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他把撒娇当饭吃》 书名:他把撒娇当饭吃 作者:李阿吾 文案: 秦蒙的梦想,是嫁个狂拽酷炫霸道总裁。 她以为陆子由是这样的。 却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个黏人包。 陆子由恋爱前,担心婚姻被人骗,吃饭被人吵,照顾人很麻烦。 陆子由恋爱后,担心女朋友不嫁,老婆不吃饭,没人需要他照顾。 他表示,这个打脸很舒服了。 秦蒙表示:陆先生,请暂停散发你的撒娇魅力。 厌世向生活不能自理男律师vs无边宠溺万事都说好女作家 婚前到婚后,发誓要把甜饼播撒到世界每个地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秦蒙;陆子由 ┃ 配角:程阁;贺茴;章辛 ┃ 其它:情有独钟 ☆、一天(修) 榆城的夏天永远都是这么湿润黏腻,气温高的像是一座山狠狠压在人的身上,路边树上的蝉鸣从空气里传过来,都像是被扭曲过的。 秦蒙从冷气十足的地铁通道出来,就被一股热气迎接,真丝衬衣霎时间紧贴在了身上。她今天扎了个低马尾,此刻在毒辣的太阳下黏在脖颈上面,又扎又痒,难过的要命。 她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两条腿细的像筷子,走起路来却奇快,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转弯,微微抬起手中的遮阳伞,马路对面是正在疯狂招手的男人。 那是她的表哥,全国三大所恒心律所的合资人,法庭上是位谦谦君子,生活中却是不折不扣的人形哈士奇。 秦蒙等到绿灯,快步走了过去。 阳伞半遮住视线,刚走过人行道,她放松了心思,想要把脑后的发带紧一紧,正低着头摆弄的时候,却“砰”地撞上了什么。 她撞上的力气极大,自己腹部一阵痛,痛到放开手上的头发。 抬眼一看,是个正要打开的车门。 这是自己的错了,秦蒙抬头想要道歉,却愣在了原地。 实在是很好看的人啊。 秦蒙是个颜控晚期,对于好看的事物完全没有抵抗力,但也因此眼光很高。 只是眼前的这位男士,半开的车窗露出他的脸,在炎热的夏日里清爽干净,没有任何被侵袭的痕迹。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种类似病态的白,眼窝处的一点黑眼圈因此凸显出来,却有种诱人的难言意味,他侧身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眼皮微微耷拉着,一脸不爽的往下看着。 她视线跟着再往下一走,好嘛,一条大长腿生生卡在车门地方,看起来都肉疼。 她连忙收起伞来鞠躬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你的腿还好吗?要去医院吗?” 对方还没有说话,远处的程阁就已经跑了过来。 看见他的腿,二话没说先笑了起来。 被嘲笑的男人打开车门走下来,半眯着眼睛看他,透露出威胁的意味。 “怎么样,很痛吗哈哈哈,”程阁完全没有注意到,反而转头跟秦蒙说,“还是我妹妹好,知道帮我报仇,你知道他平时怎么欺负我的吗!” 听起来,他们好像是同事。 秦蒙心下松了口气,觉得对方应该会因此放自己一马,于是也微微展起了笑脸,两个酒窝浅浅而现。 “我会去验伤的。” 对方撂下一句话,转身上车就踩了油门离开。 …… 实在是很霸气了。 他走之后,秦蒙也跟着表哥上了车,照顾她身体不太好,程阁专门把冷气调高了一点,然后侃侃而谈道,“你别在意他,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不可能告你的。” 秦蒙系上安全带,回忆着搭腔道,“他长得很好看啊。” “那当然了,我们恒心的王牌啊,”程阁一边开车一边拍着方向盘唾沫横飞地说,“昨天我们开庭,被告那个小三看见他眼睛都直了,带着他出庭简直不要太轻松哦……” 秦蒙却没听下他后面的话语,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刚才那个男人的相貌,还有眼神。 “哥,他叫什么啊?” “他啊,陆子由,以后如果见面,记得放尊重点,叫陆律师,他很龟毛。” 陆子由。 啊,是个挺好听的名字嘛。 秦蒙今天是来买车的。 她从海城那边辞职了,因为觉得麻烦,连车也卖了。她挤不惯地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换新车,自然要麻烦的,就是她这位表哥了。 4s店离法院很远,秦蒙很快就眯着睡着了,睡前脑海里还是刚才陆子由的模样。 忍不住再次感叹,真好看啊。 订车是个很快的行程,来之前程阁就跟熟人打好了招呼,秦蒙在推荐的那款车试驾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立马付了定金,约好下周一来提新车。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秦蒙坐在副驾驶座上,把车窗打开一点点,有股热风扑进来,混着冷气的凉爽交织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灯火辉煌的路上,路灯闪过的时候,她有些感慨。 终于还是回来了,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半晌,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哥,我周末不回家吃饭,我去看看我妈。” 程阁顿了一下,继而沉声道,“好。” 把她送回家,程阁还忙着回去看孩子,也没有上楼坐会儿。秦蒙一个人也无聊,就在楼下转了一会儿,做了做伸展运动,跟小广场上的大爷大妈聊聊天,说说附近菜市场,聊聊7号楼昨天打架惊动警察的八卦。 她觉得有些累了,又慢悠悠走回去。 她胆子小,害怕坐电梯,但是现在住高层也没办法,只能提着心进去。 结果门刚要关上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打开了,她吓了一跳,继而见到一双皮鞋进来。 秦蒙抬头,人却懵了。 这么巧的吗? 对方缓步走了进来,长身依靠在电梯墙壁上,很疲惫的模样。 秦蒙想他或许看见自己了,可能是没有印象,也可能是故意不想说话。秦蒙也就没好意思开口,但是总觉得这样挺尴尬的,站在原地组织了半天,还是干巴巴地说,“陆律师,好巧啊。” 陆子由微微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其实刚进电梯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她。但是常年的习惯让陆子由懒的去搭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更何况还是不怎么愉快的见面,所以他就没有吭声。 但她确实是程阁的表妹。 在友情和从心之间权衡了快一分钟,陆子由难得善心大发的选择了自己跟程阁的塑料友情。 于是他状似很矜贵的点了点头,声音平稳而绵长,“嗯。” “……” 其实陆子由这招呼,打了比不打更尴尬。秦蒙不是太擅长找话题的人,也心知他并不想寒暄,于是也就没再说话。 这么一停顿,她就开始琢磨,忽然又发现一件稀罕事。 这位陆律师,进了电梯之后,并没有按下别的楼层键。 命运真是奇妙,她觉得心旷神怡,想想自己对门就住了这么一个大帅哥,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每天偶遇能看看脸也是很开心的。想着想着,她又弯起嘴角,有个小小的酒窝,很浅很浅,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陆子由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的,在法庭之外,他很少能发现别人的特征,或者说是懒得观察。 见到的两次,这个女孩都在笑,笑的莫名其妙。 二十三层一到,秦蒙先走了出去,正准备再说一次“好巧啊”,回头却看见电梯门在缓缓合上,里面的陆律师并没有走出来的意思。 看见她疑惑的眼神,他在门合上之前罕见有耐心地解释了一下,“忘记按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位陆律师,真是非常适合让人尴尬的体质啊。 刚进了家门,雷达就摇着尾巴冲过来,吐着舌头在她拖鞋上乱蹦。她笑着把它抱起来揉脑袋,呼着长气一下子躺在柔软沙发上。心想还得等下周才能提车,这个星期又得一直挤地铁。 见她躺着半天不动,雷达对着主人就是吠,它很少会叫,除了关进笼子里,就是没吃饱。 秦蒙赶紧起来看,糟心的发现自动喂食器坏了。赶紧去柜子里拿了一些给它,雷达也饿坏了,闷头就吃。她又坐在那里捣鼓了半天,跟客服说了情况,确定是坏了,必须返厂去修。 她现在都是按时上班,根本等不了来回邮寄,不然这几天狗子都得挨饿。 记得昨天搬过来的时候,她从小区门口的宠物店拿了张名片。 秦蒙立刻起身去翻了出来,打电话给那边询问,恰好宠物店还有一个自动喂食器的存货,现在就可以去拿。 她长叹了一口气,只能拿着钥匙又出门去。 小广场上还热闹着,夏夜里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还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过,这个温度对于秦蒙来说是最舒适的,她没有出一点汗,走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爽。 她穿过人群,凑巧看见一个人,跟她同样清爽,额头脸颊没有半滴汗水,坐在昏黄路灯下,默默看着这边的热闹。 这回还是巧了,她又笑。 嘴巴弯弯的,大眼睛清澈见底,陆子由喝了最后一口啤酒,心中暗忖,“真是中邪了。” 她隔着人群遥遥望向那人,他穿了件烟灰色的体恤和一条黑色及膝的短裤,露出的小腿线条肌肉紧实,有着非常好看的线条,一个人独占一张长椅,喝酒的样子有种颓废禁欲的感觉。 秦蒙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打个招呼,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缘分。 她正要走过去,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是刚才那家宠物店的号码。 “你好。”她接通,打了声招呼。 对方是刚才接电话的店员,礼貌回应道,“秦小姐是吗?刚才有顾客打电话来,可能要寄养几只宠物,到时候我们会很忙,请问你方便尽快来拿一下喂食器吗?我这样避免耽误您的时间。” 秦蒙了然,寄养宠物蛮麻烦的,还是好几只,她连忙答应,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和陆子由依旧隔着那群正在跳舞的阿姨们。 再三思索下,她决定先去宠物店,绕过人群快步走了。 她自我安慰:或许人家压根不想搭理你呢。 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思想过程耗费了一分钟,从头到尾她也没在意那位陆律师的神情。 更没有看见他喝完了啤酒没有离开座位,在那里等着她来打招呼。 可是她走了。 陆子由哽了一下,把空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脸色比刚才更冷。 ☆、两天(修) 秦蒙曾经是专职的网文作家,典型的宅女。 来到榆城后,她曾经的学长章辛不遗余力的将她邀请到自己的公司,做杂志的专栏作者,也把作品的代理权全权接手过去了。 唯一的条件,就是她必须坐班。 所幸这是家初创公司,成员都是一些年轻人,大家爱好相投没有隔阂,相处的也非常舒适,能有点事情做也挺好的。 秦蒙所住的小区就在公司附近,地铁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出了地铁就是一片小吃车,她随便找了个摊位,买了个鸡蛋灌饼。 一边咬一边慢慢走进公司,已经有两三位同事在位置上了,其中就有她邻桌的同事,夏玖。 夏玖是现在网络上一位小有名气的插画师,画风沉抑忧郁,但现实中为人却很阳光,一张婴儿肥的脸蛋,看起来就像高中生。 此时她也趴在办公桌上偷偷吃早饭,看见秦蒙进来,连忙鬼鬼祟祟地招手,“快过来!” 她不明所以,但也非常紧张的躬下身子,贼兮兮的跑过来,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来了,”夏玖抬手指了指总裁办公室那边,“他最讨厌我们在办公室吃早饭,嫌弃有味道。” 秦蒙不明觉厉,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子上,额头顶在桌沿上,静悄悄的吃着自己多加了根火腿肠的鸡蛋灌饼。 像极了她高中把头钻在课桌里喝酸奶的时候。 于是陆子由进门就看见了这幅景象,两颗人头在办公桌上一上一下的晃动,时不时还有冲着对方嘁嘁喳喳的说些什么,跟恐怖片里如出一辙,在白日里透着一丝诡异。 他走进办公室,对着章辛道,“神经。” 正被合同烦得焦头烂额的男人懵懂的抬头,十分委屈,“我做错了什么?” 懒得再解释,陆子由自顾自的坐下,拿过他手里的合同一页页翻看。 吃完早饭后,秦蒙给自己沏了杯热茶,徐徐热气腾飞在空气中,她写书时对自己的情绪要求非常高,一般只要开始工作就禁止任何人打扰了,夏玖她们了解,也很少主动来麻烦她。 所以电话震动了好半天,还是旁边同事提醒下,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刘霞,连忙接了起来。 她没有先开口说话,对方似乎也了然,主动道,“蒙蒙啊?” “嗯。”她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继而不安分的抠动着自己杯子外壁的花纹,眼神不知道正望向哪里。 “妈妈这周末可能有些事情要忙,你方便今天晚上来一起吃顿饭吗?” 又放鸽子? 秦蒙难得冷笑,刚想回绝,对方却很快又说道,“妈妈很想你。” 挂断的时候,秦蒙真想打自己一顿,真是没有出息,人家轻巧一句话,就把你给收买了。 活该不被珍惜。 这通电话打乱了她所有节奏,对着文档坐了近一个小时,却连三百字都没写出来。她心下烦躁,决定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收拾了背包就准备回家了。 她跟低头跟夏玖说道,“如果章辛问起来,就说出去采风。” 说罢就四处观望了一下,飞快的跑了出去。 夏玖呆滞着目送她,自我怀疑道,“啊,应该出去采风的不应该是我吗,我才是画手啊。” 出了公司之后,秦蒙漫无目的在街上乱逛,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菜市场。 嘈杂的人群把她拉回现实,空气中夹杂着青菜的泥土味道和海鲜的腥味,流窜在鼻尖,带着烟火气息。 她心血来潮,买了只三黄鸡和一些猪肚,打算回家炖个汤。 秦蒙的厨艺继承了自己姑姑,从小就跟着钻研,她也很能静得下心来做点吃食,以往过年,家里的年夜饭一大半都是她包的。 只可惜,年夜饭年夜饭,真正该陪她过年的人,却没能尝一尝。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耐下心来去切猪肚。 一锅汤炖好已经晚上六点了,雷达高兴地在旁边跳脚,秦蒙捞出几块鸡肉,剔了骨头喂给它吃。 她算计着时间,估摸自己不会早到也不会迟到,特意换了件白色的中袖收腰连衣裙,在镜子前面转了好几圈才出门。 手里提着那一壶汤。 约定的地点是城东一家私房菜馆,秦蒙按照刘霞给的地址找到了包间。 推开一条门缝,她看见里面的圆桌上,坐着四个人,除了刘霞之外,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几乎是一瞬间,她轻轻阖上房门。 发了条短信给刘霞: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吃。 她提着一壶汤,坐在酒店外面的花坛上,夏日的夜里有很多蚊虫,她用手轻轻扇开,低头时看见自己脚后跟磨掉得皮。 特意穿了双新的平底靴,结果不合脚,特意来见了自己想见的人,结果更失望。 她眺望酒店辉煌灯光,有一间屋子里,应该是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着饭,或者同仇敌忾的批评她的不懂礼貌。 “你可真小气。”秦蒙自嘲道,手指轻轻撩开鬓角的碎发,满眼茫然。 她站在路边叫了一辆车,司机问,“去哪儿啊?” “德汇大厦。” 德汇就是她上班的写字楼,她听说最近章辛总是加班,想来自己这罐汤也没人喝了,不如去慰劳他一下。 她倚在后座上,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真傻,去饭店吃饭给人家带汤。 就不该去。 她忍着后脚跟的疼,一路走进公司,果然办公区的灯还亮着。 恶趣味得想吓吓章辛,秦蒙踮着脚尖走进总裁办公室,低着头,将头发披了下来,压着声音悠悠道,“嘿嘿嘿,我是鬼。” 结果半晌都没有回应。 她抬头,从发丝的缝隙看见了一张脸,白皙光滑,薄唇紧紧地抿住,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眉头紧皱,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把她扔出去。 秦蒙咽了下口水。 脑中飞速运转,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自己的形象。 “你表哥的女儿,都已经不玩这个了。” 陆子由突然开口,声音喑哑,似乎很久没喝水似的,秦蒙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他。 怎么感觉他的不解中又夹杂了些……同情。 “好巧啊,陆律师。”秦蒙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 陆子由把手里的合同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不巧,我跟你们公司合作已经两年了。” “……” 办公室里冷气开的很足,加上陆子由这个人太冷,秦蒙打了个哆嗦,决定惹不起遁得起。 她硬着头皮,把保温壶放在桌子上,飞快地说,“这是我炖的汤,没吃饭的话就喝一点吧,要是温度不够了陆律师就微波炉里转几下就行。”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答,平底鞋在地板上砸着声音哒哒哒地跑了。 陆子由眸色暗了暗,目光定在那个粉红色的保温壶上。 继而拨通了一个电话。 秦蒙跑下楼之后,深呼了一口气,有种虎口逃生的感觉,庆幸陆子由应该不是嘴巴大的人,不然自己那副丢人样子可能就要散播到全公司了。 这么一闹,她的那点坏心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决定早点回家休息,便拿出手机来叫车。 却不知怎么,半天没人接单。 她坐在一楼大堂,脚跟磨破的地方越来越痛,章辛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你回家了吗?”他开门见山问道。 想来应该是陆子由跟他说了,秦蒙一颗心被提的老高,生怕被人知道自己发神经的事情,只能紧着嗓子说,“没,叫不上车。” 好在那边也没多说些什么,“那你回公司等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去。” 既然老板发话了,秦蒙也就慢吞吞像个蜗牛似的往电梯走。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依旧贼兮兮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决定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等,这样跟屋里那位就不用碰面了吧。 她坐在转椅上滑来滑去,却隐约中听见茶水间传来一阵声音。 忍不住好奇心,秦蒙缓缓起身往那里走去,看见虚掩的门后传来一丝微光,似乎有人在里面忙碌些什么。 轻轻推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微波炉前,怀里抱着粉红色的保温壶,满脸不解神情。 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陆子由转过头,意外的发现去而复返的她。 秦蒙不好意思的走进来,假装热络地说,“陆律师在热汤吗?” 她看见微波炉的已经被打开了,但是保温壶还完好的躺在陆子由的怀抱中。 “啊,你是不是没有餐具,我们这里有大碗,”秦蒙恍然大悟,连忙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碗,特别好心的接过保温壶,帮他把汤倒进碗中,解释道,“你放心哦,这碗是我刚买来的,还没用过。” 陆子由敛眸看着,一言不发。 继而他把倒好的一碗汤拿在手里,静静不动,秦蒙看不透他想干什么,却隐隐觉得他的面色似乎越来越带着一种不悦的情绪。 “我说,”陆子由突然开口,很认真地问她,“我要怎么在微波炉里转几下。” “……” 秦蒙震惊后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确定这位律坛精英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开心。 笑看苍天绕过谁,她也是纂着陆律师黑料的女人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假装很抱歉道,“是我语序出了问题,我应该说陆律师把汤放在微波炉里转几圈。” 说罢,她接过汤,亲自放在微波炉里,中火三分钟,开启了加热。 站在狭仄的空间里,陆子由丝毫没觉得自己丢人的拿起桌面上的合同继续翻看,秦蒙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地恭维,“陆律师真是好辛苦啊。” “嗯,”陆子由说着,把合同翻到第一页给她看,面无表情道,“因为你。” 她定睛一看,是自己小说的影视版权授权书。 “……” 那真是很抱歉了啊。 ☆、三天(修) 秦蒙乖巧的不再说话,绝对不给陆子由叕怼自己的机会。 她带上微波炉手套把汤拿出来,跟变魔术似的又从橱柜拿出一个小点的青瓷碗,倒了满满一小碗,递给陆子由。 但是对方拒绝了她的好意,眼睛不离开合同,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疲惫凉意,“我不吃。” “啊?”秦蒙不解,“你吃饭了?” “我不吃饭。” “……” 活了这么大岁数,秦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吃饭。 佛系律师,用神力辩护,用意念搜证。 她完全不能理解,在她看来,人一生拼搏努力,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能够温饱无忧,如果连饭都不吃,那你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一定要吃的!” 她声音抬高了八度,陆子由闻声抬头看她。 站在茶水间白炽灯的光下,黝黑的大眼睛正直视着他,收起了平时的傻里傻气,反而带了丝坚毅和执着,故作严肃时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脸颊处有两个似隐若无的酒窝,不仔细看根本捕捉不住。 像是被某种魔力支配,陆子由接过碗,垂下头的时候,刘海遮住眼睛,低低说了声“谢谢”。 秦蒙见他低头细细喝汤,心情大好。 连忙把剩下的多半盆放在他面前,清亮婉转道,“喜欢的话就都喝了吧。” “……” 陆子由看了她一眼,拿着碗转身走了,还很不解气的留下了一句,“换个质量好一点的保温桶吧。” 总之是不能好好相处的两个人。 章辛回来的时候,剩下的汤又凉了,秦蒙再加热了一遍给她喝,然后就离开公司了。 办公区的大灯被人关上,章辛临走嘱咐他,“差不多就回家吧,别总熬夜了。” 他不耐烦地挥手,不明白总有人劝他回家是什么心里。 不过是从一个房子到另一个房子而已。 他捏了捏眉心,胃里难得有种暖暖的感觉,不自觉就回味起那碗汤的滋味。 有点香,有点咸,还……有点好喝。 ////// 周末秦蒙起的晚,还是被微信弹出的视频聊天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中被吓了一跳,不知今夕地拿起来点了接受,跳出来是贺茴那张大脸。 “别睡啦,我们去逛街!” 秦蒙被这平地一声吼吵得脑仁疼,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确实有点晚。 她揉了揉头发,极不情愿地说,“行吧,去哪儿啊?” “明月。” 她在床上打了几个圈,终于直挺挺的坐了起来,雷达高兴地跳上床来,在她腿上蹦来蹦去。 抱着狗子腻了一会儿,她终于是起身走到了洗手间。 秦蒙不会化妆,属于网络上所说的手残党,最多就抹个口红还常常出事故。她贴了张晨间面膜,先把窗帘拉开,被阳光刺的眯了下眼睛,一分钟后洗了把脸,换了件t恤加牛仔短裤,就出门了。 依旧是没有车的一天,她无奈的继续去挤地铁。 好在明月离这里也不算远,一号线直达。 她下了地铁直直往明月走,贺茴仗着自己有车,已经悠闲地坐在一楼咖啡厅外等着了。 只背了一个小包,看来是要轻装上阵血拼的架势了,秦蒙心中立刻为程阁默哀了三秒钟。 没错,贺茴就是她的嫂子,程阁的老婆。 见她两条腿倒腾的极快往这边走,贺茴忍不住笑话道,“别着急啊,再快你也不可能用三步顶别人一步的。” 声音响亮清脆,引得旁边桌的人纷纷侧目。 秦蒙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再说我就划破你的包。” 爱包如命是贺茴,连忙乖乖闭嘴。 秦蒙觉得自己可能算是女人中的异类,为此贺茴跟姑姑没少嘲笑她,“不爱逛街的女人算女人吗?” 总之进了商场的她,属于能坐着绝不站着,没有座位就蹲着,完全不顾及形象了。 她今天这幅打扮这副行径,如果不是贺茴的珠光宝气加以扶持,品牌店估计会直接把她拒之门外。 算上吃午饭的时间,贺茴带着她整整在明月待了四个小时。 很难以想象,怎样的女人能在一家商场待这么久。 说商场老板是她姘头可能都有人信。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只敢跟在身后当拎包小妹,拿不下就兢兢业业的放回车上再赶回来。 为此贺茴还专门奖励给她一杯热巧克力。 “真的是好棒棒哦。”秦蒙手里提着她的包,言不由衷道。 回家的时候,秦蒙拒绝了贺茴要送她回家的建议。 全家只有程阁敢坐她的车,别人都惜命。 走进地铁站之前,渐渐起了一阵风,秦蒙回头看了一眼天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长得瘦,站在地铁里总被人挤来拥去,所以每次都默默缩在一个角落里。 正站在那里发呆,她听见旁边在划手机的女孩跟同伴说,“天呐,雨下这么大。” 说完她似乎开放音播放了一段视频,秦蒙没好意思伸头去看,但隐约听见雨点噼啪落下的声响。 她瘪了下嘴,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电梯上了地面,地铁口前密密麻麻挤了很多人,她凑过去踮脚看,外面豆大的雨滴往地上砸,能见度估计连三十米都不到。 心中郁结,但她也不想在这里困着。 印象中这里是有家便利店的,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冲过去买把伞。 一群站在那里等雨停的人,贸然发现有人从人群中窜出去,很快看不清身影,只留下后面几个人直呼,“汉子啊!” 便利店离出站口真的不远,但是雨势太大,秦蒙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淋透了,好在她今天出门穿了件黑色体恤,如果是浅色的,现在肯定很尴尬, 见货架上只剩一把伞了。 她伸手去拿,却碰上了另一只手。 骨节分明,白净修长,手背上有青筋微微隆起。 顺着手看过去,比她高上一头多的人,又恰巧是那位爱冷场的律师。 怎么总能遇到他。 虽然好看但是脾气这么臭,她完全不能好好欣赏那张脸。 “陆律师……你也没伞吗?”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人明明浑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水渍。 “我有。”他抬手指了一下门口,门口立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那你拿它做什么?” “看看。” 说完,陆子由放下那把伞,转身在旁边的热销货架上拿了一瓶功能性饮料。 什么爱好,秦蒙腹诽,见他走向柜台,才转过头来拿伞。 却扑了个空。 她四下一看,发现已经被一位兴冲冲好像捡到宝的阿姨拿走了。 “请问,你们这里的雨伞还有存货吗?”她扶额,叫住经过的一位店员问道。 “不好意思,已经卖光了。” “……” 秦蒙差点就要为自己的这份运气鼓掌叫好了,绝望地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榆城夏日多雨是真的,爱下时长很久的暴雨也是真的。 然而,家还是要回的,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便利店冷气十足,她浑身湿哒哒的,水滴顺着裤腿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洼,经不起这么胡闹,她只能乖乖走到门口。 站在还没走的陆子由身边,小声道,“陆律师,你能把我捎回去吗?” 头高高仰着,漆黑的眼珠望向她,头发被雨打湿,丝丝往脸上落着水,衬得眼睛也湿漉漉的,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有点透明质感,像是害怕被拒绝,嘴巴微微撅起来。 陆子由难得这么认真的观察一个人。 继而正色说道,“求求我。” “……” 最后秦蒙跟他站在一把伞下面,内心感到了无限的屈辱。 一切都是为了回家,她默默地在心中安慰自己。 两个人身高差很大,秦蒙小小一个缩在伞下面,完全不需要陆子由照顾她往哪边偏向的绅士动作。 当然,他可能也不会这么做。 但是这么走在大雨里,秦蒙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动漫,叫作《月刊少女野崎君》。 也是这种身高差,男主野崎梅太郎举着雨伞,雨水顺着伞面狠狠砸在女主佐仓千代的头上,砸出了水花。 这个场景,秦蒙几乎是看一次笑一次。 这次想起来,就忍不住又笑起来。 笑声清脆像玉盘上滚珠坠落,响在陆子由耳畔,区别于伞外嘈杂的雨声,隔绝成单独的一个世界,有些好听。 他敛了敛眉头。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陆子由出了名的话少,更别提主动八卦这种事,放在榆城的司法圈子里能惊掉一圈人的下巴。 但是秦蒙不懂,她只知道陆子由是个工作狂,今天逛街的时候,贺茴告诉她的—— “这个人脾气不大好,熬夜抽烟酗酒,还不爱吃饭,空着的时间都在工作,恒心能打出品牌成为全国三大所,一多半功劳都是他拼出来的。” 这么忙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看动漫,有可能说了还会被嘲讽幼稚。 于是秦蒙很漫不经心地搪塞道,“就是想起了一件事而已。” 而已。 就没有了下文。 陆子由脸色渐渐冷下来,跟头顶的乌云一样颜色。 他在内心发誓,再八卦,他就是狗。 ☆、四天(修) 两个人走回小区时,雨势越来越大,落在地上的水花溅在秦蒙脚踝。 还夹杂着一点泥水。 陆子由把伞收回来,雨水沿着伞面汇聚在顶部滴落,从门口到电梯,留下长长的一条水线。 走进电梯时,秦蒙笑话他,“陆律师,要跟保洁阿姨道歉啊。” 陆子由垂头看了一眼雨伞,又看了看她。 抿嘴似笑非笑了一下。 到了二十三层,秦蒙着急着要回家换衣服,却听见身后“咔嚓”一声。 她迷茫地回头寻找声音来源。 看见陆子由正举着手机冲着地上拍着些什么。 她用询问的眼光投射过去,因为发冷嘴唇都渐无血色。 陆子由举着手机,在电梯关门的前一秒丢下一句话,声音冷静自持,仿佛在法庭进行辩护。 “如果保洁问起来,这就是证据。”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 原来他刚才在门口磨蹭那么久,是在蹭鞋底啊。 瞬间感觉自己是人民的罪人了,秦蒙踮着脚蹦跶回家里去,雷达守在门口,见她进来本来是很开心的冲了过去。 却忽然顿住,上下扫了她一遍,呜咽着走了。 “你给我回来,”她把狗子一把抓回来,摁在怀里好一阵搂抱,“在外面被人嫌弃,回家还要被你嫌弃。” 说完不顾雷达生气,提着就进了浴室。 一人一狗洗完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秦蒙拿出大烘干机给雷达吹毛,抬头看了眼挂钟,发现已经是快七点钟了。 或许是淋了雨挨了冻,她没什么做饭的力气。 拉开窗帘一看,雨已经小了不少。 她决定叫个外卖来吃吃,点开送餐软件,莫名想喝碗海鲜粥。 挑了个销量第一的店,结账时觉得这家好贵,但人就是有种劣根性,认准了要吃什么,就一定得吃到。 不然就脑中鼻尖都是那种味道,睡觉都在记挂着。 所以她还是很痛快的下单了,毕竟人挣钱就是为了吃点好的。 但是当外卖小哥提着巨大的一个盆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想收回刚才自己这句话。 那个盆,秦蒙觉得自己可以把刚才那件淋雨的t恤放在里面洗了。 外卖小哥颇为佩服的把东西递到她的手上,还贴心的补了一句,“小心,有点重。” 她红着脸关了门,拿起外卖单一看,才发现自己点餐这家饭店的名字。 榆城大锅。 真对得起这个名字了。 费劲巴拉得把盆放在餐台上,她苦恼地转了一圈,肯定自己是吃不光的,但是里面加的海鲜,放到明天也不一定能吃的下去。 挠着下巴想了很久,她拿出手机给章辛发了条微信。 陆子由家的门被敲响时,他正在阳台上抽烟,桌面放了半杯红酒。 烟雾徐徐,他摁灭在烟灰缸里,步履缓慢的去开门。 出现了一张白皙的小脸,笑意盈盈,一副讨好模样。 “陆律师,你喜欢喝海鲜粥吗?” “不。”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作势就要关门。 “诶,”秦蒙用胳膊抵住,不死心地把头伸进来,“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赠海鲜粥哦。” “……” 陆子由眯起眼睛,冷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 啧,这个男人。 非得把台阶都拆了,秦蒙气鼓鼓地望向他,漆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儿圆,活像一只青蛙。 冤家。 陆子由眼皮一跳,把人推出去,狠狠关上门。 隐约出声道,“回去等我。” 秦蒙蹦蹦跳跳着回到家里,从橱柜里拿出新买的粉红樱花碗,哼着歌倒了满满一大碗,还特意开火煎了个溏心蛋。 东西刚刚摆到桌子上,门铃就想起来。 秦蒙跑过去开门,雷达也跟着过去,摇着尾巴迎接客人。 陆子由进门就看见那只黄色的小狗,围绕着他的腿转圈圈,时不时还抬头冲他吐个舌头。 好丑。 他假装礼貌地扭开了头。 “快来吃饭啊,陆律师,”秦蒙站在饭桌那里冲他招手,“赤脚过来就可以啦,我们家地板超干净的。” 陆子由听话的脱了鞋子,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了过去。 接过筷子来之前,现在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巾。 在自己脚上抹了一把,似笑非笑的举起来给面前的人看。 全是狗毛。 秦蒙呆坐在那里,脸瞬间就垮了下去,满眼的迷茫。 “他很龟毛。” 她终于相信了程阁的话,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真能遇到这种人。 能健康成长到这个岁数还成了精英阶级,真是应该去申请人类第九大奇迹。 陆子由把纸扔进垃圾桶,起身去厨房洗了个手,才坐回来,拿起筷子时动作优雅自然,面对满满一碗粥…… 他抬头看见秦蒙手里拿着勺子。 继而很悠然的把粥里的米粒夹出来,放在盛鸡蛋的小碟子里。 秦蒙不得其解,呆呆地问,“你在做什么呀?” “你不是让我数米吗。”他举起手里的筷子,沉声道。 “……” 多说一句话会死吗,秦蒙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你请来的人,你就要宠着他。 “我错了,我马上给你拿勺子。” 一段饭再也没发出过声音,这是陆子由的习惯,生活里尽量话少,吃饭时尽量不说。 秦蒙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只能跟着沉默。 两碗粥很快喝的精光,秦蒙吃的很饱,他抬头询问陆子由,“要再来一碗吗?” 其实盆里还有很多,她希冀这个男人能再喝一碗。 陆子由抬着眼皮说,“我还没吃饱。” 秦蒙高兴,连忙拿起他的碗,作势就要去厨房再倒一些来。 “所以,”陆子由将面前盛溏心蛋的碟子推过去,“再煎一个。” “……” 她抬头看他,吊灯的昏黄灯光打在陆子由脸上,少了平日的冷漠疏离,多得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赖皮。 宠着他宠着他。 秦蒙自我调节,试图讨价还价,“那就一碗粥再配一个蛋?” “不,只要一个溏心蛋,记得加点酱油。” 见她嘴唇越抿越紧,陆子由作死加了句,“刚才那个有点腻。” 没腻死你呢。 秦蒙拿过盘子,任劳任怨地回厨房继续忙活。 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浪费了粥又赔了蛋。 秦蒙有个生活习惯,那就是晚饭后要喝消食茶,她胃病年数久了,对这方面很是在意,也一直致力于推广到生活圈子里。 她把陆子由按在沙发上,“我去煮茶,你喝完再走。” 继续就回厨房忙活了。 这边房屋不算大平,很多都是单身居住,所以隔断也少,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客厅可以直接看得见。 雷达跳上沙发来,亲昵地蹭陆子由,又闻见了香味,很快跑到厨房去。 他视线跟着过去,发现秦蒙真的很瘦,低头做饭时候,背部的蝴蝶骨会在衬衣上明显突出两座小山,抬起头来找碗筷的时候,脖颈又细又长,白的像玉。 客厅的置物架上,摆了座如来仿古熏香架,烟气从坐莲那边的小圆孔飘出来,忽悠悠在空中散开,陆子由坐在那里盯了会儿,觉得自己有点累,便倚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也奇怪,自己睡眠这么差,怎么今天就困急了眼。 秦蒙端着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睡得极沉,但还是没能真的放松躺下去,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僵持在沙发扶手那边。 她将粥轻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人还是没醒,她便大胆些,把他胳膊整个抽出来,让人实打实侧在扶手上,然后又把手放在他肚子上。 从飘窗那边拿过粉红色的针织小薄毯给他盖上,她起身一看,噗嗤笑出来。 强忍住自己偷拍一张照片的冲动,她关上客厅的灯,抱着雷达去餐厅那边,开着昏黄的小吊灯,拿一本书静静看着。 陆子由醒来就看见这幅场景,餐桌上的吊灯散着的柔软灯光下,秦蒙怀里趴着一只熟睡的黄色小狗,她伸手去翻书,轻轻地没有声响,额前碎发散下来覆盖光洁额头。 他垂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粉红色毛毯,静默了一会儿。 假装不嫌弃的掀开扔在一边。 看了下时间,自己睡了不到一小时,却比平时整晚的睡都管用。 他手指在发间覆盖着,清醒了会儿,动静却打扰到秦蒙。 她把书反着放在餐桌上,用这边的灯光也能把沙发上那位发懵的律师看清楚。 他长得真是天赐,单薄的眼皮因为睡觉有些耷拉,皮肤比女孩更白嫩,高大身材在这张小沙发上显得有些局促,莫名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 “口渴吗?我再给你倒杯茶?” “嗯。” 陆子由转着尾音,懒散散地说,没有半点……客人该有的客气。 雷达还小,觉多但短,被主人放下来的时候它也醒了,存着水汽的大眼睛萌萌的左右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子由伸手引它,它黏人,谁叫都能走,立马就摇着尾巴过去。 它把爪子搭在陆子由膝盖上,伸着舌头讨好模样,算是幼犬里比较乖的。 “它算什么品种呢?” 这个品种一定要拉进黑名单了。 秦蒙正好端着茶过来,听到后就笑着回答,“中毛腊肠。” ??? 陆子由抬头直直望着她,“我没养过狗,但是我知道没这个说法。” “哦,那就是不长不短毛腊肠。” 继续接到控诉的眼神,她不得不认真解释道“爸爸是长毛腊肠,妈妈是短毛腊肠,于是生了它这么一只不长不短毛腊肠。” “你觉得它好看吗?” “不好看啊,超级丑,但是看着很可爱。” “……” 陆子由抿了口茶,决定保持沉默,第一次知道可爱是这么用的。 茶是温的,他几口喝进去,胃里出现了一种暖洋洋的陌生感觉,难得苍白的脸也被这个不开冷气的屋子闷出了一阵微红。 但不觉得燥热,反而舒适。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了,连忙起身道,“我走了。” 走之前还很严肃地嘱咐秦蒙,“粥坏了就别吃了。” “……”秦蒙僵硬着微笑点头,不断地说,“我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吃,我还有点钱给自己吃点好的。” 得到了保证,陆子由就出门了。 他是走楼梯上去的,在明亮的瓷砖上,有他一声声的脚步。 周身都是一股味道,从那个女孩家里带出来的,香甜味。 ☆、五天(修) 周末过去,秦蒙还是得早早上班。 她请了半天假,要先去4s店提车。 回公司的路上,秦蒙记得会经过一家网红蛋糕店,叫“轻慢”。 店里有一款咖啡杯子蛋糕前段时间在朋友圈火爆了一阵,夏玖吵着要吃很久了,但因为懒,所以一直没能来买。 她按照导航开过去,却发现店门口有许多人拿着手机在拍照,指指点点的聊些什么。 女人总是有些八卦和好奇心的,她站在人群外侧,踮着脚往里面瞅了两眼,看不清,便问旁边一个正起劲拍视频的小姑娘,“里面这是怎么了?” 那位姑娘也是热心,可能八卦的人都很热心,手里稳稳拍着,嘴上小声道:“刚才有人找上门来,把店给砸了,说这家甜品店的老板是小三,这店是用别人老公的钱开的。今天来的这位,估计是正主。” 听见是这种事,秦蒙就没了兴趣,只是惋惜今天蛋糕吃不到了,估计以后天天都吃不到了,只能转身离开。 正要上车,迎面又来一辆,车牌熟悉,程阁的。 看来是个大事故,律师都叫了过来,不知道是正房还是那位店主。 程阁一下车就看见她,连忙过来拉她,“别跟这杵着了,估计待会儿还得来人,赶紧回公司去,磕着碰着咋办。” 他疼妹妹,秦蒙也听话,点头说好。 目光往上抬,她看见陆子由慢吞吞的从车上下来,西装没有一丝褶皱,深灰色的领带却有点歪,总之跟周末的粉红色青年完全不能重合的形象了。 她笑着打招呼,“陆律师早啊。” 对方见是她,忽然眼神飘逸了下,继而便冷静回来,直望过来,“早。” 说完就迈着长腿往店里走,秦蒙开口把人叫住,“陆律师,领带歪了。” 陆子由闻言顿住脚步,低头看,修长手指摆弄了两下,秦蒙点着头道,“这下正好了,我走啦,小心点别被碰到。” 她指了指那边混乱的场面,陆子由眸色一黯,沉声道,“嗯。” 两个人友好作别,各回各处去,留下程阁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 恒心的微信群里—— “刚才陆子由乖乖跟我妹妹打招呼了!” “没错就是我从律所带出来的陆子由,不是重名的路人甲。” “对,就是我们那位眼中只有风雨没有人神的中二少男陆子由。” 秦蒙到公司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夏玖正在拿着手机点外卖,见她回来连忙凑过去,“中午吃什么啊?” 她无奈地推开夏玖的头,戳着她的娃娃脸说,“天天就吃吃吃,你男朋友昨天微信说你胖我都听见了。” “哼唧,说我胖的人都会被诅咒哦。” 随她去,秦蒙打开电脑翻看邮件,发现章辛发来一个文件。 打开一看,是一份调色板。 又是抄袭,秦蒙叹了口气,给章辛回了个“你们处理”,便退出去了。 这边程阁和陆子由心情也不怎么好。 来砸店的女人叫齐心,是他们律所的委托人,前段时间刚来咨询了离婚相关,结果今天就带了三个打手,把店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门上都有两条巨大的裂缝。 幸亏她的司机是个憨厚老实人,看见她带着人去砸店,连忙就打电话给律师所了。 陆子由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带着程阁来处理,只要是自己的委托人,他有义务去了解和保护。 这间蛋糕店门店很小,装修的满满当当,现在被人一砸,立马万分狼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齐心气红了眼,指着店里面被面点师服务员护起来的姑娘大骂,“你要脸吗?他都能当你爷爷了你也好意思勾搭?就为了开店这点破钱,你跟我说啊,我有的是钱砸你脸上!” 程阁拽她,愣是没给拽动,他往里面看,觉得那个年轻姑娘,实在是没有眼前这位漂亮。 “如果这案子你还想打,现在可以跟我们回律所进行商议,”凉凉的声音响起,没有职业人的和气,更多的是懒散,好像跟人说话费了他很大的力气,“如果齐女士继续这样使用违法武力,可能待会儿我要先帮你去警局进行辩护。” 齐心回头,是陆子由那张处变不惊的脸。 也没有生气,也没有急切,就好像事不关己,却让人能乖乖听话。 人就这么乖乖被叫走了 回到恒心后,他们跟齐心聊了很久,关于家庭关系的细节。上次她来,人也是匆匆忙忙的,没有证据不说,连婚姻基本情况也没提到就被孩子学校的老师叫走了。今天终于有机会,陆子由不想再去看助理整理的相关卷宗,把案件需要的情节都问了个清清楚楚。 他平日里的话少,工作时候却是不吝啬的。 忙完这档子事,把辩护人送走,律所里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程阁也正在收拾公文包。 他看见陆子由出来,笑的像朵老菊花,“老陆今天要不要去哥哥家里吃饭饭啊,有可爱的小蘑菇陪你喔。” “你再这么说话,小蘑菇很快会变成茶树菇了。” “……” 说起吃饭,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影子,甚至觉得浑身还是那间屋子里的气味。肠胃也是通性的,被娇惯一次就会生成记忆。 他平时也会胃疼,但是今日这份疼,自己却忍受不下了。 他顺手捂了一会儿,做了一个决定。 他收拾起西装,路过正唱着小白菜的程阁,状似无意间提起来,“我前几天遇见你表妹了,跟我住同一栋楼。” 那语气极其平常,就像是在聊家常,不带任何目的意味,就好像在说,“你看,今天是个晴天”。 因为他太了解程阁了,上班的时候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律师,下班之后就是一位合格的居委会大妈,梦想是拯救以陆子由为首的独居青年。希望他们活的健康,吃的正常,睡得香甜。 于是他果然看见程阁飞快的拿起手机来拨号,那边也很快接通,不知道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总之就是完成了任务。 程阁挂断电话,以一种非常骄傲的姿态说:“别说我不够意思啊,这可是我宝贝妹妹,都拿出来给你当饭票了。” 陆子由走之前,他还一脸老姨妈不敢放心的神情,再三叮嘱,“我知道你性子冷,不爱亲近人,但是我妹妹人很好也很温柔,你就主动点去她家吃饭就行,我们已经说好了。要实在是不愿意,我跟她商量商量,保温壶里留一点给你送过去?” 陆子由目的达成,对于这份唠叨也没了耐心,启动汽车,丢下一句:“不用了,她的保温壶质量很差一点都不保温。” 就踩着油门走了。 程阁站在原地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秦蒙接完那个电话,也没多想。 程阁就是这种人,对自己的朋友掏心掏肺好,她也无所谓多做一个人的饭。 只求陆律师行行好,看在她这么努力喂养的份上,少挑她的刺。 她换了件长款的棉布衬衫,长发用发带松松挽住。打开冰箱看,拿出半只鸡,一颗西蓝花,一颗莴笋。 晚饭还是吃清淡点好,陆律师的肠胃似乎不太好。她心里想着,手中没停,准备熬个鸡粥。 她有职业作家的通病,肩颈状况很差,平时会做瑜伽调理。低头剔了会儿鸡骨,她就觉得脖梗和后脑有点疼。 回头看了眼挂钟,距离陆律师平时下班的时间还早,就想着抽时间锻炼下。 结果还没做上半个小时,门铃就响了起来,她正在倒立,猛地这么一下,扑通的歪了身子。 雷达也被惊醒,瞬间就摇着尾巴往门口跑,扒着密码锁一个劲的呜咽。秦蒙站起身来,缓了缓呼吸,朗声道:“谁啊?” 无人应答,只有门铃又响了两声。 她从猫眼往外看,是陆子由那张白净的脸,带着懒洋洋得神情。 她打开门,语气轻柔,“陆律师这么早就下班了?” 秦蒙错开身让他进来,雷达亲昵地绕着他脚边转,程阁都没有这种待遇。 他没回答,回首看向门口正帮他挂外套的人。穿着长长的灰色衬衣,下面露出光洁的两条小腿。 不知道她刚才在做什么,现在有些气喘,白玉般的耳垂发红,整张脸都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粉。 秦蒙没发现他的眼神,径直走向厨房。 “我还以为你会十点多才下班,所以还没炒菜。”她急急忙忙打开电锅,见粥已经软糯粘稠,便把洗好的菜依次放在案板上。 西蓝花摘叶切块,莴笋削皮切丝。一个上汤,一个凉拌。她很会做菜,深得姑姑真传,尤其是凉拌菜做得好,酱油和醋的比例她能掌握的恰到好处,不过分也不欠缺。 陆子由斜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雷达躺在他腿上也睡得香。 秦蒙把菜端到桌面上,粥也盛好,从冰箱里夹出点姑姑送来的泡菜。一切收拾妥当,她才去客厅叫醒陆子由。 他微微睁眼,客厅里的灯也早就被关掉了,没有什么会刺伤他。雷达闻到香味,摇着尾巴早跑了,等着开餐的时候自己能蹭一点儿。深呼了口气,他坐直起来,眼里还带着水汽,手掌盖着头顶,正在醒神。 这应该是他一天最具有烟火气的时刻了,秦蒙想。 不爱说话不爱吃饭不爱睡觉这三点,秦蒙觉得只有第一点属实。所以说自己这个表哥,真是太不靠谱了。 她也没催他,自己先去饭桌上开吃了。香味顺着餐厅飘忽到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陆子由靠着刚才深睡的半个小时已经恢复神气。他觉得神奇,原来睡觉也是件……挺舒服的事。 他乖乖坐在桌前,看着满满一大碗粥,里面有几块骨头,他想夹起来扔出去,却不知道是不是侧着睡得久了,半边胳膊有点麻木,连着两次居然都没能掉回去了。 忽然就有一双筷子伸过来,他抬头,秦蒙正认真帮他往外挑骨头。 发现他在看,便很真诚地吐槽,“陆律师你也太弱了。” 陆子由刚被某种情绪溢满的心“啪叽”就空了。 这顿饭吃的比想象中要更久一点,甚至出乎陆子由的预料。平时吃饭,如果不是程阁来缠着,他是能省则省。 他懒得点菜费口舌,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可能有心思下厨研究做饭这种琐碎麻烦的事。饿了就吃点代餐粉,每天靠各种药物活着。 所以今天,他喝完满满一碗鸡粥还想再来一碗的时候,他就开始思索。 程阁说她表妹是名作家。 确定不是哪个医药研究基地的科研人员?在他的食物里下了能扩大肠胃容量的药物,想让他当小白鼠。 可疑,太可疑了。 一边内心抵制,他又一边接受了秦蒙帮他盛的第二碗粥,还主动要求道,“泡菜没有了。” 自己这锅粥其实算是失败了,因为水放的太少,过于稠糯,吃起来就快赶上蒸软的一碗大米饭了。为了照顾陆子由是个男人的身份,秦蒙还特地用了汤碗给他盛粥,没想到他能吃满两大碗。 她担忧地看着他的肚子,赶紧煮了杯消食茶给他。 “喝了茶多站会儿,不然容易胃胀。” 然后她喂完雷达就开始收拾桌子,食物垃圾倒在厨房里的垃圾桶,盘子上都剩着油光。陆子由被茶水烫了嘴,就一直站在旁边看,一下子脑子就抽筋了,居然良心大发觉得自己吃白食很不好。 他长腿一迈过去,从她手中把餐具接过来,沉声道,“我来。” 秦蒙不算矮,自然也算不得高,尤其是在个子高的陆子由面前,更显得娇小。 他低头干活的时候,脊背微微弯曲,正好出现在她平视的距离之中。或许是独自生活太久了,也可能是吃饭的气氛太融洽,也有可能是她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又在冒尖,总之,那一瞬间她的感觉,是有点奇妙的。 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水流缓缓,她不发一语站在那里,思绪飘远。 然后,她被唤了回来。 雷达恋恋不舍得在门口把人送走,恨不得跟人家回去似的。 秦蒙认命的把垃圾袋系紧,套了一层又一层,生怕里面的碎片会划破袋子跑出来。 她真是服气这位陆律师,恒心的王牌嘛,鸡架也夹不动,洗个餐具也给能搞破坏,她见过洗碗把碗摔碎的,没见过洗碗能把碗掉进水池,砸碎三张盘子的。 这种运气,明天可以去买彩票了。 她拿着垃圾去楼下扔,等电梯时候,满脑子都是刚才陆子由委屈巴巴收拾碎片的样子。 明明是想解释的眼神,却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忍不住弯了嘴角,笑出声来。 ☆、六天(修) 秦蒙这些天一直在准备自己那部要卖ip的作品改编。购买方是业内比较良心的华天影视,他们听说她曾经参与过《北宋风物》和《给我昨天》的编剧,主动表示愿意把改编权放手给她,如果合作愉快,她可以参与编剧工作。 她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尤其是这本《一生霜月》,是她近几年最满意的一部作品。听说可以掌握改编和编剧权利,她最近工作势头都不太一样了。 下午她正忙着敲字,甚至拒绝了夏玖的炸鸡趴体,一心一意沉浸其中。 章辛就找了过来。 公司最近有扩大的意向,新吸收了一轮融资,他为此天南海北的飞,眉眼间的疲惫也无法掩饰。 说话的时候,章辛声音都有些喑哑,跟她商量道,“华天来消息,后天有签约仪式,本来是我们版权业务部的人去,但是那边希望你能出席。据说他们这次想把《一生霜月》打造开年巨献,你亲自签约的话,可以吸引书粉。” 秦蒙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 她从事这个行业真是不短了,从小透明到网络一百万粉丝,出过几本大热书,却行事尽可能低调。 她甚至,都没有举办过签名会。 见她犹豫,章辛再了解不过这位学妹。秦蒙这个人,有一身的才华,但是性子太温吞,说不好听了有点不上进,只要挣的钱足够她过得舒坦,有房住有饭吃喂得起那只丑狗,她就不想要更多。 如果她愿意,加把火做个营销,她可以比现在更成功。而不是乖乖待在自己这家初创公司,听之任之。 “签约仪式肯定是会直播的,”章辛捏了捏眉头,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但是这次签约不是单独给你开的,今年华天买了四本ip,准备把你们四位作者聚在一起举办,这样影响力更大,也显得尊重原著。其中有你很喜欢的那位叶不羞,你确定你不想去见见他吗?” 叶不羞啊。 秦蒙听到这就心动了。 心想,这么低调的人都愿意参加了,拿自己还拿捏什么呢? 她当即拍板,“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立刻,马上,now。” 华天那边也是突发奇想,先是试探性的问问,没想到几位难请的都愿意参加,立马乐呵呵的承担所有费用,无缝衔接給作者订了居住酒店。当天就发了广告文案,影视公司不缺的就是演员,居然还录了个明星vcr造势。。 业务部那边本来也做好了准备今天出发的,签约时间一直定的就是明天。 唯一慌张的就是正在坐班的秦蒙。 她开车赶回家收拾行李,几件衣服和基础护肤品,毛巾,牙刷她都习惯用自己的,手忙脚乱打好了包,却发现自己皮箱上坐着一直小腊肠,吐着舌头很开心的样子,大概以为自己能跟主人仗剑走天涯去了。 拍了下额头,怎么把这只小东西忘记了,她又赶紧收拾雷达的东西,狗粮,玩具,还有它习惯睡觉的小棉布垫子。 小小身材的人儿,拖着皮箱,背着单肩包,怀里抱了条狗,急匆匆往宠物托管中心赶。 公司派车送她和业务部的同事,跟着她的导航找到这里。肯定不能让别人等自己,秦蒙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外去,雷达突然站起来,没几秒,又怏怏趴了回去。 她挥挥手,转头往车那边走,皮箱压在地上骨碌碌响,明明就这么两天的事,被雷达弄得这么难过。 上了车,除了司机就是两位女同事。 她在公司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作者区,三位原创作家,和三位漫画作家。其他部门很少会联系,尤其是业务部这种天天往外跑的。 秦蒙往耳后挽了挽头发,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公司招人一般都比较年轻化,两位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大,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突然又一同脸红,很羞涩地说,“你好大大,大大你好。” “……” 她被逗笑,笑出声来,不轻不重的响声,听着很让人舒服,像是温水流进胃里的妥帖感觉,“我可不大,我永远少女哦。” 毕竟也还是年轻,见她脾气好,人又漂亮,那两位也不那么拘束了。 其中有位眼睛大大的女孩,身材高挑,目测应该有一米七以上了,眨巴着眼睛说,“我叫胡琪,大……小姐姐叫我kiki也可以。” 另外那个看起来文静点,皮肤白白的,丹凤眼樱桃嘴,有点书卷气,低声道,“我叫李眠,秦蒙姐这两天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我们这次主要负责您的签约细节,还有行程安排。” 三个人一路聊天,从美食到追剧,爱好意外的合拍。中间两个人还怯生生的打听了一下《一生霜月》改编的话,还会是原来的悲剧结尾吗?她侧头想了会儿,悄咪咪地说,“这是个小秘密哦,章辛都不知道,我想给俞半城一个好的结局。” 俞半城是她小说的男主角,具体身世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你可以不给他好的出身,请你给他好的未来;好吧,你没有给他好的未来,请你给他一个爱人;行吧,爱人给了,我们求你别弄死她行吗? 