比他大了十一岁吧。   但是荆玉就是觉得,自己对傅风澜有培养义务。   结果“饲主”和“宠物”第一次见面,宠物就把饲主给撅了。   还嘲笑他没胸没屁股。   干。   这是什么车祸现场。   岂止是车祸现场,简直是原子弹爆炸引发地震海啸沉岛火车脱轨地铁断裂重型大卡车从七环一路追尾到市中心。   荆玉嘴硬归嘴硬,人还是明事理的。   这次乌龙是他莽撞的锅,下次见面时诚恳道歉是肯定要的。   但是不能那么突兀,也不能让傅风澜察觉出异样。   如果傅风澜知道他是楚梓石的弟弟,肯定会客客气气的,不再和他计较。   可那样,两人的关系也就僵了。   他不要这样。   荆玉想了想,给邱明洋打电话:“傅风澜有说打算什么时候挑配戏演员吗?”   “就这两天吧,他刚给我发消息了,说本来就只是试镜,不用太兴师动众,随便找个新人就行。”   “你没有告诉他我是谁吧?”   “没有,没有。”   “那就好。从今天开始,你要叫我‘荆玉’,而不是‘楚荆玉’,明白吗,”他怕傅风澜会猜出来他的身份,“还有,帮我找个演技课老师,尽快上课,越快越好。”   傅风澜定下的挑演员的日子在三天之后。   荆玉只来得及熟悉了一下配戏流程和基本的形体注意事项。   “没事,反正公司最近也没签几个演技好的,”邱明洋安慰他,“说不定您就是天赋型的呢,往台上一站,嘿,感觉就来了,这就是家族艺术熏陶。”   屁。   荆玉从来不看电视剧,更不用提自家公司拍的那些男女狗血撕逼剧,洗澡的时候随机播放到都嫌吵耳朵。   傅风澜出演的除外。   试镜当天,地点是在傅风澜家里。   荆玉到的时候,里面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四五个小男孩儿,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青春洋溢。   傅风澜给的酬劳不低,配戏配得好还有可能转正,真的入组拍戏,因此男孩儿们都跃跃欲试。   邱明洋站在一旁翻剧本。   傅风澜坐在沙发上,看到荆玉,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多说什么,对邱明洋点了下头:“开始吧。”   邱明洋转向众人,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家起大早来,都不容易,好好把握机会。”   “面试的题目是‘民国背景下,勾引留洋回国进步青年的男伶’。一号陈思宇,开始。”   一个足有一米八,穿运动服的黑皮男孩子站了出来,挠了挠头,走上前,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傅风澜大腿上去。   “停停停!”邱明洋看了眼荆玉的表情,紧急道,“你干嘛呢?”   “勾引啊,”黑皮义正辞严,“我还没脱衣服呢,要脱也行,得另外加钱。” 第4章 让人很有施虐欲   傅风澜极有风度地笑了:“我再给你一百,千万把衣服穿好了,这福利我怕是消受不起。”   有人小声地笑起来。   邱明洋扶额:“我重申一遍,初次面试是单人表演,傅老师是考官不是你的表演道具,可以有对话交流,但是表演过程中不要碰触到他,ok?”   他摇了摇头:“下一个,洛兰。”   叫洛兰的男孩子白白瘦瘦,有些女相。   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害羞,肢体拘束,不大放得开。   傅风澜低声和邱明洋商量了两句,道:“这样吧,面试地点改到书房,等会儿一个一个进去,由我单独面试,希望你们的表演能尽量松弛。”   傅风澜进了书房,洛兰跟着他进去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玉润珠圆的唱腔:“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念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彷徨……”   有懂行的大惊:“这小子会唱昆曲?”   “啥?”   “《玉簪记》的唱段,我大学辅修过,太难了就没学下来,”男孩子一脸佩服,“听这功力,起码得是七八岁时学起了,咱还面试个屁。”   男伶男伶,歌者为伶,有戏曲功底就等于已经赢了一大半。   众人顿时面色灰败。   荆玉脸色也不好看。   他瞪邱明洋。   意思是,你特意挑个实力这么强的来,玩儿我呢?   邱明洋有苦难言。   这姓洛的小子进公司还没一周,闷声不响的,他以为是哪个关系户塞进来的小白脸,就顺便叫上了,谁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邱明洋只好假装低头看剧本。   左翻翻右翻翻,忙死了。   洛兰在里面待了将近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脸色红扑扑的,一看就是面试得很顺利。   剩下的几个人心知败局已定,也没了精神,草草地进去草草地出来,平均面试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最后一个面试的是荆玉。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两侧是书柜,地面上铺着波西米亚风格的浅藕色长地毯,中间有一大块空地。   傅风澜坐在沙发上,身穿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西装,两鬓干净地梳理朝后,长腿优雅交叠,正面朝向空地。   他没有外国血统,却是混血浓颜,眉眼锐利。   因为工作,戴上了银丝边方框眼镜,M型薄唇习惯性微抿,五官立体如古希腊石刻,快三十岁了依旧眼睛明亮。   相当地禁欲,相当地……斯文败类。   荆玉看得有些呆。   以往都是看视频,看图片,偶尔有邱明洋发来的工作照。   前几天初见时兵荒马乱,也没来得及仔细端详。   今天傅风澜随随便便一捯饬,瞬间就从平凡社畜变成了星光四射的大帅哥。   原来真人这么好看。   腿这么长。   身段这么好。   气质这么……高岭之花。   荆玉总算能理解网上说的“五官杀人”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五官有杀伤力,他已经在傅风澜的屠刀下死了一万次了。   傅风澜见他迟迟不动,提醒道:“可以开始了。”   荆玉回过神来:“我先要……向你道歉。”   傅风澜挑了一下眉毛。   “前几天早上的事,是我弄错了。我是公司外包机构的艺校生,被骗着签约的,带我的人有时给我接讨厌的活儿,我以为这次也是,就想着这次一定要拒绝掉,所以才会那么崩溃,”荆玉信口瞎编,“我太冲动了,真的很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   荆玉的廉价POLO衫和水洗牛仔裤给这个故事增添了许多可信度。   “艺校生?还没成年?”   “成年了,是学艺术太贵了,凑不齐学费,所以才想先出来打几年工,凑足学费再考大学。”   “合同签了几年?”   “五年,毁约的话就要交违约金,”荆玉抓了抓衣服下摆,“我……交不起。”   说着还低下头,一副被社会毒打过后、坚强掩盖伤痛的模样。   傅风澜微微皱眉。   他听说过现在艺术培训机构乱收费坑学生的事,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现在入行的小孩年纪越来越小,十八岁已经算大的了。   何况还是五年,演员事业的黄金期才刚刚开始。   他不置可否,对荆玉道:“开始吧。”   荆玉见好就收,整理了一下思路,向四周看了看。   傅风澜身旁的茶几上有一盒万宝路和一只白孔雀形状的打火机。   荆玉模仿影视剧里伶人的身段,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到傅风澜唇边。   傅风澜倒也配合,张口接了。   荆玉微微欠身,凑上去,给他点着了烟尾。   “西洋带回来的雪茄,闻着味儿也不一样。”   傅风澜会意,手指夹开香烟,道:“这你也闻得出来?”   “我懂的可多呢,”荆玉道,“抗战前,我可是在沈府梨园里头,和少爷小姐们一块儿念书的。老太爷喜欢我,拿我当亲孙子,回回从西洋捎点东西回来,都特意给我带一份。”   “都带些什么?”   “西洋镜,小怀表,葡萄酒……”荆玉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零零碎碎的,也没什么好玩,瞧个新鲜罢了。”   寥寥几句话,就勾勒出一个心高气傲、好面子的伶人形象。   傅风澜有点来了兴趣,没想到这小孩还有两把刷子。   “你还懂些什么?”   荆玉微微紧张起来,他知道接下来就是表演课老师说的“戏眼”,决定一场戏能不能抓住人心的关键。   他伸出两指,夹住傅风澜手里的香烟。   傅风澜有些意外,但还是松了手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他还能弄出什么阵仗来。   荆玉夹着香烟,把傅风澜刚才咬过的那一端朝向自己,然后凑了上去。   微湿的,塌瘪的烟嘴。   还带着傅风澜口腔的薄荷牙膏气息。   荆玉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然后抿了上去。   猛吸了一大口。   他的设想,是像电影里的民国女郎一样,吸一大口,然后风情万种地喷到傅风澜脸上去的。   这算个小小的作弊。   邱明洋说不准肢体接触,但是没有碰触是很难撞出火花的。   喷香烟的话,就既有挑逗,又避免了肢体碰触了。   荆玉虽然没什么表演经验,胜在脑子转得快。   读书和考试的时候也是,靠着小聪明,每次都能想到作弊边缘游走的最佳捷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设想里应该相当色气的一幕,却遭遇了滑铁卢。   荆玉以前没吸过烟,因此不小心吸猛了,烟一下子全呛喉咙管里去了。   火辣辣的烟气瞬间充斥喉管,火烧一般,辛辣的窒息感。   荆玉懵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泪流不止,只能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东西。   脸偏到旁边一阵猛咳,泪水口水齐飞,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背部被轻柔地拍打,帮他舒气。   荆玉咳了得有三分多钟,才勉强缓过来。   然后突然发现。   自己。   好像。   坐在。   傅风澜的大腿上。   他的大腿好结实,柔韧,有爆发力。   腰好像。   也被傅风澜轻轻环住了。   荆玉尴尬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和口水,抬起头。   和傅风澜看了个眼对眼。   四目相对。   两人沉默。   荆玉脑子疯狂转动。   想的是,我艹。   怎么能让傅风澜失忆,让他忘掉他涕泗横流的蠢样!   傅风澜看见的,却是荆玉红着眼眶、眼泪汪汪的模样。   领口凌乱,难堪地趴在他身上,又不敢乱动。   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   可怜,可爱。   让人很有……施虐欲。   傅风澜保护小孩儿的自尊心,没有调侃他。   他弯了弯嘴角,抽了张纸巾,给荆玉擦脸。   才擦了个嘴角,门突然开了。   邱明洋冲进来:“我听见有人咳嗽,是出……”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对面坐在傅风澜大腿上的荆玉。   荆玉快窘死了,死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眼泪失禁的糗样,把脸往傅风澜肩上又藏了藏。   傅风澜会意,揽住他的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对邱明洋道:“没事,我临时出了个加试题。”   邱明洋:“……”   “你有意见?”   邱明洋:“……不敢。”   不是我有意见。   我是怕老总有意见啊!   邱明洋把话咽下,退了出去,把探头探脑的小孩儿都轰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门咔哒一声落锁。   傅风澜拍拍荆玉的肩膀:“人走了,没事了。”   荆玉直起身,喉咙还有点辣辣的。   他红着眼睛,胡乱把脸擦了,从傅风澜身上下来:“……谢谢。”   “没关系。”   傅风澜淡淡道。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西服上沾上了荆玉的泪水,和不知道是不是口水渍的暗色痕迹。   荆玉有点尴尬:“我帮你送去干洗店……”   “不碍事,”傅风澜利索地脱下外套,只留下里面的长袖白色衬衫,道,“一起出去吧,我可以宣布结果了。” 第5章 不可将就   荆玉从书房出来,邱明洋立刻凑了过来。   邱明洋想问不敢问:“刚才是……”   荆玉一句话堵了回去:“探讨演戏啊,怎么了?”   邱明洋心说探讨就探讨,怎么还坐大腿呢。   什么艺术非得大腿交缠着谈啊。   不过没敢说出口。   荆玉若无其事地绕过他,在沙发上坐下了。   艺术懂不懂。   艺术是没有条条框框的。   他才没有丢脸地又咳嗽又哭呢。   哼。   荆玉心里有些没底。   刚才前半部分的发挥还算勉强过得去,可后半部分直接演砸了,还是十分低级的错误。   他抬眼看洛兰。   洛兰忐忑地望着书房门的方向,在傅风澜出来的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不单单是等待面试成绩的那种“亮”。   而是灿若星辰的那种明亮,还有一丝不好明说的羞涩和期待。   荆玉默默看着洛兰的表情,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面试的时候,傅风澜抱了他。   他去咬他的烟嘴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而是顺其自然,平静地看着他发挥。   像一个容忍孩子玩闹的大人。   那洛兰面试的时候,会不会也是一样?   他会不会也抱了他。   和他肌肤相触。   在他面前流泪。   甚至……   荆玉有些焦躁起来。   傅风澜在和邱明洋低声商量着什么,眼睛不时看向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荆玉总觉得傅风澜的目光落在洛兰身上,还是相当柔和赞许的那种。   片刻后,傅风澜做了个手势,其他闲聊的男生都安静下来。   “我按照艺考的规则,从声乐、台词、形体、表演四个方面给你们打了分,满分各10分,综合成绩最高的就是这次面试的第一名。”   傅风澜朗声道:“陈思宇自愿放弃面试,零分。”   陈思宇是刚才黑皮的那个男孩子,知道自己入选无望,早早地找借口走了。   傅风澜的神色有些严厉。   通常情况下他是随和好说话的,但涉及到专业上的事情就会非常认真,对态度敷衍的学员也毫不留情面:   “演员就是看时机的行业,不管外形适不适合,每一次的试镜都必须认真对待,才不会错失人生的任何一次机会。   如果认为机会会从天上掉下来,那只能说明你对这个行业的认识连小学生都不如。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劝你赶紧改行了,别把大好的时光用在浪费生命上。”   学员们没想到刚才还和和气气的前辈突然冷下脸,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   “洛兰,声乐8分、台词8分、形体9分、表演7分。综合成绩32分。”   傅风澜对洛兰点了下头,淡淡道:“做得很好。”   洛兰受了夸奖,害羞激动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接下来又报了几个成绩,都是平平无奇的分数,连洛兰总分的一半都不到。   最后一个。   傅风澜看着纸上的名字,眉毛抽动了一下,面无表情:“荆玉。”   荆玉条件反射举手:“Here!”   其他人都转过头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糟糕。   把读书时被鬼佬点名的口癖带过来了。   荆玉强装镇定:“我是说,黑,黑啊。刚才飞过去一个虫子,特黑,跟刷了墨汁似的。”   傅风澜无声地看着他。   他依然带着那副银丝边眼镜,雕塑般的一张脸,白色长袖衬衫,十分清冷禁欲。   目光经过镜片的聚焦,愈发锐利,透过镜片直射过来,如同明察秋毫的X强光探照灯。   荆玉突然有点心虚。   傅风澜缓慢开口道:   “荆玉——声乐5分、台词6分、形体7分、表演9分。综合成绩27分。”   荆玉听到“表演9分”的时候,先是一阵狂喜,不敢置信。   然后听到了综合成绩。   27分。   比洛兰少了整整5分。   其实这成绩对于一个才学了三天的门外汉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荆玉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他输了。   输给了洛兰。   想到洛兰以后会每天和傅风澜配戏,含情脉脉对视互撩,说不定还会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就有种无法容忍的难受。   胃都好像有点抽搐了。   “但是,”   傅风澜打了个转弯,道,   “我和邱老师商量过后,一致觉得洛同学的戏曲功底非常出色,已经可以胜任一些专业性的角色。比如公司最近新开的民国戏《幽魂路》,正好缺一个伶人的演员,洛同学下周就可以去剧组报到了。”   荆玉的胃突然不疼了。   “所以,排名下延,配戏的工作由荆玉同学担任,”傅风澜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说的,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多多努力,不要再错失良机了。”   面试结束,其他人和两位前辈打过招呼,一个接一个离开了。   洛兰留得久了点,是特意向傅风澜表示感谢的。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傅风澜平淡道,“我只是履行工作。”   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用指关节敲了敲大腿外侧。   似乎是站立时间久了,腿有些疼。   几分钟后,洛兰也走了。   荆玉磨磨蹭蹭的,留到了最后。   傅风澜收拾东西:“还不走?打算在我家吃饭啊。”   邱明洋极有眼色地出去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傅风澜皱眉:“一早上了没听你说有事,怎么这会儿突然火烧屁股一样。”   他瞥了一眼荆玉,发现他默不作声,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傅风澜终于可以在沙发上坐下来,舒展了一下腿,感觉好受了点。   他抬头看着荆玉,看他一脸凝重的,有点搞不懂现在的小孩了:“怎么,得到工作了还不高兴啊?”   明明刚才得知成绩不是第一的时候如丧考妣。   荆玉慢慢开口:“……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剧组的角色,得到这个工作的是不是就是洛兰了。”   傅风澜微微一怔。   “所以,我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你真正满意的是洛兰,而不是我。”   荆玉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得到这个角色,在邱明洋面前吹牛的。   他又不是专业演员,跟人家比演戏干什么。   真是吃饱了撑的。   可是……   他就是不愿意傅风澜眼里看到其他人。   也许是因为长久的暗中关注,他对傅风澜的独占欲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由于年少出国读书,他没有太亲密的朋友,只养过一只大型古牧犬,叫卷卷。   卷卷聪明活泼,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过自来熟,对初次到家的陌生人也能热情地上前舔舐和分享玩具。   看到卷卷亲近陌生人的时候,他就会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和独占欲。   觉得自己并不是第一无二的,对卷卷而言也不是特别的。   荆玉拿卷卷来类比,觉得也差不多。   傅风澜就是他的人形“卷卷”。   他操心他的事业,操心他的生活,让邱明洋给他最好的资源,生怕娱乐圈的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把他带坏。   他居然还把他排第二!   勉为其难才选择了他!   把他当成洛兰的替代品!   真是岂有此理!   傅风澜听着,却觉得莫名其妙。   这话说得……   好像他们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男男关系似的。   他略一思索,心想荆玉大概是自尊心太强,争第一争惯了,突然遭受打击,才会这么古古怪怪的。   小孩儿年轻气盛,没受过社会的毒打,这样倒也正常。   傅风澜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人生并不总是完美无缺的,考试并不是只有第一名才有意义。就像一个剧组,每个人都是螺丝钉,并非只有主演才有价值。”   “你说的,每一次机会都要努力抓住。”   “是啊,可总有抓不住的时候,”傅风澜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走神,“抓不住的……就只能说服自己放下了。谁能强迫一阵风留下呢。”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何况,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想这么多就是徒增烦恼。   明天上午八点来上班,不准迟到。”   荆玉还是有点纠结:“你的意思是,有的时候也可以将就?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好将就的吧。”   “当然有。”   “?”   傅风澜弯下腰来,凑近了他的脸:“比如……情人。”   “……”   荆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一个年轻漂亮、身体柔软、哭起来很好看的情人,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他勾唇一笑,“你觉得呢?” 第6章 “十二姨太”   因为那句“情人”,荆玉失眠到半夜。   脑海里都是傅风澜靠近他时五官优越的面庞,和似笑非笑的模样。   在网上看图片,和现实中看真人,果然还是很不一样。   能看到风吹起时头发丝细微的颤动,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木香,指腹触及的温度,每一个眼神落下来时引起的不易察觉的悸动。   傅风澜一直跟着他到了睡梦里。   梦里荆玉真的变成了那个勾引傅风澜的伶人。   烛影摇曳,红鸾帐动,咿咿呀呀,春风痴缠。   第二天一早醒来,一摸床单,绯红从脸染到了锁骨。   起床的时候才六点多,而傅风澜和他约的是八点。   酒店有自助早餐供应,从中餐到西餐一应俱全,但荆玉有些玻璃胃,向来不太吃得了外头的东西。   忽然想到上次傅风澜的话,鬼使神差地舀了点木瓜川贝炖雪耳喝了。   加了冰糖,清清甜甜的。   仔仔细细地把木瓜挑出来吃了,然后就再也吃不动,把碗放下了。   傅风澜家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里,周围邻居都是工薪阶层。   即便是十八线的小明星一般也都会买在朝阳区,有的小区甚至就是为了明星量身打造,隐私性和服务性都比一般小区好很多。   荆玉质问过邱明洋为什么不给他分配一个高档小区的住宅,哪怕更靠市中心一点呢——邱明洋苦着脸告诉他,他给过了,以公司福利的名义,是傅风澜不肯要。   他现在的房子,是十多年来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工资买的。   随和好说话,原则性问题上却倔得很,也不肯无端收人好处。   傅风澜就是这样的人。   荆玉到傅风澜家门口的时候才七点半,他怕打扰傅风澜睡觉,打算在门口转一会儿再敲门的。   谁知傅风澜突然就开了门。   他穿着浅灰色长袖衬衫和棉麻长裤,双腿修长,看起来休闲放松。   荆玉一见他,立刻想起昨晚梦里的狎昵胡闹,顿时有些尴尬。   傅风澜有些意外:“这么早?”   荆玉:“第一天上班,就想早点来熟悉剧本。”   傅风澜不置可否,侧身让了让:“进来坐吧,我下楼去买点早饭。”   傅风澜的早饭是蒸饺、芝麻包子和豆浆。   也给荆玉带了一份。   荆玉明明很饱,但是鬼使神差的,在傅风澜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一点”的时候,立刻就在餐桌旁坐下了。   对傅风澜说的是:“谢谢前辈,我正好没吃早饭。”   对胃警告的是:“饱什么饱,闭嘴,我说你饱你才饱。”   心里想的是:“怎么有种被卷卷投食的感觉,呜呜呜,好幸福。”   养宠物的人,最有成就感的时刻莫过于被宠物亲近和投食了。   荆玉心满意足地咬起了包子,满脸荡漾着幸福。   傅风澜看着他一脸傻乐的样子,一头雾水。   不就吃个芝麻包子么……有这么开心?   联想到荆玉说自己家境贫寒、被培训机构骗的事。   不至于吧……   连芝麻包子都没吃过?   傅风澜试探地问他:“你平时早饭吃什么?”   荆玉歪着脑袋想了想:“不怎么吃……偶尔喝白粥吧。”   因为胃不好,又挑食,早上胃容易受凉,通常就不怎么进食。   傅风澜听在耳朵里,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青春期的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竟然只喝白粥……   这得是多懂事、多坚强的一个孩子啊!   傅风澜心里微微叹气。   不自觉柔和了声音,对荆玉道:“多吃点,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荆玉多聪明啊,前后一联系,立刻就明白傅风澜误解了。   不过他也没解释。   傅风澜这么温柔绵软的语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好想多听几次。   他乖乖地一点头,就又专心啃包子了。   真真是一副第一次吃芝麻包子的,穷苦失学儿童的模样。   吃完早饭,荆玉积极地问傅风澜:“要开始演戏了吗?先读剧本?”   傅风澜:“谁跟你说有剧本的。”   荆玉:“?”   傅风澜:“也许别的演员配戏会有具体剧本,但我是这样的,主要是找感觉,根据双方角色的身份地位、情感纠葛互相给反应,没有具体剧本,全靠临场反应。”   荆玉大脑麻了。   他一个昨天第一次演戏的半吊子,要一边想剧情一边演??!   傅风澜看着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荆玉一咬牙:“我会尽力的。”   傅风澜微微一笑:“那就拭目以待了。”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背脊佝偻,行动迟缓。神情委顿,目光浑浊。   虽然容貌未改,却是全然一副垂垂朽已的老态。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荆玉的脸颊:“多大了?”   竟然连声音也变成了老人特有的迟缓沙哑。   荆玉立刻反映过来,他在扮演一个老人。   那么,就是一个包养年轻男孩的老人了。   荆玉被他抚摩着脸,尽管知道是演戏,还是克制不住地脸颊滚烫:“十、十八了。”   “唔,”傅风澜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甘棠嫁进来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大。”   “甘棠是谁。”   “四太太,她父亲抽大烟被卖到我这儿来的,你以后要叫她姐姐。”   乖乖,荆玉心想,这还是个民国老色胚剧本。   “那,您有几房姨太太?”   “连上你,得有十二房了,”傅风澜贴上来,在他耳朵上喷气,“你放心,你这一嫁进来呀,我独宠你一个人。”   他动手动脚地摸他的腰,作势吻他。   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白皙年轻的皮肤,热气喷了满耳。   说话口齿不清,偶尔还有口水喷溅,活生生一副猥琐老头的模样。   嘴唇在荆玉耳边擦过,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手也是虚拢着的,只碰到他的衣服。   荆玉却战栗起来,身体烫热,好像真的刚刚被猥亵过。   “你……你离我远点。”   他有些僵硬地说着台词。   傅风澜一顿,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意思,嫌弃我?”   “……你都能当我爷爷了。”   傅风澜兀地伸出右手,形如鹰爪,是枯瘦老人特有的那种嶙峋和狠厉。   他一把掐住荆玉的脖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几块银元!你爹跑商行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我,你们全家早被卖到八大胡同去了!你爹当龟公,你娘当老鸨,你当卖屁股的小娼,哈!哈!哈!”   傅风澜为了展现老人特征,特意把牙齿和眼睛前凸。   状若疯狂,声嘶力竭,完全是被激怒了的疯癫模样。   荆玉呆住了。   傅风澜的手按在他脖子上,并没有用力,连一点印子都没有。   但他已经完全被代入了那个情境。   好像傅风澜真的是一个色欲熏心的老头子,而他是那个身世悲惨的“十二姨太”,只能出卖身体来保全家周全。   傅风澜还“掐”着他,在等他回答。   他们要继续走戏,让剧情继续下去。   荆玉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哽咽道:“我错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没有演戏,因为没有这样自然的演技。   是真的被吓哭的。   在傅风澜的引导之下,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完完全全感觉到了这个角色的屈辱和恐惧。   傅风澜似乎并不意外。   他收起凶厉的表情,恢复了温和的模样,笑了笑:“……吓到了?”   荆玉:“……”   这样盛怒之后突然微笑,更吓人了好吗!   他没有说话。   身体微微颤抖,因为还沉浸在恐惧和战栗的余韵中。   “抱歉……”傅风澜坐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是第一次,我应该温柔一点的。”   荆玉:“……”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傅风澜:“演戏就是这样,非常消耗体能和情绪,它是非常损耗羞耻心的一种工作。你的恐惧,你的软肋,你的脆弱的一面,都会在戏中暴露无遗。拉回现实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割裂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荆玉小声道:“可是你就能收放自如。”   “我都演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他给他倒了杯牛奶,示意他喝下去,“你还小,慢慢来,今天这样已经不错了,起码入戏很快。”   荆玉喝了半杯,感觉力气好像回来了点。   他是好强的,立刻道:“我可以了,我们继续吧。”   傅风澜却道:“换个场景吧,刚才的情节可以算是戏剧小高潮了,这回换个轻松点的。”   他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道:“俊生怎么老往你房里跑?”   声音又变成了老人的沙哑嗓音。   荆玉不知道这是什么角色,便道:“你问我,不如问他。”   傅风澜冷笑道:   “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我偏不问他,就问你。   你自己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第7章 吻   傅风澜阴鹜地盯着他,身形伛偻,右手微微颤抖,扣在桌面上,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妒意和怒火。   那目光是灼热的,贪婪的。   急切地想把年轻的情人据为己有,吞吃入腹。   即便是儿子也不行。   谁也不能抢走他。   荆玉被他这样盯着,脸庞莫名热起来。   他避开傅风澜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您想多了,没有的事。”   “你真把我当成头昏眼花的老头子了,嗯?”   傅风澜突兀地一拽他的手腕。   荆玉一头撞进他怀里,被顺势揽入怀中。   怀抱宽大。   厚实,温热。   双臂被紧紧抓住了。   仿佛一只被秃鹫叼住后颈的小雏鸡,动弹不得。   被迫抬起下巴。   看着那神情阴沉的“老人”。   傅风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说实话,我就亲自去问俊生。敢动我房里的人,是觉得我会念及父子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荆玉脸色微微僵住。   “我有五个儿子,他是庶出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出身也低贱,母亲原先不过是浣衣房的小丫头,”傅风澜讥笑道,“只要我高兴,可以随时把他打回仆籍,继续当奴才。”   “不要!”   荆玉惶急地恳求他。   傅风澜漠然道:“你拿什么求我?”   荆玉迟疑了一下。   忍着羞耻,微微颤抖地抬起手,去解他的衣扣。   傅风澜捉住他的手:“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私通了?”   荆玉哑声道:“……是我低贱,引诱了少爷。”   “你怎么引诱的?”   “我……我趁少爷酒醉……”   “你们上床了?”   “……”   “他在我面前一向装得勤奋刻苦,不谙世事,怎么,难道床上工夫其实很好?”   “……”   “比我还好?”   “老人”的理智被嫉妒灼烧殆尽,又碍于面子,不肯在小情人面前表现出孱弱的一面。   于是故意撑大声势,装得云淡风轻,冷嘲热讽。   其实完全是一派羊质虎皮的虚弱样子。   荆玉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被代入了情境中。   傅风澜把那善妒又自卑的老人演得活灵活现。   他下巴微微颤抖,别过脸,不肯让小情人看见他微红的眼眶。   双手却仍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生怕稍一松手,小情人就会跟着年轻气壮的儿子远走高飞。   荆玉愣怔,有一种分不清现实和演戏的感觉。   他从未见过傅风澜这么脆弱自卑的模样。   他强大,霸道。   同时又虚弱,自卑,渴求爱意。   如此面对面,距离寥寥咫尺。   刀割般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心脏。   疼得他几乎呼吸停滞。   荆玉下意识急切道:“不是的,我没有喜欢他!”   傅风澜赌气道:“你又骗我。”   “我没有,”荆玉惶急道,“我也从来没有打算离开你。”   傅风澜一愣,显然没想到故事走向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他很快重新进入情境中,道:“你不恨我?”   荆玉愣愣的:“我,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喜欢我什么?”   “……对人很温柔,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荆玉傻傻道,“会鼓励我,给我擦眼泪,还给我喝牛奶……”   得。   傅风澜哭笑不得。   小孩儿这是入戏入得现实戏剧都分不清了?   他忍着笑。   忽然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挠了挠小孩儿的下巴,道:“还有呢?”   荆玉迷迷瞪瞪地望着他。   傅风澜故作严肃:“我有十二房妻妾,十几个子女,我对他们也都很温柔,这并不算什么优点。”   “……”   “等过几年,我可能又要娶新的姨太太了,比你更年轻,更漂亮,”他恶劣地说,“到时候,我也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不准!”   荆玉带着哭腔道。   他蓦地抓住他的衣领,扑了上来。   湿润的吻落在傅风澜唇上。   稚嫩的,柔软的唇瓣。   微咸。   还残留着淡淡的木瓜甜香。 第8章 沉浸式体验   嘴唇相贴。   触感冰凉而真实。   荆玉突然被拉回了现实。   抬起眼睛。   和傅风澜四目相对。   ……   因为身高差,傅风澜的眼睛微微下垂,瞳仁漆黑。   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   荆玉五雷轰顶。   他是谁。   他在哪里。   这是在干什么。   ……   尽管恨不得当场昏迷。   荆玉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   他。   刚刚。   强吻了。   傅风澜。   沉默持续了大约五秒钟。   荆玉手忙脚乱从他怀里爬出来:“抱、抱歉!”   傅风澜摸了一下嘴唇。   湿的。   像被小奶猫舔过。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荆玉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对不起,我会弥补的……”   “怎么弥补。”   荆玉结结巴巴道:“你,你说,我尽量办到……”   傅风澜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不说,你自己想。”   荆玉:“我可以退一部分钱……”   傅风澜额头上的青筋又蹦了一下:“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荆玉认真思考了一下。   这时候谈钱好像是太市侩了。   难道付钱就可以随便强吻了吗!   又不是在牛郎店!   荆玉:“那……我可以多付出一些劳动。”   傅风澜:“比如?”   荆玉:“我可以额外免费给你当助理……时长你定。”   傅风澜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哦?那你倒说说,你会什么?”   荆玉:“打扫卫生,端茶倒水,买早饭,跑腿,整理床铺……”   傅风澜:“这些我自己都可以办到。”   荆玉绞尽脑汁:“可是你想呀,我现在和你配戏,每次中途有杂事,就要停下来,特别影响入戏对不对。但是我要是把这些杂事一并包揽了呢,就能一边做事一边继续和你配戏,二十四小时竭诚为您服务——有没有一种沉浸式体验的感觉?”   傅风澜挑了下眉毛:“角色扮演?”   玩儿得挺野啊。   荆玉一脸严肃:“这对您的工作可能会很有帮助的。”   傅风澜忍笑。   面上波澜不惊:“行啊,那试试吧。”   “接着刚才的情节?”   “随便,都可以,”傅风澜摆出放松的姿态,“我有点累了,下一场你来主导吧。”   荆玉思索片刻。   试探着抓住他的手:“……哥哥。”   哟。   兄弟乱/伦?   傅风澜一秒入戏,回望过去:“怎么了?”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荆玉用撒娇的语气道,“自从你交了女朋友,就不理我了。”   “超市有什么好逛的,人又多又吵。”   “你前几天还陪你女朋友逛街买衣服了,难道逛街就不吵么,”荆玉委屈道,“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每次我不开心,你都会带我去超市买果冻的。”   傅风澜无奈道:“行行行,我陪你去。”   他站起身来。   荆玉以为就是随便走两圈,模拟在超市的情景就行了。   谁知傅风澜抓起钥匙,打开了大门。   荆玉傻眼了:“真去超市啊?”   傅风澜勾唇一笑:“你说的——二十四小时,沉浸式体验。” 第9章 我想这么误会   附近的超市离家里只有两百米左右,因为是工作日的上午的缘故,超市里人不多,最多的是趁早起抢新鲜蔬菜的大爷大妈。   这多少让荆玉松了口气。   周围的人少一点……不至于那么羞耻。   傅风澜一点都不在意周围有没有人。   他懒洋洋道:“不是想吃果冻么,哥哥给你买啊。”   旁边有阿姨经过,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一方面是因为傅风澜宽肩长腿,身穿竖条纹长袖衬衫和西裤,声音低沉磁性,言笑风流,实在引人注目。   另一方面……   荆玉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痴迷果冻的年纪。   荆玉微微红了脸:“不要说那么大声……”   他把傅风澜拽到散装零食区。   超市里虽然人不多,但售货员走来走去,广播里还不时传来轻声播放的流行歌曲,实在有些难以入戏。   傅风澜俯身。   作势挑选果冻,等着他开口。   荆玉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摆脱在人群中入戏的羞耻感。   好怪异……   就好像落入深海,四周的鱼群游动自如。   唯独他,没有鱼鳍也没有鱼鳃,只能笨拙难堪地胡乱扑腾。   那种意外掉进异世界的格格不入感。   难以让自己归位的焦躁。   傅风澜微微侧过目光,注视着他。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别扭。   “怎么了,”他拿起一个葡萄果冻,若有似无道,“这么久没有和哥哥一起逛超市,不习惯了?”   荆玉微怔。   意识到傅风澜是在带他入戏,便努力让自己克服不适感,接道:“……还不是你好久没回家了。”   “哥哥有女朋友要陪嘛,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长大了也会交漂亮的女朋友,每天像小狗一样围着她转的。”   “那是你,我才不会。”   开口之后,羞耻感似乎就减轻了许多。   傅风澜轻笑一声:“为什么这么说?这并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   “……”   “像小狗一样围着喜欢的人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哦。”   荆玉努力把自己代入角色。   他想,如果他真的是那个男孩,此刻,他会在想什么?   他们之间,可能发生过哪些事?   ……   ……好喜欢哥哥。   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很喜欢很喜欢。   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哥哥后面,在他打篮球的时候帮他抱衣服,给他开矿泉水瓶盖,注视他潮湿额发下发光的汗珠。   即便作业很简单,也会故意装作不会,缠着他问很久。   梦遗的第一个对象是哥哥,醒来的时候羞耻又兴奋,在矛盾的心情中继续痛苦无望的暗恋。   面无表情地扔掉女生拜托自己转交给哥哥的情书。   婉拒掉同学的邀约,急匆匆地赶回家来,仅仅因为哥哥可能会回家吃饭。   可是哥哥喜欢的只有香香软软的女孩子。   就算喜欢男孩子。   也不可能是他。   ……   荆玉想到这里,忽然心底涌起一阵酸涩。   他挑起这个故事是一时兴起,因为几个月前看过一部西班牙的同性文艺片,主角就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   傅风澜要他主导故事情节,情急之下,他就把故事套过来了。   可是看和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主人公的心理活动。   他知道主人公痛苦,却不知他为何痛苦;   知道这感情是无结果的,却不知“无结果”之前,主人公一定做过许多“有结果”的假设和幻想。   肥皂泡里的希望,最绚烂也最脆弱。   不用戳,轻轻一吹,就破灭了。   可吹的人并没有过错。   肥皂泡也没有错。   这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   傅风澜见他呆呆的不说话,轻声道:“还是没办法入戏吗?”   荆玉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他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以为傅风澜会生气,因为他失职了,并没有很好地履行自己的配戏职责。   谁知傅风澜听完,点头道:“人物分析做得很好,比上次更加进步了。”   又说:“那部电影,是《桑提亚哥的蓝色桔梗》?”   荆玉惊喜道:“你也看过?”   傅风澜:“国内的译制就是我联系引进的。”   荆玉着实吃了一惊。   这种小众文艺片尽管奖项亮眼,但是没什么票房价值,更不可能上大众院线,国内知道的人都很少,一般没什么希望引进。   即便着意引进,也要接受层层审查,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要想推进,就要有一定电影圈的人脉。   楚氏集团财大气粗,在电视剧领域风生水起。但毕竟成立时间短,根基不稳,缺的恰恰就是电影圈的人脉。   说白了,他们公司根本就没几个混电影圈的。   傅风澜是怎么认识电影圈的人的?   为什么邱明洋从来没提过??   娱乐圈鱼龙混杂,他认识那些人的时候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被占便宜???   荆玉心情复杂。   一方面是惊喜,他和傅风澜居然不约而同喜欢上了同一部电影。   另一方面,傅风澜的生活圈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单纯,朝九晚五,打卡下班。   他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也有很多私事是他不了解的。   仿佛突然发现卷卷夜不归宿是因为在外面和别的妖艳贱狗玩。   他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心慌。   傅风澜道:“我家里正好有碟子,等会儿回去可以一起看。”   荆玉有点沮丧有点开心:“嗯。”   “那可以继续了吗。”   荆玉:“嗯……嗯?”   “不会想趁机赖掉吧,”傅风澜勾了勾嘴角,“你不是想吃果冻吗……弟弟。”   荆玉脸色一红。   知道傅风澜是故意惹他羞恼,但也无可逃避,毕竟是他主动提出这个故事人设的,他还要履行配戏的工作职责。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那我就要这个白桃的果冻。”   “其他呢。”   “不要了。”   “不是吧,特意跑出来一趟就为了买个果冻?”傅风澜手指在他耳边轻抚了一下,一副慈爱兄长的模样,似乎是替他掸掉了一缕灰尘,“听你出门前说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吃……什么醋。”   傅风澜一弯嘴角:“吃我女朋友的醋啊。”   他们边说着,拎着散装果冻,转过身就是一个拐角。   结果刚出拐角,就看到两个女孩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荆玉意识到她们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色迅速飞红:   “哪有的事!”   傅风澜一挑眉,忽然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笑容有点坏。   有点……高中男生恶作剧的邪气。   他微微侧脸,对荆玉道:“啊,那就是我误会了?”   荆玉:“……”   “可是,我想这么误会……怎么办呢?” 第10章 再来一瓶   傅风澜专注盯着人,声音低沉的时候,很苏,让人有腿软的冲动。   何况还是在“兄弟禁忌恋爱”的情境里。   回家的一路上,荆玉都晕晕乎乎的,像只迷路的小狗,巴巴地紧跟在傅风澜身后,生怕走丢了。   傅风澜看得好笑,觉得荆玉的心性看起来不像是十八岁,倒像是三四岁。   迷迷糊糊。   又软又甜。   声音稍微大点都怕把他吓哭了。   荆玉也确实是老实孩子,谨记“二十四小时沉浸式体验”的工作职责,回了家也还是兢兢业业,认真扮演小弟弟的角色。   傅风澜在厨房里做午饭,他就乖乖在旁边洗筷子递碗,把做好的玉米甜奶羹、柠檬鸡小心翼翼端上桌。   “有忌口的吗?”   “没有,”他乖巧道,“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饶是知道是演戏,听到那句软绵绵的“哥哥”,傅风澜也没忍住心思一动。   心口有些酸软。   绵绵密密。   像被蜂蜜柚子茶泡过。   嗯……   这状态好像有点危险。   再看向荆玉的眼神就有些暗,有些沉。   带点探究和入侵的意味。   荆玉浑然不觉,还在绞尽脑汁想剧情:“那,等下吃完午饭可以一起晒太阳吗?我好久没和哥哥一起躺在竹椅上睡午觉了。”   “下午我要去公司一趟,影视部有个会议要开。”   荆玉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那哥哥要早点回来,我会在家等着哥哥一起吃晚饭的。”   眼睛亮亮的,像只乖乖守着家的小猫咪。   傅风澜:“嗯,你乖。”   他真的有种把荆玉变成猫咪的冲动了。   那种巴掌大的小奶猫,揣在兜里,可以随身带着,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时候摸。   猫咪被摸舒服了就高兴地翘起尾巴,软绵绵地哼,生气也像撒娇。   实在是。   可爱极了。   晚上直到七点多,傅风澜才回家。   影视部是真的有会议,他没什么实权,但是作为公司老人,每次都会被邀请前去,给一些选本建议。   他说的话也未必有分量,但既然给了这个任务给他,他每次也就认认真真准备资料,给出自己的看法。   至于领导层采不采纳,就不关他的事了。   到家的时候,家里黑黢黢的,没有亮灯。   他一开门,荆玉就醒了。   “哥哥?”   他摸着墙壁和鞋架走过来,声音很轻。   因为看不清,害怕撞到东西,有些笨手笨脚。   于是伸长了手臂,小金丝猴向妈妈讨要拥抱的姿势。   碰触到傅风澜的一瞬间,高兴起来,伸手一抓。   ……   傅风澜沉默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左胸。   “好摸吗?”   荆玉傻笑:“挺,挺好的。”   手感很结实。   那种属于成熟男人的健壮。   很给人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荆玉胆子有点肥了。   他佯装懵懂,顺着胸口往下摸:“哥哥平时也有在健身吗?”   腹肌也很结实。   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温温热热。   呜。   傅风澜:“嗯。”   荆玉:“跑步?拉力器?”   傅风澜:“不是,我腿不太好,没办法跑步。一般就是去健身房。”   荆玉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傅风澜的腿。   他一直以为他恢复得很好,并且让邱明洋用尽人脉关系为他找技术高超的医生。   这些日子以来,傅风澜看起来和健康的人没什么两样。   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恢复吗。   “是……受过伤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他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傅风澜的想法。   有没有后悔。   有没有在事后很恨他。   如果不是他那天在脚手架下贪玩,傅风澜就不会落下残疾。   凭他的容貌和演技,他可以去试镜很多戏份吃重的角色。   荆玉心中愧疚,又隐隐觉得自己很卑鄙。   他没有勇气坦白自己的身份。   只能借用这种第三人的身份,来打探傅风澜的真实想法。   傅风澜:“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还会痛吗。”   “还好,平时没什么感觉,只是不能跑跳,”傅风澜低头看了看,“所以,你是想确定我跑不掉,然后占我便宜?”   荆玉这才发现自己快摸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了。   脸色飞红,立刻把手收回来了。   结结巴巴:“哥,哥哥……”   傅风澜没什么表情:“你嘴上叫着哥哥,干的可都是欺兄灭祖的事。”   他向前一步,用身体把荆玉抵在门板上。   “哥哥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什么补偿。”   傅风澜还是那副风雨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不说,你自己想。”   又要自己想……   荆玉沉默片刻。   抬头。   踮脚。   扒住傅风澜肩膀。   嘴唇快速地在他下巴上印了一下。   “这个,够吗,”他小声道,“不够的话,还,还可以再来一瓶的。” 第11章 很解风情   荆玉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差点就要在脑门上贴上“新鲜可口 欢迎食用”八个大字了。   傅风澜垂着眼睛,重复道:“……再来一瓶?”   荆玉高高兴兴地踮起脚,正准备再亲一下,猝不及防被傅风澜捂住了嘴。   荆玉:“唔唔唔?”   傅风澜的大手把他整个下巴都遮住了:“领取奖品前,我要确定一件事。”   荆玉:“唔唔唔。”   傅风澜:“现在是七点多,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   荆玉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神迷离,困惑地看着他。   傅风澜叹了口气:“所以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以弟弟的身份,还是荆玉的身份?”   实在不是他龟毛。   也不是性冷淡。   事实上,在荆玉这么作死撩了他一天之后,他已经有点忍到极致的无可奈何了。   但是他看得出来,荆玉的恋爱经验少得可怜,甚至很有可能没有恋爱过。   两人年龄差距这么大,荆玉又是刚成年。   这种情况下,作为年长的一方,他必须弄清楚对方的心意,才能放心地进行下一步。   以免稀里糊涂的,欺负了对方。   荆玉把他的手拿下来:“有什么区别吗?”   傅风澜:“区别就是,如果你刚才是在扮演弟弟,那么现在就可以下班回家了。明天照例准点来,不要迟到。”   荆玉不想走。   傅风澜身上很好闻,清爽干净的橡木苔的味道。   他还没闻够。   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没有胡茬,吻上去冰冰凉凉的。   熨帖平整的淡蓝色条纹衬衣。   全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   有一定的进攻性,野兽看猎物的眼神,但是不让人讨厌。   反而让人脸热起来,缩起手脚,忍不住胡思乱想。   于是荆玉小声道:“如果不是弟弟呢……就可以留下来了吗。”   傅风澜:“嗯。”   