后面紧接着十几个微笑脸,被众读者顶到热评第一。 胡琪咧着嘴拍掌,“太好了。大大你不知道,我有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贼帅的男人,他说自己叫俞半城,自己活的好苦,想要个妹子想要一辆法拉利,想要金银财宝一大堆,如果这些都没有,请给他一具完整的尸体。” 秦蒙:“……” 这到底是你的梦,还是你们在读者群的臆想。 司机把人送到机场,三人行李不多,他就没有往里面送,一加油门立马离开了。胡琪去办登机,李眠说想喝咖啡,问秦蒙喝不喝。 她身体不好,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说,“能帮我买一杯热巧克力吗?” 李眠楞了一下,笑着说好,然后把行李留在原地就快步走了。 秦蒙叹了口气。其实她从小就有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像电视里那种都市女郎,戴着墨镜踩着高跟鞋,拉风的走进咖啡店,手指翘着柜台用很冰冷的声音说,“一杯冰美式。” 或者,“一杯摩卡。” 也或者,“一杯拿铁。” 总之就是不希望自己走进去,弱弱地说,“给我一杯热奶,哦不,热巧吧。” 尽管现在是室外温度三十六度的夏天。 三个人坐在那喝了点东西,很快就到登记时间,而且万分幸运的没有延误,胡琪欢呼一声,说自己三年内第一次坐准点飞机。 秦蒙有个习惯,就是坐车坐飞机坐船,甚至是坐自行车,都会睡着。只要是她不负责驾驶,她就能三秒睡过去,并且在停止的那一刻自动醒过来。夏玖说她这是特异功能,已经跟发动机形成了共同生命体,一个活着,另一个就得死去。 所以她上了飞机之后,确定合同确定的事宜不需要自己参与,便拉着薄毯开始睡觉。 只是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跟雷达差不多重要的事情。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华天那边派人接她们,直接送到定好的酒店。作者们住在六楼,都是单间,所有的随行工作人员被安排在四楼住双人间。她拿着房卡出电梯的时候,正好有电话过来。 接通后,那边是很嘈杂的环境,章辛的声音穿透电波过来,“到酒店了?” 她想起自己刚才下飞机的时候,顺手拍了张照,还定了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见了。 “我也是刚到了酒店,行李都还没放下,本来想收拾好在联系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按照房卡上的数字找房间。 623。 把门打开的时候,对面有人开门出来,她闻声回头看,是个穿着全身黑色运动装的男士,带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楚长相。 对面抬头看见她,站定了一会儿,继而把帽檐抬高一点,很和善的冲她笑了笑。 还蛮好看的,原来是个小男生。 她也回了个笑容,两个人便各自行事了。 再三跟章辛保证自己不会怯场丢人,秦蒙把行李箱的东西依次拿出来摆好,又洗了个脸抹了点乳液。 她算是有点干皮,没事就往脸上喷点喷雾抹点乳液,不然总觉得有点难过。 见时间还早,她换了套干净衣服在床上躺着,怕自己睡太久,还定了个闹钟。 明明在飞机上睡了三个小时,来的时候在车上又睡了快一个小时。 现在居然还是非常困。 只是脑中那件重要的事,随着朋友的电话,连绵的困倦,又变的没有了下文。 /// 醒来之后,她联系李眠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去楼下吃火锅。 李眠人瘦却意外的能吃,回到酒店快八点钟了。 三个人又在步行街转了几圈消了消食才回酒店,秦蒙进屋就一闷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脑中却瞬间有条明亮的曲线经过,那种大彻大悟。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的那件重要事情了。 她昨天还约了陆子由来家里吃饭! 惨了,她拿出手机来赶紧找程阁要了陆子由的电话号码。 于是此时此刻站在榆城某小区某户门口的某人,收到了这么一条短信—— “陆律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两天出差,忘记告诉你一声,你应该还没有下班吧,记得吃晚饭。 ps:楼下的粥店蛮好吃的。” 陆子由反复看了那条短信足足一分钟,手里提着秦蒙昨天嘱咐他买的干菊花。 思索了半分钟,他从里面掏出一朵来,缓缓放在了大门口。 咬着牙走了。 ps。 p你个头啊。 ☆、七天 第二天的行程很简单,四位作者以及同行的公司人员会去华天总部进行合同确认,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签约,明天不过是个酒会而已。 这种事情,作者本人肯定是插不上手的,秦蒙也就不怎么在意,早上起床拒绝了胡琪化个妆的建议,套了件略微正式的连衣裙。 一行人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早餐,胡琪突然笑起来说,“大大,感觉你的书粉就要买鞭炮庆祝了。” 她抬眸,心想自己确实从昨天华天官宣到现在,都忘记看微博了。 嘴里咬着面包,她把手机从包袋里拿出来,发现自己上星期发的最近微博,评论区激增几千条,全都是欢庆她终于露脸的。 【万年潜水蒙蒙龟,明天不见不散。】 【今夜,蒙蒙的粉丝群将会是不夜狂欢的架势,谁也不能阻止我们看大大。】 【假已经请好了,我要去华天门口堵人。】 【如果蒙蒙龟是个汉子怎么办嘤嘤嘤,汉子我也喜欢。】 她边看边摇头。以前初语办签售会的时候,她的粉丝就哀嚎过一段时间,甚至拿不买书来威胁她,但是后来也习惯了,有人问他们,“你们大大为什么不办签售啊。” 粉丝们也只会淡定地摆摆手指头,一副高深莫测。 “因为她是乌龟啊,乌龟怎么签字呢?” 这么一看评论,自己还真是对不起大家了。她抬手拍了个早餐图片,发了微博—— 【倒计时?】 然后就把手机收回包包里,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也就准备离开了。 签约地点定在华天大楼的十六层,三人进去之后前台接应的很及时,说是十点钟开始进行合同交流,现在可以先在休息室等待一下,已经有两位作者到了。 秦蒙进去,发现里面坐着的两个人,一位是自己本来的好友朋橙,另一位,是昨天她对面房间出来的那位小少年。 “surprise!宝宝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朋橙先过来抱她,一米七六的身高把秦蒙压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狠狠地欺压。 她这身材,跟她的文笔,绝对的搭配,不愧是网文圈最会写战争场面的女作家。 秦蒙艰难的把自己的头抬起来,哄小孩子一般推她坐回去,“对啊对啊,太惊喜了,乖,坐在椅子上不要站起来,你挡住屋里的阳光了宝宝。” 旁边忽然有人发笑,她回头去看,差点忘记这位好看的小少年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对方主动起身把手伸过来,笑的极具诱惑力,简直跟岛国那些阳光小正太一模一样,可以出道的气质。 “我是叶不羞,咱俩说一说,也是网友了。” 啊。 啊? 秦蒙这回真的有点蒙了。 叶不羞是第一批的网文大神,秦蒙能发展的这么快说起来还是靠他的帮扶。那时候她还是主攻杂志报社投稿的实体稿作家,后来第一次涉猎网文,就被他转发。 发到微博,说,“细节描写真的很到位,感觉是我应该学习的目标。” 那天叶不羞的粉丝炸了。 他当时有点称第一的意味,男频文霸主,剧情新颖不落俗套,第一本书就卖了华天做大ip。从来没听他跟哪位作者交好,微博很少更新,最多就是些出版广告,更何况这次点名的还是位新人。 他们都去看秦蒙的书,看完之后觉得细节写的确实不错,于是自那本书起秦蒙就跟初语签约了,数据攀升的极快。 她研究过这个人,偶尔也看他粉丝发的分析贴——关于叶不羞的两三事猜想合集。 大家觉得依照他平时爱打篮球和桌球的爱好,以及有时候会发一些衣袖裤腿入镜的照片,这种穿衣风格,统统透露出他年纪应该不大。 但也没人告诉他,会这么小啊。 也许她惊讶的表情太过于明显,朋橙也不好意思的拽她,笑呵呵地说,“童颜童颜,我刚进来的时候也诧异了下。” 秦蒙被声音召回神,连忙把手伸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年轻。” “不对,是这么年轻。” “嗯……好像也不太对。” 她思考的表情太过认真,好像真的很苦恼应该说些什么。 叶不羞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继而开口道,“没关系的,我确实不大,今年21岁。” …… 啊。 原来自己的大大,比自己小五岁啊。 岁月你别催,催了也没用,人家这种天赋技能早就点满的,我们催成黄花菜也赶不上。 等最后一位作者惊蛰到齐,差不多也快十点。他们被叫去会议室进行签约,进去的时候各位工作人员已经在了。 胡琪和李眠中间空了个位置,叫她过去,两个人估计是为了衬托她是作者,故意把她放中间夹着,但是这样她们讨论合同的时候交流起来就很不方便。秦蒙让李眠往里面挪了挪位置,自己坐在旁边。 正巧叶不羞也是这样,两个人阴差阳错,挨得还挺近。 其实签合同的过程很无聊,秦蒙半句话都听不懂,完全是听之任之,让点头就点头,让摇头就摇头,让签字就签字了。 胡琪还打趣她,“你这样,我们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人家作者至少都看两眼呢。” 她淡笑,说不用,我没几两肉。 一行人刚出了华天,秦蒙就接到一个电话。 ———— 而此时此刻的恒心,并没有这种欢愉的气氛。 人人自危。 陆子由从早上就开始黑脸,现在已经发展到黑里发紫了。 他发现以前从来不饿的自己,现在非常容易饿。昨天晚上因为某个作死放他鸽子的人,他没有饭吃,提着一堆干菊花回家喝了两壶茶水。今天早上到公司喝了一杯代餐粉,却发现并没有任何用处。 秦蒙有毒吧。 偷偷把他的代餐粉换成面粉了吧。 代餐粉怎么不能代餐了呢。 他正生气,手里的卷宗翻得啪啪响,他的助理华夏今天都是绕着半个办公室走路的,生怕一不留心被打成筛子。 那边程阁是个大嗓门,吵起来吱哇乱叫,恨不得给门口的前台也听得清清楚楚。 “啥,病了?上次生病花了快一千,咋又给病了,”他站起身来,很不情愿的样子,“真不是我说,这狗贼丑,还挺会造钱。行吧,你别管了,哥哥去看看,带回家让你嫂子照顾一天。” 挂断电话他又犯了愁。 家里的小蘑菇是个杀手,在她手里的活物势必会遭到摧残,那只狗这么丑,一定会被打个半死。 他还在琢磨这件事如何安排,那边日常不动的某位王牌忽然站了起来。 甚至十分温和地问,“怎么了?” 这谁啊? 这不是王牌! 程阁把手掌搭在陆子由的肩膀上,眼泛泪光,娘兮兮地说,“你到底是谁,你把我的由由还给我,还给我。” 边喊还边晃他。 陆子由拨开他的手,淡淡地说,“怎么,要给你一巴掌,你就放心了?” 程阁后退,乖乖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以一种小学生回答问题标准腔调道,“我的妹妹,秦蒙,她的狗狗雷达在宠物托管中心生病了,此刻我需要把它送到宠物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并且需要将它带回我的家中进行呵护和照料。但是我有一名非常容易大力出奇迹的女儿,我现在正在担心,这只狗狗会不会成为那个奇迹。报告完毕。” 说完,他忽然发现,这位陆王牌,左手拿着公文包,右手拿着自己的西服外套,俨然不只是站起来上个厕所这么简单。 “你干嘛去啊?” 陆子由眼神闪避了一下,“回家拿点东西。” 回家?同一栋楼? 程阁跳起来,万分柔情地说,“陆哥哥,请你帮人家的妹妹照顾一下狗狗可以吗?” “可以。” 这么顺利。 他有点不敢接受。 果然陆子由走之前还是轻飘飘留下一句,“可以,把地址发在我的手机上,但是你禁止与我交流半个月,如果是公事,跟我助理谈。” 他去地下车库取车,坐在驾驶座上却迟迟没有发动。突然又觉得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这种麻烦,吃个饭而已,大不了每个月交点钱。但是手机已经收到了托管中心的地址,他反复看了会儿,眼前是那只狗狗趴在他腿上的模样。 算了,它这么丑,也许真的会被小蘑菇打死。 雷达看见他很开心,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想往这边走,但是从脚步可以看出来,它确实没什么力气,有点趔趄。 秦蒙知道他来接狗狗,提前打了电话给中心人员,嘱咐了他一些雷达现在身体出现的病症情况,就放人走了。 他沿着路开回去,会经过一家宠物医院。 医生进行了几项检查,确定雷达只是肠胃炎,给它打了一针,开了点药,告诉陆子由今天不需要再喂食,如果晚上它停止了呕吐,可以喂食一点点温热的糖水,一点糖就可以,或者稀粥,明天状况没有缓解的话,就要来这里打吊针了。 他听得头大,一字一字在手机备忘录打出来。 等秦蒙回来,最好让她看看有多麻烦。 他带着狗回家,把它放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生病,雷达很快就睡过去。 这时候他手机收到短信,打开一看,是一位陌生号码。 “麻烦陆律师了,回去一定好好感谢。 ——秦蒙” 他眸色黯淡,目之所及的桌面上还有那袋干菊花。 手指轻点了两下,他把手机又放回桌面,准备自己也去卧室睡会儿。 而正在海城敷面膜的秦蒙,此刻收到了他的回信。 “哼。” …… ☆、八天 陆子由睡了会儿,觉得胃还是痛。 他极其不爽的在床上坐了十五分钟,终于还是起身去客厅了。屋子里开着冷气,从卧室到客厅都是极其低温的16度。 雷达身上被他搭了条毯子,还在睡。 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从头又看了一遍,才想起来自己家里没有糖,也并不会有粥。他去厨房的柜子拿出代餐粉,冲了一杯,举到面前的时候,完全不想把这股没有味道的东西放进嘴里。 心里骂了一声,他换了身休闲装,拿着钥匙准备出门。 钥匙的声音把雷达吵醒,他呜咽着抬起头,眼睛半睁不睁,飞快地跳下沙发跟到门口来。 它半坐在那里,抬着头用大眼睛疑惑的看着。 陆子由屈伸摸了摸它的头,“我去买吃的。” 说罢就离开了。 “楼下的粥店蛮好吃的。” 他想起那句ps,决定还是稍微放弃一下自己的尊严,往小区外面走。 这个小区只有两个高层,但是地段和格局都非常好。他走出住楼,只要走过那个小广场就是大门口。现在是下午两点钟,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走进了店里。 没有客人在吃饭了,店面小,也不需要别的人手,是个实打实的夫妻店。他走向柜台,有位中年妇女穿着围裙急匆匆的走出来,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非常好脾气地问道,“这位客人想要点什么啊?” 他站在点餐台前,面前就是粉笔书写的菜单。 有点局促,陆子由抿了抿嘴道,“卖得好的。” …… 老板娘静默了几秒钟,强颜欢笑的去后厨拿餐,粥都是煮好的,打包装盒非常快。 他也没看,提着粥转身就走了。 路过旁边便利店,又去买了袋白糖。 回到家里,雷达还是那副坐姿,这半天应该也没有动过。它的眼睛特别水,总像是要哭了似的,陆子由最见不得这幅样子,人往客厅里走,引着它也赶紧过来。 他打开粥,又默默合上了盖子。 是皮蛋粥。 叹了口气,他去厨房找了个碗,还是买橱柜送的,将白糖倒进碗中,然后…… 这间屋子,并没有热水。 除了洗澡水。 他拿出手机,调出上午鸽子女发的那条短信,拨通上面的电话号码,很快就被人接起来。 秦蒙被手机铃吵醒的时候,刚刚睡了半个小时。因为溜溜从老家赶回来,她们三人中午又去吃了饭,逛了会儿街她才回来。刚进入熟睡的状态,就被声音叫醒,心里还怦怦的跳。 “你好。” 她的声音喑哑又低沉,和平时轻柔的声响并不太像。对面静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秦蒙?” “嗯,是我。”然后她反应过来,这是陆子由的声音,以为是雷达出事了,瞬间清醒了一大半,连忙问道,“怎么了陆律师,雷达哪里出了问题吗?” “医生说它是肠胃炎,打了针也吃了药。” 嗯……她沉吟,雷达的肠胃一直不太好,当初它这一窝四只狗狗,只活下它来,身体条件也不是太好。 那边继续道,“但是很麻烦,我没有热水可以给它泡糖水。” …… 秦蒙揉着另外一边太阳穴,坐起身来,半依靠在床上,“那……没有电热水壶吗?” “没有。” “会烧热水吗?” “不会。” “家里有锅吗?” “没……好像有。” 然后陆子由先生,在秦蒙女士的领导下,烧了人生中的第一锅热水。 挂断电话后,他把白糖沏开搅拌融化,然后从净水器那边接了点凉水。用手指接触试了试,觉得差不多了,就把雷达叫过来。 ———— 秦蒙第二天是被敲房门吵醒的。 她迷蒙间看了看手机,早上七点钟。 赤着脚飞快跑过去打开房门,又飞快蹦回床上,立马昏睡过去。 李眠不管这个,难得硬气了一次,拽着她的两只胳膊把人拉起来,胡琪在旁边把化妆品拿出来摆的整整齐齐。 “好啦,巴拉拉要变身啦。” 其实秦蒙自己是带了两条裙子来的,也预计了自己在直播的签约仪式上要穿哪件才能既不张扬又不失正式。但是公司昨天在这边给她联系了造型沙龙,借了条裙子。 她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当李眠把衣服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屈服了。 太好看了。 胸部以上的材质是布满着树叶纹络般的蕾丝印花的白□□纱,之后是纯白色的及膝鱼尾裙。款式说不上多华丽,但是简洁中带着极其的精致。 尤其是秦蒙真的白,穿上这条裙子,简直要发光。 李眠这么文静的姑娘,愣是没忍住,狠狠啵了她一口,“这种小仙女,不啵白不啵。” 签约仪式整体流程其实还是比较简单的,更像是直播类型的招商会,作者介绍并不是这场签约的主题,真正针对的是今年将要改编的四本ip,这才是重头戏。听说华天的签约艺人,现在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连逸也会来到现场助力。 现在影视市场不好做,就连华天这种老牌部队,也得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营销。 秦蒙一行人到场的时候,还是彩排期间。她跟着导演走了走位,也只是从门口到签约台的几步路而已。签约后就是酒会,大家都可以自由活动,因此彩排的时间也很短。 她和朋橙站在那里等叶不羞和惊蛰走场。 朋橙仰天哀叹了一声,抱紧秦蒙的胳膊道,“命运真是不公,感觉咱们四个中最丑的那个人,就是我了。好害怕自己掉作收,我的小天使们今天就会解散我的书迷qq群了。” 她好笑,侧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女人,“你这身高,这身材,你的书迷不仅不会脱粉,以后有人敢抄袭你的话,她们还有底气去打架了。” “啊?为什么?” “因为打不过可以让你上啊。” 两个人在这边笑闹,那边叶不羞已经走完过来,穿上西装的他倒是显得成熟一点,比帽衫的时候挺拔了些。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朋橙报复秦蒙,连忙回嘴道,“蒙蒙说你好帅,一直在这里犯花痴。” 捏了她的胳膊,秦蒙挽了挽鬓角的碎发,她今天化了淡妆,原本就小小的嘴巴现在是种梅子粉的颜色,把她的脸蛋衬得更白,她笑言道,“你穿这身确实挺好看的。” 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叶不羞突然觉得自己脸有点热,开了冷气的会场突然跟开了暖气似的。 他挠了挠头,假装在意惊蛰,赶紧回头背对着她们。 众人彩排完就坐在那里喝李眠买回来的饮料,大家都是咖啡,只有秦蒙是热奶。 “小垃圾,这么大了还喝奶。”朋橙打开自己的咖啡盖子,伸到她面前晃几下,“闻见没,这是我们大人的味道。” 她也不回嘴,乐呵呵的继续喝着自己的纯牛奶,在唇边留下了一点点白色的奶渍。 那边突然有导演拿着喇叭大喊,“马上就开始了,四位作者去门口等待一下。” 他们又纷纷起身往门外走。 这时候叶不羞拉住秦蒙,指指她的嘴角,“有痕迹。” ———— 正式直播的时候,室内会由主持人报幕,每念到一位作者的名字,门口接引的人就会提醒他们。 而这次叫名的顺序,其实跟明星那边的番位差不多,第一名是叶不羞,第二名是惊蛰,第三名是秦蒙,第四名是朋橙。这个顺序应该是按照年销量和网络关注度排的,倒也没什么异议。 大家依次往里面走,冲着媒体区招招手鞠个躬。 可是秦蒙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手心已经出汗了。 果然自己并不适合这种场合,她心里紧绷着想。 她跟着大屏幕看四部作品的介绍。才知道这次叶不羞的《际会》和他们三人作品不同,是准备打造成年底大电影的,连逸站起来,表示今年是自己的发力年,目前确定会参演《际会》电影的拍摄,以及秦蒙《一生霜月》的电视剧拍摄。 有点欣喜。 连逸算是现在小花里演技拔尖的,之前秦蒙参与编剧的《北宋风物》就曾经邀请到连逸来客串,她的古装扮相非常好看,打戏也很流畅,最重要的是,这位女演员是一万分的敬业。至今业内没有传出任何她在工作上的纰漏,除了在现实里喜欢怼天对地,完全是完美人设。 能让她出演霜月的女主,质量肯定有保证了。 她这份高兴冲淡了紧张,很快就混到签约,她在合同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双方握手,就算结束了。 之后的酒会是没有摄像机一直拍摄的,她的脊背总算不是僵直的了,连连呼气,靠在朋橙的身边。 四位作者跟圈内人也不太熟,自然也是站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哈喽各位,我们要进行直播采访哦。” 秦蒙抬头,发现是刚才的主持人,此刻手里拿着自拍杆正在直播,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屏幕,发现热度居然很高,在线观看上千万人。 不过也正常,连逸还在,热度估计还会继续增加。 然而在看直播的程阁就不可能这么淡定了,连忙招呼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快来看我妹子,简直太漂亮了,我投点钱给我妹子拍电影吧,绝对一炮而红。” 众人听说,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来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陆子由来得晚,因为雷达早上吐了一回,他送去宠物医院打吊针,进门就看见大家围着程阁。 他倚着玻璃门,眯着眼看屏幕。 程阁是用电脑看的,所以每个字都很清楚。 疯狂滚动的弹幕里,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几条。 【跪求叶不羞和蒙蒙龟在一起,我血书求糖。】 【我蒙蒙龟简直是仙女吧,跟叶不羞站一起也太配了,我这个网文cp马上就要发展成真人cp了。】 【不愧是我叶大唯一@的作者,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百度贴吧——羞蒙吧已经建好了,大家来刷楼啊啊啊,让我们一起磕糖到昏厥吧。】 陆子由问,“什么叫cp?” 前台小姑娘看的投入,也没来得及思索是谁问的,随口而出道,“couple啊。” 呵。 他冷笑了一声,立马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九天 秦蒙接受完那个直播采访,手提包震了一下,里面传来短信提示音。 她拿出来看,是陆子由。 “回来。” 区区两个字,秦蒙在肚肠里回转了好几遍,生生体会出很多意思。 雷达病的很重,回来; 照顾不了雷达,回来; 心情不好想把雷达扔出去,回来。 她敲了敲自己脑壳,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人家给自己照看狗子,还要带去看病,她却只发了条感谢短信。又不是有耐心的人,遇上宠物生病,总会有些烦躁的。 朋橙问她,“怎么了?” 她低着眸子按手机,言简意赅道,“我家狗子病了,我得赶紧回去。” 李眠帮她改了下午的航班,回到酒店后把礼服换下来挂好,让她们去还,把几样东西收拾好就退房了。华天那边安排了明天早上去机场的车,她也不好意思再多麻烦人家,自己手机约了个车。 回到榆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秦蒙睡得迷迷糊糊,往出租车通道那边去排队。 上飞机前,她就一直试图联系陆子由,但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司机冷气开的很足,她有点受不住,捏着眉头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又再次拨通电话过去。 这次终于被接通。 陆子由漫不经心地说,“你好。” 可能是刚才飞机上睡觉时忘记搭毯子,秦蒙觉得自己有点着凉,喉咙间干干涩涩有点难过,鼻子也有点堵。 她哽了一下,柔声道,“我是秦蒙,陆律师下班了吗?” “嗯。” 换了只手,她侧头吹着窗外的暖风,”那……什么时候合适我去把雷达接回来,这几天麻烦你了,医药费和……“ 她话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 有点愣,不知道那边是不开心了还是信号不好,自己应不应该再打一次。正思索的时候,短信就过来了,是一个地址。 “师父,去阜南路238号。” 把行李箱搬下车来,看见是宠物医院,她就放心下来。走进去之后,陆子由就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厚厚的文档在看,眉头紧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才两天没见,这个男人的眼窝就塌下去了。 “陆律师?” 怕影响他看东西,她轻轻的往那边走,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 结果陆子由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 “嗯。” 秦蒙在这方面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可能从小寄宿在别人家里,对于他人情绪上的把控很准确。此时她完全感受到,陆子由的坏心情,从车上那通电话到现在,两个单字的发音中,明明白白透露出——老子心情不好的讯息。 认识也有段时间了,秦蒙知道这个男人很容易生气,平常她也不在意,笑一笑泡杯茶就哄过去了。 但是这次不同,或许人家是因为照顾雷达耽误工作而烦闷呢。 她乖巧地坐在旁边,小声道,“陆律师吃饭了吗?” “没。” 说这个字的时候,陆子由抬头看了她一眼,满满的控诉,跟雷达被放在托管中心那天的眼神,一模一样。 秦蒙抿嘴,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一个巨大的喷嚏就打出来了。 她有过敏性鼻炎,每次感冒都会犯,不停地打喷嚏。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来擦,她不好意思的转头过去,“对不起啊陆律师,害你把工作拿到这里来做,回去我给你做饭吃啊。” 陆子由嗤笑。 怎么自己在她心中就是那种一顿饭能买通的人? “嗯。” 呸,这张嘴。 医生走出来,询问雷达是不是要住院,还是主人带回去每天来吊针。秦蒙从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她觉得还是在这里比较好,至少医生的照顾比她要更精细。 “就在这里住院吧,我办手续。” 没有把雷达叫醒,怕他难受,秦蒙隔着玻璃又看了它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她去便民超市买了点蔬菜,这个时间也已经不太新鲜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说,“明天我一定做个大餐请你,今天晚上就先委屈一下陆律师了。” 说完她就往前走,发现没有人跟上来。 她回头,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淡妆,路灯一打跟着透亮,疑惑的大眼睛望过来。 陆子由迈了两步过去。 “上车。” 但是陆子由并没有发动,他麻利的坐在驾驶座上,从车后座提过来皮包,在里面掏出自己的钱包。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蒙,手里被塞了一张卡片。低头一看,是他的身份证。 这是要干嘛,现金贷款吗? “姓名一栏,念念。”陆子由系好安全带,沉声道。 秦蒙还没反应过来,听之任之,立马就念:“姓名,陆子由。” “记住了,我的名字不叫陆律师。” …… 回家之后,秦蒙都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直奔厨房去。从冰箱里拿出肉来,用微波炉解冻。时间不早了,她也没再熬粥,打了个蛋花汤,又用姑姑送来的馒头炸了个馒头片。 挺北方的伙食,她端上桌子,想叫那边睡觉的人来吃饭。 努力了很久,她认输的走到客厅,亲手轻轻拍他的胳膊,“吃饭啦。” 陆子由睁开眼睛,揉着鬓角,“为什么不叫我。” “啊,我这不是在叫你了。” “名字。” 嗯…… 秦蒙咬着筷子,有点犹豫。 陆子由比自己大了几岁,按说哪有称呼人家大名的,有种很不礼貌的感觉。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称呼呢? “陆……哥?” 哇,听起来好像哪个堂口的老大。 陆子由把那条粉红色的毯子扔到一边,转了转被手表硌到的手腕,继而起身走了过来。他人高马大的,秦蒙每次看他走过来都有种压迫感,尤其是这种被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刻。 她从抬头到平视,陆子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但是周围的气压确实更低了,秦蒙连忙主动盛了一小碗蛋花汤,狗腿的推到对方面前,笑呵呵道,“喝汤,嘿嘿,晾晾待会儿好喝。” 他还是没有再说话。 他吃相很好看,不像程阁会捧着碗大口的扒拉,像要把碗吞进去似的。陆子由吃饭的时候腰板挺得很直,吃什么看什么,眼神绝对不会乱飘,也不会发出丝毫的声音,嘴巴的声音,碗筷相碰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发出过。 一般吃饭的时候,秦蒙会调节气氛,主动说一些当天遇到的事情。他也不会完全置之不理,心情特别好的时候,甚至会多说两句点拨她一下。 所以,整顿饭,从头到尾,陆子由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时,秦蒙有点食不知味。 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坐在自己对面,却完全没有存在感。 她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说什么,正赶上鼻子发痒,又一个喷嚏打出来。 从进门到现在,她大概打了七八个喷嚏。 陆子由喝完最后一碗汤,看了她一眼,眼神散淡,好像根本没聚焦在她身上,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吃药,别传染给我。” …… 真想让他离开自己家。随便怎么生气吧,再也不要来了。 这只白眼狼。 秦蒙心里这么想,人还是认命的起来去泡茶。自从上次砸碎三个碟子之后,陆子由的自尊也被砸碎了,每次吃完饭都必须掌握清洗厨具的主动权,以证明他除了为人辩护之外,是具有基本生活技能的。 毕竟他现在都会烧热水了。 秦蒙觉得他黑眼圈有点重,特意就没再泡绿茶,从柜子里又拿了点暖胃的红茶去沏。 她手上忙活着,脑子里想的就少,一下子忘了屋子里的另外那个人正在生气。 于是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像平时一样态度自然,“我才去了两天,你眼窝都深下去了,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多喝点红茶可以暖暖胃。其实这样不好,就算是不饿,也得三餐都吃点,那些代餐粉吃进去总是没有这种热菜热汤舒服,这样饱饱饿饿身体该不好了。” 她泡茶的时候,眼神很专注认真,没发现陆子由刷完碗已经悄悄坐回客厅,她的身边。 “嗯。” 于是这场由陆子由发起的冷战,在秦蒙的无意识遗忘和他无意识原谅中结束了。 时长,一顿饭。 喝完茶水,他就准备回家去。秦蒙送到门口,他才突然想起来。 回头很认真地说,“那个男孩没有你大,你也没叫他弟弟。” 说完就走,绝不含糊。 秦蒙愣在原地想了好久,也没理解,那个男孩到底是谁啊? ———— 《一生霜月》的改编还没完成,秦蒙请了假,拿着电脑去宠物医院写。 雷达一见到她,眼睛立马就亮了,耳朵立起来往这边吐舌头,如果不是笼子关着,它肯定会冲过来舔她一身的口水。 它的状态很不错,医生也说吊针三天之后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悬着的心掉下来,秦蒙放心的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顺毛。 微信通知响起来,是夏玖的消息。 她打开看,是一条微博的分享。点进去,是那天她在酒会的直播采访,发表博主是叶不羞的粉丝。 【叶不羞和他的仙女蒙蒙龟】。 转发量和评论都已经过万。 但是秦蒙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只是恍然大悟的想到,原来,那个男孩,说的是他啊。 ☆、十天 榆城的秋天来得很快,可能是人们过得太漫不经心。好像很多事情还没有做,自己还没有些改变,岁月就忽而过去了。 秦蒙结束了手头的改编,章辛特意给了她几天假。 振臂欢呼中,坏消息又很快来了。 秦蒙的姑姑,程阁的妈妈,吴万彩女士,打来了电话。 说起这个姑姑,她是真的疼秦蒙,甚至超越自己的亲儿子,事无巨细的照顾。但也是这份关心,让她的掌控欲完全释放出来,秦蒙脾气好,听话,她就越发得想管她。 “蒙蒙啊,姑姑在九院三楼的中医门诊部等你哦,快点来呀,人家医生很忙的。” 秦蒙拉开被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早上八点。 她哀嚎一声,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还是认命的起床收拾了。不然姑姑她老人家,肯定会亲自来提她的项上人头。 九院的中医门诊具有盛名,一号难求,好在吴女士有门路。 这次受苦的不仅有秦蒙,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贺茴比她还可怜,估计已经在这里陪着婆婆坐了半个小时。 “姑姑,我来了。”她连忙过去,周围老年人居多,她也没好意思坐,让给旁边刚来的一位大爷。 “就你好心的,自己瘦的跟竹竿一样。” 秦蒙吐了吐舌头,赶紧往旁边站。 这次吴女士联系的中医还是九院的招牌,很大岁数的老教授,退休后被返聘,他的号很难拿,也很贵。 先被按在椅子上的是贺茴。她当初生完孩子,有轻微的产后抑郁,那时候恒心正是扩张的时候,程阁每天喝酒应酬不着家,贺茴一气之下还没坐完月子就回娘家了。 但是她的家庭条件其实不太好,回老家要做高铁转大巴,最后还得坐摩托的那种地方。两家说亲的时候,刘女士为了表示诚意专门带着全家人去提亲,秦蒙也跟着去了,真的是累,更何况当时的贺茴。 来回这么一折腾,她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每次例假期痛的死去活来,尤其是最近她有点想要个二胎,才老老实实跟婆婆来看医生的。 老中医显然是认识吴万彩的,看得也很仔细,把脉就很长时间,后来也问了许多的生活细节。 因为岁数大了,都得写在纸上,再由旁边的小医生电脑开单。秦蒙眼见他把一张白纸,不停歇地写的满满当当,她心里就犯怵。 等她被按在椅子上的时候,大脑已经短路了。 “小姑娘哪里不舒服的?” 吴女士日常插嘴道,“她肠胃不太好,冰的吃不了,咖啡也喝不了。而且她妈妈和外公嘛,都有心脏病,我们去查过,她是没有这么严重,但是经常心悸,西药吃了不少,也没什么作用。” 秦蒙点头。她心脏一直不太舒服,不喝咖啡也不全是因为肠胃不好,更多的是喝了总是心跳很快。 老中医给她把脉的时间比贺茴还要久,问了一些平时的饮食习惯,心悸的频率等等。低头开了半张纸的药,又抬头给她把了一次脉。 吴彩云看得心惊胆战,一个劲得问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算病,小姑娘天生体质比较弱,吸收功能也不太好,尽量还是以调养为主。”医生把开药的纸递给对面那个小医生,再三嘱咐,“你这身体,切忌暴怒,虽然你姑姑说你脾气很好,但也要更多的自我调节。” 秦蒙乖乖点头,答应大家自己以后一定完全不会生气。 这种大医院,缴费用自助机就可以了,但是抓药还是得排队。尤其是中药房这边,取药慢,窗口少,她跟贺茴的药抓完再送去煮药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三人合计了一下,取药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来回跑也太麻烦了,于是一致决定下午让程阁跑一趟。 贺茴和吴女士早上都是程阁送来的,这时候秦蒙自然是担任司机的角色。 “蒙蒙啊,我们不回家的,”吴女士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不知打了些什么,头也不抬地说,“姑姑定了很好吃的餐馆,那里的菜不油腻但是味道好,很适合你吃,姑姑带你们去吃啊。” 然后就听见她的微信提示音不停地叮当响。 秦蒙跟贺茴也没多想,姑姑经常跟一群姐妹出去探店,尤其是遇到好吃价格又贵的,就总会想带着她们这些小辈去吃,总之就是程阁和她挣多少钱,也都是没钱的小孩子。 按着导航她们到了那间餐厅——沈老板厨房。 地方离恒心倒是很近,秦蒙还多问了一句,“要叫哥哥来吃吗?” “臭男人才不要跟我们吃饭,这种高档餐厅,姑姑只带你跟你嫂嫂吃。” …… 餐厅的装修确实对得起吴女士嘴里那句特别贵,看得出费了很多心思,小桥回廊,每个座位都是开放式的,但又被各种绿植假山巧妙的分隔成单独的空间,私密性非常好。 所以,秦蒙直到站在桌子前,才发现,姑姑骗人。 不是说臭男人不能来这里吗?那么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和他旁边的老阿姨是怎么回事。 她疑问的眼神望向贺茴,对方很了然,“这还没看明白,相亲呗。” “给谁啊?” 贺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难不成我婆婆帮我给他儿子带绿帽子吗?” 哦,也对。 呸,不对。 她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能不经允许就给她安排相亲这种尴尬的事情,她有点生气,想要反抗,甚至已经想好了离开的说辞。 “蒙蒙,快点过来坐下。” “好的,姑姑。” 程家长大的每一位孩子,都不具备拒绝吴女士这个功能。 这次的座位是个圆桌,一行人坐在那里,秦蒙觉得有点尴尬。但其实有这种感觉的只有她,吴女士和对方家长是好朋友,自然是聊得来,贺茴是一家跨国公司的hr,处事待人很有一套,包括那位男士,言谈举止都挺得体的,偶尔会说一些话引得满桌大笑。 哦,这个满桌,已经排除了秦蒙。她为了缓解尴尬,连续喝了四杯热豆浆,膀胱快炸了。 贺茴看到她这个样子快笑死过去,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自己老公欣赏。 贺茴:快看你的傻白甜妹妹。 没过三秒钟,程阁立马回过来:???那个男的是谁? 贺茴:妈妈给蒙蒙找的相亲对象。 程阁:哇,好刺激,这男的看着还不错,你觉得可以吗? 贺茴:还不错,学历家世都很好,谈吐也挺大方,不是那种油腻世故的人,感觉跟蒙蒙挺配的。 两个人在这里为了秦蒙的终身大事聊得热火朝天。那边早上没吃饭的某人,脸已经黑里发紫了。 陆子由啪的把卷宗合上,脸上阴气沉沉的走到程阁身后。 话还没说出口,脸更黑了。 相亲? “哇,陆哥哥你要把人家吓死了,”程阁这时候终于发现自己身后的这尊大神,做作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看看你这张脸,明明是欧美冷白肤色,怎么就隐约能看出黑人颜色呢。” “你手机一直响。” 程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一直是响铃模式,刚才跟老婆聊天的声音,估计已经要把陆子由气死了。 他心虚的笑了笑,然后乖乖调震动。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陆子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很严肃的问道,“去吃饭吗?” …… 程阁冷静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能冷静。 陆子由主动说要去吃饭,还很礼貌的询问了他,也可能没有这么礼貌,但是对于程阁来说,这已经是皇家待遇了。 他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哀嚎一声。 没耐心看他发神经,陆子由先行一步,程阁见状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一路小跑跟上去。 一边跑一边跟遇见的每一个人报告这个好消息,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过年了似的,“嗨,我要去吃饭了,跟陆子由,没错,就是我们律所的那个陆子由,真的,就是那个不喜欢吃饭的中二青年陆子由。” 直到上了人家的车,他才反应过来,问道,“我们去哪里吃啊,我知道一家日料……” “沈老板厨房。” …… 好熟悉的名字哦。 这边陆子由已经找好了导航出发,脸色并没有柔和一点点。 秦蒙坐在圆桌上,非常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只夹自己眼前的菜,只喝自己眼前的豆浆,只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碟。她非常害怕自己哪怕抬头打量那位男士一下,她的姑姑,吴万彩女士,就会让他们在这里直接入洞房。 “秦小姐很内向,看起来脾气就很好的样子。”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她躲闪这双眼抬起头来,尽量礼貌地回应,“多谢。” …… 就连贺茴,也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冷场小能手吗? 秦蒙吃痛,忽然看见吴女士闪着绿光的眼神,仿佛在说,“如果这么不争气的话,就回家让姑姑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她打了个激灵,连忙补了一句,“还好还好,我话确实不太多,认识久了的话就会有些改善。” “妈!” 进了餐厅就在欢快找座位的程阁,正在立志把这家餐厅每个风格的座位都挑选一个遍的时候,很巧的就站在了这桌相亲宴前面。 秦蒙一瞬间感觉解放了,尤其是抬头看见陆子由的黑脸时。 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十一天 吴女士压根没想到,好好的相亲宴,怎么就被自己这个二货儿子搅和黄了。 程阁见到她们之后,终于想起来刚才贺茴在微信里跟她说过这家餐厅的名字。但他没多想,更不可能想到陆子由有天也会多管闲事,主动来看人家相亲。 在他单纯的脑子里,这件事情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缘分。 既然是这么可贵的缘分,那么就不能浪费。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拉开旁边的椅子,笑嘻嘻道,“那就一起吃吧,这顿饭我请了。来来来,老陆,快坐下。” 陆子由犹豫了一下。 刚才说要来这里吃饭,纯粹是一时冲动,只是现在真要跟这么多人…… “陆子由,快坐下吃饭啊。”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着秦蒙,她神采奕奕,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光,咬着筷子很开心的招呼她。 呵,相亲这么高兴的哦。 但是他还是坐下了,因为那句陆子由,可以稍微抵消一丢丢的不高兴。 两个人互动,丝毫没有在意贺茴和程阁的眉来眼去。 “这还是你们律所的王牌吗?” “可能不是吧,也许路上被人掉包了。” 秦蒙的条件当然是很好的。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位腰缠万贯的姑父和已经完全掌握经济大权的姑姑,表哥已经成家立,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海城a大文学系毕业,知名作家收入不菲,相貌好脾气好。 很容易让人想要结婚的条件。 对方也很满意,表现出了强烈的好感,见她也不爱说话就一直找话头叫她。 秦蒙心中叫苦不迭,又怕被姑姑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但是那种被人调查一样的感觉,真是很不好过。 一顿饭吃的异常难捱又异常的长久。尤其是后来加了两位,程阁完全看不见她的示意,吃到高兴处又加了份蟹肉炒饭。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秦蒙准备拿包开溜。 显然我们吴女士,绝不可能这样放过她。 “蒙蒙啊,刚才姑姑坐你车,觉得车子有些脏了。这样,让你哥哥给你去洗洗车做做保养,晚上给你送回去。” 秦蒙瞬间就懵了,心想这么瞎的理由吴女士也想的出来。 可她依旧不敢拒绝。 陆子由发了个短信给助理,让他把齐心离婚案的资料做一遍最后整理,下午他要用。然后抬头见看见,秦蒙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眼神里都是拒绝,却沉默了半晌。 没用。 除了做饭,还会什么?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拿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半抬着眼皮瞧她,尾音懒散拉长,声音低沉喑哑,“我要回家拿点东西。” 也没有点名,也没有说我捎带你走。 但是秦蒙那一刻,觉得陆子由脑袋顶上闪耀着佛光,什么毒舌不留情什么高冷傲娇人设,陆律师是全世界最善良的男人好吗! 她把包包背上,连忙点头,“太好了,顺路把我带回去吧。” 说完就蹿了出去,压根没有跟吴女士再周旋。 见她走了,吴万彩自然超级生气了,准备打电话把她叫回来。对方家长也跟她是好友,也不好意思看她这样做,连忙拦住了,“行了行了,女孩子内向害羞,见面第一次就送回家有点强人所难,孩子们刚才留了电话的,以后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然后叫上吴万彩与贺茴,说要把她们送回去。 程阁听见了,立马就不同意了。他举着秦蒙留下来的车钥匙,忿忿问道,“那我怎么办?” “附近不是有家汽车保养吗,把你妹妹车放那里,晚上下班就给她送回去。” “那我怎么回家啊,我明天怎么上班啊。” 吴女士懒得搭理他,随手扔了十块钱给他,“坐地铁就行了,这么多话呢。” …… 回去的路上,秦蒙情绪极其高涨,完全处于兴奋状态。她甚至不怕死的,转头很认真地问,“陆子由,我可以听歌吗?” “不可以。” 啧,也算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是秦蒙现在一点都不怕他,觉得陆子由这个人完全就是披着狼皮的羊,假正经。 她掏出手机来,打开音乐软件,笑嘻嘻地说,“不听那种很吵的,我还会放很小的声音,很舒缓那种啊?” “啊”字的尾音被她拉的很长,配上嗓音总有种蛋糕般的软糯感觉,陆子由微微抬眼从后视镜看见她讨好的样子,跟雷达真是十分相像。 见他一直没说话,秦蒙按下播放键。 是一首法语歌,陆子由没听过,但确实不吵闹,她也信守承诺把声音调的很小,也许歌声也只在车子前半部分飘荡。 他的车只载过程阁,后来载过一只狗。 更别提一个熟睡的女人。 从餐厅到住处,算上堵车也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陆子由熄火的时候,旁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侧头看过去,才发现秦蒙睡着了。 呼吸均匀,脸颊粉红,头微微弯侧在车椅背上面,没有任何的戒心。 陆子由看了看腕表,叹了口气。 他伸手往那边去,身子也弯曲过去,看上去像整个人俯身在秦蒙之上。 然后,“咔哒”一声。 “醒过来,我上班。” 秦蒙嗖的睁开眼睛,眸间清亮没有一丝的困意。她用探究的眼神,把陆子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确定,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佛光了。 他就是个,小气巴拉的普通男人。 哼。 她打开车门,面无表情的道别,“谢谢陆律师,陆律师再见。” 转身就走了,陆子由跟着下了车,他走路慢,总有种走着走着要睡着的感觉,等他用大长腿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 秦蒙已经关了门。 …… 没礼貌,陆子由按下另一台电梯,颇为生气的谴责。 ———— 经过每天的按时报道,陆子由面色确实红润起来。程阁每天都要站在他旁边说什么枯木逢春,老树开花各种成语,到处吹嘘秦蒙的厨艺多么惊天动地,居然能让陆子由每天吃一顿饭。 他被说得多了,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看一眼镜子。 确实……有了点变化。 不是面色和健康的问题那么简单,他也说不通是哪里变了。 哦,可能是变得更易怒了。昨天秦蒙不知道生得哪门子气,拒绝他的吃饭要求,甚至没给他睡觉的机会,把人赶出门,说要跟同事出去吃饭。 回家之后,陆子由一气之下,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扔进了洗衣机。 他想用劳动来压制这份怒气。 然后,他失去了一件高级定制西服。半夜又把助理叫过来,两个人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应该是无力回天了。 “老师,以后这种苦活累活,您就找我,我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助理离开之前,十分忧心的站在门口跟他说,“毕竟,人民币有什么错呢?” 想起来就生气,他洗漱干净,从衣柜里拿出套装换上。 决定今天不搭理秦蒙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但是现在的秦蒙,压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生气。 她失眠了。 昨天从餐厅回来之后,她狂写了一万多字,甚至在微博发了一条去年出版的书籍的番外,又甚至回复了至少五十个人的留言。然后她给雷达洗了个澡,擦干之后,带着狗子自拍一小时,直到陆子由来敲门。 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面对陆子由的时候,她有一点心虚。 她都没想过把已经进门的陆律师赶出去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是她做出来的。烦躁犹豫中,她叫夏玖一起出来吃饭,两个人选了家日料小酒馆,边吃边聊边喝到很晚,回来的时候,她有点微醺。 秦蒙是酒量很好的人,也是在喝酒这件事上,很自律的人。她很少喝醉,也并不享受那种感觉。 但是昨晚,她却很依赖这种感觉。 她揉了揉已经炸毛的头发,觉得自己真可爱。 这个岁数的人了,怎么净干些傻事,估计现在的初中生都没有这么矫情了。 是的,昨天,陆子由停车之后,她是清醒的。 或许是那首歌里的情绪太盛,太容易牵引人的情绪,也可能是当时安静的气氛太舒适。总之当时的秦蒙,脑子里有些一闪即过的疯狂想法。 但是现在想想,自己可能真的是思春了,连陆律师这种人都敢肖想。 幸亏,他也是不懂套路的人,否则真是太尴尬了。 捂着脸哀嚎了几声,秦蒙坐在马桶上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太就没谈恋爱,昨天那位男士…… 得了吧,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啊啊啊啊!到底叫什么啊!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手机铃声就是昨天她外放的那首法文歌。 本来是她最喜欢的歌,但是现在突然有点恐惧了。 “你好,我是秦蒙。”她接通,有气无力道。 那边是贺茴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一点上,她跟程阁真是天生一对。 “蒙蒙!你哥哥说律所最近事情少!我们!可以出去!玩啦!” 连续几个断句加高音喇叭把秦蒙吵得晕头转向。 完全不知道贺茴在说些什么。 只记得最后,自己答应她,要一起去度假村。 ☆、十二天 榆城最近的天气很好,多晴少雨,秋天刚刚到场,白日里还剩余着夏的暖和,黑夜里又已经夹杂着些许微凉。 秦蒙觉得这场度假来的刚刚好,自己可以跟家人在一起舒适的休息,就不用面对陆子由,也不用给他做饭。 或许回来之后,一切都可以被扳回正轨。 吴女士教养出来的孩子,统统都有一个特点,说走就走。 就像秦蒙这种温吞慢性子,在出门旅行这种事情上也没有耽搁过。 贺茴挂断电话之前说,“你哥哥先回律所处理点事情,然后来接我们,最后去接你。你不用着急,慢慢收拾,把雷达带上,周边游很快就到了,别再跟上次一样,托管出病来。” 秦蒙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打气,“秦蒙!你一定要振作,不要被美色给诱惑!” 她飞快的洗漱完毕,还特意做了个醒神的晨间面膜, 据说要去的是一家新开的温泉度假村,那么泳衣、睡袍……嗯,最好自己带着一双拖鞋。 挑了几件短袖,拿了件外套,成套的旅行护肤品,这就算是她全部的行李了。 相比之下,雷达出门要用的东西比她多得多。 所以当她一手提着狗笼,一手提着旅行箱,准备开始新生活的时候—— 完全,完全,完全不能接受那辆开往新生活的车子上,有一位翘着二郎腿的大爷。 “快点。” 对方轻飘飘甩过来一个眼神,秦蒙立马就听话的上车了。 程阁快乐地把她的东西全部放在后车厢,又欢快地坐上了驾驶座。为了这次旅行,他专门开了辆八人座suv,毕竟王牌开天辟地头一遭愿意跟凡人们出去娱乐,他绝对得把人家伺候好了。 “人也齐了,狗也到了,我们出发啦。” 秦蒙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位傻哥哥,并不能被感染一丝的激情。 她想下车,她想回家。 这次旅行算是全家出动,毕竟律所事务繁忙,程阁每天回家都累的神志全无,吃完饭立马就能睡过去。 为什么说算是呢,因为程先生被以出门公司就会倒闭为理由扣留在家,扣留人,吴女士。 程阁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老爸没来真是头等开心的事情,他拍着转盘,得意洋洋地说,“老婆,你说!你说说看,陆王牌是不是变了,自从吃了蒙蒙的饭,活的像个人了!他居然同意跟我们去度假村?度假村啊,不是律师培训事务所,也不是法院,是度假村!” 贺茴连忙加入了对话,吴女士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分析。 只有坐在最后面的两个人和那条狗子,默不作声,仿若无人。 秦蒙怀里圈着雷达,尽可能的往床边靠,想要离陆子由远一点。但是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有股辨识度很高的味道,也说不清是什么味儿,就是那种……清冽的味道,冲击在鼻腔之中,刺激着她的大脑回忆昨天的窘迫。 生无可恋。 新生活,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 “你要出去吗?” “啊?”突然被人打断思绪,她转过头去,刚才还在闭目养神的陆子由已经睁开眼,很懒散的模样,耷拉着眼角。 陆子由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逗弄着雷达,狗子欢快地跑到了他怀里。 “她可能要打开窗户跳车,所以你还是跟我坐比较安全。” “……” 是啊,要不是怕交警罚款,她现在就跳出去,死也不放过这个男人。 那家度假村在榆城旁边的山上,装修的很日式,新开的也很干净。 程阁定了三间房,最后分配的时候,自然是陆子由自己住一间。后来在吴女士的强烈要求之下,雷达被安排在了陆子由房间里住。 秦蒙先跟姑姑回房间整修了一番,众人是吃了饭来的,也不是太饿,就都先躺着休息会儿。 可能是刚才在车上的心情太紧张,秦蒙竟然没有睡着,所以到了屋子里后,头一沾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旁边床的姑姑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带着小孙女去玩了。 三间屋子共用的是一个庭院,庭院周围是青石围起来的,所以她睡前开着门,也没给雷达拴绳子。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喝了杯水,便去院子里找狗子去了。 出去才发现,陆子由已经坐在院子当中了。他手里拿着雷达的皮球逗它,每次扔都挑那些刁钻角度,任它在乱石缝里刨来刨去。 秦蒙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对方却已经发现她了。 或许是她眼中的踌躇太过于明显,陆子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他“蹭”的站起身来,步步迈进,秦蒙站在原地,感觉天光也正在被一寸寸遮挡。 “你到底在气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尾音不再懒散,带着些坚定,好像有种今天不弄清楚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生气啊。 秦蒙低头看着脚尖,像泄了气的皮球。 果然这种人,等他发现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是很奢侈的事情吧。 她抬头,嘴角弯弯,故作轻松道,“没有气啊,最近太累了而已。正好你还没出去玩,我把雷达的东西拿给你吧。” 她转身进屋子里的时候,陆子由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背影。 太累了? 嗯,是挺瘦的。 把雷达的大包小包搬去旁边的屋子里,贺茴正好回来准备换泳衣,见她已经醒了,很是开心,“快换衣服,我们去泡温泉,这里有男女混浴,超大的那种!” 秦蒙心中一动,暂时放下那一点点正在发酵的小情绪,连忙去换衣服了。 两个人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陆子由已经出去了。为了以防万一,秦蒙还是给雷达栓了条两米的绳,轻声安慰了几句,便把它留在院子里离开了。 在车上无聊的时候,秦蒙跟贺茴研究过这家度假村的宣传册,最大的特色就是这里的混合温泉,据说是全国最大。 秦蒙非常钟情于泡温泉这件事,觉得自己的细胞在热水里打开的时刻,能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带走。况且这里是混合浴,温度也会低一点,人多气氛也热闹,是件非常享受的事了。 她们去的时候,程阁和姑姑已经在带着小姑娘玩了。 “姨姨,”小孩冲她伸胳膊,很是依赖的要抱,“姨姨。” 秦蒙笑着接手过来,“小蘑菇现在才想起来找我啊,刚才在车上怎么不理我的。” 孩子的大名叫程泉,是吴先生取的,还擅自去上了户口,回来就被吴女士一顿胖捶,“程泉程泉,我们宝宝以后都要成全别人了喽,你这么大方你把家送出去吧,别祸害孩子。” 于是这个名字成了家里的忌讳,准备在小姑娘上幼儿园之前再改一个,又因为她特别喜欢吃蘑菇,就随口叫了这个小名。 小蘑菇不是很好带的孩子,完全没有女孩子的娴静,皮起来贺茴都说要把她塞回肚子里,但是可爱起来又很让人融化。 或许是第一次泡温泉,也可能是周围人多,她少有的听话,乖乖窝在秦蒙的怀里吃手指。 她快两岁,秦蒙这身板,抱了没半个小时,已经腰酸手疼,商量着把她让给贺茴抱,却不知怎么就犯了劲,抱着秦蒙就是不撒手,一脸要哭的样子。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小姑娘忽然被一双大手腾空抱起来,举了个高高。 她“哇”的惊奇了一声,低头发现是自己喜欢的帅叔叔。 “抱,叔叔抱。” 陆子由单手抱着她,额前的发被她身上的水打湿,丝丝缕缕贴在皮肤上。 闻声而来的程阁看到这一幕,已经准备咬舌叫醒自己了。 温泉王牌? 没穿西装的王牌? 天呐,恒心是不是要完了。 秦蒙也没想到他会来,上下一打量,惊奇的发现他身材竟然很好。明明是经常不吃饭的人,怎么会保证有肌肉的呢? 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平日苍白的脸颊被温泉蒸的有些微红,手忙脚乱的摆弄着小娃娃,眼睛里的懒散被不耐取代,像极了来这里玩耍的很多人。 没有冷漠与疏离,没有疲惫与沉静,而是真正的在生活的样子。 秦蒙终于还是又笑了,真正的眉眼弯弯。 “笑什么。”陆子由抱着小蘑菇往程阁那边走。 秦蒙跟在后面,人声鼎沸中说话声音大了些,比起平时的温婉更多了一丝的清亮,“觉得很开心啊。” 小蘑菇不肯撒手,当然在他面前也不敢哭,只能不断地拍打自己老爸伸过来的手,不顾程阁的哭哭脸做最后的抵抗。 陆子由被这份负担折磨的皱眉头,满心都是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小东西送出去。 只是分神间,好像听见旁边的人轻轻说了句—— “因为觉得你离我又近了一点点。” 陆子由放弃了抵抗,决定继续携带这个负担,回头想再询问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举目远望过去,不知道秦蒙在水里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已经离开的有点远。 旁边有人跟她说话。 还是个男人。 ☆、十三天 秦蒙天生白皮,穿着荷叶边的白色泳衣,在温泉这边的昏黄路灯下,更显得白皙。两条长腿笔直的裸露在空气里。因为体脂少加上坚持运动,她的马甲线很明显,无论在哪里,都是身材非常好的那一挂。 故而因这种借口被搭讪,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是位长相很干净的男生。 秦蒙错身看向他后面,有几个男女正在笑着往这边指指点点,看来应该是一起的。 “你……你好,我叫常厦,嗯,我觉得你超好看,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男生长得还挺高,一个劲的挠自己头皮,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经常会搭讪的人。 她看着好笑,正想回复些什么,却被人抢了话语权—— “不可以。” 背着光来的男人,怀里挂了个满眼好奇的小姑娘,人高马大,看不清他的面目和神情。他站在秦蒙身后,像守卫的骑士,似乎想把她圈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秦蒙抬头看她,头顶不小心蹭到他胸膛。 陆子由突然滞了一下,继而用手狠狠扒起她的脑袋,把人掐在自己胳膊肘下。 小蘑菇笑呵呵地看着,还嫌不热闹似的补了一刀,“姑姑,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会被惩罚哦。” 秦蒙被人压的吃痛,却又完全敌不过那霸道的力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该喝水了。” 不给她反抗的机会,陆子由拽着她泳衣的带子就往岸边拖,秦蒙没办法,只能趟在温泉里努力跟上他步伐。 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前面的温泉池里拥簇着人群,有的人在欢笑,有的人在玩闹,有的人对着不听话的小孩子愁眉苦脸。 她手里转着瓶盖,却想起那夜里在小广场上,她碰见在喝啤酒的陆子由。 应该就是躲在角落里,看着人间热闹的那种小可怜吧。 手中的矿泉水被人抽走,她侧头去看,陆子由低头认真帮她拧开,又旋转回去盖上。 “陆子由。”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着她,直直的望进眼睛里,瞳色深黑无边,在灯下凭白增添了半分迷幻。 秦蒙接过那瓶水,清凉的触感把她神智唤回来。 轻轻地摇头,笑容从欣慰到苦涩,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没什么,谢谢你而已。” 有些事情,女孩子是不可以先说的。 对吧? —————— 温泉池里玩了快一个小时,众人体能也消耗的差不多。贺茴提议去吃这里的日料馆,据说价格不菲但是非常正宗,她和程阁都是很喜欢日料的人,其他人也没有忌口,说去便去了。 说是度假村里的高档消费区,装修的却很朴素。 是那种精致的朴素。 秦蒙喜欢店里的立灯,磨砂玻璃上描画着浓重的水彩,每个上面都有不同的鬼脸,跟中国的鬼脸不大一样,有很典型的和式风格。她站在那里把每个灯都左右仔细地观察,征求了店员的允许之后,还拍了照片。 “蒙蒙,来点菜啊。” 她收起手机,恋恋不舍得砸了下嘴巴,朗声回道,“马上来。” 他们订了个包间,榻榻米风。陆子由和程阁盘腿坐的很憋屈,桌子比想象中更低一点。 陆子由因此脸黑的不行,是那种完全都可以滴出水的乌云颜色。 秦蒙好笑,为了安慰他,点了个他很喜欢吃的蛋羹。 秦蒙不太能吃米,可能是肠胃的问题,对寿司开放的胃容量非常有限。她坐在那里喂小蘑菇,时不时自己吃点蟹斗和鳗鱼,其他时间都是贺茴和程阁争抢刺身的时间。 吴女士岁数大了,到底是撑不大住,稍微吃了点就说要回去了。 她目送人出去,回头抬眸,却发现陆子由似乎也不太有胃口的样子。 “你不喜欢日料吗?” 她夹了片肥牛给小蘑菇,顺口问道。 陆子由闻声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控诉的意味,“难吃。” …… 秦蒙又夹了块鳗鱼吃,觉得酱料味道很合适,不过甜也不会淡,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总之绝对不会跟难吃两个字匹配得上。她赶紧夹到陆子由的碗里面,老母亲般操心,“尝尝这个,还不错。” 然后她看见陆子由夹起来吃了一口,默默地吐了出来。 “难吃。” 难伺候。 她叹气,明明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吃的很香,出来花个钱就得装作高端吗?有本事在家里也不要吃烤地瓜啊。 小蘑菇没等到第二口肥牛,便从秦蒙怀里扭着胖嘟嘟的身体往贺茴那边去了。 见自己姑娘叽叽歪歪说着吃东西,贺茴随手拿了碗蛋羹给她。 秦蒙见状就想制止,但又觉得好笑,自己干嘛跟小孩子抢食物,还不如再点一份。 她刚想叫服务员,陆子由却不耐烦的开口了。 “吃好了吗?” 程阁吞下最后一个寿司,噎的不行,涕泗横流,含糊不清地说,“好了好了,王牌去签单。” 也是在这时候,秦蒙才明白过来,度假村的所有花销都是签单,最后离开统一结算,那么……这次度假村他们全家的花销,很有可能都被陆子由包了,毕竟程阁很可能干得出这件事。 她起身往外面走,陆子由已经在门口等着,斜靠在门框上,眼睛看着她。 秦蒙走过去,笑的温温暖暖,轻声道,“回家我给你蒸蛋羹吃。” 回家。 陆子由眼神黯了一下,乖乖回应,“嗯。” 回住所的路上,要经过度假村的大广场。 据说新开业的这一周,每天晚上都会有烟火晚会,两个女生很少女心,非常感兴趣的要看。 她们慢悠悠的往那边晃,从斜侧面的美食城也涌出了一大批人,男男女女流水般往那边走。突然有个人从秦蒙身后面穿过来,应该是觉得她们走得太慢,所以想从她跟贺茴之间穿过来,却估错了自己的身量。 被人狠狠撞了下肩膀,秦蒙差点扑到地上去,好在陆子由在旁边眼疾手快的…… 提住了她的辫子。 …… 可能是那个场景太过诡异,总之是那个撞人后想道歉的路人也停了下来,正想跟人理论的贺茴也没能张开口。 秦蒙头皮疼,慌忙立直了身子。 但比不过心疼。 她抿了抿嘴唇,正飞快地在脑中组织语言,想要打破这份要命的寂静。 却听见“咻”的声音,有什么在天边炸开。 几个人抬头去看,原来烟花晚会已经开始了。 这里离人群还有段距离,却是个地势更高的小山坡,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人群的骚动,有情侣相互依偎,有孩子坐在父亲肩膀。 尴尬和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小蘑菇看得拍手,奶声奶气的问程阁,“爸爸,我想去大花上坐着。” “大花不是坐的,是用来许愿的。”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天边不断炸开烟火,绚烂色彩声响雷动,覆盖在这片小土地上。 陆子由冷笑,想提醒自己这个智商低下的合伙人,这是烟花不是流星,虽然流星也不可能实现愿望,但是烟火显然更扯。 “你说,如果让你许愿的话,你会说些什么呢?” 好听的声音,像是在抵抗烟花的炸裂声,清亮的响在耳际,他低头看,秦蒙重新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很期待的看着他。 她黑眼珠很大,在微弱灯光下的黑夜里,总有些熠熠生光的感觉。 嘴角微微弯起的时候,脸颊若有似无的酒窝又会出现,让人总是会去看,到底出现没有呢。 他深深吐了口气,认命似的,说,“蛋羹。” 秦蒙愣了一下,继而笑得开心,揶揄道,“看来你今晚真的没吃饱。” 他没说话。 回家了,就会有蛋羹了。 秋天的风从山顶吹来,忽悠悠的飘到山坡,又忽悠悠的飘到山下,飘出度假村,飘向城市里,飘向每个角落。 飘到每个人的心里。 回到住所,吴女士已经睡了,屋子里灯黑着。 程阁喝了点小酒,亢奋的不行,拿出手机非要开黑,贺茴不喜欢,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都出来玩了,就别看手机,咱们打双扣吧。” 最后当然还是被拒绝了。 陆子由甚至说要去举报他们聚众赌博。 于是双扣变成了斗地主,问题是,秦蒙完全不会打牌,从小到大只会拿扑克牌排火车,倒是打麻将一把好手。 她可怜巴巴地在兄嫂的嘲笑中,学会了摸牌,摸几张牌,什么是炸,什么是顺子,什么是飞机…… 好难,她紧张地看着手里的纸牌,脑中乱的像浆糊。 果然没一会儿,就输的人仰马翻,这么好脾气的她都有种砸了牌桌的冲动。 “嘻嘻嘻,赢了好多,记得微信转账哦我亲爱的妹妹,”程阁贱兮兮的说,还假装大发慈悲的悄悄支招,“你去找陆子由来打,别看他假正经,实际上很会的。” 嗯?秦蒙眼前一亮,飞快的起身往院子里跑。 程阁超开心,觉得自己妹妹输了牌还要去碰一鼻子灰的样子好可爱。 结果两分钟后,陆子由走进来,从桌子上拿起秦蒙出去前扣下的牌。 “炸。” “……” “不出?对k。” “……” “不出?一张2。地主赢了,转钱,下一局。” 程阁不服气,紧紧抱着自己的手机,质问她,“你怎么把他请动的,他去年开始就金盆洗手了,说是没有对手很寂寞。” “我说回家做蛋羹给他吃,还加大虾呢!大虾很贵的!”秦蒙很自豪地说。 …… 不打了不打了,兄弟没得做了打什么牌。 ☆、十四天 这趟旅行来的很是时候,地点也挑的不错,度假村的服务堪称完美。 唯一的缺点,就是秦蒙又感冒了。 泡完温泉的第二天,她跟贺茴仗着天气好,穿着小短裙跑了一天,汗涔涔的吹了个夜风。 于是今天回家的路上,鼻子的不适感之明显,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半点风都伤不起。 但是为了不被家人唠叨,她选择不说。 她跟陆子由一起下车,跟程阁一家挥手作别。 雷达被牵着,老老实实往电梯那边走,而行李,一直都是陆子由在拿着。秦蒙不太好意思,伸手过去说,“还是给我自己拎,本来也没多重。” “不要,它的东西更重。” …… 好烦哦。 秦蒙捋了捋头发,先行走进电梯里,帮他开着门。 四方的小天地,两个人再也没说话,陆子由是本来就不爱说,秦蒙是身体难受,头重脚轻,只想赶紧躺下睡觉。 楼层一到,“叮”的一声,秦蒙站直身子,“我到啦,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我的东西在你行李箱里。”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让你姑姑塞进去的。” 她头疼,懒得再多说,只能认命的又把人领回家里。平时的习惯,她都会沏一杯热茶给他,但是今天实在没有力气,她强撑着头晕把行李箱打开,果然是一袋不属于她的东西。 拿起来递给他,感觉重量应该是只有几件衣裤。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去的时候在哪里放着的?” 陆子由自己跑到冰箱里拿了罐酸奶,利索的把吸管插好,“程阁那里。” 头好疼,秦蒙揉了揉眉心,站直身子道,“好吧好吧,回来路上是你开的车,赶紧也回家躺会儿吧。” 吸管里的气流声作响,对方毫不在意,“我去上班了。” 完全都没有休息的意思。 自己可能真的病了,连再次挽留他别这么拼命的力气都没有了,秦蒙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关上门,心中如是想到。 她从家庭药箱里翻找了一通,发现上次感冒之后,自己忘了再买冲剂,只能拿布洛芬吃。吸着鼻子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混着净水器里的凉水吃了药,又放心不下的给雷达设置好自动喂食器。 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秦蒙深深呼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鼻翼周围的热度。 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久到她睁开眼睛,屋里已经完全黑了,床边坐着一个人,黑憧憧的影子在旁边,看不清模样。 太吓人了,她当时心中一惊,却没有力气动,甚至连开口喊一声“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好在那个人主动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不行了?” …… 你才不行了,你全家都不行了。 她心里咒骂着,却也放心下来,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么蠢的话只有陆子由能说出来。 手臂搭在额头上,她觉得自己现在的体温应该非常高了。 忽然有只手伸过来,拨开她的胳膊,手背触碰到秦蒙额头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哼了一声,继而那只手收了回去,是陆子由淡漠的声音,“烫死我了。” 嗨呀,好气啊,这个男的说话的时候好烦人。 “是吗,那你赶紧去水龙头底下冲一冲,免得起水泡。”秦蒙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来了力气,哑着声音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话音刚落,她就像被人抽空了精气,半点声音发不出了。 陆子由没再说话,起身不知道去找什么,悉悉索索的发出声音,她懒得转头去看,想知道这个人能不能救自己一命,如果不能,是否可以帮她打个电话给程阁。 人回到床边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她床头的台灯,温和的灯光还是亮的她虚了一下眼。 适应了几秒之后,她看见陆子由站在床侧,手里提着一件衬衣和一条牛仔裤,很认真的问她,“这样搭配出门比较好看吗?” 秦蒙突然不想去医院了,觉得就这么静静地离开人世挺好的,比被人气死要好。但她还是艰难的展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我身上这套衣服,就可以出门的。” 关键是陆子由还真的走心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觉得还可以。 “好吧,那我可以送你去医院了。” “那可真是,万分感谢啊。” 到了医院急诊,明明是晚上九点多了,人却比平时白天更多一倍,试体温的分诊台小护士告诉他们,“最近榆城乙型流感很严重,小学都停课了,一家里有一个人得了很容易都被传染。” 说完她还很好心,拿出了个一次性口罩给陆子由,大概也是看脸的。 “还好高发期已经过去了,要是上个星期,输液室都没座位。” 大医院急诊比较严谨,医生先开了个验血的单子,秦蒙伴着头晕,整个人靠在陆子由身上往化验室走。 化验室排队着几个人,还有两三个小孩子,针头一亮出来,孩子们就开始嚎啕大哭。明晃晃的白炽灯,加上聒噪的人群,秦蒙有气无力的仰在椅背上,喉咙干涩,太阳穴胀痛。 到了她,陆子由提着她的胳膊过去。 长袖往上挽一挽,露出藕节似的胳膊,在灯光下更白,血管脉络清晰,连护士都忍不住夸了一下。 酒精棉飞快地擦了一下,针头干净利落的扎了进去,针管里渐渐储蓄满鲜血。 陆子由在旁边看的眼神一跳,下意识去观察秦蒙的脸色,发现她面色平静,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 出结果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秦蒙在陆子由肩膀上睡得天昏地暗,好在他出门的时候长了个心眼,给她拿了件遮风的外套。 医生看了一眼,确定不是流感,只是普通的伤风,很快就开好了输液单,让他们交钱领药输液。 确实像那位小护士说的,现在已经不是高发期了,输液室空了七八个座位。秦蒙云里雾里的,任由陆子由牵到一个座位上坐着,他站在旁边,直到确定没有跑针,他才坐下来。 输液室比外面安静一些,有些人谈话,也会把声音压得很小。 秦蒙睡梦中觉得渴,也忘记了自己身边的是谁,哑着声音闭着眼睛道,“渴死了。” 陆子由从手机上抬起眼睛,继而缓缓起身。 “请问,哪里有热水?”他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护士,很不自然地问道。 夜班的护士态度一般好不了多少,尤其是这种病人比较多的时候,被问到的那位正不耐烦的抬起头,却忽的脸红了。 这果然还是个看颜值的世界。 他顺着指路的方向走,果然看到了热水房,却发现这里没有纸杯,他们也没带水杯来。 沉吟了几秒钟,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搜索软件,飞快的打下了一行字——医院里没带水杯怎么办。 然而,这么无聊的问题,还真的有人问过。 这也是陆子由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大医院,是有24小时便利店的。 他沿着路标找到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又回到输液室去,倒出半瓶,兑上热水。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秦蒙一瓶液快输完了。 “喝水。” 秦蒙迷迷糊糊的拿过来,咕咚咚喝了小半瓶,才觉得舒服下来,估计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她开始有了意识。 天呐,陆子由给她买水,还是温水。 王牌终于长大了。 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她满心都是老母亲般的感动。 陆子由一直帮她看着输液瓶,中间换药的时候秦蒙都没醒。第三瓶药的刺激性比较大,护士特意给调的很慢,花费的时间比前面两瓶还久,她终于睡醒的时候,是憋醒的。 任谁输了三瓶水,也得想上厕所。 她这时候烧退了大半,人也清明了,侧过头去看,陆子由正在假寐。 要怎么开口呢?她有点发愁。 正思索间,对面有位阿姨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自己来的,秦蒙见她把输液瓶拿下来,从旁边拽过来一个可移动的输液架,估计是医院为了方便病人准备的,然后阿姨就孤零零的走了,从头到尾很熟悉很平静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眼睛转了转,发现自己隔壁就放了个闲置的。 秦蒙轻轻把自己的外套拿开,搭在扶手上,然后站起身子来去够输液瓶。 可能是睡得太久了,也或者是晚上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她仰头往上看的时候,突如其来一阵目眩,人晃了晃,后背有一只大手扶住了。 “你要坐上去看风景吗?” 她低下头缓了一会儿,再抬头是陆子由有点不开心的俊脸,紧抿着嘴唇,好像在生气。 站着的时候,吊着针的手会不自觉地上抬,又愣了这么久,陆子由看到的时候,她的针管里已经回了好多血。 “坐下!” 一声呵斥,秦蒙啪叽就坐了回去,十分乖巧的并着双腿,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面。 陆子由看了几秒,见血慢慢消失,才颇为不悦的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嗯……上厕所。” 他滞了一下,确定这件事情自己帮不了,“那你刚才想怎么去?” 秦蒙指了指他身侧的输液架,很焦急,生怕被别人拿去用,“用那个,把输液瓶挂在上面,我就可以推着走了。” 陆子由转头去看,缓缓点了点头。 “走吧。”说着,他把输液瓶摘下来,挂在架子上面,“我送你过去。” 好在女厕所人不太多,不用排队。她找了个干净点的隔间进去,挺艰难的蹲下来。 这么寒碜的环境,外面还等着陆子由,显然有点尴尬。 可是秦蒙还是忍不住笑了。 ☆、十五天 终于输完三瓶药水,秦蒙在那里坐的腰酸背痛,但是烧确实是完全退了下来。 她把车子座椅放低,长呼了一口气,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自己晚上没吃饭,旁边那位……她悄悄从后视镜里观察,脸色惨白,估计也是没吃。 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记得他放下行李就去上班了,高强度的工作加上未食,那股担心瞬间又涌了上来。正好途经一家便利店,秦蒙连忙道,“停一下停一下,我买点东西。” 陆子由难得听话,还真的就踩了刹车。 “稍微等我一会儿哦,我很快的。”秦蒙说完,慌里慌张的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去,小跑进了便利店。 陆子由看着座椅上她的小外套,脸黑了一层,真想把这个女人揪回来教训一顿。 榆城的夜生活一向丰富,即使是这个时间了,也有川流不息的车来往在街道之间。他依靠在驾驶座上,看着路灯把每一辆车都照的光华流转,从远远地黄豆大的灯光,到近处或华贵或普通的轿车,疲惫渐渐蔓延开来,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车门就被打开了。 侧头去看,是秦蒙回来了,跑的急了,脸颊绯红,喘着粗气。陆子由的车型高,每次她上来都费劲,像个爬沙发的小孩子,脑后的马尾漏下来几缕发丝,凌乱又有趣。 她关上车门,兴致冲冲,大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有闪烁光芒。 “喏,吃点东西啊。” 他低头看过去,小小的手掌里是一盒打开的牛奶,另一只里面是一个饭团。 “因为太晚了,也没什么东西可吃,感觉关东煮那种你不会喜欢,”秦蒙收好了自己外套,顺手把安全带又扣上,“牛奶是加热过的,凑活吃点吧,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饭啊。” 陆子由拿着饭团左右看了看,很无奈地说,“这个怎么打开。” 便利店的饭团真的是很难打开了,秦蒙以前还专门去网上找了教程,买了八个饭团回来试验,总算是做到了百分百成功。 所以当陆子由问出来的时候,她很是自豪地举手,“我给你弄。 ” 她接过东西,举起来给他看,“呐,看这里写着一二三,就按照这个顺序,先把中间拉开,然后这个角……” 她说得很激动也很详细,陆子由却听不进去。 刚才在这里等待的时候,他看见这么多的车,被路灯照耀,却都没有这张脸,更加的流光华彩。 这才是无价的。 “好啦,快吃吧,吃完我们再回去。” 软糯的声音把他叫回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去完医院的秦蒙,总有种很雀跃的情绪,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接过东西来,三两口就吃完了,从副驾的抽屉里拿出纸巾来擦了擦,便驱车回家。 秦蒙一路上都笑吟吟的,双手在膝盖上不安分的敲打,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陆子由期间偷看她好几次,怀疑刚才医院里开的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回到家里,雷达老早就趴在门口等,见两个人进屋,高兴的一直低吠,尾巴摇的快要上天。 陆子由安全把人送回家,自己也确实觉得累了,皱着眉头严肃地叮嘱,“早点休息,别乱跑。” “这个时间,我能去哪啊。” 他翻了个白眼,很不相信,心想——你这个兴奋状态我怀疑你要去抓猪。 秦蒙挥手跟他作别,笑着问, “陆律师你明天早上几点上班啊,我帮你准备早饭吧。” 从蹭饭开始,陆子由也只是每天晚上在这里吃一顿,因为他浅眠,早上四五点就会醒,起来晨跑洗漱,出门的时候左不过只有七点钟。 而这个时间,正是秦蒙睡得香甜的时候。 他闻言自然心中一动,可能是秦蒙真的在他的食物里加了什么,让他再也吃不下任何的代餐粉,每天都靠那一顿饭活着。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他双手插兜,很漫不经心地问,“就明天?” “每天都可以!” 于是两个人愉快的约定了,早上七点半,秦蒙会准时等待他来进餐。 然而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秦蒙就没有这么愉快了。 头天晚上的甜蜜就是假象,没什么可以与睡觉争宠的,什么心动悸动关怀呵护,统统都去见鬼吧。 她跟自己签了协议——今天这顿饭做完,早餐合约彻底销毁了。 万般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她拉开窗帘醒神,阳光洒进来,不带着夏日的炽热,有秋天独有的清凉。 雷达也是第一次见她起的这么早,欢快地绕在她的脚边转圈圈。 它低头去嗅,又仰头去看。 秦蒙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两块培根用来水煮,难得早起,也给它加个餐。 她其实比较习惯在外面吃早饭,而且是偏中式的,包子白粥,或者馄饨油条。但是这种费功夫的伙食,她是不可能有力气早起去做的,犹豫了半天,她决定还是随便做点。 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方腿,磕上两个鸡蛋。 每个过油煎一煎,她告诉自己,能吃就行。 东西烧好,她去洗漱,等人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某人已经在吃了。 秦蒙惊讶,忽而想起来,昨天他也是一声不吭就坐在自己床边的。 自己这个脑子,这么大的事就抛在脑后了,她穿着棉拖下,啪嗒啪嗒的走到他面前,尽量让自己凶一点的质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密码的?” 陆子由不喜欢吃三明治,觉得嘴巴张那么大很丑,于是把东西都拆开,拿筷子一点点的夹着吃,一边吃一边回答道,“昨天问你哥,你哥问你姑。” …… 叛徒,一家人都是叛徒。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昨天是特殊情况,我也很感谢你,但是你不能总是不吭声的自己进来啊。” “我刚才按门铃你没听到。” 声音里带着控诉的情绪,秦蒙抬头看过去,陆子由放下筷子,端坐在那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委屈。 瞬间感觉自己是个负心汉。 心中的气愤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伸手摸了摸牛奶的玻璃杯,慌乱道,“有点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热。” 站在微波炉前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偷偷回头去看陆子由,发现他已经低头在吃了,神色自若,还是那个冷漠的王牌。 刚才那个在撒娇的陆子由,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她打了个激灵,把牛奶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陆子由吃完饭主动刷了餐盘和杯子,秦蒙索性也睡不着回笼觉,留他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我听说你们律所平时上班没这么早的,我今天起得早,顺便帮你把午饭也做了吧,中午你就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了,我听说我哥平时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就去冰箱里找食材。 她的冰箱从来不会空,像是魔法师的帽子,总能找出好吃的东西。 陆子由翘着二郎腿在那里看着,突然被桌面上震动了一下的手机吸引去注意力。 【叶不羞@了你】。 他没用过微博,也不懂什么叫@,但他认识那个名字。 cp的另一位当事人。 他见秦蒙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声响,全神贯注的准备着便当,便想伸手去拿,却又犹豫开来,脑海中两个小人在交战—— “你已经不经同意进了她家里,现在还想偷看人家手机吗?” “看一看怎么了,不看怎么了解她呢。” 三秒钟之后,他还是把手机拿了过来,滑动消息通知后,跳出来密码解锁的界面。 试了一下大门的密码,居然还真的开了。 陆子由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心虚的去偷看人家手机,旁边还坐了一只摇尾巴的丑狗,他觉得这只狗嘴角噙着笑,时刻准备去告密。 他打开微博,是通知的界面。 点进去,就是叶不羞的主页,最新一条写着——天气超好,要面基吗?@蒙蒙龟。 他迅速的浏览了一遍下面的评论,内容和上次直播的滚屏差不多,都是些cp啊,糖啊这类的字眼。 记下秦蒙的微博名称,他迅速的锁屏,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秦蒙还在闷头做饭,完全不知道这边的情形,只一心想着以后应该也不会起这么早给他做便当了,干脆就做的更精致一点,两素一荤,最后她在包里又放了个洗干净的苹果。 边擦手边嘱咐道,“苹果不切了,省的氧化了,下午饿了直接拿出来吃就行啦。” 陆子由眼神游离,故意不看她似的,低声说好。 便拿了东西离开了。 这大概是律所开张以来,他到岗最晚的一天。 从进门到座位,每个人都向他行注目礼,大家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可惜今天程阁开庭,没有人愿意做炮灰去问问情况。 最可怕的是,中午大家眼睁睁看着他拿着一个粉红色便当盒走进茶水间。 很认真的调了个中火,三分钟。 他也不甚在意,热好东西就回自己办公桌上去吃,香味弥漫了大半个律所的空间。 助理今天一直在八卦,资料做好已经中午了,他以为陆子由应该会发飙,小心翼翼的拿过去等他训斥。 却没想到正在吃饭的王牌丝毫没有苛责的意思。 而是忧心忡忡地问,“面基是什么意思?” “啊?”助理愣了一瞬,没想到自己老师有一天能问出这么新潮的词语,但是求生欲让他没有多加迟疑,“大概就是网友在现实中见面的意思。” 见面。 陆子由眯了眯眼睛,轻轻把便当盒盖上了。 ☆、十六天 送走陆子由,秦蒙回到床上躺了会儿,习惯了上班的节奏之后,天天咸鱼躺果然还是很难捱的。 她拿出手机胡乱的翻,看完了几个在追的连载漫画,知乎上答了几个问题,整个人又陷入了巨大的空虚之中。 啊,可以逛微博。 其实她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玩微博的人,毕竟写网文的要懂梗,时不时也要去追赶下潮流的。然而她登陆之后,才发现自己被叶不羞@了。 咦……她好奇自己怎么没收到推送消息,最后把罪名归为网络不好。 是那条面基的内容。 还配了张图片,她定睛一看,竟然认出来是哪里。 榆城的龙行广场。 她连忙打开微信,上次签约会两个人互加了好友,但是之后一直没有交流过。 “在吗?” 对方飞快地回复,显然是一直在看手机,“在的。” 没等她再说话,那边发来一条语音,“微博没有收到消息吗?” “对,我刚刚才看见。你在榆城吗?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呀。”秦蒙也语音发回去。 对于叶不羞这个人,秦蒙觉得他对自己是有知遇之恩的,吐过不是他的推波助澜,她的网文之路不会走的这么顺畅,故而总有这么一些感恩,想要报答他。 最后两个人约定在濉河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见面。 濉河是一条贯穿榆城的护城河,沿河修葺的凭栏精致美观,历史绵长悠久,算是榆城的一大景点许多外地来的人都要来这边走一走,尤其是甜品街这边。 没错,很多城市都有酒吧街,小吃街,文化古街。 唯独榆城,有一条开满了高质量甜品店的街道,各国各色的甜品在这里都能吃得到,因为竞争激烈,各个商家差不多每周都会推出新品,很适合秦蒙这种甜品狂热者游逛的地方。 见面的店名叫风光,店主是秦蒙的小学同学胡昉,一位浑身匪气的一米八七大汉。 秦蒙到的时候,叶不羞还没有来,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静静的看着甜品单。 胡昉一屁股坐在旁边,如果不是穿了条粉红色的可爱围裙,就会极像一位讨债的大哥。 “你这么久没来,是不是去别家吃了。”他亲手倒了杯热巧克力给她,算是知道这位同学的喜好。 秦蒙对新品推荐的几款蛋糕难以抉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可别给我扣帽子啊,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位大神,帮你微博上打个广告都不收钱呢。” 话音刚落,胡昉便“噌”地站起来,神情激动,“你别点了,今天我把所有新品都给你上一遍,吃不了你就兜着走。” …… 秦蒙扶额,觉得自己这位同学的梗真是太老太冷了。 好在叶不羞很快就来了,他还是像上次在酒店遇见的一样,全身黑色,卫衣运动裤的休闲搭配,头上搭了顶黑色的帽子。 急匆匆的坐下,他喘了口粗气,接过秦蒙倒好的柚子茶润口,“早知道我就不该去参加那次签约,最近出门总被人认出来。” 这件事秦蒙也感同身受,最近去商场买菜都被人要签名了。 虽然有点小感动,但更多的是尴尬。 总有种掉马的感觉。 胡昉不认识文圈大神,但知道秦蒙这个人万分靠谱,所以真是使出浑身解数准备的。 摆了满满一桌甜点的时候,旁边已经有小姑娘在指指点点了,秦蒙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道,“这里的老板是我同学,他是真心喜欢做甜点,你要是觉得好吃,就在微博给他打个广告呗。” 这话说的熟稔不见外,叶不羞灿烂的笑了一下,重重的点头,“绝对的!” “你这次来榆城单纯为了散心吗?”秦蒙挖了一口百香果杏仁酪,含糊不清地问。 叶不羞抬眸,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是啊,我要搬到这里来了。” 秦蒙诧异,她记得他是在泉城的,山美水美宜生活的地方,“为什么啊?我觉得泉城空气和生活节奏都比榆城要好一点,你是作家嘛,最适合待在那种地方了。” “我也不想的,”叶不羞端起柚子茶抿了一口,很无奈地说,“但是你看我这个岁数,总要谋划一下未来吧,万一写到三十岁江郎才尽了,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吧。” 想想也有些道理,男孩子的压力总是要更大一点的,况且他才二十一…… “你大学毕业了?” “对啊,今年六月多毕业的。” 秦蒙眼红,觉得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一般,她二十一岁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在大学里读书呢,哪里想过自己能用作品挣钱,改编电影这种事情啊。 真是苍天不公。 她心里感慨了一下,问道,“那你有目标公司了吗?” 叶不羞刚想回答,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陆子由。 她飞快的接听,声音温和柔软,“是我。”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总之秦蒙的脸色瞬间不太对劲了,继而连忙道,“我很快就到啊,你等我一下。” 挂断电话之后,她慌乱的收拾自己的背包,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出车祸住院了,我现在去医院看看他。” 叶不羞有点失望,但是也只能表示理解,还亲自送她上车。 之后一个人回到甜点店,在胡昉的注视下乖乖发微博打广告。 ———— 陆子由躺在医院里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昨晚刚来过的急诊室,今天躺进来的就成了他。 左腿腿骨骨折,现在正伴着剧烈的疼痛,包括右腿都是多处的软组织挫伤,刚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好在肇事者没跑,跟着来了医院。 迷迷糊糊中,他告诉那位司机,“找秦蒙。” 也顾不得隐私不隐私的,司机连忙拿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在最近通话里,只有一个人——秦蒙。 他把拨通的电话放在陆子由耳边,很快就有人说话了。 “我在九院,被车撞了,对,腿也痛,头也痛,嗯,很痛。” 明明是这么难过的认了,却坚持对着电话那头撒着娇,和刚才冷静自持的他判若两人。 秦蒙应该是第一次开车这么快,路上打了个电话给程阁,照顾人的事她可以,但是车祸后续的一些问题,还是他来比较好。 她一路小跑进了医院,跟分诊台的沟通道,“刚才有位叫陆子由的先生,车祸送来的,在这边急疹吗?” 小护士查了一下,回答道,“哦,他在急诊病房034,你顺着病房区的标识一直走就行了。” 她连忙道谢,又一路小跑过去了。 冲进病房的时候,秦蒙一眼就看见了陆子由,他的手臂搭在额头上,双眼虚虚闭着,估计是太痛了,所以眉头也紧皱着,脸色比以往每次见到的都要更白。 真的是很心疼啊,她轻轻走过去,肇事司机见她,连忙就站了起来。 “你就是秦蒙吗?真的是很抱歉。”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其实并不想了解,因为她相信陆子由绝对不会是那种在交通问题上出错的人。 现在他就躺在这里,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看她,一条腿被包扎起来,还不知道要不要上钢板石膏,洁癖这样严重的人,身材如此高大的人,畏缩于这张狭窄的病床之上。 秦蒙是有点抓狂的。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想要质问这个司机,想出一口气。 “痛啊。” 低声的呓语,将她的冷静拉了回来,秦蒙三两步走到床边,白皙的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安慰道,“我在这呢。” 陆子由半睁开眼睛,苍白中带着病态的美,眼睛又是那种湿漉漉的样子,很不开心的瘪嘴,“痛死了。” 听他这种哑着嗓子的控诉,秦蒙更心疼了,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肇事司机实在是受不了,在旁边忍着自己内心道德的谴责翻了个白眼。 刚才那个半倚在病床上神采奕奕跟老子谈法律条文和赔偿事宜的人都是假的吗? 没多久程阁就来了,看见陆子由这个情况简直是哭天抹泪,十分忧心明天的开庭。 然后被秦蒙狠狠踹了一脚,便老老实实去跟司机谈后续相关问题了。 这是个大病房,急诊的住院病人也都是临时住一住,等科室那边有了空位便会转病房了,所以住的人也比较多,有六个,加上每床陪护的人,一个屋子里挤了快二十个人。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或者是牵扯到伤口的吸气声,充斥了整个病房。 秦蒙想去找医生了解一下他现在的情况,人刚站起来,又被拽住了袖子。 “好痛。”陆子由控诉,仿佛在说“我都这么痛了你还要抛弃我吗?” 秦蒙也不忍心冲他生气,柔声安慰道,“我去问问医生你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能转病房,问完很快就回来啊。” 最后那个“啊”又是拉长了语调,像是在哄骗幼儿园的小朋友。 陆子由摇头,“我一个人更疼。” …… 旁边病床正伺候老板的一位阿姨笑眯眯地看向这里,很兴奋地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很黏人的喔。” 陆子由听闻,很严肃地回头纠正,“我只黏她。” “唰”的一下,秦蒙的脸就红了。 ☆、十七天 程阁跟那位司机协商好赔偿事宜,见对方态度不错,陆子由又没有追究的意思,大家决定私了,只要负责后续的医药费用就可以了。 他又跑到主治医那边了解情况,对方很坦诚地说,“现在情况就是左腿胫骨单纯性骨折,没有位移情况的发生,所以固定包扎后就可以出院了,定期复查,保证休息和营养,三个月内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就可以了。” 医生一边说,一边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打字开药,“另外他的右腿有几处软组织挫伤,我开一些药膏,按照说明书进行使用就可以了。” 这段话算是给他定了心,虽然骨折也已经算很严重的伤了,但是只要王牌的脑子没被撞,恒心就不用倒闭。 他交了费去拿药,继而回到病房里。 陆子由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可能止痛针发挥了作用,眉头也不再紧皱。 唯一有点扎眼的,就是他握着秦蒙手腕的手。 他愣在那里看了几秒,思虑了一会儿,还是过去把人叫醒了。 陆子由从睡梦中醒来,手微微松了一下,秦蒙便下意识收回了胳膊。 她关切的问道,“医生那边怎么说的?” “哦,现在就可以回家,复诊时间写在病历上了,按时来就行,这些天就在家躺着养伤吧,”程阁回过神,从包里拿出病历本和诊疗卡,又提着一塑料袋的药说,“行啦,收拾收拾,我把你送回家里去。” “不用。” 陆子由揉着太阳穴,脸色比平时更白,凭白引得别人怜爱,“秦蒙带我回去就行。” 他话一出口,程阁神色复杂了看了他一眼,良久没有出声。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药一盒盒列给秦蒙看,“这个是吃的,饭后一天三顿,一次两片,这个是抹在右腿挫伤的地方,也是三次。” 说完人就走了,也没再说别的。 把他送走,秦蒙收拾了陆子由的东西,却还是犯了难。 “你这……怎么上车去? 比她高一头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搀过去,秦蒙四处环顾了一圈,提议道,“还是得给你租个轮椅或者我出去给你买副拐杖吧,你想要哪一种?” 陆子由沉吟了一下,虽然不想接受这个提议,但确实有道理,秦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照顾他,找个代步工具还是很重要的。 “拐杖吧。” 秦蒙“啊”了一声,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手指挠着自己的下巴,再次提议,“轮椅吧,感觉比较方便。” “呵,”陆子由冷哼一声,抓了把自己的刘海道,“像推着八十岁的瘫痪老父亲一样方便吗?” “……” 把他扔在医院好了,回去也是讨人嫌。 秦蒙强行压制住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一溜烟跑出医院去买拐杖。 //// 折腾回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还是第一次进陆子由的家里来。 这套房子的装修状况,在秦蒙的标准中应该属于毛坯房类型。 全白色的墙壁,灰色系的一套沙发,玻璃茶几,玻璃餐桌,和纯白色不染纤尘的厨房。 “你不觉得刺眼吗?” 她跟着人进卧室,发现里面更是白的过分,除了衣柜里的西服,几乎没有带颜色的东西,比医院还强迫症。 深吸一口气,她摇着头去帮他撩被子,伸手托着他的手,直至坐在床上。 陆子由无辜的看了看自己的卧室,“还好吧,比起一屋子粉算不错了。” “……” 谁一屋子粉,你才一屋子粉。 她撇着嘴给他盖上被子,拐杖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床头桌旁边,这才脱下自己的毛衫外套,想给两个人做点东西吃。 实在是饥肠辘辘了。 顺手想把卧室门关上的时候,陆子由却拉着尾音说,“开着吧。” “嗯?”秦蒙奇怪地回头看他,觉得这不是他往常的作风,“你镇痛剂的药效还没过吧,关上门安静睡一会儿,我做好饭来叫你。” “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仰倒在床头柜上,眼窝下面一片淡淡的青色,黝黑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疲惫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执着,毫无血色的薄唇抿了一下,喑哑的嗓音重复道,“我不要关门。” 继而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你做饭记得大点声。” 这个要求。 秦蒙的手从门把上滑落,一步步走回床边,关心地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把手伸了出来。 细长白皙的手指竖了起来两根,透着窗外洒进来的光,显得要透明了似的。 她声音轻柔,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道,“来,告诉我,这是几。” 呵。 陆子由眯着眼,回了两个字,“是你。” “你这人怎么骂人呢,”秦蒙确定他脑子没什么问题了,怼人的功力半点不减甚至还有上升的趋势,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哼,国民平均素质水平就是被你拉下去的。” 门还是没被关上。 陆子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耳边是秦蒙在厨房翻箱倒柜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小小的嘟囔,“这简直是贫民窟吧,你家到底有什么?挣来的钱都花在哪了?” 橱柜门关上的时候,发出来“砰”的声音。 他听着,望了望窗外的阳光,是想要的那份心安。 秦蒙就没这么悠闲。 她把这个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扒了个遍,别提食材了,就连一包面一粒米都没有,只有代餐粉,各种效用各种成分的代餐粉。 如果技术允许,他怕是要给身体里面安装一个太阳能。 没办法,她只能回家去拿点东西来,好在这边厨具是齐全的,不然还得楼下做了一碗一碗端上来。 她从冰箱里拿了点东西,又找塑料袋装了点大米,活脱脱一只小蚂蚁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禁不住雷达缠闹,把它也一起带走了。 从出门到回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连外套都没穿,被楼道里的穿堂风吹得够呛,吸着鼻子回来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问门锁的密码。 她把东西放在地上,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掏掏裤兜,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也落在里面。 猪脑子。 她不好意思的按了两下门铃,本以为里面那位伤患会过段时间才能来开门。 并且会受到他无情的嘲讽。 但是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她诧异,入眼是陆子由面无表情的那张俊脸。 “你走得这么快?” 秦蒙弯下腰拿起东西,趔趄着进门,雷达也跟进来,熟门熟路的去客厅的地毯上玩。 把大包小包放在流理台上,她才发现,陆子由依旧站在玄关那里,双手搭在拐杖上,一只脚抬起来悬空,非常吃力的样子。 拿出一根白胖的萝卜,她一边洗一边问道,“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呢?快坐下啊。” 说完她就专心处理手中的东西。 “你怎么走了?” 水龙头涌出水流,哗啦啦的掩盖了陆子由沉沉的声音,秦蒙没听清楚,咬着嘴唇回过头去,大眼睛水雾蒙蒙,迷茫地问,“你说什么?” 陆子由叹了口气,摇摇头,拄着拐杖回到沙发上坐着。 雷达欢快地跳上来,很不解地望着他包着石膏的伤腿,呜咽着询问。 摸了摸它的头,陆子由把头仰在沙发的靠背上。 真是魔怔了。 刚才秦蒙吃去的时候,关门声把他吵醒,不知道发的什么疯,他当时就拄着拐杖出门来,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没有。 她的外套和手机都在,分明是还会回来的样子。 可是陆子由很害怕。 门铃响起来的那一刻,他飞快的去开门。 没人能知道当时他心内的解脱,在看见秦蒙的一瞬间。 他侧头去观察厨房里忙碌的小女人,分明是紧身款式的肉粉色连衣裙,在她身上却还是宽松的,切菜时右肩有些倾斜,及肩的发被扎在脑后。 又瘦又傻。 陆子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眼光是不是出了问题。 考虑到已经是下午,秦蒙也没多做,炒了两个素菜,蒸了点米饭打发这一顿。 陆子由坐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吃着,镇痛剂的效用过去,他的眉头又皱起来。 有点可怜。 秦蒙很快吃饱,一只手撑着下巴,在脑海中做了个计划,“我下午去趟超市,买点猪骨给你炖汤喝吧。我记得老人们说,吃哪补哪,多喝点骨汤你就能好的快一点。” “猪骨,”陆子由夹起一筷子萝卜拌在米饭里,“为什么能补我的腿。” “因为你是猪。” 秦蒙端起吃空的盘子,恶狠狠地回击。 心里爽翻了天。 吃完饭,秦蒙拿出那袋药,回忆着程阁的嘱咐,辨认着每一盒的吃法。 正在认真功课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手忙脚乱拿过来一看,是叶不羞发来的语音通话。 想起自己今天放了人家鸽子,确实挺不好意思,她连忙接通了过来,手中拿着说明书继续钻研。 “秦蒙?” “嗯,是我,”她掰开药板后面的锡纸,拿了两粒放在桌面上,又去开药膏,“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了,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吧,反正你以后也要在榆城发展,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正抓着雷达跳舞的陆子由听闻。 眼皮剧烈一跳。 他舔了下嘴唇,用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喊道,“秦蒙!” “我要吃药!” “腿痛死了。” “我等不及了,我这一秒就要吃!” ☆、十八天 秦蒙万分尴尬的沉默了半刻,反倒是叶不羞安慰她,“那你就先忙吧。” 挂断视频之后,她哼哼唧唧走过来,抬起陆子由的右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疑惑道,“……你这伤的是里面啊,我哪知道药膏抹在哪里。” 嗯?陆子由坐起身子来,也瞅了瞅自己那条看起来完好的右腿。 “那就把小腿都抹了吧。” “……” 秦蒙捏了捏眉头,“这又不是沐浴露,别开玩笑了,你感觉到哪里痛吗?“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陆子由伸出一只手,闭着眼像盲人点穴似的,一阵瞎按。 “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里吧。” 下五子棋呢你。 秦蒙叹气,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偷来一阵孩子气,折腾起人来简直没有章法。 最后还是只能按着他瞎指的地方涂药膏。 挤出来的膏体是透明凝胶状的,她放在鼻尖闻了闻,倒是没有什么味道。 豆大的一颗在食指指尖,她轻轻按压在陆子由的小腿肌肤上,继而缓慢的打旋推开,轻声问道,“这样痛吗?” 陆子由失语。 反而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药膏,声音冷漠道,“我自己来。” 被推开的秦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位大爷了,她鼓着嘴巴用眼神斥责他,对方却从始至终没抬头给她一个眼神。 好像这个人就不存在似的。 臭脾气。 秦蒙瘪着嘴站起身子来,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了扎紧,赌气似的给雷达带上牵引绳,“我去超市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她冷哼着走了。 陆子由终于松了口气。 半个身子瘫倒在柔软沙发里,整个人陷了进去,他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闪烁进的阳光,在玻璃茶几上汇合成半片光区。 回过神来,他头疼的看着自己某处。 艰难的走进了卧室的洗手间里。 ///// 秦蒙牵着雷达走在菜市场里面。 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嘈杂热闹,毫无章法,但是又能循到生活的轨迹。买鱼的人家里住了大概几口人,买肉的人买了什么部位就知道他要哪种做法,买菜的人也是,你看他挑菜的劲头,就知道是不是常常做饭的人。 口气里环绕着一股不太有好的味道。 就是安宁的味道。 忽然脑海中就出现了陆子由的脸,苍白而无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她拍了拍额头,回神走到一个肉摊的前面。 “来啦,”老板娘是位很和善的女人,经常顺手塞一点内脏给她,一来二去也算是面熟,“今天买点什么?” 秦蒙伸出手,也不嫌脏,提起一块肉又放下去,挑挑拣拣。 “有猪骨吗?”她抬头问。 老板娘笑吟吟,弯着腰下去搬泡沫箱子,“巧了,今天真的有,肉带的不多,你要煲汤还是炖着吃?” “煲汤,家里有人腿受伤了,给他补一补,”说罢,秦蒙又提起一块肉,“这块五花也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娘连声说好,称重装袋,递过去的时候才想起道,“诶,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交男朋友了?” 