荆玉:“留下来……做什么。”   傅风澜勾了勾嘴角,若有所思:“……继续加班,贯彻996?”   荆玉气得咬了他肩膀一口。   傅风澜八风不动。   趁他踮起脚,冷不丁伸出手。   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荆玉身体僵了一下,吓得不敢乱动。   傅风澜好笑地看着他:“这就吓住了?和我在一起的话,要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哦。”   他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是单身了这么多年,小孩又这么好骗。   他不敢保证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恶劣到把他欺负得哭出来。   荆玉不爽被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鼓起嘴巴,回击道:“少吓唬人了,谁还没看过几部带颜色的片子了。”   为了给自己打气,还虚张声势道:“不瞒你说,我从小可是看黄片长大的!”   傅风澜忍住笑:“哦?都看哪国的?”   荆玉开始数着指头胡说八道:“日本的,剧情老套,总是有身材管理很差的老头子,没意思;韩国的,剧情又太多,本末倒置;欧美太粗俗,还有口音,我不喜欢……”   傅风澜:“嗯嗯,有研究,厉害厉害。”   他打开了客厅的DVD,从抽屉里挑了一张碟片,放进影碟机。   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呼荆玉来坐。   荆玉紧张起来:“要这会儿一起看……?”   会不会,进展太快了点。   呜。   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天灵灵地灵灵,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挣扎片刻。   荆玉一小步一小步地蹭过去了。   真的是蹭过去的。   地板上甚至留下了拖鞋磨蹭的痕迹。   刚挨到沙发的边,就被傅风澜抓住了手。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你很紧张?”   荆玉尽量镇定地在沙发上坐下了,若无其事道:“没有啊,是有点冷吧。”   “冷?”   傅风澜重复了一遍,微皱眉头,把沙发另一头的灰绒小毛毯给他披上了。   影碟机开始运转。   一段隐隐熟悉的背景音后,电视上出现了一排西语字母。   荆玉还在愣神呢,心想这什么黄片啊,怎么这么熟悉,难道他看过?   这不科学。   黄片这种东西不都是穿上裤子就记不得了吗。   然后就看见了眼熟的场景切入镜头和导演名字。   啊。   是《桑提亚哥的蓝色桔梗》。   荆玉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傅风澜:“不是要一起看……”   傅风澜反问他:“看什么?”   荆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顿时脸臊得通红:“没什么!”   狠搓了几下脸,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白天说好要一起看的,我差点忘了哈哈哈。”   傅风澜没有笑。   他盯着他看了片刻。   几秒种后,慢悠悠开口道:“抱歉,好像是我太不解风情了。”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身体侧向荆玉,温柔地伸出手。   隔着灰绒小毛毯,从腹部抚摸下去,然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是这里吗。”   荆玉傻傻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一秒,傅风澜掀开毛毯,钻了进去。   “不要怕。”他的声音闷在毛毯里,沉沉的,像两块厚重的玉石在锦缎里碰撞。   “反正你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 第12章 露出马脚   傅风澜覆上去,感觉到荆玉几乎是一瞬间僵直了身体。   因为手足无措,还弓起了腰背。   像一只炸毛的猫。   看来,的确是没什么经验了。   傅风澜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腹。   毛毯缝隙漏进来的光正好照亮了荆玉牛仔裤上的logo。   Logo是手工刺绣的,很小,嵌在裤腰的细微处,平时的社交距离看不出来。   此刻傅风澜正好撑着身体,脸对着他的腰腹,所以清晰地看见了那小小的商标。   feuille d'olive。   一个法国的奢侈品牌子。   工艺用的是luneville钩针缝制,刺绣精美,绣线细致,贝母珠片波光粼粼。   这个牌子的服装尽管价格高昂,但是在国内很小众,根本没有仿制品。   也就是说,这条牛仔裤的价格起码在五位数以上。   ……   傅风澜挑起了眉毛。   小孩儿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   艺考失学。   家境贫寒。   连芝麻包子都舍不得吃。   必须出来工作才能偿还培训机构的违约金。   ……   荆玉见傅风澜迟迟不动,不知道有什么变故。   他是容易不安的性格,尤其此刻傅风澜掩在毛毯下,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急急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傅风澜掀开灰绒小毯子,双臂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表情高深莫测。   “后悔了?”   荆玉:“不是……”   傅风澜沉默片刻:“嗯,那就是害怕了?”   荆玉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在看到傅风澜的脸的那一刻,熟悉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不必这么为我牺牲的,”他结结巴巴道,“我今天还没洗澡,太脏了……”   傅风澜失笑。   “不是牺牲,”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小朋友正确的观念,“让喜欢的人快乐,做这件事的人也会感到很快乐。”   “……”   “双方都感到快乐的话,就没有人是吃亏的一方。”   荆玉不好意思起来:“刚才,看你有点犹豫,我以为是身上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或者是有污垢。   要是那样的话,也太煞风景了。   傅风澜摸摸他的头:“没有的事。”   他没有说牛仔裤上的刺绣的事。   幽幽道:“我只是在想,从哪里下口,比较不会吓到你。”   荆玉的脸又飞红起来。   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流氓的调情。   傅风澜不舍得吓到他。   这一晚,最终什么都没做。   只是把他压在沙发上,狠狠在脖子上吮了个草莓。   同时手摸进裤子里去,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软软凉凉的。   手感很好。   嗯。   让人忍不住想象,在那里留下红痕会是怎样的美景。   荆玉满脸通红,仓皇而逃:“我、我下班了!”   傅风澜风流倜傥,站在门口送客:“嗯,晚安。”   荆玉忍不住在黑暗里回头看他。   看傅风澜闲适地倚靠在门框上,长腿微叠,灯光明暗对比下,仿佛艺术感浓郁的黑白电影剧照。   荆玉晕晕乎乎的,觉得这几天以来就像是做梦。   “明天不要迟到。”傅风澜提醒他。   “哦。”   荆玉晕得走路都顺拐了,经过花园拐角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一块观景石绊倒了。   傅风澜无奈,走近几步:“我送你回去?”   正好看看,荆玉口中的五百块一个月的廉租房是什么样子。   荆玉瞬间清醒。   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正好散步回去哈哈哈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完,腿脚忽然麻利起来,一溜烟跑了。   傅风澜眉头微蹙。   盯着他逃跑的背影。   若有所思。 第13章 好害羞啊   次日清晨,荆玉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拿手机一看,才五点半。   闹铃明明设置的是七点啊……   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点。   看清楚来电显示是“楚梓石”。   荆玉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接通电话:“哥哥。”   楚梓石清冷严厉的声音隔着一万四千公里传过来:“你在哪里。”   荆玉下意识想说在家啊还能在哪。   随即反应过来,楚梓石既然这么问,必然是知道他不在洛杉矶的独栋公寓了。   楚梓石日理万机,第一关心工作,第二关心他的学业,一般只有在期末和感恩节的时候来找他。   他不会提前通知他,只会在某个夕阳昏黄的下午突然到来,无情地收缴他存了满满一冰箱的山羊奶酪冰淇淋、橙花烤奶油卷和Twizzlers覆盆子甘草糖。   后来造成条件反射,荆玉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感觉饿,老想把零食藏起来。   荆玉摸了摸肚子,心虚道:“和同学毕业旅行。”   “什么时候的事。”   “考试一结束就出发了,和Lucas他们一起,”荆玉大脑飞速运转,“这两天到雅典卫城了,打算去看帕特农神庙。”   手机另一头,楚梓石站在空荡荡的别墅客厅里。   此刻正是洛杉矶市中心的正午,窗外阳光灿烂,驶过一辆辆涂鸦夸张的汉堡热狗餐车。   他拧起了眉头:“毕业旅行要跑那么远?老老实实在美国玩不行?”   荆玉:“中学几年都跑遍了啊,大家去檀香山白沙海滩都去吐了,所以决定环游欧洲,正好现在也不是旺季。”   楚梓石:“胡闹!你不知道现在欧洲多乱是不是。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我派人去接你。”   荆玉一听他要来,急道:“我都十八岁了!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   楚梓石:“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出去旅游,你这像是成年人的做法?”   荆玉是了解楚梓石的。   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死犟下去,楚梓石真能直接飞过来抓他,或者查他的机票行程,到时候就完全暴露了,所做的一切努力也白费了。   他好不容易才接近傅风澜的。   才不要功亏一篑。   呜。   楚梓石的死穴是吃软不吃硬。   荆玉转了转眼睛,放软口气,道:“哥你小声点,我跟Lucas住一间房呢。”   楚梓石:“干嘛不自己单独住一间,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荆玉:“那样很不合群啊。这次毕业旅行也是,我朋友的父母都很支持的,要是你突然过来抓我,别人会觉得很奇怪,只有没断奶的婴儿才需要家长无时无刻的关注照料。”   楚梓石硬邦邦道:“在意他们干什么,你以后又不跟他们一起生活。”   “可他们是我的朋友啊,你不是也经常说嘛,要好好经营人脉关系,毕业旅行就是个很好的契机啊,说不定能认识很多新朋友呢。”   荆玉说着,悄无声息抓起一个枕头,向地上一丢。   沉闷的一声响。   楚梓石:“什么声音。”   荆玉:“Lucas有点被吵醒了,把衣服踢到地上去了。”   楚梓石冷不丁道:“希腊这会儿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吧。”   尼玛。   这什么计算速度。   为什么连欧洲小国的时差换算都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荆玉总算知道他哥为什么能把那么多公司管得井井有条了。   他卡壳了一下:“我……我们几个小时前刚下飞机,要补眠。”   楚梓石沉默了。   荆玉知道这是有点松口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又是发誓又是拍胸脯的,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   好不容易说完拜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   十几秒后,手机屏幕上跳出来四五条微信。   楚梓石:【晚上发几张照片给我。要有景点,有人。】   【注意安全,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回应别人的搭讪。】   【遇到麻烦随时联系我,或者找邱明洋。】   【空余时间可以开始看CFA考试教材了,回头我把Institute curriculum和NOTES电子版发给你,做好笔记和标注。】   ……   荆玉敢怒不敢言。   气沉丹田。   平心静气。   乖乖回了个【收到】。   经此一役,荆玉也是彻底没了睡意。   遭受完楚梓石的鞭策,此时此刻的他,非常,非常,想见到傅风澜。   然后就自然而然想到了。   昨晚,傅风澜吻了他的脖子。   那个吻干燥温暖。   印在脖子上的时候,也是绅士有礼的。   充满侵占欲,但是并不猥亵。   成熟男人的亲吻爱抚,优雅沉稳,手到擒来。   轻轻松松地控制节奏和欲望之火。   让人心甘情愿被掌控,沉溺其中。   荆玉摸了摸左侧脖颈。   嘶。   还有点疼。   他赤着脚跑到卫生间里,抬起下巴,对着光线看那道吻痕。   浅浅的,粉红色。   是个不规则的椭圆形。   光是看形状,就能回想起昨天皮肤被傅风澜轻轻噬咬的情形。   温柔的进攻。   当时傅风澜还压住他半边身体。   吻住他的时候,声音低低地轻笑,笑他像个“baby girl”。   荆玉蹲了下去,捂住脸。   麻蛋。   好羞耻。   呜呜呜。   虽然被吻了很开心。   但是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吻。   本来都快上垒了。   怎么就,突然停止了呢……   荆玉仔细回想了一下。   傅风澜当时是用安慰的口气对他说“担心吓到你”。   可是……男人这种时候不应该忍不住的吗。   漫画里明明都是立刻干柴烈火玉石俱焚啊!   能中途停下来一定是因为他的反应太倒胃口所以失去兴趣了吧!   奇耻大辱!   荆玉想通了这一层。   恍然大悟。   无语凝噎。   在折断一支牙刷柄,一把梳子,一把牙签之后,痛定思痛。   今天一定要吸取昨天的经验,再接再厉!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清纯的不吃就来性感的。   再不行……勾引也行。   具体要怎么勾引……   嘤。   老天爷啊,拜托拜托。   可以把CFA Institute curriculum和NOTES教材换成零基础速成勾引指南吗? 第14章 逗小朋友什么的最好玩了   荆玉洗漱完毕,给邱明洋发消息,告诉他楚梓石要照片的事。   然后打开房间所有的灯,以空白墙壁为背景,拍了几张旅游姿势的自拍,发给了邱明洋,让他五点前务必把照片PS好发过来。   【不要在网上随便找照片当背景,在Twitter上联系几个雅典当地导游,多给些钱,确保照片独家不外流。】   做完这一切之后,荆玉长舒了一口气。   实在不是他多心。   楚梓石就是那种逻辑严密、火眼金睛的人,小学时他偷偷把暑假作业扔到路边水沟,楚梓石都能通过观察他的回家路线,推断出暑假作业的葬身地。   事后当然是多布置了五本奥数练习册,吓得他从此不敢再偷懒耍滑。   荆玉照例是八点半准时到了傅风澜家门前。   傅风澜很快来开了门。   意外地是一副出门的打扮。   浅灰色长袖衬衣,黑色领带,一双腿被黑色长裤包裹,身材颀长。   眉目如峰,短发清爽干净。   喷了香水,是淡淡的英国梨与小苍兰。   通常意义上讲这是女香,但是喷在傅风澜身上,意外地不违和。   他本来就是那种男女通吃的俊美长相,亦正亦邪,兼有坚毅感和脆弱感,任何关于美好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不突兀。   荆玉看傻了:“早、早安。”   “早,”傅风澜说,“蟹黄包,吃不吃?”   在餐桌旁坐下的时候,傅风澜告诉他,自己今天要去剧组,有一个演配角的戏快杀青了,今天是去补拍镜头。   荆玉有些失望:“那,今天不配戏了吗。”   本来还想借着配戏多点亲密接触的……   傅风澜:“嗯。”   荆玉:“那、那我去给你当助理。”   傅风澜:“我戏份不重,一向不带助理。”   荆玉费尽心机找理由:“可是,今天是补拍镜头,肯定事情又多又乱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拿衣服递水,你累了还可以帮你按摩。”   傅风澜:“影视城外面就有按摩店。”   荆玉:“那他们总有办不到的事情!”   傅风澜反问:“什么事?”   “比如,比如……”   荆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委屈巴巴地一抬眼睛。   看见傅风澜眼睛带笑,看着他。   荆玉这才反应过来,傅风澜是在逗他。   荆玉恼道:“你欺负我。”   傅风澜:“嗯。”   居然还敢嗯!   傅风澜毫无愧疚感:“谁让你一大早一脸受虐的样子。”   什么叫一脸受虐!   明明是勤勤恳恳按点上班的苦逼社畜!   穿着五位数的牛仔裤和T恤,跑来打一天两百块的工。   他容易吗他。   荆玉总觉得,经过昨晚之后,傅风澜好像有点变了。   原先是冷淡礼貌的成熟男人,加上一副帅得人神共愤的俊美面孔,自带生人勿进buff。   经过昨晚之后。   突然多了点邪气。   有点“坏”。   但是比之前更鲜活,人气儿更浓了。   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荆玉心脏砰砰跳。   此刻两人坐在餐桌各一面,彼此离得不远,但是正常情况下谁也碰不到谁。   然而荆玉其实一进门就开始心猿意马了。   清爽的香气。   一丝不苟的,整洁禁欲的衬衣。   要是能弄乱就好了……   荆玉飞速转动大脑。   在傅风澜给他夹了一只蟹黄包后,软软开口道:“这个,要怎么吃呀。”   傅风澜顿住:“没吃过蟹黄包?”   荆玉戳了戳吸管:“是要配饮料喝吗?……我没看到有饮料呀……”   傅风澜:“不是,是戳进蟹黄包里吸汤汁的,很鲜美,喝完汤再吃包子。”   荆玉打定主意装傻。   怯怯道:“对不起,我好像不太会……”   傅风澜没有立刻来帮他。   而是支起身体,盯着他。   不知为什么,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荆玉莫名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感,连忙低下头。   幸好傅风澜只是高深莫测了几秒,随即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伸手过来帮他。   吸管一插,很快地收回了手。   “可以了。”   荆玉:“谢谢。”   干。   手收得那么快干嘛。   他又不会咬人。   荆玉心里痒痒,又有点委屈。   总觉得傅风澜好像有点躲着他。   仿佛知道他想接近他,故意不让他得逞。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荆玉知道馅儿里的蟹黄汤汁烫,故意没有吹凉。   一闭眼,直接一口吸了上来。   如愿以偿地,被烫到了。   “嘶!”   他忍住痛。   抽着气,眼泪汪汪地把舌头给傅风澜看:“痛……”   这下傅风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然而,并不是想象中,心疼又焦急的温柔舔舐。   而是立刻抓着他到洗手池边。   像押着在逃犯那样,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把舌头在水龙头下冲。   随后又把他押到餐桌旁。   从家庭药箱里找出褐色的碘甘油,命令他张大嘴巴,仔仔细细地用棉签涂抹在舌尖上。   于是,荆玉就变成了张大嘴巴、一脸呆滞的傻样。   ……   不得不说,相当专业,生活常识相当到位。   可是。   他要的并不是这个啊喂!   荆玉一脸生无可恋:“……”   傅风澜还在严肃教育他:“这么大的人了,吃包子都会烫伤,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荆玉仗着嘴里涂了药,干脆装傻,不回答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个给盲人抛媚眼的白痴。   光顾着自嗨了,其实啥也没有,啥也不是。   张得嘴巴都酸了,傅风澜才允许他正常合上嘴巴。   同时仔细嘱咐他,最近不要吃热烫的食物了。   随后傅风澜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剧组在催。   荆玉有些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对,光给傅风澜添麻烦了。   没精打采道:“抱歉,我今天先回去了……”   傅风澜一顿:“不是要和我去剧组?”   荆玉勉强笑了一笑,含糊道:“我今天这样子……去也是添乱……”   因为舌头还疼着,没办法很清晰地说话。   这样子跟去,只会给傅风澜带来更多麻烦吧。   这样想着,荆玉低头打算离开了。   下巴却突然被捏住。   强行抬起。   傅风澜吻下来的时候,气息很炙热。   像要把他烤得融化了。   “怎么会……”他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我还想问你,如果我NG得很惨,你可以偷偷让我亲一下,作为安慰吗?” 第15章 以前没有人这么亲过我   那是个很清淡的吻。   温暖,干燥。   仅仅是嘴唇贴了一下。   比起情欲,更多的是纯粹的安慰性质。   傅风澜:“现在,有好一点吗。”   荆玉呆了半晌:“你又亲我了。”   傅风澜:“嗯。”   “配戏一次,昨晚一次,今天又一次,”荆玉说,“已经三次了。”   其实前两次都是荆玉主动的,不过傅风澜没有戳破:“所以?”   荆玉:“没什么……你很喜欢亲吻人吗?”   傅风澜:“不喜欢我这么做吗。”   荆玉:“不是……只是,以前没有人这么亲过我。我哥哥总是板着脸,从来不亲我,爸爸妈妈又很早去世了。我只亲过我家狗狗,它有时也会亲我,但是更喜欢舔我,总是舔得我脸上都是口水。”   傅风澜有些惊讶:“就你和哥哥两个人?你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荆玉:“到处打工……没有很固定的工作地点,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和狗狗玩,后来就习惯了。”   这样说,也,不算撒谎吧。   傅风澜沉默半晌,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拉着他下楼的时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荆玉鼻尖略微有些酸涩,其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可能是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再提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委屈和难过。   因为知道斯人已逝,哭泣也改变不了任何。   两人到了影视城,往里开了十分钟左右,到达一栋蓝瓦白墙的高楼下。   化妆间就在高楼里面,和拍摄场地不在一个地方。   傅风澜上去化妆换衣服,叮嘱荆玉乖乖待在车子里。   这部戏叫《五月鸣桑枝》,公司自己开的古装小甜剧,破案题材。   傅风澜演一个医术卓绝的大夫,同时也是对女主默默守护的深情男三,很俗套的人设。   好的一点是,这个角色大部分时候只需要坐在药房里,对腿不会有太大负担。   荆玉坐在副驾驶座里,支着脑袋往外看。   望来望去,还挺新鲜。   自从七岁那年出过事故之后,楚梓石就不准他再来剧组了,因此这是时隔十一年之后,他再次来到这座影视城。   小配角和龙套的妆容服饰相对简单,大多是纯色的布衫短打,三三两两地从楼道里出来。   相熟的就聚在一起,彼此聊天。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荆玉得知,从他们的服装复杂程度就可以判断演员的戏份轻重。   服装精致一点的,多半是有几句正经台词的,到时候也会有几个正面机位的大特写;衣服灰扑扑的,多半就是虾兵蟹将了,镜头一扫而过,营造个人多势众的气场,就过去了。   荆玉正听得津津有味,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   两个保镖围出一个空档,护着一个个子高高、身穿黑金色长衫的男孩子走了出来。   荆玉扫了一眼男孩的脸。   不认识。   人群里却掀起了小小的水花。   通过群演的窃窃私语,荆玉得知,这就是这部戏的男主,现在正当红的某男爱豆,叫路津亭,据说演唱会门票能炒到上万。   于是荆玉又认真看了一眼。   路津亭瘦瘦高高的,皮肤挺白。   就是脾气看起来不大好,一脸不耐烦地对助理说着什么。   荆玉有些失望,觉得好像也没有很帅,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男孩子。   正百无聊赖着,突然看到路津亭左后方走出来的人。   眼前一亮。   傅风澜身穿纯白色长袍,绕过路津亭和他的保镖,安安静静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路津亭,举起手机狂拍,因为这些出妆照是可以挂到网上卖钱的。   没有人注意傅风澜。   除了荆玉。   荆玉眼睛里就只有傅风澜。   他觉得傅风澜比路津亭好看多了。   身材高大,双腿修长,五官凌厉俊美。   纯白色长袍虽然不精致,但是版型很好,衬得人愈发飘逸脱俗。   这样的大帅哥,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一出场就应该是全场焦点。   怎么没人拍呢!   那些老老少少大爷大妈姑娘小子,是不是瞎了眼!   荆玉觉得这么帅的傅风澜没人拍,实在可惜,于是立刻摇下车窗。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一阵狂拍。   傅风澜走过来,失笑:“干嘛呢。”   荆玉拍了二十来张,最后怼脸拍了个大头照。   把手机藏起来,心虚道:“没什么,拍风景呢。”   傅风澜只当他是第一次来影视城,觉得新鲜。   笑道:“晚上灯楼亮起来,更好看呢,现在先别拍了,跟我去拍摄场地。”   从化妆地点到拍摄场地,又要开车十分钟左右。   影视城里古色古香,到处是布景精致的亭台楼阁,花鸟池鱼。   荆玉看得惊奇极了,看到什么都要叽叽咕咕地告诉傅风澜。   “那里有个好大的蜈蚣风筝!”   “有个男的在骂人,好凶,是导演吗。”   “哇哇哇那个男的被一箭射死了!”   傅风澜倒也不嫌吵。   只是在荆玉一脸惊诧地说“,这是青楼吗,我们也可以去玩吗”的时候,额上的青筋蹦了一下。   傅风澜:“你还想去逛青楼?”   荆玉:“感觉会有好多好看的小姐姐……”   傅风澜:“那是别的剧组的,我们去不了。”   不知为什么,语气有点冷。   荆玉觉得有点可惜,叹了几口气,也就作罢了。   正式到了地方,不像刚才一路看过来那么眼花缭乱,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长街。   荆玉以为傅风澜会立刻开拍,谁知导演就只围着路津亭和女主转。   开拍后,傅风澜和几个小配角就被晾在了一边,坐冷板凳。   荆玉奇怪道:“他们怎么不喊你?”   傅风澜:“还没到我的戏份。”   “哦。”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小配角被喊了上去。   大概一组戏拍好后,就会调整几个人员,继续拍。   然而大明星路津亭似乎演技不太过关,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就会卡壳,或者忘记招式动作,反反复复NG。   于是一组戏的时长就被无限拉长。   两个小时之后,傅风澜依旧在坐冷板凳,却面色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   荆玉忍无可忍:“这货真的是男主?台词都背不下来,就不能提前背熟再来吗。”   傅风澜:“累了?”   荆玉不好意思说累。   傅风澜要保持衣服版型不皱,又要随时等待上场,所以必须正襟危坐,不能随意走动。   相比傅风澜来说,他几乎是四仰八叉,恨不得躺在长椅上了。   要说累,傅风澜肯定比他累得多。   额角都有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了。   荆玉牙痒痒道:“既然都知道会拖时间,干嘛让你这么早来啊,不如在家多睡会儿。”   这个点都特么快到中午了。   真的有必要把人扣在这儿,一群人等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严肃地找邱明洋谈一谈公司的选角标准了。   什么当红明星,流量爱豆。   我呸。   荆玉现在看路津亭是怎么看怎么来气。   明明就台词拉胯,眼歪嘴斜。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这都什么弱智玩意。   拍戏都拍得这么艰辛,观众能看得下去才有鬼。   最最重要的是,居然敢让傅风澜受苦!   他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养大,千叮咛万嘱咐让邱明洋好好照顾的宝贝。   居然!   汗流浃背在这儿坐了一上午的硬板凳! 第16章 小孩的独占欲   也许是看出荆玉的不满,傅风澜笑道:   “拍戏就是这样的,所有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作出适当的让步和牺牲,彼此适应。   如果每个人都在家睡懒觉,等自己的戏份到了才急匆匆来上班,那损失的时间资金就不计其数了。   剧组每天开工的资金都是按秒来计费的,一天都耽误不得。”   荆玉似懂非懂:“可是你很辛苦……”   太阳这么大,不能走动不能睡觉,实在是磨人。   傅风澜平静地说:“只是坐着等待而已。拿了这份工资,等待就也成了其中一项工作。这其实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人许多时候是盯着地面匆匆前行的。抬头放空,已经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奢侈。”   荆玉原本是很浮躁和不耐烦的。   听了傅风澜的话,莫名其妙平静下来了。   傅风澜并不是在对他说教,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地翻看剧本,面色平淡,不急不躁,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凉下来了。   荆玉见傅风澜专心看剧本,心痒难耐。   偷偷把手伸了过去。   以剧本为掩盖,从纸张下面探过去。   眼睛盯着手机,若无其事地把左手挤进傅风澜的掌心里。   傅风澜的手心凉凉的,很舒服。   不像他,早就一手的热汗。   荆玉大起胆子,用手背轻蹭他的手心,心里一阵偷袭成功的窃喜。   正暗自偷乐,傅风澜突然张开五指,包住了他的手,和他五指相扣。   荆玉没抬头:“……”   傅风澜同样也没抬头,淡淡道:“做什么。”   荆玉恶人先告状:“你不是在专心看剧本么,抓我的手干嘛。”   傅风澜:“我先抓的?”   “不然呢,”荆玉理直气壮,“好啊,你依仗着工作时间,假公济私,揩油十八岁员工,告你个性骚扰不过分吧?”   傅风澜慢慢收紧了五指:“你要这么说……我不做点什么,好像亏了?”   荆玉后知后觉。   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日。   再想抽手,就抽不动了。   傅风澜牢牢抓着他的手,食指趁虚而入,探进了他握紧的手。   以一种非常有攻击性、非常不要脸的态势,抠挠他的掌心。   轻刮,搔挠。   划圈,挑逗。   一直挠进人的心里去。   荆玉:“……”   他从来不知道,单是挠人掌心,就可以这么色气。   这么的刺激,酥麻。   让人浑身战栗。   尤其周围还有其他人,工作人员和龙套配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身处人群中,剧本盖在上面作为掩护,两人的手在下面,交缠在一起。   两人坐得这么紧,有心人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端倪。   这样怀着担心被看见的惴惴不安。   突然有一种隐秘的,偷欢般的刺激感。   荆玉正慌乱着,不知该不该抽手。   导演突然拿起大喇叭,对这边喊傅风澜入场。   傅风澜手一松,应了一声,抽身站起。   荆玉的手背空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些失落。   倒霉催的。   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啊……   傅风澜的戏份不多,但是台词都是长句。   要坐着演,难度其实比一般角色要大一些,因为没办法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来表现人物情感,更多的只能靠神态。   然而所有的镜头,傅风澜都一遍过了。   他的表演舒展、放松,表演痕迹很淡,让人察觉不到镜头的存在,更像是流畅自然的日常对话。   连路津亭的表演都放松了不少。   一个好的对手戏演员,是可以带动场上气氛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傅风澜的戏份拍摄完毕。   导演显得挺满意,拍拍傅风澜的肩膀,告诉他可以先回去了。   傅风澜一下戏,荆玉就兴奋地向他跑了过去。   傅风澜:“开车回服化间,卸完妆换完衣服咱们就回去。”   荆玉其实很想和他接着拉手。   像刚才那样,偷偷挠手心。   但是傅风澜在开车,开车不能分心,于是荆玉忍住了。   到了地方,傅风澜要上楼去卸妆。   荆玉没征询他的意见,也厚着脸皮一起上去了。   坐电梯的时候,仗着四周没人,偷偷拉傅风澜的小指。   傅风澜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背,动作很轻,像捏一枚脆弱的玉片。   很奇怪,这一次并不色气,荆玉却倏地红了脸。   这好像是,傅风澜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回应他。   隐秘的撒娇。   同样隐秘的回应。   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快乐和秘密。   荆玉本以为傅风澜就是一个人卸妆,谁知到了化妆间,才发现里面有个妆容精致的男生。   很秀气的一个男生,穿白色T恤和米色长裤。   头发微长,有些自然卷,漂亮程度不输一些小明星,从远处看雌雄莫辨。   “这是每天给我们化妆的化妆师,金柳,”傅风澜介绍道,“这是我的新助理,荆玉。”   两人礼貌地握了手。   金柳声音细细的,说话和风细雨,做事也是细致无比。   他让傅风澜坐下,在手上做卸妆油的乳化,然后亲自给傅风澜涂在脸上,亲自用清水帮他把脸擦拭干净。   如果不是傅风澜婉拒,他还想亲自帮他涂上爽肤水和保湿乳液。   傅风澜要换衣服。   金柳细声细气道:“这个衣服有点难脱的,后面有个绑带,容易扯坏,我帮你?”   傅风澜犹豫了一下。   金柳:“这套统共就做了一件,你明天还有戏,要是绑带扯坏了,可就麻烦了,赶工也赶不出来的。”   傅风澜道:“那,多谢。”   于是金柳一步三摇地走过来了,嘴角有一丝不难辨别的笑意。   他站到傅风澜身后,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慢条斯理地给傅风澜解绑带。   手势之细致,动作之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慢动作电影。   荆玉看了半天,突然道:“你们忙吧,屋子里有点闷,我出去等。”   他出去了。   站在走廊上也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想玩手机,于是就站着发呆。   大概五分钟之后,傅风澜换好衣服出来了。   傅风澜:“回家?”   荆玉:“嗯。”   两人坐电梯下楼,和上来时一模一样的步骤,一模一样的站位。   暧昧缱绻的气氛却荡然无存。   荆玉反常地垂着脑袋,没有再去拉他的小指。   傅风澜偏头看了他几眼,还没等说什么,就到一楼了。   坐进车里,一路沉默地开回家。   影视城离傅风澜家里也不过半个小时车程。   在车库停好后,荆玉准备打开车门。   却在拉动的一瞬间,听到车门上锁的声音。   傅风澜把所有的车窗摇上去,慢慢道:“我觉得,有误会的话,还是在这里解决掉比较好。”   荆玉没吭声。   傅风澜略微提高了声音:“荆玉。”   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叫他的全名:“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荆玉还是不肯回头。   于是傅风澜强硬地把他转过来,抬起他的下巴。   看到他泛红的眼眶的那一刻,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这样很幼稚,很不讲道理,”荆玉声音模糊,努力压抑着哭腔,“可是我刚才真的,差一点,就忍不住叫他滚远一点了。”   傅风澜:“……?” 第17章 摸得爽吗   傅风澜:“这个他,是指谁。”   荆玉不吭声。   傅风澜:“金柳?”   荆玉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凶很不讲道理。”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希望傅风澜否认,然后来安慰他。   结果傅风澜说:“嗯,确实。”   荆玉眼泪还挂在眼眶上,半掉不掉的,瞪傅风澜。   傅风澜:“主要是,我没弄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你们今天才是第一天见面。”   荆玉:“他给你卸妆,手还在脸上摸来摸去!”   傅风澜认真向他解释:“因为常年化妆的缘故,我们是不能用卸妆水的,那样会拉扯皮肤,只能用卸妆油,但是自己乳化太慢了,所以化妆师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化妆师帮忙卸妆,这样节省时间。其他演员也都是这样的。”   荆玉:“他还帮你脱衣服,手故意动得特别慢,在背后摸来摸去!”   傅风澜想了想:“你看错了吧?有的古装比较复杂,会好几个助理一起帮忙穿脱呢。”   荆玉气结。   他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   金柳看着傅风澜时的目光是含情脉脉的,那种暗恋才会有的期待和雀跃,他再熟悉不过了。   荆玉:“他没有向你告白过?”   傅风澜摇头。   荆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知不觉间,说话已经带上了咄咄逼人的正宫气场。   傅风澜挑了下眉,有点想笑。   荆玉鼓着嘴巴,理直气壮逼问的模样,实在可爱。   让他很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捏。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淡淡道:“他刚入行的时候,我帮过他,其他时候都是工作时间才会接触。”   荆玉立刻抓住了线索:“这就是了,他很可能是暗恋你,但是害怕告白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他以为傅风澜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谁知傅风澜只是微微抬了下眉毛,反问他:“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你要我戳破他吗,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荆玉一愣。   确实,是这样啊。   就算金柳真的暗恋傅风澜,那又怎么样呢。   不管暗恋谁,都是他的自由。   每个人都有幻想的权利。   他们还有正常的工作接触,也还是朋友关系,难道要因为“疑似超出友情”,就断绝往来吗。   再说,金柳刚才虽然举止有些亲昵,但是并没有逾距。   仔细回想,傅风澜也并没有回应他的含情脉脉,而是一直保持着正常礼貌的社交距离。   当金柳提出帮他涂乳液时,他立刻婉拒了。   傅风澜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他对傅风澜迁怒,完全是因为吃醋,所以撒了邪火。   这么想着,荆玉就气不出来了。   “我错了,”他乖乖对傅风澜道歉,“我刚才太激动了,所以口不择言。”   傅风澜:“哦。”   荆玉有点紧张,看傅风澜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想了想,道:“我……我还要向金柳道歉,我在这无端猜疑人家,其实也没什么证据……”   老老实实,低声下气的,像小学生做检讨。   向一个不在场的人道歉,道哪门子歉。   难道对方还能千里传音听到他的忏悔不成。   傅风澜终于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荆玉抬眼,发现他在笑,立马反应过来。   恼羞成怒:“你又耍我!”   傅风澜:“我没有。”   荆玉:“那你笑什么。”   傅风澜轻咳嗓子:“我是欣慰,欣慰你改邪归正,能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进行认真严肃的检讨反思。这不值得高兴么。”   一番话说得漂亮得体,滴水不漏。   话是好话。   听着怎么更像讽刺了。   眼看荆玉又要无能狂怒。   傅风澜及时灭火,温和道:“好啦,不生气了。”   荆玉嘴硬:“谁生气了,我刚才演戏玩儿呢,正好锻炼演技。”   傅风澜没有戳破他,而是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串手机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了。   “金柳吗?……是,我是傅风澜。”   荆玉微微睁大眼睛,向他看去。   手机里传来金柳略显惊喜的声音。   傅风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嗯……也没别的事,你这周末有空吗?我男朋友最近皮肤有点干,知道你是这行的专家,想拜托你帮忙推荐几个护肤品……”   荆玉怔住。   “……是,就是今天我带去的助理,他叫荆玉,我们刚刚开始交往……嗯,谢谢……有空是吗?那多谢你了,周末见。”   傅风澜挂断了电话。   无声地转过头来。   目光如深潭,平静地看着他。   荆玉的脸颊突然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心脏酥酥麻麻的,好像被一团羽毛搔了一下。   膨胀,松软。   他手足无措道:“其实,没必要这样的……”   傅风澜这番话,明面上是请求,其实是变相拒绝了金柳的暗恋。   从此往后即便还能做朋友,金柳也未必能像从前那样敞开心扉了。   这么多年的朋友,没必要为了他……   “有必要,”傅风澜淡然道,“让恋人有安全感,是恋爱的第一要旨。”   下车的时候,荆玉还有点晕头转向的。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   傅风澜的情话平平淡淡,言简意赅,但是杀伤力极强。   荆玉被砸了个七荤八素,险些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两人回到家。   下午一点多,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傅风澜从冰箱里取出青菜、豆腐、竹荪、虾皮,打算先把汤煲起来。   一转身,看见荆玉站在餐桌旁。   “傻了?”傅风澜笑了一下,“午饭还有一会儿,你去客厅里看会儿电视吧。”   可能是年龄差的缘故,他照顾他也像照顾小孩子。   比起雇主雇员的合同关系,更像是托儿所。   午饭晚饭都是傅风澜新鲜现煮的,而荆玉除了配戏不用做任何事,连碗都不用洗,每天乖乖地等着吃就好。   此刻,傅风澜站在冰箱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明媚温暖,如同一层洒金的轻纱。   傅风澜浸润在阳光里,身姿挺拔,容貌清隽。   微微敞开的领口,锁骨分明。   残留的小苍兰香水和新鲜蔬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干净清爽。   身上既有人夫的居家可靠,又有成熟男人的性感。   荆玉吞了口唾沫。   向前几步,假装从冰箱里拿酸奶。   趁傅风澜转身,手指堪堪蹭过傅风澜的胸肌。   耶。   揩油成功。   荆玉正暗自窃喜。   傅风澜突然道:“摸得爽吗。”   荆玉:“?!”   傅风澜把食材塞回冰箱。   向前一步,轻轻一用力,把他面对面抵在冰箱门上。   两人贴紧了身体,严丝合缝。   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傅风澜垂着眼睛,淡声道:“不是很饿的话,就先来做点别的事情好了。” 第18章 喝酸奶   荆玉避无可避,右手还拿着一小杯没开封的芦荟酸奶。   身体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荆玉比傅风澜矮一个头,只能抬头看着他:“谁说我不饿的,我,我要喝酸奶了!”   傅风澜:“你喝。”   荆玉:“你挡在这儿,我胳膊抬不上来,没办法喝。”   傅风澜想了想,居然真的往后移了几厘米。   荆玉:“……”   你特么选择性配合是吧。   没办法,荆玉只好硬着头皮,撕开了酸奶杯的盖儿。   为了避开傅风澜,微微向右偏过脑袋。   仰起头,喝了一口。   他的脖颈细瘦白皙,像一小截软玉,在阳光下泛着莹白透亮的光泽。   随着下咽的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   荆玉的喉结是一块小小软软的凸起,像玉璧上的阳刻纹饰,精致漂亮。   滚动的时候,有种干净纯洁的引诱感。   傅风澜盯着他的喉结。   在他喝第二口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欺上身来。   精准地吻上了他的喉结。   喉结突然被吻,脖颈间埋了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温度很高,酥酥麻麻,还很痒。   荆玉慌乱地挣扎,险些打翻了酸奶。   下意识想逃跑,被傅风澜一把按住了肩膀。   傅风澜嘴唇还贴着他的喉结,沉声道:“继续。”   继……续。   荆玉欲哭无泪,只能乖乖地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傅风澜竟然开始舔他的喉结。   舌尖随着喉结移动,上下流连。   湿润,柔软,滚烫。   渐入佳境。   傅风澜的吻侵占性极强。   他由下而上抵着他,用舌尖顶那小而柔软的凸起,力道越来越放肆。   逼得他身体蜷缩,不得不向后仰起头。   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流下。   荆玉被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喘息,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奶猫。   “不要了……”   手抖得握不住。   一不留神,打翻了酸奶杯。   酸奶冰凉黏腻,顺着下巴向下流,流进衬衫领子里。   流过他的锁骨,前胸,平坦柔软的腹部。   荆玉被那冰凉刺激得身体直缩。   空了的酸奶杯摔在他右脚旁,很轻的一声塑料响,像这个午后序曲奏响的一个小小休止符。   傅风澜注视着那液体流进荆玉的衣服里去。   纯白的酸奶和柔嫩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刺激。   见小孩儿快受不了了,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了他的喉结。   一连串湿润轻柔的亲吻,绵延向上,然后停在了他的嘴唇上。   轻轻地噬咬他的唇瓣。   一点一点,勾出小孩的情欲来。   他看得出,荆玉没有任何亲热的经验。   荆玉的反应是单纯直白的,害羞了会闭上眼,痒了会缩身躲避。   舒服的时候,也会软绵绵地哼,发出难耐的轻叫。   像个原始性极强的小动物,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弱点。   这也正是他吸引人的地方。   傅风澜把手伸进衣服下摆,摸了一下他的腹部。   沾了满手的酸奶。   就这么冲洗掉,好像有点可惜。   A pity beyond all tellinghidthe heartlove: The folk who are buying and selling, The cloudstheir journey above, The cold wet winds ever blowing, And the shadowy hazel grove Where mouse-grey waters are flowing, Threaten the head that I love.   荆玉还沉浸在初次亲热的羞赧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睛装死。   傅风澜:“害羞了?”   荆玉闭着眼睛还要嘴硬:“技术一般般,下次记得多练练再来。”   傅风澜弯唇一笑:“遵命,公主殿下。” 第19章 洗澡   衣服不能再穿了。   荆玉进浴室洗澡。   洗完顶着一头潮湿的短发,脸庞红扑扑热腾腾的,像只烤熟的小雏鸡,探出头来。   尴尴尬尬地喊傅风澜:“我没有衣服穿……”   傅风澜在厨房切菜,似乎没听见。   荆玉又提高声音喊了两声,厨房里还是没反应。   光着身子,有点冷。   荆玉一咬牙,找了浴室最厚实最长的一条浴巾,把身体裹上了。   委委屈屈地去开厨房的门:“我要衣服……”   因为浴巾不够长,只能堪堪遮住前胸到屁股的部位。   笔直漂亮的两条腿露出来。   白嫩,光滑,体毛很少。   兼有少年的青涩和成人过渡期的欲感。   那种诱人不是幼嫩的。   他发育得很好,但是因为经验乏乏,还处在生涩懵懂的摸索期。   拥有一副漂亮勾人的躯体,却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大。   就像他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的胸部。   男人露出胸肌其实没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别扭,不好意思在傅风澜面前露出来。   其实就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一切的平常都变得不再平常。   傅风澜正在切黄瓜,扭头一看这香艳的场景,右眼皮一跳。   好家伙。   这小孩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吧……   傅风澜把手洗干净,找了自己没穿过的宽大T恤和短裤给他穿。   荆玉体质比较弱,穿好衣服就变得有点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傅风澜把他抱到卧室里,塞进被子里。   拉上厚实的灰色窗帘,阳光都挡在外面,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昏暗宁静,是个很好睡的环境。   被子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荆玉:“我还没有吃午饭。”   傅风澜摸摸他的脑门儿:“先睡一会儿,饭做完了我叫你。”   荆玉“哦”了一声,安安心心地钻进被子里。   傅风澜出去,带上了门。   厨房里响起利落的切菜声音。   荆玉悄悄把头探了出来。   还是第一次进“卷卷”的卧室。   惊喜与刺激并存。   荆玉像个变态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呜……   好好闻。   傅风澜被子里的味道和身上差不多。   尽管是独居,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被子里也没什么异味。   只有薰衣草衣物柔顺剂的香气。   这间屋子位置不算很好,前后都有高楼,无法二十四小时采光,很多时候气温阴冷,应该是属于小区里价格较低的一类。   傅风澜应该是经常把被子拿到楼下晒,所以被子没有阴暗潮湿的感觉,反而很干燥温暖。   荆玉有轻微的恋物癖。   他有一个米白色的北极熊玩偶,从小睡觉就要抱着,不抱着睡不着,回国的时候还特意带回来了。   此刻北极熊玩偶就放在酒店的床上。   没了玩偶,荆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被窝里的气息很温柔,让人昏昏欲睡。   随手一摸,还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傅风澜的睡衣。   一件很普通的黑白格子相间的长袖睡衣,柔软的棉布质地。   刚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受了一上午的阳光照射,暖烘烘的。   荆玉打了个哈欠,完全是受本能驱使,胡乱地把睡衣抓过来,抱进怀里。   侧过身体,困顿地睡了过去。   傅风澜来喊小孩吃饭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荆玉头发乱糟糟地缩在被子里,脸庞边露出黑白格子的一角,是他的睡衣。   他像抱洋娃娃那样,毫不设防地抱着他的睡衣,睡得昏天黑地。   傅风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荆玉表现得太过自然,自然到和他的卧室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突兀或格格不入的地方。   似乎他原本就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之前一直偷偷藏在黑暗里,不让他发现。   他现在只是走了出来,走进了他的生活里。   被窝的那个位置,好像原本就应该属于他。   傅风澜没有叫醒他。   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俯下身,理了理他的额发。   然后,轻轻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荆玉受了打扰,撅起嘴巴,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像头可可爱爱的小香猪。   