男朋友啊。 秦蒙脸红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手机扫码付款道,“大概吧,还要等一等。” 等他先开口才行啊。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秦蒙也顾不得带雷达玩,直接上楼回家去了。 她下午已经问好了密码,这次熟门熟路的打开,客厅里却没有人,灯还开着。 把东西放下,她打开虚掩的卧室门看了一圈,依旧没有人,灯还是亮着的。 这人怎么太浪费了。 她听见卫生间传来一阵声音,压抑但琐碎的声音,还以为是陆子由腿疼,连忙冲过去敲门。 “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那阵细碎的声音继续响着,秦蒙不死心,继续敲,“回答我一下就好啦,你没事吧?” “陆子由?” “没事。” 只可惜,他回答的那一秒,秦蒙已经打开了门。 用一个成语形容她当时的心情,大概是……天地变色? 那人无辜脸色坐在马桶上,见她进来,罕见的变了脸色,苍白的脸浮上一丝潮红,额前的发微微出了点汗水,黏在皮肤上。 他没穿裤子,他的手…… 秦蒙脑子像是被雷击了一样,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脚上长了钉子似的。 “你……先出去?” 最后是陆子由先开的口,语气小心翼翼,这声询问就好像在说——当然你不想出去也可以。 “啊————” 陆子由从旁边拽过一条浴巾,该在腿上,拽了两条卫生纸塞在耳朵里面。 幸亏这房子隔音好,不然就得被投诉。 秦蒙跺着脚跑出去,再也没了声响。 陆子由慢条斯理的借力拐杖站了起来,伸手整理好衣裤,在水龙头那里洗了两遍手。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弯着嘴角笑起来,眼底都是光。 “早晚是你的,怕些什么。” 他收拾好一切去客厅的时候,没发现人影,才有些慌了,生怕真的把小女人吓走,自己这个病号就抓瞎了。 雷达跳过来转圈,他才定了心。 四处找着。 人是在餐台后面发现的,小小一个缩在角落,倚着橱柜的门,一张脸深深埋在双手中,嘴里念念有词,“惨了惨了,要长针眼的,全完了全完了。” “不会的,那是迷信。” 平日觉得好听的声音,此刻响在头顶,如晴天霹雳,秦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从指缝中往外看。 陆子由站在餐台的另一面,半个身子支在台面上,露出偷来看着她,一脸委屈模样。 “秦蒙,你要对我负责啊。” 啊。 负责? 秦蒙懵懂地把手放了下来,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是我负责任?” “因为被看的是我啊。”陆子由抠着台面上的花纹,漫不经心的胡诌。 好像是有些道理。 他是个成年的男人,出现这种事很正常,自己当时确实太心急了,贸然就冲进洗手间。 况且,人家到现在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秦蒙脸越来越红,赌气似的撑着地板站起来,声音像蚊子似的哼哼,“才不对你负责,你还要陪我眼药水的钱呢。” 她转过身再也不看陆子由,专心致志捣鼓手里的猪骨,假装一心一意的炖汤,思绪却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恍恍惚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汤在砂锅里煲着,她蹲在厨房里刷手机,总之就是不肯去客厅面对那个男人。 打开微博刷了一会儿,她自己也发了一条。 蒙蒙龟:嘤嘤嘤。 没几秒钟,评论区已经有不少人回复了,大多都是摸摸头,或者问大大怎么了。 其中还有叶不羞——请你喝奶茶? 她正准备回复,却发现一条很奇怪的评论。 @倒计时:开心。 她点进去,发现这个博主除了她没有关注任何人,也没有发过微博,除了这个名字完全一片空白。 有没有人性啊,她气呼呼的回复:再这样就拉黑你喔。 那人也没有再回,她却没了继续玩的心情。 出了这么一档子意外,秦蒙也不好意思去看电视,但在厨房确实又太无聊了。 只能放弃煲汤的想法,她尝了尝味道,觉得差不多就端了上来。 这么有精力的人,应该也不用补了。 以往吃饭时,都是秦蒙主动开启话题,哪怕是讲讲网络上的段子,她也不想冷场。今天却一反往常的没有开口,偶尔陆子由会说两句腿疼的话,她也没有安慰。 异常的安静了。 两人吃的差不多,陆子由突然开口问,“这汤还有吗?” 她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很不情愿的回答道,“有的,差不多还有一碗吧。” “那盛给我吧。” 坦然自若的神情,理所当然的语气,秦蒙有点气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显得自己很矫情。 她把碗推回去,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 说罢就起身去盛汤。 陆子由静默,顿了几秒钟,继续坚持道,“给我喝。” “我口渴,我想喝。” “盛给我吧,我想喝的腿都疼了。” 站在砂锅前的秦蒙置若罔闻,把剩下的所有汤都倒进自己碗里,还特意转过身,脸冲着他,故意洋洋得意的想喝给他看。 却在入口的一秒钟里,侧头到水池里吐掉了。 又苦又咸。 她从砂锅里掏出那两个药材包,拆开一看才发现自己东西放错了,怪不得这么苦。 低头愣了一下,她想起这么一大锅汤,陆子由一直喝到只剩这么点。 那么挑剔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心情一秒钟放晴。 她笑嘻嘻地回餐桌收拾,“你怎么不说呢?” 陆子由故意把头转过去,假装听不懂的样子,“说什么?” 口不对心,故意掩饰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秦蒙忍不住,也不顾自己的手干净不干净,隔着餐桌伸过去,把陆子由的头扳过来,在他脸上一阵揉搓。 “咦,你超级乖啊。” 陆子由眼神飘移,躲避目光的人从那个换成了这个。 正好扫过墙上的钟表,已经快九点钟了,秦蒙大概是要回家的时间了。 思索了一下,他忽然开口,“今晚……留下吗?” “……” “臭流氓!” ☆、十九天 一个餐椅靠垫狠狠砸了过来,陆子由头往后仰了一下,费劲坐起来。 穿一件灰色的薄针织衫,刘海柔顺的放下来,没有西装加持,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模样。 他满脸不解的抬眸,小声说道,“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耍流氓。” 无故又联想起吃饭前的那场乌龙,秦蒙两颊立马飞上一片绯红,小小肉肉的耳垂也变成粉色,大眼睛瞪得溜圆,斥责道,“我……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说什么了? 陆子由努力的去理解,终于明白对方误会了什么。 他轻笑出声来,薄薄的两边嘴唇难得勾起了弧度,一双眼睛湿亮温柔,又长又卷的睫毛在他脸上却并不显得娘气,只多一分的精致。 “我家有两个房间,所以想让你留下来,省的来回跑着麻烦,”他不怀好意地望向秦蒙,“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倒打一耙玩的挺溜啊。 秦蒙眯起眼看着他,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在放屁。” 她把桌面所有的东西收拾到水槽里,回头道,“你伤的是腿,来,把碗碟都刷了。” 陆子由也不磨叽,当即就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慢慢走过来,身影一上一下跳动着,“如果我刷完了,你今晚留下来吧。” 呵。 留下来把你另一条腿也掰折吧。 秦蒙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拿起沙发上的毛衫外套,另一只手抱着雷达,干净利索的出门了。 半句嘱托都没留下。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偌大的房子又变的安静而空荡,他笑着摇摇头,手上继续勤勤恳恳地刷着盘子。 水流哗啦啦,放大了所有的寂寞。 回到自己家里,秦蒙长呼了一口气,像一滩软泥似的倒在沙发上,屋内淡淡飘散着焚香的味道。忙碌了一天,她确实感觉到疲惫,腰酸背痛的厉害。 随手把电视机打开,里面正在播放一个民国谍战剧,男女主颜值挺高的,她便停着看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秋日的夜有丝微凉,她是被冻醒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拽过旁边的毛毯盖在身上,才感觉到缓缓的暖意回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秦蒙舒服的溢了一声,看了眼墙壁,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醒了会儿神,决定起来洗漱一下再上床。 顺手点开手机,却没想到还真的有讯息。 八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的短信。 23:30——[我摔倒了,腿好痛。] 23:35——[我真的摔倒了,站都站不起来。] 23:40——[我要死了也不管我?] 之后再也没有讯息。 秦蒙瞬间清醒过来,头皮一麻,跌跌撞撞就往外面跑。 她疯狂的摁着电梯,却没有耐心等待,一鼓作气跑了上去,到了陆子由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喘的不像话。 或许是太慌张,密码一次次的按不对。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把门打开。 “陆子由!” 继而她听见卧室传来一声重响,是什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连忙冲了进去。 入眼就是陆子由可怜巴巴坐在地毯上,拐杖倒落在离人八丈远的地方,那条受伤的腿极其醒目,这么不可一世的人,只能孤单的坐在这里等待别人帮助。 秦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走过去,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把手机静音的。” 继而摸了摸那条包扎了石膏的左腿,低低安慰,“是不是很痛,来,我把你搀起来。” 陆子由从头到尾没有出声音,乖乖跟着站起来,然后坐在床上,后来喑哑着要求到,“可以帮我倒一杯热水吗?我还没吃药。” “嗯,”秦蒙现在满心都是没把人照顾好的内疚,立马答应,还哄他,“你躺上去休息啊,药膏是不是也没抹,我帮你拿过来。” 目送人出了卧室,陆子由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吃痛的揉了揉自己屁股,实在是痛的很。 刚才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太无聊,他就想把秦蒙骗过来,于是坐在地上发短信打电话折腾了半天,结果半天都没有动静。 或许是睡着了,或许还在生气,他决定放弃,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床上。 正准备看看电子卷宗,门口却传来不断按密码的声音。 很慌张的感觉。 他当时也没多想,下意识就把拐杖扔了出去,自己本想是坐在地上做做样子。 结果脚一滑,还真摔了下去。 拍了拍脑袋,他就不明白了。 秦蒙这个女人,脑子里装里延时器吗?这么不按剧本走。 大半夜玩这么刺激,陆子由有点吃不消,侧倚在床头柜上支耳听着客厅里的声响。 热水壶发出“嗤嗤”的声音,还有秦蒙踩在瓷砖上的脚步声。 突然,秦蒙冲进来,把他又吓了一跳,差点条件反射跳下床去,幸亏陆王牌的脑子不是白长的,霎时间保持了自己的委屈模样。 太可怜了。 秦蒙瘪这嘴巴安慰道,“今天晚上我住在旁边客房,先回家拿点东西,你可不要再乱动了啊。” “嗯,好。” 突然,他又加了一句,“你快一点,我腿好痛。” 虽然不知道他腿痛自己能做点什么,但是秦蒙依旧母爱爆棚的点头,一副“孩子你等着老母亲马上就回来照顾你”的既视感。 双手枕在脑后,天花板上的工艺灯散发出光辉,明亮充斥在这间卧室里,陆子由舔了舔嘴唇。 她也太可爱了,这么善良,这么单纯,这么……好骗。 嗯,真可爱! 秦蒙回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洗漱用品和睡衣,想起刚才看见他家的客房被褥齐全,也就没带自己的。 出门的时候,她还拔掉了自己家的豆浆机,提了点黄豆。 明天早上要给小可怜喝现磨的豆浆。 不得不说,今天这一顿跑,脚力至少赶上了她日常三天的量。 秦蒙坐在陆子由家里的客厅里,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小腿,继续又回过神帮陆子由从板装药里扣药片,一粒两粒虚虚握在自己的小手掌心上,端着温热的水进卧室去。 “喏,吃药吧。” 她亲眼看着陆子由吃下去,顺手抬脚起来又揉了下小腿。 小小的动作被陆子由捕捉到眼睛里,他喝完一整杯水,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桌上,伸手冲她勾了勾指。 “坐下。” 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但是生病的人最大,她听话坐在床边,“怎么了?” “坐远点。”陆子由指了指自己脚的方向,语气陈静地说道。 神神叨叨的,她听话往后坐。 “腿放过来。” “啊?” 秦蒙不明所以,咬着嘴唇踌躇,不知道要不要听话。 “放心,不给你掰断了。” “……” 两个人真是默契,连恶毒点子都能想到一起去,呵。 她蹭掉拖鞋,两条腿直直放在床上,穿着中长的睡裤,两条小腿暴露在空气中,直直摊平放在陆子由手边,在灯光映照之下,白皙如羊脂,没有一丝赘肉,形体优雅美好。 忽而一双大手覆上来。 手指纤细修长,掌心却带着薄薄的茧子,蹭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有种奇异的触感,传遍到四肢百骸。 脸颊如火烧云般赤红,她蜷缩起双腿,责怪中带着娇嗔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腿疼吗?我帮你按摩一下,”陆子由长臂一伸,把她的腿拽回去,一副正人君子的坦荡模样,另一只手却把被子扯到自己下身盖住,“忙了一天,确实应该累了。” 他的手很有力气,却又照顾着她缓缓地发力,明明穿得不薄,还盖着被子,手却是带着丝丝凉意的。 从膝盖窝到脚踝,他一下一下,耐心而细致,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 垂下头的认真模样,可能是他最有魅力的模样。 秦蒙心下一跳。 不自然的把腿放下来,人也因此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你抹水……不对,你喝药……不对,你抹喝,呸。” “我睡觉去了!” 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陆子由苦笑地撩开被子。 自作自受,两个人都不自在。 心里这么想,他却自问,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喜欢哪是能控制的。 秦蒙躺在客房里辗转反侧,陆子由也躺在主卧里清醒无比。 隔着一道墙的两个人,心乱如麻。 第二天,秦蒙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起床的,早上八点,陆子由却已经坐在客厅拿着ipad看法制日报了。 看见她出来,他手指继续往下划着,嘴上懒懒打着招呼,“早安。” “早安。” 秦蒙略微紧张的回应,悄悄观察了一下男人的神情,平静无澜,神清气爽。 心理素质真好,她这么感叹,心下却又有点失望。 人家根本不在意呢,啥的只有自己。 秦蒙怏怏去做早饭,这时候陆子由正好起来要去客房拿点东西,那间屋子平日里是他用来作书房的,很多卷宗都放在那里面。 他去拿拐杖,却失手碰倒了,只能瘸着跳了两下去扶起来。 …… 她站在那里围观了全程,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 忽然间,脑子就像被钢丝球刷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又不是双腿截肢了,他只是左腿受伤了,他的右腿还好好的在那里呢。 摔倒了也能站起来,不存在半个小时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情况啊。 “陆子由。” “嗯?” “如果我现在把你的拐杖从楼上扔下去会怎么样,会再也不能去屋里拿书吗,还是一天不去厕所憋死你自己,或者坐在沙发上长蘑菇?” 这个问题微妙又犀利,陆子由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地往厨房转过头去。 却迎面被一袋面包砸了个正着。 “臭流氓!” “臭骗子!” “你昨天是不是在心里想我脑子是白长的!” ☆、二十天 自从那天起, 秦蒙就算暂时住在陆子由家里。 并不是因为担心他, 而是怕他再整些什么幺蛾子,智商受辱的感觉真的很气! 有一天早上醒来,秦蒙入眼一片的刺眼白色, 终于忍无可忍。 “陆子由, 我要把这个屋子里的床单被罩换一遍,可以吗?” 在客厅里安静看新闻的男人抬眸,穿着玫红色海马毛衣的小女人站在客房的门口,刚睡醒的脸上还有几条压出来的印子, 腮帮子鼓鼓的,耳边散下来了几缕长发,格外的软萌……可欺。 他故作沉思地支着下巴想了想, “可以,顺便把我的也换了。” 另一只手指向的方向,正是主卧。 “啊?”秦蒙刚睡醒,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 迷糊地睁着大眼睛, 来回在两个房间之中巡视,“可是我没有新的三件套, 都是我用过了,然后洗干净放弃来的。” 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大多数都是粉色的。” 呵,真是喜欢粉色啊。 粉色的衬衣、毛衣,粉色的保温壶和水杯, 粉色的床单被罩,粉色的杯盘碗碟。 对,洗手间还放了一瓶她的粉色保湿水。 他手指敲了敲ipad屏幕,假装很勉强道,“先帮我换了吧,我上一套扔了还没买新的。” 真是委屈了。 秦蒙见他这幅样子,完全没脾气,乖乖去楼下找东西了。 榆城的秋天短得很,气温倏忽变化,从微凉到冰冷也只需要一周的时间。 秦蒙只穿着那件毛衣下楼来,楼道的窗户被保洁打开通风,几乎是让人一下子清醒的温度,她抱着胳膊跳脚进门。 翻箱倒柜的找,最后总算是在角落里找出了一套粉白相间的真丝三件套。 她举着床单端详了很久,试图说服自己——至少比粉色好一点吧,有白色条条呢。 嗯,一分钟,她说服自己只需要一分钟。 继而就去找自己的外套,准备一起拿上去。 几天的时间,这间屋子的生活必需品不知不觉都被拿到楼上去了,她顺便去洗手间方便的时候,发现旁边大理石架上自己的护肤品和面膜都已经不见了,全都去了楼上那人的家里。 想到这里,秦蒙总是忍不住沉思。 两人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陆子由这个混蛋什么时候开口呢? 这两个问题,直到她回到楼上,见到那个正一脸平静,绑着石膏的脚搭在茶几上的男人,依旧无解。 她无奈的长叹一声,满脸惋惜地摇摇头,仿佛在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而那个儿子,呸,那位陆律师,满脸迷茫的回望过来。 秦蒙抱着东西回屋里去收拾,决定不再想这些糟心的事情。 毕竟喜欢这件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给他一点时间,她还能等。 单调的房间被换了这么一套东西,显然就变了风格,秦蒙满意的坐在陆子由床边,欣赏这张小清新装扮的床。 太少女心了。 她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兴冲冲地跑到客厅去找人,“你看你的新床单。” 象征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子由瞬间觉得自己眼睛瞎了,但是自己搬起的石头砸了脚,再痛也得忍着不是。 所以说做男人真的好难。 他勉强的勾起嘴角,违心地称赞,“嗯,好看。”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为了讨好女人违背良心的一天。 陆子由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觉不到跳动。 “诶,对了,”秦蒙欣赏图片时,突然一拍大腿,搡了搡旁边的人,“帮我把那边的毯子拿过来,昨天雷达咬开线了,我剪一下。” 她完全是懒得动了,下意识的支使,而且最近陆子由表现太好,属于力所能及都要做好的那种,于是忘了这个人腿脚真的不太方便。 陆子由也是纵容,伸长了手臂去拿,却发现还有段距离,便把腿放了下来,费劲地往那边挪。 可能是动作太大,秦蒙抬起头来,才发现这件事。 “我自己拿吧,你别动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人一把拉住。 脚下长毛的地毯把人绊了一跤,再加上手腕被施加的力气,她身子一歪,就往沙发倒了过去。 直直砸在了陆子由的身上。 “砰”的一声,她听见都觉得疼。 秦蒙一只手撑着沙发上,另一只手慌忙间按在了陆子由拿ipad的手,两段肌肤相触,发现陆子由身上好凉。 担心自己会压到他的腿,秦蒙使劲就像站起来。 却听见自己身下的男人冷冷道,“你在干嘛?” “啊……我不小心的,没碰到你吧。” “呜呜呜,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你杀了我吧。” 身后传来的声音重合,秦蒙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玄关那里占了一个男人。 背后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见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那个男的也恐慌得摆手,“我我我,我以为只有老师在家,我错了,师母我错了,你帮我说说好话。” “你是?” 一声“师母”把秦蒙叫的满脸通红,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转移话题。 那个男生长得不太高,但是白白净净,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手里还提着一盒类似保健品的东西,听见她问话,立刻毕恭毕敬道,“我是陆老师的助理,我叫华天,呜呜呜,师母你别生我的气。” 又来,秦蒙原地跺了下脚,忍不住辩驳道,“你可别瞎叫。” 身后的陆子由却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比起刚才略微回暖了一点,“进屋。” 他指了指华天夹在腋下的公文包。 “哦哦哦,好,”华天明白过意思,赶紧脱下鞋,走到餐桌旁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师母,这是我给老师买的营养品,您快看看。” 说完就一溜儿烟的进屋去了。 华天今天本来是受陆子由指令来送材料,没人告诉他秦蒙的存在,或许整个律所也没人知道陆王牌的家里住了个女人,所以他才会直接开门进来。 原想着自己实在太贴心了,省的老师多走几步路,腿怪疼得怪不容易。 谁曾想,无意中破坏了单身三十年老牛的好事。 他汗涔涔的站在陆子由的卧室里,并不是害怕被算账被骂。 他只是发现,陆子由满窗的粉色。 太骚了。 没想到陆老师有这种爱好。 禁欲系人设崩塌的很厉害啊。 “想什么呢?”陆子由把床头桌上的另一份材料拿起来,一把扔进他怀里冷冷道。 “嘿,没事,”华天挠了挠后脑勺,“老师,我下次绝对不会随便开门进来了,师母不会生气吧。” 陆子由捏了捏脖颈,似乎很疲惫的样子,闻言抬头看过来,完全没有平日对待秦蒙的亲切与赖皮,但眼中的温情却是华天从未见到过的。 “不会的,她脾气很好。” 他听见自己的老师说。 短短八个字,却是他见过陆子由最温顺的一刻,提到那人的时候,黝黑深瞳似冰雪融化。 华天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们王牌终于在三十岁这年,迎来了少男的心怀。 //////// 送走华天后,秦蒙随便做了点早饭,就要带着陆子由去医院换药。 到了车上,她小心翼翼的从车位里往外倒车,她的技术其实不太好,万事都靠稳,怕陆子由嘲笑她,就没话找话,“也不知道要排多久队,普通门诊应该不用在网上提前拿号吧。” “不用,我联系了人。” 终于把车倒出来,秦蒙松了一口气,颇有兴趣地问他,“你主动去找人家加塞的?” 陆子由还在利用坐车的时间看卷宗,眼皮耷拉着,声音清淡,“你哥说漏嘴的。” “……那也是你的同事,”秦蒙从后视镜看他,忿忿道。 果然,到了医院,秦蒙路过外科门诊时,里面座位都满了,许多带着伤的病人都不得不站在那里等叫号。 两人都到一楼电梯那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笑着走过来打招呼,“你好,我叫魏翔。据说陆律师有女朋友了,我竟然是先见到的那批人之一。” 这位医生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的很好,说话声音洪亮,似乎跟陆子由很相熟的样子。 示意他废话少说赶紧上楼,陆子由冷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榆城司法圈都知道了,我自然就会知道。” 懒得多说,陆子由靠着拐杖闭目养神,秦蒙紧张兮兮在旁边站着。 到了四楼病房区,魏翔大跨步走在前面,把两个人落在身后。 她轻轻拽了一下陆子由的衣袖,小声问道,“你怎么不解释啊?” “解释什么?” “我不是你女朋友的事情。” 当时就有一分钟的沉默,陆子由脸色突然就变了,紧紧抿着唇,眼神里都是嘲讽和冷漠,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加快速度往魏翔那里去。 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我很烦你不要碰我的气息。 莫名被嫌弃的秦蒙不得其解,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两人追进了一个病房区的换药室里,魏翔正在消毒器具,笑意吟吟地哼着歌。 “哎呀,有生之年能给我们陆律师换药,很是开心啊。” 秦蒙心疼的看着陆子由翘起来的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小手抚摸上去,叮嘱道,“魏医生你要轻一点哦。” “不用。” 陆子由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冲着秦蒙轻轻吐出一句话,“活着干死了算。” 秦蒙:“……” 魏翔:“……” 他哪学来的垃圾话。 他到底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二十一天 换完药后, 魏翔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打了个招呼就得离开。 他帮陆子由开完药单,便交给秦蒙去拿。 离开之前,他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蒙的肩膀, 带了那么点悲壮的意思。 把人安顿在一楼药房外面的长椅上, 秦蒙嘱咐他,“我去拿药啊,你在这等我会儿好吗?” 陆子由没说话,阖着眼睛微微点头, 还是那副别扭的样子。 阴晴不定的,秦蒙腹诽着离开。 察觉到人走了,他偷偷睁开眼睛望着在药房排队拿药的女人, 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灰色卫衣的帽子,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唉。 他倚在后面的椅背上,难得生出一种无力感觉,心中无数次揣摩刚才秦蒙的意思。 为什么要解释呢? 是因为不想做他女朋友吗? 那为何对他这样好, 难道她对每个男人都可以这样好? 也说不准, 秦蒙这么可爱,应该对每个人都很友善。 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 沉沉笼罩在周身,就算是当年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开庭辩护,第一次败诉,都无从这种挫败感觉。 越是喜欢越小心翼翼, 却又越发的放肆。 真是个废物。 陆子由一直手插进自己的黑发中,睁开眼睛望向医院的天顶,透明的玻璃投进来阳光,把匆匆人群照的清楚,熙攘杂闹,却把他隔离成一个单独世界。 忽然眼前的阳光被人挡住,他定睛,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其实对方的这份打扮,在大家的眼中称得上是精致艳丽,剪裁合体的灰色条纹西服套装,两条大长腿没有穿丝袜,露在空气中却不带一点寒冷的瑟缩干。名牌单肩背包,最流行的口空色号,身材高挑而丰满,一看就应该是追求者众多的类型。 可惜陆子由并不这么想,在遇见秦蒙之前,他的眼里没有一个长得过得去的人。 化了妆俗气,不化妆寡淡,甚至于很少有精力去看看这个人的面貌。 经常会在街上遇见曾经的委托人,他都冷冷掠过。 有那种大大咧咧格外热情的会主动过来打招呼,“陆律师好啊。” “你是谁?” …… 总之就是这样的男人,在心情极差的时候被人打扰,自然是极度不爽。他眼睛懒懒睁着,眼角微微耷拉,很不耐烦地说,“让开。” 那位女士似乎也是来看病的,手里还提着刚从药房拿出来的药,刷着睫毛液的大眼睛扑闪着眨,很无辜地样子,她迈了一小步坐在陆子由的身边,香水味刺的他眉头一皱。 “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 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算是个豪爽的女人。 陆子由却已经冷冷看了她一眼,下达最后通牒,“离我远点。” “你熏死我了。” 对于女人,三样东西是不能嘲讽的——外貌、品味、年龄。 这是coco小姐好嘛,女人气愤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走了。 土鳖。 她正气冲冲地在心里搜刮词语骂着陆子由,低头在包里找粉底时,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那人正是秦蒙。 她也正低着头检查药单,担心会出错或落下什么药没拿,因此两个人猛地一撞,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错。 当时秦蒙就很不好意思地抬头,声音轻轻柔柔地道歉,“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在医院这种人多嘈杂之地,这种事其实难免,每天不知多少人都会撞到别人,也都是默默带过,最多小声嘀咕一声。 却赶上那个女人心情正恼怒,有火没处撒,正好来了个撞枪口的。 秦蒙长得显小,个子也比她矮,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她因此也就放开了骂,声音尖利,言语刻薄,看准了秦蒙首先认错的软糯,主动占据了有理一方。 动静不算小,渐渐吸引了旁边的路人,尤其是在附近等待亲属的人,皆都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陆子由自然也听见了。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周身的气压突然间就降下去,看见秦蒙愣在原地不置一词的态度,就更加上火。 柱起拐杖,他一步步走过去,正想伸手去拦那个正满嘴脏字的女人。 却跟路人们一起呆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秦蒙回过神来,手臂飞速地抬起来,平日小小软软只会做饭码字的手,狠狠地一把捏住那个人的嘴。 真的是捏住,完全没在意捏后的造型,活像一直唐老鸭。 涂着口红的嘴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软趴趴在秦蒙的手指中间,那人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哼哼唧唧地声音。 “是我不看路撞到了,我也道歉了,”秦蒙不顾她的挣扎,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哪里受伤了,我可以负责医药责任,但是你不能骂我。” 她说完就轻轻的放开手,见对方似乎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她立马又补上一句,“我练过咏春,上个这么骂我的人,我家赔了他十万块钱。” 神色严肃里透着分毫的阴郁,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似乎是怵了她,以为自己再次提到了铁板,那个女人也不愿意再多纠缠,只当是自己倒霉了,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围观的人们看事情也结束了,自然就散开各做各的。 秦蒙看见站在不远处还出神的陆子由,立马变了一副神情,还是平日里的可爱软萌的笑容,跳着小步子过来,扶着他的胳膊道,“怎么站在这里,我们赶紧走吧。” 天顶的阳光直直照下来。 带着一瞬间的眩晕。 坐在车上,陆子由自己扣安全带,秦蒙一如早上的小心样子,紧张兮兮地倒车。 他点开短信看了一下,说道,“我可能要去律所一趟,你方便吗?” “……” 秦蒙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客气从哪里来的,分明刚才还一副小家子气的耍脾气。 “当然,我说照顾你自然就会送你啦,”秦蒙把车倒好,松了口气道。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一阵光包裹住车身,疾驰在公路之上,路边的景象倏忽倒退的飞快。 陆子由踌躇了一会儿,很没有气势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 “咏春的事。” 分心看着后视镜转弯的秦蒙没多想,神情自然地回答道,“对啊,我爷爷以前开武馆的,我跟着练了十几年,不过上大学之后就搁置了。” “不过,那个骂我的人被打,是假的。” 还好,陆子由松了口气。 却又立马听见,旁边的人儿解释道,“那个人是一位追求我的学长,后来他把我拽到小树林里想强吻我。” “然后呢?” “我把他胳膊撅折了,本来想掐脖子的,怕给弄死。” 下意识中,陆子由觉得自己胳膊一阵酸疼。 骗人的,昨天那个拧不开罐头的乖巧小姑娘去哪里了! 陆子由缩起了脖子,决定为了保命,暂且不要耍脾气了。 恒心所在的写字楼离他们居住的小区不远,跟秦蒙上班的地方却是两个方向,除了上次相亲来过,她也很少涉足这边,对路线也不是很熟悉。 好在有陆子由这个人肉导航仪。 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秦蒙探索地打量他,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两个人从地下车库的直梯去律所,正是上班的时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电子广告牌正在播放一个外卖软件的广告视频,给了炸鸡饭一个特写。 秦蒙看着入了迷,忽然间很想吃炸鸡汉堡。 她伸着小小的手指头,拽陆子由的衣袖,“咱们今天中午吃这个吧。” “嗯,好。” 十分的纵容了,完全压制自己心里的嫌弃,陆子由笑着回答。 陆子由工作效率高又拼命,即使出差也都是提前完成任务回来,一个星期没来律所,在他的从业生涯中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带着女生来上班,在他的人生中也是没出现过的事情。 前台的女孩先是愣了一瞬,立马就恢复了冷静神情,礼貌地打招呼,“陆律师好,这位女士你好,需要帮您倒杯水吗?” 感觉自己的到来可能要给别人增加工作量,秦蒙有点害羞,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不用。” 陆子由带着她往自己的办公桌那边去,桌子上被人整理的很干净,应该是华天的功劳。 他把外套搭在真皮转椅上面,示意秦蒙过来,“坐这里。” 程阁今天不在,秦蒙不认识别人,却也感觉到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进这个大椅子里,小小一个,躲在办公桌后面,乖乖问道,“那你坐在哪儿啊?” 指了指桌下面的一个木凳子,是平日里用来放堆积不下的文件的,陆子由单着脚把凳子拉出来,“我坐在这里。” 说完就认真翻阅手里的东西。 秦蒙指着下巴思索。 太不对劲了,陆子由怎么今天这么好。 她趴在桌子上想来想去,却得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座位后面就是一块透明玻璃窗,暖洋洋的日光透进来,越过椅背洒落在桌子上,晒在秦蒙的头顶。 暖和的让人忍不住睡着。 陆子由看完一份辩词,正要去拿下一份,目之所及却是秦蒙沉沉的睡颜。 白白嫩嫩毫无戒备的趴在那里,被桌子挤得嘴巴微微张开,眼睫毛又长又卷,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在这片日光下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小小的耳垂热得发粉。 他轻轻撩起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稍稍弯起了嘴角。 还是他的小姑娘。 再凶也是。 ☆、二十二天 秦蒙是被饿醒的。 偌大的办公室很是安静, 只有翻阅纸张和键盘打字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从容又认真。 她揉揉眼睛,水雾蒙蒙, 看见身边的男人也在低头写着什么。 “唔, ”她支撑着桌子坐起身来,半边脸在桌子上压得有些麻痒,“几点啦?” 声音糯的像红枣的嫩肉,还有刚睡醒的慵懒感。 陆子由从文件里抬起头来, 看见她睡得粉嘟嘟的脸颊,声音也不自觉得柔和起来,“已经十二点半了。” 啊, 那好晚了。 怪不得自己这么饿,她摸了一下自己扁平的肚子,自带着还没彻底清醒的鼻音,哼哼地问, “那我们去吃饭吗?” 说话之间, 有股香气顺着空气流窜过来,进到她的鼻子里面打旋, 秦蒙好奇的抬头巡视了一圈,发现是有人在座位上吃饭。 咽了咽口水,她又提议,“不然我们也叫外卖,这样你就不用走来走去了。” 一股要把自己钻到人家外卖盒里的气势。 陆子由把她拽回座位来, “可以。” 得到了允许,秦蒙笑呵呵地拿起手机来浏览外卖软件,椅子是按照陆子由身高调节的,对她来说高的不是一轻半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的时候,她的脚可以完全悬空。 就这么晃着脚,喜气洋洋的点了个炸鸡外卖。 等外卖是最难熬的,她坐在椅子上完全安静不下来,不是看着这个就是摸摸那个,从办公桌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阅了一下完全看不懂。 全都是律法方向的专业书,她撑着下巴,无奈地叹气。 转头去看那个男人,依旧聚精会神,果然是工作狂啊。 她叹着气狠狠把自己撞到后面,柔软的皮椅把她又弹了回来,晃了几下,像个秋千。 炸鸡外卖送到的时候,秦蒙正在玩手机游戏,前台漂亮的小姐姐亲自送到桌子上,“秦小姐的外卖。” 她很不好意思的道谢,手上却没办法停下游戏。 东西是装在锡纸盒里的,系了个紧紧地扣子,她饿的不行,但是又不能强退,只能趁着回城或死亡复活的丁点时间去拆,却收效甚微。 着急地样子像只小猴子。 陆子由好笑地看着她,伸手过去帮忙,言语中带着哄人的气质,“我帮你打开。” 他伸出胳膊把外卖盒子拿到自己面前,手指灵活翻飞几下就把袋子解开了,锡纸盖子一打开,扑鼻而来就是一股……垃圾食品的味道。 不甚赞同的看了几眼,他压制住自己把这盒东西扔掉的冲动。 毕竟活着最重要。 炸鸡的香味瞬间盈满了整个屋子,秦蒙吸了吸鼻子,游戏之余眼巴巴地瞅着。 好想吃啊……可惜是排位。 她幽怨地低下头,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游戏。 全神贯注在手机上,忽然一股香味凑到鼻尖,她定睛,是一块被撕下来的鸡腿肉,挂着酥脆的外皮,里面嫩肉里油光光,十分诱人。 她“吧唧”一口,叼住那口肉,嗦到嘴巴里慢慢咀嚼。 陆子由继续把鸡腿的肉一点点撕下来,喂到小姑娘的嘴巴里,细致又耐心。 手里这一局终于打完,大大的胜利两字亮在屏幕上,秦蒙心满意足,吧唧吧唧嘴里的香味。 “你怎么不吃啊?” 秦蒙带上一次性手套,接过他手里的鸡翅,拽下一大块肉,递到陆子由嘴边,“啊——” “……” 低着眸,陆子由心里雪山崩塌,心想自己表现的这么好怎么还是没躲过一劫。 他看着那张笑意吟吟的漂亮脸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希冀。 毕竟是她亲手喂的第一口食物。 屏气凝神,陆子由一口吃进嘴里,囫囵着就咽了下去。 “好吃吧。” 好吃个鬼,陆子由不动声色的拿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想快点冲刷掉嘴里的油腻。 正不亦乐乎地玩着你喂我吃游戏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那个没有陆子由的恒心微信群已经炸了。 【王牌带了个小姑娘来上班,自己坐冷板凳啊。】 【王牌亲手喂的炸鸡,看起来就像在喂鹤顶红。】 【铁树开花了同志们,没想到老光棍脱单后这么骚。】 从家里骚完,还要来办公室骚。 啧啧啧,丧心病狂啊。 ///// 忙完手里的工作,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陆子由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准备叫小姑娘回家。 “陆子由,我嫂子叫我去逛街,”秦蒙先开口,鼓着嘴巴说,“你要忙到几点啊?” 正在收拾文件的手顿了一瞬,陆子由挑眉,懒洋洋地说,“还有很多,可能要到晚饭了。” 刚走到桌前准备告别的华天闻言,机敏的转了个身,假装路过而已,扶着脖子笑呵呵地走远了。 这就是做助理的觉悟。 “啊……”秦蒙苦恼地咬着嘴唇,大大的杏眼往下望着瓷砖,坐在转椅上晃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 陆子由满意地笑,假模假式拿起一本早就看完的文件认真翻阅。 “那到时候你提前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啊。” “……” 猜测什么的,真是太伤人了。 陆子由紧紧握住文件夹的边缘,眸色渐深,一副勿扰模式。 “不用了,我让华天送我回去。” 秦蒙思索几秒,觉得也是个好建议,完全没有眼色的拿起自己的牛仔外套,跳起来要走,声音中依旧带着愉悦,头低低凑近,小声说,“那我回家给你做晚饭啊。” 说完就蹦着脚走了。 留下很会察言观色的律师群体们,人人自危。 哼着歌开车到明月的秦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惹了大老虎,一个人跑到一楼的品牌店找贺茴。 贺茴正在试一条连衣裙,看见她转着车钥匙不慌不忙的走进来,连忙过去拉她的手。 “那条裙子很好看吧,快去试一试。” 被推进更衣室的时候,她还是懵的,心想怎么花钱的人变成了自己。 但是好在裙子真的好看,蕾丝刺绣的高腰连衣裙,长度到膝盖之上,款式简单大方,很符合秦蒙穿衣的风格。 她在镜子前面左右看了几遍,就决定买下来了。 贺茴带着墨镜,上下打量,搭着她的肩膀道,“这么好的条件,每天穿运动服,暴殄天物啊你。” 说完叫来那边的导购,“把这件包起来。” 反正每次跟她出门自己都不花钱,结个账跟打架似的,秦蒙也就听之任之,日后多给小蘑菇多买点玩具就行。 两个人提着衣服走出店门,继续往下个地方走,悠闲的找了家咖啡厅喝东西。 “你说你最近都在照顾陆子由?” “嗯,对啊,我出去买个菜他就要抱怨好久。”秦蒙吸了口热巧,诉苦道。 沉吟了一下,贺茴把墨镜摘下来,一字一句道,“你认真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秦蒙苦笑了一声,“我本分做人这些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那可是陆子由,冷言冷语做人无趣,日常就是看文件和开庭辩护,这种男人你确定适合你吗?” 似乎被她说的有些触动,秦蒙悠悠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很是烦恼的表情,“对啊,他太黏人了。” “……” 在一个已婚六年的妇女面前秀恩爱,什么心态? “话说……”贺茴咬了一小口面包,含糊不清道,“你们确定关系了?” 啧,好痛。 秦蒙听见这句话,一失神就咬了嘴边的肉,痛的飙泪。 她捂着腮帮子,眼神控诉,使劲的摇了摇头。 是啊,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呢,她心虚的继续喝东西,思绪却飘到远处,剩下的时间皆都闷闷不乐,再没了刚开始好兴头。 贺茴看出她的心思,临别前嘱咐她,“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要维持多久?如果他对你有一份心意,就不会拖着,在彻底陷进去之前,你还是先探明对方的态度。” 回去的路上,秦蒙把着方向盘,在红灯前等待。 他的态度。 他从来没说过。 一阵恐慌涌上心头,或许他对自己只是依赖,并非喜欢呢?他这样孤僻,或许根本不会喜欢别人的。 秦蒙趴在方向盘上,心中惴惴不安。 怏怏的回到陆子由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撸狗,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也只是歪头看了眼,连招呼都没打。 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秦蒙进屋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出来客房门,下意识去看陆子由,他依旧冷冷淡淡坐在那里,不看她也不说话,不知道又为了什么闹脾气。 许是下午贺茴的一番话,她也有点烦闷,没有开口,抬脚去厨房做饭。 她一刀刀切着案板上的蔬菜,清脆的声音盖过了两人的沉默。 忽而,客厅里的男人开口,声音低哑,不似平时调侃语气,有些阴郁,“我刚才洗了几件衣服,你待会儿帮我晾了吧。” 语气理所应当,仿佛秦蒙是他的什么人。 是啊,是什么人呢? 切菜的手停下来,秦蒙昨天心里还维稳的那条线,瞬间崩断,七零八落,勒的心脏痛。 做饭,晾衣服,开车,把她当什么,厨子吗?还是保姆司机?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态度特别,如果没有想要告白的想法,就不要试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可以照顾他一辈子,只是希望先开口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就这么卑微的想法。 陆子由半晌没听见人回答,疑惑着抬头望过来,发现小女人站在厨房那里,双眼通红地望着他,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滚得满脸都是。 他一阵心慌,连忙想要走过去询问。 却被迎头一颗芹菜打了脸。 “陆子由,我烦死你了。” 秦蒙哭着喊了一声,便捂着脸跑进客房里去,“哐”的关门声巨响,振聋发聩,似乎要把陆子由的世界都震碎。 他呆呆看着那扇被关闭的紧紧的房门,芹菜被身上的毛衣挂住,有些滑稽。 满脑海都是秦蒙刚才的眼神。 除了气愤,还有失望。 门里门外隔绝成两个天地,压抑着暗流,被寂静撕碎。 ☆、二十三天 爱情并非一片坦途, 也并无永久的宽容。 秦蒙仰躺在枕头上的时候, 突然就想起这句话,她侧过身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像个依赖温存的孩子。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从眼睛划过鼻梁,经由下眼睑,一滴滴的落在枕头上,形成片片水渍。 杂乱无章。 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不记得了。 只是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半边床下压,有另一份重量压在左侧, 还有悠悠的呼吸喷在后颈。 日常醒来犯迷糊的秦蒙,完全没想到后面这个人是谁。 为了自己的安全,她非常迅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啪的一巴掌回身打了下去。 声音清脆响亮, 一听就是用尽了力气的。 被打的那人显然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 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 秦蒙似乎回归了神智,意识到自己旁边这个躺着的男人,应该是陆子由。 那么重的一巴掌。 她有点心疼,但又没忘了今晚的气,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 “你还气吗?” 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点委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像个偷糖吃的小孩子,乞求着丝毫的甜蜜。 秦蒙沉默,心中却翻起了巨浪,因为她听见陆子由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如果还气,就一直打我吧。” 他是谁? 是陆子由。 恒心最金牌的律师,高岭之花冷漠不可攀,即使摔断了腿也能若无其事回公司上班,指使别人的时候一身气势无法泯然,对相熟的人最大的容忍就是多打一声招呼而已。 那样骄傲的人。 此刻乖乖待在她的身边,说,一直打我吧。 胸怀里霎时间被盛满了一种酸涩感,疯狂的爱意如水草般缠绕住秦蒙的心脏,像是要带她溺亡。 虚虚伸出手去,她轻轻抚摸过刚才打过的那半边脸,“疼吗?” 继而被一双大手握住,薄茧与她娇嫩的皮肤相触,带着奇异的碰撞感,那人好像还不满足,松开手,伸出两条长长的手臂,紧紧地拥抱住她,小声嗫喏道,“你随便打我也好,骂我也可以,或者继续用各种东西砸我的脸,我知道自己很无趣,还经常惹你生气,又不知道悔改,你可以告诉我,哪怕大吵大闹,你也不要不理我。” 生命中一旦出现了光。 你就没办法回到暗处,就会一直贪恋,直到永远。 对于陆子由来说,秦蒙就是这一道光。 缴械投降。 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秦蒙埋在他的怀中,鼻腔里都是他那种清冽的味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因为……我让你干活?你放心,等我腿好了,不,等我不拄拐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务都我做,你就坐在那里指挥我就行。” 这个家里。 秦蒙眼神黯了黯,大力的推开陆子由,双手撑在他胸口。 凌乱的长发慵懒的挂在脖颈上,她神情严肃,在床灯微弱的灯光下直直望着陆子由的双眼,似乎要看到他的灵魂里去,“你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听到她这么问,陆子由又想起上午在医院,她让自己解释女朋友那件事。 不开心的抿了抿嘴巴,他委屈地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女朋友的,但是你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 秦蒙一张黑人问号脸,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脑回路怎么长得。 都没告白过,也没摊牌,连个礼物都没送,凭什么就是你女朋友了。 还你觉得,你怎么不去摆摊算命啊。 秦蒙下脚揣了他一下,“你没告白,也没请我吃烛光晚餐,连花都不送。” 哦。 陆子由眨了眨眼,心想原来找个女朋友这么简单。 他嘴角勾起来,眼皮难得不耷拉,一张精神抖擞的脸,冲着秦蒙坚定地说道,“我好喜欢你,秦蒙,做我女朋友吧。” “……”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看似感人,但是从陆子由嘴里毫无灵魂的蹦出来时,那感觉就像…… 某个蛋糕品牌广告词——我对你是蒸的。 反正特别违和。 秦蒙笑起来,捂着眼睛越笑越开心,刚才还哭的不通气的鼻子一下子就好了,她把手搭在陆子由脖子上,咯咯地笑着说,“这可是你追的我啊,如果有人问你,你也要这么回答。” “好。” 大手拨开她顶在肋骨的小手,陆子由又把人抱回怀里。 心情一片向阳,他的女朋友终于承认是他的女朋友了。 陆子由决定,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优质的言情偶像剧男主角,让自己的小姑娘每天都活在浪漫里。 “憋死了,你抱的太紧了。” 挥舞着手从怀抱里逃生的秦蒙,完全不知道自己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此时中二病又犯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重新扎了下头发,“好了,我去做饭。” 说完就想越过那个人,从爬到地下去。 陆子由闻言眼睛闪过一道光,连忙抓住她的手,“不是说好不做家务了吗?我们叫外卖,我端进来给你吃。” “嗯?菜切了一半啊,而且摔断腿的又不是我,干嘛要在屋里吃。”秦蒙不在意的挥开他的手,不顾挽留的蹦走了。 粉色兔耳朵的拖鞋踩在瓷砖上,响起啪嗒嗒的声音。 就像生命的倒计时。 陆子由绝望地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依旧还是能听到客厅传来一声巨大的尖叫。 “混——蛋——” ////// 被从屋里提出来的陆律师,最后乖乖地拄着拐收拾起厨房的狼藉,背影艰难的就像是天桥底下卖艺的。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真心是想为你做顿饭的。” 抱臂在旁边监工的秦蒙拎起锅里一摊乌黑色的不明物体,一脸冷笑道,“感谢你给我的礼物,我们在一起第一天的礼物。”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自己不过是发脾气进了卧室两个小时而已,这个祖宗就能把厨房折腾成这个样子。 要是离家出走了,这间房子就得爆炸。 这下是必须点外卖了,秦蒙盘腿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给那边偷懒的男人一个眼刀,手上飞快点了份砂锅鸡。 “明天让阿姨来打扫不行吗?” “你刚才趁我睡着偷偷进屋,还未经我允许抱我了。” 秦蒙顾左右而言他,却轻易地让陆子由想起一句话。 “把他胳膊撅折了,折了,了。” 他噤声,低头继续刷锅。 忽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自己再也不是老母亲了,自己是个小公主了! 秦蒙笑嘻嘻地刷着微博,想要表达一下欢喜。 却被打进来的一个电话阻止。 来电显示是自己的房东。 她狐疑地接起电话,“你好,我是秦蒙。” 这间房子当初能租,是因为章辛的介绍,房东是一对老教授,懂礼谦让,因为儿子在外地工作,他们又一直住在学校家属楼里,所以便把这间准备给孩子的新房出租了。 他们签的是一年约,现在才过了不到两个月。 房东说要把房子收回来。 秦蒙是个很懒的人,也是个很恋旧的人,刚刚亲手布置好的房子,说要回去就要回去,她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于是大家约定见面谈一下。 在厨房里支着耳朵偷听的陆子由,瞬间双眼发光,浑身充满了力气。 房东两人来得很快,手里还提着两盒糕点,很是抱歉的模样。 秦蒙有些诧异,不过这些天没见,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怎么就变得形容憔悴呢。 招呼着两个人坐下,女主人环顾了一圈房内摆设,不由得夸赞,“你装饰的很好看啊。” “谢谢,”秦蒙倒了两杯热茶给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道,“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收回这个房子吗?” 老教授的神情有些尴尬,十分抱歉地说,“我这把岁数,也不怕丢人了,是我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欠了高利贷,我们俩凑了所有的积蓄,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这房子卖了。” “当然,我们愿意赔付违约金,甚至把房租都退给你,毕竟是我们违约在先的。” 这么大岁数,还得替孩子还债,秦蒙理解这种无奈,也愿意相信他们。 不舍得看了眼这间房子,真是很合适了,她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凑一凑指不定可以。 她不甘心地问道,“找到买家了吗?” “找到了,而且是愿意全款的。” 全款啊,她怏怏地想,自己应该是没戏了,“行吧,您是章辛的熟人,遇到困难我也应该帮一把,房租就别退了,这种时候,一分钱有一分钱的用处。嗯,给我两天的时间好吗,我收拾一下这些东西,顺便找新的房子。” 没想到她能这么痛快,老教授愣了一下,万分感谢。 把人送走,秦蒙长呼了一口气。 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每天都有新的困难,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寺里上上香,拯救一下八字了。 真要搬走,哪里还有更合适的房子,况且楼上还住了个急需照顾的病人。 她从楼梯走上去,脑中想着事情,一边开了门。 入目是正在拄着拐到处翻东西的男人。 “你在找什么?” “家居店的订购册。” 家里没什么要换的啊,秦蒙不明道,“你要买什么?” “你不是要搬来了吗?我买点东西备用。” 他笑得很开心,从未见过的开心,嘴角大大地扬起,一口白牙刺目。 灿烂的让人想揍他。 ☆、二十四天 清晨秦蒙醒来, 转了转僵直的脖子, 她的睡姿一直不太好,经常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昨晚不知道压到哪里, 腰侧也跟着疼。 虚眯着眼睛, 窗帘把外面的阳光遮住,从缝隙中流窜过一缕光,她抬手想去拿手机。 却意外地摸到一张人脸。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差点一巴掌又过去, 却在即将碰到对方的时刻,紧急刹车了。 是陆子由。 难得清醒的脑袋这次倒是好用,她侧目过去, 果然是他。 “你怎么,”秦蒙不满地开口,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一股撒娇般的软糯, “老是偷偷来我屋子里。” 听见她声音, 陆子由也跟着睁开眼,很认真地回答, “我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你没有醒。” 哦,还是她的错。 舔了圈嘴边的腮肉,秦蒙忽然意识到一个有点脸红的事情,她身上穿了件真丝长袖睡衣, 里面没有穿内衣。 有些窘迫的缩回手,她小声道,“你快出去啊。” 说完还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陆子由打量了她一圈,十分不解,“你冷吗?” “……” 村炮。 秦蒙懒得跟他再废话,一只脚蹬出去,抬抬下巴示意人赶紧出去。 忽然被嫌弃的陆律师并不知道原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走了,心里哭唧唧。 名份也不怎么管用啊。 收拾妥当出了客房,陆子由正单腿站在厨房里,摩挲着下巴,面对平底锅一副蠢蠢欲动的神情。 脑中警铃大作,秦蒙“噌”地窜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听话,去客厅坐着。” “没关系,”轻轻回握她软乎乎的小手,他语气中洒着喜悦,“不用心疼我,我答应过你要承包所有家务,就会说到做到。” 然而换回来的,是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我心疼锅,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德国原装很贵的。” 谈恋爱的时候,甜蜜会充盈在你身边的每一寸空气中,伴侣的每一句话你都会印刻在心上,觉得欢喜和激动,想要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是彼此心中最永恒的美好。 都是屁话。 陆子由抿了抿嘴,告诉自己,女朋友是你自己选的,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那天早上,秦蒙用那口德国原装平底锅煎蛋饼,他难得骨气了一回没有吃。 别人情敌都是人,他的情敌是锅。 心塞得不行。 自陆子由受伤后,家里就像失业人口聚集地一样,公司一直没有催秦蒙回去上班,律所也不敢叫陆子由回去指挥。 两个人的日常就是——做饭吃饭,吵架斗嘴,做饭吃饭,看书看报,做饭吃饭,睡觉。 今天终于是有点事情做,秦蒙要搬家。 合计了一下,虽然现在就跟陆子由同居似乎太快了,但是从楼下往楼上搬东西,比起叫搬家公司来拉一车东西去别地显然轻松了太多。 矜持和懒惰,秦蒙选择了后者。 她忙活着要把客房收拾出来,陆子由斜靠在门框上看她上蹿下跳,懒懒地说,“那我以后在哪里办公?” 诶。 秦蒙不解,一脸懵逼,回嘴道,“不是你让我搬来的?” “是啊,但是我说让你搬我屋里去,”陆子由拽了拽额前有点长的刘海,漫不经心道,“我屋,大!” “大你个头!”一个抱枕扔过来,他堪堪接住。 入眼是秦蒙气成小青蛙的脸,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两下。 下楼搬东西的时候,秦蒙是带着陆子由去的。 她把封好箱的东西推进电梯,又回去继续拿,而他就负责按着电梯门。 活像一个得到了居委会可怜于是被介绍去酒店做门童的励志人士。 秦蒙对家的装饰,胜在用心和摆弄,东西却是不多的,主要都是些衣服和厨具。 满满三大箱东西摆在客厅里,忽然就给这个冷清的地方增添了人气,她穿着兔耳朵拖鞋,像只小蜜蜂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踩在瓷砖的声音及其响亮。 陆子由看在眼里,一阵思索。 失策了,当初装修应该装木地板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秦蒙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东西收拾差不多,该摆的也摆上了,该霸占的也霸占了,她又犯起了愁。 要是姑姑知道她跟男人同居,会不会敲断她的腿。 怀着紧张的心情,她先发讯息给贺茴,准备试探一下大家的反应。 【陆子由跟我表白了。】 【我们住在一起了。】 两句话发出去,她没有收到回应,陆子由那边电话却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得客气地接电话,“怎么了?” 那头的人却没着急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寂静的气氛流转在电波之中,他也不开口,静静跟着等待。 “半个小时以后,我来你家楼下。” 他微微抬眸,屋里的小女人还在转圈圈,琢磨这把东西怎么布置的好看,客厅里也被她放了几盆绿植,成为唯一的颜色。 走到屋里,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趁着人不注意,他直接下了楼。 外面还是冷的,跳舞玩耍的人群已经不怎么出来活动了,他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面,嘴里轻叼着一根烟,白雾徐徐散开在黑夜之中。 自从秦蒙搬过来,他就不怎么抽烟了。 火光亮在掌心中,陆子由忍不住笑起来。 程阁到的比说好的要早,不知开了多快的车。 他走到陆子由面前,第一次不是那副活宝模样,身上带着凉气,伸出手狠狠给了陆子由一拳。 眉间的厉色,仿佛另一个程阁。 实实在在受了力,陆子由侧翻在长椅上,嘴里的烟没掉,他缓缓地起身,小声道,“还要继续吗?” 嘴角已经发青了,是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身边有人喘着粗气坐下来,声音中带着哽咽,程阁伸手跟他要烟。 他也很配合的递过去,还亲自打了火。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可她也是我最心疼的妹妹,”无言的坐了很久,程阁忽然开口道,他狠吸了一大口,又吐出来,“你看她很乖很懂事,可她经历过什么你都不知道。” “陆子由你这样的人,其实配不上她的。” 事业有成,长相出众,但这又怎么样。 他的性格缺陷,也许会给秦蒙带来伤害,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亲人和朋友,对于程阁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看他这副惆怅样子,陆子由苦笑了一声,把烟蒂在旁边垃圾桶上摁灭,扔进去,紧接着又点了一根,“对,我真是个很糟糕的人。” 如果不是秦蒙,他不知道还要糟糕多久,吃着没有味道的代餐粉,抽烟酗酒,躺在白色的屋子里,从黑夜开始失眠,到白日开始入睡,或者永远坐在那张办公桌上,站在法庭之上,毫无感情的工作这。 像个等死的木偶。 可他遇到秦蒙了。 甚至很简单就喜欢上了,和曾经想的孤独终老,背道而驰。 “你能保证吗?” “什么?” 程阁眼睛里泛着红血丝,审视的目光望过来,此刻他并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伙伴,他是秦蒙的哥哥,“愿意好好对她,包容她保护她,为了她改变自己。” “你错了。” 陆子由掐灭这根烟,拿过拐杖站起来,路灯却照不清他的神情。 “不是为了她在改变自己,是她在拯救我。” 不会爱自己的,陆子由想,只会爱秦蒙。 风里弥漫过烟味,他开始头疼,待会儿怎么回家。 临走前,程阁嘱咐他夹紧尾巴做人,不要因为同居就肖想些有的没的,“她真的会把你胳膊撅折,甚至把你挂在楼底大门口示众。” “……” 在楼底下的小卖店买了一盒木糖醇,陆子由嚼了几个,把身上的外套又脱下来使劲帅了一会儿,坐在空荡无人的广场上,跟个肢体不协调的傻子似的。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挨揍这件事。 刚一进家门,秦蒙就冲过来,“你去……嘴巴怎么了?” 赫然一片青紫,她心疼的不行,跑过去拿医疗箱,“怎么腿断了还要去pk啊,小区举办活动了?” “……” 他闲的。 嘴角有酒精擦过,激起一阵疼痛,陆子由眼睛湿漉漉,小声又委屈地说,“我脸被毁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怎么样都喜欢你。” 灯光映照下,两个人的脸离的很近,酒精的味道传到秦蒙鼻子里去,带着点痒,她想伸手去揉,却被人抓住。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都不要做。” 声音仿佛带着蛊惑的魔力,响彻在秦蒙的耳边。 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猛地把人推开,伸手拿过他放在沙发上的ipad,随手解开密码,果然看见桌面上妥妥的躺着一个app。 韩剧tv。 再打开进去看,陆子由就不让了,试图夺过来,她瞪着眼睛威胁,“敢抢我就让你吃了他。” 感动吗?不敢动不敢动。 如果有人录像,陆子由就是这个表情包。 秦蒙调到观看记录——《蓝色大海的传说》。 呵。 看韩剧就算了,你还看个2016年的。 看个2016年的就算了,非得亲亲的时候学人家。 “明天我装个摄像头给你好不好啊,每天一句合起来给你拍个大电影。” “啊,那不太好意思吧。” “……” ☆、二十五天 人一旦闲下来, 时间就会过得又慢又快。 无聊的时候度日如年, 回首的时候白驹过隙。 秦蒙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卡其色双面羊绒的大衣,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气,忧愁地叹了口气。 天气好的时候窝在家当宅女, 北风呼啸时却要去上班了。 置物架上的黑色围巾被她拿在手里来回揉搓, 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眼,十二月二十四日。 今天是平安夜呢。 走到客厅里,某人把已经拆了石膏的腿继续搭在桌子上,说来他身体素质也是好, 不到一个月就拆了。 就是上班的习惯彻底变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完全不是曾经的陆子由, 为此程阁不知上门求了多少次。 看他这么漫不经心的样子…… 秦蒙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还是变了味,“中午的饭我放在冰箱里了,你饿了就拿出来热一热。” 她遥手一指, 是厨房里那台从她家搬上来的微波炉。 滑动着手机屏幕, 陆子由懒懒应了一声,“晚上早点回来。” “嗯?有事吗?”隐隐透露着一丝期盼, 秦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说。 “一个人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那你去上班啊。 赖在家里干什么。 律所破产了要养你吗? 秦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中画着无数个os,恨恨走了。 这种钢铁直男,永远不会知道平安夜圣诞节情人节这种城里人的节日。 做这种村炮的女朋友,她一定是失了智。 天气变得极冷, 呼啸的风从脸颊边擦过去,天空放佛被人用灰色蜡笔涂满,压在心弦上。 秦蒙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极冷的搓着双手,感受来自中央空调的救赎。 舒服地溢了一声,她瘫倒在椅背上,顺手开了电脑。 旁边的夏玖立马踹着转椅过来,探头探脑,满脸八卦地问,“嘿,坠入爱河的少妇。” “呸呸呸,”伸手揪住她的嘴皮,秦蒙不满道,“你才少妇呢,我还是少女好吗!” “嗨,恋爱都来了,结婚还会远吗?”夏玖拍开她的手,转了一圈,“今天是平安夜啊同志,情侣们的屠狗之日,你跟你那位什么安排?准备去哪里大杀四方啊。” 她算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知道秦蒙恋爱的人,并且对此表现了极大的热情。 毕竟单身狗的最大乐趣,就是看着别人秀恩爱。 说起这件事就来气,秦蒙打开文档,噼里啪啦地敲字,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我跟你说过吧,他以前的日子都过得很无趣,对中国的传统节日都不一定认得清楚。” 她看见对面一排技术部的,有位程序员桌子上摆着一大束玫瑰。 应该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吧。 秦蒙默默从抽屉里的拿出一个口罩,带上。 “你干嘛?不过节就没脸见人啊你。”夏玖费解地去拽她。 躲开毒手,她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嗡嗡作响,“别闹,我对玫瑰有点过敏。算了,这种节日不过也罢,出门也躲不开玫瑰炮弹。” 啊? 对玫瑰花过敏的女人,夏玖呆滞地坐在那里,眼神里深深的同情。 《一生霜月》已经到了筹备阶段,听说下个月就要开机了,华天那边指定了两位编辑,以及秦蒙作为辅助。 虽然只是帮忙,但她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作品掉以轻心,每一幕都写的非常用心。 从工作中回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还总说别人呢,自己还不是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 她跑到休息室泡了一杯麦片,算是安慰一下自己的胃。 “下雪了!” 不知办公室里的谁喊了一声,秦蒙抱着杯子走出去,看见原本忙碌的人们都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在落地窗前兴高采烈地讨论,有人拿出手机来不知道在联络谁。 她走过去,发现雪下得还挺大。 从高处玻璃往下望,像是置入一条流动的深渊,飞雪从上而下,消失在匆匆车流。 秦蒙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随性地坐在桌上。 【陆子由,下雪了。】 然后她又跑过去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微博上——初雪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很快就有评论涌进来。 【他可能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在一起。】 【偶像的飞机延误了,听说最后转高铁走的。】 【和男朋友约定一起去吃火锅,嘻嘻。】 人世都是温暖的,或许是跟你素昧平生的人,或者是与你擦肩而过的人,每年的初雪,更有一种仪式感。 如果要说浪漫,那就应该这一天去做些什么吧。 短信界面空空如也,秦蒙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最后又劝解自己,没关系,只要是陆子由,就怎样都可以。 公司今天下班比较早,主要是章辛考虑到积雪太厚,大家回家不安全,更何况今天平安夜,也是时候让大家休息了。 秦蒙收拾了一下桌面,疑惑地盯着安静的手机,不知道陆子由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 或许是华天送了文件过去吧,她无奈地站起身子,把衣服穿好,慢步离开了公司。 她驱车回家时,雪渐渐小了,即使如此,道路上也铺满了薄薄的一层晶莹剔透的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她在楼下超市买了点食材,玩心一起,忍不住在无瑕的广场上走了两圈。 像个无聊的孩子。 经过很多结伴而出的情侣,在这个充满了灰白色的天气里,又到处攒动着红色玫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她打开门,屋里却静悄悄的。 因为天气问题,这个时间点外面天已经有些暗,客厅里没人开灯,透着一股压抑的灰暗。 她一间间屋门开过去,只有熟睡在狗窝里的雷达,却不见陆子由踪影。 把外套脱下来挂上,她坐在床边给人打电话,却久久都无人接听。 住在高层,能听得清楚窗外的呼啸风声,秦蒙在灰暗之中坐了好长时间,最终选择放弃思考。 他的腿刚好,怎么能到处乱跑?他去了那里,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各种疑问盘踞在心间却无从解答,她穿着毛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手机在枕边震动,嗡嗡的响声把她睡意赶走,屋里面已经是一片漆黑,她皱着眉头去拿,被屏幕的光刺的睁不开眼睛,便胡乱接起来。 “下班了吗?” 冷冽又有一丝温柔,是陆子由独有的情绪和声音,她只消这短短四字,就能辨认的清楚。 清了清嗓子,秦蒙压下心中那么点小情绪,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和平常无异,“嗯,我提前下班了,见你不在家就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似乎不错,低声催促道,“别睡了,来找我。” “嗯?做什么?” 然后秦蒙听见了一句让她完全不能置信的话——“当然是过平安夜了,你怎么这么土。” 你怎么这么土。 “……” 被这句话震的心肝脾肺疼的秦蒙,呆滞地挂断了电话,听从陆子由那个“那打扮漂亮点,不要因为自己好看就不上心”的不知是褒是贬的嘱咐,机械般从床上爬起来翻衣服。 平安夜啊。 她点着额头,从深处掏出一件纯白色的羊绒大衣,因为颜色太娇了,所以她一直舍不得穿。 双排扣子娃娃领,秦蒙站在镜子前面,忽然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 果然还是装嫩让人心情更好。 在大衣里面套了件菱格的复古v领连衣裙,难得一次为了美没穿袜子,光洁的两条小腿从大衣的下摆露出,又直又细。 可惜最后她还是没能跳过高跟鞋那个坎,穿了双麂皮舞蹈鞋。 分明是下着雪的寒冷天气,每个店家却把自己打扮的喜气洋洋,到处充满着粉色和红色,堵车程度比平日更甚,像蜗牛似的挪到饭店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她匆匆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诡异的气氛让她忍不住又走出去,确定门口没有“close”字样。 再次走进来的时候,终于有位服务员过来接应,他礼貌笑道,“请问您是秦蒙小姐吗?” “啊……是我。”她懵懂地回答。 “那请跟我来吧,陆律师等您很久了。”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西餐厅,到处都是中世纪式样的装潢,错目跟在服务员身后,她一直在盘算一件事。 他肯定是包了店,这得多少钱啊,最近都没上班还这么花钱,以后真能嫁给他吗。 以至于她走进了中厅后,完全没有一丝的抒情之感。 而导致了她在看见满厅玫瑰花海之后,下意识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 “……” 服务员可能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一下子定在那里。 陆子由满是不解地走过来,将人挥挥手撤走,阴影笼罩着秦蒙,“为什么戴口罩。”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用心了,但是我玫瑰花过敏,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过节的,所以就没跟你说,早知道我应该……” 她慌张地解释,生怕让这个用心的宝贵之人难过。 却被堵住了下半句话。 她被轻轻往后推着,离中厅有一段距离时停住,耳边的口罩带子被人勾下来,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如果戴口罩,那我就没办法亲你了。” 柔软的嘴唇落下来,与她的交叠,像是最寂寞的两条鱼,终于从海的两边而来,汇合飞舞。 什么都再也听不见,什么都再也看不见,她柔软的手指悄悄伸过去牵着那人。 满心都是他温柔的眉眼。 ☆、二十六天 秦蒙不记得那个吻持续了多久, 铺垫盖地而来的欢喜让她脑中兴奋到极点, 等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又满脸羞红。 陆子由叫来服务员把玫瑰都清出去,打开两边的窗户通风。 她呆愣愣坐在偏厅的座位上观看这一系列动作, 只觉得无数张人民币随风飘散了。 “对不起, 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秦蒙不好意思的拽着他的袖子说,声音轻柔软糯。 陆子由垂头敛眸去看她,穿着纯白色的大衣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双小腿洁白如玉, 仰头询问的时候,大眼睛充满了愧疚和不安,嘴唇依旧泛着柔亮的光泽, 在灯光之下,万分诱人。 他拿了把椅子也坐下来,大手捧着她小小脸庞,很严肃说道, “你是应该抱歉, 但不是因为玫瑰。” “是你没有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那副神情, 庄重肃穆,仿佛在发着一生的誓言。 秦蒙被那双眼睛吸引住,无边的黑暗中闪烁着光芒,那里面有她,也只有她。 她在走神之际, 听见那人悄悄在耳边说了一句,“我对你,一点都不会含糊。” 因为是他的全部,一切活着的意义。 太刺激了。 秦蒙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动雀跃,好想要冲出来哭一场似的。 这种被人捧在手上的感觉。 太爽了。 中厅的气味散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便过去用餐,因为被包场,所以大堂经理早早叫人将长桌摆到最中间,供两人烛光晚宴。 然而这个坐在她旁侧的男人怎么回事。 秦蒙扶额,尽量忽略那个服务员第二次诧异的眼神,小声说,“你得去那边坐着啊。” “为什么?” “……” 她怎么知道为什么,桌子设计出来就这样的,十万个为什么吗非得问问问。 无语的放弃了让他坐回正常座位上的打算,秦蒙羞赧地偷瞄那个侍应生,怕他偷拍发朋友圈—— 两个村炮的平安夜。 好在陆子由以前没吃过几间餐厅,但是品味还是不错,今天订的这家西餐在榆城很是有名气,主厨是个美国人,牛排从选材到火候,都对得起匠心两个字。 起了前餐和主食,秦蒙已经有些饱了,但是看陆子由那种吃两口就让人撤下去的浪费劲头。 她就心疼的把甜点都吃了个干净。 出餐厅的时候,她几乎要扶着墙出去,陆子由见状过去捞她。 或许是那个吻,令感情升温迅速,秦蒙非常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像一个树袋熊挂件,被带进了雪夜。 如果不仔细感受,或许会忽略现在的小雪,秦蒙伸出手去接,只接到一片水泽。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的手紧紧包围,继而带进一个温暖的衣兜里。 她嘻嘻笑着,说要在街上转一圈消食。 尽管不太赞同她裸着小腿在这种天气乱逛。 但今天是节日,满大街都是甜蜜的情侣。 陆子由难得生出一种胜负欲,要带她去炫耀一波。 这家餐厅所在的,正是榆城有名的情人街,与之前秦蒙请叶不羞吃东西的甜品街隔河相望,河边的围栏上密密麻麻都是锁。 那叫情人锁。 再往不远处走,就是一座石桥,传说民国时有对情侣因战争而分离,互相约定,若是此生能回家乡,便日日等在这座桥上。 当然,这是个圆满的故事,他们最后真的等到了对方,这座桥便被命名为情人桥。 每年的七夕、平安夜、情人节,都会有数不清的情侣来这里,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渴望他们的爱情,一生不变。 秦蒙对锁不感兴趣,非得要去过桥。 从这边就能望见那里涌动的人群,陆子由皱眉,不甚同意。 “啊,可是我想去啊,”秦蒙在衣兜里反握住他的手,撒娇般的晃了两下,嘴巴撅起来像只吐墨水的小乌贼,狡黠又可爱,“以前程阁跟贺茴就走过,我就想如果以后我有了男朋友,也要去走。” 男朋友。 他柔柔笑起来,帅气又好看,引得旁边经过的几个小姑娘纷纷侧目。 “那就去吧,想走几遍都可以。” 灯火辉煌的榆城,到处都是幸福,秦蒙跳着脚,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满心里都是温暖,她扎着马尾,翘在脑后一甩一甩,仿佛要甩进人的心里去。 桥上的人群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她的手窝在那个人的兜里,湿湿热热。 “陆子由,你以前手脚冰凉的,今天怎么这么暖和。” 没有收到回答,迎面就有人撞过来,她跳着脚躲,却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穿了一件褐色的羊绒大衣,质地柔软。 //// 回家之后,秦蒙换上了睡衣,肉粉色的长毛衣和白色的阔腿睡裤,盘在沙发上,后知后觉得哆嗦。 陆子由的腿还没好利索,走路的时候慢吞吞,他虎着脸,从浴室里抬出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语气轻慢,“下次再不穿袜子,就把你绑在家里。” “敢把我绑在家里,就把你吊在门口。” “……” 这个家有没有人权了,必须是武力至上吗。 他忿忿把热水放下,继续没骨气给自己姑娘洗脚。 他弯身在那里的时候,秦蒙终于能居高临下的看他,头顶漂亮的发旋,刘海挡住了眼睛,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两片薄唇,分明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偏偏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珍宝。 这真的是陆子由啊。 她小小的脚掌放在他的手心,感受轻微的粗粝。 这真的是陆子由啊。 她忍不住再次感叹。 他给自己洗脚呢,他的一双手和她的一双脚放在水里,泛起了波纹,在暖和的水,都没有心里的暖和。 “陆子由!” “嗯?”听见头顶的叫声,他迷茫地抬头,眼皮上抬,眼中映着头顶的光,和秦蒙。 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就像在餐厅他那样做,秦蒙脸颊一丝丝变红,耳垂也明显地发粉,她舔了舔嘴唇,继而忐忑地低头。 白皙的皮肤越来越近,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带着些许的羞涩和勇气。 陆子由看得入迷,没等人家凑过来,“噌”的起身,狠狠地含住了对方的唇。 软到极尽融化,甜到丧失理智。 陆子由不满足的将舌头慢慢伸进去,秦蒙懵懵地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什么操作,下意识想把他推开,却又被拦住。 感受到她口腔内的息肉,贪心地转圈,想要把她收归到自己的灵魂当中。 握着她试图反抗的双手,他也不顾自己的手还是湿的,整个人都站直,慢慢倾斜,用身高的优势,把小女人压在身下面,在沙发上呈现了令人羞臊的姿势。 被禁锢在他的怀中,秦蒙被吻的七荤八素,渐渐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向哪里,喉咙发出呜咽声音。 “你要换气。” 终于,他的唇离开,眼睛里不似平时的冷静自持,覆盖了浓浓的情愫,他伸手去掰她的嘴巴,想要继续。 被这阵势吓住,秦蒙不知所措。 陆子由却甘之如殆。 过去的三十年里,他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缺少一个人。 秦蒙去上班,他心神不宁;秦蒙去聚会,他辗转反侧;秦蒙没要礼物,他胡思乱想。 所以说那个神话是真的吧,造物主用男人的肋骨去创造了女人,只有找到自己身上遗落的肋骨,他们才会是完整的。 他紧紧拥抱着秦蒙,久久不曾言语。 这就是肋骨回来的感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的手不凉了吗?” “嗯,对啊。” 他的头抵在秦蒙的脖颈之间,看不见脸,却感觉得到他的喷热的呼吸,耳语道,“因为爱你,我连血都是热的。” 之后无边的沉默,秦蒙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绕过他的脊背,环住了这个寂寞的人。 窗外雪还在下着,屋内地暖把人烘得舒服,客厅和卧室的等都开着,雷达坐立在旁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的样子。 “陆子由。” “嗯?” “再乱摸,就把你手摘下来扔出去。” “……” 乖乖地蹲回地上去,陆子由继续给家里说一不二的女王洗脚,心中暗自腹诽。 老子这么煽情,回报就是这个? 哼,反正早晚都是他的。 享受完洗脚服务,秦蒙终于缓过劲来,从卧室里扒拉出睡眠袜,准备进行受寒之后的养生,手机却响了起来。 陆子由帮她拿进来,很不耐烦地说,“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他为什么还要给你打电话。” 她拿过来,显示章辛的名字。 自己朋友的醋也吃,秦蒙挥挥手让他出去。 陆子由坐在客厅里看法制频道,怀里还抱着雷达,它似乎能看得懂似的,吐着舌头很入迷,时不时要跟着犯罪事件叫两声。 他听见客房门打开的声音,转头去看。 秦蒙一脸凝重。 “陆子由……” 她攥着衣角,小步小步走到沙发来,坐下之后就抱着他的胳膊,一顿乱蹭,明显讨好的意思。 眼皮一跳,他听见旁边人说,“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 excuse me? ☆、二十七天 温馨的气氛被扫得一干二净, 陆子由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想听了个笑话。 “你去哪?我的腿还没好。” 质问加上装可怜,很是他的风格了。 秦蒙抿嘴,乖乖把头倚在他的胳膊上, 嗓音清亮, 吐字缓慢,试图安抚他的焦躁,“华天那边准备提前开机,编剧都要跟组, 我也不能例外啊。” 是她的那本书,陆子由见她在微博打过广告,也记得上次她直播, 好像就跟这件事情有关。 明明才刚确定关系不久,就得离开。 他有些不愿意,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要去多久?” 拿出手机翻了几下,秦蒙回答, “具体时间不太确定, 但我不是主编剧,所以不用从头跟到尾, 剧本捋顺了我就回来了。” 陆子由对这个一窍不通,但总之心里是没底的。 他把胳膊抽出来,然后反身把她抱住,委屈巴巴道,“家里就只我自己, 没有饭吃,没有热水喝,昼夜颠倒,然后命不久矣。” “……” 秦蒙摇头,语重心长道,“陆子由,是我出差了,不是把你流放了,你搞搞清楚。” “你好凶。” “……” 她闭嘴,避免这个男人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继而还是忍不住叹气,回环住他,胳膊短的被办法交叠,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停留,放佛能摸到骨头的棱角。 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 秦蒙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原本遵从轻装上阵原则的她,愣是被陆子由塞了两大皮箱的东西。 拒绝了公司的车,陆子由亲自送她去机场,其实他是想买了机票送她到酒店去的,被秦蒙阻止了。 否则会有种老父亲送女儿上大学的既视感。 她穿了件灰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身材娇小的躲在毛领之中,只露出一张瓜子脸。 “陆子由,我好热啊。”她下意识的想要把拉链拉开,却被一双大手拦住。 正在浏览她登机牌的男人不抬头地说,“上了飞机再脱。” 唔,她只得作罢,因为临近分开,所以秦蒙这两天对他言听计从。 窝在座位上喝着热巧,不知不觉额头密布了一层薄薄的汗,她侧身去摇陆子由的手,“你看你看,我都出汗了,这样出去才会被吹伤风吧。” 那她没办法,陆子由无奈的帮她把领口拉链解开,算是最大的妥协。 两个人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于是很容易被人认了出来。 “请问……你是蒙大吗?”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小姑娘,齐刘海小虎牙,看着很容易令人亲近,尤其是那副小心翼翼试探的表情,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秦蒙礼貌微笑道,“嗯,是我。” 听见她承认,那位小姑娘立刻开心地笑了,乌黑的大眼睛闪着追星的光,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她是哪家应援会来接机的。 “我超喜欢你的蒙大,你的每本书我都买了签名预售版,所有的再版我也有!” 她笑着坐在秦蒙身边,热络地聊了起来。 对于能喜欢自己的作品的人,秦蒙自然也是无限好感,对她有问必答,两个人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陆子由坐在一旁假装隐身,时不时的注意登机时间。 畅聊了许久,那边的小姑娘提议,能否合照一张。 秦蒙沉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曝光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便欣然同意了。 “咔嚓”几声,小姑娘开开心心地选照片,才发现自己把旁边那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士照了进去。 虽然颜值满分,但就是散发着“敢把我照进去就让你吃手机”的邪恶气质。 她咽了咽唾沫,回身征求秦蒙的意见,“蒙大,我好像把你朋友也照进去了,是不是删掉比较好。” 闻言,秦蒙接过手机来看,发现照的还不错,角度光线都是刚刚好,属于不p也能发出去的那种品质。 她拿给陆子由看,“你介意吗?” 照片里的秦蒙跟直播时不太一样,素面朝天,穿着宽大的羽绒服,鬓角的碎发散下来,映衬得整个人更年轻活泼,有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确实好看,陆子由默认地点了下头。 接到了赦令,秦蒙热情的把手机还给女生,笑眯眯道,“这张就挺好看的,别删了。” 后来想到什么似的,她补充了一句,“他不是我的朋友,是男朋友。” 小姑娘被一把狗粮撒的头晕目眩,愣愣得没说出话。 却无人发现,那边翘着腿的陆大爷,笑得身心舒畅。 这次的飞机又是准时航班,秦蒙暗叹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爆棚,陆子由送她到安检,不断地嘱咐。 “下了飞机就要给我打电话。那边接你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行李箱太重了让他们拎,自己不要弄,记得让人把你送到房门口,安顿好也给我打个电话。”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看你操心的样子。” 秦蒙接过自己的小背包,蹭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响亮的“吧唧”一声。 她挥挥手,排着队安检。 陆子由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直到人消失不见。 嘈杂的机场,拥簇的人群,还有不断循环的双语广播,这个世界应该是热闹的,或者是让人觉得拥挤的。 但是在看不见她的那一刻。 陆子由觉得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暖风,干燥疲乏。 /// 秦蒙上了飞机依旧是睡觉,陆子由给她在背包里装了几张蒸汽眼罩,据说行李箱里还有好几盒。 他在哪里知道的这么时尚的东西,秦蒙很是好奇。 手法利落的拆开了一个,轻巧地戴在自己的耳朵上,周边的人倒是都很安静,她连耳塞都没带,就昏睡了过去。 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落地了。 她排着队出来,一群接机的人,有个特别的醒目。 陆大嫂我在这。 明晃晃大喇喇的六个字,在一片低调的接机牌当中格格不入,尤其是“陆大嫂”三个字。 像极了机场二楼某个水饺品牌。 她咬了咬牙,准备假装不认识,再找个角落联系这个人。 却不曾想,人家根本就知道她的样子,要不是栏杆拦着,估计一个箭步就能冲上来把她劫走。 “大嫂!大嫂我在这里!” 秦蒙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往前走。 “大嫂,穿着灰白色羽绒服的大嫂,我在这里啊!” 秦蒙依旧低着头往前走,想要快速离开这个众人瞩目的通道。 “大——嫂——,穿着灰白色羽绒服,扎着马尾辫,背着布朗熊双肩包的陆——大——嫂!” “……” 秦蒙忍无可忍,快步跑过去,“我听见了听见了,你不要再喊了。” 陆子由这是从哪里找了个中二病过来。 中二病培训组织吗? 终于到了出口,那人小跑过来,笑得憨厚老实,伸手接她的两个巨大行李箱,“嫂子,快给我,陆哥说了,不能给你提重物。” 陆哥。 秦蒙滞了一下,问,“你们以前混堂口的?” “嫂子你真幽默,我以前在陆哥手底下做事,后来跳槽还是他给牵的线。” “哦,那程阁不生气吗?” “气啊,他追到机场来哭,说我负心汉。” 想想自己哥哥当时痛哭流涕的场景,秦蒙觉得很是可怜。 华天已经开机,人手不够,所以秦蒙自告奋勇自己去酒店,陆子由便找这个老朋友来接她。 他很健谈,一路上没停过嘴,秦蒙也不好意思睡觉,只能强撑着晕车的恶心跟他一起说话。 只记得他的名字叫黎旭,其他都混混沌沌的。 目的酒店在海城影视城旁边,距离机场倒也不远,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秦蒙下了车头痛欲裂,黎旭帮她把东西送到房间门口,为了避嫌,他就在这里道别。 今天是工作日,专门来这边跑腿也真是累,秦蒙不忍心就让人家这么走,连忙挽留道,“你开车也累了,这样,我们在附近找家餐厅,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今天来接我。” 可能以往被陆子由理所当然的压榨惯了,黎旭没想到他的大作家女朋友这么客气。 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他笑道,“不了不了,我中午约了人,现在还得赶回去。” 嚯,那真是挺累的。 秦蒙不忍道,“那等哪天有机会,我让陆子由飞过来请你吃饭。” 陆子由飞过来请他吃饭? 黎旭顿时觉得脖子一凉,求生欲非常旺盛的拒绝了,“嫂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可放过我吧。” 说完脚底抹油地跑了。 一头雾水地把人送走,秦蒙关上房间门,拿出手机给陆子由发视频,刚才在车上报平安也是急匆匆挂了。 对面很快接通,引入眼帘就是某人那张什么角度拍都帅气的脸。 “我到酒店啦。” “嗯,条件怎么样?” 秦蒙把摄像头换成后置,在屋里扫了一圈,“条件还挺好的,据说跟剧组艺人是一个等级的,那两个编剧睡一间房,我自己住。” 屋子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东西不多,但看起来十分干净,估计也是为了艺人们化妆或者录制方便,所以能省的家具都省了。 陆子由点了点头,按住雷达那颗不断出镜的小脑袋,笑着说,“你看微博了吗?” “嗯?” 她不明白什么意思,缩小了视频图像,打开微博,发现自己莫名收到了无数的@和评论。 按照提醒打开过去。 是白天和那位粉丝的合影,这很正常,那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达了一下喜悦。 重点是下面的评论—— 【我要抛弃我家龟龟了,我要插足!】 【卧槽,确定不是哪家没出道的练习生吗?这颜太能打了。】 【组团去偷男朋友的有吗?】 秦蒙呵呵,论男朋友撬自己墙角怎么办。 ☆、二十八天 黄镇影视城算是海城的一大招牌, 上大学的时候, 秦蒙就曾经跟室友来这里玩过两天,倒也算得上熟悉。 跟剧组工作人员联系过之后,念在明天就是开机仪式, 大家都比较繁忙的份上, 她也就没多说什么,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门找吃的。 影视城里最多的,不是明星不是游人,而是群演。 走在这里, 你可以很轻易看到穿着戏服出来开小灶的群演,三五一群,女的聊聊八卦, 男的侃侃大山。 她在酒店楼下找了家比较干净的快餐店,进去之后,发现人是真的不少,好在还剩了两三张单独的桌子。 找了个角落里的坐下, 立刻有殷勤的服务生过来擦桌子, 礼貌问她要点些什么。 她拿起桌子上仅有一张的菜单,随便点了份鱼香茄子盖浇饭。 一片嘈杂声中, 她继续拿起手机刷微博,仍然是刚才那张有他们合照的微博。 评论数飞快的增长,除了夸奖她的,催更的,更多的是对陆子由那张脸万千盛赞。 正在滑动评论的时候, 一个电话打进来,是陆子由。 分明才刚刚挂断电话的,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秦蒙一脸雾水地接起来。 “怎么了?”秦蒙刚开口,盖浇饭刚好上来,她轻声道了谢,便从旁边拿起餐具来准备吃。 那头的人似乎很是委屈,巴巴的开口,“你在哪里,好吵啊。” 挖了一口饭,她含糊不清道,“在快餐店,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呀,你有没有吃饭啊?” “没有,”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不是故意压低声音的那种低,而是失落的沉,“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放下勺子,秦蒙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这个男人任性起来的时候,真是拿他没办法。 “你可要听话啊,不然我在这边担心的话,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早晚就会生病的。” 一片静默。 “我想看看你。” “……” 他是不是偷偷看了什么琼瑶剧,秦蒙扶额,试着连了下餐厅的wifi,却一直失败,估计是人太多了。 最终还是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用4g开了视频。 看了眼他身后的玻璃窗,秦蒙诧异道,“你今天去上班啦?” “嗯,”他用手撑着下巴,很无所事事的样子,“你也不在家,我就来律所了。” 两个人就在那里闲聊,不知不觉秦蒙把饭吃了个精光。 陆子由便一直看着,不只是走神了还是没话说,懒洋洋的耷拉着眼皮。 久后,他哑着声音说道,“记得擦擦嘴巴。” 秦蒙听话的从旁边抽出纸巾,咂咂嘴巴,很是无情地说,“吃完饭就有点犯困,我要回酒店睡觉了。” “so?” “我要把视频挂掉了。” 然后就是——facetime被挂断的声音。 陆子由愣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的时间,坐在沙发椅上不敢置信,秦蒙把他视频挂了。 挂了! 身在异地的女朋友完全没有他这种浓重的思念之情,甚至懒得与他进行长时间高频率的通话,每隔一个小时看不见他的脸也并不觉得不安。 夭寿了。 这场恋情要无疾而终了,自己马上又要成为一个光棍了,说不定秦蒙回来的时候,还挽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或者可能会是叶不羞,然后向他宣示主权。 律所里正在微信热火朝天讨论陆王牌谈恋爱好腻好甜的众人,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 然后不可思议地看见陆子由的脸,越来越黑。 始终做不完报告的华天,已经有了自我了断的冲动。 好想冲到海城,跪求秦蒙与他男朋友热聊二十四小时。 不然大家都得死。 /// 作为始作俑者的秦蒙并没有任何愧疚感,她跳着脚哼着歌回到酒店里,欢快的给自己做了个水膜,拿出陆子由亲自给她装的蒸汽眼罩带上,继续睡了过去。 她是被工作群吵醒的。 昨天她被拉进编剧工作群,大家也不是有时间闲谈的人,彼此打了招呼,上传了敲定版的剧本,便各自去忙。 秦蒙倒是看了一部分,跟她之前提供的影视大纲出入不大。 这时说话的,正是导演。 “谢编剧已经到了,来我房间我们再交流一下剧本,两位主演也过来。” 他口中的谢编剧就是行业内很是有名的谢天,算是目前各大影视公司争抢的人物,之前秦蒙有想要转编剧的心思,还很向往过他的工作室。 于是她飞快的起身,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去了导演的房间。 进去的时候,谢天已经在了,他多次出现在杂志和一些颁奖典礼上,倒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见是他开的门,秦蒙有点紧张,磕磕巴巴打了个招呼,有点拘束的进屋。 谢天倒是很和善的人,主动伸手过来,“我是谢天,很高兴能认识你,你的书我都看过,真是很有才气的女生。” 相比被人夸好看,秦蒙更喜欢别人认可自己的才华。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伸手回握,乖乖巧巧地道谢,“谢谢夸奖。” 一遍寒暄过后,两位主演也赶到,先是那天在签约会上见到的连逸,她纯素颜露面,大方得体的笑容,跟屋里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随后而来的是男主,近几年口碑很好的实力偶像夏现。 副编剧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及时赶到,众人便提前开了剧本研讨会。 国内这边的剧本研讨会跟日韩那边不太一样,实际上非常简单,有些剧组甚至没有,大都是演员自己去背去揣摩,碰见有心的可能自己会写个人物小传,碰见流量,可能连背台词的功夫都要挤。 好在连逸和夏现都是前者,人物小传写的非常详细和认真,甚至有些角度是秦蒙都没想到的。 《一生霜月》这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出身低微的男主俞半城,自小志向宏远心狠手辣,步步为营成为家族的领头人,却在这个过程中与恋人渐行渐远最终覆水难收的故事。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他通过细密的算计和扮猪吃老虎的假象,赢得他人信任,一点点收归权力的过程。 谢天的剧本写得很不错,秦蒙收到的晚,也没来得及细看,但从他的阐述中,至少和自己的理念是相近的。 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包括导演,他是想通过这部剧冲飞天奖的,所以要求也是格外严,很多细节都要把控好。 一场会从两点开到八点,终于捋顺的时候,众人都是饥肠辘辘。 导演通知场务,叫上所有工作人员一起聚个餐,便浩浩荡荡往餐厅去了。 秦蒙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便一直坐在座位上吃自己面前那盘叫花鸡。 今天大部分的演员还没进组,她也有幸能坐在主桌上吃饭,旁边就是连逸,她倒是真的没什么架子,一个劲的张罗大家吃饭。 “你很喜欢吃肉吗?” 她突然转过头对秦蒙说,手上把转盘转了两下,换了道瓦罐炖肉在她面前。 哭笑不得的夹了两块,她连连致谢。 却不曾想,连逸突然低头凑过来,很小声地说,“我是你的书迷,所以才愿意接这部戏的,不然就凭谢天,我是不会来的。” “唔?”秦蒙一口肉吃进去,懵懂地抬头看她,“为什么,他口碑不是蛮好吗?” 连逸嗤笑着摇头,“他家背景很不错,手里攥着一群想出头的小编剧,写出来的剧本都得署他的名。而且,你别看他大纲跟你交代的很尊重你似的,实际细节估计改了不少,我早就收到剧本了,很多都跟你写的不一样。” 她喝了口可乐,摸着下巴想了很久道,“其实他的水平在圈内算不错,但和你原著比起来,怎么说呢……有点浮夸。” 听她这么一提醒,秦蒙心里也没了底。 原著被改的事情,在圈子里很是常见,但她确实是相信华天才愿意卖这本书的。 如果真是把精气神改没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他不听你的,我帮你骂他。” “用我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 大佬大佬,社会社会。 秦蒙就差抱拳认亲了。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连逸借口要睡美容觉提前走了,临走把她也捎上了。 浑身疲惫的躺在酒店大床上,她脑海里还是晚上酒桌连逸的那番话,不断地思索,如果这件事属实,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手机又想起来,她拿过看。 陆子由的facetime。 她滑动接起来,对面是那张冷若寒霜的脸,眼神充满了控诉。 仿佛能从镜头把她捉奸在床。 “怎么了嘛,这么生气。”她侧过身子,半边脸陷进枕头里,乖巧可人,大眼睛里满满撒娇意味。 本来是想要报她一挂之仇,决定在视频里用冷漠对待,也让她尝尝被人挂电话的滋味。 但是一见到她的脸,笑意盈盈的表情,和脸颊上似隐若无的两个酒窝。 就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你怎么这么久也不会主动找我。” 秦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中午十二点到现在,才过去了十个小时。 “因为在跟人讨论剧本啊。” “在哪里?” “唔,导演房间。”秦蒙手里捣鼓着睡眠面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然而最近刚开始玩微博,并且有点沉迷其中的陆律师,大脑中突然闪过了四个字。 夜光剧本。 他表情瞬息万变,假装自己一点不紧张,实际上人中都绷紧成一条线了。 很不安了。 ☆、二十九天 海城的温度会比榆城高一点, 哪怕是这个季节, 也没有那种刺骨寒冷。 于是也就没有地暖。 秦蒙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昨天忘记拉上内里那层不透光的窗帘,阳光不给面子的全都洒进来, 是一种熟鸡蛋黄的颜色, 透着点白。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九点半了。 敲了敲脑壳,都怪昨天陆子由缠人的很,两个人到了凌晨才挂断视频。 双手搓了搓脸颊, 神志醒了醒,坐起身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关节都在响。 真是上了岁数,经不起熬夜了。 她掀开被子, 瞬间被屋里的低温吓到,立马把空调热风打开,从床头的小桌子上抽了张晨间面膜敷在脸上,半蹲在行李箱前面整理自己那一堆的瓶瓶罐罐。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 她诧异的看着自己的黑眼圈。 简直像被人揍了一顿。 唉声叹气的洗漱完毕, 她从行李箱里找出衣服来换上,收拾立整便出门了。 像她在剧组的地位, 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不过是出品方的尊重,另外就是博得一些噱头,所以去不去场地都没事。 但既然来了,就必须要去看一眼的。 她拿着一个煎饼到达拍摄地点的时候, 发现正是开机仪式的录像时间,昨天几位没赶到的演员已经站在那里,跟着导演举着香烛四处祈福,周围是不断发出“咔嚓”声的闪光灯。 不知人群中谁看见了她,低呼了一声,“秦老师快来。” 头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她脸颊浮上绯红,众人循着那人的视线看过来,便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是向前还是退后。 好在导演比较和善,亲自笑眯眯地过来拉她,“这位就是咱们的原著作者。” 各位媒体闻言,才纷纷反应过来,只觉得现在的秦蒙,和之前那个签约酒会上的有点不同。 黑色的娃娃毛领大衣,里面露出深绿色的复古格子裙,活脱脱像是个来凑热闹的女大学生。 闪光灯一下子聚集过来,黑黢黢的长枪大炮,像是要把她给消灭了似的,秦蒙尴尬地笑了笑,跟着导演走到香台那边去。 小插曲一过去,众人还是按照刚才的流程在走。 场务那边也开始安排媒体记者的离场。 仪式之后便要开始拍摄,完全没有休息等待的时间,这次的导演,是电影界的前辈人物——胡知晓。 近几年的电影市场其实并不好做,而且众大牌明星都渐渐有从电影圈回归剧圈的势头,胡知晓的长处并不在于商业电影,因此也就让贤,主动跟华天要求来拍这次的《一生霜月》。 他长相胖嘟嘟的,私下脾气很好,愿意教习后辈,也没那么多娱乐圈撒谎蹭热度之类的幺蛾子,但是对于质量的把控十分严格,要求也很高。 因此大家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磨蹭上,毕竟不知道待会要卡多少次。 仅为场地的问题,第一场戏是在搭景的山洞里拍的,里面比外面要低了几度,秦蒙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暖手贴,虚虚握住,才小心翼翼的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剧组拍戏的场景,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搭景。 听说是为了这部戏特意制作的。 真是非常良心了。 原著中,这个山洞是俞半城遇见女主乔已的地方,位于药王谷最深处,种有九九八十一株绝世罕见的草药,分布于山洞中各处。而山洞中间,正是一座黄铜雕琢而成的高床,床下摆着百鹤朝日图的药盆。 洞中四处布满晶石,从最顶部的小圆洞挤进来的一束日光或月光,会把途经之处的的晶石照亮,闪烁着刺目的光。 而这处景,完全还原了书中的描写,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她站在导演身后不断环视周身,惊叹无比,竟没想到华天愿意为了一部电视剧而花费如此巨资,而同时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出自于她之手的作品啊。 胡导喊了声“卡”,对男女主角第一场戏的状态很满意,脸部线条也终于柔和下来,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发现秦蒙的所在。 见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胡导兴致勃勃地说道,“你那书一买下来,华天就着手搭景了,效果很不错吧。” “太还原了,简直就是我当时脑海中的样子。”秦蒙把暖手贴翻了翻,满意地说。 “你书中还写了这里会有萤火虫飞舞,但是没办法,这个季节咱弄不来,不过最后我们会让后期加上特效的,”胡导继续解释道,“你放心,可不是五毛钱的,至少得一块。”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下一场戏就又要开始了。 秦蒙在那里看了会儿,才发觉这洞里着实是越来越冷,十分佩服连逸能穿一身单薄戏服在那里面不改色的表演。 她抿了抿唇,听见旁边连逸的助理很急切得在找些什么。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她走过去,轻言轻语问道。 那位助理一看年纪也不大,遇事如此慌张或许还是个刚上岗的新人,眼里蓄满了泪,几乎要哭出声来,她认识秦蒙,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八卦狗仔,便哽咽道,“我把另一套剧本忘在酒店了,这边就我一个助理,我走不开。” 继而她抬眸看了眼远处正在跟武指交涉待会儿动作安全性的连逸经纪人,更害怕地低下头。 “惨了惨了,鲁哥肯定会把我开除的。” 秦蒙最见不得这种可怜小姑娘,尤其是刚走上社会,犯了点小错误就天都塌下来的。 