翻了个身,背朝着他,又睡着了。   荆玉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   也许是这几天太累,白天配戏,晚上回去兴奋地睡不着,早上还要早起。   他的身体早就负荷不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罢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   荆玉有些懊丧。   好不容易有了点实质性接触,应该趁热打铁,天雷勾地火才对。   他居然!   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拿来睡觉!   傅风澜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看了看他的嘴角,道:“口水流到我睡衣上了?”   荆玉:“啊……”   摸了下嘴角,脸色一变,佯装淡定地扭头进了洗手间。   我日我日我日我日我日!   荆玉一边洗脸一边抓狂。   太丢脸了。   呜呜呜……   会被嫌弃吗。   傅风澜那表情是嫌弃他吗。   在恋人床上睡觉,抓着他的衣服,本来应该是很色气勾人的场景吧。   年长的恋人看着看着, 忍不住摸进被子里,上下其手,颠鸾倒凤什么的……   居然被他搞出了小学生睡午觉流哈喇子的感觉。   日!   荆玉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管心里有多少惊涛骇浪,表面上都要稳若泰山。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荆玉在餐桌旁坐下,非常男人地对傅风澜道:“刚才可能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睡衣,不好意思,等会儿交给我来洗。”   傅风澜风度翩翩:“没关系,反正我每天也要洗衣服的。”   荆玉:“那怎么行……我弄脏的,就应该我来洗才对。”   傅风澜顿了一顿:“这样啊……”   荆玉:“嗯,就是这样,等会儿你去休息吧,今天你又要演戏又要做饭,肯定很累了。”   他觉得,自己身为傅风澜的金主,没有让他大红大紫已经很失职了。   洗衣服这种小事,自然不能再麻烦他!   傅风澜眨了下眼睛:“可是,你弄脏的不止我的睡衣啊。”   荆玉:“嗯?”   傅风澜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浴室:“还有你的……”   你自己的,沾满酸奶和,嗯,的脏衣服。   还在脏衣篓里。   荆玉脑门儿尴尬得冒烟:“我自己会洗!”   傅风澜:“还有……”   还有?!   傅风澜幽幽道:“冰箱是,嗯,今年年初刚买的。”   荆玉:“……”   傅风澜:“刚才清理的时候,发现冰箱门缝隙里也沾上了。”   荆玉:“……”   傅风澜:“很里面。”   荆玉:“……”   傅风澜强调:“弄不出来。” 第20章 挑食的解决办法   荆玉没有什么应对调情的经验。   尤其在面对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成熟男人时,慌张和生涩就暴露无遗。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荆玉故作镇定:“弄不出来,不,不会想点别的办法吗。”   傅风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比如?”   荆玉:“你之前用的什么清理。”   傅风澜:“抹布。”   荆玉:“抹布不行,那就用水冲啊,找根水管或者冲牙器,用水冲出来就好了。”   一脸的认真和煞有介事,仿佛真的在探讨什么严肃的社会议题。   傅风澜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   荆玉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又羞又臊的话来,急忙转移话题道:“等会儿再清理吧,先吃晚饭。”   傅风澜笑眯眯的,不点破他:“嗯,吃晚饭。”   中午的菜几乎没动,晚饭就是把中午的菜热了热,端上来,卖相依然很好看。   都是很家常的菜式。   杂粮黑米饭,嫩鸡蛋包豆腐,蚝油生菜,土豆炖牛腩,番茄蛋汤。   荆玉有些意外:“都是你自己做的?”   傅风澜:“嗯,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   一般演员要控制身材,只吃蔬菜沙拉鸡胸肉,即便偶尔嘴馋开荤,也懒得自己做,通常就是点外卖。   傅风澜做菜很娴熟,应该是日常就自己在家做。   和一般人家的饭菜相比,油盐放得比较少,蔬菜更多一些。   总的来看,食谱搭配更加健康均衡。   荆玉原本是不爱吃饭的。   像楚梓石经常责备的那样,他热爱甜点零食垃圾食品,对米饭面条蔬菜敬谢不敏。   早年还没出国的时候,他能靠稻香村的点心过一个月。   什么枣泥酥,墨子酥,山楂锅盔,糖耳朵,椰丝球,吃几块就不想吃饭了。   因为不准点吃饭,还落下了胃病。   如今面对傅风澜做的菜,竟然有种食欲大动的感觉。   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牛腩。   荆玉称赞:“好吃!”   新鲜牛腩炖得软烂入味,沾上了土豆泥,入口即化。   又舀了一勺鸡蛋豆腐。   鲜香嫩滑。   比什么国宴大厨米其林餐厅做得都好吃。   荆玉连续夹了七八筷,都是牛腩和鸡蛋豆腐,要么就是番茄蛋汤里的蛋花。   饭是一口没动。   蔬菜也没动过。   标准的挑食小孩症状。   傅风澜注意到了:“不爱吃饭?”   荆玉:“唔。”   他企图蒙混过关:“我胃口小,吃菜就能吃饱啦。”   傅风澜神情莫测。   没说什么,把他饭碗里的黑米饭倒出来一半。   剩下的一半,又放回他面前。   傅风澜:“胃口小,也要吃一些,不然光是油盐在肚子里,没有米饭打底,很容易拉肚子。”   荆玉:“我从小就不怎么吃饭,也活这么大了啊……”   傅风澜看了看他的身体:“所以十八岁才这么点个头,还这么瘦?”   荆玉气愤:“矮怎么了,浓缩都是精华没听过吗!禁止人身攻击!”   傅风澜慢条斯理:“想让我闭嘴,就乖乖把饭吃下去,不然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呢。”   荆玉耍赖:“什么更难听的啊,说来听听。”   他还没见过傅风澜发火呢。   作死地还挺想试试,把好脾气的人惹怒是什么样子。   傅风澜眼睛微眯。   看出小孩有点恃宠而骄,在挑衅他。   这种时候年长者要是不建立威信,以后就没法管了。   傅风澜想了想。   微微倾过身体,吻住了荆玉的嘴唇。   荆玉刚刚吃了一块牛腩,嘴巴里还残留着肉汁的咸香。   傅风澜用舌尖顶开他的嘴唇,长驱直入,卷弄齿列,把嘴巴里的咸香卷得干干净净。   肆意吮吸他的舌尖,舔他的上颚。   左手扶住他的腰背,防止他摔下去。   荆玉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体软了大半。   被年长的恋人掌控在手心,为所欲为。   感觉飘飘忽忽,瘫软无力,好像飞到了天上。   正意乱神迷着,原本搅弄他的舌尖忽然退了出去。   原本扶着他腰背的手也抽走了。   怀抱一空。   身前顿时冷了。   荆玉:“?”   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巴甚至还微张着,衣襟蹭乱,保持着刚才被吮吻的模样。   脸色微微潮红,眼神迷离,身体绵软。   傅风澜老神在在,喝了口汤:“把饭吃了。”   荆玉:“???”   傅风澜:“吃完再亲,不然没有了。” 第21章 近在咫尺   荆玉:“吃就吃,谁稀罕你亲了!”   为了掩饰羞恼,满不在乎地转过头,几大口把米饭扒完了。   可以说是出生以来吃饭速度最快的一次。   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他的亲吻,吃完就站起了身,一副到此为止的架势。   傅风澜夸他:“好乖。”   荆玉:“我又不是为了被你亲才吃的!”   傅风澜:“嗯,知道了。”   荆玉:“……那你按着我干嘛,松手,我要下班了!”   傅风澜:“说好了吃完就继续的,我不能言而无信啊。”   笑眯眯地包容了小孩的别扭和挣扎,把他压在椅子上,给了他一个深入绵长的吻。   这个吻比刚才更加放肆霸道,百般吸吮,几乎把人的魂都勾飞了。   一边亲吻一边抚摸他的身体,安抚地拍拍后背,防止他气顺不过来。   摸着摸着,手探进衣服,抚摩他柔滑的腰臀。   傅风澜抵住荆玉的额头,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低哑道:“今晚别回去了,嗯?”   声音低沉,性感磁性。   荆玉莫名想起了看《乱世佳人》电影的时候,白瑞德似乎也有相似的口吻。   荆玉被吻得魂飞魄散,晕晕乎乎想说好。   然后突然想起,今晚还要给楚梓石发照片。   给楚梓石发照片,那么必然也要视频通话。   他私自逃离美国,用的还是游玩的借口,楚梓石必然要对他进行一番思想整肃和规诫。   这么想着,就蔫了。   “我今晚有事……马上就要回家了。”   傅风澜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整个人是充满侵占性的姿态。   他克制地支起身体,勉强忍住身体反应:“什么事这么急。”   荆玉:“我哥哥今晚要回家,他见不到我要担心的。”   傅风澜:“他打工回来了?”   荆玉信口胡诌:“嗯,前两天刚从广州回来,今晚到家,我跟他好久没见了。”   傅风澜:“广州啊,打什么零工的?”   荆玉:“餐馆服务员,还要上夜班,很辛苦,我上学和日常开销都是哥哥寄钱给我。”   傅风澜:“每个月给你寄多少?”   荆玉:“两千块钱。”   嗯,两千块钱。   你身上这条裤子怕不是就得值几十个两千吧。   傅风澜不动声色:“这样啊,那好吧。”   干脆利落地起了身,帮他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傅风澜:“再见,晚安。”   荆玉:“?”   刚才明明还一副兽性大发的样子。   男人,呵,果然都是拔X无情的坏东西。   荆玉说不上哪里不对。   隐隐约约觉得心虚。   但是傅风澜又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好道别,匆匆打车回酒店了。   荆玉回到酒店。   打开微信,发现邱明洋已经把照片发过来了。   不得不说,P得还挺好,人和景色完全融为一体,他要不知道都能被蒙过去。   甚至还有配合他的姿势摆拍的路人甲,应该是邱明洋特地找当地人拍摄的。   荆玉把照片给楚梓石发了过去。   没过十分钟,楚梓石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内容不出所料,基本都是督促他学业的内容。   他的ACT和SAT成绩几周前就出了,够不上常春藤联校,但是洛杉矶的几所老牌金融名校都能随便上。   楚梓石老生常谈,让他别把心玩野了,好好挑一个大学申请,另外就是做好预习,美国大学宽进严出,要是到时候毕不了业,别怪他不顾及手足之情。   荆玉被威胁惯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乖乖地应了。   视频一挂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人生迄今为止一直是楚梓石安排的。   楚梓石说家业需要人继承,身为楚家二少,他必须学金融。   那么就学。   楚梓石说美国的学习环境更加锻炼自理能力和学习深度,口语流利也是必须的。   那么他就中断了在国内的学习,十几岁孤身一人到美国读书。   一直以来他也习惯了。   可是在国内待这些日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金融文献,没日没夜的ddl,小组作业。   之所以一直忍耐,只是因为,不知道其他的可能性。   他的同学里有人并没有急于申请大学,而是给自己一年左右的gap year,四处打工旅行,或者做志愿者,来确定自己的职业规划,就是为了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他原本是懒得想这些的。   可是傅风澜给了他另一种可能性。   他其实很喜欢国内的生活方式。   他可以每天吃喜欢的人做的饭菜,被他抱到床上午睡,打打闹闹。   人生可以不止是金融,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事,比如演戏,服装设计,咖啡拉花师。   荆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忍不住爬起来,给傅风澜打电话。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傅风澜很快接了:“还没睡?”   荆玉:“嗯,睡不着。”   傅风澜:“是因为哥哥回来吗?”   荆玉:“是……也不是。”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为伪造身份的缘故,他也不可能把这些事对傅风澜和盘托出。   正焦躁不安着。   傅风澜道:“没关系,慢慢说,想好了再说。”   手机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傅风澜从床上爬起来。   傅风澜:“我正好去热杯牛奶,通话一直开着,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我陪着你入睡。”   荆玉心头一暖,忽然松快了。   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陪伴自己,等着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不用担心deadline,不用担心成绩不好就会不被爱,不用被督促着长大。   荆玉缩在被子里,听着傅风澜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最终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达到家人的期待,对家人而言,是不是一种伤害?”   傅风澜:“不是。”   荆玉:“可是他说,我总让他感到失望。”   傅风澜:“那只能说明,他想象中的你和真实的你并不一样,那么应该做出改变的是他,而不是你。”   荆玉被逗乐了:“好像不太可能呃。”   傅风澜:“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晚上晚睡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早起,这是不太可能的。”   荆玉抿嘴笑,小声道:“晚安,明天见。”   傅风澜:“嗯,晚安。” 第22章 要摸摸才能好   配戏时间差不多只有两周,两周之后的周末就是试镜了。   正式试镜前,邱明洋来了一次,看他们试演《塞万提斯之梦》。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男妓和恩客的故事,两人的肢体动作却缱绻暧昧如情人,目光一对上就迅速移开。   其中有一幕戏是男妓勾引恩客,咬了一口舒芙蕾,喂到恩客嘴里去。   傅风澜有演技撑着,还能镇定自若地演下去。   荆玉简直是明明白白把“我俩有事”写在了脸上,才刚把舒芙蕾含在嘴里,脖子已经红了一圈。   邱明洋看得心惊肉跳。   试探道:“你俩好像比第一次见面熟了不少啊。”   岂止是熟。   简直是熟透了。   傅风澜:“荆玉演戏很有天赋。”   邱明洋又道:“你最近没有别的戏要试镜了吧?那荆玉的工钱就可以结了,然后……”   然后赶紧断了关系吧。   桥归桥路归路,小少爷好好去美国读书,你好好演你的戏,求求了。   荆玉:“我现在已经是傅老师的随身助理了。”   邱明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要一本正经说出这种吓人的事情啊喂!   傅风澜:“荆玉有债务要还,正好我也缺一个助理,所以决定续约了。”   邱明洋无语凝噎。   十年了。   快十年了!   他给傅风澜招过十几次助理,有漂亮水灵的新人也有聪明机灵的实习生,无一例外工作当天就被退货。   傅风澜给的理由是“我又不是残废得动不了了,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现在又不怕花冤枉钱了,啊?!   这他娘的,两人情投意合的,他还能说什么。   邱明洋强颜欢笑:“这样啊,行,你满意就行。”   隔天就是正式试镜。   试镜地点在某影视公司,离家有点远。   傅风澜一大早就打车去了,让荆玉在家待着,随便看电影或者别的什么。   不想等的话也可以回家复习功课,准备来年的艺考。   荆玉:“我也想去。”   傅风澜:“试镜很无聊的,助理只能在外面等,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且人可能很多,有的抽签抽得晚,等一天的都有。”   荆玉:“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他觉得傅风澜肯定能面上。   他了解过了,这就是个小成本的民国戏,新人导演,优势在于剧本比较好,前些年获得过编剧协会的金奖,有可能成为颁奖礼上的黑马。   傅风澜之所以主动去试镜男主,是因为男主就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不需要大幅度的跑跳。   他对傅风澜的演技一百个放心。   要不是因为腿伤,他觉得傅风澜就算直接去演热门电视剧的男主,也绝对能胜任。   荆玉在家等了一天。   因为太无聊,一边看楚梓石发给他的教材视频,一边叫了炸鸡外卖来吃。   他是标准的食物杀手,馋虫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想吃,吃到嘴了就没兴趣了。   炸鸡吃几块就腻了,扔到一边,噼里啪啦又点了一堆芋圆烧仙草寿司烤串披萨。   从天亮等到天黑,困得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傅风澜终于回来了。   头发被夜风吹得乱糟糟的,面有疲态,但仍然身姿挺拔,气质清俊。   荆玉一蹦三尺高,跑过去迎接他:“外面冷不冷?结果怎么样?”   傅风澜有些惊讶:“还没睡?这都三点多了。”   荆玉急死了:“快说快说,是不是试镜成功了?你要演男主角了对不对?”   傅风澜笑:“你怎么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他慢条斯理把外套脱下来,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来:“嗯,非常遗憾,0.3分之差,落选了。”   荆玉呆住。   傅风澜:“入选的那个人你还认识。”   荆玉:“谁?”   傅风澜:“路津亭。”   荆玉失声道:“怎么可能!”   路津亭那个狗屎演技他是见识过的,拍一条NG十几次,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一遍遍陪他顺,直到台词通顺了为止。   就这货也能演电影男主角?   还打败了傅风澜???   绝对是黑幕吧!!!   更让他无措的是,傅风澜表现得非常淡定,似乎早就预想过这样的结果。   傅风澜环视了一圈,一下子看到了茶几上摞得高高的垃圾食品外卖。   傅风澜:“……这都是你点的?”   他认真地翻了一遍外卖单:“炸鸡,寿司,芋圆烧仙草,烤串,披萨,柠檬茶……你平时在家就吃这些?”   荆玉陡然心虚,意识到这些好像不是一个“贫穷男孩”应该有的食谱。   结结巴巴找补:“因为……好不容易发工资了,想吃点好吃的……”   然而傅风澜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他的“人设崩塌”上。   他拧着眉毛,难得地严厉道:“自己有胃病自己不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的?”   他沉着脸,把外卖都扔出去了。   荆玉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明明他们刚刚还在讨论试镜失败的事!   傅风澜这态度,怎么好像他吃垃圾食品的事比试镜还重要。   荆玉:“你不生气吗,试镜的事。”   傅风澜只说了一句话:“尽人事,知天命。”   因为他乱吃外卖的事,当天晚上,傅风澜以“惩罚”为由,把他按在腿上,打了好几下屁股。   卧室窗帘都拉上了,床头的台灯发出微弱暗黄色光芒。   床上的两人却还没有睡觉的意思。   荆玉趴在他腿上,可怜兮兮求饶:“痛……”   傅风澜又打了一下:“还乱不乱吃了?”   荆玉:“不吃了,不吃了……”   其实力道不重,没什么痛的感觉,顶多有点酥麻。   时间确实不早了。   傅风澜怕荆玉晚上肚子着凉,特地给他另找了一条薄毯子,石青色提花针织毛毯,软软的,盖在肚子上正好。   把床头灯关了,卧室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傅风澜也上了床,薄被子盖在肚子上,安静地平躺着。   黑暗中,荆玉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就是直觉觉得,傅风澜应该没睡着。   他不想让傅风澜再想起试镜的事。那些不愉快的事。   于是缩在被子里,琢磨着又开始作死。   他借着毯子的掩盖,手往左边摸过去,悄无声息地抓住了傅风澜的手。   傅风澜微微向他侧过头,没有说话。   “你刚刚打痛我了……”荆玉小声道。   拽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拉到自己的被子里来。   探进睡衣下摆,把他的指腹按在自己的小白内裤边缘。   在他掌心搔刮了一下:“要摸摸才能好……” 第23章 霸王硬上弓   骚话说到这份上,基本已经透支了荆玉的全部脸皮。   傅风澜明知故问:“哪儿痛?”   荆玉:“就,就那里。”   傅风澜:“哪里?”   荆玉:“你刚才打的地方。”   傅风澜:“哦,肋骨是吧,我也没使劲儿啊,给你涂点红花油?”   荆玉气急败坏,一个翻身,趴到他身上。   两人面对面,身体贴着身体。   荆玉的眼睛习惯了黑暗,能够隐隐约约看出物体的轮廓。   比如,傅风澜的头颈。   他有非常优越的头身比,头小肩宽,脖颈修长,平躺在床上也不会有双下巴。   傅风澜眨了下眼睛。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有些光亮,像无边暗湖上的一盏河灯。   平稳,明亮。   荆玉忽然有点懵,忘了自己爬上来是干嘛的了。   傅风澜仰面望着他,幽幽道:“干嘛,霸王硬上弓啊。”   荆玉硬着头皮道:“爷今儿就上你了怎么着,谁让你先打我屁股的。”   他像古装剧里的采花大盗那样,撑起身体,淫笑着扯开了傅风澜的睡衣扣子:“嘿嘿嘿,美人儿,给爷乐一个……”   怕压到傅风澜的腹部,支起身体的时候,往后坐了坐。   嗯,还是胯部好,有胯骨撑着,应该不会伤到内脏。   ……等等。   为什么屁股底下会有东西,还挺硌得慌。   荆玉淫笑的脸突然僵住。   所以他现在是坐在……   傅风澜淡淡往下看了一眼:“……很好。”   他双手扶住荆玉的窄腰,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   荆玉手忙脚乱的,想下来,已经为时已晚。   他夹在傅风澜的大腿和上半身之间,腰部又被固定住,只能被迫坐在他胯上。   像一块即将碾碎的夹心饼干。   傅风澜:“不是要硬上弓吗,继续啊。”   荆玉心想反正都已经骑虎难下了,干脆把手探进傅风澜的衣服里,光明正大摸了一把胸肌。   ……   好结实。   不是健身房教练那种吓人的肌肉块,而是很匀称的肌肉,应该是平时就有锻炼。   荆玉有点迟疑:“你平时,经常锻炼?”   傅风澜:“嗯。”   荆玉:“可是你的腿伤……”   傅风澜:“上半身照常锻炼,腿部是按照医生指导做的康复保健。湿冷的天气偶尔会旧疾发作,但是总体恢复得还好。”   荆玉:“这样啊……”   如果不是因为腿伤,傅风澜应该是一个很热爱运动的人吧。   可以随便跑跳,爬山,越野,穿仙气飘飘的长衫,拍飞来飞去的古装剧。   傅风澜掐了一下他的屁股:“不专心。”   荆玉回过神,顺着胸肌,又往下摸了摸。   与此同时,察觉到傅风澜原本扶着自己腰部的手也往下移动了。   荆玉:“……”   傅风澜一脸正人君子:“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A pity beyond all tellinghidthe heartlove: The folk who are buying and selling, The cloudstheir journey above, The cold wet winds ever blowing, And the shadowy hazel grove Where mouse-grey waters are flowing, Threaten the head that I love.   被抱往浴室的路上,荆玉就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迷糊中只以为自己睡在云朵里,四周都是温暖的水汽。   睡梦中,额上落下一记温柔的浅吻。   荆玉吧唧了一下嘴,呼噜噜地又睡过去了。   大约,是一缕云絮飘落在他脸上了吧。他稀里糊涂地想。   傅风澜家里竟然有云朵。   莫非现在云朵也可以当做宠物饲养了么? 第24章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叫的   荆玉被清洗完身体的时候,睡得并不是很沉。   被塞进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床头灯熄灭,室内一片漆黑安宁,是很容易入睡的环境。   傅风澜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抚他睡觉。   等他有些困顿了,却并没有跟着躺下来,而是走开了。   荆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傅风澜拿起茶几上的红色万宝路和zippo打火机,拉开窗帘。   对着窗外的漫天繁星,点燃了手里的香烟。   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像一只凝视的眼睛。   也许是不想让他闻到烟味,傅风澜吸得很小口,轻轻地吸入,轻轻地吐出去。   那一点点的白灰色烟气,吐出窗外,随着夜风一起飞远。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荆玉听到了微弱的叹息。   是一声很沉的轻叹。   其中是怎样的情绪呢。   低哑,无奈。   没有太多不平和愤懑,更多的是疲累的喘息。   成年人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它们太伤心神,早就在漫长的配角生涯中消磨光了。   人之所以还会愤懑,是因为还心怀期待。   一旦明白这世上有些事就是无能为力,不抱希望,也就不会有撕心裂肺的失望了。   荆玉揪紧了被子的一角。   这是傅风澜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的一面。   傅风澜似乎永远是成熟平静的,无论遇到什么坎坷不平,都会坦然面对,然后继续向前。   他也曾被他瞒过去,以为他真的强大到不会痛。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把这些负面情绪传染给他。   他只会选择一个悄无声息的深夜,抽一根细长的香烟,让思绪和烟草一起被点燃,化成灰烬,随风飘远。   因为晚上胡闹过度,后半夜,荆玉睡得很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摸了摸身旁。   空的。   挣扎着摸出手机,看到傅风澜给自己发的微信。   【我去剧组了,桌子上有刚买的蟹黄包和豆浆,冷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   【醒了给我打电话。】   傅风澜偶尔有一些很“老年人”的习惯。   就算是发微信也要规规整整地在句尾加句号。   衣服以朴素的黑色和灰色为主,很少有骚包跳跃的颜色。   荆玉甩甩脑袋,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拨了几十秒,没接通。   荆玉心想傅风澜大概是在拍戏,嘟了嘟嘴,挂断了。   屁股动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嘶”了一声。   荆玉脸刷地红了。   屁股不痛,也没有流血,但是曾经被握着揉捏,情动时还被咬了好几口,在大腿内侧和屁股蛋上留下了牙印。   经过一夜,感觉还没褪去。   荆玉手探进内裤,摸了一下柔嫩的大腿内侧。   嘶……   明显的牙印凹陷。   仿佛是特意给他身体留下的烙印,让他醒来时也能清清楚楚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   荆玉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到床边,把窗帘拉开了。   灿烂明媚的阳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卧室。   铝窗下方有几缕明显的烟灰,是昨夜傅风澜留下的。   荆玉思索片刻,给邱明洋拨了过去。   一改在傅风澜面前的乖巧软糯,荆玉声音冷淡:“傅风澜说他昨天面试没过,你知道这事吗。”   邱明洋原本在听明年网络综艺的企划案,一看小祖宗打电话来了,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休会,到办公室里接电话:“知道知道,昨天结果一出老傅就告诉我了。”   荆玉:“打败他的是路津亭,你也知道?”   邱明洋:“知……知道。”   荆玉大怒:“我前几天去剧组,正好看见那个路津亭了,花瓶一个,一句台词磕磕巴巴五六遍才能背熟,走位超过三个就乱了,尖嘴猴腮流里流气,就这也能打败傅风澜?!”   邱明洋:“您消消气,我跟您解释……”   荆玉长呼一口气:“你还知道什么,全说出来。”   邱明洋尽量简单地对他解释了一番。   傅风澜个性要强,又不肯拖累别人,所以很少接受公司喂的资源,他的外务基本上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昨天试镜的民国电影《枯冬》,邱明洋了解过,确实是小成本电影,也没什么大的竞争对手,他也就没在意,心想傅风澜肯定能拿下。   傅风澜说试镜失败了,他才赶紧去打听了一下。   说是后期招商的时候,路津亭的利益方突然投资了一大笔钱,老板还特意带路津亭和导演吃了饭,相当于让路津亭带资进组。   路津亭能面试成功,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荆玉:“哦,所以是资源咖?”   邱明洋:“都怪我,没有及时跟进……”   荆玉:“他们投了多少钱?”   邱明洋小心翼翼说了个数字。   荆玉冷笑:“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邱明洋:“我也是这么说,就这点投资,大学生微电影都没这么磕碜的。我一开始就劝老傅,干脆别去试镜了,上映了也是个扑……”   荆玉:“加投资。”   邱明洋:“嗯……嗯?!”   荆玉:“他路津亭不是有钱吗,不是能靠钱搞黑箱操作吗,我倒要看看,论拼钱拼资源,楚家还能拼不过他?”   楚家最大的产业不是娱乐公司,而是房地产。   荆玉父母空难去世后,按照提前遗嘱,公司资产就分成了两半,一半给楚梓石,一半给荆玉。   因此公司虽然明面上是楚梓石在管,但是荆玉那份其实是楚梓石在代为管理。   荆玉平时懒得管这些,但真想认真起来,说话的分量并不比楚梓石低。   邱明洋接了指令,马不停蹄去办了。   荆玉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服多了。   手机响起微信铃声,是傅风澜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我刚刚在拍戏,所以没接到电话,”傅风澜穿着白色长衫,淡淡妆容,英俊清朗,“醒啦,吃早饭没?”   荆玉立刻又变成了软乎乎的小猫咪。   他对傅风澜撒娇:“刚醒,还没吃早饭呢。”   傅风澜:“快吃,冰箱里还有我早上炒的蛋炒饭,中午热了吃,不许点外卖了。”   荆玉眨巴眼睛:“噢。”   傅风澜走到僻静地方,轻声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荆玉:“没有。”   傅风澜:“会感觉恶心或者后悔吗?”   荆玉失笑。   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傅风澜竟然还在担心他会后悔。   荆玉:“怎么着,我后悔了还能有精神损失费啊。”   傅风澜:“也不是不行。”   荆玉:“?”   傅风澜:“算进你的助理工资里。”   荆玉佯怒,气鼓鼓地瞪着他。   傅风澜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一笑就是春风十里。   荆玉看得心脏怦怦跳。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傅风澜偶尔对他露出温柔性感的一面时,他还是会小鹿乱撞。   呜。   荆玉脸红红的,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凶神恶煞大魔王的样子。   “我在家会好好看书,好好做功课,”荆玉结结巴巴道,“你,你要早点回来。”   傅风澜:“嗯。”   荆玉:“不许和化妆师待太久。”   傅风澜:“嗯。”   荆玉:“我打电话要随时接。”   傅风澜:“嗯。”   荆玉:“还有……”   还有什么呢。   好像没了。   傅风澜:“对我这么多要求,我要点回报不过分吧?”   荆玉:“……什么回报。”   傅风澜轻笑:“明明昨晚在床上一口一个‘小叔叔’,怎么,今天一声都不肯叫了?” 第25章 好消息   猝不及防听到床笫间的爱称,荆玉脸瞬间飞红了大半。   支支吾吾了半天,没那个脸皮说出口。   借口自己要吃早饭,飞速挂了电话。   蹲下身体,捂住了自己的脸。   呜……   好坏。   好流氓。   好喜欢。   吃过早饭,学习《The EconomicsMoney,Banking and Financial Markets》的利率学模块,楚梓石给他预约了普林斯顿大学的授课讲师作一对一视频辅导。   讲师是个金发绿眼的年轻男人,叫Alex,没什么架子,讲课幽默风趣。   Alex穿花衬衫,坐在一栋海边别墅的阳台上给他讲课,手边一杯冰镇血橙汁,身后就是湛蓝的大海和白沙滩。   荆玉上课还算认真,但利率学实在枯燥无味,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发呆。   Alex意识到他在走神,用笔敲了敲屏幕:“Jewell?”   海浪声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了过来。   荆玉道歉:“我有点不太跟得上,抱歉。”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清醒了一点。   回到座位上,Alex轻笑:“对着我的脸还能走神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话有些傲慢,但Alex确实容貌出众,听来倒不觉得突兀。   荆玉只好解释:“是我昨晚……太累了,抱歉,我们继续吧,我一定不会走神了。”   Alex听他说“昨晚太累了”,挑了下眉。   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上课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荆玉聚精会神,感觉困了就掐一把自己的胳膊。   一上午的课下来,胳膊都青了一块。   Alex下午要去打橄榄球,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了。   荆玉原本的计划是中午吃傅风澜提前做好的饭菜,下午继续看书。   然而耐不住性子,一边吃饭就一边忍不住想,傅风澜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大概也是吃午饭。   可是剧组的饭菜能好吃吗。   能给他多久的休息时间。   今天有多少戏份呢。   会不会下午还要坐好久冷板凳。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了,把剩下的饭菜用饭盒装了,打车去了影视城。   到了影视城,七弯八拐找到了上次的地方。   这会儿太阳挺大,应该是休息时间,主演都上房车吃饭休息了,配角群演三三两两聚在大型遮阳伞下,吃盒饭或者睡午觉。   荆玉一眼就看见了傅风澜。   傅风澜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慢条斯理地吃一盒盒饭,四周围着一圈群演。   盒饭就是最普通的配置,白米饭,炒青菜,炒豆皮,一根鸡腿。   剧组这种地方,虽然谁都不会说出来,但的确是有明显的阶级壁垒的。   主演和主演玩,龙套和龙套玩。   有点头脑的小配角会挤破脑袋,争取在主演导演面前走动,多刷刷脸,说不定哪天就遇到贵人,一飞冲天了呢。   傅风澜在这部戏里是男三,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差不多地位的人都琢磨着去发展人脉了,傅风澜却安心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和群演闲聊,教龙套走位,给他们讲自己刚入行的小八卦,引起一阵阵爆笑。   周围人对他不是巴结的姿态,而是和老朋友一样愉快相处,似乎的确是很熟的关系。   有人看见荆玉,对傅风澜笑道:“傅老师,你小助理给你送饭来啦。”   傅风澜回头,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   荆玉小声道:“我一个人吃不完……就热好了带来了。”   傅风澜带他上了自己的黑色马自达,并排坐在后座,把车窗都摇上了。   荆玉一路用衣服捂着,饭菜都还是热的。   是傅风澜早上做的炒饭,土豆泥沙拉,白切鸡和豇豆炒肉丝。   饭菜放在后座中间,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头碰头吃饭,手指也会时不时碰到。   莫名有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感。   荆玉:“你早上都做好了,为什么不自己带一份,我看你刚才的盒饭,看起来好难吃。”   傅风澜笑:“总共就这点菜,都带走了你吃什么。我觉着那盒饭还行啊,鸡腿卤得挺入味儿的。”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很快把饭菜吃了个精光。   傅风澜把饭盒收拾好了,用塑料袋装好,放到前座上。   傅风澜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睡的话我坐到前面去,你可以躺下来睡。”   荆玉:“我没有枕头睡不着。”   傅风澜:“车厢里有个靠枕,我……”   荆玉在他裤子上挠了两下,哼哼唧唧:“不用那个,我枕着你腿就行。”   傅风澜微愣。   荆玉见他没有拒绝,喜滋滋侧身躺了下来,头靠在他大腿上。   自言自语:“我小时候睡不着,就会幻想自己这样被妈妈拥抱着,可是我已经记不清被她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了……去亲戚家拜年,遇到和蔼的叔叔阿姨,我也会想要被他们抱在怀里,摸一摸脑袋,可是我不敢说……回家后,我问我哥能不能躺在他大腿上,他很严厉地说不行,那样太孩子气了,撒娇弄乖就会总也长不大。”   荆玉说着,声音渐渐地低沉下去。   傅风澜沉默地听着,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碰触他的耳朵和后脑勺。   如同长辈哄小孩睡觉那样,轻轻拍打他的身体。   拍打很有节奏,一下一下,轻柔迟缓,让人在困顿和安心中昏睡过去。   这一觉,荆玉睡得很香甜。   几乎是记忆里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竟然是在狭小的汽车后座上。   荆玉醒来的时候,车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脑袋下面垫着一个软塌塌的灰蓝色抱枕。   傅风澜应该是拍戏去了,没有喊醒他。   荆玉嘟着嘴,看了五点了。   大概是昨晚太累和上午课程太难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可够死的。   他无聊地在车里打了会儿游戏,天黑下来的时候,傅风澜下班了。   荆玉很开心:“回家回家!”   傅风澜:“嗯,回家。”   荆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怪怪的:“怎么了,拍戏不顺利?”   傅风澜有些困惑:“不是。刚才《枯冬》的导演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昨天的面试分数计算错误,入选的是我,不是路津亭。” 第26章 祖安狂人   荆玉心说邱明洋这货动作还挺快。   表面上还要故作惊讶:“真的?这么说你要当男主演了?!”   傅风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荆玉:“好棒!不如我们先别回家了,晚上去吃大餐庆祝一下!”   荆玉看起来比当事人还激动,兴高采烈拉着傅风澜去了附近的商场。   晚上五六点钟,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   荆玉看傅风澜这些天拍戏辛苦,有意要给他吃点好的补一补,便挑了个粤菜馆,点了满满一桌烤乳鸽、南瓜椰汁汤、蜜汁叉烧肠粉、云吞面、猪肚包鸡……   点完等上菜,服务员来给他们倒凤凰单丛茶,荆玉终于察觉出傅风澜有一点不对劲。   未免有些,过于冷静了。   荆玉戳戳他:“试镜过了,你不高兴啊?”   傅风澜:“如果是试镜当天告诉我过了,我会很开心。”   荆玉:“现在过了,不是一样的吗?”   傅风澜摇摇头:“我觉得,这件事很古怪。”   荆玉一愣。   傅风澜解释道:   “我试镜了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当天定生死,从来没有事后修改的。   如果导演话语权很大,当场就能决定人选;如果是资方博弈,也会在海选前就确定人选,海选试镜只是走个形式。   这件事不像是导演改了主意,更像是有人中途横插了一杠子。”   荆玉:“说不定导演就是被你演技打动了呢,他当时没反应过来,晚上回去一琢磨,哎呀不对,还是那个叫傅风澜的小伙子演技更好,于是立刻决定换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傅风澜笑:“我演技有那么好啊?”   荆玉立刻道:“当然!我看过的电视剧里,没有比你演技更好的了!既然有导演想让你当男主,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试一试嘛,一回生二回熟,指不定这电影就票房大爆了,然后全国导演都蜂拥而至来找你拍电影,你就一年火遍大江南北两年名声大噪妇孺皆知三年登顶影帝走上人生巅峰!”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傅风澜,像一颗明亮的小太阳。   晃得人移不开眼。   傅风澜被他逗得笑开了:“嗯,谢你吉言,那我好好努力。”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荆玉一边吃一边开始胡说八道,给傅风澜规划走红之后的人生:   “我跟你说啊,到时候红了,你先把喜欢的游戏IP都买下来,自己当主演,一个一个演过来!   建一个风澜影视城,当景区收门票,入园三百,拍照五百,要是你的粉丝俱乐部会员呢就可以打八折;   圈内肯定好多人想巴结你,比如那个,那个谁,路什么的。这种暗箱操作的木头演技资源咖,我呸,他到时候被资本抛弃,哭爹喊娘求你帮帮他,你就开着加长劳斯莱斯幻影,从他旁边扬尘而过,一个白眼都不给……”   一个玻璃杯子重重地落在桌边,啤酒溅落出来,洒了半边桌子。   路津亭眼睛里满是血丝,一身酒气,瞪着荆玉:“你踏马的,说谁暗箱操作木头演技资源咖?”   荆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站了起来。   傅风澜反应更快,把他拉过来,护在身后。   路津亭泼了一地啤酒,用空杯子指着傅风澜,醉醺醺道:“平时在剧组装得挺像啊?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小龙套了,怎么的,韬光养晦啊?等我放松警惕了,跳出来把老子的角色给抢了,你是不是得意得很啊?”   傅风澜冷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津亭:“装,你继续装。能让《枯冬》制片方临时换人,你可是真有本事啊。”   路津亭一使劲,把杯子砸了。   周围食客受惊,纷纷躲远了。   有人认出路津亭,窃窃私语“是路津亭”“演唱会门票炒到5000的那个”,有人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傅风澜因为名气低,演的都是小配角,倒是没几个认出他的。   傅风澜警告他:“路先生,你再无理取闹下去,我要报警了。”   路津亭不理他。   “还有你,”他嘲讽地看向荆玉,“傅风澜的助理是吧,一个月工资有三千没啊?说啊,继续说啊,刚才不是做白日梦做得挺美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荆玉才不怕他。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他和傅风澜完全是两种性格,傅风澜温和稳重,他则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没本事的资源咖也有脸来讨说法了。   我呸。   敢把脸送上门来打,看小爷不喷得你连妈都不认识。   荆玉一撸袖子,从傅风澜身后钻了出来。   荆玉:“我刚才说什么了?”   路津亭记性还挺好:“哟,开始装无辜了?你说的,那个路什么的,暗箱操作的木头演技资源咖,被资本抛弃,哭爹喊娘求你帮帮他,一个白眼都不给……这些不是你说的?”   荆玉:“是我说的,怎么了?我说的是路飞,路易十四,路由器,路漫漫其修远兮,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关你屁事?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心虚啊?”   路津亭原先压根儿没把荆玉放在眼里。   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一个小男孩儿,嘴巴一张这么能气人,顿时噎住了。   他指着荆玉,质问傅风澜:“这就是你的助理,你平时就这么教你手下的人是吧!”   傅风澜:“每个人都有表达的权利。”   路津亭大骂:“你信不信我打个电话就能让你立刻滚蛋戏份删光!一个跑龙套的,眼红嫉妒男主演还在背后使绊子,要说不要脸还是你比较不要脸吧!”   荆玉深吸一口气。   气沉丹田。   叉腰。   疯狂输出:   “傅老师不会骂人,他不说我说。   我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平生最恨自视甚高又没演技的资源咖。   就你们这种人,到处挤占实力派演员的位置,做什么什么拉胯,干什么什么不行,从头到脚就一个脸蛋拿得出手,还要一天到晚腆着个脸说自己是流量太大遭人嫉恨。   收视率高一点就敢吹自己是国民老公,演个电影满世界发通稿说自己是戏痴,代言产品卖得好那就是都是冲着你买的,走个红毯也要艳压群芳,不仅艳压男的还要艳压女的红毯上要是有狗都要吹自己比狗尾巴翘得直,山东卷葱烙大饼都没你脸这么大的!”   路津亭惊呆了。   傅风澜也有些诧异,微微侧头,注视着疯狂输出的荆玉。   事实上,自从知道路津亭带资进组的事情后,荆玉就上网搜了一堆他的资料,越搜越鄙夷,越搜越觉得国内演艺圈要完。   有这种老鼠屎在,何愁不完犊子啊!   路津亭扑上来要和荆玉决斗,被傅风澜挡住了。   正要打起来的时候,路津亭的助理们和经纪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把路津亭拉住了。   经纪人挥挥手让人把路津亭拉走,礼貌地对傅风澜道:“不好意思,小路他在酒吧喝多了,口不择言,改天我让他给你道歉。”   要说以前,路津亭的经纪人也没把傅风澜放在眼里过。   一个有些戏龄的科班演员罢了,没演过主角,在配角圈子里打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枯冬》男主被换,他才意识到傅风澜的身份或许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低微。   路津亭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可他是看得出来的,傅风澜不能惹。   不仅不能惹,之后处成朋友是最好的。   如今可不是处朋友了,这是彻彻底底结下梁子了。   经纪人头疼,暗骂路津亭是蠢货。   面上强颜欢笑,拉着傅风澜的手,又道了几声抱歉,说日后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傅风澜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关系,您去忙吧。”   经纪人临走,看见傅风澜身旁的小孩儿,隐约觉得眼熟:“这位是……”   傅风澜:“我的助理,小玉。”   经纪人在圈子里摸爬滚打数十年,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男孩儿,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路津亭一边被拖远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还会回来的!……”   荆玉认真对经纪人道:“您回去带他看看脑子,别成天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了,都这年纪了,该看点光头强了。”   经纪人:“……”   这小孩儿嘴是淬了毒吧!   傅风澜把荆玉嘴捂上了。   对经纪人礼貌地一点头:“他开玩笑的,您别放在心上。” 第27章 今晚好好疼你   路津亭的经纪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餐馆老板,让他事后把赔偿账单发过去,就离开了。   饭是没心思吃了,荆玉和傅风澜也回了家。   荆玉气呼呼的,回家的一路上还不忘了大骂路津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流量天王影视歌三栖巨星,一个输不起的花瓶罢了,我呸呸呸……”   傅风澜不知为什么,一直在闷笑。   荆玉:“你笑什么。”   傅风澜:“看不出来,你还挺会骂人的。”   荆玉突然警觉。   他再次反思,自己好像又一次人设崩塌了。   对当红流量明星劈头盖脸臭骂,让对方经纪人下不来台,差点把店都给砸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可怜小男孩吧!   按照艺考生的人设,他以后也是要进娱乐圈的。   哪个娱乐圈混饭吃的小演员会想不开去冲撞前辈啊!   然而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了。   荆玉倒不后悔教训了路津亭,主要是担心傅风澜会起疑心。   他咬牙找补:“是他挑衅在先,我只不过以牙还牙……你脾气这么好,又不会回骂,我替你委屈嘛……”   忐忑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是不是做得不对啊?”   傅风澜:“为什么这么说?”   荆玉老老实实道:“虽然我刚才骂得挺爽的,但是仔细想想,你和他这部戏还没杀青,他事后可能会记恨你。娱乐圈总共就这么大,你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将来碰上了,他可能会找你麻烦,那我可是拖累了你了。”   傅风澜淡笑:“不错,有长进,现在做事之后还学会反思了。”   荆玉小心翼翼道:“那你怪我吗?”   七分忐忑三分不安,不知道会傅风澜会说出什么。   傅风澜摇头:“不会。”   荆玉惊喜:“真的?”   “虽然是莽撞了点,”傅风澜勾了勾唇,“但是不得不说,真爽。”   荆玉偷偷笑了。   两人回到家中,天花板白炽灯大亮,荆玉突然发现傅风澜衬衫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线。   “你受伤了!”   他要拉着傅风澜去医院。   傅风澜:“没事,就一道小口子,绷带包一下就成。”   于是荆玉急急忙忙让他坐下,小心拉开他的袖口。   手腕背面一道细长的伤口,似乎是飞出的破碎玻璃片划破的。   伤口不深,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有些结痂了。   然而鲜血沾染在白色衬衫上,长长的一条,看起来还是相当惊心动魄。   荆玉心疼极了,连忙给他冲洗干净,擦干,用绷带一层层裹起来。   一边裹一边大骂路津亭:“等着,我明天非去影视城找他算账不可!”   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腕,抬起眼睛:“是不是很疼啊?”   傅风澜:“还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荆玉想做点什么来让他好过一些:“要不要我帮你吹吹?我小时候磕破膝盖,哥哥从来都不会扶我,我就自己扶自己,自己给自己吹吹,吹一吹就不疼啦。”   他说着,捧起傅风澜的手腕,如同捧着什么珍宝一般,轻柔地吹了吹:“吹吹哦,痛痛飞走,痛痛没有……”   笑眯眯的,嘴唇在绷带上轻轻印了一下:“施个仙法,这叫伤口愈合咒,亲一下,明天早上就愈合如初啦。”   绷带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柔软,温热。   荆玉抬起眼看他,像只任人揉搓的小水獭,眼睛亮晶晶的。   傅风澜神色微动。   荆玉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效?”   傅风澜:“嗯,果然是仙法,厉害厉害。只是不知道,在别的地方是不是也一样有效?”   荆玉紧张起来:“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傅风澜:“算是吧,不太舒服。”   荆玉:“哪里?”   傅风澜:“眼睛。”   荆玉觉得古怪:“没看到有伤口啊。”   傅风澜:“可能是灰尘?”   傅风澜坐在沙发上,而荆玉刚才为了给他手腕吹吹,是蹲在他脚边的。   荆玉站起来,俯下身,凑近了看他的眼睛。   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傅风澜不动声色,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压近了些。   荆玉满心思都是检查他的伤口,没注意。   靠近着靠近着,双腿被傅风澜的膝盖顶开了,傅风澜的一只大腿插了进来。   荆玉担心他的腿支撑不住,硬是没坐下去,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在他怀里站着,弯下脖子给他看眼睛。   仔仔细细翻他的眼皮看了一遍,别说伤口,一丁点眼屎都没有。   傅风澜眨眨眼睛:“可是我确实感觉不舒服。”   于是荆玉如法炮制,对着他的眼睛也吹了一吹。   荆玉微微嘟起嘴巴的时候,两颊鼓起来,像只藏匿松果的小松鼠。   口腔里的气息很干净,是青柠薄荷糖的味道。   温温热热,如春风拂面。   荆玉尽职尽责:“还有哪里疼吗?”   傅风澜:“耳朵。”   荆玉想歪过身体去看。   傅风澜幽幽道:“你这姿势不累啊。”   荆玉:“那,我坐你旁边的沙发上。”   傅风澜抬起眼睛看他:“就是不肯坐我腿上?”   荆玉:“……”   傅风澜:“嫌弃我啊?”   荆玉:“我好重的,怕压伤你的腿……”   傅风澜:“会不会压伤,你坐坐看不就知道了?”   冷不防在他腰后一压,迫使他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一来,荆玉就完完全全被拢在他怀里了。   荆玉有些窘:“你……不疼?”   傅风澜:“我是受过旧伤,可也没那么残废。正常的动作伤不了我。”   荆玉开心起来,放松地卸了力气,舒舒服服坐在他大腿上。   在他两耳边又吹了吹,向他报告:“都看过了,也都没有伤!”   他想要站起来,腰肢却被傅风澜压着,动弹不得。   荆玉:“?”   他疑问地抬头看向傅风澜,却看到他目光有些深地望着自己。   傅风澜抚摸他的腰肢:“还有别的地方呢。”   荆玉:“都查过了呀……”   傅风澜吻他的眼睛:“胸口呢,查过没有?”   荆玉:“……”   傅风澜:“还有腰腹,腰腹下面……小玉大夫,可要好好替我检查啊……”   荆玉臊得慌,支支吾吾:“有没有伤口,你自己检查一下不就好了。”   傅风澜:“我可不会施仙法,到时候疼死了,我要半夜找你索命的。”   荆玉:“你,你还没洗澡,身上臭死了,我才不给你检查。”   傅风澜一颔首:“这你可提醒我了,我受伤了,碰不得水,小玉大夫帮我洗个澡,不为过吧?”   水温调到35度,中间偏左,大喷头。   荆玉硬着头皮,把傅风澜的衣服扒了。   傅风澜穿的是白色衬衫和米色休闲长裤,衬衫还好,袖口纽扣解开,就可以不碰触绷带地顺利脱下来了。   衬衫脱下来,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荆玉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在他的腹肌上停留。   休闲长裤的拉链有些紧,荆玉拉了两下,没拉动。   傅风澜低声道:“用点力。”   “用力了啊……”   怎么说呢,他已经在不制造尴尬的范围内用了最大力气了。   说“不制造尴尬的范围”,是因为拉链紧贴着下半身。   稍一用力,就会碰到某个,嗯,不可言说的部位。   荆玉又拉了一下,卡得死死的。   没办法,俯下身体,凑近了,仔细地看那条拉链。   傅风澜的身体突然绷紧了一下。   还没待做什么,咔哒一声,拉链终于解开了。   荆玉开心道:“成功了!”   傅风澜:“……”   荆玉给傅风澜洗澡的时候尽职尽责,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搓洗浴泡泡用清水冲刷,甚至还用洗面奶给他洗了个脸。   唯独漏掉了某个部位。   用干毛巾擦拭身体的时候,傅风澜问他:“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荆玉装傻:“有吗?”   傅风澜轻轻将他抵到墙壁上:“要我提醒你一下?”   荆玉:“我、我已经帮你洗完了,我要下班了了!”   “你还要下班啊……”傅风澜吻住他的嘴唇,唇齿厮磨,低声道,“老板受伤,你就这么轻轻松松下班了,不好吧?”   舌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傅风澜吮吻得很深,掠夺他口中的空气,逼得他不得不张大嘴巴,难耐喘息。   结果被吻得更深,眼睛迷离,盛满水汽,身体瘫软。   只能被抵在墙壁上,予取予求。   手掌无力地推了推,毫无作用,倒更像是抚摸勾引。   一分钟后,傅风澜终于退了出来。   左手抱着他,探进去,抚摸他光滑的腰背。   等他缓过来一点,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   傅风澜一本正经:“这仙法果真名不虚传,在我的唇上吻了一吻,我果然不疼了。”   荆玉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耍,羞恼道:“骗子!”   傅风澜:“我还没说我别的地方疼呢。”   荆玉愤愤:“疼死你算了!”   “真的?”傅风澜眼眸幽深,冷不防向前一步,紧紧地抵住了他,“疼的那个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荆玉:“……”   傅风澜勾唇一笑:“试试?……我今晚,会好好疼你的。” 第28章 其乐融融   因为傅风澜的手伤,荆玉不敢乱动,被按在身下,欺负到了半夜。   第二天醒来,胸口肿胀,腰肢酸软,爬都爬不起来。   傅风澜倒是气定神闲,一大早起来煮早饭,除了绷带还绑着,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傅风澜给他做好了煮鸡蛋和黑米粥,加上早餐店买的豆浆油条包子煎饺,用小桌子盛了,端到床旁边来。   傅风澜蹲在床边,柔声道:“我去剧组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荆玉前一夜被他吮得狠了,羞得不敢见他,便缩在被子里,道:“受伤了还去啊。”   傅风澜:“还剩几天的戏份,拍完就结束了。”   荆玉闷闷道:“可我不想你去见路津亭。”   傅风澜轻笑:“怕我被打啊?”   “他敢!”荆玉从被子里露出小脑袋,闷闷道,“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太讨厌了,你天天对着他肯定也心情不好……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傅风澜笑了:“你爬得起来?”   荆玉略微动了一下,“嘶”的一声,立刻变了脸色。   傅风澜笑着把他按回去,掖好被角,摸摸他的额头:“好好休息,我一下戏就回来,晚上给你带糖炒栗子,啊。”   荆玉只好郁闷道:“嗯。”   傅风澜走后,荆玉靠在床头,一边喝豆浆一边看手机新闻。   一进网站首页就看到娱乐版硕大的标题——   【路津亭疑陷入男男狗血三角恋!商场内大打出手,激情互搧!】   “噗!!!!!!”   荆玉一口豆浆喷了出来。   纸巾都顾不上拿,立刻点了进去。   新闻图文并茂,详细报道了昨晚的斗殴事件。   只不过,虽然写得很详细,图片也很清晰,但内容基本是瞎扯。   比如路津亭明明是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边,给他个下马威,新闻写的却是“路津亭见男友与小三私会,怒而上前砸杯示威,以显示自己的正宫地位”。   傅风澜怕他受伤,把他护在身后,新闻写的是“男友只认新欢不识旧爱,路津亭悲愤欲绝痛苦如弃妇,苦苦哀求挽留花心恋人”。   路津亭怒极砸杯子,啤酒洒了一地,新闻写的是“路津亭摔杯为号,以此奏响虐恋真爱争夺战的序章!”   路津亭扑上来要揍他,新闻又写“路少头顶绿油油,再无欢喜只有愁。改到隔日法庭见,只有餐馆冤大头。”   ……   这都什么垃圾娱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毁灭吧!   荆玉气笑了。   昨晚商场里人山人海,他们起冲突的地方是餐馆,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   很多路人拍到了照片视频,这是可以想见的。   但是由于人生吵嚷,人们怕被殃及,不敢靠近,都是远远地拍的。   这就导致,图像很清晰,但是声音模糊不清,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照片录像都是真的,内容却全是瞎猜瞎编的。   什么男男三角狗血虐恋,撞上现任和小三吃饭……   这都什么奇葩脑洞啊啊啊啊啊啊!!!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正宫!!!!!   荆玉气血上头,一阵晕眩。   靠着床头休息了一会儿,猛灌了几口甜豆浆下去。   好不容易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   一点开评论区,火气又上来了。   高赞评论都是不关心娱乐圈的纯路人发的。   “现在都这么开放了?”   “当街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真是有辱斯文!”   “娱乐至死,戏子当道。”   “餐馆老板可真够惨的,天降横祸……”   再往下面翻,就可以看到一些对娱乐圈八卦熟稔的观众的评论。   “路津亭可是顶级流量,这一波怕不是有人黑他吧?”   “他还有好几部存货没播呢,马上公关就要下水军来洗地喽。”   “真无耻,卖着国民老公的人设吸女友粉,自己私生活混乱,搞三搞四……”   最让荆玉气背过去的是,就这条破新闻!   居然!   让路津亭和傅风澜有了CP粉!   有人认出傅风澜是路津亭在拍剧的男三号,于是立刻充分发挥想象力,笃定他俩是拍剧的时候搞上的。   傅风澜以往的角色都是平平无奇小配角,妆发普通,即便偶尔有观众被他的容貌惊艳到,也因为他戏份太少、物料消息不多而迅速遗忘他。   傅风澜没建过什么粉丝群,微博就是当工作日程记录,有活动剧照了就发一发。   这下因为和流量明星路津亭的桃色新闻,迅速占据了各大娱乐版的头条。   当日起冲突的照片视频在各大论坛流传,傅风澜的昔日照片和作品被扒出。   被人痛骂劈腿花心男的同时,倒是在“颜值即正义”的粉丝圈子里小火了一把。   于是也有人说了“难怪长得这么好看都没火,果然人品有问题!”   荆玉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气嗝屁了。   气急败坏打电话给邱明洋:“把新闻给我往下压!那破报道谁写的,给我查!上法院告他!”   不止邱明洋,路津亭那边的公关也在迅速撤热搜,往下压新闻。   无奈男男虐恋实在劲爆,热搜上是没了,可是各大小组论坛仍然在疯狂开帖,因为“越删越说明是真的。”   邱明洋安慰他:“没事,我在联系路津亭那边的人了,晚点的时候联合出个辟谣声明,您消消气。”   荆玉气血都上头了,消个屁消。   心急如焚地在家等了半天,十一点多的时候,傅风澜回来了。   荆玉:“今天下班这么早?”   傅风澜苦笑:“剧组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没法儿开工,只好推迟了。”   和荆玉的心焦气躁比起来,傅风澜淡定得多。   荆玉:“路津亭今天也去剧组了?”   傅风澜:“嗯,他这几天戏份挺多的,不过还没上完妆发,剧组就被记者堵了,于是临时撤了,面都没露。”   荆玉原本对这货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更大的麻烦在眼前,反而顾不上他了。   双方的经纪团队开了个视频会议,紧急商讨了解决方案,决定十二点的时候联合发布辟谣声明。   经纪人联系了餐馆老板,当时他是唯一靠近的人,可以为他们的冲突内容作证,证明他们的争论点是工作,而非感情问题。   至于是什么工作,一笔带过,只说是演戏理念不同。   邱明洋则找了各大权威娱乐媒体,官方蓝V,联合发布声明的同时,进行对造谣传谣现象的专题报道。   商讨完毕,双方都松了口气。   昨晚还剑拔弩张的两方,如今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在经纪人的眼色示意下,路津亭不情不愿道歉:“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胡言乱语,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傅风澜淡淡回应:“路先生言重了。”   经纪人打圆场道:“小路年轻气盛,同事一场,傅先生海量,还请多多包涵。”   邱明洋见缝插针道:“我听老傅说,昨夜起冲突的起因,是《枯冬》换角?”   场上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   路津亭神色有些难看。   经纪人面不改色,笑道:“制片方自然有制片方的考量,我们充分尊重导演和制片人的意见。小路,你说呢?”   路津亭那边传来水杯落地的声音。   不知道又是哪个可怜的杯子遭了殃。   路津亭咬牙道:“……是。”   双方在虚伪的其乐融融中,即将结束会谈。   荆玉在傅风澜身旁剥桔子吃,凉飕飕道:“有什么不服气就说出来呗,可别憋坏了,不然到时候还得再找一个粤菜馆供砸。大明星不愧是大明星,这生气成本可够大的。”   路津亭:“……”   经纪人:“……”   邱明洋:“……”   眼看路津亭又要发作,经纪人及时掐断了视频信号。   邱明洋佯装无事发生,对傅风澜道:“……等会儿声明,你记得上线转一下。”   傅风澜:“嗯。”   邱明洋:“荆玉……工作还挺好哈。”   傅风澜:“挺好的,白天我拍戏,他就在家复习。”   邱明洋:“那就好,那就好……晚上呢?”   傅风澜:“什么晚上。”   邱明洋:“晚上他几点下班啊,他那房子离你那儿其实不太近,要是打车还行……”   邱明洋想多聊几句,打探打探两人关系到什么地步了。   是纯情的拉拉小手呢,还是……   还是……   还是万一让楚梓石知道了,他会死得很惨的那种呢。   荆玉突然道:“邱叔叔工作很忙吧?”   邱明洋:“还好,还好……”   荆玉假笑:“既然邱叔叔很忙,那就先挂电话吧。邱叔叔工作加油,邱叔叔再见!”   话音未落,视频就无情地掐断了。   邱明洋:“……” 第29章 私心   傅风澜透过银丝边眼镜看他:“你好像不太喜欢邱明洋?”   荆玉:“……没有。我和他,不熟。”   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双方联合在各大平台发布了辟谣声明,并对造谣方递送了律师函。   傅风澜和路津亭互相转发了对方的微博,以示友好和坦荡。   路津亭的粉丝声势浩大,专业素质极强,立刻在各大媒体评论区下铺开辟谣声明和美图安利。   两边的微博数据天差地别,路津亭的转发直接显示100W+,评论也有70W+;而傅风澜微博下只有寥寥几百个转发和评论,绝大多数还是路津亭的粉丝帮着转的。   碰巧中午有个老演员被爆婚内出轨,一下子把看客的吸引力都抓过去了。   这么一来,造谣的声势下去不少。   荆玉吃完午饭就抱着手机看,时喜时悲,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眉开眼笑。   隔了一会儿,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露出了极其震惊又嫌恶的表情。   傅风澜看得好笑:“看什么呢。”   荆玉一下子把手机藏了起来:“没,没什么。”   荆玉脸上藏不住事,嘴上说着没什么,表情分明写着“有事”。   傅风澜没多说什么,转头收拾碗筷去了。   小孩儿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   料他也憋不了几天。   大约一周后,《五月鸣桑枝》杀青了。   剧组在影视城外的饭店办杀青宴,演员可以携带家属或者工作人员前往。   荆玉在利率学的轰炸下晕头转向,嘴上顽强地说要和傅风澜一起去,下一秒身体就很诚实地躺倒了。   傅风澜忍俊不禁,把睡死的小孩儿塞进被窝里,掖好被子,自己一个人去了饭店。   荆玉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早上醒来,习惯性地摸摸身旁。   凉的。   一下子清醒了。   傅风澜整晚都没回来。   荆玉翻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   充上电,一下子跳出来十几条消息,全是邱明洋发的。   【老傅受伤了,他不让我打电话给你,说你在睡觉】   【昨晚有个小孩在地下乱跑,扣子勾住桌布,扯翻了五六瓶葡萄酒,差点被砸中脑袋】   【老傅当时正好在旁边,挡了一下,左脚就被砸中了】   【我们在康爱医院,您别急,医生说伤势不是很重】   ……   能不急吗。   要是一般人,被酒瓶砸了脚可能也就疼一阵。   可这是傅风澜的左脚。   正是十年前为了救他,跟腱断裂的那一只。   荆玉穿上衣服,火急火燎去了康爱医院。   病房在医院四楼,里头围了一圈人。   除了邱明洋,竟然还有路津亭和他的经纪人。   荆玉眼睛里只有傅风澜,直接穿过人群,扑到傅风澜床前。   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傅风澜靠在床头,唇色有些白。   他吃了一惊,摸摸他的头:“一点小伤,没事的呀……”   荆玉不好解释自己的心情,只能发狠地哭,恨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去。   如果他去了,他就可以代替他挡下那些酒瓶,或者及时把人拽开,傅风澜就不会受伤了。   十年前傅风澜为了救他,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十年后他陪在他身边,却依旧没能阻止这一切。   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邱明洋也来劝:“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牵扯到了旧伤,需要静养一阵,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傅风澜抬眼看他:“不是让你不要告诉他了。”   邱明洋讪笑:“纸包不住火么。”   傅风澜轻声哄了好一阵,荆玉才止住眼泪。   闷闷地把头埋在傅风澜臂弯里,眼泪都蹭在他的淡蓝色条纹衬衫上。   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脸颊在他手臂旁磨蹭,又软又黏,有点霸道有点依恋的样子,像是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傅风澜上下滚了滚喉结,突然感觉有点口渴。   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咳嗽。   路津亭的经纪人尴尬道:“我和小路今天过来,是特地表达感谢的……”   要不是这一声咳嗽,荆玉都忘了病房里还有两个人。   原来,昨晚傅风澜救下的那小孩儿就是路津亭的妹妹,才七岁多一点。   路津亭似乎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一改往日的傲慢娇纵,郑重地对傅风澜表达了感谢,并对之前的事情表示了歉意。   “以后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傅风澜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路先生客气了,。”   荆玉可没傅风澜那么大度。   他仍然记得路津亭来找茬的样子,对他没什么好感:“你不来找麻烦,就天下太平了。”   路津亭脸色有些僵,但居然没有说什么。   再次欠了欠身,见屋内没有人要挽留自己的样子,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带着经纪人离开了。   荆玉嫌医院环境不好,对邱明洋使了个眼色。   邱明洋会意,跑去办了出院手续。   安排得妥妥当当,准备了轮椅和车辆,把傅风澜抱上车,然后一路护送他和荆玉回家。   完成使命后就极有眼色地离开了,把时间给小情侣独处。   傅风澜还挺奇怪地问他:“你不是说正好有工作要和我谈?”   邱明洋:“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这会儿还谈个屁。   没看见你家那小老虎快发威了么。   邱明洋离开,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两个人。   荆玉终于能卸掉所有的束缚,在傅风澜身前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脚背。   “还疼吗。”   “昨晚砸那一下疼了会儿,后来就没什么感觉了,”傅风澜幽幽道,“也可能是砸断了神经,短路了。”   他是有意活跃气氛,逗他开心。   荆玉笑不出来。   他垂着头,低声问他:“……为什么那么傻。”   傅风澜坐着,只能看见他头顶的旋儿:“什么。”   荆玉:“明明知道自己有旧伤,为什么还要逞英雄。”   说“逞英雄”三个字的时候,有些颤音,是有些心悸和埋怨的意思。   傅风澜:“当时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荆玉摇头:“我不会,我从小就是一个挺自私的人,做不到你那么……”   荆玉想在头脑中找一个合适的词。   善良?   勇敢?   无私?   好像都不能很好地表达出他对傅风澜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见过傅风澜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愿意去拯救别人。   永远平静温和。   永远超乎想象地强大。   傅风澜吃力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做得有些乏累了:“我不觉得你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差。”   荆玉一怔。   傅风澜:“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很世俗,那些快意恩仇、仗义拔刀好像只存在于电影里……可是那只是因为,我们很少遇到那些危险。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像深海的鱼,温吞地沉在海底,看不见烈日也看不见汹涌的海浪。可是一旦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们就能跃出海面,做到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   荆玉半信半疑:“真的?”   傅风澜:“比如,如果昨晚我是那个快被砸中头的小孩子,你是我,你会救我吗?”   荆玉毫不犹豫:“会。”   傅风澜:“这就是了。”   荆玉:“可是,那是因为遭受危险的是你啊……我对别人没有那么多的爱心,只对你……”   后面的话因为太肉麻,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傅风澜:“那也没什么不好。”   荆玉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傅风澜低声道:“我当然希望你越自私越好,做一个世俗而平凡的普通人,一辈子平平安安,不要遭遇任何危险,也不要为任何人冒险。”   荆玉怔住。   傅风澜微笑道:“是不是突然觉得,我也没那么好了?”   荆玉:“……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也是普通人,当然会有自己的私心,”他轻声道,“这个私心,只对你开放。” 第30章 干嘛老打我屁股   荆玉脸上爬上醺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男人的情话。   傅风澜把他拉下来,吻他的唇,一边吻一边右手抚摸他的腰背,手指上下描摹他的骨骼形状,力道强势又温柔。   荆玉被吻得魂飞魄散,瘫软在他身上。   防止碰到他的伤处,控制住自己只把上半身倚靠在床上,下半身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抵着地板。   傅风澜抵着他的额头:“这样,不难受?”   荆玉:“还好。”   傅风澜:“撒谎。”   他不轻不重打了一下他的屁股,以示对撒谎的小小惩戒。   荆玉抗议:“我也没做错什么,你干嘛老打我屁股。”   傅风澜:“因为你招打。”   荆玉:“什么叫我招打?”   傅风澜:“就是你老喜欢撅着屁股,轻摇乱晃,故意勾引人的意思。”   荆玉无语。   什么叫他故意撅着屁股。   他明明是怕碰到他的伤口才不得不在床边半蹲着!   这老色批外表温文尔雅,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觉得傅风澜实在欺负人,一抬身体,扭身走了。   傅风澜怀里落了空,手心里还残留着荆玉身体的余温:“这就跑了?”   荆玉气哼哼道:“老实待着吧你,我要回家了。”   傅风澜幽幽道:“老公受了伤,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太不负责任了吧。”   荆玉:“什么老公,我没有老公。”   傅风澜:“那我好歹也是你的雇主?”   荆玉:“那我更该走了,雇主在非工作时间受伤,总不至于还要我这个打工的赔工伤钱吧。”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是去洗手间洗了一条热毛巾来,给傅风澜擦手擦脸,这就算洗漱了。   傅风澜:“怎么又回来了?”   荆玉:“履行下班前的最后一点指责,擦完我就走了。”   傅风澜拽住他的手:“不走吧?”   荆玉:“你要留我,总得给点诚意。”   傅风澜想了想:“我给你加工资?正好我这几天要准备新的试镜了,你该给我配戏了。”   荆玉一愣:“怎么又要试镜,不是刚拿下《枯冬》的男主角吗。”   傅风澜:“早上制片方传来的消息,餐厅冲突的事闹大了,原作者常年隐居在云南,性格比较古怪,似乎很厌恶娱乐圈恶性炒作一类的行径。合同还没签,突然反悔说不卖了。”   荆玉急了:“哪有这样的!”   傅风澜:“不到最后签订合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也正常。”   荆玉心里盘算着让邱明洋再加点钱:“是不是嫌版权费不够?”   傅风澜:“我看不像。不过这是制片方的事了,事情有进展之前,就静观其变吧。”   荆玉:“没戏你就好好养伤,这么急着试镜干嘛。”   傅风澜:“这伤一个月就差不多了,我得挣钱养家糊口啊。”   荆玉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养你了。   荆玉:“那,你是要试什么戏。”   傅风澜:“昨晚杀青宴看到的一个本子。说是有一位年轻的君主,与镇南王之子两小无猜,如兄弟一般长大。镇南王之子长大后成为少年将军,要为国君远赴边关,镇守疆土,万万没想到刚到边境就被敌国掳了去。君主大怒,亲自挥兵南下,大败敌军。”   荆玉听得入了迷:“那将军呢?死了?”   傅风澜:“君王大败敌国之后,才得知镇南王早有异心,与敌国勾结。将军被掳,也是他设下的圈套,为了诱使国君亲自出征,想借机灭主。”   荆玉心里一揪:“那,少年将军也是叛贼?”   傅风澜摇头:“不,将军此前并不知情,他抵达边关之后,就被父亲关押了起来。”   荆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和君主解释一下,应该不会被杀头吧。”   傅风澜:“君主对将军提了个要求:想要他不杀他的父亲镇南王,他就得找到天下一第一美人,进献给君主。”   荆玉:“所以呢,找到了吗。”   傅风澜:“将军走南闯北,找了快一年,各族各地美女都找了个遍,却没有一个能让君主满意的。眼看限期将至,将军只好入宫请罪,请求君主杀了自己,以此换取父亲的平安。”   荆玉呼吸都停滞了:“君主没有杀他吧?”   傅风澜:“君主漫步而下,抬起将军的下巴,说,我什么时候说过美人一定要是女子了?其实这世上第一绝色的美人,便是你。你怎地这样蠢钝,到现在还不知?”   荆玉瞪大了眼睛:“啊???”   傅风澜:“君主还说,想要你父亲的性命,就使出你的本事来,你要能让我变成夜夜笙歌纵情声色的昏君,我自然能放了他。”   荆玉:“……”   傅风澜:“我觉得这逻辑还挺严密的,要让一个君主饶过叛军,那君主肯定得昏庸无道才行啊。”   荆玉终于反应过来不对:“……这故事你自个儿编的吧?”   傅风澜还在一本正经装傻:“不是啊,我看的剧本,挺有意思的。”   荆玉:“你当我弱智呢,这故事能过审?审过了能播?”   傅风澜:“你管能不能播呢,我现在是要练习试镜,你得配合我。”   傅风澜耍起流氓来挺得心应手的。   他的外表看起来仍然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但是目的暴露出来,瞬间就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咬不死你也要拖死你那种。   对着光明正大耍赖的傅风澜,荆玉无可奈何。   病人为大,对着一个病号,他还能说什么。   荆玉抱着胳膊:“所以,你要试什么戏。”   傅风澜佯装苦思冥想,慢悠悠道:“你觉得呢,哪场戏比较有戏剧冲突?”   荆玉:“……少年将军辞别君王?”   傅风澜:“俗了。”   荆玉:“君王御驾亲征,士气大振?”   傅风澜:“没有场地群演,演不出那味儿。”   荆玉:“君王发现镇南王叛乱,龙颜大怒?”   傅风澜:“医生说养伤要心平气和,不能动怒。”   荆玉:“……”   他突然不想猜下去了。   傅风澜勾唇一笑:“我觉得,将军把自己献给君主应该挺有戏剧张力的,你觉得呢?” 第31章 羞耻play   傅风澜说完,就收敛起了笑意。   背脊往床头一靠,沉声沉色,端的是一副君王的做派。   不言不语,不怒自威。   荆玉:“……”   这就入戏了?   未免太快了点。   他忽然有一个诡异的猜想。   原先,他一直以为傅风澜是那种很正经古板的人。   之前几次试戏,他每次都是兢兢业业按照工作要求来做的,从来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偶尔感觉傅风澜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似乎挺活泼的,也以为是傅风澜在营造气氛让他放松,更好地带入情境。   现在仔细想想……   根本就是从那时起就在借着演戏的幌子调戏他了吧!   傅风澜正经演戏的时候的确是很严肃认真的。   只是他天赋极好,入戏出戏都极快,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练习和试戏。   邱明洋也说过,傅风澜试戏,顶多一两周。   后来却默认延长了。   荆玉严重怀疑,后来那些不同场景的的试戏,并不完全是为了拓宽思路、尝试不同表演风格。   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傅风澜在借机逗弄他。   什么十二姨太、兄弟虐恋、伶人勾引留洋归国大少爷……   傅风澜还亲自给他讲戏,说什么“这儿你该喂我吃蛋糕了”。   “勾引人不是这么勾引的,你的眼神得再媚一点儿,让我忍不住抱你的那种感觉”。   “我要是你养父,偷情当然不会在咖啡厅,只会在书房过道这种隐私处,你的眼神也不能这么亮,要暗一点儿,强吻我的同时落下泪来,动作也可以再主动和粗暴一点儿”。   现在回想起来……   这都什么羞耻的角色py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公谋私!   恶趣味!   不要脸!   荆玉神色忽明忽暗。   傅风澜还在那催促他:“爱卿平身。”   意思是该入戏了。   他该入场,扮演那主动献身的少年将军了。   荆玉的大脑在“我中计了”和“我多想了吧”之间反复横跳。   神情纠结无比,夹杂着一丝羞愤。   傅风澜看出他的挣扎,一挑眉毛:“开小差?”   荆玉:“……我有话要问你。”   傅风澜:“说。”   荆玉:“你是不是,根本不需要配戏助理。”   在傅风澜不动声色的目光中,他尽量平静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   傅风澜听完,点了点头:“嗯,你是觉得我在公私不分,把事业当儿戏?”   荆玉:“……也没有这么严重。”   傅风澜:“那是?”   荆玉有些别扭:“主要是,你如果根本不需要配戏助理的话,就没必要为我留下这个职位。你给我开的薪水太高了,邱明……邱叔叔说,圈里很多一线二线明星给助理开工资都没这么大方的,你还有房贷……”   起初,他是真的有些羞恼的,觉得傅风澜有以公谋私的嫌疑。   后来再深入想想,傅风澜这么做,分明是自己吃亏更多。   他们反正已经是情侣关系了,傅风澜想要怎么玩,他就算再害羞,多半也还是会同意。   傅风澜却还是顶着个“配戏”的名头,偶尔让他配合试点戏,每天养着他,给他发工资。   其实就是在变相接济他。   他会提出这个疑问,不是闹别扭。   是真的心疼傅风澜。   他知道他挣得不多,他要提出减薪水的话傅风澜也不可能答应,那就只能由他主动“辞职”了。   反正他的工作形同虚设,根本就是傅风澜为了给他“扶贫”开设的。   傅风澜:“所以,如果我承认的话,你就不打算在我身边工作了?”   荆玉:“我可以去找点别的活干。”   傅风澜:“什么活。”   荆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配戏助理……”   一开口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傅风澜拧起眉毛来,气场忽然压低:“你还要去给谁配戏?”   荆玉:“我……”   没等说出“我”什么来,被傅风澜冷不丁一拽胳膊,倒在他怀里。   因为没有防备,膝盖下意识屈起来,直直撞在傅风澜腿上。   傅风澜吃痛,低低喘息了一声。   荆玉手忙脚乱撑起身体:“你的腿!”   傅风澜绷着脸:“死不了。”   他看起来有些真实的薄怒,固执地问他:“你要去给谁配戏,他让你演小情人勾引他,你也演?”   荆玉哭笑不得。   说好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呢。   不是都说演艺圈风气开放吗。   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假设吃醋。   他是交了个假的演员男朋友吗。   荆玉脱鞋上床,找了个不会碰到傅风澜腿部的位置,趴下身去。   趴在傅风澜胸前,软软地抬眼看他:“吃醋啊?”   傅风澜板着脸:“我吃咸。”   荆玉:“可是我怎么闻到好浓的醋味,嘶……酸溜溜的。”   傅风澜:“医院里消毒用的白醋,刚从医院回来,自然会沾染上。”   荆玉暗里笑得肚子都快痛了。   男人吃醋的样子实在可爱。   明明刚才声音都急了,却碍于年长者的身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吃醋。   眼睛飘忽看着别的地方,一脸若无其事地找什么医院白醋的理由。   这是什么小学生行为。   荆玉戳戳他的脸颊:“你瞎想什么,我能跟谁去配戏啊……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来哄……”   傅风澜垂着眼睛,抿紧了嘴,竟然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我给你工作,是看中你的能力,可是你不要,还曲解我的用意。”   荆玉:“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傅风澜:“我说要试戏,挺好的一个古代君臣的本子,你也不肯。”   荆玉:“……”   傅风澜:“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也对,我一个腿伤不便的人,折腾试戏干什么呢,我是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省得给别人添麻烦,还讨人嫌……”   “停停停!”荆玉无可奈何,“再说下去,是不是该唱《窦娥冤》了。”   傅风澜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我是在检讨自身。”   荆玉:“……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演,演还不成吗。”   傅风澜终于不唠叨了。   挺舒服地背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荆玉尽力抛弃掉羞耻感,从他身上爬起来,翻身到他旁边的床铺上。   回想了下古装剧里的君臣礼仪范式。   跪坐下来,对傅风澜作揖道:“拜见陛下。”   傅风澜:“平身。”   荆玉古文学得不是很好,磕磕巴巴编台词:“臣,微臣,微臣是来谢罪……”   傅风澜:“我累了,这些情节都跳过,直接进入正题吧。”   荆玉:“???”   他开始怀疑,刚才的薄怒是不是又是傅风澜在演戏。   好家伙,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看他勾引他是吧。   看傅风澜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演。   荆玉:“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微臣?”   傅风澜:“我记得年少时,你很会模仿狸花猫,父皇不许我养猫,你就时常扮猫咪来逗我开心。”   荆玉:“……”   傅风澜:“朕此刻就不是很开心。”   荆玉没办法,调转身体,头对着床脚,屁股对着傅风澜。   伸长双臂,抬高臀部,模仿猫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穿的是灰绿色T恤和短裤,回家后忙着给傅风澜擦身体,还没来得及换。   伸懒腰的时候,短裤边上露出一截细瘦的腰,柔韧白嫩。   因为臀部抬高的弧度,衣服下摆滑下去。   从床头的方向,可以清晰地看到衣服下柔软诱人的身体。   荆玉涨红了脸,回头看着傅风澜:“可以了吧。”   他仍然保持着抬高屁股的姿态,因为神情羞赧而更加可爱。   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傅风澜眼里,完全就是一副引诱人的姿态。   傅风澜神色未变,只是声音哑了些:“我养的猫咪,是会春叫的。”   荆玉:“……”   傅风澜:“尤其七八月的时节,正值盛夏,宫中猫咪时常在半夜厮打,声声春叫。”   荆玉:“……”   傅风澜:“来吧。” 第32章 别碰,脏   欺人太甚!   荆玉正要发作,傅风澜忽然“嘶”了一声。   荆玉紧张道:“脚又疼了?”   傅风澜:“可能麻药劲儿过去了,医生说,之后一周内会有刺痛感,是正常的。”   傅风澜的脚伤就是荆玉心心念念的头等大事。   他爬到傅风澜身边,想碰不敢碰,无措地呆坐了一会儿。   想要做点什么来帮他缓解疼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傅风澜:“没关系,也没有很疼。梅雨时节空气潮湿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刺痛,早就习惯了。”   他说这话是想让荆玉不要担心。   却没想到反而让他更加内疚。   荆玉的心口像扎了一道刺,细细密密的,戳着疼。   时刻提醒他,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让傅风澜疼,若干年后依旧伤痕累累,做再多补救也无法完全愈合。   这么想着,咬了下唇。   忽然下定决心似的,爬到傅风澜脚边。   俯下身去。   傅风澜顿了一下:“你做什么。”   荆玉:“……伤口愈合咒。”   傅风澜笑:“又给我施仙法啊?”   他以为荆玉又要给他吹一吹,谁知荆玉直接低下头,吻在了绷带上。   傅风澜一怔。   脚毕竟是人身体很敏感的一个部位,平时也不常碰触。   傅风澜因为脚伤的缘故,脚上分布的神经比常人更加敏锐,对触感和温度的知觉都更加敏感。   突然被荆玉这样亲昵地对待……   隔着绷带,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   灼热,柔软。   仿佛他的脚是什么稀世珍宝,要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傅风澜下意识缩了缩脚:“别碰。”   荆玉偏过头看他:“痒?”   傅风澜:“……脏。”   其实是不脏的。   傅风澜爱干净,并且腿脚因为受伤,这些年来十分注重保养,时常用中药浸泡。   他的脚没有一般中年男人的脚臭味,反而是淡淡的中药苦味儿。   指甲永远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污垢。   味道清清淡淡的,是丹参、赤芍、泽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种药房的清冽干爽感。   荆玉嗅了嗅:“不脏啊。”   傅风澜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看到荆玉这样。   他喜欢的人,是被他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他可以去吻荆玉的手,脚,小腹,耳垂,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妥。   事实上,两人狎昵的时候,荆玉身体再私密的地方,他也吻过。   可他舍不得荆玉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在他心里,荆玉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荆山之玉。   极珍贵,极美丽,无价之宝。   做稍微低姿态一点的事,都让他觉得是玷污了他。   荆玉看见他的神情,想了想,道:“就当我是在加班?”   谁知傅风澜的神情更严肃了。   可能因为年龄原因,他和荆玉的脑回路偶尔也有对不上的时候。   俗称代沟。   比如此刻,联想到之前的对话,他觉得荆玉好像对某些事情有很深的误解。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得清楚一点。   于是傅风澜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告诉他:“我雇佣你工作,就是证明我认可你的工作价值。你所做的一切,你的细心,认真负责,配戏能力,都值得我付给你薪水。这其中无关私情,我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稀里糊涂。”   荆玉也被他弄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了。”   傅风澜:“所以也不要觉得我给你开后门。我既然留了这个职位,就说明我有这方面的招聘需求。你也不是被我饲养的米虫,你是在挣你应得的钱,不要自卑。”   “你也不用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迁就我。你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觉得自己在报答或是报恩。”   荆玉“嗯嗯”几声。   忽然想到什么,有点顽皮地斜眼看他:“真没有开后门啊?”   傅风澜:“……”   荆玉:“其实你如果说是因为被我吸引到,我也挺开心的。”   傅风澜:“……那是另一件事。”   荆玉笑得像个小狐狸。   傅风澜动了动脚,有些不自在地说:“差不多了。”   荆玉仍然趴在他的脚边,轻轻在绷带上“施法”。   一边施法一边顶嘴:“我说没好就没好。”   傅风澜无可奈何。   他阻止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男人的脚,和身体的冲动,是直接挂钩的。   从年长者的角度由上而下看过去,年轻的恋人趴伏在脚边,唇红齿白。   皮肤如脂如玉,乖巧顺从,完全臣服的姿态。   好像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   这对人心理上的刺激,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傅风澜必须调动全身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荆玉浑然不觉,啪嗒啪嗒又亲了好几下。   他笑嘻嘻地抬头看他:“这是进阶版的仙法,会好得更快哦。”   傅风澜:“不听话。”   荆玉:“我又不是第一天不听话了,你还没适应啊。”   好不容易荆玉终于施完仙法,心满意足地起了身。   傅风澜长吁一口气,以为可以放松下来了。   谁知荆玉调转了个方向,双手双膝并行,朝床头爬了过来。   上半身下倾,胳膊弯曲,臀部微微地抬起。   像一只真正的猫咪那样,爬得灵巧敏捷,无声无息。   快到床头的时候,荆玉停住了。   伸长胳膊,把手指屈起来,做了个用爪子抓枕巾的动作。   “……喵呜。”   极轻的一声猫叫。   细长婉转,百转千回。   叫的同时,臀部极快速地抖动了一下。   结尾一声颤音,隐隐高昂。   仿佛有隐秘的快乐藏在下面。   一种养猫的人都十分熟知的,猫咪进行某种生理活动时,独有的反应和姿势。   傅风澜看傻了。   他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过荆玉真的会照做。   毕竟小孩儿日常傲娇,还害羞。   傅风澜的反应也十分诚实。   他看着把脸埋在枕巾里、不敢见人的荆玉,哑声道:“过来。”   荆玉的脸依旧藏在枕巾里,闷声道:“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招仙法,再要没有了。”   傅风澜:“我知道。”   荆玉咬着下嘴唇,往他身旁又爬了一步。   冷不丁被傅风澜一扬手,卷进了同一条被子里。   傅风澜一翻身,压住了他的上半身。   两人的眼睛近在咫尺。   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荆玉睁大眼睛看他,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干嘛,不睡觉啊。”   傅风澜:“还早,没到睡觉的时候。”   荆玉:“……那你盖被子干嘛。”   傅风澜淡淡一笑:“生小猫。” 第33章 破绽   因为养伤的缘故,傅风澜难得在家放了个长假。   白天在床上看电影看书,天气好的时候被荆玉用轮椅推出去晒太阳。   荆玉罕见地勤快起来。   他其实没什么做家务的经验,但是因为傅风澜负伤,他就当仁不让地承担起运转家庭事务的职责来。   傅风澜看起来有些担忧:“要不找家政服务吧?”   荆玉大手一挥:“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不就是洗衣服拖地么,我自己就能干!”   心里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十分符合人设,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贫苦家庭出身男孩的勤俭节约单纯质朴。   然后——   煮粥,忘了按煮粥键,一个小时过去只得到一锅冷冷的自来水和干硬的米。   傅风澜:“算了,叫外卖吧。”   洗衣服,把八四消毒液当成洗衣液倒进了洗衣机里。   荆玉越洗手越疼,红着眼睛去找傅风澜,手还没伸出去,眼泪先掉下来了。   傅风澜又心疼又好笑,急忙从家庭药箱里拿出红霉素软膏,给他手上涂了厚厚一层:“那是八四消毒液!你长这么大连洗衣液和消毒液都分不清?”   荆玉:“包装差不多,我不小心看错了。”   傅风澜眯起眼睛:“你不是很小的时候就独立生活吗,闻一闻味道也能感觉不对吧。”   荆玉死撑:“我嗅觉不敏感,清洗剂的味道在我鼻子里都差不多。”   编,接着编。   傅风澜面无表情:“——这样啊。”   语气有些冷,是生气他到这种时候还在撒谎。   傅风澜从网上预约了家政服务中心,清洁阿姨下午就到。   荆玉肿着眼睛和手,看着傅风澜打完电话,耷拉着脑袋,要去收拾厨房和洗手间的残局。   傅风澜喊住他:“去哪儿?”   荆玉嗫嚅:“衣服还湿着,电饭锅还没洗……”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一直以来都是傅风澜在照顾他,给他做饭吃,洗衣服,教他演戏,从来也不嫌他笨。   他也很想,很想可以反过来照顾傅风澜。   可是到最后,却总是在闯祸……   荆玉的头越垂越低,像一只因为丢了胡萝卜而蔫了的小兔子。   傅风澜叹了口气:“玉玉,过来。”   荆玉红着眼睛,死犟着不肯回头。   傅风澜:“你不过来,那只好我过去了。”   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荆玉一回头,看见傅风澜吃力地要从床上下来,吃了一惊,连忙去按住他。   荆玉:“你下来做什么!”   傅风澜无辜地眨眨眼:“是你不肯过来啊。”   荆玉:“……有话直说,我又不会跑了。”   傅风澜:“我的小朋友刚刚受委屈了,我当然要好好安慰啊。”   他吻上荆玉的唇,不顾他的细微挣扎,探入舌尖,如同温泉一般席卷他的口腔。   红霉素软膏的气味在两人身体之间氤氲。   有些刺鼻,却不减情热。   皮肤相触,温温热热,软软绵绵。   荆玉窝在他怀里,还在闹别扭,偏着头不给他亲:“是你先对我凶的,现在想要补救了,想得美……”   傅风澜哭笑不得。   他生气他把自己弄伤,不好好爱惜自己,语气急了点,这也叫凶。   傅风澜温柔劝哄:“我向你道歉,我刚才语气不好,不生气了好不好。”   荆玉委屈道:“我只是想帮你做事……”   傅风澜给他理了理凌乱的额发:“嗯,我知道的,玉玉其实是看我受伤了,所以主动想帮我减轻家务,玉玉最懂事了。是我不辨是非,冤枉了玉玉。”   又低声问他:“手是不是很疼?”   荆玉可怜巴巴:“疼,像好多根针在刺一样,又痒又疼。”   傅风澜:“那你记住了,以后没有看到说明简介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乱碰。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要立刻用水冲洗掉。”   荆玉乖乖应了。   荆玉:“那,你以后也不准凶我。”   傅风澜:“嗯。”   荆玉:“语气也不可以那么冷硬,不可以嫌我笨,不可以丢掉我。”   傅风澜耐心道:“我从来没有嫌你笨过,语气急也是因为担心你受伤。只是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先来问我,不要自己贸然行事,好不好?”   荆玉乖乖答道:“知道了。”   傅风澜其实是想趁势问一些别的事情的。   比如那条五位数的牛仔裤,比如他为什么会这么大不会煮饭,分不清洗衣液和消毒液,整个人养得柔嫩白皙,根本不像一个苦哈哈的留守儿童。   可是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小孩要是再闹起别扭来,他可吃不消。   好不容易把荆玉哄好,说要回房间去复习考试了。   傅风澜想了想,用微信联系了邱明洋。   傅风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邱明洋火速回复:【傅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啊】   傅风澜:【荆玉*本不是什么贫苦家庭失学儿童吧。】   邱明洋:【啊?】   傅风澜:【我看过他的衣服牌子,一件牛仔裤就能抵掉我半个月工资。还有很多其他的细节,表明他根本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孩。】   傅风澜:【他是哪个富商的儿子?买通了你来接近我?我一个一穷二白的演艺圈底层,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邱明洋吓得不敢回复。   只弱弱地回了一句:【不是,我们没有金钱交易关系……他对你是真心的】   不料傅风澜回复:【我知道,我刚才是在试探你。】   邱明洋:【……】   傅风澜:【你不说,我不逼你。只是今天我问你的事,你不准告诉他。你只要表现得和以前一样就行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邱明洋:【……】   邱明洋:【我知道了】   傅风澜关掉微信界面,若有所思。   他有成年人起码的判断能力,能看出来荆玉接近他是真心的,不是别有用心。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因为暗恋他,直接由邱明洋牵线,大大方方认识就好了。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伪装成贫苦家庭出身的小孩?   他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傅风澜想了想,下了床,驱动轮椅去到荆玉房门前。   自从荆玉住进来之后,他就把原先的客房给了荆玉,给他作平时学习用的临时书房。   临时房小一些,没什么书籍,用荆玉的话来说“我看见少一点的地方压力没那么大”。   傅风澜正要敲门,大门的门铃响了。   荆玉跑了出来,差点和他撞上。   傅风澜微笑道:“我正要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荆玉头发乱七八糟,看起来是刚才学得有点崩溃。   他抓了抓头发,苦着脸道:“不用了,功课有点难,我再学一会儿,晚饭后再休息。”   傅风澜点点头:“那我去开门。”   荆玉忙道:“我去我去!你别动!”   一溜烟跑出去开大门了。   傅风澜正想驱动轮椅离开,余光忽然瞥到了荆玉的电脑桌面。   可能因为离开得急,荆玉没有合上电脑屏幕。   此刻屏幕上是类似视频聊天室的界面,界面里是一个金发绿眼的白种男人,身后碧蓝海面和白沙滩,偶尔飞过白鸥。   之所以判断是视频聊天而非录制视频,是因为男人的动作。   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屏幕,很明显是在等荆玉回去。   傅风澜身形一滞。   ……男人? 第34章 这么爱学习啊   荆玉开了门,是家政服务中心的保洁阿姨到了。   荆玉把要打扫的地方和阿姨说了,就急急忙忙回屋去了。   傅风澜注视着门“咔哒”一声上锁。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傅风澜收回目光。   对保洁阿姨礼貌地一点头:“辛苦你了。”   荆玉再次打开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傅风澜在阳台边看书,烫银深蓝色封面,一指关节那么厚,是卢梭的《忏悔录》。   桌上放着几个黑色的外卖盒子,是从粤菜馆订的四菜一汤,因为搁置许久,已经冷掉了。   空气中残留着竹荪汤的香气,影影绰绰,又冷又鲜。   傅风澜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饿了?”   荆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可以不用等我的,你先吃啊……”   傅风澜把书合上了:“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   两人把饭菜用微波炉热一热,到餐桌旁吃晚饭。   以往餐桌上是很热闹的。   荆玉爱玩爱闹,还有挑食的毛病,餐桌上往往鸡飞狗跳。   傅风澜想尽办法,就为了给荆玉喂进一勺青菜去。   荆玉对他的生活也有无穷的好奇和兴趣,喜欢缠着他问各种稀奇古怪的八卦。   像是剧组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导演骂人是不是很凶,演戏背不下来台词怎么办,剧组夫妻是不是真的很常见,等等等等。   今天却一反常态。   荆玉的手机响个不停,似乎屏幕对面的人在不停发消息过来。   荆玉只好左手打字回复消息,右手扒饭,眼睛时刻盯着屏幕,全身心围绕着手机对面的那个人转,忙死了。   傅风澜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片刻后,像是忍不住,问他:“和朋友聊天?”   “不是,”荆玉指尖不停,“是给我上课的老师,功课有点难,作业又很多,我就想趁他休息前多问几条题目。”   傅风澜:“文化课?”   