谁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谋生确实辛苦,她思索了片刻,想到这里离酒店也不远,便问道。“剧本很着急用吗?” “这两场用不到,如果拍的顺利,可能一个小时之后就要用,因为那一套是姐姐自己写了小传的,只有主演聚在一起交流的时候才有用。” 啊,那她就明白了。 秦蒙自告奋勇道,“那我就帮你去拿吧,你们团队还有人在酒店吗?” 小姑娘摇摇头,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大家都来剧组里忙了,好在剧本落在我房间里面,小姐姐,您真的能帮我吗?” 接过房卡,秦蒙弯了弯嘴角,安慰她道,“放心吧。” 两个人互相留了电话,秦蒙便往酒店那边走。 从搭景里出来,微凉的天气也变得暖和,阳光赤裸裸照在她的身上,带着舒缓的意味,她双手揣在兜里,小步子飞快走。 然而却被路过的一个小推车给阻止住脚步。 一阵扑鼻的香味冲了过来,在她的鼻腔里打着旋,秦蒙撇过头去看,是位正在卖卤鸡爪的阿姨,穿着灰黑色的大围兜,两个脸蛋冻得红扑扑,玻璃货柜上挂着硬纸板做成的简易招牌。 自制卤鸡爪,十元五个。 咽了下口水,她没能控制住地走了过去。 阿姨很是热情,帮她从瓦罐里捞出五只热气腾腾的鸡爪,在冬天更透着诱人的滋味,还很是贴心的帮她剁碎,说这样吃着又方便又入味。 秦蒙付了钱,道完谢便走了。 手里提着小塑料袋子,摇摇晃晃,心情上好佳。 按照门卡上的号码找到小助理的房间,她开门进去,回想她的嘱咐到处找剧本。 顺手又从袋子里拿了块鸡爪吃。 “呼”的一下子,鸡爪升腾的热气混着油辣椒的刺激,直冲进她的嗓子眼,眼泪哗的就流出来,整个人咳嗽的像个虾子一般弓着腰低着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从酒店桌子上拿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却死活拧不开盖子。 手忙脚乱之间,手机还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她连看都没来得及看,直接接通后,噼里啪啦抢先独白道,“我待会回给你。” 殊不知之这幅样子在对方看来,简直委屈到要命。 费尽了力气终于把水打开,秦蒙咕噜咕噜灌了小半瓶,稍微喘息了几秒,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小助理。 “小姐姐,这场就快拍完了,您快到了吗?”小心地询问中带着点点的哭腔。 秦蒙连忙拿起找到的剧本,哑着声音安抚道,“这就来了,我一定能赶到的。” 然后便匆忙出了房间,拿上了剧本和鸡爪。 好在赶到剧组的时候,那场戏刚拍完,她把剧本交给小助理,便蹲在旁边继续啃鸡爪,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差点因为这个东西升了天。 毕竟食物有什么错。 主要是气管不争气。 连逸今天的戏是在下午五点多拍完的,之后就都是男主和配角的小细节,她走的时候叫着秦蒙一起回去。 冬天日短,不到六点的时间,日头已经快沉下去了,照在巍峨的影视城宫殿之上,给琉璃瓦片撒了上浓浓的灰色。 秦蒙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把手机忘在酒店里了。 但立马又释然,昨晚陆子由说今天会开庭,估计也不会找她吧。 她走进酒店的时候,正在跟连逸讨论剧本,却忽然觉得头顶一片阴影,熟悉的味道笼罩而来,她迟疑地回头。 却被拽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秦蒙,我真想揍你一顿。” ☆、三十天 榆城的天气真是差, 无风无雨无雪, 天却沉的要命,简直要把人的心脏压碎。 机场里的人不知为何比平时要多个几倍,不经意地撞到了你, 也不会道歉;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着吵闹, 声音大到会把人的耳膜震穿,甚至在这样步履艰难的地方,还要给行人添一丝麻烦。 双语广播的喇叭像坏掉了似的,喑哑无趣, 那边安检处有个插队的人,还跟打抱不平的人吵了起来, 到处都是令人不悦的声音, 充斥在耳际,回溯在脑海中。 这就是陆子由一路上的感受。 糟糕透顶。 没有人知道,他从法院离开的时候,开着车一路疾驰到机场, 然后从天空起飞降落, 到另外一个城市,却发现小姑娘迟迟未接电话, 这一整串过程中,他有多心慌。 心脏像窒息了一样,甚至他都想好了,如果秦蒙出了什么意外,他要选择哪种死法。 所以当他几乎魂飞魄散地坐在酒店大堂, 看见秦蒙和人谈笑宴宴地走进来时。 狂喜和愤怒一瞬间加错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石头,用力的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秦蒙并不知道这些,她无辜得睁大眼睛,看见陆子由,开心比疑惑要多,甚至习惯害羞的她,不顾周遭人们揶揄的眼神,两只胳膊主动挂在他的脖子上面,笑容甜美,酒窝比之前更要明显,软糯地问道,“陆子由!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想我了?” 不谙世事的模样,可以刹那间浇灭任何火焰。 陆子由所有的不满忽的就不见了,不知踪影何处,他的眼神从肃穆到柔和,只需要她一句撒娇。 伸出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他尽量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不接电话?” 啊! 秦蒙想起这件事,立马很是愧疚地看他,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微微张着嘴巴的样子像只小仓鼠,比耳垂上的粉红耳钉还要粉红。 “对不起,我忘记带出门了,我以为你今天开庭没有时间联系我,就没有回来拿。” 她小手伸出去,因为一直抓着暖手宝,上面还挂着热汗,像是刚浸过水的热毛巾,柔软贴合地抓着他一根手指,慢慢地往电梯那边走,“是不是因为联系不到我,所以你担心才来的?” 那张充满着无忧无虑的脸此时却挂满的抱歉,眼睛盈盈着水雾,看得出她很想要道歉。 陆子由抽出手指,回握她,稍微用力的捏了两下,眼睛撇开去看电梯里的数字显示屏,假装无所谓道,“我只是突然想来了,下飞机才发现联系不到你。” 他听见秦蒙在旁边松了一口气。 这就够了。 他想,如果这段爱情里会有不安,那就全部由他承受。 小姑娘除了被爱,就什么都不要想。 ///// 陆子由来的匆忙,行李是华天帮他收拾直接送到机场的,打开一看,只有简单两件睡衣,和一套换洗衣服。 秦蒙左右看了看,瘪着嘴巴说,“那你怎么办?” “什么?” 他泡了杯热茶,坐在屋内的小沙发上小口啜着,身上还穿着白天开庭时的黑色衬衣,将人衬得冷峻清瘦,手腕上的表盘忽而明暗。 拿出那套睡衣,秦蒙走过来,塞进她的怀里面,“你的脸不用涂东西吗?” “不用,”放下茶杯,接过衣服,陆子由站起身,俯视着她,“天生条件好不用后天弥补。” 说完就施施然走进浴室。 秦蒙咬着唇看见自己满桌子的护肤品,想跟人打一架。 浴室里雾气蒸腾,陆子由褪下身上的衣服,飞快的冲了个澡,站在镜子前面整理的时候,却发现吹风机坏了。 他半打开门,沉声叫人,“叫前台那个吹风机上来。” “啊?”秦蒙闻声小跑过来,却被眼前一幅活色生香图给刹住了车。 陆子由穿着真丝两件套的睡衣,上衣的纽扣却没系上,整个胸膛袒露在空气之中,腹肌在浴霸的明黄色灯光下更加线条分明,放佛是八个正在招手的小精灵,叽叽喳喳喊着,“来啊,来摸我啊。” 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愣直了眼,飞速伸手揩了一把油,那滋味。 啧啧啧。 秦蒙鬼笑着跑回床边,乐不可支地拨通了前台电话,跟那边沟通着吹风机的问题。 殊不知浴室的某人,眸色幽深,大脑中的不正常运动片段正在以每秒几百段的速度闪过,软嫩的小手从腹部划过的的感觉,带着点酥麻,分明是一触即离,却久久不散。 他用自己的手覆在上面,紧紧抿住了嘴巴。 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条毛巾,满都是秦蒙的味道,香香甜甜的,他盖在自己的头发上,防止水滴落在肩膀上,一只大手来回的揉搓。 出来的时候,秦蒙正趴在床上玩手机,两条腿在空调暖气下面,不安分的晃着,白花花明晃晃,像一把钩子。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边,喑哑着声音问道,“怎么说?” “唔,”秦蒙嘴里嚼着一块饼干,口齿不清,她把小脑袋放在陆子由的大腿上,眼神直直望着他,“前台说马上就让人送新的过来。” 他没说话,只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捏着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嫩的要出水似的。 怎么会有这么像小孩的女人。 门铃响起的时候,秦蒙正窝在他腿上点外卖,飞快地滑动着屏幕。 把她搬开,陆子由迈着长腿去开门,拿过吹风机道了声谢。 秦蒙在屋里一个劲地喊,“拿过来啊,我帮你吹头发。” 不知道怎么又突发奇想了,拿她没办法,陆子由拿着吹风机回到床边,插上插座递给她。 秦蒙乖乖接过来,半跪在床上,开了暖风,很细致的帮他吹干。 他的头发天生乌黑,摸上去有点硬,有点扎手,她恶作剧般的在上面挠来挠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柔软的腰肢已经卸力倚靠在对方的后背上。 隔着薄薄衣料的皮肤,皮肤的温度透了过来,分明是正常的温度,在他却觉得有点灼人。 眼中的黑越来越浓,他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翻动。 “我自己来吧。” 他伸手去拿,秦蒙却不愿意了,嘴巴撅得差点能挂啤酒瓶,趴在他的背上死活不撒手,哼哼唧唧,“我不要嘛,我要给你吹干了才行。” 从哪学来的折磨人的招数。 陆子由硬是把吹风机夺过来,拇指拨动开关,吵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一个反身,把挂在后背的小八爪鱼按在床上。 “你太过分了。” 浓重的控诉色彩充斥在声音之中,柔软的床榻上两个人陷了进去,秦蒙有种错觉,他的眼睛里正在冒着幽幽的绿光。 分明是不开心的语气。 却带着雀跃的神情。 纤细的手腕被他握紧在手掌里,她感觉到他双手的温度正在升高,一种陌生的情愫和冲动撞荡在心间,她眼中氤氲着水汽,盈盈可怜,“我……我错了?” 一双唇狠狠压了过来,跟她的体温触碰融合,坚实的肌肉压在她的胸脯上,好像要紧紧把她压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呼吸之间,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像是梦中遥远的呼唤,“你是对的。” 给他机会,把人彻底圈禁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当然是万分正确的。 秦蒙被吻得七荤八素,大脑缺氧,却感觉到自己腕上的那只有力的手已经撒开,转而在她的身上慢慢游移,从白玉般的脖颈,到精致完美的锁骨,瘦弱的身躯上,偏偏该大的地方一点都不小。 炽热的手掌拨开衣服,覆在胸前的时候,秦蒙整个人都僵硬住。 太羞人了。 她伸出手去,试图拨开他,却又被一种陌生的冲动阻止住。 手指顿了顿,她伸出胳膊去抱住他的脖子,两颊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小声嘤咛着,“你会一直爱我吗?” 陆子由停下来。 眸子望进她的眼睛里,都是只有彼此的瞳孔里,洋溢着最原始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下来,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活着。” 别人的誓言,秦蒙都不信,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那些山盟海誓的许诺,听起来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她见过那样多反目成仇的夫妻,最初不也是这样蜜语甜言的生活过吗。 但是,陆子由说的她就相信。 一个人独行在这世间,因为谨慎,所以见山见海都会绕道而行,怕会被山石绊倒,怕会被海水侵蚀。 可不知道哪天,就会遇见那个谁。 为了他,愿意在深山修行;为了他,愿意沉溺与大海。 她的双臂越来越紧,额头贴在陆子由的锁骨,身上的衣物已经凌乱不堪。 像是一场邀约。 陆子由顿了不到一秒,立即俯身下去,深深吻着。 他拽着秦蒙的手,去解自己刚刚系好的纽扣,引导着彼此走向沉沦。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急促的一阵敲门声,屋内的气氛戛然而止。 秦蒙脸上的潮红还未褪下来,一双唇被吻得又红又肿,身上都是血红的印子。 狼狈而又迷人。 “你点外卖了?” “嗯,两份烧腊饭。” “……” 烧烧烧,怎么不把他也烧了算了。 ☆、三十一天 秦蒙很爱吃烧腊饭, 尤其是烧鸭, 油渍浮动在鸭皮上面,在灯光下浮动着奇妙的光泽,被切成一块块的骨架, 放在晶莹剔透的米饭上面, 旁边围着几根翠绿的菜叶。 然而今天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低着头往嘴里面扒拉着饭,偶尔偷偷往上瞟一眼对面正细嚼慢咽的人。 仿佛刚才的一场激情是幻觉。 尴尬的只有一个人。 “多吃点。”一块叉烧被夹到面前,陆子由沉声道。 咬着筷子,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继而开始光明正大的盯着对面的男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子由显然也察觉到, 抬眸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笑得憨厚腼腆, 脸颊上红扑扑的, 天生有些褐色的头发把人衬得更软萌,“我有点吃不下。” 把眼前的外卖往外一推, 耍赖般的跳到床上。 小小的一个陷在床上,白嫩的小脚丫露在外面,圆润的十个小指头还动来动去的,陆子由叹了口气,只能起身, 拿起桌子上的湿纸巾。 “过来,擦嘴擦手。” 他一坐过去,秦蒙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边沉了下去,乖乖把头抬起来,撅着嘴巴,“唔。” 散发着薄荷清香气息的湿纸巾覆在嘴巴上面,轻轻打了个旋,她又转了个身躺平平,两只手伸出去。 陆子由又拆了一张,动作细致的把每一根手指都握在掌心,隔着至今微微用力的揉搓,从指根到指尖,像是要把每一个手指螺都印刻在心上。 小手就像没有骨头似的,捏上去软软的。 “陆子由,你今晚住在哪啊?” “我待会儿去前台开一间房。” 分开住啊,秦蒙瘪了瘪嘴巴,心里觉得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刚才确实挺扫兴的。 但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道歉吧,“对不起刚才让你不满意了,不如你再来一次?” 听起来像某个特殊行业工作者。 手上的湿润感很快消失,她烦闷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了两圈,陆子由不知道在洗手间忙些什么,听起来是在洗东西。 突然灵光一闪,她慌忙坐起身来,半跪在床上,探过身去拿座机听筒,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又一板一眼的说道,“哦,一间都没有了吗?单人间也可以,单人间也没有了,那好吧,谢谢你。” 由于怕水声会压住她的声音,所以秦蒙说的特别慢,咬字特别清晰,传到正在忙碌的陆子由耳朵里就是—— “单——人——间——也——没——有——了。” “那——好——吧。” “谢——谢——你。” 活像一个坏掉的录音机。 不知道她又在闹些什么,把水龙头关掉,水滴顺着手指低落下来,掉在水池里汇入进不见底的下水道里,陆子由把头探出去,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在跟谁打电话。” 过会儿,他听见有小脚丫在地板上小跑着,飞奔而来的声音。 啪嗒啪嗒充满了节奏感。 秦蒙笑的阳光灿烂,眼睛弯成了两个弯弯的月亮,小脑袋伸进来,娇娇地说,“我帮你打电话问了,前台说最近剧组蛮多的,没有空着的房间了。” “嗯?” “嗯!而且,这是影视城条件最好的酒店了。”她点头如捣蒜,松松的马尾也跟着掉了几缕头发出来,落在锁骨上。 久久看了她一会儿,陆子由心里天人交战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那今晚我就在沙发上凑活一下。” 啊? 秦蒙愣了一下,紧张地咬了咬唇,回头看见屋里那张还不足陆子由身高一半长的黄色小沙发,想象了一下他蜷缩在上面,半边身子悬空的场景,心酸又可怜。 他果然是生气了。 秦蒙噘嘴,光着脚跳进洗手间,挽着陆子由正在忙活的胳膊,不满道,“你跟我一起睡嘛。” 低着头的陆子由闻言,手上一顿,半耷地眼睛里神情了一番,刘海遮住万般变化,他没回应,手上继续洗洗涮涮着什么。 正忙着想事的秦蒙这时候才注意到水池里他在洗的东西。 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她急匆匆松开了手,跳着脚趴回床上,太丢人了吧。 陆子由的眼睛里染了一层狡黠,嘴角勾出一个坏笑,手中继续没停,还在洗着秦蒙昨天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衣。 小姑娘在外面总是犯懒。 宽大的手掌里是柔软的布料,不带任何欲望的照顾,是对她最好的告白。 洗涮好一切出来,小姑娘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把她抬起来,他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去洗洗再睡,听话。” “唔,”秦蒙揉了揉眼睛,摸了摸被暖风吹得干燥的脸颊,决定还是采纳这个有些道理的建议,她半坐起来,软软得又要躺回去的样子,“可是我走不动啊。”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腾空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窝在某人怀里了,有力的一双手臂在身下担着,给予她无边的安全感。 得寸进尺般的,她笑着说,“我才不要公主抱,我要你背。” 从床到洗手间也不过几步路,还这么多要求,陆子由无奈的将她放了下去,转过身子去,宽阔的脊背拄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双臂往后挽着,“来吧。” “嘿嘿,”秦蒙一下子跳上去,两条小细腿盘在他的腰间,勾的死死地,“驾!” “把你扔下去。” 站在浴室里的时候,秦蒙没穿鞋,陆子由就把她放下来,然后把人搬到自己的脚面上,让她踩着自己。 一次性拖鞋在她的脚掌下面,显得分外柔软,还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脚背的骨头。 用洗脸仪洗完了脸,刷完牙,陆子由把她放在马桶上坐着,拿沾湿了的毛巾给她擦脚擦腿,秦蒙乐得享受这种贵宾待遇,安心得一层层往脸上抹东西,希望自己的颜值能对得起这份服务。 回到床上的时候,陆子由亲自给她盖上被子,便起身。 “诶,你真的要去睡沙发啊,“秦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很是不满,“干嘛一定要去受那份罪,这张床很大的,你在这里睡啊。” 这句话说得很是义正言辞,仿佛真是为人着想。 可分明就是折磨人。 他眼神幽黑的回头,瞳孔像是有着能把人吸走的超能力的宇宙星云,薄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句话,“你非得找点事?” “嗯。” “……” 这么坦白,果然这层恋爱关系里最核心的模式,还是武力至上。 陆子由扶额,乖乖坐下来,像个受人摆布的机器娃娃,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口水再睡,空调太干。” 然后事情就从喝水,演变成吃点维c,然后穿上睡眠袜等一系列睡前养生行为。 总之折腾完要睡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秦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只手支着脑袋看他,声音都没有了力气,“我们睡吧,太困了。” 终于,身边还是躺下了一个巨大的身躯,跟这个充斥着暖风的屋子格格不入,他还是带着一种清冽的气息,秦蒙这时候脑袋里已经混混沌沌,下意识的拱进他的怀里,纤细白藕似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不把人惹毛誓不罢休的劲头。 陆子由把灯关上,也回过身来抱她,胳膊从她的腋下穿过去,把小小软软的身体支撑起来,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继而低头在她额头清浅地一吻,催眠似的说,“晚安。”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秦蒙的瞌睡虫却跑走了。 她瞪大了眼睛,耳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头顶是他平稳的呼吸。 就这么睡了? 就完了? 费这么大功夫就……就这样? 她的心情现在有点复杂,不自觉地眼神往下飘,虽然现在没有光线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忽然有了一种担忧。 他……别是根本就不行吧。 ☆、三十二天 秦蒙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 只知道陆子由是在天刚亮时离开的。 因为他故意把窗帘拉开, 蛋清色的晨光从窗户透过来,酒店的白色被单映出微微青色的色差。 她把手放在眼睛上揉搓,被暖风吹了一夜, 嗓子里像有块糖塞着, 又干又腻,她艰难地开口,发出的声音喑哑干涩,“快拉上啊。” 一只手臂伸过来, 捞起她的脖子,把人支撑着半坐,然后她感觉到唇边温水的一丁点热气蒸过来, 像是在沙漠里走了十五天的人终于见到水源,连忙努了嘴巴去喝。 一整杯水下肚,终于算是活了过来,脖子下边的胳膊抽走, 她长舒了一口气, 重重的跌回枕头上。 “拉窗帘啊。” “不要。” 咦?要造反啊这是,秦蒙横眉竖眼地扭过头去, 假装粗声道,“不拉窗帘,老子就把你吊在窗户外面。” 哪知陆子由根本就不惧怕,一边打着领结,又一个眼神轻轻飘过来, “这就是对你昨晚不好好睡觉的惩罚。” 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可以修仙了。 小姑娘在他怀里几乎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尤其是那种时不时地触碰,假装不小心地离开,又假装不小心的继续碰,简直要把人的命也勾走。 还好他不是一般的男人。 领结打好,他把西服外套穿上,最后把黑色的羊绒大衣拿在手里面,行李箱拉起来,跟小姑娘说再见。 秦蒙闷闷不乐地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几乎要溢出水来,“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不能再多陪我两天嘛。” 站在玄关无奈地挑眉,陆子由也很想冲过去抱抱她。 但是就像她所说的,爱情里的人首先都得是独立的,才能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好啦,我要回去工作,这样以后才能养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的瞟过电视柜下面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 “哦,那你赶紧走吧。” “……” 秦蒙开心地挥手送别,“你要好好挣钱,我美容院的卡该续费了。” “亲亲男朋友,要加油喔!” 说完还作死的握拳作加油状,好像刚才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才是吃错了药。 毛病。 陆子由拖着行李箱离开,关门的时候特像一个被母亲赶出家门维持生计的倒霉儿子。 //// 秦蒙照旧还是每天去片场,并且看得特别仔细,她手里只有前半部分的剧本,后半部分谢天一直没有给她。 说是还在写,剧组的演员也没收到。 明明大家都为了进度拼了命的在赶戏,连逸已经连着拍了三场大夜戏,黑眼圈连粉都遮不住,偏偏他一直拖拖拉拉。 不只是秦蒙,导演也颇有微词,一根根的抽烟。 有时候当场戏不太重的,就会赶去酒店,亲自压着谢天写。 于是拍到一月底的时候,剧组已经过上了有一章拍一章的生活。 大家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拍戏的。 “他大爷。”连逸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到脚踝长度的羽绒服,剧本狠狠往桌子上面一摔,很是气愤的样子。 旁边她的经纪人连忙四处看了下,确定没有狗仔偷拍,才翘着兰花指唠叨起来,“哎呦,你不要骂脏话嘛。被人拍到明天又要上热搜,你这个月已经因为爆粗口上了四次热搜了。” 连逸瞥了一眼,没理他,一把将正在看上一章剧本的秦蒙拽过来。 “你说是不是很过分,他工作室那么多小编剧,怎么不叫来啊,一群人陪他在这里过家家啊,他大爷。” 拍了拍她的手,秦蒙安慰道,“鲁哥说得对,你这样被拍到又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我没骂人!我说的是谢天他大爷把他安排进来的,所以才说他大爷!”连逸受伤的解释道,对于大家都不了解她的幽默这件事真的很郁卒。 咳,原来是这个意思,秦蒙和鲁哥尴尬的低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确实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进度一直拖不说,秦蒙翻了下现在的剧本,真是越到后面越敷衍,好多细节一跳而过,后面的剧情发展都衔接不上,为此她每天都要跟导演沟通修改,而那位副编剧早就跟谢天撕破脸回家了。 原因是谢天不肯接受他的任何意见。 “导演拿他没办法吗?”秦蒙捏着眉头问。 鲁哥摇了摇头,一脸的难色,“谢天的大爷……大伯,是这次赞助商的高层,点名要他的工作室来接这场活。咱们导演,你也知道,虽说是有名望,但这种市场说话的社会,他又能怎么样呢?” “我要跟他理论理论。”连逸猛地站起来,古装的裙摆把椅子绊倒,寒风下她鼻头冻得通红。 这种严寒的天气,每个演员都在尽职尽责的拍摄,工作人员在等待之余还在不断地找事情做,企图让这个几乎要断掉的拍摄看起来还不至于冷清。 大家都在为了把这部作品拍出来而努力。 秦蒙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行或者不行,姑且一试吧。 她打开手机淘宝买了个上百粉丝的微博小号,然后冲连逸伸过手,“把这几天的剧本借我一下。”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连逸还是把那个文件夹拿过来递给她,人也不自觉地凑了过去,正看见秦蒙在挑挑拣拣,冲着剧本里经由她更改过并且原著里有的细节拍照。 连拍了九张。 “你这是干嘛啊。” 秦蒙头也不抬,把哪个微博号登陆上去,然后把图片上传好,编辑文字——偷拍到《一生霜月》的剧本,挑了几段发给大家先睹为快啊。 看到这里,连逸好像有点明白了,迷迷糊糊地看着秦蒙,分明还是那张巴掌大的小白脸,此刻怎么带着股狡猾的黑气。 简直就跟她工作室那群公关的人精可以坐在一起啊。 然后秦蒙又登录了自己的作者号,点了个赞。 “这样行吗?”连逸坐回去,有点担忧地说,“这样会不会太委婉,不然我先让工作室买点水军,热度拱上去再说?” 冲她摆了摆手,秦蒙很是自信,拿过旁边的暖水壶给两个人都加了点水,“不要小瞧我家书粉的脑洞,上次有个作者没指名没道姓的在微博映射我买热度有后台,不到一分钟就被他们发现,直接给手撕了。” “……”连逸喝了口水,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不输饭圈啊你们。” 这时候导演从酒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谢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微信里所说为了写剧本而殚精竭虑的气质。 大冬天的穿了件皮夹克,秦蒙眯了眯眼,对于不喜欢的人,她第一个就是要diss品味。 导演乐呵呵地把剧本给秦蒙看,“新的一章,乔已跳城楼那场戏,重头戏啊,我们可以拍两天了!谢编剧也能走一走后面的剧情了。” 她接过来,仔细地翻阅了一下,实在是前些日子谢天带来的阴影太重,如果她不过眼,很可能后面十几集剧情会变得跟原书变得毫无关系。 果然,她看到女主跳城墙,女儿放声大笑那里,很不满意地摇头。 “为什么要把这里改掉?” 她举起剧本,手指点在那里,平日里的温柔和天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满满地批评。 谢天是谁?被人捧在掌心成长为谢大编剧的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疑他,甚至指责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网文作者,出本书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他不屑地笑了笑,“我早就觉得你这里写的有问题,女二和女主是敌人,怎么敌人死了她不笑还哭吗?你自己逻辑有问题,还好意思质问别人,看过几本书就可以胡乱写,把观众当傻子?” 胡乱写。 有问题。 这六个字像刀一样狠狠地扎在秦蒙心上,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为了这本书时哭时笑,曾经因为卖影视版权而失眠了好几天的她,最不能容忍的,不是对这本书的批评,而是根本没有用心去读却不给予尊重的评论。 就好像别人根本不了解你的孩子,却非要说他是个问题儿童。 秦蒙气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拿着剧本一字一句地说,“她从来不觉得女主是敌人,她是生气女主没有和她在统一战线而故意报复,最后人死了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所以才哭的,我的书后半部分有详细的解释,谢编剧,不要告诉我,你至今还没有看完我的书。” 似乎被她戳到了痛处,谢天气急败坏的伸着手指想要骂人,却又被秦蒙抢了白。 “我是第一次跟组,跟我的男朋友分开,元旦甚至没有在家里过节,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把我的作品完美的还原,而不是来这里陪你磨洋工。怎么?写不出来?你手底下不是有很多有才的孩子们,让他们帮你写啊,反正最后署了谁的名字,不是你说了算的吗?” “我劝你不要拿手指我,不然我可能要把违约金汇给华天的同时,还要另外给你寄医药费。” “我说到做到。” 那口气,就好像下一秒就能取走他的狗命。 或许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嚣张的对待,谢天愣了一下,手还真的乖乖放了下去。 这时候副导演跑过来,在导演旁边声音不算小的说,“糟了导演,公关那边来消息,说咱们在网上被书粉集体讨伐了。” 来得这么快?秦蒙有点诧异,刚才那条微博,为了不太明显,她故意没带话题,难道自己的书粉战斗力比想象中更强? 她回头去看连逸。 对方朝她比了个“耶”的手势。 ☆、三十三天 近两年的影视市场说好做也不好做, 虽说大家娱乐生活多了, 对事物的接受能力高了,公关和广宣越来越专业,好像你拍的好点, 就能开辟出市场。 但是东西越多, 人们挑拣的品位就越高,也不知是哪年月开始,口碑成了公关的一部分。 华天作为老牌影视制作公司,早先的电影和电视剧在圈子内是可以占据一席之地的, 可随着外资疯狂入侵,加上新的创业公司崛起,一夜之间, 行业内就变了天,原本坐在龙头上的老大,位置却岌岌可危。 而今年,就是华天转型和发力的一年, 绝不容许任何的闪失。 秦蒙从不卖影视版权, 这是圈内熟知的,她跟老东家闹翻, 也是因为于此。 如果不是章辛从中牵线,以及华天所展现出的绝对诚意,她也不会把这本费尽了心血的作品卖出去。 《一生霜月》是近几年难得以男性为主角的谋略言情小说,整整一年在阅读榜上没有下来过,再版了三次, 次次都是加印售罄状态,比起那些修真小说,拍摄难度低,粉丝基础坚固,还原程度强。 用它开年,是华天高层和三家投资商全票通过的。 因此才格外关心它的口碑。 还没拍完,就被不知名的人把剧本发到网络上,其实倒也不要紧,毕竟所传的那几张图片内容,都是原书里有的,倒不构成泄密。 关键是上面的修改意见。 谢天每天拿来的剧本,秦蒙都会进行修改,当场用中性笔在上面写,再让场务复印写过字的发给大家。 这一曝光,书粉和一些演员粉丝这一看还都很兴奋,表现了对电视剧开播的无限憧憬,带着话题疯狂打call。 之后,事情就渐渐脱离了轨迹,几家闻风而动的营销号纷纷转发,但是文案却不是那么回事—— 【一生霜月剧本曝光,修改意见引起争议,大家怎么看】 【连逸在拍新戏剧本曝光,一天只拍一场戏,华天新戏将夭折?】 连着几家百万大v转发,纷纷对于修改意见和拍摄日期进行质疑,引得书迷也开始疑虑,对啊,自从一月十二号开始,剧本上的日期显示大家每天只拍一场戏,而且有粉丝做了一份不加参考意见的剧本发出来。 轩然大波。 简直就是一部雷剧啊,逻辑都不清楚,前面埋下的包袱都解不开,而且还有很多剧情跟后面合不上。 众人纷纷搜索编剧。 谢天。 一时间,微博热搜前十排名里,连逸、一生霜月、谢天占了三个位置。 公关部没料到热度上升的这么快,连忙给总部这边打电话,反映到剧组的时候,谢天这个名字已经上了热搜第一。 秦蒙听了这些之后,不着痕迹地站在连逸身后竖大拇指,“你可以的,自己家公司你也坑。” “啧,”对方不甚赞同,很严肃的更正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比起她们两个的置身事外,当事人谢天显然是不安的,他眼神呆滞的坐在椅子上面,冬天的风从脸边刮过去,久未打理的头发吹得散乱,勾在耳朵上显得有些凄凉。 秦蒙看见他嘴巴不断地动着,仔细去听,隐约听到,“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呢,信息时代,你家能掌握剧组,还能掌握网友吗? 秦蒙苦笑,从椅子上面坐起来,跟导演说,“我先回去了,关于剧本的后续问题,我会找我们公司的法务部与华天联系,如果继续让谢编剧这样胡来,我们会选择法律途径来解决的。” 她从剧组走出来,穿过一群群正在凑热闹的工作人员和群演,大家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还需不需要继续做些什么。 从来到现在,这是海城最冷的一天。 秦蒙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迎着清冷的日光,一步步走回的居住的酒店。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空调都忘了开,双手冻得冰凉,微微发着红色,却好似没有察觉,神色空洞的望着面前不知名的一个点。 屋里拉着纱帘,露了一条缝隙,光从缝隙中钻了进来,投射在浅色的地板上面,汇成这屋里最亮的一片区域,秦蒙就一直看着,眼眶越来越红。 啪嗒一下。 就像是山洪泄了闸,第一滴泪落下来后,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好多泪。 怎么可能不委屈呢,这么期待这么骄傲的事情,很可能会化为泡沫。 像是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的孩子,唱着歌吃着糖,觉得马上要去到一个乐园,最后才发现,大家都不跟自己玩,甚至还会欺负她。 狗屁的尊重。 狗屎的编剧。 她用手背抹着眼泪,拿出手机来给陆子由打电话。 响了不到两下,对面就接通了,她鼓着嘴巴,吸着鼻涕,嘤嘤唧唧地说,“陆子由,我要回家。” 没有想象中的安慰,他沉默了几秒钟。 更大的悲伤汹涌袭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在今天连爱情都失去了,她的亲亲男友不在乎她了。 “呜呜呜呜,你怎么回事,你不爱我了。” 然后她听见听筒里传来很好听的声音,天生的低沉中带着柔柔的安慰,就像夏日里的冰冻糯米糍,踏实又舒爽。 “机票帮你买好了,我叫了人去酒店接你,东西收拾一下,我在榆城的机场等你。” “现在先别哭,到了我怀里再哭。” 秦蒙乖乖挂掉电话,抹着眼泪开始收拾东西,因为来的时候是陆子由帮她装箱,此时她却有点怵头,不知这么多瓶瓶罐罐他是怎么装进这两个行李箱的。 遇见困难之间,她渐渐忘记心中难过,专心致志的塞东西。 等坐上飞机的时候,一切就像做梦似的,原来有男朋友这么幸福,机票都不需要自己订,还不用打车。 她忍不住又把脸埋进手掌中,又哭又笑,呜呜呜呜,太man了,太感动了。 路过的空姐瞟了她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放弃了给她拿点药的想法。 //// 榆城的天气和海城正相反,难得在大冬天有这种阳光普照的天气,四处洒着金黄的光芒,从机场的玻璃顶漏下来,把每个人都镀出一种安宁和舒适。 秦蒙背着自己的小包包,从通道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陆子由。 傲人的身高,清冷的气质,真是鹤配得上立鸡群这个词。 她跳着小步子跑出来,像颗小导弹似的冲进他怀中,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完全没有平时的害羞,猛地跳起来,两条腿盘在他的腰上,手臂紧紧抱在他的脖子上面。 馨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洗发水,陆子由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 “小姑娘,欢迎回家。” 陆子由帮她领了行李,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在前面,秦蒙在旁边跳来跳去,嘴巴撅着。 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他无奈道,“上来吧。” 开心。 男朋友聪明真好。 她毫不客气的跳坐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上面,小屁股挪来挪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兴奋地双腿一夹,小手往前一指,“徒儿,出发!” 周围有些小姑娘羡慕地指指点点。 秦蒙才突然觉得,什么秀恩爱死得快,明明这种高调的恋爱方式才是找男朋友的真谛好嘛! 她拿出手机冲着脚下的滚轮录了个小视频,发在微博上面,满脸都是笑嘻嘻的,完全不是刚才那个在电话里哭得哽咽的人。 感觉被欺骗的陆子由依然还是默默接受了。 自己找的女朋友,跪着也得宠下去不是。 回到家里放下东西,秦蒙抱着雷达亲亲密密了一会儿,趴在沙发上面抱着它左右不撒手,“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爸爸虐待你了吗?” “它虐待我了。” 陆子由闻声从屋里面拿出一件高定西装,袖口是被咬的惨不忍睹的开线痕迹,接口处翻着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衬。 紧紧抱住自己怀里的傻狗子。 “傻孩子,你咬他衣服做什么,把咱俩卖了也还不起啊。” “……” 明明是受害者却被打成了地主,他默默又把衣服拿回去,决定远离这两个傻子。 将东西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衣服一件件挂好,又把她的护肤品拿去洗手间放好,陆子由已经把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家庭妇男的位置上面,任劳任怨。 从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松松的马尾搭在脑后,却少了平日的俏皮。 明明还是弯着的嘴角,和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亲亲男朋友,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好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眶带着熬夜的青色,下巴比走时消瘦了一圈。 陆子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步迈过来,迫人的气势紧随其后,紧紧笼罩在秦蒙的身边,一双长长的手臂把她拥住,柔软的身子要融化在他的炽热之中。 她踮着脚尖,凑近他。 听见耳边轻轻的话语,带着无限的包容与关怀,不是恋人,更像是无法割舍的依赖。 “如果哭出来,就带你去吃。” “秦蒙,和谁都能伪装,对着我不要,好吗?” 好的。 我亲爱的人。 ☆、三十四天 榆城最出名的铜锅涮肉, 秦蒙拿着菜单豪气万千, 冲着点菜的阿姨,一个劲的指,“这个这个这个, 啊, 还有这个。两碟麻酱,一碟辣椒油,糖蒜也来一份。” 这家店是老字号了,她在这里从孩童吃到离家, 远在海城求学工作的时候,最想念的便是这个味道。 她放下菜单,抱起水杯小口小口的啜着。 陆子由百无聊赖地玩着塑料盘子, 穿着灰色的套头毛衣,刘海柔顺的趴在额前,天生的乌黑发色,她低头看看自己的, 赖叽叽的黄褐色。 瘪了瘪嘴巴, 她看着窗户外面被风吹得左歪右倒的枯树,说道, “马上就要过年了。” 听她这么说,陆子由心里算了算,倒是真的。 还有一个多星期。 他眼皮一跳,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指骨突兀出来, 沉声问,“你过年要回家吗?” 回家啊。 秦蒙眨了眨眼睛,在铜锅的雾气里显得如梦似幻的美,眉眼更添了丝丝的柔美,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应该是要回去的,不然我爷爷可能会亲自来绑我。” 说完她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正低着头在想些什么,即使不看他的脸、他的神情,也能感觉到阵阵的失落。 肩膀都低下去了,像只受伤的大狼狗。 她把手伸过去,握住他仍然没有放松的拳头,声音甜甜糯糯,建议道,“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陪我回家见见长辈啊。”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 继而很迷茫地抬眸看她,并无平时的自信洒脱,反而有缕缕不安。 “再……再等等吧。” 不知道他在怕些什么,秦蒙狡黠的一笑,揶揄道,“我姑姑认识你这么久了,难不成还能把你赶出来,小伙子脸长得不错啊,应该可以接受吧。” “不敢当,配不上你的肿眼泡。” “……” 讨厌。 还不是你让我哭出来才能吃火锅的,秦蒙心中腹诽,完全不愿意承认刚才那位在家里痛哭流涕抽噎着骂人的小疯子是自己。 都是被陆子由逼迫的! 两个人小口吃着,都是吃饭精细的人,涮一片肉吃一片,时不时顶顶嘴,倒也很是舒适。 电话来的时候,秦蒙正夹起一颗她最喜欢的虾滑。 手一抖,差点掉回锅里去。 她看见来电显示,紧张地抿了下嘴巴,下意识看了看陆子由,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蒙蒙啊。” 又是这个开场白,秦蒙垂眸,没有回答,等着她继续说话。 “上次吃饭你突然就不来了,妈妈也不怪你,怎么之后就再也不联系妈妈了?快过年了,大家还是一起吃顿饭吧,妈妈想你了。” 一句话带三个妈妈,秦蒙很想问她,你是结巴吗还是复读机。 她眸色幽深,最终还是拒绝了。 “不了,我要去看爸爸。” 她说这话的时候,筷子用力去戳那颗虾滑,却不知怎么偏了力气,东西从碟子跳到了桌面。 不能吃了。 火锅店里最不缺的就是吵闹声,三五喝酒的大汉,吹嘘着自己最新的生意进展,交杯换盏间,还有家里打来的电话,似乎是妻子在询问行踪,为了挣面子,故意很不好脾气的挂掉了电话。 充斥着雾气的店子里,陆子由隔桌望着她,眼见着本来明亮的大眼睛又渐渐染上了阴霾。 “陆子由,我忘记告诉你,我爸爸还活着。” 声音里没有甜度。 丝毫没有。 //// 涮肉店离他们家并不远,开车不过二十分钟,地下停车场里,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小姑娘去解安全带,却不知怎么总是打不开。 陆子由的大手伸过来,冬日里带着微暖,覆在她的手背处,两根手指轻轻一拨,便松开了。 “男朋友背你上去。” 声音醇厚敦实,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两个人下了车,秦蒙穿着那件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ugg的小白球跟着她的动作跳来跳去,稍微的一蹦,她便跨在陆子由的背上,双腿紧紧盘在他健硕的腰间,感受到坚实的肌肉。 她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出,耍赖似的蹭来蹭去。 窝在柔软的衣服中,被带着回家。 把风雪,都隔离在另外的世界。 秦蒙身体一直都在调养,中药断断续续的喝,时而有用时而无用的,姑姑从另一位老中医那里拿来的药材包给她泡脚,倒是让人舒服不少。 陆子由用淋浴头接了满满一盆水,把药材包扔进去,清澈透明的水渐渐变黑,遇见热水的药包不断冒着黑泡,咕嘟咕嘟的药粉融化在热气之中,他用手搅了搅。 端到客房的时候,秦蒙正低头玩着手机,小脚丫没穿袜子搭在床边,雷达窝在她腿上,也跟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泡脚。” 他把洗脚盆放下,伸手去拉她的脚,秦蒙夏天的时候很少穿凉鞋,因为四季都会脚凉,因此比起别人格外的白,放在手掌上面就像是一块羊脂玉,脚趾头是可爱的粉色,恶作剧的去捏一下,肉肉小小的就像是果冻。 水温刚刚好,稍微的热度,还能忍受,秦蒙在盆子里不老实的晃着脚。 头靠在陆子由肩膀上面。 “今天晚上,你能陪我一起睡吗?” “……” 陆子由侧目看她,小姑娘嘴巴鼓鼓的,翘起两瓣圆润的嘴唇,即使什么口红都不擦也是粉粉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下去。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秦蒙的脚还放在水盆里,他却毫不在意的把力量压过去,长手长脚的把人圈禁住,薄唇凑过去,先是浅尝辄止,轻轻碰过又离开,皮肤相碰后又与空气相融,让人想把他的头按住。 继而,他深深地吻下去,鼻尖的呼吸萦绕在两人细微的距离之间,让开着地暖的屋子气温陡升,她脸颊上的红色以肉眼可见色速度加深,而陆子由眸中的深色,也越发的扩散。 舌尖相抵,秦蒙还是很害羞于这种。 下意识的想去推他,手却被人捉住放在对方的胸口,还故意地舔了舔她腮边的息肉。 太坏了。 她气急败坏,开始挣扎,想要开口说话,陆子由当然是不能随她所愿,干脆把她推倒在床上,按住双肩,毫不怜香惜玉的啃噬着,有种要把她吃下去的劲头,不断地吸收着她的气味,她的腿不自觉地抬起来,踩在床上,着急地跺着。 终于把他喂饱,秦蒙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神里充满着控诉。 “床都脏了。” 她手指向自己脚踩的地方,很明显的一片水迹。 耳边一声低笑,陆子由漫不经心地躺倒在她身边,长长的手臂从她的脖子下面穿过,大手弯过来摸她的耳垂,“那不是正好,反正你晚上也要在我那里睡。” 那个“睡”字被咬的极重,尾音拉长带着喑哑,带着种不怀好意。 秦蒙啧了一声,好奇自己说出来如此纯洁的话语,怎么让他一吐出口,就有种大人专属的味道。 “那你洗床单啊。” “好。” 一个吻清浅落下来,印在她笑起来的酒窝上,带着一种能穿透的力量,把她半个腮帮子都甜透了。 没几分钟,身边的人抽回胳膊坐起来,长腿迈过她下床,从椅子上拿过毛巾,三两下给她把脚擦干,然后二话不说把人公主抱起来,便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走。 感觉跟他在一起之后,自己跟没了腿似的。 秦蒙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还有知觉,放心了。 陆子由屋子里的床上三件套是新换的,她在网上买的法兰绒灰色,暖和沉静,比起之前那套粉白条纹的看起来少了很多违和感。 她躺在上面打了个滚,两条纤细的腿使劲砸了两下,又被床垫弹起来,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收拾完客房里的东西,陆子由回来时就看见,小姑娘跟个小智障似的在那里一个人玩的乐不思蜀。 真是修个小黑屋也能养活。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手里的毛绒兔子拖鞋放在地上,又拿起睡眠袜亲手给她穿上,轻轻拍了下她的脚掌,“去刷牙洗脸。” “唔,”秦蒙不情不愿地转头,“那你把我的东西都拿过来啊。” “……” 祖宗。 陆子由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外面洗手间拿东西。 “你还要做面膜吗?” “不要啦,把我的水乳拿过来就好。” 她扯着嗓子清脆地喊道,却突然听见门铃一响,雷达“噌”的跳出去,坐在玄关,兴奋地一边叫一边摇尾巴。 除了华天没有人会来找陆子由。 毕竟他是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老男人。 秦蒙疑惑地往门口走,隔着门问道,“请问是谁啊。” “你说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秦蒙肩膀一抖,心里打起了鼓,打开门的同时,手里的手机震动响起。 是程阁的短信—— “原谅哥哥吧,我也想活着啊。” 她咬着嘴唇抬头,吓得腿发抖,入眼是姑姑火气十足的脸,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秦蒙觉得那可能不是用来装泡菜的。 而是要把她装起来扔掉的作案工具。 ☆、三十五天 陆子由家里的装修冷清, 色调以黑白灰为主, 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秦蒙入住,沙发上不断增加的粉红色抱枕, 飘窗和客厅到处摆满了小巧的绿植, 以及她喜欢把东西乱丢,倒显得很有烟火气了。 那种冰冷的感觉本来是消散了些的。 可惜吴女士的气压太强,把这点小温馨全给隔绝出去。 秦蒙低着头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 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宽松的毛衣领子,没能把脖颈上的红痕遮盖住。 现在的小年轻。 她摇头, 恨铁不成钢地说,“要不是我今天突然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永远。 秦蒙在心里暗暗打了两个字,抬头却换了副讨好的表情, 鼻子皱起来, 和小时候偷藏试卷的她没个两样,“我也是才搬进来的, 怕姑姑担心嘛,所以想找到新的住处再告诉您。” 她下意识去看对面小沙发上沉默的陆子由。 隐约间看见他额头上似乎有汗。 怂包。 秦蒙娇笑着站起身子,坐在吴女士旁边,抱住她的胳膊,像个树袋熊似的撒娇, 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细,甜甜糯糯,以试图唤起姑姑对儿时自己的那份疼爱,“之前那对老房东确实不容易,咱们不能给人火上浇油对吧,我这种行为叫作善良,可以投稿给城市日报做先进个例的那种。” 哪知吴女士这些年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对这种程度的撒娇完全不买账,她冷笑着把胳膊抽出来,高傲地抱臂,“你住在哪个屋子里?” “我住在……”秦蒙本来想指客房,转念才想起来陆子由把那屋子里的床单洗掉了,才不得已转了手指冲着主卧的方向,“主卧,主卧,他对我很好的,把主卧让给我住呢。” 她说完这话,还故意冲着陆子由扬了扬下巴,“对吧?” 然而并没有回应,平时骄傲不可一世、靠着嘴巴谋生的王牌律师,现在呆愣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像被人点住了穴位。 吴女士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客厅,从物品的摆设就能看出,小丫头在这里可不是住了几天那么简单,她居高临下问自己的侄女,保养得到的脸上云淡风轻,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哦,那带姑姑参观一下好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冲着陆子由的。 被点穴的那个人,缓缓地点头。 跟个傻子似的。 秦蒙赶紧圆场,也干笑着起身,把沙发上的粉色毛毯随手叠了叠,拽着姑姑的手,说,“我带您参观。”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平方不算大,厨房客厅打通,倒也算得上敞亮,秦蒙带她去主卧,床上还留着刚才躺下的褶皱,灰色法兰绒一看就不是她的风格,倒是电视柜那里摆着几瓶护肤品,跟侄女算是能匹配得上。 两个人又去看客房,床单床罩都没有。 “他睡哪里?” 吴女士突然回头问道,她没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子愣住,这时候从客厅跟过来的陆子由站在后面,幽幽地说,“我睡在客厅里。” 秦蒙:??? “为什么放着卧室不睡,睡在客厅里?”吴女士本来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有没有睡在一起,结果这个回答一吐,把她也懵住了。 是啊。 为什么,秦蒙也非常想知道,乌亮的眼睛瞧着他,想等到答案。 然而陆子由又被点穴了似的,无辜地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或者是他也没想到原因。 生怕他会给姑姑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没登门就被打进黑名单,秦蒙语无伦次地摆手说道,“主要是,主要是这间客房吧,它,它……它闹鬼!” 吴女士:“……” 陆子由:“……” 这个抓瞎的理由一出,秦蒙恨不得找面墙了结自己,闹什么鬼,胆小鬼吗? 谈恋爱真的好难。 //// 大家转回客厅里,吴女士慢悠悠地坐下,接过秦蒙双手递来的温茶,仪态万千地喝下去,润了润喉咙,半晌才说道,“你不是在剧组做编剧,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蒙诚实得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听得她眉头紧皱。 “这也太不像话了,还是大公司呢,”吴万彩把茶杯放下,一边收拾着手包一边起身,转头跟她叮嘱道,“如果需要违约金,就让姑父打给你,另外也快过年了,跟你公司提前请个假,回席山去住。” 席山是秦蒙爷爷现居的地方,在距离榆城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被下达通牒的秦蒙傻了眼,没想到这么早就要回去,她微微张着嘴,不死心地说,“姑姑,你真的要棒打鸳鸯吗?” “呵,”吴万彩冷笑了一声,“偷偷同居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告诉爷爷的,到时候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棒打。” 赤/裸/裸的威胁,秦蒙咽了下口水,似乎预见了自己接下来半个月的悲惨生活,她没敢再说什么,拽着还在那里老僧入定的陆子由一起送长辈离开。 玄关处的白色灯光有些晃眼,秦蒙穿着长颈鹿图案的睡眠袜站在那里,皮肤细腻光泽,跟十八岁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都是小孩模样,吴万彩见她这幅乖样,忍不住叹气道,“至于你们谈恋爱的事情,姑姑还得考虑考虑,过完年再说吧。” “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洪亮清脆,甚至有种豪气万千的阵势。 两位女士都被突如其来的表决心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中了什么邪,担忧地瞟了他一眼,临出门,她很不放心地做了个手势。 秦蒙看懂了。 “让你男人去看看脑子。”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把人送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陆子由还在那里站军姿,挺拔的像棵白杨,她乐不可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同志还需努力啊,长征之路这才刚刚开始。” 然后跳着回屋子里收拾行李。 //// 一脸郁卒地看着小姑娘把他傍晚才收拾出来的东西又一样样的装回行李箱,陆子由不明白了,“你是织女吗?还是祝英台?” 秦蒙抬头,反驳道,“那你是牛郎吗?” “……” 聊聊天就好,怎么还侮辱人呢。 