荆玉一愣,很快接道:“对,是文化课老师。因为艺考要考文化课嘛,我这方面一向很薄弱。”   见荆玉忙得分身乏术,傅风澜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他饭碗里多夹了几筷烤乳鸽。   傅风澜吃完的时候,荆玉还没有吃完。   他没有催促他,而是把《忏悔录》翻开了,一边看一边耐心地等待。   看见有几道菜凉了,重新用微波炉热了热,放到荆玉手边容易够到的地方。   大约半小时后,荆玉放下筷子,泄光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倒在座椅靠背上。   荆玉:“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傅风澜放下书,微笑道:“什么题目这么难?”   荆玉含糊道:“几道文综题,我把概念弄混了,现在没事了,已经问清楚了。”   傅风澜:“我虽然已经毕业十年了,但是当初艺考也是第一名考进表演系的。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我未必不如你那位老师。”   荆玉:“啊……还是不用了,你要养伤,养好伤还要拍戏工作,我怎么能麻烦你。”   傅风澜:“你的事,不是麻烦。”   荆玉讪笑:“杀鸡焉用牛刀,你一个正经科班演员给我补课,太大材小用啦。”   傅风澜手指在桌上轻点:“说起来,圈子里有名的培训班我也知道不少,很多艺考老师曾经是我的同学或者同事。你的那位老师叫什么,哪个机构的?我可能认识。”   荆玉支支吾吾:“……不能吧?这个老师是我以前同学介绍给我的,从四川过来的,不是北京人,你应该不认识。”   傅风澜重复了一遍:“四川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不是白种人?   荆玉笃定地说:“对,四川人。”   傅风澜的眉毛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这样啊……我知道了。”   荆玉怕他继续逼问,急急忙忙站起来:“今天好累好累,出了一身的汗,我先去洗澡了哈!”   抓起手机,火烧屁股一般逃走了。   傅风澜注视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清晰地拧起眉毛来。   这天晚上,荆玉狠狠地吃了一番苦头。   不知道傅风澜这老混蛋是哪里吃错了药,明明吃晚饭的时候还和颜悦色的,一到床铺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压着他翻来覆去地捣弄,前所未有地粗暴,他哑着嗓子哭也不停手。   荆玉骂:“滚……滚下去!”   傅风澜冷静地在他耳边答:“讨厌我,就把我踹下去。”   荆玉哪里下得去脚踹他。   且不说傅风澜现在还伤着,就是以前状况良好的时候,他连让傅风澜久站一会儿都不舍得。   傅风澜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仗着自己是病号,把人狠狠欺负了一个晚上。   到最后荆玉瘫软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唾沫都咽不下去。   傅风澜咬着他的耳朵问他:“真不要我给你补课啊?”   荆玉咬牙:“你吃饱了撑的……”   傅风澜:“嗯,我就是吃饱了撑的。”   可是说死说活,弄了一晚上,荆玉愣是没松口。   傅风澜拿他毫无办法。   第二天,荆玉睡到中午才起来。   期间手机响过几次,起先是消息气泡音,然后是急促的手机铃声。   荆玉沉沉地把头埋在被子里,咕哝几声,瘦削的手臂连带肩膀露了出来,在灰色薄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皙,如脂如玉。   傅风澜把他手机拿过来,盯着界面上来电显示的“Professor Alex”。   荆玉挣扎着四处乱摸,找手机。   傅风澜把手机放在他手里:“你的电话,响了好一阵了。”   荆玉下意识要按接听键。   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颤,清醒过来。   手忙脚乱地坐起来,飞速打开Line,立刻接到了屏幕对面的消息轰炸。   他错过了今天的上课时间,Alex连发七八条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Alex身上兼具美国人的放浪和德国人的严谨,加上年纪尚轻的缘故,不像一般教授那么冷淡古板。   他要再晚回一会儿,Alex就准备打电话给楚梓石了。   荆玉赶紧发消息解释。   打字的时候,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傅风澜的视线范围。   幸好傅风澜似乎对他的聊天内容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荆玉放下手机后,从后面抱住了他,和他一起再度摔进绵软的被子里。   荆玉挣扎:“我要起床了……”   傅风澜吻他的肩颈,从上到下,从后往前:“起床去做什么?”   荆玉:“上课……”   傅风澜一顿,吮吻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些:“一天不上课,也不碍事的。”   荆玉震惊。   这真的是傅风澜会说的话吗!   他还是那个每天六点起、兢兢业业拍戏学习、号称公司劳模的老戏骨傅风澜吗!   傅风澜从后面摸他,从腰臀摸到小腹,从小腹再摸到前胸。   摸着像锦缎,柔柔软软,宛若浮云。   轻轻一碰,荆玉就控制不住地弓起了腰。   傅风澜沉沉地笑,笑容有点坏:“好敏感。”   荆玉恼羞成怒:“我昨晚都说不能那么弄了。”   他又不是女孩子。   再怎么吮也不可能有那种功能啊……   搞得他大早上胀胀痛痛的,稍微摩擦过被单都感觉刺痛。   傅风澜的手越摸越放肆,眼看又要擦枪走火。   荆玉火速抽身下了床,狼狈地穿好衣服。   傅风澜独守空床,看着他穿衣服。   等他穿完,不咸不淡道:“这么爱学习啊?”   荆玉避开他的目光:“交了钱的,不能浪费钱。”   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不等傅风澜回答,立刻跑去洗手间洗漱了。   荆玉忍着身体酸痛,硬是上了一下午的课。   到了晚上,倒头就睡。   这回傅风澜倒是没折腾他了,因为他实在没力气了。   事实上,之后的几天里,荆玉都处在被课业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状态里。   白天遇见傅风澜,是能躲则躲。   晚上躲不掉了,但因为疲劳过度,傅风澜吻他摸他,他都没反应。   被分开双腿,也只会有气无力地说一句:“快点,我要睡着了……”   傅风澜气得几乎要掀被子摇醒他。   他想要抓住荆玉的肩膀问他,那个Alex是谁,和他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白天晚上的视频聊天,有什么可说的,为什么能说那么长时间。   二十四个小时里有十三个小时,他们在封闭隐秘的房间里面对面聊天。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可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荆玉就是只敏锐的猫咪,不能吓不能逼,只能顺着毛摸,慢慢套出他的真心来。   要是贸然逼问,猫咪很可能会哧溜一声跑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5章 有钱人的游戏   大约半个月后,傅风澜开始能下地走动了。   邱明洋说之前的风波带来了意外之喜,《五月鸣桑枝》受到了很多关注,影视部研究后决定把这部网剧提档,提前到十月份播出。   傅风澜有一个多月没去公司,期间陆陆续续有同事朋友来家里看望他。   荆玉这回才见识到傅风澜的人缘有多好了。   上到出道多年的歌手,下到刚进公司的新人演员,凡是和他相处过的,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鲜花水果篮摆了一屋子,傅风澜担心放坏,自己只留下几个,剩下的都送去了附近的福利院。   金柳也来过一次,带来了据说有奇效的创面愈合膏和自己的新男友。   新男友身高接近两米,面庞刚毅,高大魁梧,一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据说是打篮球的。   荆玉仰着头,看得目瞪口呆。   金柳依偎在男朋友怀里,笑容千娇百媚:“吓到了?”   荆玉:“好……好高。”   仿佛一座山堵在面前。   金柳羞涩道:“主要是很能给人安全感啦。”   他把创面愈合膏扔给傅风澜:“涂完能有一丁点疤痕,我金柳的名字倒过来写。”   傅风澜一抬手接住了:“多谢。”   荆玉原本内心还有点小九九,毕竟金柳曾经暗恋傅风澜那么久,要不是他横插一杠子,金柳说不定都已经告白了。   但是今天一看,金柳的神情十分坦荡,看起来已经完全放下了。   聪明的成年人懂得知进退,也懂得舍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拥抱新生活。   金柳把小狼狗男友调教得非常好,让站着就绝不坐着,让他往前绝不往后,还要时刻拉着金柳的手。   金柳腾出手来,把礼盒装护肤品递给荆玉:“这是送给你的。上回帮你看肤质,看你是混油肤质,不太好打理,去日本的时候就专门到药妆店帮你买了高密度保湿面霜,坚持涂这个涂到春天,然后再换成轻薄一点的水乳,肤质应该会改善很多。”   荆玉对护肤品没什么研究,但从礼盒的包装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价格其次,心意难得。   荆玉接了过来,真诚道:“谢谢。”   金柳的小狼狗傻傻道:“姐姐,你好厉害,认识明星哎。”   荆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姐姐”是指金柳,没忍住笑出了声。   傅风澜也抿嘴一笑。   金柳脸上泛起一阵潮红,低声训斥道:“……说了在外面不能这么叫了!”   小狼狗用下巴蹭他的头顶,委委屈屈道:“这样很可爱嘛……”   最后一个来探望傅风澜的是洛兰。   荆玉许久没见他,听说那次面试之后他就被傅风澜推荐去了一个民国戏剧组,戏份还不少,这对于新人演员来说是很好的资源了。   料想中本应该意气风发的洛兰,看起来却有些憔悴。   聊天的时候常常走神,神思恍惚。   荆玉给他倒了杯橙汁:“拍戏太累了?”   洛兰摇摇头,笑容有些勉强:“傅老师能把我推荐给剧组,我已经很荣幸了。”   荆玉直白地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洛兰一怔,苦笑道:“或许,是看错了吧。”   再问,就问不出来什么了。   荆玉觉得古怪,等洛兰走后,问傅风澜:“拍戏至于累成这样吗?”   傅风澜:“拍戏是很累,但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荆玉:“那会是什么?欠债?生病?”   洛兰看起来恹恹的,仿佛刚刚大病一场,唇色都是惨白的。   傅风澜推了下眼镜:“我看着,倒有些像是情伤。”   荆玉一愣。   没隔几天他们就得到了事情的答案。   荆玉忙中抽空,陪傅风澜去公司。   《五月鸣桑枝》的宣传提上日程,需要主要演员配合宣发,具体流程要开会讨论。   傅风澜许久没去公司,正好也去处理一下积攒的事务,看看学员上课,顺便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他已经能够自如地下地走动,只是不能速度太快,上下楼梯的时候,要荆玉扶一把。   荆玉十岁之后就没在公司露过面了,认识他的只有邱明洋和董事会的几个大股东,那些股东平时又基本不会去公司,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身份会暴露。   荆玉搀着傅风澜进了公司,办公室在六楼。   虽然是坐电梯上来的,但是傅风澜也有些吃力,额上出了些汗,打算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再去找邱明洋。   荆玉忙前忙后,给他铺好坐垫,又给他倒水。   傅风澜笑:“今天不用上课?”   荆玉:“要上的呀,我把电脑带来了,等会儿你去开会,我就在这儿等你,顺便上课。”   傅风澜的眸光暗了暗。   随即恢复了淡淡的笑容:“嗯,这么勤奋,明年一定能考上。”   正要说什么,隔墙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荆玉小声道:“公司隔音效果这么差啊?”   傅风澜皱眉:“我隔壁是清洁储物间,存放一些洗手液拖把之类的,一般不会有人去的。”   荆玉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但随即他听出了点不对劲:“这声音怎么像是……洛兰?”   的确是洛兰。   另一个声音比洛兰低沉一些,也是男声,语气有些嚣张跋扈,玩世不恭。   “我都说了我跟那小丫头片子只是吃个饭,吃饭也不行?你没跟别人吃过饭?”   洛兰:“新闻上说你要和她订婚了……”   男人不耐烦道:“说了多少遍了,那是老爷子的意思,我还没想结婚!我他妈才二十五,结个屁的婚!”   “那,二十五之后呢。”   男人一愣。   洛兰低低地道:“你要和女人结婚,就不该来招惹我。”   男人暴躁起来:“结了婚又怎么样?我不跟她结婚,难道跟你?你本来就喜欢男人,这辈子只能和男人搭伙过日子,是谁重要吗?我还能每个月给你钱,平时也和你住一块儿,这样不好吗?”   洛兰似乎被刺痛了:“我跟你无话可说,就这样吧。”   旁边传来门把转动声,随后是稀里哗啦的物品倒地声。   似乎是洛兰想走,被男人拽住了。   男人喘着粗气:“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吃醋我和她吃饭么。那我答应你,以后不跟她吃饭了,我也不会和她上床,除了结婚,我什么事都依你。”   “算了,”洛兰心灰意冷道,“随便你跟谁结婚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男人恼羞成怒:“这么正义凛然的,跟我冷战这么久,你敢说你没找过别的男人?”   洛兰声音颤抖:“我的确,没有。”   男人一愣,随即竟像是高兴起来,小心翼翼道:“那个老是缠着你的小子,你也没理他?”   洛兰不说话。   男人耍无赖道:“张嘴说谁不会啊,有本事你证明我给我看,拿证据出来啊。”   “明明出轨的是你,你还要我证明!你……”   男人哄他:“乖,让我亲亲,把衣服脱了我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为我守身如玉……”   旁边传来激烈的亲吻和纠缠声。   荆玉再也听不下去,冲出门去。   一脚踹开了储物室的门。   洛兰被男人压在墙上,衣领大开,锁骨被吮吻得绯红一片。   趁男人不备,荆玉一脚踹在他腰上,拉起洛兰就跑。   还没跑远,男人就捂着腰,一瘸一拐追了上来:“哪来的小兔崽子……”   不设防右脚被人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傅风澜收回脚,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恰在此时,保安也赶到了。   荆玉惊喜地看着傅风澜:“你叫的保安?”   傅风澜:“嗯,你下次做好人好事前,也要记得先叫好保安。”   荆玉不好意思地一笑。   男人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当着一众保安的面,没有再纠缠洛兰。   冷笑一声,挣脱了保安的桎梏,离开了。   荆玉还奇怪,问保安:“你们怎么没把他打一顿?”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让他离开了。   保安面面相觑,一个都不敢说话。   邱明洋很快赶了过来。   看到这场面,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邱明洋看洛兰没有受伤,让人把他送回家去了,说放他几天假,让他安心在家休息。   然后拉着傅风澜和荆玉进了办公室。   荆玉急切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保安见了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邱明洋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纠缠洛兰的男人是个富二代,叫陈天尧,家里是搞电影产业的,挺风流的一个少爷,爱玩,追求刺激,演艺圈里交往过的男男女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之前洛兰去参加一个酒会,被这少爷看上了,死缠烂打,交往了一阵子。   陈天尧大概几个星期就厌倦了,对洛兰冷处理,洛兰暴瘦了十几斤。   后来洛兰倒是走出来了,这少爷不知为什么又屁颠屁颠跑回来了,说以后要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但是家里又催着他结婚。   洛兰就想跟他一刀两断,断了一个多月了,陈天尧死活不放手,隔三差五来公司找他。”   荆玉奇怪:“你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邱明洋按了按太阳穴:“能不清楚么,陈天尧每回都大声嚷嚷得整栋楼都能听见,根本就是肆无忌惮。”   荆玉:“赶出去不就好了。”   邱明洋苦笑:“哪儿敢啊,陈家在电影圈人脉极广,得罪了他,以后公司的电影就别想上院线了。   再说,这说到底也是员工的感情私事,公司不好插手太多,不然传出去媒体乱写,该说公司把艺人送去潜规则了。”   荆玉的上课时间到了,邱明洋给他另找了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供他学习。   回来后,傅风澜突然问他:“你说,那个陈天尧是为了追求刺激?”   邱明洋:“是啊,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这样。品性好一点的,知道婚前玩玩,婚后就收心了,或者找个同样想法的形婚,婚后各玩各的;   恶劣一点的,就会去招惹普通人,玩腻了就跑,反正总有更新鲜更有趣的那一口在等着。”   傅风澜不知想到什么,缄默不语。   邱明洋感叹:   “我在圈子里待这些年,看得太多了。   有的小孩,你也不能说他坏,他喜欢你的时候确实是很真心的,分手也会对你很好,送钻戒送手表的,但是他的确是能把真心分给很多人。   你可能还觉得两人关系挺好,如胶似漆的呢,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对你已经没有那么感兴趣了。” 第36章 Alex的兴趣   之前在家里上课,荆玉都会把窗帘拉得死死的,目的是让Alex不能辨别他所在地区的时间,防止露出马脚。   这天到公司来,一时情急,居然忘了这一点。   Alex看着办公室里明亮的阳光和中式家具,轻笑一声:“Jewell,穿帮了哦。”   荆玉:“……我在荷兰的唐人街。”   Alex往杯子里挤柠檬,漫不经心道:“就算是唐人街,现在也该是凌晨三点哦。”   他原本就对荆玉的作息很疑惑,本该是入睡的时间,荆玉往往精神抖擞;欧洲该是阳光灿烂的时间,他又昏昏欲睡;问问题也经常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在欧洲游学的人。   荆玉:“……”   Alex:“我想,我有必要联系一下你的哥哥,探讨一下你的诚信教育。”   “好吧好吧,”荆玉举手投降,“我跟你说实话,你别告诉我哥。”   Alex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荆玉:“我有朋友在中国国内,我要来看他,但是我不能让我哥知道,所以才撒谎说在欧洲。”   Alex疑惑:“中国家长很喜欢干涉小孩的交友问题吗?你的朋友是罪犯?瘾君子?”   荆玉:“……都不是。”   Alex:“那就是,女朋友?”   荆玉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   他知道Alex刨根问底,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于是默认了。   Alex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你哥哥就是王母娘娘。”   说“王母娘娘”的时候,是模仿的拗口的中文口音。   荆玉险些笑喷:“你很了解中国神话嘛。”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傅风澜轻轻扣了扣门:“玉玉,我去开会了哦。”   荆玉扭头应道:“嗯,我上完课就去找你。”   再转回头来的时候,看见Alex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Alex:“哦~原来,你的织女是男生。”   荆玉:“……”   他觉得Alex对他个人生活的兴趣有些过分浓厚了,于是微微严肃起来,道:“上课吧,professor。”   他对Alex毫无学习以外的兴趣。   尽管他容貌俊美,还是年纪轻轻担任大学讲师的超级学霸。   然而Alex显然不这么想。   自从得知他的性取向之后,Alex忽然变得轻佻起来。   荆玉上课犯困,Alex笑眯眯地问他“是昨夜梦到我了吗”。   他仰头喝水,Alex夸赞他“脖子很漂亮,是不是学过芭蕾?”   甚至正上着课,Alex突然抬手脱掉了T恤,露出性感精壮的胸肌,直接在镜头前换衣服。   荆玉皱眉,语气冷了一些:“以后要换衣服,麻烦上课之前就换好,不要耽误课上的时间。”   Alex是他的老师,但说到底也是拿钱办事的。   他尊称他一声professor,但也不至于真的傻到被他性骚扰还毫无察觉。   Alex换好衣服,风流一笑:“不觉得赏心悦目吗?”   荆玉面无表情:“这是对我的眼球的生化攻击。”   “真无情,”Alex撑着下巴,叹气道,“多少人排队等着跟我睡觉,你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毫无兴趣的人。”   荆玉是十分漂亮的东方美人,杏仁眼,圆翘鼻,巴掌大的脸。   但真要说起来,他身边并不缺乏这样的美人。   让他对荆玉产生兴趣的,恰恰是荆玉对他毫无兴趣。   原本他以为荆玉是异性恋,所以顶多感觉有点挫败,其他也没什么。   但是知道荆玉是同性恋之后,他就无法理解他的不为所动了。   他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头裹了五颜六色布料的水牛。   越是这样,Alex越是对这个来自东方的冷美人兴趣浓厚。   Alex:“正好我下周要去中国,你可以带我爬长城吗?”   荆玉面无表情:“不可以。”   Alex继续含情脉脉:“我第一次去中国,可能会迷路,你愿意带我吃一些当地美食吗?”   荆玉:“不愿意。”   Alex毫不气馁,挑眉一笑:“你会愿意的。”   荆玉无语地看着他。   Alex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毕竟,你也不希望你的哥哥知道你其实在中国吧?”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会议结束。   傅风澜回到办公室,发现荆玉靠在沙发上等他,看起来有些疲累的样子。   傅风澜蹲下身:“回家休息?”   荆玉努力睁开眼睛:“呜……想去美食街吃好吃的。”   不多吃点,难解他被鬼佬摆了一道的憋屈心情。   傅风澜笑道:“好,去吃。”   两人去了附近的美食城,一层全是中式点心,二层是烧烤炸鸡臭豆腐烤冷面,三层还有海鲜自助和各色煲汤。   荆玉其实也吃不了多少,一个松饼一碗烤冷面下去基本就饱了。   吃东西主要是为了发泄负能量,食物和坏心情一起咬碎吃掉,就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荆玉一路走一路吃,大部分咬一口就丢给傅风澜。   傅风澜毫无怨言,默默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吃完一楼和二楼,荆玉兴高采烈地要继续去三楼。   傅风澜拦住他:“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荆玉紧张兮兮:“腿疼了?”   “不是,”傅风澜苦笑,“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荆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把他剩下的食物都吃了,不好意思起来:“干嘛吃我吃剩下的呀……”   他刚才东咬一口西咬一口的,傅风澜会不会其实很嫌弃呀……   傅风澜:“节约粮食。”   荆玉:“那也可以带回家呀,撑到了怎么办。”   傅风澜温和地笑了笑:“因为想和你在同一时间,吃同样的东西,体会同样的心情。”   荆玉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好像就在此刻,烟花突然在心里的某个地方绽开了。   人在这世上,绝大部分时候是孤独的。   所以会想要获得丝丝牵连的感情,归属感,认同感。   在他漫长的读书生涯中,他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己消耗掉那些激烈的情绪。   或许是孤独的伤感,或许是成绩尚可的欣喜。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主动走到他的生命里,愿意把自己的脉搏交给他,一起跳动,直到生命的尽头。   荆玉憋红了脸。   他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但是又十分想做点什么,向傅风澜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他问傅风澜:“我……我想送你礼物。”   傅风澜怔了一下:“怎么突然想送我礼物?”   荆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就是想让你开心,所以想送了……因为我收到礼物的时候通常都会很开心……你喜欢什么?”   傅风澜想了想:“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荆玉搜肠刮肚,苦思冥想。   他以往只有给同龄的同学朋友送过礼物,那种礼物通常很好选,大牌衣服,签名篮球,季节限定首饰,乐高玩具,等等等等。   说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只要按照对方的喜好去送,一般不会出错。   可是傅风澜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在家通常是看电影看书,偶尔会买一些装帧精美的黑胶唱片回来。但好像也说不上兴趣,因为他不会去追求那些高价的稀有唱片,纯粹只是为了听音乐。   傅风澜比他大十一岁,衣服舒适为主,不爱看球赛,应该也不会喜欢名牌衣服篮球衣篮球鞋之类的东西。   荆玉绞尽脑汁,没什么头绪。   再一想,楚梓石送朋友的好像都是手表玉石之类。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送手表基本不会错。   荆玉算了一下自己给傅风澜打工之后的工资,零零总总加一加,差不多可以买一个奢侈品手表了。   于是他对傅风澜道:“我想好要送你什么了!”   傅风澜温和地笑:“什么?”   荆玉神神秘秘带他去了商场,引他到了专柜旁,期待地看着他:“手表!喜不喜欢?”   傅风澜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轻轻咬着牙道:“……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第37章 误解   “但是没必要,”傅风澜看着玻璃柜里星光璀璨的手表,道,“最便宜的也要两万多,你打算买完喝西北风?”   荆玉:“我还有一些存款……”   不知为什么,傅风澜的脸色有一些冷:“你明年还要艺考,培训花费又是一大笔,现在正是存钱的时候,没必要把钱花在这种地方。”   荆玉:“我有一直在打工挣钱……”   “我给你发工资,然后你再用工资买奢侈品送给我?”傅风澜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不必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荆玉讪讪的。   还有什么比送礼物被拒绝更尴尬的事情吗。   的确是他缺乏考虑了,一个几万块的手表,好像的确不该是一个贫穷男孩能想到的礼物。   但是傅风澜的反应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好像有点,太反常了。   礼物是有点贵,但是没必要这么生气啊……   傅风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   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怪你,你还有培训班的赔偿金要还,还有很多用得到钱的地方。以后不要随便送给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容易被坏人盯上。”   荆玉:“你不是坏人。”   傅风澜:“……我是怕,万一。”   荆玉:“好吧。”   手表是买不成了。   荆玉临走前恋恋不舍回了下头,看见最高档价格那一排里有个银色的鎏光腕表,透明表背,款式简洁大方,觉得戴在傅风澜手腕上肯定很好看。   傅风澜硬是拉着他走了,走路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似乎生怕稍慢一点儿他就掏手机付款了。   荆玉不无可惜:“那你还喜欢什么呢,告诉我呗,等你过生日我送给你。”   傅风澜脸更黑了:“我什么都不喜欢!”   开车门的动作也是硬邦邦的,似乎藏着火气。   荆玉莫名其妙。   怎么会有人没有喜欢的东西呢。   一定有的,只是傅风澜怕他花钱,不好意思说。   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个金主当得实在是不称职。   不仅没有让他扶摇直上当上影帝,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了解也来得及。   反正两人都住一起了,观察观察套套话,想知道什么不是轻而易举么。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除去上课学习的时间,荆玉就是拐弯抹角打听傅风澜的喜好。   傅风澜翻电影杂志。   荆玉在旁边偷看,心想:“啊,目光在这部电影的简介上已经停留一分钟了……是讲英式袖扣发展历史的,他喜欢袖扣?古董袖扣?”   傅风澜去公司拍《五月鸣桑枝》宣传照,穿古装戴玉佩,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荆玉心想:“手指在玉佩上多抚摸了两下,莫非是喜欢玉石?白玉还是青玉?”   家里插花用的花瓶原本是不到五十块的现代工艺品,某天被傅风澜换成了几百块的仿古青釉弦纹瓶。   荆玉大喜:“原来是喜欢古董瓶子!不知道他喜欢细口的还是粗口的?”   于是没几天工夫,邱明洋陆陆续续给傅风澜送来了十九世纪的英国古董袖扣、一块镂空饕餮纹羊脂玉佩、一尊宋朝珍品龙泉窑青釉弦纹瓶。   名义上的说法,是公司给员工的过节礼物。   ……   ……哪个缺心眼公司会给员工送古董当过节费啊!   傅风澜脸黑得和锅底有得一拼:“荆玉让你送的?”   邱明洋:“是啊,不过你得假装不知道,就当是公司送的……话说回来,小少爷怎么突然要送你这些古董?你俩吵架了?”   之前微信聊天的时候,傅风澜猜出了荆玉是富二代,但是还不知道他就是老总楚梓石的弟弟。   邱明洋观察傅风澜的脸色,估计这架吵得估计够凶的。   瞧老傅这么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人,竟然都能气得眉毛拧在一块儿了。   夭寿啊!   莫非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夫妻吵架,殃及池鱼。   邱明洋送完东西就想溜,傅风澜把东西又塞他怀里了:“拿回去。”   邱明洋一愣:“这是小少爷送你的。”   傅风澜:“我不需要。”   邱明洋为难:“我就是个传话的……”   傅风澜:“你就说,是我自己不要的。”   傅风澜脑海里反复响起邱明洋说过的那段话。   “有的小孩,你也不能说他坏,他喜欢你的时候确实是很真心的,分手也会对你很好,送钻戒送手表的,但是他的确是能把真心分给很多人。”   分手……   傅风澜攥紧手心,脸上又难看了几分。   邱明洋大概是顾及他的面子,所以没有点破。   可他自己是清楚的。   如果仅仅是送礼物,他还能骗自己,荆玉只是想送他东西,没有别的目的。   可是自从那天之后,荆玉和他越来越疏远。   他用越来越长的时间泡在房间里“上课”。   甚至去理了头发,买了新衣服,每次都穿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一进去就是一天。   以前是十几个小时,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都不见人影。   和他说上两句话,就开始眼皮打架,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傅风澜幼稚地想过拔掉他的网线。   让他不能上网,不能再和别人聊天。   只能看着自己,和自己说话。   只做他一个人的禁脔。   当然也只是想想。   在荆玉面前,他依旧是那个儒雅稳重的“傅老师”。   每日看书读报,定时浇花,心平气和,不发火不生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去吻他的脖颈,手心,脚腕,荆玉也只会呼呼大睡,像头不谙世事的小乳猪。   哪里还像热恋中的男朋友。   分明就是合租室友。   傅风澜觉得自己这样下去怕是要成怨夫。   更让他无话可说的是,即便“日理万机”成这样了,荆玉还心心念念着要给他送礼物。   邱明洋又一次来送礼物的时候,傅风澜忍不住问他:“礼物都是他自己挑的?”   邱明洋:“是啊,他说他最近课程多,没有很多时间陪你,所以想要补偿你,想方设法送你喜欢的东西。”   又是“补偿”。   傅风澜讨厌极了这两个字。   可他竟然还感到一丝丝甜。   因为这证明,荆玉起码还是在想着他的。   他还在意他,在讨他的喜欢。   傅风澜闭了闭眼,挫败道:“……算了,我收下。”   他接过邱明洋带来的礼盒,兴趣缺缺:“这次又是什么?”   不等邱明洋回答,他就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款式——   银色鎏光腕表,透明表背,鳄鱼皮表带,款式简洁大方。   竟然就是那天去专柜,荆玉想要买给他的那只。   仿佛走了一圈,回到原点。   上天在嘲笑他无用的努力。   邱明洋眼见着傅风澜面无表情地拆开礼盒,脸色越来越难看。   邱明洋担心道:“老傅,老傅?没事吧?”   傅风澜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没事……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第38章 侵占欲   荆玉在文档里记笔记,眼皮耷拉着,打着字就要睡过去。   Susan笑道:“困了?”   荆玉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肘:“没事,你接着说……”   Susan:“这是最后一节课,你忘了?内容已经全部讲完了。”   荆玉瞬间清醒,惊喜道:“这就讲完了?我以为还要一个星期左右。”   Susan:“我以往都是每天十小时的授课进度,你要求每天二十小时,课程进度当然大大加快了。”   荆玉不好意思:“辛苦你了,陪我一起熬夜。”   Susan摆摆手:“是我要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雇主,我整个下半年都不用再工作了。”   荆玉也笑了:“明天尾款就会打到你卡上。”   Susan冲他眨眨眼:“你有别的科目需要补习,也可以找我,我在花旗摩根大通贝尔斯登都工作过,将来你需要实习,也可以来找我写推荐信。”   Susan是荆玉刚换的老师。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美国女人,毕业于纽约老牌金融名校,雷厉风行,精明干练,在曼哈顿金融业工作了二十多年。   三年前,Susan查出颅内长了肿瘤,做手术之后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没办法立刻恢复原职,于是动用手中的人脉,当起了精英阶层小孩的家庭教师,权当赚点零花。   同学Lucas听说荆玉在找金融专业的补习老师,就把Susan推荐给了他。   Lucas还挺奇怪地问荆玉:“你哥哥不是给你联系了普林斯顿的讲师吗,他讲得不好?”   荆玉:“讲得还行。”   Lucas:“那……”   荆玉:“可惜是个随时随地发/情的同性恋。”   Lucas恍然大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你被性骚扰了?”   荆玉发了个冷笑的表情。   Lucas啧啧称奇:“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让基佬激动的类型。”   荆玉:“?”   Lucas是美籍华裔,和他同学三年,但是并不知道他的性取向。   他认真地给他科普:“虽然我不是,但是我叔叔是啦,他每三个月换一次男朋友,都是壮壮的很有男人味的类型。据说圈子里瘦瘦白白的0很多,所以成熟款还愿意当1的男人在gay圈里很受欢迎,是其他人要争抢打架的程度。”   荆玉:“……是吗。”   脑海里闪过的是傅风澜。   难怪傅风澜这些年烂桃花数不胜数。   要不是邱明洋挡着,给他告白的小男孩怕是能组成一个连都不止。   荆玉换老师,是想尽快学完课程,向楚梓石交差,好摆脱Alex的纠缠。   自从上次得知他的性取向之后,Alex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撩他。   荆玉不回他的消息,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和楚梓石的聊天页面。   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你不和我上床,我就去告诉楚梓石,你不在欧洲,而是在中国和情人幽会。   同时不断发北京的几家GAY吧地址,问他能不能带他去玩。   荆玉起先没有理会。   后来被骚扰烦了,波澜不惊地回了个“好啊”。   如今课程学完,Alex也即将在下周到达中国。   手机闪了几下,是Alex又发来了几张图片。   荆玉面无表情点开,是几张正对着下体的,露骨的色情自拍。   荆玉眼睛都没眨,点击删除,设置了免打扰,就把手机丢到一边了。   Alex再怎么作妖,威胁耍赖撒泼打滚,在他心里都掀不起一点水花。   他想的是,这几周冷落了傅风澜,又没有办法告诉他真实情况,傅风澜一定很委屈。   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补偿他一下!   至于怎么补偿……   荆玉微微红了脸。   还是先出去看看傅风澜有没有睡觉好了……   荆玉开了门,看到客厅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   书房里也没有人。   那就是,在卧室?   荆玉兴冲冲地进了卧室,看见傅风澜坐在床头,仔细端详着什么。   再定睛一看,正是他今天让邱明洋送的那块手表。   傅风澜没有抬头,淡淡道:“课上完了?”   “嗯,”荆玉盯着那块表,佯装惊讶,“这不是上次我想买给你的那块手表吗,你买回来了?”   傅风澜抬起眼睛。   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安安静静的,但是又好像有什么很浓重的东西在里面。   荆玉被他看着,莫名心虚起来。   良久,傅风澜开口道:“不是我买的,是邱明洋今天送来的。说是,公司的福利。”   声音有些古怪的滞涩。   荆玉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惊喜和意外:“这也太巧了!一定是老天爷眷顾你,知道你刚刚康复,所以想要给你好多好多的好运气!”   傅风澜也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像是皮肤牵动肌肉形成的,生冷无比。   饶是心大如荆玉,也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了。   荆玉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傅风澜:“为什么不高兴。”   “我最近上课时间占用太多了,没有很多时间陪你,”他趴在傅风澜胸前,软软道,“我们也好久没有聊天了,你有没有很想我?”   傅风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荆玉继续采取猛烈的撒娇攻势:“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要上课嘛……你也知道的,我这人爱玩,坐不住,没办法一心两用,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苍天作证。   他的意思真的是“我自制力太差,学习和恋爱只能暂时选择一个”。   但是傅风澜听起来,仿佛是在直接暗示他“我没办法把一颗心同时分给两个人”。   傅风澜额上的青筋蹦了一下。   荆玉奇怪:“你脸怎么变绿了,最近苦瓜吃多了?”   傅风澜:“……”   见傅风澜不说话,荆玉叹气:“真是的,之前还是你告诉我,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现在怎么反过来了,我只不过忙了一点,你这么大一个人,还要我来哄啦。”   傅风澜还是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咬上他的唇。   他也有晦暗自私的一面。   想要把他绑在床头三天三夜,干得他哭都哭不出来,肆意发泄妒意和占有欲。   荆玉又叹了口气。   说是这么说。   荆玉对自己的“人型卷卷”有着极高的包容度和责任感。   宠物饲养的基本守则,不仅要关注宠物的一日三餐,身体健康,更要关注他的心理需求。   卷卷感觉到缺爱,当然是他这个做主人的不够称职!   这么想着,荆玉对傅风澜道:“你等着!”   蹬蹬蹬跑回了房间。   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大约十分钟后,荆玉又蹬蹬蹬跑了回来。   只不过这一回,是穿着草莓图案的红色Lolita小洋裙。   因为害羞,起先荆玉只从门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哼哼唧唧:“我,我等下出来了,你不要笑我。”   见傅风澜没有取笑的意思,才慢慢从门后走出来。   淡红色的小洋装,可爱清新的草莓图案,白色裙边,甚至还穿了裙撑。   裙撑把裙边蓬蓬地撑起来,稍微转动身体,就好像一躲绽开的花。   因为没有合适的鞋子,穿拖鞋又太煞风景,荆玉是赤着脚走在地板上的。   纤细白皙的脚腕倒映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小腿笔直,脚步轻盈,仿佛一个天生的芭蕾舞者。   荆玉本身就是可爱甜软的长相,穿上小洋装,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整个人就像一只清清爽爽的大草莓,甜香四溢,软嫩多汁,还滴着清晨的露水。   他摇摇晃晃上了床,走到傅风澜面前。   弯曲双腿,跪坐下去,正正巧巧坐在他大腿上。   裙摆就像花朵一样在被子上铺开了。   荆玉不敢看傅风澜,低头看着裙摆上的草莓图案,小声道:“……主人。”   傅风澜没有说话,但是胳膊终于动了一下,过来扶住了他的腰。   有戏!   荆玉高兴起来,琢磨着再说点什么来增加情趣。   正想着呢,忽然腰身被重重地揉了一下。   随即后脑勺被压住,傅风澜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和以往不一样。   少了七分温柔,反而多了几分粗暴和侵占欲。   像是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里面,已经失去耐性,迫切地寻找出口,亟待发泄。   荆玉有些困惑。   这不像是正常的傅风澜,好像他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格。   但当傅风澜摸索他身侧的拉链时,他还是顺从地抬高胳膊,乖乖地给他脱。   傅风澜顿了顿:“你……不反抗?”   “为什么要反抗,”荆玉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蹭,道,“小玉本来是主人的。”   傅风澜:“……”   荆玉看了一眼拉紧的窗帘。   微微红了脸,小声道:“主人想对小玉做什么,都可以哦。”   A pity beyond all telling Is hid in the heart of love: The folk who are buying and selling, The clouds on their journey above, The cold wet winds ever blowing, And the shadowy hazel grove Where mouse-grey waters are flowing, Threaten the head that I love.   荆玉这下才是终于后悔了,一边哭一边往床下爬。   没爬两步,被拽住脚脖子,又拉了回来。   傅风澜也在那激烈里,表露出了一丝不常看见的压抑与失态。   荆玉一晚上都没有得到甜甜的吻,委屈大爆发:“我不要你了,你都不亲我,你肯定是不喜欢我了,只喜欢我的身体,想和我做……”   他是装腔作势,想趁机在他面前卖个惨。   可是当傅风澜抱起他,用力地吻他的嘴唇时候,他突然发现,傅风澜好像有点颤抖。   牙齿都在打颤,很细微。   不是这样近的距离,根本发现不了。   他迟疑地回抱住他:“……为什么不亲我呢……”   傅风澜沉默片刻,道:“我怕,我会像野兽一样,撕咬你。”   荆玉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害怕。   荆玉撒娇:“那你要多亲我,我喜欢被你亲吻。”   也许是早早失去母爱的缘故,他很喜欢被人亲昵地拥抱,亲吻。   这次傅风澜干脆利落地说:“好。”   激烈过后,荆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傅风澜说了句话,也不知道是梦里的臆想还是真的。   傅风澜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说:“我不会走的……在你主动离开我之前。” 第39章 变态   荆玉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被窝里很温暖,皮肤相触,四肢交缠。   傅风澜从后面抱着他,右臂任他枕着,左臂从胳膊下方穿过去,覆在他的小腹上,很亲昵的保护姿势。   荆玉动了动。   刚要挣扎着去拿床头的手机,颈后就被吻了。   傅风澜贴了上来,紧了紧手臂,是不肯他离开的意思。   他吻他的颈后,一下一下,触感柔软温热。   他低沉而含混地问他:“去哪里。”   “拿手机……”   傅风澜:“不准。”   荆玉刚醒过来,头脑还不是很清醒。   呆愣片刻,道:“为什么?”   傅风澜似乎也不是很清醒:“……你会逃跑。”   荆玉:“逃?逃到哪儿去。”   傅风澜:“更新鲜的……”   荆玉稀里糊涂:“新鲜的,什么更新鲜的?菜市场?我有说我今天要去菜市场吗?”   傅风澜闭上嘴。   按了按太阳穴,撑起身体,似乎这才清醒过来:“……没什么。”   荆玉只当他是睡糊涂了,也没在意。   也许是脸皮薄的缘故,不管亲热过多少次,荆玉还是会在第二天醒来的清晨感到尴尬和羞臊。   更何况两人还赤条条地贴在一起,不着寸缕。   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皮肤摩擦的燥热。   他消解尴尬的方式就是装作若无其事。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荆玉若无其事地拿过手机,若无其事地看了时间,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若无其事地撑起身体,若无其事地穿衣服下床。   期间傅风澜一直坐在床头,默默注视着他。   为了不表现出腰腿酸软的窘迫,荆玉依旧是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体,尽力控制住腿不打颤。   妈的。   明明腿脚刚痊愈,为什么在床上这么有力气啊……   要不是每天亲手换绷带,荆玉都要怀疑傅风澜诈伤了。   荆玉正穿着衣服,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是Alex打来的电话。   傅风澜偏过头看了一眼,也看见了屏幕上大大的来电显示。   身体一顿。   荆玉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对傅风澜道:“我去洗手间接个电话。”   其实恋人之间没必要这么泾渭分明,分享彼此的社交圈也是很正常的事。   荆玉担心傅风澜会要求他在卧室接。   但是傅风澜只是微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吧。”   荆玉松了口气,迅速跑进洗手间,关上门。   电话那头,Alex愉快地告诉他,其实他这会儿已经到了北京,而不是下周,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荆玉面无表情:“哦。”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Alex:“我已经到灰猫酒吧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已经点好酒了。”   荆玉:“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   Alex一点都不急:“你不来啊?真可惜……那我只好联系你的哥哥了,他一定有时间来陪我好好逛一逛北京城。”   荆玉心底冷笑一声。   竟然还敢拿楚梓石威胁他,真是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Alex见他不作声,以为他害怕了。   得意地吹了声口哨,道:“我在18号桌等你,不见不散,记得穿漂亮点,我喜欢辣一点的,宝贝。”   荆玉:“我就算去,这个点也太早了吧,一般人不都是晚上去夜店?”   Alex那里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他兴冲冲道:“这里是人间的天堂,二十四小时营业,志趣相投的人们聚在一起,每一刻都人潮汹涌。”   手机那一头传来刺耳的尖叫和音乐声,似乎的确是生意兴隆。   荆玉听得耳朵疼,敷衍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怕自己再不挂就要吐了。   打开洗手间门,看见傅风澜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荆玉吃了一惊,赶忙去扶住他:“怎么自己下床了,腿还没好利索呢。”   “差不多了,又不是残废,”傅风澜和气道,“打完电话了?”   荆玉:“嗯。”   傅风澜:“那在沙发坐一会儿吧,玩手机或者看电视,我在做三明治,马上就有早饭吃了。”   荆玉犹豫了一下:“我今天就……不在家里吃了。”   傅风澜动作一顿。   有一瞬间他手里的生菜叶似乎摇摇晃晃,像要掉下来。   但是随即他又稳稳地抓好了。   傅风澜把生菜叶夹进牛肉饼和番茄片之间,平淡道:“要出门?”   荆玉:“有个朋友过生日,约好了聚餐的,我忘了跟你说了。”   傅风澜:“在哪儿,我腿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开车送你去。”   荆玉:“……不用,那地方有点远,我打车去就行。”   傅风澜:“我今天没有工作,正好也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可以在附近找个咖啡店,坐着等。”   “这也太委屈你了,”荆玉绞尽脑汁,“真不用真不用,主要我这个朋友吧,有点爱玩闹,吃个饭没有三四个小时下不来。”   傅风澜:“等你,不会觉得委屈。”   话说到这个程度,傅风澜已经可以称得上“卑微”了。   荆玉被他堵得无路可退。   拒绝又不好拒绝,答应又不好答应。   正无可奈何着,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是Alex在催。   看到荆玉烦神的表情,傅风澜忽然轻叹一声:“……算了,不用管我,你去吧。”   荆玉大喜,赶忙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实在是今天抽不开身……”   傅风澜:“走之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荆玉已经在穿鞋子了,含糊道:“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不急这一会儿!”   傅风澜:“就几句话。”   荆玉已经跑远了,远远扬声道:“我下午就回来!”   傅风澜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捏紧了手心。   在荆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一刹那,抓起钥匙,跟着出了门。   从车库把汽车开出来,打开GPS定位。   之前为了安全,他和荆玉的手机绑定了GPS,可以随时知晓他的移动动向。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用来做这种事。   跟踪。   偷窥。   ……变态。 第40章 帅哥,约吗   荆玉走进灰猫酒吧,一眼就看见了Alex。   诚然,北京城的地下同性酒吧向来不缺乏外国友人,但是Alex的容貌即便在高鼻深眼的白种人中,仍然非常出挑。   此刻虽然是白天,酒吧里人头攒动,蹦迪灯璀璨闪耀,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Alex就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圆桌旁,优雅地喝着威士忌,和旁边烂醉如泥的酒客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似乎是刚从飞机上下来,还穿着黑色西服西裤,白色衬衫。   不认识他的人,或许会被他的外表蒙蔽过去,认为他是个斯斯文文、冷静克制的外国友人。   可惜在荆玉看来,这就是一副标准的亵渎美利坚人民教师招牌的衣冠禽兽样。   荆玉径直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没等他说话,自顾自地喊来服务生,要了一杯冰牛奶。   似乎把他当成了空气。   Alex倒也不生气,笑了笑:“刚才有好几个男孩子来问我联系方式,我没想到,东亚文化圈的男孩子还挺热情的。”   荆玉:“是吗。”   “我告诉他们,我有交往对象了,”Alex深情款款地看着他,“飞机行程14个小时,也就是840分钟,50400秒,10991公里。每过去一秒钟,我的思念就加深一分……”   “停,”荆玉掏了掏耳朵,“你约我出来,不是为了做计算题的吧?”   Alex惊讶地一笑:“我以为亚洲人喜欢含蓄一点的……当然,如果你等不及,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开房。”   荆玉笑了笑:“就我们两个?”   Alex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荆玉喝了一口牛奶,浅浅一笑:“你不是跟你们学校的教授讲师一起来的吗,他们人呢,不出来一起玩玩?”   听起来仿佛在邀请他进行多人运动。   Alex:“他们有他们的事。”   “哦,”荆玉理解地点点头,“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他们并不知道你趁公职期间出来约炮,甚至,也不知道你企图猥亵一个十八岁的学生?”   Alex的笑容消失了。   手机叮的一声。   是荆玉传送了几个文件给他。   Alex点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里面有一份长达数十页的指控报告,详细地罗列了他近期发给荆玉的性骚扰短信和裸照,后面贴心地附上了美国法律里关于性骚扰的详细条文,一一对照。   除此以外,还有他的家庭情况、就学情况、教职工作等隐私信息,以及他的前男友、父母、同学、同事的联系方式。   如果说看到前面几个文件时,Alex还只是皱眉。   看到后面隐私部分时,Alex已经可以称得上脸色难看了。   Alex抓紧了手机,指尖泛白:“你什么意思?”   荆玉:“你说,如果我把这些文件转发给你的同事、上司,他们会不会觉得大开眼界?”   这其实不是什么很难想到的反击方式。   Alex之所以敢骚扰他,就是看准了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以为他没什么社会经验,很容易被吓唬,甚至被他骗得乖乖脱掉裤子。   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性骚扰大多如此,他们甚至不屑于销毁证据,都是利用成年人的阅历优势,欺负小孩子不敢反抗罢了。   Alex一拍桌子,以从未有过的怒火道:“你私自收集我的信息,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隐私!”   肢体动作越是夸张,越代表内里心虚。   荆玉不疾不徐,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去吧,要我帮你聘请律师吗?要贝克麦肯齐的还是霍金豪森的?哦我忘了,凭你在大学里的那点工资,怕是连一场官司费都够呛吧。”   Alex这下终于明白,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乖巧可爱的高中生小男孩,而是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   他知道荆玉家有钱,但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华人中产阶级家庭,这样的家庭在美国有很多。   能把他的信息搜集到这种事无巨细的程度……   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富二代的能力了。   他还有最后一道杀手锏。   Alex底气不足道:“你哥哥……”   荆玉大笑起来:“要不是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都要怀疑你暗恋我哥了。又要威胁我是吧,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把我在国内的事告诉我哥?”   Alex:“中国家庭风气保守,你在国内有同性情人,你不敢告诉他。”   荆玉轻笑一声:“错了。”   他勾了勾手指,在Alex耳边低声道:“我呀,几年前在国内犯过命案,我哥哥为了保我,雇人顶替了我,把我送出国去读书。他怕我再回国惹事,所以才不准我回国。”   Alex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荆玉随意地拍了拍桌子:“就这家酒吧,也是我家的产业。我一声令下,立刻就能让你成为这家酒吧共同的敌人。”   Alex看起来有些摇摆,但是没有说话。   荆玉:“不信?”   他气沉丹田。   突然一拍桌子,把英语切换成北京话,大喝一声:   “下次再说什么中国男人唧唧不如你们的大,我见一次打一次!美国人,我劝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整个酒吧都静了一静。   所有男人都转过头来,静默而敌视地看着Alex。   侍应生走过来擦桌子,重重地把抹布一甩,差点抽到Alex脸上。   Alex哪见过这种场面。   他之前从未来过中国,中文水平仅限于“你好”,“谢谢”,何况荆玉刚才语速飞快,根本听不清说了几个字。   Alex慌张起来,拼命喝酒。   等酒吧里恢复了嘈杂,才小声问荆玉:“你刚才说了什么?”   荆玉云淡风轻:“哦,没什么,给大家介绍了一下你而已。”   Alex:“……”   荆玉笑容可掬:“下次来,可以报我名字,这片地方都是我罩的。”   这下,Alex终于从无法无天的猥琐基佬变成了憨厚老实的小白兔。   他有些沮丧地抱着杯子喝酒。   荆玉安慰他:“你初来乍到,大家对你有点排斥,也是正常的。”   正想再逗他两句,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男人走进酒吧来。   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容。   他似乎不愿意被人察觉,所以是贴着墙走的,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坐下来之后,点了一杯葡萄酒。   自始至终低着头。   荆玉觉得那身形十分熟悉,又不敢确定。   他不动声色地假装玩手机,微微侧过身体。   然后在男人抬手接过酒杯的一刹那,看到了他衣袖里藏着的手表——   银色鎏光腕表,透明表背,鳄鱼皮表带。   从进酒吧到现在的半个小时里,荆玉第一次慌了神。   傅风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很少来酒吧这样的地方,肯定不是碰巧。   那么,就是跟踪他来的?   他发现他的秘密了?   荆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猛喝了几口奶。   Alex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荆玉凶他:“喝你的酒,废什么话,闭嘴。”   Alex委委屈屈地继续抱着杯子喝。   荆玉偶尔会有些迟钝,但是并不蠢。   他前后一联系,联想到傅风澜这些天来的古怪,抱他的时候异常的激烈。   还有昨晚睡前说的话,什么“是喜欢我抱你还是喜欢我”,“在你主动离开我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他大胆猜测——   该不会,傅风澜以为他出轨了吧?   他以为他出轨,所以才会想要在他出门前挽留他。   被拒绝后,也要悄悄跟上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   这都什么狗血乌龙啊!   荆玉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之前是傅风澜一直教他要有话直说。   怎么到了怀疑他出轨的时候,自己反而变成了胆小鬼。   傅风澜那边,刚坐下就有男孩子去搭讪了。   婉拒了一个,又来了第二个。   荆玉来了气。   他沉着脸,无意识地盯着Alex。   Alex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以前是很喜欢被荆玉注视的,被美人仔细凝视,其享受程度不亚于在五星级酒店淋浴。   如今成了酷刑。   Alex战战兢兢:“又……又怎么了。”   荆玉忽然冲他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想不想知道,我在这家酒吧的权力有多大?”   Alex:“……”   荆玉:“我想跟谁上床,那个人就得跟我走。”   Alex:“……”   荆玉站起身,径直向傅风澜走过去。   傅风澜看他走过来,下意识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一些。   白色运动鞋在他面前停住。   然后被荆玉抬起下巴,弯腰吻了下去。   这个吻猝不及防,以至于一向在吮吻中占据主导位置的傅风澜竟然懵了。   触感柔软。氤氲着奇怪的奶香味。   是冰牛奶和葡萄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冰凉刺鼻。   清甜又带着微微奶腥气。   一吻完毕。   荆玉微微喘着气,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帅哥,约吗。” 第41章 真真假假   旁边有人吹起了口哨,也有人笑了起来。   他们以为他们素不相识。   以为这个穿白色T恤的男孩子胆大包天,热情放浪,看上眼了就敢立刻强吻勾引。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下,形成一个小小的封闭区间。   荆玉和傅风澜的眼睛近在咫尺。   目光对视,暗流涌动。   短暂的被发现的尴尬之后,傅风澜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傅风澜:“我是碰巧路过。”   荆玉:“这么巧和我进了同一家酒吧?”   傅风澜:“人生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   两人的声音笼在帽檐下,幽微低沉,只有彼此能听见。   荆玉:“你说你是路过,那为什么没有喊我?”   傅风澜:“我没有看见你,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荆玉给他气乐了:“装,继续装。”   有个演员男朋友就是这点不好,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稳定如山的状态,你很难从他的神态中揣测出他的心理状态。   荆玉思忖片刻,干脆地摊牌:   “我骗了你,我今天不是去同学的生日聚会的,而是和我的网课老师见面。就是我桌子对面坐着的那个,他是个美国人。”   其实他可以编别的理由。   比如Alex也是生日聚会的其中一员,他们只是短暂地在这里碰面,等会儿一起前往聚会地点。   比如这里就是聚会地点,Alex是来向他搭讪的,他们没有其他的关系。   在发现傅风澜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已经闪过十几种合理的说辞,每一个都足以把傅风澜搪塞回去。   但是他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傅风澜没有直接问他,而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自己寻找答案,就说明他察觉到异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撒过的那些谎,什么在网上学文化课啦,赔偿金欠债几十万啦,家境贫寒啦,没吃过芝麻包子啦……   现在仔细想想,全是漏洞。   光他今天熟门熟路来同性酒吧,还和一个白种人纯英文聊天,就足以推翻他的一切人设。   傅风澜一直没有戳穿他,可能就是给他留着一份面子,想等他自己承认。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咄咄逼人的人。   就算当场撞破他撒谎,也不会逼问他,只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老实交代。   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圆。   现在这个圆形的泡沫,离被戳破只有一根针尖的距离了。   荆玉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是有一点我要澄清,我没有出轨,没有背叛你。”   傅风澜没有追问。   平静地看了他片刻,说:“好。”   荆玉忍不住道:“你就这么相信了?没别的要问我?我可是和一个男人单独待在同性酒吧哎,还待了整整半个小时!”   傅风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神色。   他反客为主,抬起手,有点用力地摩挲他的后颈。   像是猎人捕杀前在抚摸小豹子脆弱的脖颈。   指腹粗糙,有薄茧。   危险,威慑。   隐秘,压抑。   欲望,掌控。   再开口时,就多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回家,慢慢说。”   一回到家,荆玉就把事情全交代了。   包括自己确实不是贫寒家庭出身,不是艺考生,也没有欠培训机构的赔偿金,每天上网课不是在学文化课的内容,而是金融学,今天见面的Alex就是他的金融科老师,等等等等。   说的时候仔细观察傅风澜的表情。   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接受良好,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Alex一直在骚扰我,想让我跟他交往。我不想让你烦心,所以今天就亲自去把他解决了。”   荆玉颇为得意地把今天的战绩告诉了傅风澜。   “你是不知道,当时Alex的表情,就跟唐僧突然进了蜘蛛洞一样,他以为我是北京城的地方一霸,黑白两道通吃,类似日本的山口组,笑死我了……”   傅风澜笑不出来。   他握了握拳头,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荆玉:“你在养伤,我怕你心烦嘛……”   傅风澜:“你今天一个人去,万一,出事呢。”   荆玉:“……”   傅风澜蓦地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弯下腰去,额头抵着他的手背,缓缓磨蹭:“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你进了地下酒吧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荆玉不敢吭声了。   傅风澜:“那个Alex,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我去解决?”   荆玉摆了下手:“放心,十年之内,他都不敢再出现在北京了。”   之前荆玉在傅风澜面前一直是装可怜装穷的状态。   如今突然不需要伪装了,感觉还有点不适应。   荆玉:“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为我之前的撒谎道歉,现在都交代完了,你也可以放心……”   其实还有一点,他故意忽略没说。   心里暗暗祈祷,傅风澜也不要发现才好。   那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   关系到一切事情的开端和源头……   为了迷惑傅风澜,荆玉热情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坐在他大腿上。   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要解他的领口。   他羞涩道:“作为补偿,今晚我会好好……”   “——慢着。”   傅风澜突然道,手一抬,挡住了他热情似火的嘴唇。   荆玉的笑容僵在脸上。   傅风澜冷静地,一字一句道:“你好像,还漏了什么没说。”   荆玉装傻:“啊,有吗。”   傅风澜盯着他的眼睛,平淡道:“这么做的原因呢?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家境,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地、用真实的身份来认识我?”   姜还是老的辣。   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过去。   荆玉吞吞吐吐:“我……”   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说,是,我就是十年前你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儿,你的脚就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如果不是我这个丧门星,你根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可能早就演遍你喜欢的所有剧本,实现人生梦想,红遍大江南北了。   傅风澜露出了今天到家后最锐利的一道目光。   他有些失望,又像是思索地问道:“你的名字,真的叫荆玉吗?” 第42章 同床异梦   傅风澜问这话的意思,当然不只是问他的名字。   他是在怀疑,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恋爱中最重要的就是诚实和安全感。   如果连身份都可以伪造,那别的呢?   比如……感情。   傅风澜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他是一贯温柔稳重的性格,不愿意说出伤人的话。   他不想伤害荆玉,可也没办法接受这段时间以来的亲密狎昵都是始于谎言。   这太离谱了。   荆玉急切道:“别的我没有骗你,只有身份……”   傅风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为什么要撒谎?”   荆玉:“……”   傅风澜替他思考:“你家里是混黑社会的?做保密工作的?小少爷想体验穷人恋爱?还是说——担心我会觊觎你的财产,所以通过这种方式考验我?”   傅风澜语气不稳,夹枪带棒,前所未有的尖利。   话尾是很明显的自嘲,带着一丝冷淡和凉薄。   这在他们过往的交谈中,从未出现过。   荆玉被他问得眼圈红了。   傅风澜的语气,仿佛他们之间过往的温柔亲昵都一笔勾销了。   他在质问他,怀疑他的居心,怀疑他对他的感情。   可即便是委屈至此,荆玉仍旧死死咬着牙,不肯说出实话。   翻来覆去只是哽咽地说一句话“感情上我没有骗你……”。   傅风澜原本是冷着脸的。   然而抬眼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突然像是泄了气。   “抱歉,”他用拇指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力道很大,抚触的时候又变成了素日的轻柔,“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口不择言。”   荆玉哭得稀里哗啦。   傅风澜把他抱到腿上,用纸巾帮他擦脸,轻声道歉。   拍他的背,防止他哭得背过气去。   甚至帮他煮了宁神安定的桂花茶,端来一碟榛果巧克力和曲奇饼干,防止他哭饿了。   搞到最后,两个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   仿佛傅风澜是那个做错事的人,而荆玉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大概二十分钟后,荆玉终于哭累了。   荆玉肿着眼睛喝桂花茶,喝一口,抬起脸,道:“太淡了。”   傅风澜:“花茶不能过浓,防止晚上心悸,失眠。”   荆玉:“那下次要加糖哦。”   傅风澜:“家里没有冰糖了。”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一个稳重,一个撒娇。   一个照顾,一个被照顾。   傅风澜不再逼问他,他也不用哭得直打嗝。   可是荆玉知道,这只是平和的表象。   傅风澜虽然温柔,但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头脑也很清醒,不可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他糊弄过去。   当天晚上,两人罕见地表现出了距离感。   傅风澜没有再提及白天的事,但是显得异常沉默,微微垂着脑袋,坐在床头看大卫·波德维尔的《世界电影史》。   荆玉原本是存了讨好的心思的,洗得香喷喷雾蒙蒙,特意穿了傅风澜的黑色大T恤当睡衣,下半身套一条白色四角短裤,睡衣堪堪遮过屁股。   纯真又大胆的引诱。   背对着他,装模作样铺被子,换枕巾,弯腰倒茶,忙得要命。   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让白皙修长的双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差点举着喇叭大喊:“快来看啊,跳楼价的翘屁股和小白腿,买一送一,童叟无欺!”   然而傅风澜的反应只有一个——视而不见。   端正地坐在床头看书,目不斜视,丝毫不受干扰。   期间看《世界电影史》看乏了,甚至换了一本黑泽明的《蛤蟆的油》,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接着看。   仿佛在自己眼前晃荡的只是一大块活蹦乱跳的五花肉。   在这样刻意的忽视下,荆玉也来了气。   好啊,洗得白白的给你你不要。   不识好歹!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爷还不伺候了呢!   两个人心里都有气,干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荆玉直接卷被子睡觉,屁股冲着傅风澜,意思很明显,有本事你就别理我,也别来亲亲摸摸,老子要睡觉了。   傅风澜真就没碰他。   大概又看了一个钟头的《蛤蟆的油》,摘下眼镜,端端正正放在床头柜上,关了台灯,也睡觉了。   两人交往以来,第一次同床异梦。   接下来的几天,则是前所未有的冷战。   要说是“战”,其实又有点夸张了。   傅风澜依旧周到地照顾他,给他做早饭,煮花茶,买衣服,开车送他去看话剧,在他手机快没电的时候给他送来充电宝。   只是没了从前的温柔缱绻。   以往两个人一碰面,视线交汇,没一会儿就会有一个人控制不住,抓住对方的手腕,肌肤相触,抵死缠绵。   如今傅风澜却不看他的眼睛了。   递来粥碗的时候,是垂着眼睛的。   问他要不要酱醋,眼睛也不看他,看的是淡绿桌布上的白色茉莉印花。   荆玉洗澡的时候故意没拿睡衣,假装是忘了,拜托他拿一下。   傅风澜迅速把睡衣从门缝丢进来,然后立刻转身,一秒都不肯停留,生怕他光溜溜跑出来强吻他似的。   平淡日子下的暗流涌动,汹涌澎湃。   傅风澜的沉默不像威胁,倒像是赌气。   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易察觉的委屈。   意思很明显。   你不说实话,我不逼你,但你阻止不了我委屈。   我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委屈。   委屈得眼皮都耷拉了,脑袋也抬不起来了,精气神儿也没了,走路也趔趄了,色/诱都哄不好的那种。   老男人卖惨,最为致命。   荆玉几乎要忍不住和盘托出了。   又一晚沉默的同床异梦后,荆玉醒了。   他侧身躺在床上,面对着阳台,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解释也好,争吵也罢,他必须和傅风澜说开。   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跟傅风澜这冷战再隔夜下去,就快馊了。   荆玉闭了闭眼睛。   鼓足勇气,张口道:“傅……老傅。”   没有回应。   荆玉心下羞臊,但是明白这一步必须自己主动走出来,于是又提高了声音:“我有话跟你说。”   还是没有回应。   荆玉这才察觉到不对,猛地一回头。   床的另一边,空的。   傅风澜在床头柜上留下一张字条,字迹清隽:   我去录制户外综艺了,一周后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傅   荆玉:“……?”   夭寿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的卷卷。   竟然一声不吭自己离家出走了! 第43章 大事不妙   傅风澜不常参加综艺节目。   一个是名气低,另一个是性子淡,公司自制的网络综艺都不怎么参加,除了演戏的时候,几乎像一个演艺圈边缘人。   邱明洋问他要不要录制《金元宝大作战》的时候,傅风澜习惯性地拒绝了。   邱明洋罕见地多劝了他几句:“《五月鸣桑枝》十月份上线播出,这是播出前最好的一个上星综艺资源,节目组也同意了可以给出几句口播广告的时长,配合宣传剧集。”   傅风澜不怎么看综艺,但也知道《金元宝大作战》是今年最火的户外综艺之一,无数明星挤破了头都上不了。   傅风澜:“为什么会找我?”   总不至于他和路津亭在餐厅打了一次架,就火到当红综艺都开始垂青他了吧。   邱明洋:“你肯定想不到,是路津亭主动提出的。”   傅风澜:“?”   邱明洋:“这节目一向只有顶级流量才能上,上次你救了他妹妹的事儿,他很感激你,跟他经纪人一起找过我几次,说以后有需要的话,愿意随时提供帮助。”   一方面,是路津亭想报答救妹妹之恩。   另一方面,路津亭的经纪人察觉到傅风澜身后背景不小,也愿意作出适当的低姿态,双方冰释前嫌。   节目组在考虑到两人的网络热度之后,同意了路津亭的条件。   邱明洋最知道傅风澜的心思:“我知道你不爱掺和这些事,但是就算不为自己想,为《五月》想想呢?你可是公司的老员工,有义务推广公司的剧集。”   傅风澜喝了口茶:“这是威胁我呢?”   邱明洋跟个老狐狸似的:“哪敢啊,我这是以大局为重,帮你权衡利弊。”   于是傅风澜破天荒地同意了。   表面上是“以大局为重”。   心里想的是,这两天和荆玉在冷战,正好趁这个机会,暂时分居,双方都冷静一下,防止事态恶化。   荆玉不肯说实话,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他。   他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但是知道绝不能拖延。   不然就算讲和了,也是为以后的日子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这一期《金元宝大作战》的录制地,是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古风小镇。   节目流程很简单,参与嘉宾身穿汉服,深入小镇,通过打工、经营店铺等方式赚取虚拟货币“金元宝”,七天后获得金元宝最多的,就是游戏的胜者,可以获得免费口播广告的机会。   因为是和小镇旅游合作的项目,金元宝的价值和人民币并不完全等价,而是和当地传统民俗挂钩。   换句话说,越能彰显古风小镇的“古”,劳动价值就越高,获得的金元宝也越多。   参与的主持人和嘉宾,除了傅风澜,全是顶级流量和一线大咖。   开场前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不断有人偷瞄他,有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这谁啊”,“还挺帅”,“倒贴路津亭炒绯闻的那个”,于是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傅风澜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路津亭也听见了,皱了皱眉,主动搭上了他的肩。   “你那嘴皮子跟机关枪似的小助理呢,没跟来?”   路津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   想到荆玉,傅风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在家。”   路津亭拍了拍胸口,表示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其他人原本还对傅风澜有些轻蔑。   见路津亭对他态度热情,两人似乎私交甚好,于是也都纷纷对傅风澜客气起来。   傅风澜则是自始至终不卑不亢,波澜不惊。   不会去刻意讨好前辈大咖,也不会表现出沾沾自喜的模样。   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有礼有节。   节目开场,嘉宾集结。   主持人讲解完游戏规则之后,嘉宾们就分散开各自赚取金元宝了。   当红明星的身后往往都跟着四五个摄像师,像傅风澜这样的小咖就只有一个摄像师跟着。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往新开发的商业区走,急于盘租店铺、抢占工资高的工作职位,而是绕着小镇走了一圈。   古风小镇是在原先的村镇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有大量的留守老人,也有近年来赶回来投资农家乐、餐饮业、酒店业的年轻人和中年人。   这里即将大力发展旅游业,打造“凤凰古城2.0”,所以才和节目组合作,出了这一期节目,作为宣传。   傅风澜心里有了数,在一栋矮门矮脸的平房前站定,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颤巍巍的声音,是个老大爷。   傅风澜礼貌道:“借口水喝。”   老大爷脾气挺差:“我不参加你们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别找我。”   竟然是南方口音,听起来像是潮汕那边的。   潮汕方言出了名的难懂。   摄影师一句没听懂,以为傅风澜会道谢然后离开,于是准备调转摄像机。   谁知傅风澜用流利的潮州话接道:“您是潮州人?”   门内静默片刻。   门开了。   一个身骨瘦削的老大爷探出脑袋来,上下看了看傅风澜:“老乡?”   傅风澜笑了:“我是个演员,几年前去潮州拍过戏,学了当地的方言。”   老大爷有些犹豫,似乎难得听见乡音,觉得有些亲近;但是性格又比较古板固执,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傅风澜眼尖,看见老大爷房间里正在做东西,便主动道:“是鸭母捻吗?我好久没做了,当时去潮州,连着吃了一个月,还和太平路的师傅学了磨粉浆呢。”   老大爷犹豫片刻,终于松了手让他们进来了。   傅风澜容貌清俊,处事又得体周到,原本就是很受长辈喜欢的类型。   如今他特意用潮州话和大爷拉家常,套近乎,帮他做面食。   没一会儿,老大爷就对他敞开了心扉。   原来,大爷是几十年前从潮汕来这里打工的。   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想回家,却也回不去了。   他避开摄影机,把傅风澜拉到门廊上,在他耳边悄悄抱怨:“说要搞什么电视节目,从前一周开始就全村搞卫生,不准打麻将不准打牌,烦死了!”   傅风澜憋笑:“是我们打扰了,您辛苦了。”   通过聊天,他得知大爷的子女在北京上班,因为工作忙,不怎么回家。   大爷不太会用智能手机,也拉不下脸去问子女。   老伴走了许多年了,大爷因此常常孤单一个人,脾气就变得有些暴躁孤僻起来。   村民欢天喜地地去看明星,他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在房子里做他的吃食。   傅风澜耐心地帮他做鸭母捻,然后又教他用智能手机给儿子发微信。   大爷老记不清步骤,他干脆找了张纸,把步骤顺序写了下来,贴在大爷家的墙上,以后忘记了就可以直接参照。   到黄昏的时候,傅风澜该回宾馆了,老大爷还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   “你明天还来帮我做鸭母捻不?”   傅风澜站在微凉的夏日晚风中,捶了捶腿,笑道:“做!您想吃我就给您做!”   一天的录制完毕。   摄影师收工,走之前忍不住问他:“您这一天光尊老爱幼了,怎么没挣金元宝呢?我哥们儿给我发消息,说别的明星都挣了老些钱了。”   金元宝作为这个节目的虚拟货币,就是镜头时长的标准之一。   这一天下来,他对傅风澜挺有好感的,主要是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明星。   但也替他担心,怕他到时候被节目组一剪没。   傅风澜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您回去休息吧,我有数的。”   傅风澜溜溜达达地回宾馆。   路上经过一个冷饮摊,还停下来买了一碗雪花酪。   刚付完钱,一抬头,和店主来了个眼对眼。   两人双双愣住。   傅风澜从记忆里打捞出了那个名字:“张遇秋?”   名叫张遇秋的漂亮男孩子咬住了下嘴唇:“……傅哥,好巧。”   是挺巧。   在一个郊区录制的综艺节目里,都能遇见熟人。   还是个有点尴尬的熟人。   张遇秋比他小几岁,模特出身,主要是拍平面杂志或者给一些时装店铺当模特,没活儿的时候也会到一些综艺节目里串场,当当小挂件。   大概四五年前,傅风澜帮他挡掉了一个杂志主编的性骚扰,张遇秋因此对他一见钟情。   没几天张遇秋开始追他。   白天到剧组给他送便当,送水;晚上跟他回家,帮他洗内衣做饭。   傅风澜对他没什么感觉,但也觉得可以试着接触,于是礼尚往来,也会回送一些手链耳钉之类。   结果没几天,张遇秋突然消失了。   给他的短信里只有短短的一行“我们可能还是不太合适,最近工作忙,不要联系了”。   因为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呢,傅风澜倒也没怎么伤心。   就是觉得现在的小孩未免变心太快了。   明明前一天还亲亲热热和他看电影,第二天就冷冰冰的了。   因为接触时间过短,傅风澜后来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四五年之后,会在机缘巧合下重逢。   过去的都过去了,傅风澜不觉得有什么伤春悲秋感念往昔的必要。   于是平常地道:“真挺巧的,你是节目组雇来串场子的?”   张遇秋:“嗯,节目组需要一些生活化的场景,为了电视上拍出来漂亮,找了我和几个模特朋友,扮演店员。”   傅风澜点点头:“这样啊,今天录制结束了,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张遇秋见他要走,突然道:“等等!”   傅风澜把勺子插进塑料碗里:“有事?”   张遇秋咬着下唇,看起来迟疑不定。   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地道:“当年,我不是无缘无故离开的。”   傅风澜身形一顿。   远处的灯一盏一盏熄灭,道具组也快收工了。   张遇秋低声道:“我当时突然发短信断绝关系,你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傅风澜沉默着听他说。   张遇秋:“可是我不是自愿的,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啊……是你的经纪人,邱明洋,突然找到我,让我不要再和你联系了。”   傅风澜一愣。   “他说,有个很厉害的人物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没有人可以横插一杠,所有企图追求你的人都是这样被阻拦掉的,”张遇秋深吸了一口气,道,“邱明洋说,如果我不答应,他就会让我丢掉工作,从此消失在这个圈子里。”   傅风澜站在风中,久久没有出声。   良久,他开口道:“那你现在,怎么愿意说出来了?”   张遇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你,我就可以忘记你了。可是当再次相遇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心还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过。” 第44章 千里寻夫   荆玉抵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他纠结了一天要不要来找傅风澜。   坦白从宽这种事,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清晨刚醒的时候是胆子最大的,心想一定要和傅风澜坦白,好好道歉,面对现实。   结果发现傅风澜不在,心里的气球像被针扎了个孔。   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又哗啦啦漏光了。   打给邱明洋的电话打了又挂,打了又挂。   邱明洋回打过来,他又不接。   后来邱明洋实在受不了了,也不多问,直接让司机把他送来了。   荆玉别别扭扭的:“我又没说我要去找他。”   邱明洋熟练担当替罪羊:“谁说您主动去找他了?是我拜托您的。老傅最近没怎么出远门,也没什么录综艺的经验,我只好拜托您去看看他,照顾照顾他,哪儿有不舒服的,反馈给我,我立刻去办。”   荆玉满意了:“嗯,是你让我去找他的,我只是履行助理的工作。”   于是高高兴兴地上车了。   小镇虽然开发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没什么游客,很多店铺也还没开张,人员构成主要是当地居民。   居民睡得都早,晚上十一点刚出点头,镇上就一片漆黑了。   负责接待荆玉的是节目的统筹。   统筹听领导说来的是位贵宾,要好好招待,于是恭恭敬敬地把荆玉迎下车。   镇上最高规格的是一家三星级酒店,节目组的明星和工作人员都住在这里。   统筹亲自把荆玉带到了房间,问荆玉还有什么需求。   荆玉:“明天录制现场有活儿吗?”   统筹:“……啊?”   荆玉:“随便什么都行,工作人员啊,游戏npc啊……”   统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需求,心说现在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儿么,直接上综艺现场来玩沉浸式游戏?   面上还是保持着彬彬有礼:“我马上去安排。”   荆玉挥挥手:“行了去吧,不用多复杂,能让我到处走不被发现就行。哦,最好是有面具的。”   他还没考虑好要怎么对傅风澜说。   早上的勇气泄到现在,剩下的那点,可能还没屁声大。   他无法自控地想象傅风澜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生气是肯定的。   气他不说实话,也气当年的事。   最糟糕的一种,傅风澜会恨他,恨他毁了自己一辈子的梦想。   一个白天不见,荆玉已经很想念傅风澜了。   可是他不敢去见他。   只敢明天套上面具,伪装成工作人员,尽可能地接近他一点。   或许他还可以给他递一瓶水,趁机触碰他的指尖。   明明不久前两人还肌肤相亲,如今却连面对面都成为奢望。   荆玉已经提前知道了傅风澜住在C412房间,就在他的房间楼下。   他原本打算直接睡觉的,反正也没那个胆子去找傅风澜。   可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傅风澜在阳台上看书的场景。   还有站在厨房里,系着灰色方格围裙,用沾着清水的菜刀处理新鲜蔬菜,侧脸俊美,全身氤氲着青柠香气。   还有在剧组演戏的时候,穿着一袭白色长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剧本,仿佛古画中读书的翩翩公子来到了人间。   还有吻他的时候。   抱着他的时候。   温柔地把他衣服上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的时候……   荆玉脸红起来。   越睡越睡不着,越睡越火气上窜。   你爹的!   男人真是没用的东西!   连自己的身体运动都管不住!   荆玉没办法,从床上爬了起来。   五分钟后,鬼使神差地穿好衣服。   穿上鞋子。   走出门。   坐电梯下楼。   抵达。   ……   荆玉抬头,看着头顶上大大的“C412”门牌号,欲哭无泪。   怎么会这样。   连缩短距离,稍微靠近一点,都觉得心跳加速,全世界都是粉红色的幸福泡泡。   楚荆玉,你个完蛋玩意儿,你没救了。   荆玉一边狠狠唾弃自己,一边非常诚实地又往门前凑了凑。   深深地吸了口气。   呜……   是错觉吗?   怎么好像闻到了傅风澜惯用的英国梨与小苍兰香水的味道。   清新的,淡淡的,能让人瞬间安神的香气。   荆玉奔波了一天,心神也疲乏了。   闻到久违的香气,感觉昏昏欲睡。   于是在门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抱着双腿,打起了瞌睡。   没一会儿就睡死了。   脑袋埋在臂弯里,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捡火柴的小女孩。   傅风澜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五十。   平时在家里,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早就睡了。   在漫长的腿部康复生活中,他养成了极为健康的作息,医生叮嘱他一定要保持规律的生活,积极康健,才能保证情况不恶化。   而他原本就是个自律的人,习惯了晚上十点睡,早上六点起,每天读书,学习,修身养性。   这对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   毕竟已经无法像年轻人那样保持旺盛的激情了。   今天他跑了一天,帮潮州大爷干了一天活,照理说应该很容易入睡。   可是他失眠了。   十点的时候,他准时上床,关灯,睡觉。   十点半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睁着眼睛看黑暗。   沉默片刻,又坐起来了。   打开手机里的美国黑白公路电影,看了起来。   这是十多年来摸索出的,对他而言最有效、最快速的一种催眠方式。   然而也失效了。   一只小奶猫一直不听话地蹦到他脑海里,用爪子挠他,软绵绵地问他:“你怎么不抱我呀。”   他挥挥手把猫咪赶了出去。   奶猫很快又溜回来,气鼓鼓地问他:“今天有没有想我一千遍?嗯?没有的话快点亲亲我!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   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和头脑中名为“玉玉”的小奶猫打游击战,傅风澜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正无可奈何着,不知道该怎么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睡眠,电话铃忽然响了。   是服务总台打来的。   接线员有些紧张地告诉他:“傅先生……你门口好像有个人。”   傅风澜:“?”   鬼片?   小偷?   接线员犹犹豫豫地说:“他从十一点多开始就一直蹲在您门前,好像睡着了……我们对照了身份登记表,好像是今天入住的一位客人,您要不要出门看一下……”   傅风澜明白过来。   按理说,酒店里有可疑人员,是应该喊保安的。   但是今天酒店里的入住人员都是剧组人员,照例说不会有坏人。   如果贸然让保安来处理,而门口蹲着的人其实和门里的是朋友,或者是个脾气比较大的明星,可能会得罪客人。   接线员不想担责任,所以才想拜托他自己处理。   傅风澜:“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他穿上鞋,向门口走去。   一开门,没发现人。   再往左边一看。   刚刚跟他头脑里打完“游击战”的小奶猫正抱着双腿,坐在墙壁前,呼呼大睡。   傅风澜:“……” 第45章 坦白从宽   一被抱起来,荆玉就醒了。   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完美的下颌线。   傅风澜没说话。   荆玉没醒透,以为自己还在家呢,傻乎乎道:“几点了?”   傅风澜嘴唇微动:“十二点。”   荆玉嘟哝:“这么晚啊……怎么这么亮……”   被傅风澜抱进去,看清了陌生的房间和宽大的床铺。   怎么会是酒店的布置……   荆玉脑海中突然敲响了一声警铃。   ……   不对,他明明是偷偷跑来看傅风澜的!   怎么变成被他抱进来了?!   荆玉瞬间把所有事儿都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在傅风澜录户外综艺的地方,一个古风小镇,他们在酒店里。   因为隐瞒身份的事,他和傅风澜冷战多日。   他今天千里迢迢追到小镇来,是来对傅风澜坦白从宽的。   即使还在冷战中,傅风澜对待他的动作依旧柔和。   把他放到床上时,小心地先用手掌撑住床铺,再慢慢放下去,防止他坐不稳。   动作是温柔体贴的,神情是严肃的。   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荆玉抬头瞄了瞄傅风澜,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傅风澜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惊喜。   眼睛微垂,神情淡漠,没什么笑意。   帮他盖好被子后,看起来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关了灯,自顾自背过身,睡下了。   很明显是继续冷战的意思。   他千里迢迢跑来郊区,可不是为了接着和傅风澜冷战的。   情急之下,荆玉冲口而出:“等,等等!”   傅风澜没动,淡淡道:“有事?”   “能不能先别睡,”荆玉硬着头皮道,“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又急急忙忙补了一句:“我是来老实交代的,关于我隐瞒身份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   这回傅风澜有了动静。   他坐了起来,打开床头台灯,认真地整理好睡衣衣领,端坐在床头。   面色平静。   直视前方。   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听好了”。   这是标准的傅风澜的行事风格。   不管心里有再大的火气,都会良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认真倾听,保证对对方的尊重。   这样的场景,当然比双方大吼大叫要文明得多。   但是配上深夜寂静的氛围,和床头幽暗的台灯……   怎么有种审讯室的错觉。   荆玉一咬牙:“我……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傅风澜没说话,安静听他讲。   荆玉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该从哪里讲,索性想到哪说到哪了:   “那个时候应该也不是喜欢,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觉得,被救过一命,好像两个人的生命就牵绊在一起了。从此以后,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就进入了我的身体里,由我代替你继续把那部分延续下去。”   傅风澜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没太听明白。   荆玉继续道:“发现自己的感情,好像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会偷偷关注你的消息,一遍遍刷新你的微博,私藏你拍摄杂志图的废片。你偶尔在采访的时候说最近喜欢吃什么料理,我也会像个傻子一样,一顿一顿地去吃,好像这样就能和你体会到一样的感觉了……可是唯独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傅风澜:“为什么。”   荆玉艰涩道:“你有没有过那种体验?上小学的时候,哥哥曾经对我许诺,如果期末考试考到年纪第一,就带我去游乐场玩。我拼命地学呀学,走路睡觉都在背书,后来我真的考到了年纪第一,可是哥哥说他很忙,要工作,告诉我等一等,过几天就带我去。再然后,他就忘记了这件事。”   傅风澜沉默地看着他。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的,他要赚钱,要养我,很忙。可是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给人希望呢?”   “后来我就很怕‘希望’,怕别人给我希望,也怕自己给自己希望。”   “如果要出现在你面前,就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希望。一旦希望破灭,我就要重新缩回黑暗中去,继续默默地注视你,当一个不出声的哑巴。”   “人都是贪心的。如果一直在黑暗中,我可以忍受这份孤独;可是一旦触摸过光明,我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傅风澜:“那,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荆玉低低道:“我以为你真的要包养小男孩……我气得要命,以为邱明洋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被圈子里的人带坏了……”   傅风澜神色莫测:“就算是真的,你就这么确定是别人带坏了我?不是我自己本身就人品有问题?”   荆玉几乎是立刻道:“不会,你就是很好很好的。如果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是其他人的错。”   傅风澜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毛。   他知道荆玉一直全身心地信任他。   但是到这种地步……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像是父母养儿子。   也像主人养宠物。   护短护到了自带滤镜的地步。   荆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鼓起勇气道:   “你救我那年,我七岁,你十九岁。   我在影视城玩,从一个倒塌的脚手架旁边经过,你因为救我,砸伤了腿。   我的全名不是荆玉,而是楚荆玉。   我的哥哥,就是你所在公司的董事长,楚梓石。”   荆玉说完,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看傅风澜的眼睛,怕在那双向来温柔和缓的眼睛里看见厌恶的情绪。   片刻后,听见外面没动静,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傅风澜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内心毫无波动:“说完了?”   荆玉:“……”   没生气?   “你,你不恨我吗,”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是我害得你腿受伤,没办法当主角……”   傅风澜的关注点却似乎并不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些?”   荆玉呆呆的:“还有……什么。”   傅风澜眼睛微眯,露出了有些高深莫测的表情:“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吧。”   荆玉慌张起来。   傅风澜的反应出奇地淡定,说明他肯定早就知道这些。   那么他知道的,很有可能也不止这些。   既然都来坦白从宽了,万一隐瞒了些什么,到时候傅风澜生气,他们说不定又要冷战。   荆玉不想跟他冷战了。   他想被傅风澜抱,想吃他做的很好吃的竹荪汤,想被他温柔地亲吻,想被他坏笑着逗弄“扮小猫”。   荆玉慌不择路,索性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箩筐全说了:   “我,我一直在让邱明洋监视你……不不不,也不是监视,就是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资源也确实都是我想给你的,邱明洋说你不要,我只好让他挑小一点的,伪装成公司计划安排给你……   《枯冬》那个事儿,也是我不想让你遭受黑幕,所以中途横插了一杠,加了投资,把男主角又换回了你……”   七七八八,零零总总,连跟他买一个牌子一个颜色内裤的事都说了。   傅风澜不动声色:“还有呢?”   荆玉快哭了,绞尽脑汁拼命想:“还有,还有……没有了呀……”   他真的把什么内裤底儿的事都抖落干净了。   见荆玉脸都快憋红了,傅风澜终于轻叹一口气:“我又没生气,你急什么。”   稍微一诈,就诈出这么多了不得的事情来。   好家伙。   这小孩要不是遇见的是他,怕不是被人吃干抹净还要帮人数钱吧。   荆玉红着眼睛:“当年的事,你真的不恨我?”   傅风澜摇头:“不管我救的是谁,我都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我恨你,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毫发未损吗?”   荆玉破涕为笑。   以他的想法,两人的矛盾终于解开,危机解除,终于可以和好了。   他高高兴兴要去亲傅风澜,胳膊都伸出去了。   傅风澜却突然挡住他,又道:“可是——”   荆玉一个激灵:“又怎么了?”   “我还有另一件事不太想得通,”傅风澜思索道,“既然想要尽可能帮助我,你为什么,又要破坏我之前的恋情呢?”   荆玉:“……”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二十出头到现在,我大概有八九次机会差点谈恋爱,但是每次都无疾而终,”傅风澜慢慢道,“起先我以为自己是桃花运太烂,也就随缘了,可是今天我在小镇里遇到其中一个人,他告诉我,当年是邱明洋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我。并且,所有试图接近我的人,都是这样被赶跑的。”   荆玉:“……”   傅风澜往床头一靠,目光如鹰隼般看着他。   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楚荆玉辩手,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第46章 变态,不止一点   荆玉万万没有想到,傅风澜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甩锅给邱明洋。   邱明洋这货,办事也忒不牢靠了,居然能让人出现在这儿……   废物!   回去就给丫扣钱!   知道傅风澜不喜欢他撒谎,最终荆玉还是老老实实道:“是我的意思,但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傅风澜:“说。”   荆玉硬着头皮道:“一开始我还没有发现自己喜欢你,所以绝对不会因为自私就破坏你的恋情,这点你要相信我。但是我确实让邱明洋做过一些……背景调查,对那些想追你的男孩儿……因为怕你遇到坏人。”   傅风澜:“每一个?”   荆玉数了数:“统共算起来的话……好像是九个。”   