他蹲下身子来,依旧比秦蒙高了一头,穿着拖鞋的脚踝上有明显的血管脉络,蓝紫色的一条条穿插,套头毛衣上都是秦蒙护肤品的味道,他跟着把东西往里面装,闷闷不乐。 接下来的很多天,这个家里又只有他了。 一双带着暖意的小手伸过来,手骨都是柔软的,皮肤滑嫩有余,轻覆在他的脸上,像橡胶制成的模型,把他的下巴抬起来,两个人对视,瞳孔里别无其他,只有彼此。 像有着星河。 秦蒙跪在行李箱里的衣服上,脸慢慢凑近,小声说道,“抱歉。” 真的很不想把他扔在家里,像只久无人问津的狗狗,每天怀着孤单与希冀等待,期待不再是孤身在这栋空荡的房子里。 秦蒙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呼吸喷薄炽热,“所以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才能光明正大的陪伴。” “陆子由,你不要怕,只要我爱你,他们就会接受你的。” 屋里环绕着秦蒙的香气,是她刚买的身体乳,芒果味道,甜美沁人,钻进陆子由的鼻息之中,像是要永久烙印,在他的心上刻下名字。 他眸间暗色沉浮,体会着片刻的温存。 沉声回答,“嗯。” 比起上次去剧组,回家的行李显然简单了很多,一些生活必需品都不必带,一个箱子拉上拉链立起来,陆子由把它放在门口,方便明天好拿。 两个人按着雷达洗了个澡,浑身也被沾湿,毛衣上闪烁着晶莹的水花。 拿毛巾随意擦了擦,秦蒙无心问道,“你确定雷达不用我带走吗?你过年不回家的啊。” 话一出口,她便有点后悔了。 陆子由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人,据程阁所说,在谈恋爱之前,他都是独自生活的,很少与外界社交,没有亲朋好友的探望,就这么日复一日孤单的生活。 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秦蒙也从来不问,因为害怕那是不好的回忆。 她忐忑地去看他,依旧是面色如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人。 他头都没抬,单字从鼻尖哼出,“嗯。” 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故意把窗帘拉开,这样就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月亮也格外的亮,可以清晰的看见灯的轮廓,陆子由的搂着她,秦蒙的头放在他的胸口,手搭在他的腕上。 依旧是这幅安宁景象。 可是并不令人开心。 他们不是在热恋期吗?这种兴致全无的柏拉图式中年恋爱是怎么回事,需要畅想一下未来吗?恒心的分所,或者她明年小说的大纲,为对方的事业添砖加瓦? 身下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来回地蹭着。 明天就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会见,与是秦蒙的求生欲也在此刻淡薄了许多。 只听见她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悠悠说道,“陆子由,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跟我说实话好吗?” “嗯,你问。” 如果知道后来遇见的问题,陆子由可能会直接用被子捂住她的脸,拒绝两人的任何谈话。 “你是不是……那里,不行啊?” 不行。 陆子由呛了一下,深感到人生的不易,怎么现在谈恋爱的套路这么难懂,离别之前就必须受到侮辱吗? ☆、三十六天(修) 大城市很难听到鸟叫声, 尤其是这种高层小区, 每天早上窗外唯一的声音,就是风声,连楼下车水马龙的响动, 都传不上来, 拉开窗帘后,清冷的光从外面透进来。 这真是件很玄妙的事情,明明日光都是都是同种颜色的,但是不同的季节却区别出感觉。 秦蒙醒来的时候, 身边已经没有人,她揉着眼睛,脚边趴着雷达, 褐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一副吃了昂贵狗粮的模样。 她伸了个懒腰,擦拭眼角因为打哈欠留下来的泪,双脚踩在床下的小地毯上, 懒得找拖鞋, 直接赤脚迈进洗手间,睡意朦胧的洗漱之后, 在脸上涂涂抹抹了好几层。 地暖屋子实在是太伤皮肤了。 灰褐色的长款毛衣,黑色打底裤,她站在厨房的时候,瘦的像根竹竿,脚踝盈盈一握, 陆子由见状就忍不住蹙眉,总是在思索,自己哪里虐待了她。 他把买来的油条放在盘子里,端了一小碟酱菜,两碗豆浆,摆放整齐在饭桌上。 “程阁九点在楼下接你,吃完早饭再走。” 可能是每月的那么几天要来了,秦蒙腰酸的不行,捶了两下坐下来吃饭,豆浆甜甜的,却不是糖精味道,估计是陆子由后来自己放的白糖。 她大口喝着,眉眼寡淡,似乎还没醒过神来。 想起今天就要回老家,她又开始发愁,瞧着昨晚还在撒娇的男人,现在已经一副平常心,小口啜着豆浆,吃起油条也不失仪态,一口接一口,嘴边残留不到多少的油渍。 她的手搭在下巴上,感受到咀嚼时候的咬合力量,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过年要来我们家做客吗?” 对面男人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油条脱落筷子掉在豆浆里,乳白色的汁液溅飞在桌面上,忽然就形成狼狈不堪的场景。 错落的刘海下面,是不明的眼色。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却又太过于强烈,秦蒙哽了一声,无言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三两口把那根油条吃进肚子,便默默站起来,把自己的碗碟刷干净。 因为这件事情,分离的难过也被冲刷掉一些。 取而代之是不明的郁闷。 时间很快就过去,她冷着脸穿上衣服,拿起行李箱要出门,陆子由也跟在身后,似乎想把她送到楼下。 却被拒绝了。 秦蒙站在门口,带着粉红色的帽子,脸蛋也被热得红扑扑,眼睛里却不似平日雀跃,她自己拽着行李箱的拉杆,回头说道,“陆子由,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我们早晚要经过这一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想过跟我走到那一步?” 电梯到了,她转身离开。 留下修长的身影目送她,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那人久久沉默,穿着单薄的毛衣,接受着楼道里的冷风。 /// 程阁这次是专门来当司机的,他跟贺茴都还没有到要放年假的时间,只有吴女士和秦蒙要回老家。 席山路不好走,他不敢让秦蒙自己开。 他到达楼下的时候,秦蒙已经等在那里了,身边没有那人的身影,孤零零坐在行李箱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帮她把东西放在后备箱,程阁回到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从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忍了忍还是没说话。 能让黏人精乖乖在家里带着,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想起自己昨晚上的告密,他心内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搅和了这段姻缘。 席山近几年已经发展成了景区,周边几个城市来度假的不在少数,房价都跟着涨了又涨,新开的装修好看的民宿,价格都在一千以上,人们仍然不减热情的涌进来。 这个时间,已经有些学生放了假,旅游季刚刚开始,堵车的劲头也不容小觑。 进了景区到现在一个多小时,车子周围的景色就没有改变过。 吴万彩上了岁数,副驾驶座往后调节一下,已经睡着了。 反倒是上车就睡得妹妹,难得精神了一路,却一句话都不肯说,时不时看着手机屏幕,程阁在这里观察的仔细,甚至能看到她打开了微信聊天的界面,又退出去,又打开,反复以往,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 转眼看了看自己睡得今夕何夕的老妈,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老陆……吵架了?因为你姑?” 被问到的秦蒙抬头,从后视镜里跟他对视。 琉璃般的瞳仁上覆盖着水汽,轻轻摇头,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总之不管心情如何,她永远都不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夹带到别人的身上,这或许是一种礼貌,也可能是天生的疏离。 她勉强地笑了笑,“没有,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昨天姑姑去了,也没说什么。” 车里随即陷入一片寂静,吴万彩睡得真熟,毫无察觉气氛的流转,均匀的呼吸声,算是这里面最响亮的声音。 好像从十五年前到现在,兄妹两个没有这么尴尬的相处过,程阁往日的贫嘴,也只是建立在正常情绪之下,显然,秦蒙现在的情绪很不好。 过了一会儿,没等他想出话题,后面的人先开了口。 放低了声音的,怕别人听见地问,“哥,你知道什么导致陆子由这种脾气吗?” 或许是对她太过温柔与纵容,甚至在她的面前,有数不清的小情绪,撒娇、吃醋、犯傻,像个平常人似的,每天都鲜亮的生活。所以她总是习惯性地忘记,陆子由本人,其实是个冷漠到冷酷的人,骄傲又自卑的结合体,厌世无趣。 一个曾经连三餐都不想吃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几个月内脱胎换骨的改变。 脱离了秦蒙,他依然是他。 “是个很不快乐的人,也是个想要很多的人。” 前面的车队终于动了起来,程阁踩了油门,紧紧跟上,避免旁边车子插队。 他平视着前方,仅容两排车队的狭窄山道,两边是磷石峭壁,突兀出各种古怪姿态,就像陆子由的人生。 “他父母离婚早,母亲跟着一个香港男人走了,他就跟着父亲。没过两年多了个继母,生了个小儿子,天天就在老爷子那吹耳边风,惹得父子两个打架,最严重的一次,陆子由被打折了根肋骨。” 那时候,他好像才十几岁的少年,说是打架,事实上是单方面的挨打。 程阁跟他是初中的朋友,球场上认识,便结交至深,刚刚成为单亲家庭之子的时候,他还不是这种性格,无非是比同龄人成熟些许罢了,也爱三五成群打球,浩浩荡荡去小卖部喝汽水,甚至还会假期聚在一起打游戏抄作业。 他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这个人,变了。 眼神里没有光,开始独处,不论是多欢腾的气氛,他永远都是坐在桌子上读书的人。 或许根本没有读进去,只是不想热闹而已。 因为回家之后,会显得孤独更加可怕。 秦蒙没想到这点,愣了下神,抿起嘴巴,额前的碎发因为车内暖气而更加干燥,高高的翘起,眼神里是一种探究,“现在还是这种关系吗?” “不了,”程阁摇头,把握着方向盘,一边回忆道,“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政法大学,他家里人因为工作原因搬家到柳城,就彻底断了联系。听说中间他父亲来找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当最恣意的年纪,发现所有的靠山轰然倒塌,自己不过是爱情里的牺牲品,甚至无人问津。 陆子由当年,应该是在愤怒中慢慢平静,直至麻木的。 她脑海里都是他断了肋骨,躺在病房里绝望的场景。 似乎就是怒放的鲜花渐渐衰败的过程。 “所以啊,蒙蒙,虽然你是我妹妹,但如果可以,你就包容他一点点。” “嗯,我会的。” 秦蒙倚在后座上,望着不远处的云海。 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年后来我家一趟吧,带你去见我爸爸。” 她按灭了屏幕,看着前方,低声道,“哥,过完年我带他去见我爸。” 程阁沉默了一下,继而痞痞地笑了下,吊儿郎当道,“小妹你这速度,比我跟你嫂子还快啊。我劝你还是先搞定老爷子,你爸那边怎么都好说,知道你找了个高材生,老舅肯定比谁都开心。” 老爷子。 想起老宅子里那位每天穿着练功服不苟言笑的老祖宗,秦蒙心内颤抖,方才的可怜已经被自怜取代。 席山老宅近在咫尺,别人都是来度假,她是来上课的。 在自己挨揍和陆子由挨揍之间,她还没有想清楚,为了爱情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她是没有的。 女孩子应该被照顾。 脑海中的白色小人被打败,拖来陆子由领罚的思想成型,毕竟他才是先开口的那个人。 嗯,很有道理了。 她拿起手机,陆子由已经回了微信——具体时间? 回忆了一下,秦蒙飞快地打字回复,“初六,我们家的武馆初六才开门。” “……” 她好心解释,给对方一个心理准备,“我爷爷喜欢跟人过拳脚,你可以打不过,但你要挨得住。” 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能拉黑你吗?” “不能,除非你想光棍一辈子。” ☆、三十七天 席山到底为什么现在才火, 大家也不得而解, 比起国内的各种度假胜地,无论是景色抑或者是特色,都算得上顶尖, 尤其是冬日百花百树凋零之际, 仍有怪石冰凌可看。 而秦家的老宅,幸运的就在景区之中,凭着身份证进去,连票都不用买。 从后备箱里面拿出行礼, 秦蒙亲自拖进屋子里,在这里,只有长幼没有男女, 让哥哥给自己拿东西,算是不礼貌。 她腾出一只手挽了耳后的碎发,有阿姨迎过来。 “小小姐回来了,今晚炖鱼吃。” 说话的人是老宅里几十年的阿姨, 秦蒙小时被她带大, 算是亲人般关系,她乐得笑了笑,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刘姨做的鱼,是爷爷亲自钓的?” “是的咯,冰封之后,凿了小洞, 坐在冰上面一下午呢。”刘姨手擦在围裙上面,笑着说。 老宅布局也很是老气,因得旁边就是武馆,里面便也跟着那面的装修,大多都是实木,颜色陈而不旧,仿佛能回到民国时期,叠套两三层,才从外屋走进里屋,也就是家人和客人相坐之地。 行李箱放在墙角处,她单拎着一盒白茶过去,老爷子正闭目养神,旁边是认真汇报工作的程阁。 孩子们都敬他,也都怕他。 她轻手轻脚过去,不敢毛躁,茶叶礼盒放在桌子上,她亲手打开来,才出声道,“爷爷,这是给您买的茶叶。” 躺椅放在迎光的地方,黄晕在这片屋子里耀眼,躺在上面那位老人,下巴带着一缕白胡,鹤发童颜,不似八十岁年纪老人,只是面上总覆着一层严肃,抿着嘴巴,很少笑,对孩子们也是。 他微微动了眼皮,最终也没掀开,只哑声说话。 “听闻小彩讲,你与男人同居?” 果然还是告了密,秦家的孩子都不会撒谎,虽然姑姑并非爷爷所出,也不跟这家姓,但这从小的习惯,却是不可能因为这样而改的。 那时候大姑姑还活着,秦蒙是亲眼见过的。 撒谎的孩子,无论多大,都会被棍棒伺候。 她自然也不敢隐瞒,恭敬地低头,见不到平日肆意,连额顶上的呆毛都落下来,“嗯,他是名律师,之前他出车祸腿骨折了,凑巧我租的房子出了问题,所以就搬在一起住了。” “程阁的同事?” “对的,都是恒心的合伙人。” 老爷子眼睛睁开,坐起身来,还穿着黑色的练功服,长舒了口气,便把那盒茶叶提走,很是不满道,“那就要过过眼了,找个时间让他过来。” 人转身消失,估计是上楼放茶叶,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程阁也松了口气,肩膀塌下来,小声地抗议道,“我的同事怎么了?我们恒心顶天立地国内四大所,辈出人才的好嘛。” 秦蒙翘起腿来,啧了一声,“你跟老爷子说去啊。” “……” ///// 回到自己屋里,四处纤尘不染,家里的阿姨干活最是认真,无论你多少年漂泊在外,老宅的每个角落,都不会有细微尘埃。 她的床从小自大没换过,到现在已经有些小了,但也不碍事,把人扔上床,享受弹起来的瞬间,是秦蒙最喜欢做的无聊事,她拿出手机来,给陆子由弹了个微信视频。 他每次都很快接起来,手机立在桌子上,不知在键盘上敲打些什么。 明明才分别半天,怎么人又变帅了。 她趴在床上,支着下巴,沉迷男色,却不知要开口说什么,反倒最后是陆子由先说话,“累吗?” 当然累,秦蒙点头,撅着嘴巴撒娇,阳光洒落在头顶上,在屏幕里是金黄颜色,笑起来也明媚的刺眼,仿佛盛开到最艳丽的玫瑰,“堵车好厉害,过几天估计就更难走了。” “嗯,旅游区就是会这个样子,”从旁边拿过一个文件夹,陆子由边翻边说,“初六还会堵吗?” “可能还是会,初六好多人要出山,所以车流量会大……”她话说到这里,脑中却反应过来,杏眼瞪得圆溜溜,继而笑的更开,酒窝能盛下所有美酒,“你真的要来了?” 无奈地看她一眼,像看无理取闹的小孩,陆子由摇头,“说要去的不是你吗?倒成了我主动要求。” 得逞地笑起来,秦蒙拿着手机转了个身,躺在床铺上面,头发散开,哪怕是这种角度,那张脸还是小的过分,身上的毛衣塌陷下来,有美好的曲线,琥珀色的眸子里,全都是欢喜。 “是我是我,我答应爸爸,如果有男朋友,第一个带给他看的。” 他一定最开心。 这时门被人敲响,是刘姨让她下去吃饭。 秦家的饭桌从不等人,她一跃而起,匆匆挂掉电话去餐厅。 挂断的界面退出,只留下两个人的聊天界面,秦蒙的头像是一只乌龟,据说是粉丝亲手画的送给她,呆头呆脑倒真的很像她。 陆子由放下手里的文件,把他们的对话从头看到尾,却好似看不够,身边没有小姑娘,就得无聊到来上班,原本最得心应手的工作,却因为开小差而影响些效率。 全都是因为她走时生气,让人诚惶诚恐,以为她不愿意再回来。 或许她不知,方才在车上主动发的那条微信。 成了把这个人从悬崖拽上来的一根细绳,而刚才这次视频,就是把这人从悬崖引回人间的仙术。 不就是见见家长,哪怕被赶出门外呢,也不可能对她松手。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打开电脑,傻里傻气,用百度搜索——见女方家人的注意事项。 /// 秦家老宅的饭桌,从来都是安静的,除非过年时节,程阁家的小蘑菇回来,才容许不懂事的孩子闹腾一番,老爷子也在这时会柔和得多,毕竟四世同堂,着实值得高兴。 秦蒙心满意足的吃鱼,虽然大家都说,钓鱼是爷爷的乐趣。 但冬天没人愿意去挨冻,除非是为了个爱吃鱼的小孙女。 那时她刚离开父母,每天哭每天哭,哭得奶奶心疼的不行,老爷子无计可施,见她喜欢吃鱼,就每天背着鱼竿去后山的湖里钓,亲手收拾干净,让刘姨炖了吃。 一筷子一筷子,肚子上的白肉,全都是她的特权。 饭吃的差不多,刘姨便过来收拾桌子,她的女儿每年也在这里过年,帮着料理一些事物,此时正端着一盘的消食茶来,秦蒙忙站起身子来,一杯杯放在大家的面前。 习武之人家,虽不见古时讲究,但尊卑仍为重要。 吹散了澄黄色水里的茶叶和桂圆,她低头小口抿了下,有些烫嘴,便继续低头吹。 “听闻你母亲,联系过你?”老爷子忽然出声,倒把她吓了一跳。 斜睨了眼自己正低头的姑姑,心想这传声筒做的也太过尽职尽责,老人家在这深山里待着,该知道的倒都不少,她坐直了身子,点点头,“联系过两次,回来前也打过电话,想叫我吃饭,但我没有去。” “怎么不去?” 秦蒙哽了一下,继而眉眼低落,嘴角泛着苦笑道,“每次都要叫上她一家人,我就觉得不自在。” 知道她心里过不去的坎,老人家抬眸凝视她半刻,嘴角还回味着苦涩的茶香,一身黑色倒显得精神,阖了阖眼睛,“如果你是打心眼里不想搭理,那就不理,但不要因为上一辈的恩怨逼迫自己。” 她仰头,漫不经心,“知道了。” 之后老人家背着手回屋子里休息,程阁也吃饱喝足,准备开车返回榆城了。 秦蒙偷偷拜托他,这些天盯着陆子由吃饭,别过没几天见面,人又要瘦下来一圈。 午后是最懒散的时候,或是晒太阳,或是午睡,大家都有自己的消遣要过,秦蒙趁着当家的不在,很是懒散的躺在沙发上面,跟陆子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突然一只小胖手过来,把她的手机夺走。 “夏正宇,你给我滚过来。” 她生气地坐起身来,头发蹭的毛毛躁躁,也不顾形象,盘腿坐在那里,指着不远处正在冲她做鬼脸的小胖子咆哮。 这小孩是跟着秦老爷子学拳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可能一年都不会回来一次的那种,又因为两家世交,从小就托放在这里,又教武术又教做人,前者么,还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看这体型就能知道。 后者呢,更是明显没有学会,跟个皮猴似的,不在师父面前的时候,恨不得把屋顶都掀翻。 而他最爱捉弄的,就是同样没有父母撑腰的秦蒙。 他才十岁,因为习武却并没有瘦下来,一双肉手,手背上还有五个肉窝,正拿着秦蒙的手机,很自来熟地聊天。 “你是她的男朋友?” “你眼神不行啊大哥,这么个瘦竹竿子你也要。” 秦蒙气的跳脚,到处找拖鞋,要过来拍他。 这时候便听见手机那头有人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秦蒙不好看吗?” “顶多是不丑吧,反正我很不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类型。” “哦?是吗。” 继而那人一字一句,笑里藏刀,“如果你还不减肥,可能你连不喜欢的人也找不到,胖子。 胖子。 秦蒙闻言停下来,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陆哥还是强啊! ☆、三十八天 老宅的生活一向清净, 除了每天早上要六点起床, 云里雾里跟着老爷子晨练,倒也没什么其他。 这日里,刚从后山练完拳回来, 秦蒙还未来得及把身上的黑色练功服换下来, 腰间系着红绸,很像是村里哪家红白喜事时来表演的腰鼓队。 坐在沙发上把夏正宇撞开,占据最中间的位置,她从桌上拿起一瓶旺仔牛奶喝了个痛快。 见她这幅样子, 小胖子更是不满,连声啧道,“小孩子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抢, 就这么一箱,你都喝了一多半。” 晃了下脑袋,秦蒙很不屑地做了个鬼脸,故意灌了大大的一口牛奶, 口腔内充盈着香甜的气味, 顺手从实木茶几上又拿过几瓶抱在怀里面,挑衅似的上楼, “我这是督促你减肥好吧。” 又被戳到痛处。 夏正宇冲她背影狠狠勾拳,龇牙咧嘴。 怪不得要找嘴巴那么毒的男人,因为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将牛奶一股脑的扔在粉色的床铺上,秦蒙重新扎着散乱的头发,嘴里咬着灰色蕾丝发带, 接通刚响了一声的微信视频,不必多想,也只可能是陆子由。 两人已经分别五天之久,而再过三天,就是除夕。 虽不能生活在一起,视频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有时就把手机立在那里,各自做事情,尤其是年底,律所的事务尤其多,经常开车在路上,陆子由都要开着视频,要求秦蒙必须看着他。 幸亏这人好看。 怎样看都不感到厌倦。 越黏人越讨人喜欢。 她这边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三两下套进发带里面,黑色的发丝跳跃在明亮的镜头里,陆子由无言地看着,手边一杯喝咖啡,徐徐,冒着热气。 秦蒙注意到,很不赞同道,“你早上不吃饭咯?” 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他低笑了一声,很满意女朋友如此注意自己的生活细节,甚至连小小的恶作剧般的自虐念头都得到了满足。 从前不吃早饭,纯粹是觉得无趣,现在不吃,是为了能让她心疼。 听起来似乎很病态,却又很实用。 他单手支着下巴,形态傲人的下巴在手掌里窝出一个肉垫,白净透皙,很是不在意地说,“对啊,不知道吃些什么,晨跑后直接就来上班。” 怕不够惹人可怜,还专门补充两字,“很忙。” 啧,晨跑还不吃饭。 秦蒙眸中幽幽暗暗,很是不赞同这种做法,却天高皇帝远不知能做些什么,继而负气坐在床边,领口的盘扣扎在脖颈的皮肤上。 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穿练功服,陆子由来了兴趣,眯着眼睛看了下,张口要求道,“镜头拿远一点,看看你的小衣服。” 还生着他的气,秦蒙一时不愿意听话,鼓着嘴巴抿着下嘴唇,模样可爱又滑稽。 “老师,夏小姐来了。” 华天的声音入镜,似乎已经习惯了陆子由日常视频生活,波澜无惊地提醒,“听闻刚才在家里已经跟她几位兄妹打了一架。” 似是有点头疼这位委托人,陆子由招招手,示意把人叫来,然后拿起手机,很抱歉地告别,“等我跟她谈完再找你。” 这种会话理应保密,即使他们是情侣,也不能偷听委托人的诉求。 秦蒙理解点头,准备挂掉去洗个澡。 按下挂断的一瞬间,她听见一阵声音,甜腻的像是抹了三层糖霜的蜂蜜蛋糕,齁的人牙齿打颤,在整个恒心突兀而不自然。 “陆律师,气死我了!” 甚至都能脑补她跺着脚撒娇模样。 秦蒙打了个激灵,连忙挂掉。 //// 秦宅过节人多,常有武馆的孩子来串门,留下来吃饭不走,因此年货也要多多备着。 姑姑自回来便感冒,估计是那日在车里睡觉所致,也用不着她做活,常都是刘姨和她女儿忙活,秦蒙回来,多半会跟着帮忙。 炸素丸子和豆腐丸子,还是酥肉、藕合,秦蒙都是一把好手,年纪轻轻火候掌握的极准,连夏正宇这么瞧不上她,也会多吃几个给面子。 换了身黑色的运动服,她下楼去时,刘姨正在搅肉馅,她女儿正在那里切藕片。 叹了口气,她从厨房的顶柜拿出一个工具,放在案板上,再次重申道,“刘姨,胳膊要痛的,告诉爷爷,让他罚你工钱啊。” 绞肉器还是前两年她亲自买来的。 但老人家总有些执念,机器做的不如自己亲手剁的好吃,哪怕每次收拾完,都腰酸背痛一晚上,须得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将她手里菜刀夺下来,不由分说,秦蒙把剁到一半的肉馅放在机器里面,一下一下的摇着手柄,天冷还有家雀,灰褐色的羽毛扑棱棱打着,许是景区见多了人,因此也不怕人,半开着晾风的窗户,有一两只不认生的跳进来,小脚丫在大理石窗台作响地跳。 秦蒙也不去赶,反倒从脚下的密封箱抓出一把小米,扔到角落,等待它们来吃。 刘姨女儿见了就笑,厚厚的刘海跟着颤抖。 她叫乔海棠,多土的名字,秦蒙着实不喜欢她,在这个家里,最瞧不起秦蒙的,并不是夏正宇。 而是她。 哪怕她从未亲口说出,但是从小见得多了,秦蒙知道,哪些眼神是不屑,哪些眼神是可怜。 而乔海棠每次会偷偷瞧她,眼神里,两种情绪交错。 懒得理会她笑,秦蒙继续搅拌手里的肉馅,小勺子挖起来闻闻味道,然后扔回去,又撒了点胡椒,藕合的肉馅,得辣点才好吃。 倒是乔海棠正悄悄注意她,从小便这样,尤其是知道了秦蒙的秘密,她就更为注意这个人。 爷爷是位武者,家大业大,自祖上便财产殷实,听起来挺让人羡慕的。 实则呢…… 她眼神一暗,不由脱口而出,“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多八卦的语气。 秦蒙冷笑,从橱柜里拿出不锈钢的盆子,把肉馅倒进去,便着手素丸子的材料,刘姨此时已经不在厨房里,应该是给老爷子添热水了。 只有她不在了,这人才会有胆量摸老虎须。 次次被咬,却次次不长记性。 秦蒙把水池里的萝卜拿出来,细细切着,可能是发带比不上皮筋紧实,而她发质又细软,便总有几缕会不老实的掉出来,反倒把人的脸衬得更小,天生的褐色头发,也不显得赖。 她瞧见旁边人还不死心地看着她,便抿嘴一笑。 “刘姨都要叫我声小小姐,你与我年龄相仿,叫我声小姐就行。” 头颅高扬着,乌黑的眼睛里却有种发狠的气息,秦蒙很少对人如此,多半是先和气,或是木讷点。 因为那些人惹她,可不是因为她的身世。 被弄得不痛快,她干脆把刀放下,自觉这不是自己应该全权负担的事情,围裙摘下来随意扔在地上,天鹅般姿态,“要不是看在刘姨份上,你现在已经没资格站在这里,秦家讲究长幼,更讲究尊卑。” 随即轻飘飘走出去,棉拖鞋不发出一丝声响,倒是惊到了啄米的小鸟们。 围裙孤零零躺在地上,她瞧了一眼,跟乔海棠嘱咐,“记得把厨房收拾干净。” 每次都这样。 乔海棠忿忿把手里的东西摔在案板上,最看不惯她这种主人姿态,不就是有个好爷爷,总在这里狐假虎威,人家程阁有亿万家产的父母,她有些什么?不过是些施舍的宠爱罢了。 想起她刚才的眼神。 人人都道她是变好了,连母亲都高兴地说她变懂事。 分明是更贼了,会藏了,该咬人时也不见客气。 厨房里进来个矮胖的身影,手里拿着不知哪里来的果子,在水池上洗了洗便塞在嘴巴里,咬了狠狠一口,都能听见水声。 夏正宇胖却不丑,一看就是好好将养的小孩。 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看戏似的瞧她,出言道,“我还说秦蒙傻,原来全家最傻的在这里。” 没头没脑说完就走了。 神态与秦蒙如出一辙,半个果核扔在地上,依旧她得去捡。 看了眼大挂历,正月二十七,计算着程阁过两天也要回来了,秦蒙喝了口牛奶,让甜味在嘴巴里扩散,注意到快要到午饭时间,决定先给陆子由打个电话。 陆子由接起来,声音清冷中带着柔软,似是哄着孩子,“想我?” 个屁。 她翻了个白眼,把空罐子远远扔进垃圾箱却失准,发出乒乓的响声,她吓得赶紧去捡,嘴上唠叨着,“我是提醒你记得吃午饭,不要妄图欺骗我,你们恒心的人已经被我掌控了。” 笑了一声,那边还很有耐心问道,“谁啊,程阁?” “切,”她把罐子捡起来扔进去,一副你小瞧我的表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电话里看不见,“我能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吗,但是,你休想让我出卖盟友,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陆子由很是捧场的与她一直聊天,言语没有半分急切。 直到有道声音从电波里插入,显得突兀,“陆律师啊,我好慌的,你怎么都不管我的。” 嗲声嗲气,简直要把人的心喊苏。 慌什么? 秦蒙气的扔抱枕,慌着去投胎啊。 她直接挂断电话,跟华天互通消息,脑中却有个危险计划慢慢形成,有贼心没贼胆,就差临门一脚的怂恿。 ☆、三十九天 月光总是清冷的, 尤其是冬夜, 乌色笼罩大地,越过清流山岳,拂过钢铁荆棘, 在一丛丛的人上划过, 不留下痕迹,只剩下不断掌起来的灯,像变魔术似的,跟随着夜的脚步, 冒着烟火。 跟外头自由的鸟儿一样,笼子的鸟,也爱叫。 秦蒙端坐在饭桌上, 脑海里还是那个大胆想法,直到爷爷落座,手里的长杆烟在桌面上敲了敲,还散着烟草气息。 她瞳仁一缩, 还是怏怏放弃。 今晚吃的便是下午炸的年货, 每样一小碟,大家都能戳来几口吃, 为了尝味,如果哪里不好,还来得及改正。 夹了个藕合,因得是刚炸出来的,藕片酥脆香口, 内里肉馅绵软汁水充足,咬一口,双重口感交合,怪不得是年年都要吃的美味,她擦了擦嘴角油渍,脑中想的却是让陆子由也尝一尝。 那边夏正宇毫不客气,连吃了三大个,吓得秦蒙眼皮一跳,连忙阻止道,“大晚上的,你别吃积食。” “无妨,”老爷子嘴里也嚼着,岁数大了牙口却好,脆硬藕片却丝毫不影响咀嚼,咔擦咔擦发着响声,“吃多了今晚上便练一套拳,再不消化也能治好。” 这话管用,对每个孩子都管用。 小胖子恋恋不舍把筷子上那个还没来得及咬的藕合放下,脸色郁郁。 这次肉馅拌的成功,味道恰好,微有些咸,却能掩盖油腻,大家都埋头苦吃,不吝啬给秦蒙的赞美。 吴万彩吃的愉悦,忽而想起,在秦蒙的耳边私语道,“今年炸的够数吗,到时候给你爸爸送去点啊。” 她温温柔柔笑了,每当这时总有种故作的镇定,“够的,他的留出来了。” 山里风大,秦蒙吃完饭就坐在屋里的阳台上吹风,身边无人看管,陆子由似乎去参加哪家企业的年终会议了,到底还是忙碌,章辛那边还在与华天交涉,暂时她是无事可做的。 变魔术似的,她从床底掏出个小箱子。 里面有盒万宝路。 盘腿坐在那里,两根手指夹住点烟,为了散味,连窗户都不敢关,她把床头灯关上,屋子里黑漆漆,倒是楼下的灯光,顺着夜幕,一点点的往上爬,到了二楼她这里,还剩下点微亮。 也比不过烟上的火光亮。 她娴熟地吸了一口,烟气从鼻间呼出。 似仙境似地狱。 白日里,乔海棠的眼神,她看得明白,其实说这个女人傻,确实,她有点搞不清状况,见人就敢怼,也不知道为何对她这样大的敌意。 可其实这女人又聪明。 因为她看得出,秦蒙的一切,都是假的。 头几年里没有陆子由,所以还能维持这表象,现今心里有了人,便受不了寂寞。 她垂头去看自己手指间的那根烟,已经下了一半。 忽而像遇见了鬼,狠狠扔出去,在地板上明灭,她俯首过去,掐掉。 冬日很冷,她想找人取暖。 一个电话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她知道,他一定会接。 //// 日子过得平淡,假期都平淡,先是享受的舒适几天,然后就陷入浑浑噩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跟上门的小孩子们比拳,却又没什么成就感,她旁敲侧击问师兄们何时归来。 收到的答案都是,年后。 她撇撇嘴,心想,到了年后我男朋友要来的,你们就不要来了。 老爷子的棍棒尚且不知能否承受得住,还要加几个凑热闹的,着实危险了些。 而年关,就在这样的平淡中而来,程阁带着媳妇女儿回来,最小的姑娘自然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老爷子也不再严肃,常抱着自己的重孙女笑颠颠,白胡子一翘一翘,被拽下几根也不恼。 人都说隔辈亲隔辈亲。 怎得到了他们秦家,成了隔两代亲,从小被骂大的两人,深深感到了不公。 “阿海怎么不回?”抱着小蘑菇玩棋子,老爷子问道。 说的是程阁的父亲,秦蒙的姑父,程天海,因得那边老人去的早,所以每年都会来秦宅过年。 程阁闻声抬头,嘴里的蜜桔还未咽下去,便囫囵着说,“公司那边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好,说是今天下午赶着时间来,一定会吃年夜饭。” 说起话头,秦蒙忽而想起陆子由,便从旁边小声询问,“我男人呢?” “你男人……你问我干嘛?” 啧了一声,秦蒙毫不含糊地把人推出去,程阁无从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站起来,冲她做了个鬼脸,嘴巴无声说出几个字,秦蒙看明白。 “自己去问。” 自己去就自己去,她冷哼了一声,把桌上一盘蜜桔都抱在怀里拿上楼。 难得有天是不缠着人打电话的,秦蒙也很好奇,视频弹过去,立马被接起来,入眼是陆子由泛着乌色的眼睑,和下巴上的胡茬。 看起来是累坏了,她十分心疼。 出口却是找打,“早知今日,当初你又何必翘班。” 说的便是腿刚好那阵,天天在家里磨着她,华天来请都不动,整日里沉迷情爱。 听她这么说,那边人也不恼,反倒眉眼柔情的笑起来,薄唇才泛出几丝血色,胡茬也不显得邋遢,幸得人长得白净,所以这副样子正有种沧桑的帅气,“是啊,都怪我不听话。” 他嘴上附和,人举着手机在客厅里转,忽然蹲下,有雷达的小尾巴闯进镜头。 应该是在给它喂食。 皱着眉,她忍不住提醒,“你也得吃饭啊,冰箱里有我买的速冻饺子,除夕夜吃饺子,你可不能坏规矩。” 听见他敷衍两声答应,却也知道他不会吃的。 见他确实困意十足,却还强打着精神与她聊天,秦蒙自然心里感动,懂事的催促道,“好啦,你去睡吧,睡醒了吃东西。” 不给他挽留机会,她先按下了挂断。 着实是体贴的好女友。 她坐在床上吃了会儿蜜桔,嗓子被甜的糊住,连忙下楼去找水喝,却见到屋里多了几名孩子,应该是住在不远的农户家孩子,席山年味足,三十和初一两天里,会有不少孩子走家串户,手里提着小纸袋子,走到哪家里,主人就会放点零食。 他们正与夏正宇兴高采烈地说些什么。 见秦蒙下来,众人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簇拥上来。 “姐姐,我们去放鞭炮,但是没有大人带,你跟我们去啊。”抓着她手说话的,是这其中唯一的女孩,常年奔跑于阳光下的健康皮肤,衬得眼睛乌黑明亮,长到及腰的发,黑得像丝绸,浓密油亮,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而秦蒙也注意到,夏正宇这个不争气的,正瞅着人家小姑娘不错眼。 才十岁啊。 她心中叹气,继而笑着点头答应,毕竟是自己家长大的孩子,当姐姐的不能不帮。 跟着一群小孩到后山,她个头高,在中间显得突兀,半蹲下来点鞭炮,孩子们围在一起吓得尖叫,又笑又闹你推我搡,周围是不落叶的松柏,围着层层怪石,和更远处一片冰封的湖,漫天的红纸炸开来,平添一份色彩。 秦蒙不怕,连耳朵都不堵,任这噪声冲破耳膜。 她想起陆子由。 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还会继续待在空荡的家里,或许会抱着小狗一起睡觉,或者会起来吃点代餐粉,继续做年前剩下的无关紧要的工作,到处都在吃着年夜饭,只有他在品尝孤独。 可是他有女朋友啊。 秦蒙笑,笑自己傻了。 到处都很热闹,不缺她,而唯那间清冷屋子,需要她。 //// 年夜饭开餐的早,因为打钟的时候,大家还得吃饺子,姑父已经赶回来,风尘仆仆,脱下外套,来不及歇口气就坐在饭桌上,先给老爷子敬了杯酒,“爸,今年回来的晚,跟您赔不是。” 年下里,大家脾气都好,老爷子自然也不可能计较,反倒因为被尊重悦色了几分。 众人其乐融融,秦蒙提溜着双眼,旁敲侧击道,“姑父一路过来,肯定累得很啊。” 程天海待她如己出,立马笑着说,“不累,三十路上没有人,一路顺畅开过来,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哦,秦蒙笑着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时间。 吃过饭已经八点半多,家人坐在一起看春晚,实则讨论着一年里的旧事,好事坏事八卦事,旁边人家的小孩子又按点来,叫着夏正宇出去跑,大人嘱咐几声,便放了出去。 秦蒙一双眼睛瞟了瞟,不作声的上楼去,不敢收拾太多东西,把一些护肤品放在一个小布袋里,从窗户扔到花池里。 还有许多衣服没有带走,她想着过几天还要回来。 当然,前提是还能回来。 若无其事的下楼,她穿戴整齐,倒是程阁先发现端倪,主动出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人们都望着她,她也不局促,淡定回答,“我前几天好像把东西忘在你后备箱,你车钥匙借我,我去找找。” 倒是不疑有他,程阁爽快,直接告诉他钥匙在门口大衣口袋里。 临走,秦蒙还想到,家里的冰箱里余粮并不多,两个人吃或许不够,大年下的又没地方买,她悄咪咪又去厨房,假装找水喝,实则找了个袋子,装了些年货,从厨房窗户又扔了出去。 她回头看了眼家里的欢声笑语,心里默念着道歉。 除夕的夜里极冷,她搓着手心,绕着宅子一圈,去捡自己扔出来的东西。 全部放在程阁车子的后座上,她熟练地上车,带上安全带,倒车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 冷不丁有声音传过来,她打开车窗往后看,是疯玩回来的夏正宇,脸蛋红红的,惊疑不定地看她。 秦蒙把食指放在唇上,小声道,“你乖乖保密,年后回来,我让我男朋友给你大红包。” “多大?” 现在小孩子真不好骗,她硬着头皮,想想陆子由这么辛苦挣的钱,难道不是用来娶媳妇的吗,故而大方道,“你一斤肉换一千块钱。” 说完就调转车头走了,尾气喷在他脸上。 夏正宇站在山路上,满脸的纠结,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坏了。 他明明都打算减肥了。 ☆、四十天 现在禁烟花查的严, 越往市里面走越是安静, 从席山出来,高速驰骋区区几辆车,秦蒙害怕夜路, 越开越慢。 已经快要十一点半, 她心里着急。 而榆城的家里,整洁的房屋,有个男人抱着腿坐在沙发上,陷进柔软布料之中, 身上披着粉红色的毛毯,电视中还热闹的表演这节目,他看不进心里去, 却又不敢打扰小姑娘。 此时她应该与家人在守岁,守着爆竹声声,期待年岁变迁。 他的脚边蜷缩着熟睡的小狗,它也长大, 嗜睡的毛病却没变,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念白,竟也没把它吵醒。 厨房里烟火安静, 一瞧就是没人动过的样子,餐桌上连半点油渍都没有。 他受不了孤独,仰着头看天花板,长长的睫毛向下遮盖住眼睑,一片缩小的阴影, 盖住心绪的不安,他的手放在手机上面,实在是没忍住,于是拿起来,拨通。 却是响了好久,也没人接。 算了。 起身去倒杯水,算是过年的犒劳,他还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 哗啦啦的声音流入玻璃杯中,泛起层层涟漪,侧面看着上升的气泡,他放在嘴边,却没来得及喝下去。 是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按响门铃。 他抬眼去看墙上挂钟,十一点五十九分。 走到玄关处,他伸手推开门,一个小小的身体冲过来,双腿盘在他的腰上面,继而柔软的触感压在他刚喝过温水的唇瓣上面,渡过来一阵甜味,小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灵巧的攻城略地,夹着一颗话梅糖,左摇右摆,作威作福。 而他,除了站在那里,沉浸在喜悦中,却也说不出什么,做不出什么。 电视里的主持人们在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他的耳边一股热气,软糯的声音响着,似乎要把他的心都揪走,让人永远沉沦海中无法上岸。 “陆子由,新年快乐。” 这是梦境吗? 他眯了眯眼睛,决定让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 一阵耳鬓厮磨,秦蒙终于想到要体谅他抱着个人委实累了,才依依不舍跳下来,左脚并右脚的踢开鞋子,身后的门早已经自己合上,她好奇问道,“为什么要改密码?” 牵着她的手往屋里来,他撇头想了想,“前几天小区闹贼,我便把密码改了。” “那新的是什么?” 陆子由说了串数字,嘴里还含着那块糖舍不得嚼,秦蒙去餐厅倒了杯水,咕咚几下喝进肚里,脑子才转过弯来,“啊,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你户口本在家里,我那天翻开看了看。” 好像是,秦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把户口本扔在哪里去,但也没多问,反正知道陆子由会帮她收好的。 环顾厨房,她气结,冲到客厅里,对着正在发呆的男人质问,“为什么不听话吃饭?” 陆子由好脾气的笑了笑,觉得她生气也是最可爱的女孩,完全置若罔闻这个问题,一把将她拉进怀中,脸蛋蹭着她锁骨,柔软的皮肤和皮肤交叠,恨不能擦出火花。 秦蒙跨坐在他的腿上,结实的肌肉如同座椅,无奈地将他头推起来,直视那双好看却无辜的眼睛,叹着气道,“你这样不行的,你年纪比我大,如果不好好照顾身体,我以后嫌你弱,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弱。 是男人就不能弱,哪怕佛系律师也不可以。 陆子由眸中暗下来,言语中带着威胁问道,“能把这句话收回去吗?” 收回去?秦蒙瞪大了杏眼,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过是过了新年,怎么胆子就大了,连句批评都不能承担,果然女人是不能太主动的,不然就会被轻视。 她鼓着嘴巴,脑筋完全没有跟上陆子由,还挑衅道,“说的就是你,不吃饭的弱鸡!” 还自以为厉害的抱臂,腮帮子鼓起来,眼神中透露威胁。 然而对方压根没有理她。 直接大手扶起她的屁股,抱进了屋子里。 “啊,你要做什么?” 她被扔到床上,整齐的床铺直接被弄得散乱,支撑起身子半坐在那里,眼睁睁看见陆子由把窗帘拉上,还去外屋里又给她倒了杯水,进来很是平淡语 气,“喝水。” 似乎跟平日睡觉前的养生程序差不多,她也不作他想,觉得是自己唠叨,他想让人睡觉罢了。 便乖乖接过来喝掉。 然后…… 被按在床上深深吻住的的时候,她的思维还是迟钝运行的,只觉得这个吻和刚进门的那次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倒也说不清。 只觉得疼,下嘴唇被他含在嘴巴里作弄,时而吮吸时而轻咬,温柔不再,像只野兽。 她不满,用手去推他,却被他压制住,大手像两个铁钳子,把她的手腕固定在床上面。 那吻细细密密,从上至下,如春雨滴落,如清风拂面,不空落一丝痕迹,由唇到下巴、脖子、胸口…… 她眼睛逐渐睁圆,才明白他的用意。 似乎是感受到秦蒙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陆子由抬头望她,脸颊难得泛红,充满人间颜色,不再清冷无双,眼神中带着欲/望和忍耐,压抑着声音里的细微颤抖,问她,“可以吗?” 如果她拒绝,那么他也会毫无怨言的停下来。 秦蒙心中清楚,却愿意献身,这是她最爱的男人,愿意尊重她的所有想法。 只见她“噗呲”一声笑出来,皙白的手动了动,挣脱他,继而拥抱住他,轻轻点头,“那就把灯关掉。” 黑暗是情绪最好的催化剂,在这里面,彼此都不用掩饰,也不必羞涩,她感受到身上游移的大手,和身上衣物的脱落,空气扑倒在她身上,带着微微的冷意,毕竟还是冬天,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撑着胳膊笼在她上方的男人感觉到,将被子拽过来打散,将两人盖住。 她的肢体柔软,他的肌肉紧实,两厢触碰,却交缠不可分开,秦蒙不知他怎么懂得这么多,只跟着陆子由走,回应他所有的热情,胸口起伏上的两粒被人含在嘴中打转,她忍不住出声嘤咛,将那人的头紧紧抱在自己怀中。 他的头发扎在细嫩的皮肤上,带来陌生的触感。 而他不曾停止,不断往下开发,从幽密的丛林进入,惹得她大叫,双手双脚的反抗,眼泪从眼角那里聚集滑落,声音里都带着疼痛,“你不要动呀,好痛。” 见她反应剧烈,陆子由还真的不敢动了。 那处肿胀充斥在她的身体之中,炙热难忍,但如果停在那里,又让人想要动一动,她又开口指责,“你怎么不动了?这样很难受的。” 听她这么说,陆子由便又往里推进了一下,额头的汗滴落下来,掉在她的胸口上,一滴两滴,不断。 结果秦蒙又吱哇乱叫起来,开始推他肩膀,用力拍打,忿忿指控,”痛的不行,你还是别动了。” “……” 陆子由是个男人,却很少参与同事的荤段子聚会,保持不闻不问的清苦生活。 但他记住了一句话。 “在床上,还是不能听女人的。” 这时他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如果他再不掌握主动权,可能就要在今天跟着自己小兄弟一起完蛋。 便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俯身吻住秦蒙的唇,用舌头压住她的声音,大手往下面探,一下一下的安抚,保持着匀速和稳定的力气一点点往里面进,他松开嘴巴,秦蒙大喘气,甚至没有力气再叫,只能掐住陆子由的背,也顾不得心疼他,反正怎么使劲怎么掐。 这是两个人初尝人事。 陆子由却早早地缴械投降,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低头往下看,秦蒙也注意到,此时也顾不得疼痛,打心眼里觉得有趣,笑的乐不可支,白藕似的小臂还搭在他脖子上,一耸一耸的动着。 至少在情侣关系上,秦蒙从来不是聪明的那个人。 否则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推开陆子由的身体,声音夹杂着浓浓笑意,一巴掌拍在他结实的胸口,不走大脑的嘲笑,“大兄弟,不行啊,说你弱鸡你还不愿意呢。” 秦蒙发誓,她当时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觉得陆子由弄得她好痛,所以存心报复。 却没想到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子由是个不能被小瞧的男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浑身散发着要发飙的气息,一把将人又拉进自己的怀中,恶狠狠在她耳边宣誓,“我就是不愿意了。” 然后一个挺身,惹得秦蒙偃旗息鼓,连指责的力气都没有。 那晚上,秦蒙终于知道了不作不死是什么意思。 她最后直接睡了过去,大脑像是在海中漂泊的小船,沉浮摇摆,根本无法停下来,她伸出手去抓,抓到一只手,掌心有温暖的感觉,便舍不得再放下。 后来她感知到自己额头上的一吻。 情/欲全褪,充满怜惜。 她翻过身子去拥抱,那人也回报住他,额头抵在胸膛,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如果这是有一场梦。 那她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四十一天 秦蒙醒来的时候, 天光大亮, 窗帘什么时候被拉开的,她都毫无知觉。 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稍稍一动, 浑身酸痛的要命。 雷达吐着舌头冲到床上面来, 在她腿上趴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钟。 最可怕是那十几通未接来电,还有七八次视频通话记录, 她头皮发麻,也不敢回过去,只能给贺茴打电话。 对面接起来, 听筒里传来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以及远处鞭炮的响动,贺茴似乎听不大清楚她说话,不断大声地交流着, 秦蒙怕的要死, 万一被老爷子听见怎么办。 急的坐起身来,她捂着听筒道, “你上楼啊,别被人发现了。” 陆子由闻声也进来,雷达立马又跳过去,讨好地转圈,他手里拿着粉色的马克杯, 估计又是日常喝水流程,秦蒙顺从的接过来,小臂裸露在空气里冻得发抖,好奇怎么大过年的,地暖又不给力了。 这时贺茴似乎找到了安静的地方,才好好跟她聊起天,八卦兮兮地说,“你胆子够大啊,除夕夜跑路,觉得长腿多余啊,打不断心里痒啊。” “哎呀,你就别说风凉话了,”秦蒙发愁地把自己头发脑成鸡窝状,昨天跑出门的豪情壮志早就被恐惧替代,家总是要回的,“我这不是觉得陆子由自己过年好可怜,老爷子那边说什么了吗?你觉得我回去还能生还吗?” “老爷子没说什么,就是叫人打扫了下武馆。” 此时无声胜有声。 秦蒙肩膀一抖,似乎预见了自己还债的过程,不由嗔了眼旁边正专心听她打电话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看他,最后却被吃干抹净。 挂断电话,秦蒙长嚎了一声,跌躺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念念有词道,“惨了惨了,你说我都二十五了,不对,二十六了,我居然还干这种叛逆期小孩做的事。” 越想越气,她用枕头狠狠一拍,正中陆子由门面,毫不手软。 “你这个狐狸精。” “……” 陆子由喉咙一哽,不知是褒是贬,只能乖乖站起来,毕恭毕敬,像个日漫里的管家,帅气而礼貌道,“为了表示道歉,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请问秦小姐现在是否需要用餐?” “嗯,暂且拿过来让我品尝一番。” 然后大戏精就把包子和粥拿过来给小戏精吃。 雷达至此还在那边转圈,咬着陆子由的裤脚呜咽,一副急躁又疑惑的模样,小脑袋转着看他。 秦蒙咬了口包子,是肉馅的,肉汁在嘴里炸裂,含糊不清道,“都怪你,本来以前它遛弯的时间都是晚上的,自从你晨练带它,它都跟着习惯了,你今天早上干什么不去遛它。” “……”又被莫名指责的陆子由眼露无辜,一口包子都没来得及吃,“我也累啊。” 咳。 她被食物呛到,捶胸顿足,心中腹诽,得了便宜还卖乖。 /// 用完早餐已经十点半,秦蒙嘀咕着这午饭算是吃不下去了,新年头一天,三餐都颠倒,她思及于此,又一个抱枕扔过去,打在正在看新闻的男人脸上。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有点娱乐精神,我从席山开车过来诶。” 怎么…… 陆子由目光疑惑,难道是我把你押送过来的吗。 然而还是要忍气吞声的伺候,他把身子坐直,ipad放在一边,认真不敷衍,将秦蒙拉着坐了下来,大手包裹着小手,问道,“那你想做些什么?嗯……包饺子吗?” 他看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 却见秦蒙很傲娇地摇头,“没意思。” “那,看电视?” “不好看。” “我给你读书?” “会睡着。” 他头痛扶额,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搂着她削瘦肩膀,沉吟了半晌,才试探地小心翼翼问,“不然我们……睡一觉?” 一个抱枕按在脸上,怀里的人一跳三蹦地离开,嘴里哇啦啦地说,“臭牛忙。” “……” 他说的真的是字面意思啊。 最后秦蒙还是没得事情做,干脆把自己跟华天签约的合同拿出来,这本来就是陆子由应该负责的,但是章辛一直不想跟那边撕破脸,便由业务部持续跟踪交涉,律所也就没有收到委托。 “你帮我看看,如果我要收回影视权,要赔多少钱?” 接过他都没有接,头也不抬道,“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三百万,如果是我为你辩护。” 啊。 她痴痴地看着,跟看天书似的,左翻右找也没发现三百万的字样,继而不死心地拿过去放在他眼前,“你再看看。” 接过合同放在一旁,陆子由把她又抱在怀里,跟抱着抱枕似的,大手掌抚在她头顶,一下一下的顺着,“不用看了,这份合同本来就是我跟华天那边一起起草的,你在章辛这边的所有合约都是经过我手的,你忘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经他这么提醒,秦蒙忽然想起那次在茶水间请他喝汤的时候,他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倒不是觉得三百万多,反而觉得太少,她呆呆地抱住他脖子,一双纤细的腿搭在他大腿上面,脚丫晃着,头倚在他胸膛,不确定地提问道,“我还以为会双倍赔偿呢。” “不会。” 这份合同,当时陆子由过眼,条件都是对秦蒙有利的,跟华天那边交涉了很久,因为他们确实非常有诚意,最终同意签约,如果中间秦蒙毁约,也只需要赔偿六百万违约金。 这数字乍一看大,但是比起他们一开始的双倍赔偿条款,已经好了很多。 这本书的影视版权,华天支付了一千五百万,除去章辛公司的抽成,秦蒙入账了一千万。 按照最初版的合同,她需要支付的是两千万违约金。 秦蒙还是没听懂,抬着小脸庞问他,“那你怎么说只要三百万呢。” “合同给予华天的改编权限十分有限,并且明文要求作者有参与编剧的权利,时限一年,如果你想收回,我们只需要上诉拖延时间,等版权期限过去,再配合网络舆论攻击等手段,三百万是没问题的。” 华天背景极大,如果说一分钱不赔是不可能的,三百万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而陆子由说出来是,胸有成竹,没有任何的疑虑和担心。 秦蒙崇拜地看着他,继而给了个大大的拥抱,“你太帅了,一点都不像狐狸精。” “……” 陆子由推开她的脑袋,对于这份夸奖拒绝接受。 两个人过年委实冷清,电视里重播着昨晚的晚会,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陆子由看着手里的律法书籍,秦蒙百无聊赖的玩他头发。 最后随手拿过手机来玩,却发现拿成了陆子由的。 她也是抱着恶作剧心态,随手试了试自己的生日,没想到真的解锁,旁边的人转而看了眼,也没有制止的打算,任由她去。 看来是没什么秘密。 秦蒙心下满意,坐起身子来研究他手机内容,忽而看见一个熟悉的app标志。 他居然玩微博! 这个内心寂寞的假装高冷老男人,居然会玩微博! 秦蒙下意识掩饰心中的哈哈哈三声冷笑,故作镇定的打开,还以为他只是广场里转一转或者看看热搜新闻,没想到还注册了账号! 有猫腻有猫腻,她脑中百转千回,心想他有微博账号为什么没有关注自己,也从来不曾提起,难道是要跟网红小姐姐们聊骚? 打开用户界面。 微博名称:倒计时。 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模糊到想不起来,锤了锤脑壳,却灵光一闪。 “啊,陆子由,原来你是个闷骚男。” “你掉马了知道吗?” 一堆网络用词噼里啪啦砸过来,从早就被吐槽到现在的陆律师完全摸不着头脑。 看着面前正炸毛的小姑娘,一头雾水。 这什么毛病。 上了个床把她任督二脉打通了吧。 ☆、四十二天 初四时节, 席山已经恢复旅游的热度, 漫山是孩子的笑声和大人的呼喊,狭窄的山路开始拥堵,倚躺在副驾驶座位上, 秦蒙还没醒过神来, 左右看着,最终还是冲陆子由惨兮兮地说,“怎么办,我们可能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自从接到家里召回的电话, 她就开始这种状态。 陆子由手里把着方向盘,眼皮半耷着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纠正,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不知何时他也变得迷信起来。 半点不吉利都不准。 吐了吐舌头,秦蒙趁着堵车大家都寸步难行,大胆地去抱他胳膊,紧张兮兮地猜测, “大师兄给我发微信, 说今年武馆提前开门了,等着我们放鞭炮,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比较重要?” 莫名其妙看了这个自信的男人一眼,秦蒙握拳虚虚敲了敲他的脑壳,大声纠正,“证明你要作开门红了!” 任由她打,半点没有闪躲, 他疑惑转头,“什么意思?” 看来他还是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长叹一口气,秦蒙很认真地解释给他听,“我们秦家嫁姑娘是有规矩的,凡是女婿都必须在武馆受我爷爷三大棍,我姑父当年就受了,床上躺了三天,把我姑姑眼睛都哭肿了。而每年武馆开门,都由大弟子点鞭炮,然后与师父过招三十式,意味开门红。”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子由微微皱起眉头,从后视镜观察秦蒙,不断地瞟着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注意到他的眼光,秦蒙下意识打开手机摄像头上下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没脏东西啊,“你一直在看什么啊?” 车队终于开始移动,陆子由专心致志开车,眼神也收敛回来,闲闲开口,“你说你是武术世家,但是听起来很像神棍世家。” “……” 秦蒙无语凝噎,眼睛翻转抛了个卫生球过去,哼唧道,“小心晚上我祖宗来梦里给你两棍。” 你三言我两语,时间倒是过得也快,跟着拥挤车潮,靠着身份证进了景区,才终于道路顺荡,一路疾驰过去,路两旁树影叠叠,秦蒙被车内暖风吹得头痛,便将车窗打开,趴在那里吹风。 心中有点怕,又有点激动。 身后陆子由抽出手来拽她,将车窗闭上,一股老干部姿态,“吹感冒了。” 一点年轻的气息都没有,兜风,兜风懂吗。 