傅风澜额上青筋一跳:“所以,阻止恋爱的理由分别是?”   在关于傅风澜的事情上,荆玉一向记忆力惊人。   他掰着指头道:   “第一个,画廊的青年画家,长期酗酒,热衷逛同志酒吧,私生活糜烂。”   “第二个,偶像团体组合成员,道德品质低下,曾经和多名女粉丝约炮,还要求女方打胎。”   “第三个,知名编剧,早年骗婚,出柜后和前妻离婚,之后就一直对年轻男艺人下手,威逼利诱,潜规则艺人。”   “第四个,平面模特,超前消费,生活奢靡。长期靠网贷购买奢侈品,债务高达上百万,频繁更换男朋友,钓富二代,就是为了让对方帮自己还债。”   “第五个……”   荆玉一口气说完九个,眼巴巴地看着傅风澜。   傅风澜沉默,似乎在辨别他的话的真假。   荆玉急切道:“以上这些都是真凭实据查到的,绝对不是我随口乱编,不信你可以去问邱明洋要资料。”   傅风澜自言自语:“这么说……我还真是遇人不淑啊。”   荆玉以为他有些灰心,连忙又安慰他:“这只是小概率事件!你当时年轻,长得好看,还身处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被坏人盯上很正常啊。邱明洋当时也经常跟我说,谁谁谁又跟他打听你了,想包养你。”   傅风澜重复了一下:“包养?”   “是啊,不过都被我教训过了,”荆玉拍拍胸脯,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你是谁罩的!”   傅风澜:“所以,你就代替他们,包养了我?”   荆玉:“嗯……嗯?!”   “从刚才到现在,你的所有叙述中,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这个词,但是确实是这个事实吧,”傅风澜仔细给他分析,“我的工作和资源——你给的,钱——你控股的公司发的,你还保护我的安全,帮我处理麻烦,我们还睡过了。方方面面来看,除了没有冠上‘包养’的名头,哪点不像包养?”   这话说得……   竟然无法反驳。   可是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荆玉隐约感觉出来傅风澜不高兴,抓了抓头发,道:“你……不高兴?”   傅风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荆玉抓着他的手,软软道:“我错了……”   傅风澜:“错在哪儿了?”   荆玉:“……”   傅风澜摇摇头:“你不明白我叹气的点在哪里。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我好,可是任谁被这样事无巨细地干涉,都不会觉得舒服的。”   他耐心地对荆玉解释:   “无论我遇到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困难,都是我的人生经历。   我有身为成年人的判断能力和处理能力,给予我自由处理这些事情的权利,才是对我的尊重。   什么样的人需要被饲养和庇护?   金丝雀,米虫,宠物。   总而言之,是无法与饲主平起平坐的玩物。”   他问荆玉:“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你不用上班了。我每天养着你,给你钱,给你吃的,但是你交什么样的朋友、看什么电影、吃什么食物都要由我来决定,你会觉得开心吗?”   荆玉想了想,摇头:“你肯定不喜欢我吃炸鸡。”   傅风澜:   “这就是了。我可以对你说,不建议你和赌徒交朋友,少看审美堪忧的流水线爆米花电影,要多吃蔬菜水果,少吃炸鸡烧烤,等等等等。   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关心你,希望你身体健康,生活得很快乐。   但是我不可以说‘你绝对不能吃这个’,‘你现在必须做那个’,这就不是关心,而是不尊重。”   荆玉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随便干涉你的生活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些道理。   他的成长过程中,来自父母的引导一直是缺位的。   而楚梓石恰恰是傅风澜口中的“反例”。   楚梓石就是那种会严厉命令他“现在必须做作业”,“再吃炸串我就把你游戏机扔出去”的人。   不知道楚梓石和傅风澜辩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是万里雪崩还是烈火浇油呢,抑或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   嘶。   想想就很刺激。   荆玉挺想和傅风澜聊聊楚梓石的。   但是觉得背后说哥哥的坏话好像不太好,于是忍住了。   荆玉小心翼翼道:“那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傅风澜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了一句:“看你表现。”   荆玉知道这是松口的意思,积极地往前一扑,四仰八叉缠在他身上。   他害羞又热情地道:“那我们来玩生小猫的游戏!”   傅风澜略尴尬地按住他:“那个,玉玉啊……”   荆玉兴奋道:“啊?”   傅风澜苦笑:“现在已经一点多了……我明天还要录节目……”   两人聊天聊得太密切,以至于竟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也忘了傅风澜还是个明天要早起的社畜。   荆玉讪讪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我忘了……晚安。”   傅风澜摸摸他的头,作为安抚:“晚安,你明天就乖乖待在酒店里,或者自己四处玩一玩,晚上我回来陪你玩。”   两人并排躺下,关了灯。   呼吸频率逐渐一致。   入睡前,傅风澜问他:“你真的特地和我买一个牌子一个颜色的内裤啊?”   荆玉尴尬了一下:“因为你有次出差,让邱明洋帮你买过一次,我就顺便知道了……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傅风澜:“好像,不止一点。”   荆玉假装没听见,缩进被子里去装睡了。   心道:那我下次就努力点……不被你发现。 第47章 我饿了   次日六点,手机闹铃准时响起。   铃声是提前设置好的,Beyond的《灰色轨迹》,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属于傅风澜的青春时代。   傅风澜睁开眼睛,伸长胳膊按掉了闹铃。   偏过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熟睡的小孩,帮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爬起来。   穿衣,洗漱。   他成长于三线城市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教师,因此有一些比较老派的习惯。   比如出远门时,会带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自己带好漱口杯和牙刷牙膏,毛巾也是烘干后,从家里带来的。   刷牙的时候会很仔细,按照牙科诊所教的“巴氏刷牙法”,认认真真刷满三分钟。   熨得平平整整的深蓝色T恤,运动裤,换洗内衣。   剃须刀,须后水,旅行装的香水滚珠瓶。   看起来复杂,其实有条不紊。   一整套完整的洗漱和整理做下来,也不过二十分钟左右。   早上集合的时间是七点半,但傅风澜习惯提早做好准备,以应变可能的突发事件。   按理说,所谓的突发事件的发生概率趋近于零。   按,理,说。   傅风澜洗漱完毕,回到床边,发现荆玉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   因为刚醒时会有短暂的记忆丢失,荆玉愣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回,很快想起了睡觉前发生的事。   荆玉:“你要去录节目了。”   傅风澜:“嗯。”   荆玉:“什么时候回来。”   傅风澜把洗漱产生的垃圾用纸巾包裹好,整整齐齐丢进垃圾桶里。   想了想,道:“晚上九点多吧,今天晚上好像是开放夜市,白天没做完的任务延续到晚上继续做。”   荆玉一下子垮了脸:“那么晚啊。”   他本来以为下午五六点就能下班呢。   九点多才回来。   他和傅风澜独处的时间都没剩几个小时了……   荆玉十分不想重蹈昨晚的覆辙。   他和傅风澜好不容易和好,本应该趁这个时间点好好温存,促进一下感情的。   都怪节目组。   为什么录个综艺也要贯彻996啊!   现在的娱乐圈都内卷成这样了吗!   想是这么想,荆玉却没敢表现出来。   他现在还处于“认罪悔过”的察看期,要尽量表现得乖巧懂事,谨言慎行,给傅风澜留下一个好印象,争取早日获得宽大处理。   于是荆玉把垮了的脸重新组合好,严肃道:“夜市?夜市好啊,正好可以展现小镇的风土人情,为乡村振兴和美丽新农村建设注入新活力,大力发展旅游业,推动新型城镇化发展。”   傅风澜:“……你哪儿学来的词。”   荆玉老实交代:“昨晚在车上看了会儿新闻联播。”   傅风澜勾了下唇:“不错,思想觉悟挺高。”   此刻荆玉软绵绵坐在床上,眼睛半睁不睁,被棉被堆着簇拥着,其实非常像一只被积雪环绕的小北极熊。   非常……可爱。   让人很想rua一rua他的头。   想把他抱在怀里,猛吸一顿。   然而傅风澜是清楚小孩的脾性的,知道他向来聪明,擅长察言观色,得寸进尺。   一旦他表现出一点放松的表情来,小孩下一秒就敢打蛇上棍,缠着他亲亲抱抱。   那就起不了警示的效果了。   于是傅风澜硬起心肠,无视了他的可怜巴巴。   他用平淡的语气道:“这会儿挺早的,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白天看电视或者看书,随便做点什么,晚上我就回来。”   说完就转过身,准备出发了。   荆玉小声道:“可是……我饿。”   傅风澜:“我帮你叫客房服务?或者你想吃外卖吗,汤包?豆沙包?”   荆玉摇头:“你过来,过来我告诉你。”   傅风澜抬手看了眼手表。   六点四十。   离开工倒是还有一会儿。   于是他尽量保持平稳的表情,回到床边,垂着眼睛问他:“什么?”   荆玉:“蹲下来一点,我怕你听不清。”   傅风澜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刚把耳朵附过去,就感觉耳边吹来一阵细细的暖流。   荆玉小声道:“我要吃……猪耳朵。”   说罢,小小的齿尖咬上了傅风澜的耳垂。   傅风澜几乎是一瞬间战栗起来。   两人之间的情事,一向是他主动。   荆玉出于害羞,一般是闭着眼睛,被他按在身下,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如今却反了过来。   荆玉真像是饿了一晚上似的,含着他的耳垂吮吸,舌尖灵巧地钻进他耳朵里去,舔舐轮廓和耳道。   傅风澜吃不消,低低呻/吟了一声。   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耳朵里热烘烘的,酥酥麻麻。   细微的痒,像一把羽毛在里面轻搔。   暧昧。   轻佻。   旖旎。   此时此刻,傅风澜唯一的想法竟然是:   幸好他的卫生习惯一直很好。   幸好刚才洗漱时仔细清洗了耳朵。   这默不作声的僭越,是一种暗示。   小孩在讨好他,也是在试探。   他早该想到,荆玉机灵古怪的,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认错,闭门思过。   必然是要大着胆子,来他地盘上撒尿的。   他应该认真严肃地推开他,继续装作云淡风轻,拂袖而去。   可是手抬了几次,傅风澜最终牢牢地抓住了荆玉的胳膊,把他更深地按向了自己怀里。   昨晚睡觉的时候,荆玉不敢擦枪走火,但仍旧情不自禁地抱着他的胳膊,小脑袋埋在他颈窝里。   他说,这么多天的冷战,他想他了。   小呼噜打得震天响,仿佛多日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他又何尝不是。   身体稍一碰触,就好像要着火了。 第48章 情难自禁   荆玉摸索着找到他的嘴唇,精准地贴了上来。   嘴唇一旦碰触,就停不下来了。   傅风澜左手按着荆玉的后脑勺,步步为攻,舌尖顶开他的齿缝,强势探入口腔内。   两人唇舌交缠,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很快荆玉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脸色潮红,嗓子细细地喘息,像只被拎着后颈的小兔子。   酒店的白色睡袍原本就宽大,他又是清晨刚起,睡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稍微磨蹭一下,领口被敞开了,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   睡袍下摆也是散开的,漂亮笔直的双腿不着寸缕,微微弯曲,摆向右后方。   以往亲热时,荆玉出于害羞,总会做做样子,推拒一下。   如今却连推拒都没有了。   被吻得喘不上气,也要努力抬高身体,和他身体相磨,有意无意让领口散得更开。   抓着傅风澜袖口的手,拽得更紧了一些。   被傅风澜隔着睡袍用力抚摸腰背,身体都软了,情不自禁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叹息出声。   舒服地绷紧了脚背,小腿的线条愈加紧致漂亮。   荆玉被摸得情难自禁,晕晕乎乎。   心中正得意呢,心想端正禁欲如傅风澜,也有被撩拨得难以自制的一天。   男人,呵。   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   下一秒,傅风澜的舌头突然退了出去。   同时火速把他塞回被子里,逃进了洗手间。   荆玉领口还大敞着:“???”   酒店的洗手间有点奇葩,墙壁是透明玻璃,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据说这种设计是用来防止盗窃的,在洗手间里的人也能随时看管自己的财物。   傅风澜进去后,荆玉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傅风澜站到抽水马桶前,解开了裤链,然后……   傅风澜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略微尴尬地侧过身,背对着他。   荆玉心里有气。   衣服脱到一半,突然被强行停止,谁都得心情郁卒上火好吧。   他心想尴尬是吧,不好意思是吧,小爷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尴尬到满地钻缝!   荆玉立刻下了床。   睡袍也没有重新系紧,左肩膀大片露在外面。   就这么随便揽了揽,绕到了洗手间的另一边。   十分缺德地,挑了个无障碍的好视角,再一次盯住了傅风澜。   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仿佛在动物园欣赏猴子钻圈。   就差端个瓜子果盘来边吃边看了。   傅风澜:“……”   傅风澜自知理亏,也不再躲着他。   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尽量速战速决。   动作也舒展开来,仿佛进入了身边没有其他人的状态,只专注自己手头的事。   倒是荆玉,原本是报复和看戏的心态,想臊一臊傅风澜。   看到最后,自己反而臊得满脸通红。   麻德,好不要脸一男的,为什么被人这么看着也能若无其事啊……   无脸男傅风澜解决好麻烦,洗了手,重新整理好衣服。   抬手看了眼表。   七点整。   这是必须出发了。   他开门出来,看了眼已经回到床上的荆玉。   荆玉一脸冷淡,无欲无求,抓着电视遥控器狂按。   电视机画面疯狂切换,从母猪养殖到水稻杂交,从小镇经济到中外文化交流,从天气预报到法制节目栏目剧。   力道之大,仿佛和遥控器有什么深仇大恨。   傅风澜弯唇一笑:“我走了,今晚见。”   这天集合过后,其他嘉宾风风火火继续自己的事业。   有的在街上干苦力,有的开奶茶店,有的学做当地的传统手工艺品然后售卖。   路津亭这种刷脸就能挣钱的,独辟蹊径,在照相馆里教人搭配衣服和摆pose,亲自帮游客化妆,也能赚到不少金元宝。   正式录制前,路津亭挺担心地问傅风澜:“你找到活儿了吗?我听摄像师聊天,说你昨天一个金元宝都没挣到。”   他是替他担心,怕他播出的时候镜头会少得可怜。   观众看节目,也会关注嘉宾参与游戏的专注度,如果有人表现得很懒散蠢笨,兴致不高,会招来很大一波恶感。   那就得不偿失了。   傅风澜还是那句话:“我心里有数,放心。”   他履行昨天的约定,依然来到了潮州大爷的家里。   刚进门,就察觉到身后有个人跟着自己。   男孩穿着npc的靛青色布衫,比他矮一个头,皮肤白皙,骨肉匀停。   见他回头,就慌不择路躲到大树后头去了。   傅风澜挑了下眉毛。   想了想,没戳穿。   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衣领,进门了。   今天大爷家里比昨天热闹多了。   原因是大爷昨天遛弯的时候,和邻里吹嘘家里来了个明星,长得又高又帅,跟老挂历上的香港明星似的。   “会说潮州话,人也亲和,还帮我干了一天活,分文不收!”   节目组的嘉宾为了尽可能赚取更多金元宝,大都集中在商业区,四周都有化妆成npc的保安和疏散人员,不让人群过于拥堵,以保证节目录制顺利。   年轻的村民大都领了任务,扮演店主摊贩,或者干脆就是在自家店铺里张罗,卯足了劲儿配合演戏。   去看热闹的大爷大妈只能站在警戒线外,远远地看着,觉得没什么意思,看了几个钟头,也就三三两两地回来了。   没想到居民区还有个漏网之鱼。   于是今天大爷大妈们蜂拥而至,都来看傅风澜了。   傅风澜乍一见到这场面,有点慌。   不过很快稳住了。   礼貌地跟大爷大妈们打过招呼,道:“我叫傅风澜,是个演员,叔叔阿姨们叫我小傅就好。”   大爷大妈都挺拘谨,又要看热闹又要往后躲。   因为摄像机一直在录,生怕到时候在电视上出丑。   傅风澜观察片刻,突然对其中一个穿绿色汗衫、花卷头的阿姨道:“您是泉州人?还是厦门?”   竟然是用的流利的闽南方言。   阿姨一脸惊喜:“你也是福建人?”   傅风澜莞尔一笑:“我不是,我只是,对各地方言都略知一二而已。”   对于演员来说,重要程度仅次于演技的,就是台词能力。   或者说,“说话”本身就是演技的一部分。   而傅风澜十分开挂地,拥有超出常人的语言天赋。   在十多年寂寂无名的演员生涯中,他有许多无戏可接的空白期。   正好他从小就喜欢旅行,于是时常跑到三四线的小城市去,深入当地生活,体验和当地人一样的生活节奏,并且迅速就能学会当地方言。   方言,是陌生人之间拉近距离最快的方式。   真实的生活,烟火气,是磨炼演技最好的试炼场。   潮州大爷立刻给他作证,自豪万分道:“是真的,小傅昨天跟我说潮州话,我都听不出来别的口音!”   这下场子热闹起来了。   这座小镇地处几个省的交界处,几十年前有不少外地人迁居来此,因此上了年纪的人中,有许多都是外地人。   外地迁居来的大爷大妈争先恐后说起自己的家乡方言,要考一考他。   傅风澜直笑:“一个一个来,不急。”   他和大爷大妈门寒暄的时候,某人悄悄进了门,躲在人群后面。   靛青色布衫的一角在人群后一闪而过。   因为还戴着和其他npc一模一样的白色面具,倒也没人注意他,只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   只有傅风澜看见了。   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似笑非笑的笑容。   ……   到中午的时候,傅风澜已经从“没听说过名字的帅哥明星”变成了“亲切的邻家小傅”。   有心直口快的大妈问他:“小傅啊,我也挺爱看电视剧的,你这么厉害,长得又帅,我咋以前没见过你呢?”   场面静了一静。   潮州大爷想开口,似乎要帮他解围。   傅风澜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我演的都是小配角,记不得,很正常。”   大妈担心道:“挣得咋样?我看新闻上那明星,一部戏就挣几千万呢。”   傅风澜委婉道:“这我不太清楚,人家也不能把银行卡给我看啊,我也不能趴人家床底下偷听不是。”   有人笑了起来。   傅风澜补充道:“反正,肯定比我多就是了,我现在还在还房贷呢。”   语气难得地,有点叹气的意思。   十分自然地表现出一个默默无闻小演员的辛酸惆怅。   大妈果然操心道:“那你可得加把劲啊,赶紧火,我看你参加这节目,是不是播出了你就火了?”   傅风澜:“没那么容易。我只是来参加节目,刷刷脸熟而已,大家能开始认识我,我就很开心啦。”   大妈直接道:“那你咋样才能镜头多?”   傅风澜一脸腼腆:“这个,得看节目组……”   突然有人插嘴道:“赚金元宝是不?我们家小娟在春来街开蛋糕店,说节目组给了她一把金元宝,让她看着给。你赚的金元宝多,那节目组肯定得给你好多镜头了吧?”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他们的子女大都提前收到了节目组送来的金元宝,作为游戏中的通行货币,和嘉宾进行交易。   大妈一拍大腿:“这不就成了!晚上回去我就找我家晓伟要金元宝,你明天来,我给你!”   傅风澜表现出惊喜又为难的表情:“啊这,不太好吧,这个是劳动才能有的……”   潮州大爷打断道:“你怎么没有劳动了?昨天帮我干了一天的活呢!”   也有人道:“我家小娟说了,节目组当时说的给金元宝的标准又不是呆干苦力,更重要的是宣传镇子和传统文化,我看你文化水平比其他人好多了,还陪我们聊了这么久,凭什么不算劳动?”   傅风澜盛情难却,几番婉拒不成,只好勉强接受。   一派谦谦公子的风度:“那我努力帮叔叔阿姨们干活儿!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管吩咐。”   中午是休息时间。   好几户人家都力邀傅风澜去家里吃饭。   傅风澜却都婉拒了:“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吃饭,就不打扰啦,下午再来帮你们干活儿。”   他走出门,穿过长长的古镇街道,在摄像机看不到的地方,对摄像师做了个手势。   摄像师把机子关了:“中午不录了?”   傅风澜:“嗯,辛苦你了,我去休息一下,醒醒神。”   同时往摄影师手心里塞了几张红钞。   摄影师会意:“那下午两点,我还在这儿等你。”   按理说,机子中途是不可以停的。   但是凡事也有例外。   像傅风澜这样的小咖,轮不到剪片室亲自看过全片,一般都是摄影师自己挑一些高能镜头,送到剪片室,在再行二轮筛选。   因此中间停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发现。   摄影师离开后,傅风澜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闪了进去。   等到某个小孩慌慌张张地追进来,才优哉游哉地走了出来:“这一上午,偷听得挺开心的?”   荆玉见四周没有摄像机,尴尬地摘下了面具:“……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傅风澜:“从进门开始。”   荆玉:“……我,我就是随便看看!碰巧走到这儿了。什么偷听,我是身为工作人员,光明正大地听。”   傅风澜:“哦。”   荆玉脸皮薄,还记着他早上强行爽约的事。   于是故意冷着脸,转身道:“没事的话,我回酒店了,站了一上午,饿死我了……”   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傅风澜微微躬身,脑袋垂在他肩上,低声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把摄像师打发走是什么意思吧?”   荆玉站立不动,脸上慢慢爬上绯红。   傅风澜:“今天早上,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荆玉嘴硬:“你本来就混蛋,干不干什么事,都混蛋。”   傅风澜轻笑一声:“你要这么说……我不干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了?” 第49章 生小猫   此刻两人站在狭窄的偏僻巷子里,虽然少有人经过,但也能依稀看到不远处的袅袅炊烟,在湛蓝的天空下缓缓升起。   一个明亮而喧嚣的日子。   傅风澜说完,荆玉习惯性地别过头,是不肯被他调笑的意思,却没再反驳了。   他被傅风澜的低声调笑逗得身体隐隐燥热起来。   肌肤相触的地方,温度越升越高,几乎要黏连在一起。   傅风澜摸着下巴,在他耳旁分析:“这儿到酒店有些路程,回去还有可能撞见人。要是碰上了工作人员,怕是要以为我旷工。”   荆玉眼睛瞟着不远处,没说话。   “要临时找个酒店开房的话,也有些麻烦,因为身份证没有随身带着,要折回酒店去拿,一样又被人撞见的风险,”傅风澜严谨道,“所以……”   荆玉忽然含含糊糊说了句:“其实也有……”   “其实什么?”   荆玉眼睛瞟着不远处的青石墙,道:“……我说,我带了,身份证。”   傅风澜挑起了眉毛:“这是有备而来啊。”   荆玉苍白地辩解:“我只是习惯随身带着!平常没事出门都会带,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啊……”   “懂了,那就是随时准备着和老公开房,”傅风澜笑眯眯道,“不错,心思缜密,很有觉悟。”   荆玉:“……”   他的卷卷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的。   可恶。   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古风客栈。   从外面看是类似古装剧里的客栈,古色古香,牌匾都是木质的;内里装修是现代设备,电梯感应门一应俱全,只是伪装成了木质装修。   因为不是旅游旺季的缘故,店里生意冷清,零星的几个服务员身穿短衫,打扮成小二的模样,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   傅风澜要了一个双人间,顶楼最好的房间,嘱咐不要有人上来打扰。   坐电梯上去,几秒钟,就到了。   或许是许久没有做这事的缘故,荆玉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开始品评室内的装修:“这个竹子,颜色太浓绿,有点假;这个床柱,雕刻花纹挺好看,就是太繁复了,工业痕迹也很重;这个床……”   傅风澜双手插在口袋里,接道:“很大。”   荆玉同意:“很大。”   “看起来也很结实。”   荆玉像个复读机:“很结实。”   傅风澜:“应该不太容易被撞坏。”   荆玉:“……”   傅风澜靠近一步,眼尾微微内敛,眼眸幽深地望着他:“所以,楚小少爷,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鉴赏这些家具鉴赏到什么时候?”   荆玉下意识退后一步。   后腰撞在梳妆台上。   不痛,但傅风澜还是很快走了过来,把他抱到梳妆台上,站到他岔开的双腿之间,摸了摸他的后腰。   “疼吗?”   荆玉摇头:“只是碰了一下。”   他并不是瓷娃娃,可是傅风澜总是对他的磕磕碰碰很紧张,偶尔在家里划破手也要郑重其事地给他裹上绷带。   傅风澜却垂了眼睛,声音微微沙哑地道:“我疼。”   荆玉正要出声问他哪里疼,是不是腿伤又发作了,忽然感觉傅风澜的手心有点热。   覆在他后腰的手心,滚烫炙热,贴合得严丝合缝,几乎要和他的皮肤融为一体。   傅风澜又往前半步。   这下,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空隙了。   荆玉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个疼痛的东西是什么。   “摸摸它,”傅风澜简单地,又像是有些急切地命令道,“我难受。”   傅风澜鲜少表现出这样的失控。   失了沉稳,失了分寸,明确的渴望,像一个欲求简单而直接的青春期男孩。   莽撞,又很可爱。   A pity beyond all telling Is hid in the heart of love: The folk who are buying and selling, The clouds on their journey above, The cold wet winds ever blowing, And the shadowy hazel grove Where mouse-grey waters are flowing, Threaten the head that I love.   温柔的时候像个天使,凶狠的时候也像个恶魔。   恶魔还在他耳边低语,诱哄他:“乖,叫出来。”   荆玉腿都打颤了:“叫了呀……”   “撒谎,”傅风澜笑得很坏很坏,“我们明明在生小猫,你应该喵喵叫才对,猫咪是不会说话的,只会被关在家里,从早干到晚,不断地怀孕,生一窝一窝的小猫。”   “生小猫”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多。   荆玉爬不起来,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傅风澜摸摸他的头,把窗帘全部拉紧了,让他安心睡觉。   关好门,嘱咐掌柜的不要来打扰,自己会在下午的时候来接人。   掌柜的很懂事,没有多问,只是道:“那要是您的朋友醒了,打算提前离开呢?”   “不会的,”傅风澜浅浅一笑,“他工作太辛苦了,会睡很久,你们别去打扰就行了。” 第50章 夜市,烟火,和勇气   荆玉从一点多睡到下午五点。   傅风澜临走前把窗帘都拉上了,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荆玉摸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扣回去了,继续窝在被子里,闭眼补眠。   今天跟着傅风澜,是担心他会因为咖位不够被节目组欺负,所以悄悄跟了来,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虽然之前跟傅风澜保证过不会再干涉他的生活……   但是多年习惯已经养成了,一时半会人也很难改。   不被发现的话,也是,可以的吧?   荆玉宛如一个操心的老父亲,偷偷跟着孩子上学,担心他吃不饱睡不好,又担心他被坏同学排挤。   看到傅风澜游刃有余地和当地人打交道,才放下心来。   荆玉不关心他能不能赢得游戏,也不是很在意这次节目能不能给他吸粉。   操心的只是傅风澜不受欺负、玩得开心罢了。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傅风澜回来了。   荆玉趴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声音,没力气回头,抬了下眼睛:“不是要到晚上九点多吗。”   “晚上的夜市活动是自愿参加的,不强制。”傅风澜探过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   虽然临走前帮荆玉清理干净了,但是傅风澜一向比较细心谨慎,事后会很认真地确认。   荆玉:“夜市,应该挺好玩的?你想去的话可以去啦,不用管我,你去的话,镜头也会多一些吧。”   傅风澜笑了:“这么操心啊。”   荆玉一副小财迷的样子:“来都来了,当然要赚够本。”   被傅风澜扶起来,靠坐在床头,喝了几口水。   窗外,华灯初上,夜市摊子一个一个支起来了,挂着LED彩色灯串的招牌在沿街两道闪闪发光。   卤煮和糕饼的香味透过窗户飘进来,勾人馋虫。   荆玉到底才十八岁,好奇心旺盛,忍不住支着脑袋往外看。   傅风澜:“想去?”   荆玉咬牙:“不想。”   其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腿到现在还发软。   傅风澜:“我听他们说,晚上会有烟火表演哦,站在桥上看,会很漂亮。”   荆玉:“……我在这儿看,还比他们站得高呢。”   傅风澜笑了:“好,就在这儿看。”   很快下了楼,买了满满一兜糕饼卤煮回来。   荆玉眼睛蹭地亮了起来。   傅风澜把桌子拖到窗前,床铺和窗户之间的位置,把一兜吃食都摆在上面,一样一样拿出来,帮他插好鲜奶茶的吸管:   “我陪你看。”   这是两人第一次肩并肩坐在一起看夜景。   荆玉身体还有点发软,傅风澜救从后面半抱着他,让他窝在他怀里吸奶茶。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烟火表演还没有开始。   喧嚣的人声已经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叫卖声,嬉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古街两边,身着汉服的人群穿行不息,有小女孩手执花灯,跑来跑去,在街头巷尾留下一串串铃铛般的笑声。   有种魂穿古代的恍惚感。   荆玉看得出神。   从前,他很少接触到夜市。   夜市有种烟火人间的市井气,它的吸引力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具有的。   因为它是鲜活的,嘈杂的,不那么整洁,但绝对熟悉亲切。   在夜市里,心脏不再居无定所,而是妥妥当当安放在平坦的地面上的。   每个人都被辣油和香醋浸润,熟芝麻的香气,飘散十里。   灵魂和热气一起升腾,在黑夜绽放成烟火,漫天鎏金,璀璨光明。   傅风澜喝了一口热茶:“没见过夜市?”   荆玉摇头:“哥哥不准,说路边摊的东西很脏,吃了会拉肚子。”   傅风澜:“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荆玉犹豫了一下:“很凶,很严厉,不讲理,偶尔我考试考得好,他才会对我笑……”   仔细想起来,全是惨烈的回忆。   傅风澜“哦”了一声:“那他一定不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荆玉紧张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正提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小腹一阵抽搐。   荆玉吸了口气:“还不知道。”   傅风澜看着窗外,已经有小簇的烟花开始升起来了:“他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荆玉:“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男人。”   傅风澜偏头看着他。   荆玉小声道:“因为,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你一个,还没有尝试过别的可能性。”   在情窦未开的年纪,就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个人。   关心他的身体康复,他的工作事业,他的兴趣爱好。   他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   以至于从未被其他人抓住过缝隙。   窗外的烟花就在此刻硕然绽放了。   银白色的流金向四周绽开,一瞬间的绚烂和盛大,把人的心脏填得满满的,充斥了整个窗户。   傅风澜垂眼看着他,眼底像深海,波涛汹涌。   “如果有别的可能性呢?”   荆玉呆呆的:“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你想象得这么好,你可以选择更好的……”   荆玉生硬打断道:“没有这种可能性!”   声音有点哑,眼眶泛红,倔强地抬眼,还有点被气到的意思。   他都说这种话了,和剖开真心对他告白有什么区别。   傅风澜还在说这种话……   是不是把他气死才甘心。   傅风澜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我随口乱说的,对不起。”   他抱紧了他,轻轻拍他的背,柔声哄他。   片刻的激动过后,荆玉冷静下来。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把恋情告诉楚梓石的缘故,所以傅风澜会觉得缺乏安全感。   于是他解释道:“我没有告诉哥哥,是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他真的脾气很坏很独断专行,可能会做出很吓人的事情来。连回国来我都是瞒着他的,我说我在欧洲游学……”   傅风澜安静道:“嗯。”   “等,等我再想想,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铺垫一下……”   傅风澜没有声音了。   因为被面对面抱着,荆玉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由得慌张起来。   怎么办。   傅风澜一定觉得他不诚心吧……   哪有让男朋友躲躲藏藏,拖着不肯见家长的道理。   和渣男有什么区别。   正七上八下的,傅风澜突然出声道:“没关系。”   荆玉抓紧了他的衣服。   “我不了解你的哥哥,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可能会很凶,很反对,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你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   你的担心、害怕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这次,荆玉紧紧地,毫无保留地抱紧了傅风澜。   仿佛从七岁那年奔跑而来,隔着万千汹涌的人潮和烟火,他们紧紧相拥。   永不分离。   在烟花光亮中,荆玉小声道:“那,你千万不要讨厌他,他其实也可以沟通的,只是需要额外的一点耐心……”   傅风澜温和道:“他是你的哥哥,我不会讨厌他的。”   荆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傅风澜的包容和妥协让他觉得,这一切好像没有那么可怕和严重了。   他没有通知傅风澜,突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   傅风澜听到嘟嘟声,转过头来:“你……”   电话接通了。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大晚上不上课,发什么疯……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荆玉怕自己会后退。   鼓足勇气,一闭眼,一蹬脚,对着手机大声道:   “哥哥,我喜欢一个男的。他叫傅风澜,几年二十九岁。”   手机那头静默片刻。   楚梓石似乎极力压抑着怒火,厉声道:“楚荆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没有在征求你的同意,就是通知你一声,”   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荆玉的声音出奇得大,又大又虚,声音发颤:   “你,你反对也没用,反正,我们,我们已经上过床了!” 第51章 就是你带坏我弟弟?   不等楚梓石作出反应,荆玉当机立断把手机挂了。   仿佛再多拿一秒,手机就要爆炸了。   被傅风澜抓住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荆玉低头看着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我是不是,干蠢事了。”   傅风澜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有点。”   荆玉:“……”   傅风澜评价:“这一波啊,这一波是自杀式爆破。”   荆玉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突然觉得挺累的。一直要对哥哥撒谎,找很多理由,遮遮掩掩,其实很没有意思。”   傅风澜:“嗯。”   “所以,就,一冲动都说出来了,”荆玉有些沮丧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怂啊?”   傅风澜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后颈:“你已经很勇敢了。”   虽然之前骗过他,做过一些他不赞成的事,但是荆玉很勇敢地想要弥补,对他负责,给他一个“名分”。   像个莽撞又勇敢的小骑士。   傅风澜告诉他:“我十八岁的时候,还是个在片场跑龙套的傻小子,不及你一半的勇敢。”   荆玉:“那你还救我。”   傅风澜:“当初不救你,我哪儿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呢。”   荆玉咕哝:“我又不是女孩子,这么叫好奇怪……”   傅风澜从善如流:“那,老公?”   荆玉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滚烫起来,像只烫熟了的小番茄。   楚梓石这两天在美国有投行紧急会议,等处理好事情起码要等到后天。   荆玉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他之所以胆大妄为,还有一个原因是,楚梓石虽然独断专行,但同时也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就算跑来节目组抓他,也拉不下脸做出太丢分的事情,怕家丑外扬。   那就有了许多回旋的余地。   说不定……他一看傅风澜,觉得挺合眼缘的,就接受了呢?   当天晚上,荆玉休息得差不多之后,和傅风澜还回了原来的酒店。   依旧是厚着脸皮跟傅风澜回房,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上,傅风澜照例是六点多就起了。   荆玉腹部有点抽搐,可能是对于风雨欲来的隐隐的不安。   难得地早早起了床,跟傅风澜下楼吃早饭。   傅风澜:“不多睡一会儿?”   荆玉苦着脸:“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哥哥来抓我了……”   傅风澜笑了:“行,那你今天跟着我吧。”   早上六点多,按理说,自助餐厅应该还没几个人。   然而今天一进去,就看到正对大门的桌子上坐了个男人,正在吃早饭。   桌子周围站着四个保镖模样的人。   男人是背对着他们的,黑色修身西装,短发利落,个子瘦高,气势沉稳。   拿着刀叉的双手修长,手势很稳,切香肠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在毫无感情地处理一块零件。   那种静默的干脆,淡漠,冰冷。   荆玉一看那男人,愣了一秒,拔腿就跑。   男人抬了下手指,作为示意。   两个保镖立刻跑过来,一左一右要抓住荆玉。   傅风澜立刻把荆玉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叫保安了!”   男人放下了刀叉。   擦了擦嘴巴,轻声评价了一句:“难以下咽。”   然后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傅风澜立刻明白他的身份了。   面前的男人有一张和荆玉极为相似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皮肤白皙,鼻梁挺翘,连圆圆的杏仁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相似的五官放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同。   荆玉像猫,爱哭爱笑,狡黠可爱,时常有种笨拙的鲁莽。   而楚梓石像兔狲,眉眼锐利,脾气暴躁,凌厉凶悍,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楚梓石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保镖迅速将餐厅清场,连服务生都打发走了。   傅风澜听到他们在训练有素地和经理商量,让他开放酒店的另一层餐厅,这个地方不要再放任何人进来了。   楚梓石懒懒瞄了傅风澜一眼,仿佛不值得为他多停留一秒似的,轻飘飘地略过了他。   保镖立刻把傅风澜按住了。   楚梓石绕了半圈,站到荆玉面前,淡淡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荆玉:“我没有闹。”   楚梓石:“我推掉今天的会议,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和你扯皮的。你现在立刻跟我回美国写保证书,我还可以原谅你昨晚的胡闹。”   荆玉:“保证什么?”   楚梓石:“不再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说到“乱七八糟的人”的时候,也没有看傅风澜,仿佛在叙述一件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异议的事情。   荆玉炸毛道:“傅风澜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他是我从十五岁就开始喜欢的人,我和他不仅睡过了,将来还要结婚的!”   楚梓石万万没有想到,荆玉在外人面前也这么口无遮拦。   还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床事说出来!   保镖们专业素质极高,听到荆玉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奇,而是继续面无表情背手站着。   只是额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蹦了一下。   楚梓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波动。   他转过头,目光如寒冰般盯着傅风澜:“我弟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不会如此不知羞耻,你竟然敢把他带坏。”   傅风澜不卑不亢:“我们是自由恋爱,谈不上带坏。”   楚梓石眼睛里几乎能射出毒针来:“你都快三十岁了,而他才多大!和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孩上床,你还有没有道德底线?我完全可以告你恋童癖!”   傅风澜毫不胆怯地回击:“我们交往的时候,荆玉已经年满十八周岁,无论在哪个国家,都算不上恋童,请楚先生不要血口喷人。”   “很好,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楚梓石冷笑一声,“说难听点,这家公司都是我的,而你只是公司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荆玉不说,我都不知道公司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我要封杀雪藏你,让你从此再也无戏可拍,也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傅风澜:“楚先生想做什么,我自然是无权干涉的。”   “知道就好。”   傅风澜:“同样,我想做什么,楚先生也无权干涉。”   楚梓石提高了声音:“我会立刻把荆玉带回美国,你不用想了,他不会再跟你做任何事情!”   傅风澜皱着眉头有,正要说什么。   荆玉突然道:“楚梓石,我已经成年了。”   这是荆玉第一次全名全姓地这样叫他。   没有丝毫身为弟弟的尊敬和依赖,而是冷静克制的,仿佛在叫一个陌生人。   楚梓石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荆玉鼓起勇气道:   “我说,楚梓石,我已经成年了,你无权决定我的人生,安排我的生活。   我知道你很生气,对我的决定很不理解,那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有很多事情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和你说。   以前我觉得,我和你就是无法沟通的,你永远无法理解我。   但是傅风澜说,所有的九连环都有解开它的方式。   我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出发点都是因为爱我,想要保护我。   所以我想试一试,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把我的心情也都告诉你。   或许你可以当作在听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故事,然后试着理解我,好不好?”   楚梓石听来,只觉得句句刺耳,每一句都扎在心上。   什么叫“无权决定”、“无法沟通”、“无法理解”?   还“陌生人”?   明明他和荆玉才是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最紧密相连的人!   眼前的这个戏子到底是什么狐狸精。   才短短几天工夫,把他的弟弟勾得这么五迷三道,魂不守舍,要跟他做“陌生人”了!   楚梓石咬牙切齿,只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办这家娱乐公司。   正要出声嘲讽,门外忽然匆匆走进来一个人。   深蓝色西服,方框眼镜,眼里透着精明圆滑。   许久不见的邱明洋。   邱明洋没有跟傅风澜打招呼,匆匆走到楚梓石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什么。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楚梓石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松动。   等楚梓石的表情变得淡了一些,说“你的事,我回头再找你算账”,邱明洋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向傅风澜走了过来。   楚梓石立刻让保镖把荆玉抓了过来,向门外走去。   傅风澜急了,要上去抢人。   邱明洋拦住他,悄声道:“今天楚总在气头上,你别去火上浇油了。刚才纽约别墅附近正好发生一起爆炸案,我好不容易劝动楚总不带荆玉回美国。你先让他带荆玉回北京,回北京再商量其他办法。”   傅风澜:“可是荆玉……”   邱明洋摆了下手:“你想什么呢,楚总看起来凶,其实最疼他这个宝贝弟弟了。他回北京,屁事都不会有。你倒是担心担心自己,趁楚总还没对你动手,识时务者为俊杰。”   傅风澜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荆玉被带走。   荆玉似乎也想通了,回头对傅风澜嘱咐道:“我没事的,你好好录制节目,录完来找我!”   话音刚落,就被脸色铁青的楚梓石一把拽进了电梯。   几分钟后,傅风澜的手机传来微信消息的提示声。   荆玉:   【好好录制节目哦】   【要拿第一名给我!】   【晚上记得发weikjagfakasdfkjlhdg】   邱明洋凑过来看:“最后这串字母什么意思?”   傅风澜面无表情,一贯平淡的脸上也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消息发到一半被你那位楚总制裁了的意思。” 第52章 兔狲哥哥   荆玉被楚梓石带走后,邱明洋也跟着离开了。   这天的录制,傅风澜有些心神不宁。   大爷大妈给了他许多金元宝,他推脱不成,只好一一收下。   经过一户没有进过的人家门口,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奶奶坐在丝瓜藤下发呆。   傅风澜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老奶奶抬起头,目光浑浊,像是看见他了,又好像没看进去。   牵动了一下嘴角,可是嘴部肌肉年久失修,只能软软地垂挂着,看不出笑意来。   老年人的迟缓和垂暮。   “蒋家老太,可怜呐,”大妈小声叹息道,“老年痴呆十几年了,她女儿几年前癌症走了,女婿来看了她几年,一直骗她说女儿没事,只是工作忙,脱不开身。后来女婿另娶了新老婆,也不再来了。”   蒋家老太盯着傅风澜,忽然醍醐灌顶一般,眼睛明亮起来,挣扎着向门口走过来。   老年人骨头脆,一步一抖,颤颤巍巍的,稍不留神就要摔倒。   傅风澜条件反射走上前去,扶住了她。   “这是把你当成她女婿了,”大妈极小声地道,“老毛病了,凡是看见个子高高的黑发男人,都以为是她女婿,因为记忆里最后几次得到女儿的消息,都是从女婿那里。”   蒋家老太抓住傅风澜的胳膊,咧开瘪嘴,笑了起来。   她已经满头银发,面如沟壑,枯朽如干柴,但仍然能从骨相中看出,年轻时是个容颜清秀的女人。   目光浑浊,可笑容依旧是和煦的。   穿堂风大,傅风澜把她扶进屋子里,掖好门窗。   “路上车子堵啊?”   傅风澜蹲在她身前,沉默片刻:“不堵的。”   “玉玉,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傅风澜一怔。   大妈在旁边低声解释:“老太太的女儿叫蒋红玉,小名玉玉。”   竟然也叫玉玉。   傅风澜想到荆玉,不知道他被楚梓石带走后怎么样了,会不会被责骂为难,心中隐隐触动。   片刻后,收回游离的神思:“……玉玉临时出差,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蒋家老太面露失望,但仍旧小小兴奋地拽着他的胳膊,问东问西。   以往被蒋家老太误认为女婿而抓着不放的年轻人,大都不知所措,随便找个借口,仓皇而逃。   蒋家老太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也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那些人并不是她的女婿。   或许偶尔也是明白的,但是长歌当哭,总要找个理由,自己骗自己,然后支撑着活下去。   生命就是一壶逐渐干涸的茶水,随着时间慢慢冷却,蒸发,最后留下沉底的一点茶叶残渣,在余温中簌簌干枯,无声湮灭。   糊涂的人挣扎清醒。   清醒的人放纵糊涂。   傅风澜陪蒋家老太坐了一下午,从茶水聊到丝瓜藤,从小镇的卤煮聊到雪花酪,从几十年前的那场饥荒聊到“玉玉”小时候聪明漂亮,谁见了都夸,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呢。   聊到其他大爷大妈都回家吃午饭去了,他仍旧陪老太太坐着,找了个避风的空地,仰头晒太阳。   “你到底什么时候把玉玉带回来呢,”蒋家老太仰头,自言自语,“隔壁老李家都抱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了,你和玉玉要加把劲呀。”   傅风澜咳了一下:“会的,下次一定把他带来。”   当天晚上录制结束,傅风澜回到酒店,洗漱过后,在微信上把今天遇到蒋家老太的事告诉了荆玉。   可是一直等到十点多,荆玉都没有回消息。   傅风澜皱了皱眉,打电话给邱明洋。   邱明洋很快接了,语气难得地十分正经和严肃:“楚总那边现在闹得有点僵,下午一回去就把荆玉手机没收了,关在家里,不准他和你联系,所以……”   傅风澜拧起眉毛:“这是非法拘禁。”   “说是这么说,老话还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邱明洋叹气,“现在你尽量先别激化矛盾,让兄弟两个沟通沟通,起码楚总还留了个活扣,没真的封杀你,应该也是不想和荆玉闹得太僵。”   傅风澜沉思片刻,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录制很快就过去了。   荆玉不在,时间就变得飞快,和无数个起早工作的日子没有区别。   天空是灰白色的,起很大的风,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都掀翻了几个。   节目组所有人的体力和精力都在迅速消耗,有人意外受伤,也有嘉宾提前退出,最终还算顺利地结束了录制。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闷声不响,不起眼的傅风澜,赚到的金元宝是最多的。   裁判翻来覆去核对了几遍,九十八块金元宝,的确是九十八块。   第二名是路津亭,八十三块,其余的都在八十块以下。   场面有些尴尬。   通常来讲,为了节目的收视率,当红流量大咖的镜头是最多的,因为名气和号召力,他们的成绩往往也是最好的,这样剪辑的时候就很方便,把高光和搞笑的点剪进去就好了。   但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演员拿到了第一名……   而且过程中,傅风澜和其他人基本没有互动,要给镜头的话只能给到他一个人。   有人小声提出异议:“我怎么没在商业区见过他……”   “我也是。”   “要不要核对一下金元宝来源?”   这是怀疑傅风澜的金元宝来路不正。   毕竟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配角,谁知道会不会为了点镜头作弊。   皮肤因常年暴晒而黑红的导演站在摄像机后,沉着脸没说话。   工作人员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路津亭忽然走过来,搭住傅风澜的肩,吊儿郎当笑道:“老傅,牛啊,拿了个冠军,回去得请吃饭了啊。”   傅风澜挺平静地说:“五十块以下,随便吃。”   “靠,这么抠?”路津亭夸张道,“你司老板不发工资的啊,要不跳槽来我这儿?”   效果拉满。   场上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导演看着这边,点了个头,做了个继续录制的手势。   这是承认傅风澜成绩的意思。   傅风澜被路津亭推到领奖台前,领取福利,为即将播出的《五月鸣桑枝》做广告口播。   他没什么综艺经验,于是正正经经、一板一眼地道:“下个月在松果平台即将播出有我和路津亭出演的古装喜剧《五月鸣桑枝》,希望大家届时……”   路津亭坏笑着鼓捣他:“快快,趁着还有时间,说点不能播的!”   傅风澜:“那就,希望回家后,能尽快见到喜欢的人。”   这句话一出,语惊四座。   虽然是个糊咖……   也没必要这么诚实坦率吧!   线上的男演员,除非年纪大得能当爷爷的,或者走奶爸好男人路线的,基本都不会特意提及自己的另一半,这样才能给粉丝留有想象空间。   路津亭也一呆。   傅风澜说完,就平静地关了麦,下了台。   正好节目接近尾声,主持人赶紧上去活跃气氛和总结陈词了。   路津亭蹭过来,关了麦,悄悄给傅风澜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牛逼啊。”   又问:“是你那位……小助理?”   傅风澜:“嗯。”   路津亭:“他真是你助理啊?”   傅风澜:“其实,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弟弟。”   路津亭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楚氏的员工,但也对楚梓石有所耳闻,偶尔在财经杂志上看到他的采访,知道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等回过神来,同情地对他握了下拳:“这可不好啃下啊……我在精神上充分支持你,老傅,加油,干巴爹。”   节目录制结束,嘉宾各自回家。   荆玉被带走之后,傅风澜足足有一个月没能联系到他。   傅风澜找到邱明洋,然而邱明洋爱莫能助,表示自己根本说不上话。   “楚总为了看着荆玉,这些天都是在家办公的,根本不来公司。”   “他难道打算把荆玉关一辈子?”   “这个事儿,照我看,只能指望荆玉说服楚总了,”邱明洋叹了口气,“你硬找上门去,只会添乱,楚总会觉得你在和他抢弟弟。”   傅风澜沉眉不语。   邱明洋拍拍他的肩:“你也理解理解,毕竟,荆玉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楚家。   深夜十一点。   黑暗中,二楼的卧室房门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条缝。   荆玉没有开灯,蹑手蹑脚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怕发出声音,脚下只穿了棉袜,快速走动也悄无声息,不会被人发觉。   额上冷汗涔涔,身下两股战战,一鼓作气向着三楼的书房进发。   手机被收缴后,楚梓石不动如山,任他怎么撒娇发火都不肯把手机还给他。   荆玉趁着上厕所、吃饭、浇花的空隙四处寻摸,排除了厨房、客厅、洗手间等地。   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书房和楚梓石的卧室。   楚梓石的卧室是虎穴,有去无回。   荆玉只好先把目标锁定在书房,趁着夜黑风高,冒险一探究竟。   沿着走廊墙壁,顺利。   上楼梯,顺利。   三楼抵达,顺利。   荆玉一阵窃喜。   这个点,楚梓石一般在卧室里处理公务,一般不会出来。   眼前就是拐角,只要绕过去,就……   荆玉左手摸上墙壁拐角。   一下子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   “啊!!!!!!!!”   啪的一声,走廊的灯亮了。   楚梓石穿着黑色睡袍,头上的湿发还在滴水,似乎刚刚洗完澡。   他从拐角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喊什么。”   荆玉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喊什么你不知道吗!   装什么装!!!   荆玉勉强镇定下来,僵硬地笑了一下:“……你不声不响站在这里干什么,吓我一跳。”   楚梓石抱着胳膊:“守株待兔。”   “待……什么,”荆玉若无其事绕开他,“我想去书房找本书而已,这也不行?”   “稀奇了,”楚梓石凉凉地说,“你会想要主动看书,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荆玉假装没听见。   正往书房里走,楚梓石突然在他背后道:“怎么没穿鞋子。”   “……嫌热,这样凉快。”   楚梓石拧起眉头:“胡闹,你多大了,以为自己还是三岁小孩?”   他不是很温柔的性子,也向来不会把关心的话语宣之于口。   表达着急的时候,也是别扭的,硬邦邦的,要横冲直撞地拐好几个弯,才能把意思表达出来。   于是疼惜和关心,就歪歪扭扭地,用冷冰冰的斥责表达了出来。   荆玉有些委屈。   他原本已经习惯了楚梓石这种别扭的表达方式,横竖十多年了,被打击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可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和傅风澜待久了,如今突然又掉回“地狱”,一下子又接受不了了。   傅风澜是和楚梓石完全相反的性格,温柔细腻,沉稳可靠,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说出来(除了怀疑他出轨那次)。   他会和他肩并肩看烟花,帮他插好吸管。   看他不好好吃饭,会把他抱在腿上,在米饭里拌上他喜欢的海苔碎,捣成易入口的软糯饭团,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如果是傅风澜看到他没穿鞋子,一定也不会这么严厉地责骂他,而是把他抱起来,苦恼地问他怎么又乱跑,然后握着他的脚,帮他捂热,亲手帮他穿好鞋子。   想到傅风澜,荆玉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要是……”   楚梓石:“要是什么?”   荆玉嘟囔:“要是傅风澜,肯定不会这么凶我的……”   楚梓石如鲠在喉。   这也叫凶?   他难道不是只是督促了一句让他好好穿鞋子吗??   楚梓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有点嫉妒,又像是恼羞成怒。   荆玉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抱怨他的。   他一向很明事理,知道他也是为他好,才会对他严厉一些。   他不想把荆玉养成被溺爱的废物,让父母在天之灵感到失望,所以才会板起面孔,对他提出高要求。   如今荆玉只不过和那个男狐狸精待了几个月,就开始讨厌他、反抗他了。   明明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想是这么想,楚梓石是万万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于是他继续冷冷道:“他不凶你?他当然不敢,因为他要哄着你巴着你,才好得到更多资源,大红大紫。”   荆玉小声辩解:“他不是那种人,我给他资源他都不要的……”   其实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奈何楚梓石非常固执,认为傅风澜的所谓淡泊清高都是装出来的,都是为了把他骗得更加死心塌地。   荆玉知道一时半会儿劝服不了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在楚梓石的注视下,蔫蔫地在书架上找了一会儿,拿了本卢梭的《忏悔录》就出来了。   如果和傅风澜读一样的书……   或许会和他体会一样的心情吧。   就好像还和他待在一起一样。   楚梓石:“怎么想到看这本?”   荆玉含糊道:“随便挑的。”   说完就耷拉着脑袋,回房间去了。   如果是以前,楚梓石问他的话,他会很兴奋地把想法告诉他。   虽然楚梓石多半也只会不咸不淡地回一句:“少看闲书,多看点专业书才是正事。”   他曾经很渴望得到楚梓石的肯定,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勇往直前,努力展现自己的优点。   现在才发现,似乎真的都只是徒劳而已。   楚梓石会喜欢的是一个聪明上进懂事的“弟弟”,而不是他“荆玉”。   看到荆玉没精打采离开的背影,楚梓石动了动嘴唇,一瞬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荆玉会把自己选这本书的理由说出来,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期待地等待他的评价。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   他并不是真的对他的事不感兴趣,不然就不会一次又一次问了。   他只是,习惯了板起面孔,用高标准要求他,不轻易给出自己的赞扬。   父母空难去世那一年,他也才是个小孩子。   后来的和荆玉相依为命的十多年里,也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带孩子。   同龄人都在看漫画玩模型的年纪,他懵懵懂懂地翻教育学杂志和学士期刊,从那些晦涩的字句里,一点一点汲取育儿知识。   书上说,不能溺爱孩子,不然很容易养废,尤其是富裕家庭。   书上说,要给孩子适当的挫折,让他们自己学会自己调节心理状态,才能更坚强。   书上说,不能让小孩过度依赖自己,否则就会让小孩形成奶嘴效应,无法独立。   书上说……   其实书上还说,要对小孩进行适当的鼓励和疼爱,让他在明确知道自己被爱的环境中长大。   但是楚梓石太忙了,除了养荆玉,还要一夜之间扛起整个家。   他在青涩的年纪里就开始坐上谈判桌,与那些脑满肠肥的长辈斡旋,算计人心。   没有人会在深夜抱抱他,疼爱地摸摸他的头,说宝宝辛苦了呀。   没有体验过,所以楚梓石根本不知道被温柔地疼爱、有所依靠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对荆玉,是最好的。   高标准,高要求,吝啬褒奖,才能让荆玉成长得更加强大。   荆玉下楼去了,耷拉着脑袋,像只被训斥的小柯基。   楚梓石有一千一万句话想说。   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回去把鞋子穿上。”   语气难得地有些软,夹杂着些许的不知所措。   可是荆玉没有听出来。   他一点点的绵软太细微了,难以察觉。   听起来,楚梓石依旧是那个严苛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夜叉哥哥。 第53章 哥哥的转变   【上一章作过全文替换,替换后的版本最后一句话是“听起来,楚梓石依旧是那个严苛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夜叉哥哥”,请注意识别。app上如果看不到更新后的内容的话,请登录电脑或切换网页版。】   荆玉被关了足足一个月禁闭。   期间可以玩游戏,可以看电视,可以喝茶遛鸟,做一切家门内的休闲娱乐活动。   唯独不能和傅风澜联系。   在美国购置一栋地理位置更加安全方便的房产之后,楚梓石开始考虑给荆玉报考大学的事。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他亲自安排,荆玉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乖乖接受安排就好。   然而这次不行了。   荆玉十分冷静地告诉他:“我会上大学,但不是现在。”   楚梓石听不懂:“什么叫不是现在,你不读书干什么?”   “我之所以报考金融,是因为从前的人生里没有其他选择。   后来我才发现我其实是有选择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去思考其他方向的可能性。   我想给自己一年的gap year,重新思考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和楚梓石探讨这个问题。   以一个独立思考的个体身份,要求平等的交流。   楚梓石冷冷地看着他:“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   荆玉:“我只是想要自己选择的权利。”   楚梓石:“我不知道那个傅风澜是怎么给你洗脑的,但是我告诉你,你这是在荒废自己的青春,用什么GapYear当借口,逃避现实……”   楚梓石觉得,在荆玉和傅风澜厮混的日子里,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才导致了荆玉的“误入歧途”。   于是隔天,他联系了Alex,询问荆玉上课期间是否表现出了异常。   奇怪的是,Alex态度十分含混暧昧,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聊。   问他什么,都回答“没什么啊”“挺正常的”“荆玉很聪明,作业都完成得很好”。   楚梓石干脆直接让人把他抓到了纽约四十二街的红灯区,告诉他不说实话的话,下一秒就会有四个大汉来轮番上了他。   Alex被绑在脏兮兮的小黑屋里,直接吓尿了裤子。   想起荆玉在酒吧里笑吟吟告诉他自己犯过命案的事,恐惧感立刻回到了脑海。   哭爹喊娘地把事情全交代了,说自己早就知道荆玉和年长男性恋爱,还有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性骚扰了荆玉。   楚梓石一愣。   荆玉被性骚扰过?   为什么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我只是偶然起了色心,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荆玉,”Alex涕泗横流,“上帝作证,我真的不会把命案的事情说出去的……”   楚梓石皱眉。   什么命案。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荆,荆玉说的,他在国内犯过命案,但是北京都是你们楚家的地盘……”   Alex绿松石般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对东方黑道世家的恐惧。   楚梓石这才弄明白荆玉都干了些什么。   一时哑口无言:“……”   挥挥手,让人把Alex打了一顿,然后放回去了。   楚梓石回到家。   荆玉正好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似乎是一档竞技类真人秀综艺节目,吵吵嚷嚷的,一群人跑来跑去,大声讲价。   楚梓石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节目,看了几眼,移开了。   他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然而踌躇不定的,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保持着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势,背脊笔直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休息不像休息,工作不像工作。   反而把荆玉给弄紧张了。   他扭头看了楚梓石一眼,不情不愿,然而十分乖巧地,把电视给静音了。   一副等待他训话的样子。   楚梓石:“……为什么突然把电视静音了。”   荆玉奇怪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楚梓石:“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荆玉:“喏,无非就是,在家看电视懒散不好好学习啦,对人生一点没有紧迫感啦,一天到晚胡闹啦,给家里蒙羞啦,家族耻辱啦……”   这些话都是楚梓石常说的。   说出口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都是出于“为了你好”的心态,对荆玉恨铁不成钢,想要鞭策他。   如今从荆玉嘴里复述出来,才发现,怎么这么刺耳。   从小就被这样评价的荆玉,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楚梓石艰涩开口道:“我……没有想说这些。”   “……哦。”   荆玉觉得楚梓石今天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他今天特意出来看电视,是因为傅风澜的那期节目播了。   现在楚梓石就在旁边,他不敢让他发现自己是在看傅风澜。   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走开的意思,只好忍痛关了电视,站了起来:“我回房看书了。”   “等等。”   荆玉转过身来。   他觉得楚梓石今天实在古怪,要说不说,要走不走的。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在摸不准楚梓石心理的情况下,保持沉默是最安全的应对方式。   于是荆玉沉默地看着楚梓石,等他开口。   楚梓石下意识抓了一下沙发上的枕巾:“我问你,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被Alex骚扰了。”   荆玉一愣。   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地承认道:“是。”   楚梓石:“……为什么,这么久了,没有告诉我。”   荆玉解释道:“当时我和傅风澜已经在交往了,他用这件事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和他上床的话,就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只好自己处理了,在酒吧狠狠耍了他一把。他以为我们家是混黑道的,手里有人命,隔天就吓得跑回国了。”   因为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当时也没被欺负或者占便宜,荆玉解释得十分平静。   楚梓石听来,却觉得地动山摇。   看着荆玉,也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荆玉竟然被性骚扰,而他一无所知。   不仅一无所知,看样子,不是他逼问,荆玉也不打算主动告诉他。   可是明明,他的印象里,荆玉一直十分依赖和信任他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   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这样遥远了。   荆玉观察楚梓石的脸色,再结合之前的对话,忽然福至心灵,明白楚梓石在想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道:   “你之前总说我被傅风澜带坏了,其实我只是比以前长大了呀。   就像被性骚扰的这件事,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第一时间也会想到要告诉你,让你帮忙。   可是回国的这段时间,我真的成长了很多,我想要自己做决定,自己解决麻烦。   傅风澜他也会很担心我,但是他选择的是尊重我自己解决的权利,然后偷偷跟着我,在身后保护我。   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不想这样的小事都让你烦心。”   听到他提到傅风澜,楚梓石难得地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不语。   见楚梓石脸色还行,荆玉大着胆子道:“我有的时候脾气急,傅风澜也会很耐心跟我讲道理。他还一直很希望和你见面,因为觉得你对他可能有误会,想要当面解释,或者随便聊聊也行……”   楚梓石眉毛抽搐了一下。   荆玉见好就收:“嗯,就是这样……我还是回房看书好了。”   楚梓石咳了一声:“想看电视就看,我又没不准你看。”   荆玉震惊。   这还是那个号称工作学习狂魔的视电视娱乐如垃圾的楚梓石吗!   楚梓石又咳了一声:“以后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也可以,直接说……我又不会无缘无故骂你。”   荆玉腹诽,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骂,你特么都是有因有果地骂好么。   当然表面上,荆玉还是恭恭敬敬道:“知道了。”   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第一次达成了奇妙的融洽和温馨。   荆玉感觉有点别扭,但还是忍住逃跑的冲动,点开了电视机的声音。   综艺节目正好播放到结尾的口播广告——   路津亭坏笑着鼓捣傅风澜:“快快,趁着还有时间,说点不能播的!”   傅风澜注视着摄像头。   仿佛能看到电视机这一端的荆玉,目光如深海,低沉道:   “那就,希望回家后,能尽快见到喜欢的人。”   荆玉和电视机里的傅风澜对上目光。   一个多月没见。   仅仅是声音,就足以让人身体酥麻,软成了一滩水。   荆玉脑内轰的一声,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第54章 越过人潮和山海   看到荆玉没出息的样子,楚梓石气得又禁足了他一个多星期。   一个星期后他不得不解开禁足令,因为收到了京城陈家送来的诞辰宴邀约函。   陈家根植京城影视圈多年,其中脉络盘根错节,牵扯甚多,因而处事风格低调,不喜声张。   本月15号,就是陈家二少陈天尧的生日宴。   楚家和陈家并无生意上的往来,然而国内做影片发行的,讳莫如深,都知道对陈家敬重几分,以免节外生枝。   楚氏涉足娱乐产业比较晚,目前也就是个小打小闹,和楚氏真正赚钱的行当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   楚梓石与陈家掌权的老太爷仅有一面之缘,交情更是谈不上。   没想到竟然会收到陈家的诞辰邀约函。   信函中特意强调了邀请“楚梓石”、“楚荆玉”兄弟两人。   楚梓石心下觉得古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陈家有意结交。   思索片刻,便让人送去了一对精巧的玉雕麒麟,以作宴前贺礼,表示自己一定携胞弟赴宴。   荆玉对此表现得兴致缺缺,他对外出并没有特别的需求,主要是想见到傅风澜。   此次外出,楚梓石并没有打算把手机还给他,并且势必会严加看管,防止他偷偷逃跑。   那么生日宴就单纯的只是生日宴。   假笑,寒暄,客套,吃一盘渐渐冷掉的餐食。   当天出发前试衣服,荆玉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面孔。   被楚梓石板起面孔训斥几句,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丝营业笑容来。   陈家二少的诞辰宴设在一座山庄内,从停车场停放的车辆来看,被邀约的人数并不多。   门口遇上的宾客非富即贵,有导演、制片人、甚至行业规范制定者级别的人物,都是影视圈内的大腕。   饶是楚梓石,也不免微微紧张起来。   由身着旗袍的女侍者引路,一路进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去,一眼看见大厅中央端酒杯站着的几个人,是陈家的几个重要人物,其中就包括了今天的寿星陈天尧。   楚梓石押着荆玉上前打招呼。   万万没想到荆玉和陈天尧目光一对上,就僵在原地。   荆玉一脸震惊,脱口而出:“是你!”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但是印象太他妈深刻了好吗。   上一次见面是在公司大楼,他为了解救洛兰,踹了这货好几脚,还让保安把人扔出去。   陈天尧一改上次的狼狈,不知道是不是有长辈在场,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放荡不羁的浪子气了。   他优雅地举了举酒杯,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惊讶;“是我。”   楚梓石看向荆玉:“你们认识?”   荆玉:“……以前,在公司,偶然见过一次。”   楚梓石:“偶然?”   陈天尧接过话头,面不改色道:“楚氏的网络剧拍得很有意思,我带人去谈合作,就和荆玉认识了,顺便还切磋了一下巴西柔道。”   荆玉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少爷的脸皮厚度。   他不知道陈天尧为什么邀请自己来生日宴。   两人的交情,怎么说呢,差不多可以用负数来计量吧。   难道是上次大仇未报,郁积于心,所以打算生日宴上报复回来,让他当场出丑?   想来想去,也只能按兵不动,坐看发展。   陈父笑起来:“请柬是天尧自己写的,除了一些老友,还让他自己邀约些小朋友过来。我们才知道他和荆玉处得很好,他特意嘱咐管家,一定要亲自送请柬,把人请来。”   楚梓石也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在家时就常听荆玉提起天尧,说学识才能都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希望经常邀请到家里来玩呢。”   陈天尧竭力忍住笑,问荆玉:“真的啊?”   荆玉尴尬地挠了下鼻子:“……啊,嗯。”   双方家长客套一番,陈天尧主动道:“离宴席开始还有一会儿,我带荆玉去四处转转吧。”   荆玉不想去。   谁知道陈天尧会不会半路泼他一身酒,让他下不来台。   楚梓石也不想让荆玉去。   主要是怕他趁机跑了。   然而寿星的邀请,谁敢拒绝。   于是荆玉挤出一丝笑,道:“行啊。”   楚梓石也宽宏地点点头:“去吧。”   陈天尧就这么搭着荆玉的肩膀,好哥们儿似的,开开心心搂着他走了。   等拐过弯,长辈们都看不见了。   荆玉从牙缝里挤出话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天尧笑眯眯道:“春药,你吃不吃?”   荆玉冷冷道:“我上次能踹得你满地找牙,今天一样能。”   陈天尧挑了挑眉毛:“在这种大好的日子里?在我家的地盘上?”   旁边经过几个男侍者,恭敬地向寿星公鞠躬问好。   荆玉冷眼旁观,评价了一句:“封建地主阶级做派。”   陈天尧笑喷了:“我可是刚刚救了你哎!你倒好,狗咬吕洞宾,说一句呛半句,这就是你们楚家送给我的生日贺礼?”   荆玉:“我哥给你送了一对玉雕麒麟。”   陈天尧:“你想要回,那可不能了。进了我们陈家口袋的东西呀,就是落地生根了,谁都抢不走。”   周围四处都是人,荆玉无可奈何,一路被他勾肩搭背地带到了三楼健身房。   陈天尧推他:“进去进去,那对玉雕麒麟我还真挺喜欢的,这就当是给你的回礼。”   荆玉才没那么傻。   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冷冷道:“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陈天尧掏了掏耳朵:“你真不进去啊?这会儿到开席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我只能给你争取这么多,再拖延下去,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哦。”   荆玉皱着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疯……”   “荆玉。”   听到这声音,荆玉一呆。   不敢相信地转过头。   还没转过身,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久违的,熟悉的,温暖的。   英国梨与小苍兰的香气。   仿佛从前的日子忽然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他的身体被紧紧抱住,压在怀抱里,像是要刻进骨头和血液。   就算隔着千山万水,路远迢迢。   总有一个人,会越过人潮和山海,跋山涉水,来到他的面前。 第55章 私奔?   门内又走出来一个人,是洛兰。   洛兰穿着和陈天尧相似款式的晚宴正装,包裹在修身的长袖长裤里,依旧是瘦,但脸色似乎比前阵子红润了些,鬓角头发修剪得整齐细致,像是被人精心豢养过。   陈天尧立刻过去抓住他的手:“不是让你嫌冷直接说么,怎么这么冰。”   洛兰轻微挣扎了下,似乎想挣脱,但是失败了:“……还好,没有很冷。”   “我去给你拿暖手宝。”   陈天尧说着,转身下楼去了。   荆玉有些弄不清情况,扭头看看陈天尧又看看洛兰:“所以是……”   洛兰略微垂着眼:“我知道了你哥哥的事,想帮帮你们,正好他最近过生日,就顺便给你们搭个桥。”   “你们……”   荆玉还记得上次,似乎是陈天尧和富家女约会被洛兰发现,洛兰想分手,陈天尧不肯,这才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按照上次冲突的激烈程度,两人应该已经分手了才对。   可是现在这状况看来……   荆玉严肃地抓着洛兰的手:“你没有为了帮我们答应些乱七八糟的条件吧?他有没有逼你?”   洛兰忽然笑了一下:“你和傅老师,说的话一模一样。前几天我告诉他这件事,他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傅风澜站在旁边,不知为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荆玉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忧心地问洛兰:“我是在想……”   “不会,”洛兰似乎也不想解释太多,“中间有些复杂,但他的确没有背叛我,上次是我弄错了,所以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样啊……”   洛兰似乎是想让他宽心,轻松地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我和他复合是在帮你们之前,他得知你们的事情之后,也主动想要帮忙。”   陈天尧很快拿着两个暖手宝上来了,塞给荆玉和洛兰一人一个。   既然洛兰说是误会,那么荆玉选择相信他。   他和陈天尧冰释前嫌,握手言和,礼貌地向他表达感谢。   陈天尧摆摆手:“我没什么,反正顺便。不过我一年也就过一回生日,总不能天天过生日给你们创造机会。所以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打算今天私奔?”   荆玉苦笑:“跑到马里亚纳海沟我哥也能把我们抓回来。”   陈天尧啧了一声:“看出来了。”   刚才在楼下见了一面,仅仅一面,就能感觉到楚梓石不是什么善茬。   明明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平白一身肃冷之气,为人处世周到而不圆滑,是让人不由自主严肃和敬重的人物。   荆玉戳戳傅风澜:“你怎么想的?”   傅风澜:“我一直在想,你哥哥为什么讨厌我。”   荆玉:“嗯?”   傅风澜:“性格,人品,这些都是深入接触之后才能了解的。而你哥哥显然在外在表现上首先就给我判死刑了,所以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解决这些外在问题。”   荆玉和稀泥:“外在问题?你哪有什么外在问题,他总不能嫌你长得不好看吧?”   其实他心里清楚问题在哪,楚梓石上回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只是他不想把这些问题摆给傅风澜,这些在他眼里不是问题。   傅风澜无奈地笑了一下,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玉玉,不要逃避问题,你哥哥嫌我穷,没有名气,你知道的。”   其实傅风澜这些天已经达到了演员生涯以来的名气顶峰。   综艺播出之后,路津亭和邱明洋暗中帮忙推了他好几把。   他在以往电视剧中的扮演片段被挖出,如同蒙尘的明珠拭去灰尘,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颜值迷妹和演技粉。   开始有人称他为新一代“古装美人”,他以前坐在藤椅上熟练玩扇子和舞剑的视频在微博上疯传。   这些其实是他演戏的基本功,因为没办法剧烈跑跳,只能精益求精打磨手上功夫,折扇和长剑都舞得十分漂亮。   结果误打误撞,反而受到很多古装剧爱好者的喜爱,觉得他八风不动稳坐如山,很有温润如玉的公子气质。   然而这些根本入不了楚梓石的眼,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荆玉不喜欢傅风澜这么说自己。   他鼓着脸,不太高兴地瞪着他。   傅风澜慢慢道:“所以,我做了个决定。”   荆玉没来由地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决定,鸵鸟心态地一个字都不想听,捂紧了耳朵。   不管他想不想听,傅风澜还是说出来了:“上周有个导演联系我,说看到我的舞扇视频,问我愿不愿意在他的新电影里饰演一个剑客。”   荆玉捂着耳朵,自欺欺人假装没听见。   傅风澜说了那个导演的名字,正是今天晚宴的宾客之一,国内数一数二的知名大导。   傅风澜:“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十分出彩。如果演好了,获奖的可能性很大。”   潜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这个角色一炮而红,也许楚梓石就能对他改观了。   即便能红,楚梓石认可他的可能性或许也没那么大,但这是目前来看唯一的机会。   荆玉没办法装下去了,咬着牙道:“说完了?”   傅风澜:“嗯。”   荆玉盯着他:“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的话,你为什么要那么艰难地用‘决定’这个词?”   傅风澜一时语塞。   唉。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他无奈道:“我知道瞒不过你,也没想瞒你。”   荆玉眼眶微微泛红,是气的:“剑客,剑客……你身体这样,演什么剑客啊!”   知名导演可以因为欣赏一个演员就主动向他抛来橄榄枝。   但他绝不可能,为了迁就演员,就随意修改角色的设定。   在荆玉的逼问下,傅风澜不得不老实交代。   这个剑客的角色,要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空吊威亚,在房梁上跑跳,飞旋落地。   导演顾及他的腿伤,有的高难度动作可以由替身完成。   但必不可少的镜头,必须由他亲自完成。   难度已经大大降低,但仍旧有相当的危险性。   万一一个不小心。   万一一个错漏。   万一脚下一滑。   万一……   荆玉气急道:“我不准!”   洛兰和陈天尧站在旁边,略微尴尬地看着荆玉发火。   连一向玩世不恭的陈天尧都没敢插嘴。   荆玉话音刚落,楼下的侍者摇了摇铃。   陈天尧低声道:“晚宴开始了。” 第56章 妥协   晚宴是开放式自助,没有固定的上菜顺序,宾客或坐或站,相熟的便凑在一起闲聊。   荆玉回来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楚梓石习惯性地要训斥一番。   想到之前荆玉和自己疏远的事,又咽回去了。   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挑了一个不那么冷硬的问话方式:“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荆玉闷闷地低头喝草莓汁:“陈天尧拉我玩牌,就耽搁了一会儿。”   说完就没声了,对着酒杯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由于荆玉这些天一直是这副丧里丧气的模样,楚梓石倒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低声警告了他一句,要撒癔症等会儿回家撒去,不准在别人家里丢脸。   荆玉仍旧是三心二意的模样,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为了摆脱楚梓石的唠叨,他回避似的伸长胳膊,去叉餐柜顶上的冷牛肉。   没想到餐盘下沾了水,叉下去的力道大了些,餐盘一下子飞了出来。   荆玉躲闪不及,被浇了一头一脸的黑椒酱汁。   牛肉碎块哗啦啦掉在领口上。   甚至被砸中了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抓着叉子发呆。   周围的宾客受惊,纷纷往旁边躲了躲,上下打量荆玉。   楚梓石看他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尴尬加上恨铁不成钢,火气上头,正要发作。   突然一个高高的身影横插进来,抓着毛巾,给荆玉擦拭脸颊。   楚梓石一愣。   待看清男人的脸,暴怒地低声道:“我就知道是你!”   尽管气得想要当场把荆玉拉回家教育,但楚梓石一向爱惜面子,不肯在外人面前丢脸。   所以即便是呵斥,也是极力压低了声音,不肯让旁边的人瞧了热闹去。   他说呢。   难怪荆玉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连吃个牛肉都能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果然又是狐狸精作祟。   傅风澜一边擦拭,一边淡淡道:“我本来不想出来,影响到你的心情,很抱歉。”   楚梓石冷笑:“那怎么又出来了?”   傅风澜坦荡道:“没忍住。”   他原本不想直接出来刺激楚梓石,但看荆玉被可怜巴巴浇了一身,怕他被楚梓石责难,下意识就跑过来了。   楚梓石不爽傅风澜这么亲密地帮荆玉擦拭,好像已经是什么合法伴侣了一样,于是抓过一旁的纸巾,要把荆玉扯过来,自己帮他擦。   傅风澜不肯让,一边云淡风轻地继续擦拭,一边手下也没收力气。   荆玉站在中间,苦不堪言,恨不得自己变成牛肉,不听不看不会说话。   僵持之际,陈天尧走了过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似乎怕他们当场打起来。   “那个,要不要去楼上换个衣服……我初中时的衣服和荆玉尺码应该差不多,不合身的话我也可以现在让阿姨出去买。”   傅风澜和楚梓石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两个人都没有立刻松手。   荆玉担心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弄紧张了,使劲儿瞪了傅风澜一眼。   傅风澜只好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楚梓石这才也松了手,状似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手上沾上的黑胡椒汁,礼貌地对陈天尧一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烦请带路。”   到了楼上的休息室,荆玉换完衣服,收拾干净,叹了口气,把事情都跟楚梓石说了。   和盘托出,这原本是最迫不得已的做法。   但他忽然想通了。   眼下来看,不这么做是不行了。   眼看着傅风澜要去拿自己的腿拼命,那还不如放手一搏,不破不立。   “于理,他的腿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于情,我也不可能让他为了获得你的肯定就去拼命,”荆玉咬了下嘴唇,对楚梓石道,“我被你关在家这么多天,并不是真的没有情绪,没有反抗的办法。我只是不愿意激化矛盾,我觉得你有一天一定会愿意放下成见,试着接受我喜欢的人。”   楚梓石冷漠道:“要是我就是不同意呢。”   荆玉低着头,慢慢道:“这个家的东西,原本就是你一半,我一半。”   楚梓石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   荆玉咬着下嘴唇,狠狠心,道:“如果你实在不同意……我只能去法院提起诉讼,指控你非法监禁。当初的遗嘱是你和我各一半,我会带着我的那一半,离开这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让你生气。”   楚梓石的右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长期身在高位的人,习惯不露声色,摆出一副倨傲平淡的神态,你很难从他的表情中发现异状。   可是一旦崩塌,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溃不成军。   楚梓石甚至没有责骂的话了,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愿意把狼狈的一面暴露出来。   只是阴鹜地盯着傅风澜和荆玉。   片刻后,收回目光,用命令下属般的语气道:“知道了,滚吧。”   语气听不出异常。   但听不出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荆玉意识到不对劲,有些慌了:“哥哥……”   楚梓石随手打开冰箱,拿出一罐粉色包装的气泡饮料,喝了一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甚至淡淡笑了一下:“现在,立刻,滚蛋。”   荆玉要去拉他的手。   傅风澜皱起眉头,把荆玉的手拦住了。   他原本就看不惯楚梓石对待荆玉的态度。   原先以为楚梓石只是冷漠了些,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了荆玉,他愿意给足他面子。   现在觉得楚梓石根本就是不懂爱人,也不会爱人,根本不配当人的哥哥。   这么想着,傅风澜就这么说出来了:“我一直尊重你,是因为你是荆玉的哥哥。可是尊重也不是无限度的,对于不值得被尊重的人,我不会虚与委蛇。”   楚梓石嘲讽道:“终于不惺惺作态了?”   傅风澜漠然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根本不配当荆玉的家人。任何弟弟有你这么一个哥哥,都是他的不幸。”   他一把拉住荆玉的手往外走,是心疼荆玉,不想让他再受气。   甩上门的时候也没收力气。   以至于砰地一声响之后,荆玉跳起来揍他:“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风澜板着脸:“他本来就做得不对。”   荆玉焦虑得咬手指甲:“他本来就那德行,你第一天知道啊?这下好了,本来前几天我看他都有点松动了,这下完球,一夜回到解放前。”   傅风澜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底气不足道:“再想办法嘛。”   正在房门外忐忑,突然门内砰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两人立刻打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楚梓石蜷缩在毛毯上,双手捂着脸,痛苦地抽搐着。   尽管捂紧了脸,指缝和蔓延到脖颈上的痕迹还是遮掩不住。   密密麻麻的一层红疹子,浮现在楚梓石原本苍白的皮肤上。   傅风澜一惊:“这是……”   荆玉惊慌失措,硬是扒开楚梓石的脸,看清楚症状,立刻跑出去喊人:“医生,有没有医生?!”   等陈天尧带着家庭医生赶来,给楚梓石喂下去一把药片和一杯水,楚梓石才渐渐平静下来。   把楚梓石抱到床上,作为休息的房间,其他人都退了出来。   临出来前,荆玉把那罐饮料里残存的液体都倒掉了,冰箱里也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几罐剩余的饮料一并带了出来。   傅风澜一头雾水:“到底是……”   “桃子过敏,”荆玉低声道,“我哥哥从小就桃子过敏,平时他很小心的,但是刚刚……应该是被我气到了,没有看清楚饮料的成分,就直接喝了下去。”   傅风澜抱紧了他,摸摸他的后脑勺:“对不起。”   “都怪我,”荆玉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没有想真的分家产离开他的,只是放狠话而已……他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才会连最讨厌的桃子味道都没有闻出来……”   荆玉在门前守了一夜。   傅风澜就一直陪着他,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晚宴结束,宾客散去,夜幕渐深。   山庄四周,蝉鸣鸟叫,幽深寂静。   陈天尧给他们另外开了客房,但是两人都不愿意离开,就这么肩并肩坐在房门前。   荆玉睁着眼睛到凌晨两点,直到实在困得受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傅风澜这才支起麻木的双腿,轻手轻脚把他抱回房间,塞进被子里。   自己重新回到房门前,沉默地替荆玉守着他的哥哥。   因此第二天清晨,红疹已经褪去的楚梓石打开房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夺弟仇人”。   傅风澜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连忙站起身:“你,你醒了。”   他有些尴尬,毕竟昨晚刚骂了人,现在又要赎罪示好,尽力表达自己的歉意。   正思忖着怎么能最大限度降低对方对自己的反感。   楚梓石突然开口道:“荆玉呢?”   傅风澜忙道:“他昨晚很担心你,本来一直在门前守着你,但是实在太累睡着了,我就让他回房睡了。”   想了想,道:“我帮你叫他?”   他刚转过身,楚梓石突然道:“不用了。”   傅风澜:“那……”   楚梓石抬起眼睛,眼眶竟然也有些红红的,不知是早晨揉过还是因为什么。   他神色淡漠,但语气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冷硬,反而竟然带了一点弱势。   那一丁点的弱势,难以察觉。   但放在楚梓石身上,已经是天大的转变。   他终于妥协了似的,微微侧过身体,垂着眼睛道:“你进来吧,我们……谈谈。” 第57章 养猫的代价(完结章)   一个星期后。   傅风澜在收拾要去剧组的衣服,由于拍摄时间较长,中途行程还有漠北,可能会度过冬天,他不得不把高领毛衣和棉服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荆玉趴在行李箱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能带我走吗。”   他看起来很像一只黏人的小猫,等待被装进兜帽或者大口袋,随身携带。   傅风澜把他拎起来,把行李箱拉好:“你自己夸海口说要考CFA给你哥哥瞧瞧的,跟我去了漠北,你确定你还有时间看书?”   荆玉撅着嘴巴:“那天在陈家……你们俩到底谈什么了?”   傅风澜收拾完东西,洗干净手,给荆玉剥橘子。   把白色经络都撕干净了,一瓣一瓣喂给他吃,耐心道:“跟你说了呀,他同意给我这次机会,如果这个角色的成绩能达到他的要求的话。”   荆玉:“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不然很奇怪啊,他明明之前一直很反对的,怎么突然就妥协了?”   傅风澜想了想:“大概是,我替你在他门前坐了一晚上,把他打动了?”   荆玉:“就这样?”   傅风澜:“就这样。”   荆玉心下嘀咕,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傅风澜轻叹一声:“那天早上,他告诉我,他原本以为,你会趁他过敏,和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去了。”   荆玉一怔:“我没有这么想过……”   傅风澜:“我知道。我想,也许你哥哥是太害怕失去你了,人在面对最在意的东西时,总是会患得患失,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   荆玉沉默不语。   傅风澜摸摸他的头:“过几天就去看看他吧。他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并不一定就是在忙工作,也有可能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思念。”   荆玉乖乖应了:“嗯。”   其实那天早上,楚梓石还对他说了点别的。   只不过傅风澜想了想,为了兄弟俩感情和谐,还是不要告诉荆玉比较好。   比如楚梓石警告他:“要是敢让他伤心,我一定会杀了你。”   “给你的机会你最好把握住了,要是一年之后还是像现在一样一穷二白,我会立刻把荆玉带回来。”   “进了楚家的门,就是楚家的人,要一心一意,守好三从四德,少跟圈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男男女女接触。”   楚梓石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说呢。   语气是凶狠的,神情是咄咄逼人的,警告内容也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   傅风澜也十分捧场,一一应了:“我会记住的。”   心里想的其实是,原先以为楚梓石冷硬如磐石,看久了忽然觉得,不愧是亲兄弟,连吓唬人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张牙舞爪,威逼利诱。   怎么看都有股虚张声势的味儿。   当然傅风澜还是给足了他面子的,尊敬地补了一句“知道了,大舅子”。   “大舅子”额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   傅风澜大仇得报,心里舒服多了。   他在二十九岁这一年养了人生中第一只小奶猫。   三分狡猾,三分懒洋洋,三分软绵绵,一分凶巴巴。   买一赠一,还附送一只随时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兔狲。   虽然有些麻烦,有些无奈。   不过,这就是养猫的代价呀。   -----------------------------------------------------------------------------------   彩蛋1:   生日宴结束的当天,陈天尧把洛兰堵在少有人经过的后厨,笑眯眯问他:“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怎么谢我?”   洛兰垂着眼睛:“你想……怎么谢。”   陈天尧意图明显地抚摸他的后颈:“你说呢?”   洛兰安静地任他抚摸片刻,忽然抬起手,开始解胸前的扣子。   陈天尧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反而怔住了:“你……”   洛兰解开胸前的三颗扣子,露出光滑的皮肤和锁骨,头抵在门框上,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作任何抵抗了。   陈天尧终于明白他的意思,青筋逐渐爆起来,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并没有想真的和我复合,只是想帮那两个人,所以利用了我?”   洛兰睁开眼睛:“你不是想和我上床吗?”   陈天尧:“……”   洛兰困惑地说:“你想睡我,而我愿意用这件事来作交换,我们各取所需,不就是这样吗?”   他说得如此平静和顺理成章,以至于陈天尧一瞬间产生了错乱的感觉,疑心是不是自己真的弄错了原委,才自作多情,闹出了乌龙。   随后他暴怒起来,一拳砸向墙壁。   洛兰安静地听着他的拳头在自己脑袋旁砸响,慢慢系好了扣子:“抱歉……如果陈少想要的不是这个,可以等想好之后发信息给我。要钱或是别的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办到。”   他整理好衣领,微笑着向他告别:“我回家去了……晚安,生日快乐。”   彩蛋2:   傅风澜前往漠北之后的某一天,楚梓石再次因为桃子过敏被送进了医院。   谁能想到一瓶空气清新剂也能是桃子味的,谁能想到这世道还有这么实诚的厂家,桃子味的清新剂居然真的加入桃肉成分。   楚梓石打完点滴就想回公司继续开会,小护士还挺负责,硬是拦着他不让走,说医生嘱咐过了,疹子消下去前不能离开医院,防止复发。   楚梓石不耐烦地扯松了扣子:“医生是哪个,把他喊来。”   “这……”   “找我?”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男人手中拿着病历本,戴着细边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年轻,跟个大学生似的,从进来开始就是笑眯眯的模样,竟然是医生。   楚梓石冷冷地看着他:“我要出院。”   医生:“嗯,不行。”   楚梓石:“凭什么?”   “就凭,我是医生?”男人歪了下脑袋,“你真是我见过脾气最坏的病人,明明长得挺可爱的,固执得像个老头子,怒伤肝的懂不懂?”   楚梓石干脆直接翻身下床,被医生一伸胳膊,直接按在原地。   楚梓石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被按在原处,动弹不得。   楚梓石暴怒:“把你们院长喊来!”   “不用喊了,”医生抬了下眼镜,莞尔一笑,“我就是院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