秦蒙气急败坏地拍着座椅,恶狠狠地说,“我给你推荐个节目,你一定很爱看。” “什么?” “养生堂。” “……” 分明是以前抽烟酗酒不吃饭的男人,怎么谈了恋爱之后忽然被燃烧起熊熊养生魂,秦蒙深深觉得他平时抱着ipad不是单单看法治新闻那么简单,应该是在偷看养生三十六法之类的。 然后陆子由听见自己的手机微信不断响起来,他正在倒车停车,一时没腾出手去看。 终于停好车,秦蒙跳下车往院子那里走,他掏出手机一看,小姑娘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 【血管堵没堵,弯腰摸这里就知道!一个小动作,将血栓冲走。】 【步行锻炼大有玄机!走错毁脚!】 【这个千万别买了,难怪绝症越来越多!太吓人了!】 一连发了十好几个,全都是这种危言耸听的公众号转发,陆子由脑门三条黑线,不知道她哪根筋又搭错了。 关键是她怎么一瞬间找到这么多的。 叹着气下车,她得意洋洋靠着门口的石柱等,抱着臂就像个等仆人的大小姐,他自然不会让她提东西,保持沉默地在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大包小包登门拜访。 说不紧张是假的,本来就有见面恐惧的陆子由,背对着秦蒙深呼吸,怕自己的窘迫被瞧见。 却在屋门打开的那一刻,彻底石化。 请问,有谁去女朋友家拜访,门口迎接的是七八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其中两位还挂着一身的纹身,左青龙右白虎,估计现在往景区幼儿园一放,就能吓哭所有孩子。 几人阴沉沉地盯着他。 陆子由也只能飞快的收起错愕表情,一脸淡定的跟着进门,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伸出手,礼貌问候,“你好,我是陆子由。” 这句问候是对打头那位男人说的。 他倒是很给面子,点点头回握,然而不及陆子由收手,后面的人也一个个上前握手,队伍井然有序,比交作业的孩子们还整齐。 此时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景区的雕塑,专门用来握手合影的那种。 似乎也是怕吓到他,秦蒙连忙错身过来,站在两拨人中间,干笑着介绍,“这里是我七位师兄,名字我就别介绍了,我自己都没记住,你看他们手背上的数字,就是他们的排行。” 他闻言去看,七人捧场,齐刷刷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手背冲向他。 果不其然都有大写的数字。 唯独刚才领头的那人,纹的是个“大”字。 别具一格,独树一帜。 感觉自己走进了葫芦娃还是白雪公主的什么错乱世界,陆子由咽了下口水,不知所措的转头去看秦蒙,一脸茫然。 看到自己准备的开门惊喜威慑力似乎足够,大师兄非常满意地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在陆子由肩膀上,“小师妹的男朋友,我们师傅已经在屋里等了很久,现在去见见吧。” 说罢就将人拽走,身后的师兄跟着收拾他带来的礼品。 秦蒙跟在后面,乐不可支,陆子由的身高在他们之中并不占劣势,甚至比大师兄还要高点,但是身材比较精瘦,和他们这些练家子自然有些区别,甚至显得孱弱。 完全像被劫持过来的。 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笑嘻嘻地加密保存起来,心想如果哪天这个男人不听话,就把照片洗出来挂在恒心的每个角落。 完美。 /// 穿过三个回廊才到正厅,陆子由却借由这短暂时间收拾好了心情,丑媳妇,不对,丑孙女婿总要见老爷子的。 客厅处右面巨大的玻璃窗,和实木风格的装修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盛满了这一天最好的阳光,窗前的太师椅一位拖着白胡的老人家端坐在那里,旁边摆着一根木棍,看起来脉络细滑,是已经使用了很久的样子。 气势咄咄逼人,他眯着眼睛望过来时,陆子由已经察觉到,但却没有怯场,从三师兄手里接过自己准备的东西,亲自放在桌面上,深深鞠了个躬,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秦蒙的男朋友,陆子由,冒昧登门,还请您不要见怪。” 一番话是他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才说出口的。 旁边还坐着程阁一家。 吴万彩手里剥了个蜜桔塞进嘴巴里,跟旁边自己正在看报表的老公耳语道,“他咋这么正经。” 伸手也拿了个蜜桔吃,程天海砸么砸么嘴巴,似乎从这个年轻人的背影看见了年轻的自己,很是理解地悄声回答,“能不正经吗,不好好表现就带不回媳妇,还要搭上这么贵的上门礼,多不划算。” 说的也是。 吴万彩点点头,深以为然。 秦蒙的爷爷今年七十六岁,身子骨硬朗,倒是看不出这么大年纪,早年间黑白道也通吃过,因为身手好行事狠,被人们尊称一声“秦爷”,后来开门收徒,大小孩子都叫声师父,便也没人记得他原本的名字。 从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此生最为遗憾,便是自己两个亲生孩子没有教好,连累孙女跟着受苦,小小年纪父母不在身边,受尽人情冷暖。 因此当除夕夜,秦蒙开车离去后,在他不断逼问下,程阁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完。 便也晓得这男人底细。 脾气臭,独居久,同样的双亲断绝,倒是能力不错,学历也高,只是听闻他曾经的生活状态,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 老人家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 直接叫过来大徒弟,指了指一院之隔的武馆,声音有如洪钟,“把门打开。” 无人敢有异议,大师兄手脚麻利的跑过去开门,老爷子缓缓起身,腿脚灵活的紧,转头望他,出言问道,“做我秦家孙女婿要接三大棍,她可跟你说过?” “说过,”陆子由垂眸,“也准备好了。” 倒是有些骨气。 老爷子将棍子拿在手中,那是祖传的柳木棍,跟着他走南闯北一辈子,到老便成了嫁孩子的标准尺。 秦蒙终究于心不忍,向前想开口求情,她也练武,抗打训练没少做,三大棍于她而言或许还不算什么,便想替他受过。 却被一只宽厚手掌拦住,她耷拉着嘴角看他,只见陆子由食指放在唇边,安抚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便毅然决然跟去。 情侣两人只有一人能进去,她焦急在外面等待,倒是师兄们和程阁一家人好奇跟着进去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然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响动,越是安静越诡异,她实在是等不住,便抬脚想进去一探究竟,却正好遇见出来的七师兄。 秦蒙慌忙拉住他,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了,还没打完吗?” 谁知道对方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脸敬佩,“你男人,这个。” 说完就走了。 紧接着师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动作如出一辙,全都是竖着大拇指,满脸的钦佩。 好在她终于还是抓住了贺茴,满头雾水地说,“到底怎么了,大家为何都这种反应啊。” 贺茴照旧竖起大拇指,冲她说,“陆子由真是好样的,知识就是力量,他估计是不用挨打了。” “啊?” “你男人在跟你爷爷普法,关于打架斗殴、故意伤害的所有法律条文都背一遍,我出来的时候正在背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老爷子比他还怕,完全不敢动。” “……” ☆、四十三天 是夜, 山里的游览时间已经过去, 大多数的游客都退出到外面的民宿里居住。到处都静悄悄的,只有这一小片的宅子,住着原生的几家人, 还带着年的余韵, 门口的鞭炮每天一放,迎接晚餐。 秦蒙咬着手指站在那,见爷爷冷哼着发脾气,劝也不是, 无视也不敢,踌躇不前手足无措。 倒是陆子由从厨房那边来,手里端着一整套的茶具, 听说是他年前找人求的,紫砂名匠李若天先生的手笔,有价无市,因后辈子女受他协助过, 才愿意拿出一套来帮忙。 其子李铭启亲手将茶具送来时, 还满眼冒着星星祝贺,“这等宝贝一定能帮你娶回媳妇来, 到时候摆酒别忘了兄弟啊。” 整套茶具器型古典,质地古朴,是李文若先生去年新作,只在艺术品展览上路过一面便深藏宝库。 秦老爷子对品茗情有独钟,对茶具也多有研究, 老宅里有间屋子,专放各种名茶名器,研究的年数多了,自然也练就了一双慧眼,只消看几眼,便能识得其中价值。 虽说白日在武馆里面,被这小子唬的失了颜面,还被他得了便宜,没受那三大棍。 却也抵消不了此时对那套茶具的向往。 只见陆子由小心翼翼捧来他面前,将整套茶具放在桌面,垂眸徐徐道,“对于茶具晚辈是不太懂,只晓得您老喜欢,便各种托人去买,期间还被黑心商贩给骗了不少钱,最终总算是阴差阳错,不管花了多少钱,能买来套真的就很好了。” 语气里夹杂着满满抱歉,倒显得秦家人压迫人家,白花了这么多冤枉钱只为了讨老人欢心,还不知是真是假。 老爷子倒是很好被带偏,闻言便狠狠拍着柳木扶手,恨铁不成钢道,“如今这世道,人心都黑了,多少种骗钱法子,不要脸面良心的,你放心,这茶具我过目了,绝对是真的,倒是难为了你,为跑这个费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中间专门请了几天假去打听,就当是放松了。” 一番对话真心无比,半遮半掩的委屈倒真能引得人同情。 秦蒙和程阁在旁边目瞪口呆,心想这个人说谎怎么不打草稿,分明是你一个电话的事,李铭启若是知道自己跨省送宝贝的功劳被人这样抹杀,别说是喝喜酒,怕是砸了婚礼也有可能啊。 “哥,跟这个人共事,你也太不容易了。”秦蒙同情地拍拍旁边程阁的肩膀。 哪知程阁一个白眼球翻过来,同样拍拍她的肩膀,痛心疾首道,“傻姑娘,我们合作不下去可以分家,你可是要跟他过一辈子,还得生他的孩子,你还有时间可怜别人呢?” 啧。 真是可怕,秦蒙舔了舔腮边的息肉,瞬间觉得心脏不再舒服了。 这时刘姨走过来,用围裙擦着手,笑意盈盈道,“晚饭已经做好了,快上桌吃吧。” 七位师兄都是席山附近生人,看完热闹便也回自己家里吃年饭,如今饭桌也只添了陆子由一人,饭菜却丰盛了不少,想必也是姑姑提前交代过,家里的各色年货皆都不少的一样一碗的摆上来。 色彩缤纷,令人食指大动。 吴万彩张罗着众人坐下,陆子由说到底还没跟秦蒙结婚,自然是客人身份,便安排在老爷子旁侧的座位,秦蒙紧挨着他。 老爷子先是亲手夹了个肉汤炖了的藕合给他,上面还冒着油光,在灯光下增添着食欲,“多吃点罢,这肉汤是小刘的拿手本事,为了登门的礼物用了不少心,也带累你了。” 这番和蔼可亲,简直比对自己亲儿子还温柔。 秦蒙撇了撇嘴巴,心想早晚这把这个男人的面具扒下来,但转念思考,若是他被赶出秦家,自己也没了未来老公,似乎得不偿失,还是作罢。 碗里被人夹了颗小肉丸,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因碗叠的远,她懒得去够,便也一直没吃,侧头是陆子由认真给她布菜的模样,全都是她喜爱口味,小山似的摞在碗中。 轻言嘱咐道,“这些都得吃掉。” 年前有些日子,吴万彩又带她去看中医,被指出平日饭量太小,怕是无法好好将养身体。 这话被她转达给陆子由,便自此上了心,专门带着做了个体检,找专业的营养师规划了食量,每顿饭都必须达到标准,皆由他亲自监督。 因得在这件事上,这男人苛责非常,半点不退让,秦蒙也就没了脾气,乖乖埋头吃饭。 见孙女被照顾的细致,这人也能压得住她,秦老爷子暗自松了口气,倒是对这门亲事有些满意起来,中间破天荒给他夹了好几次菜,那可是秦家孩子从来没有过得待遇。 就连程天海都嫉妒地嘤嘤嘤,这些年别说夹菜了,他连杯水都没从老爷子那里喝到。 饭桌上气氛融洽和谐,陆子由难得能跟人多说几句话,程天海的集团法务也都是恒心负责,中间不顾吴万彩反对,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谈了会儿工作,陆子由皆都应着,仔细回答,手中无意识的给秦蒙用汤拌饭,才给她吃。 一顿饭几乎不用她伸手,便吃得肚撑,平日里也这样,她倒不觉得什么。 只是这番场景被人看过去,却变了味道。 厨房里正跟母亲支着小桌子吃饭的乔海棠,最看不惯秦蒙这副小白兔模样,忿忿戳着碗里的白饭,食不下咽,只管目光灼灼往那边看,丝毫不避讳。 她是典型的事儿都摆在脸上,这也是秦蒙这些年不愿与她计较的原因,左右不是个阴险人物,看在打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刘姨份上,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她这般不礼貌,正在挑着鱼刺的妇人闲闲开口道,“棠棠啊。” “啊?”忽然被点名,乔海棠吓了一跳,转头迷茫看着自己母亲那张摆满了心事的脸。 比起别家的阿姨,她倒是显得年轻,应当说是秦家人对她很是不错,往常过节过年,秦蒙几千一套的护肤品送给她,许是当了半个家长般对待,平日里说话也礼貌。 她将鱼肉夹到女儿碗里,不疾不徐道,“老爷家待咱们不薄,小时供你上学,长大帮你安排工作,小小姐从未难为过你,但我也知道你对她态度不好。因为你父亲去世早,妈妈怕你受委屈,便也没纠正打骂过你,但现在你也大了,要懂得感恩。” 乔海棠被这番严厉说辞吓到,连忙垂下头吃饭,半声不敢吭。 吃过了晚饭,老爷子照旧要亲手泡茶喝,程天海陪着,顺便聊些国家新闻,闲话家常。 小蘑菇耍赖皮抱着秦蒙的腿,闹着要去放仙女棒,听闻是大师兄今天上山捎来的,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做,秦蒙便抱着她上楼去拿,转身对陆子由交代道,“你跟我哥借个打火机去啊,院子里找个没风的地方等我们。” 他微微颌首,便转身照做去了。 秦宅的院落极大,许是为了孩子们练武方便,摆设倒是很少,他转了两圈,终于找到棵大树背后,能受风点火,两人半晌不出来,他便蹲在那里等着,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已是很久不抽,刚才在程阁兜里发现的,没忍住拿了一根。 “秦蒙也爱抽这个。” 冷不丁有声音响起,他眯着眼睛回头,乔海棠的身子从旁边的树下出现,直直望着他,眼神上下打量,像是在看商品。 见他不曾开口,她便也大了胆子,迈了两步上前,目光诚恳,因为寒冷,不断搓着手,也能掩饰几分紧张。 “我不认识你,却也知道你条件不错,不然老爷子不会让你登门。但是,我就看不惯秦蒙骗人,装作无辜的样子骗你,她抽烟喝酒,少年时不学无术,天天跟着一群街边的混混耍,逃课逃学在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你知道吗,她跟着那些男生翻墙逃跑,一去就一夜,她,她肯定不干净。” 说这些话的时候,乔海棠显然是急迫的,她怕秦蒙出来打断她。 但又是底气十足的,因为她一句谎话都没讲。 见对方还是半点反应没有,指尖的香烟冒着白气,他没有抽,只在那静等着,她便继续道,“而且,你不要看秦爷爷家业颇大,程先生也开着上市公司,可这跟秦蒙有什么关系?她父亲是个经济犯,母亲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小三!” 话已至此,陆子由倒是终于明白,这番没头没尾的挑拨是为何。 仅仅因为心中嫉妒,就能犯傻到这程度吗? 他将烟扔在地上,用鞋底捻灭,无言地站起来准备离开,乔海棠下意识跟上去,却被他的眼神吓退回来。 虽然他没有指责,也没有揭发她。 但是那双眼睛,哪怕再微弱着灯光的院子里,也能看得清楚。 怀揣着厌恶、恶心、鄙视等世间所有反感的眼神。 像看一团腐烂的垃圾,仿佛她再敢走一步,就会被扔进万劫不复的臭水沟里。 那边秦蒙带着孩子出来。 他拍了拍衣角的土,快步迎上前,不等小姑娘开口说话,便轻轻吻上她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甜蜜把人搞蒙,小蘑菇羞羞捂上眼睛,乔海棠站在树下的阴影看得清也听得清。 她听见秦蒙娇声问,“怎么突然亲我。” 又听见陆子由低声回答,“因为突然更喜欢你一点。” 那是乔海棠第一次觉得自己傻,也是生平头一遭,觉得羞耻。 ☆、四十四天 仙女棒数量不多, 且不知质量是不是有问题, 几乎是两秒就会灭掉一根,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十来分钟,还不如找东西的时间长。 眼看着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好言相劝把小蘑菇塞回贺茴怀里, 秦蒙连忙拽着陆子由上楼,躲进自己屋子里。 之前视频倒是零星见过屋子里的摆设,但亲身置于其中总有些别样意味,陆子由背着手扫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似乎想从里面找到秦蒙所有的过去。 一本巨大相册摆在桌面上,他用手轻轻拂过去,封面的执掌泛黄做旧, 已经翘起了角。 “我可以看看吗?”他将相册双手拿起来,沉声问道。 秦蒙无所谓地点点头,很痛快说,“看吧, 估计也是爷爷故意放在这里给你看的。” 说罢也没多管他, 跑到洗手间里去贴面膜。 屋子里燃着地暖,倒是比市里更暖和, 陆子由将身上的毛衣外套脱下来,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袖t恤,在地毯上盘腿坐下,缓缓翻开沉重的相册,像开启一段故事般小心翼翼。 秦蒙儿时面貌似乎与现在并不大相同, 婴儿时期滚圆肥胖,还有点对眼。 直到五六岁开始抽条,穿着宽大的条纹体恤奔跑的样子,穿着黑色练功服习武的样子,甚至还有穿着镶满宝石的裙子过生日的样子,照片里经常出现一位男子,眉眼有着些许熟悉的味道,想必就是她的父亲。 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憨,见到那张她摔到在地上大哭的相片,他终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蒙收拾好出来,闻声便也过来看,她从塑料薄膜中捏起那张照片,因面膜含糊不清道,“哇,现在看看,我对眼好严重啊。” “是啊,后来怎么好的?”将她发带中边缘掉落的几缕发丝挽上去,陆子由好奇问道。 这事倒是说来话长,她每每回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小学毕业后我去做了斜视矫正,去之前他们还骗我说一点都不痛,结果到了那里才知道,这种手术是不能打麻药的,只能用一种眼药水来缓解,当时觉得自己都快痛到升天了。” 谈话间,她把照片翻后一页,指着上面说,“你瞧,这是缠着纱布的照片。” 果然,小小瘦瘦的女孩,双眼被蒙了起来,手足无措坐在沙发上面,即使看不见她的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份惶恐。 陆子由将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眼睛上,竟不知还有这样的渊源,一想到这里曾同时噬心,他便也觉得难过。 老房子散发出历久弥新的气势,和钢筋水泥的搭建有着不同的气质,身下原木的地板在地暖的燃烧之下,光滑而厚朴,两人将脚放在地毯之外,感受这份温度,紧紧依靠着彼此。 便不知不觉连嘴巴都凑到一起去。 两厢轻轻触碰,甚至来不及品尝味道,屋门便被人敲响。 随之而来是程阁响彻整栋房子的喊声,“陆子由,爷爷说让你住在南边的客房,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 “……” 浪漫的气息荡然无存,秦蒙无语问苍天的跳到床上去打了一套军体拳,把床上的海龟玩偶捶的深一块浅一块,恨不得在上面贴上写着程阁名字的纸条,每日一揍。 按住她不断运动的双手,陆子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放心,过完年让他还债。” 话已至此,便无力回天,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听从老爷子的,秦蒙把他送进客房,扒着房门嘤嘤唧唧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忿忿离开。 /// 房子里住这老人和孩子,安静下来的便早,不过十一点钟,从外面看去,这栋老宅的灯火便逐渐熄灭,成为与黑夜不分你我的存在,只露着威武的轮廓,在山中伫立。 秦蒙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其实,放烟火的时候,她看见乔海棠了,站在那棵老树下面幽幽地往那边望着,她甚至也猜到了,陆子由那个贴面吻,根本就是作给她看得。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说了什么。 眼睛里黯了黯,她心下突然有些惶恐,生怕陆子由会嫌弃自己,如果说自己曾经是他心里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那么往事翻开,她便不再完美。 她在老宅很少拉窗帘,喜欢让月光照进来。 望着阳台上被照得蓝盈盈的瓷砖,心下纠缠如海藻,愁绪疯狂蔓延。 像个负能量收集器。 手机振动一声,屏幕显示陆子由传来的微信消息。 “开门。” 她也回过神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海龟抱枕被可怜的甩到地上,翻着肚子,顾不得捡起来,秦蒙三两步跳跑过去打开门,陆子由果然直挺挺站在那里,将人慌忙拽了进来,她还做贼心虚的左右望了望走廊。 好在没人。 反手将门关上反锁,回头便是某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在本就视线模糊的黑夜中,他的刘海掩饰着神情。 连一句话都没有。 便欺身吻了上来,一只手放在她脑后避免逃跑,另一只手垫在她的肩胛骨,怕被门板硌痛,来回的揉搓啃噬,两片唇却总能玩出花样,不只是哪学来的功夫,不把身下的人弄得气喘,便不停止。 直到眼冒金星,他才终于放开了手。 下巴搁在她头顶,垫着毛茸茸的头发,喟叹着开口,“根本睡不着,要抱着你才行。” 恋爱中的情话总是招人喜欢,秦蒙最爱听他的依赖,因此觉得自己存在时间很甜蜜的事情,她伸出手,作树懒状挂在他身上,脑袋抵在他脖颈,细声道,“会被爷爷抓住的。” 抓住了背律法就没用了,腿肯定是要断一根的。 陆子由低笑了一声,似终南山融化积雪般风云流散,抱着她回到床上,两个人窝在被子里一起看月光,似是不想去管那些限制人的规矩,只不过想相互依偎着生活。 忽而想到方才自己的担心,秦蒙咬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道,“今天晚上……乔海棠跟你说什么了?” 没曾想小姑娘呆呆傻傻,竟是看出了端倪,还忍到现在,陆子由心下里觉得好笑,便故作沉思,方才吐出几字,“说了许多。” 短短四字,竟把秦蒙弄得激动起来。 她挣开宽厚的怀抱,连忙坐起身来,手足无措道,“我……我现在已经不抽烟了,不对,年前抽了一根,但那是因为太想你,而且我现在也不喝酒,只喝牛奶,你看我桌子上的旺仔那么多,我没撒谎。” 若是爱上一个人,便是坦诚,秦蒙瞒不下去,甚至不用他揭穿,就可以交代一切。 过个年的时间,她倒是更瘦,刀削似的肩膀在夜里发抖,陆子由看得一清二楚。 他长臂一身,把人捞回怀中,低声如醇酒,盯着浅浅月光道,“那些都不重要,即使你抽烟喝酒,我也可以陪你,如果你讨厌烟酒,那我便戒掉,都是很简单不过的事情。” 听他这样讲,秦蒙才松了口气。 头顶那人却又开口,略带着委屈,一字一句道,“只是我唯一介意,当初跟你在外过夜的混小子是谁,想想就该去把他打一顿。” 啧。 乔海棠未免太关注她,虽说同校但不同班,怎么她跟人逃课都了如指掌。 秦蒙又坐起来,单手撑在床上,半边睡衣带子掉下来,很是认真地解释,“我们是去网吧和游戏厅了,有时候去ktv或者夜场电影,那是有我们班有个男生很会玩,经常带着我逃课,但是不只我们俩,还有别的女生!” 所以说她确实也过过那种日子吗? 陆子由眸中一暗,继续跟她玩着你坐起来我捞回来的游戏,长叹一声,大手顺着她的背,一下下拍着,似是哄孩子的把戏。 “不怕,好好睡吧。” 忘记过去的所有迷茫和无措,只记得现在身边的这个人不会再让你孤单,从恐惧中抽身睡去,在梦中寻找温存,并且在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这份温存永远存在。 “抱歉。” 秦蒙不知他为何道歉,但也听话的不在出声,不久便其实平稳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那人那夜里几乎没有睡着。 怀里抱着恬静的小姑娘。 有多渴望坐着时光机回到过去,教她功课,带她去河边散步,而不是借着香烟酒精麻痹自己。 抱歉。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却大方的来拯救了我。” /// 一夜好梦,秦梦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不在,她换上运动服蹬蹬蹬地跑下楼,木质楼梯发出着“吱呀”的声音。 大家已经在吃早饭。 陆子由跟老爷子坐在棋盘两端对弈。 井井有条的样子,却被她发现了空缺。 她磨蹭到正摆盘的贺茴身边,小声跟她咬耳朵说,“乔海棠呢?” 刘姨年纪大,早饭很多时候都是乔海棠负责,今日却是吴万彩和贺茴亲手做的。 听见问题的贺茴正忙着把小猪流沙包摆成托塔天王手里那个玩意儿的样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道,“一大早就被刘姨用扫把打了出去,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现在正躺在屋里消气,你没事去看看吧。” 秦蒙闻言心里一惊,下意识回头去看那边专心致志走棋的男人。 第六感告诉她,这事一定跟他有关。 她亲手摆了一盘早饭准备过去看看,却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人肉炮弹撞了个正着。 “秦蒙,我可是在家长了五斤肉才来的啊,你可不能不认账。” 揉着被撞痛的腿,秦蒙错愕望着还没来得及放下背包的夏正宇。 这是山下养殖场的猪跑出来了吧。 ☆、四十五天 夏正宇背着双肩背包, 分明几天不见, 却总觉得个子高了,但那张本来就肥胖的脸,现在已经不成人样, 就像是被十几个人疯狂打了半小时似的, 眼睛都变成了眯眯缝,说话再无刻薄神情。 因为已经没有了神情。 秦蒙惊得闭不上嘴,痛心疾首绕着他转了几圈,深感自己一句不负责任的话, 残害了祖国未来的花朵。 忍不住伸手去捏他脸上的肉,是肥软的手感,倒是舒服得很, 她将刘姨的事忘在脑后,诧异道,“不是,你家条件这么好, 你就这么缺钱?” 感受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 夏正宇一双肉手拍开她,横眉竖眼道, “天上掉红包好吧,不要白不要。况且就你这个抠门精,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你这里拿到一毛钱。” 继而他双眼放光的搓搓手,小声问道, “那边就是你男人?长得不错啊。” 啧。 这动作,这语气。 跟电视剧里门口揽客的妈妈桑真是如出一辙,秦蒙真想知道,他平时都抱着电视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话确实是她说的,不能骗孩子,秦蒙踌躇了会儿,挥手让夏正宇上楼收拾东西,便握着衣角走到棋桌那边,准备开口要钱。 她很爱陆子由。 但是……如果让她自掏腰包去圆这个场,还是有些心痛的。 晨起的阳光洒在客厅中,这也是大家为什么无事也愿意在这里坐着的原因,实在舒适到让人晕眩,半躺在软皮沙发上的时候最爽,当然只能等老爷子不在的时候,不然便会被骂坐没坐相。 她坐过去的时候,陆子由正执子思索,眉头不由得皱起。 身边有熟悉的香味传来,即使不抬头也知道是她。 莫名眉头便舒展开来,利索的落子,转头去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在等待班主任的训话。 还以为她会因为刘姨的事情来争执,没想到是这番神情,想逗逗她,便也没主动开口问,陆子由跟老爷子继续下棋,一局结束,已经是半小时后,哪边早饭已经收拾好,众人落座。 她还在沙发上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湿漉漉的望过来。 要命。 陆子由捏了捏眉心,坐在她身边,将瘦弱身躯揽进怀中,“怎么了?” 来了来了,秦蒙心下紧张,转身便抱住他的腰,借着沙发后的大屏风便肆无忌惮的撒娇,抬头不由分说在他唇上落了一吻,明亮窗前映衬得她眉目更加温软,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后颈一下一下的撩拨。 “你……你介意,为我的错误买单吗?” 这么破问题。 陆子由哑然失笑,把她从自己怀里推出来,低头凑到她耳边,坏笑道,“再闹,可能我就要犯错误了。” 臭牛忙。 秦蒙拍了他胸口一下,后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又软下声音说,“除夕夜我跑去找你的时候,幸得一贵人相助,那日我便承诺给他好处,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好好说话。” “啧,”秦蒙急的又拍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我答应夏正宇,年后让你包红包给他,一斤肉一千块钱。” 还是头次听说有人的红包是按照体重算的,陆子由好奇地伸手转她的脑袋,想知道这家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继而无奈叹气,“我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金,不然网上转账吧,去问问他多少斤。” “年前他说自己九十五斤,现在应该一百了。” “……”陆子由瞪大了眼,分明记得当时电话里的声音,还是少年音,怎么就这般体重,他多大了?” “十岁,”秦蒙见他瞳孔放大,还是很有良心地辩驳道,“他那啥,他长得高,跟十四五的男孩差不多高。” 别骗人了。 正兴冲冲下楼的夏正宇听见这句话,便猛地刹车停下来,垂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很是犹豫自己要不要为了红包去打破这个美好的谎言。 秦蒙这个女人真是。 总带来一些喜忧参半的消息。 /// 红包问题最后还是解决了,陆子由很是大方的网上转账过去,看的秦蒙肉疼,六位数的新年红包,自己小时候怎么没这么幸运。 她半倚在陆子由的身上,唉声叹气了许久,想到自己一句话便送出这么一大笔钱,便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陆子由。” “嗯?” 剥了个小芒果塞进他嘴巴里,她无精打采地建议,“律所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拽了张纸巾擦嘴,陆子由拿出手机看了看,还以为是小姑娘舍不得回去,便很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元宵之后再回去。” 那还有好多天。 秦蒙眼神黯了黯,继续蔫着脾气剥芒果,手指被染成黄色,陆子由接手过来,让她等着吃。 看着为她忙前忙后的男朋友,秦蒙的心一点点下落,很是真诚地提议,“明天去见我爸爸吧,然后顺道回家了。” “这么急?不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吗?” “哎,”她接过芒果吃,双眼无神,似被打击的不轻,“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把红包钱赚回来,你还是早点去上班,美容院给我发短信了,我会员卡次数到了,该续费了。” “……” 那一刻,陆子由有种自己穿着财神服的错觉,动一动脚下便都是金元宝。 既然说走,便也就准备动身,秦蒙跟老爷子说过后,倒也没受到反对,大手一挥叫她随心自在,只记得明日见爸爸的时候,要好好介绍。 当时便把陆子由留下,说要交代点事情。 从楼梯下来,她索性无事,便想起自己早上被夏正宇扰到忘记去探望刘姨,明日要走,今日说什么也应该去打声招呼,便穿了棉服外套出去。 刘姨一家之前是住在宅子里面的,后来老伴去世,女儿也渐渐长大,秦老爷子找人在宅子旁边修了间小屋供她们居住。 人生可能就是这般,热闹的庭院会渐渐分散,各自为生,只余着老人在那间阔达的空屋子里,等待着孩子们来了又去了。 外门没锁,她径自推开进去,熟门熟路的从地毯下拿出钥匙开门,吱呀一声,打开那扇木门,屋内安静异常,她轻声走进去,站在刘姨的卧室门口,小力地敲门。 “刘姨,是我,我来看看你。” “进来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回答这一声便咳嗽了很久,秦蒙慌忙倒了杯水给她,用手在她背后顺着气,满目担忧,“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上了气管就不好了,及时拿药还能治住。” 刘姨摆了摆手,将半杯水喝下去,才终于缓过气来,拉过秦蒙的手握住。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人却好像老了几岁,气色极差,也是上了岁数的人,鬓角的白发掩盖不住,她叹着气,握着秦蒙的手,反复的摩挲,一抬眼便是由衷的慈爱,“是刘姨不好,要不是以前太纵容海棠,也不会给你受这种委屈。” 果然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秦蒙对乔海棠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是深仇大恨,说不上原谅与否,但肯定跟面前这位老人无关,父母离开后的多少个日夜,生病失眠,也都是她不分昼夜的守在身边。 或许是因为被抛弃过,她便对片刻的温暖都想要留存,这也是为什么,愿意一只受着乔海棠挑衅的原因。 反握住那双粗糙的大手,秦蒙安慰道,“女孩子凑在一起总有斗嘴的时候,她本性不坏,也没伤害到我,您不必为此难过,说到底您就这一个女儿,干嘛为了我大动干戈呢?” “傻孩子,你当我对你好,可这是因着你爷爷对我的恩情,我便回报给你。可海棠不过是承你们家庇荫,一直做错事,我也该让她长长记性。” 见她还要宽慰,刘姨连忙阻止,笑着摇头,“别再劝我了,我也就是气急攻心,过几天就没事了。倒是你,遇到这么个好男人,可要跟他好好过日子啊。” 秦蒙点头。 便再无话可说。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不多久便该着黑夜,她抖了抖棉服上的灰尘,揣着兜往家走,刚拐过弯,便看见熟悉的身影。 穿着暗灰色的呢子大衣,倚在她儿时上下学经过的大树下,他似乎不怕冷的,总是直挺站着,不似她,总爱在冬天缩着脖子,像只战败的公鸡。 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她快步小跑过去,直冲进他怀中,把人撞到身后树干上。 听见他轻轻“嘶”了一声。 秦蒙恶作剧般的揪他耳朵,装作凶狠问道,“是不是你去刘姨那里告密?” 将她手拿下来,牵着带进自己的衣兜里,陆子由清浅抬眸,跟这天一样暗,额前刘海被风吹的杂乱,只见他微微颔首,理直气壮道,“昨晚那女人,让我很不高兴,我想你应该也不高兴,所以就让她离开。” 虽然感觉他这样很有男友力,秦蒙收起自己花痴的心思,闷闷不乐道,“可是刘姨对我很好,从小便照顾我……” “那跟我无关。”旁边的人突然出声打断她。 陆子由停下来,侧低着头去看她,明明嘴角是弯着的,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温度和笑意,“除了你,我不会包容任何人。” 而这句话,同他早上说给那位妇人的。 一模一样。 ☆、四十六天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 准备进行这一年中最后的一次聚餐。 秦老爷子坐在主位上, 他每年过了初五都会吃素半月,连带着小辈们也跟着吃素,夏正宇自然是不乐意, 但是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还是决定屈服了。 菜是秦蒙下厨炒的,口味是随着老人做的,少放了些许的盐,因此这些年轻人吃起来, 倒是寡淡无味。 程阁跟贺茴都是重口味,吃没两筷子就觉得难以下咽了,鬼笑着去厨房开小灶, 夏正宇见状更是跟上去沾光。 陆子由吃的香甜,总之她做什么,他都能吃个精光。 此时面部的线条放松下来,与平时的温柔无异, 倒是跟傍晚那个生气的男人判若两人。 老爷子吃饭快, 一大碗饭眼见着就下去,吧嗒着嘴巴转头问道, “明天要去见你父亲,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倒了杯茶给他,秦蒙点头道,“嗯,都打包好在冰箱了, 到时候估计能送进去。” 经济犯的待遇到底还是松懈点的,趁着过年,许是能送进去点食物,这也是他们一年到头唯一打牙祭的机会了。 女儿亲手做的藕合,他倒是永远吃不够。 用完饭,考虑明天早起就要走,众人也没多聊,秦蒙就拽着陆子由上楼了,指使他给自己收拾行李,她倒是坐在床上稳如泰山,八卦问道,“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好好对你。”男人没抬头,正皱着眉往行李箱里塞她那些瓶瓶罐罐,低声回答。 这些男人。 秦蒙翻了个白眼,心知他肯定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 窗外忽然一阵大响,从这边可以看见天边光火,秦蒙“嗖”的蹿出去,来不及穿鞋便跳到阳台上去看,不知是哪家度假村在放烟火,接二连三在天边乍现,空气里都弥漫一股火气。 她最爱看烟花,不顾寒冷地抓着栏杆往外探身。 却被某人揪着领子抓回来。 陆子由敛眸,将棉服外套和拖鞋给她穿上,才再次放行。 可那时烟花已经没有再放,黑夜重归于安静,仿佛从未出现任何颜色在那块深蓝色的幕布之上。 她失望,噘着嘴走回来打他,“看不到了。” 任由她拳头落在身上,陆子由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转身将她抱在怀中躺倒在床上面,安抚地亲亲她的嘴角,“不闹,以后我放给你看。” “城里禁放的,小心被抓起来。” 最喜看她这幅凶巴巴的样子,他再次笑起来,好像这次回老宅,他心情很不错,每天都是笑吟吟的,经常秦蒙两句话,他就能开心许久。 真是好哄的男人。 秦蒙圈住他的脖子,啵唧亲了一口。 /// 第二日他们起得很早,天际仍是熹微,陆子由将隔断门打开,清新的山中空气从窗台争先恐后的涌进来。 秦蒙穿着毛绒睡衣,还盘腿坐在床上揉眼睛。 “唔,走不动路。” 她伸着手对他说,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鸟,眼泡是肿的,估计是睡不够的原因。 陆子由心甘情愿当坐骑,抱着她去洗漱。 下楼时,秦老爷子已经带着夏正宇在练习,木桩被打的嗡嗡作响,看来旁边也有好处,至少力量是上来了。 刘姨却是开始上工了,脸色比起昨天好一点,咳嗽也没那么严重,嘴角噙着笑帮她把冰箱里的饭盒拿出来,柔声道,“我蒸了包子的,吃了再走啊。” 她的肉包蒸的一绝,去城里开家店绝对能火的那种,秦蒙瞬间嘴里分泌起唾液,连连点头。 这时老爷子背着手进来,纯白色的练功服似是肥大了,走起路来裤脚飘荡,扬声问她,“通知书写的几点?” “十点钟。” 探监是要提前申请的,然后按照通知书规定的时间过去,听说爸爸今年表现依旧不错,故而监狱那边给安排时间也很是爽快。 老爷子点点头,“十点好,探视完就快吃饭了,这东西就能吃上了。” 说完便背着手走了,佝偻着腰的样子,忽然就苍老了许多。 秦蒙目送他上楼,心里也酸涩。 叱咤风云了一生的老人,到头来亲生子女都成了枉法之人,女儿客死他乡,儿子终身□□。 造化弄人。 吃过早饭两人便上路了,收押监狱在离席山不远的重城,那里是秦蒙祖籍所在,只是刚出生没几天,便跟着家里人转来了这里,印象不深,只是每天探监才回去一次。 重城监狱在郊区,钢铁水泥筑的严严实实,只是在外面看,都快要喘不上气。 秦蒙提交了通知书,跟陆子由验证身份之后,才能进去。 过年期间申请的人很多,放行的也很多,两人走进去,秦蒙一眼就看见玻璃窗后面正襟危坐的父亲,即使在牢狱之中,他也还是会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如若不是身上的那套衣服和这里肃穆的气氛,便根本无法想象,他已经在里面呆了快二十年。 仍未磨平棱角。 深吸了口气,秦蒙拽着陆子由的手往那边走,脸上是甜甜的笑容。 很多人都看不起她,因为她有个罪犯爸爸。 可他很爱自己,这就足够了。 她坐在椅子上,拿起电话听筒,秦父也跟着拿起来,他的瞳仁也是黄褐色的,五官俊秀,每每女儿来探视,他都会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旁边站着一位高高的男人,模样很是好看,对着他点头问好。 女儿也找到男朋友了。 他开心,声音也变得跳脱,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乖宝宝啊,来这里累的吧。” 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 秦蒙脸颊一红,下意识偷看陆子由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抿嘴道,“还好,也不是我开车,我还带了藕合来,交给狱管那边查验了,您记得吃啊。” “诶,好好好,爸爸最爱吃你做的东西,”秦父眉开眼笑道,继而揶揄她,“怎么不给爸爸介绍你旁边这个帅小伙。” 秦蒙也跟着笑,父女俩有相似的眉眼,她把听筒递给陆子由,笑道,“快跟我爸爸做个自我介绍。” 其实不是所有探视都带着悲□□彩,或许也是年数久了,大家都已经习惯,能见到家人就是最大的慰藉,气氛轻松愉快,但也很快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又是无法突破的铁桶。 汽车疾驰在回榆城的路上,已经是上班的日子,高速上堵的水泄不通,秦蒙从刘姨打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凉包子,目视前方的吃着,嘴巴被塞的鼓鼓的,话也不说。 陆子由手搭在方向盘上,心知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的,便也走神去看她,皱着眉把包子抢过来一口吞进嘴里,“吃了胃里又要难受,包里有面包和饼干可以吃。” 手里忽然空落落的。 秦蒙瘪着嘴巴看他,嘴里东西还没嚼干净,支支吾吾道,“陆子由,你说实话,你会不会嫌弃我爸爸。” 从监狱出来之后,她便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嘴边的笑也没了,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情中的担忧太过于明显,以至于他早就猜到。 小姑娘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自卑的那一方突然调换,总是觉得自己不好,经常问些奇离古怪的问题。 他揉了揉她的头,把两撮呆毛揉的更乱,毛哄哄的像只炸毛刺猬。 “当然不会,你见过哪家的女婿敢嫌弃丈人的。” 秦蒙再也没有说话。 车子依旧艰难的挪动着,她从车窗看着停滞的车流,心里全都是父亲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来,他被抓走的那天。 忘记那是她小学几年级的运动会,阳光很好,温度适宜,她穿上新买的运动服,背着自己的卡通保温水壶,小小的手放在一只又宽厚又温暖的手掌里面。 然后家里来了一群人,手里拿着写满字的白色纸,说要带走他。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叫作犯罪,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 她看见骄傲如父亲,却在那天冲那些陌生人下跪,眼角的泪低落在老宅的地板上,“求求你们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半天,我女儿的运动会要开始了,我要陪她去的呀。” 这是个不足够有信服力的理由。 他依然被带走了。 秦蒙被阳光晒得发困,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面,思绪却越飞越远,从儿时到成年,从快乐到难过。 带着陆子由踏进那里的瞬间,秦蒙忽然感觉到时间是这样快,甚至上一段记忆还是被叫作“宝宝”,而下一段记忆,便是介绍着恋人,她应该会跟陆子由结婚的,然后成为别人的父母。 铁窗外的人尚且觉得唏嘘。 那铁窗内的人,会不会更加难过。 她眼眶有点发热,抬起手去揉,哽咽着说,“你可一定不能嫌弃他,他是我的爸爸。” 一张纸巾递过来,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那人沉声道,“知道了,乖宝宝。” “陆子由。” “嗯?” “你好恶心。” 陆子由:??? 怎么现在不应该是煽情片段么? ☆、四十七天 三月份的榆城已经回暖, 只要没有风, 便是可以穿着薄外套臭美的一天。 从年后休假至今的女人,每日除了游离于美容院做着各种抗衰老仪式,便就是乖乖蹲坐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等男人回家来。 无聊到煲一盆汤, 都要来回加料。 从排骨汤里喝出花椒来,陆子由愣了小片刻,便又低着眉头吐掉继续喝,更别提要指责她。 因为没有工作而无所事事到脾气变臭的小姑娘, 他可真是发自内心的惹不起。 白玉水萝卜般的几根手机在泛着灯光的桌面上闲闲敲了几下,对面的男人眉目舒朗,吃起饭来优雅的不像话, 筷子使得像跳舞,怎么看都是会拈花惹草的模样。 想起前几天新闻中无数次出现的糟糠妻被赶下堂。 女人老的快,万一自己真的失业了,江郎才尽了, 只能攀附着他做一支柔弱的菟丝草。 那可不得四十多就被人赶出去。 想想就让人打个激灵, 她决不允许自己成为被人同情的黄脸婆,抱着行李被推出家门, 被小三嘲笑,被丈夫嫌弃,然后还得打起精神来争夺财产,不然就得饿死街头。 当然她这样脑补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上市公司老总的姑父, 恒心合伙人的哥哥,以及遗产够她挥霍一生的爷爷。 总之就突然横眉冷对面前这个正默不作声的男人。 啧。 他抬着眼皮,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无辜的扫视了一圈桌子,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把那粒花椒捡起来吃掉,还得笑着说真好吃。 “不能这么下去了,我明天,不对,我现在就给章辛打电话。”她说到做到,留下一片狼藉的桌子给他,自然也是应当他收拾。 电话拨了三次才通,那头章辛似乎正在睡觉,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以及明显的不爽。 秦蒙不等他问罪,反将一军道,“剧本的事情都多久了还没弄好啊,我男人说可以帮我打官司,只要赔三百万,所以什么时候能打?我已经在准备第二部的大纲了。” 哪来的战争贩子。 章辛揉着额角坐起身来,昨晚的宿醉加上今天的长途飞行,让他浑身零件像是十年没添油,又硬又酸,本就捣乱成浆糊的大脑被那头噼里啪啦的想法给打成空白。 倒吸着气缓了很久,他才渐渐找回思维。 “华天并不想放弃这部戏,一是宣传做出去了,二是景都搭好了钱也花了怎么可能拍到一半就不要了?谁跟你说拍部戏这么随意的?资本是用来赚钱的,不是用来玩的,你当是新年联欢晚会,准备的不好就取消啊?” 他语气一点都不好,当然,他本来就没好过。 秦蒙被问号三连击砸的头昏脑涨,刚才的气势立马烟消云散。 该怎么反击更有气势,她站在那里思考。 左裤腿被她蹭的卷了上去,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在空气中晃眼又惹人,陆子由不露声色地走进来,将裤腿给她放下,继而将听筒也接过去,言语寡淡,像是在跟陌生人谈论正经生意。 “今年的顾问费翻倍了。” 他挂掉电话便随手一扔到床上,制造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没五秒钟,手机又发出清脆的提示音。 秦蒙跳过去一看,是章辛发来的微信——业务部正在谈呢,这几天肯定有消息。 言语之间带着亲昵和讨好,真是一副商人嘴脸,她在这边笑的开怀,回神搂着大功臣“啵唧”亲了一口,眉眼鲜活的要飞起来,“太好了,我终于不用被扫地出门了。” 说罢便飞奔去浴室开心地贴面膜。 回味了一下脸颊上的温热,还是很好哄的,陆子由嘴角也不自觉地噙笑,跟着她的路线而来,倚靠在洗手间的门上,见她不亦乐乎地把罐子里白色的泥挖出来涂满整张脸,活像个唱戏的小娃娃。 自然是看出她停工之后的状态,只是跟自己的认知又不大相同,她是懒得呀,怎么又爱上工作了。 “你见你每天往美容院跑的很开心,以为你乐不思蜀呢。” 刷卡的信息不断叮叮当当的发过来,陆子由每每眼皮一跳,翻合同的速度便越来越快,总觉得自己如果不分秒必争,早晚要养不起这个小祖宗。 看着镜子里完美的涂抹结果,秦蒙左右显摆了一下,便跳到他身上,跟只树袋熊似的双脚盘在他右腿上。 只需一只手便能托举起来的重量。 陆子由皱眉,心想真是只白眼狼,吃的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秦蒙搂着他脖子,因为面膜而字词含糊,但也不放弃控诉,“美容院的小妹妹们以为我被包养了,觉得我出手突然阔绰了,而且居然每天都有时间往那里跑。但是你懂不懂,女人无聊的时候就要花钱,如果花钱会心疼的话就要花男朋友的钱。” 说完她还自认为对地点了点头,补充一句,“可见失业的我有多可怕,这就是吸人血的水蛭。” 把小水蛭丢到床上,陆子由回身去给泡脚盆插电。 年后又带她去做了全身的体检,找老中医把了脉,结果依旧那样,似乎什么都治不好她。 即使已经回暖的现在,半夜里醒来,都是被她手脚凉醒,贴在身上的某个部位,就像一袋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 细胳膊细腿仿佛开窗通风就能把她吹走。 陆子由低头细细往里面放着中药包,秦蒙拿手机刷微博,忽然想起来,对他说,“这周末我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 从未听她与少年时的同学交好,自之前了解,她上学时整天想着怎么玩,逃课的时间远比上课的时间久,竟然还有能让她专门去送个红包的情谊。 他诧异地抬头,似笑非笑道,“你是想借此提醒我什么?” 正在连逸微博下面留言的秦蒙脑子来不及转,满脸的白泥疑惑的望过来,“什么?” 尾音拉得长,带着绵软和慵懒,她是真的没想到那一层。 陆子由噤声,心中莫名添堵,连给她洗脚的手都重了点。 其实从儿时开始算起来,真正招桃花的人,倒不是陆子由。 秦蒙天生长得讨人喜欢,大家都堆在一起玩泥巴的时候就不愿意带她,因为她比大家都要白,远远看过去像是哪位大师捏的白瓷娃娃,轻轻一碰就要碎。 但男孩喜欢。 后来她上中学,家里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心境也跟着变了,常跟着不学无术的一群混小子瞎闹,全校女生就她留着长发,依旧白的扎眼,纤细瘦弱,说话带着□□味,还因为偷偷抽烟被纪委逮到无数次。 女孩们当她是坏的,纷纷孤立她。 但男孩又喜欢了。 再到了大学,人成熟了懂事了,一头披肩的长发乖乖扎成了高马尾,眉目长开,温婉中又带着娇媚,杏眼薄唇,巴掌大的脸和尖尖的下巴。 她话少起来,只跟宿舍两个室友交好,其他同学都快毕业还没记齐名字。 又招了男生喜欢。 总之她这小半生的成长轨迹,似乎都对了男生的胃口,追求者从来不在少数。 比起踹两脚出不来个屁,或者是转身一句话就能把人噎死,甚至从你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的陆子由来说,她不要太受欢迎。 而这次发来请柬的人,就是秦蒙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名字叫席帅。 这同学是男的,陆子由完全没想到。 长得憨厚老实一张脸,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到,倒是身高不错,站在那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摆出军姿,应是退伍回来的。 他见到秦蒙过来,露出一排大白牙,带着新娘打招呼,还会害羞的挠头,笑着说,“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如果说岁月一定能改变人的话,席帅肯定是那个例外。 从小学到大学,他都这么可爱。 秦蒙大方地伸出手,眨着眼睛道,“恭喜你啊,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其实,新娘她也认识,只是不熟,当初跟秦蒙一个班的,从大一就喜欢席帅,默默付出的那种。 两方寒暄过后,她携着陆子由在礼金单签名。 是一个大红包,从她自己小金库里拿出来的。 陆子由看的眼馋,平时买瓶化妆水都要嘤嘤唧唧半天的小财迷,怎么今天对着别的男人就大方起来。 席帅家里条件还算不错,退伍转业后做电商生意赚了不少,自小节俭的他对婚礼却毫不含糊,包了榆城最为高档的酒店办婚宴,礼堂宽敞明亮,金碧辉煌,被婚礼策划打造成美轮美奂的宫殿。 来宾都有名牌,两人按号入座。 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从红毯那头走过来,席帅还未接到人,便哭了个泪流满面,铁骨铮铮的汉子冒着鼻涕泡,越擦越厉害。 众人哄堂大笑,吵着让他跑着接新娘去。 秦蒙也跟着笑,拉着陆子由道,“你要记住他。” “怎么?他都结婚了还要做我情敌。”陆子由冷笑着把她碟子里的鲍鱼夹走。 婚礼进行曲悠扬的盘旋在礼堂上空,包裹着每个参加的人,把幸福从里到外的浸透在空气之中。 他听见身边的人凑过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趴在耳边,吐着温热的气息,“十六岁我自杀的时候,是他把我救回来的。所以你要记住他,如果没有这个人,你就要单身一辈子了。” 话音落下,气息也渐远。 他侧头去看,小姑娘已经跟着身边的人去起哄,嘴角弯的要上天,琉璃般的眼睛里都是祝福与高兴。 没问她为什么自杀。 甚至头尾都不必在意,只需要过好未来,在他这里幸福就好。 他想了想,还是把鲍鱼喂给了她。 婚宴散场,新娘新郎转战楼上酒店部,她知道陆子由不喜欢太吵的场面,便没有跟着去闹洞房,众人挥手作别,两人牵着手上了电梯。 只下了两层就被人叫停,门在开关之间,便又多了几人在这同享空气。 扑面的烟酒味也跟着进来,秦蒙晚上饮料喝的多了,喉咙不舒服的咳几声。 忽听见旁边气急败坏地声音传来。 “臭小子,现在连声爹都不喊?教养被狗吃了?” 秦蒙方才被宴席的空气憋闷的头晕,此时又因为咳嗽而缺氧。 或许吧,总之她要为自己找个借口,否则怎么解释她嘴贱的回了一句。 “嗯,被你吃了。” 之后死一般的寂静。 ☆、四十八天 天底下第一次见到未来公公就骂他是狗的。 秦蒙应该独一份的。 电梯缓慢的下落, 电子屏上的数字似乎不像平时变化飞快, 狭窄的空间里面,似乎有说不出的凝重。 那人身边还站着几位年纪不轻的男人,应是被这句回嘴吓到了, 面面相觑站在那里, 教训也不是,纵容也不敢。 唯一有反应的,便是陆子由。 只见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精心编的辫子, 眼中有种吾家有女初成长的欣慰,点头道,“说得好。” 这下空气不光凝滞, 还带着寒冷。 斜下里忽然窜出一支拐杖,带着力气打来,秦蒙下意识抬脚。 愣是把那拐杖踩在脚下。 啧。 这是天生的八字不合,秦蒙干咳着后退, 拐杖上的力忽然消失, 男人趔趄了一步,怒目而视。 宽阔的肩膀挡在身前, 她望了望电子屏,总算快到了。 “叮”一声响,电梯外站着职业微笑的服务员做了“请”的手势,宽厚的大手握紧她,另一只手恶作剧般的狠狠拉了她羽绒服上面的两根带子, 瞬间一张脸就被帽子紧紧地包裹住。 然后她听见陆子由沉沉的声音,响在帽子外有点发闷。 “陆先生最好不要随便动手,不然我也让您尝尝看守所的滋味?” 言语中无半点尊重,但也没有恨意。 更多的是厌恶,是嫌弃。 如果要是会魔法,他也许会瞬移出他的视线,或者挥挥手让他消失。 三月的暖和天,夜晚却是冷的。 即使穿着羽绒服,也还是觉得骨头疼。 榆城永远都不会变得黑暗,时间越晚,灯火越亮,白日在外面看起来平庸的破旧建筑,这时在绚烂灯光的装饰下,一下子有了不菲的资质。 来往穿着华丽时髦的男女,或醒或醉的进去出来。 秦蒙扒在车窗上巴巴的望着外面华景,一瞬即逝的热闹不属于她。 因为旁边这个男人心情不佳。 紧紧地抿着嘴巴,眉头皱起来的纹路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耳朵,带着示好的意味,他专心致志的开车,只从后视镜里看她两眼。 “你别生气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要骂他的。” 当场说人家父亲是狗,不高兴是正常的。 秦蒙后悔的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想要治一治这张不把门的嘴。 抓过她的手,分明开着暖气,却仍旧冰凉,像握了一支冰棍,陆子由牵着揣进自己怀里,心跳攥在她的手心中,“我没有怪你,我曾经骂他比这个狠,而且这人也没有什么好维护的。” 她坐起身子,疑惑地望着他,像只松鼠谨慎,“那……你是因为见到他而不开心吗?” 回想刚才电梯里的种种,陆子由其实心里没什么想法,离开家这些年,不是第一次偶遇那人。自己身为律师,很经常出现在榆城各大企业作为法律顾问,而他家大业大,做生意的手伸到这个城市中也没什么好奇,见到一两次也是必然。 每次他都会骂,甚至想要动手,还似多少年前的混蛋样子。 但哪里还有什么波澜,早就不应该存在心里的人,早忘记早算。 所以自己为何会如此的不爽呢? 他短暂的思索了一下,答道,“因为那个老混蛋,刚才差点打到你。” 意识到他说的是那根拐杖。 秦蒙脸颊绯红,顺势拍了下他的胸膛。 小哥哥太会撩人。 “今天你那同学的婚礼……还行。” 嗯? 秦蒙呆呆回头望,不知道他突然评价起人家婚礼什么用意,扣着手背的手掌热得灼人,她回忆半晌,觉得确实挺漂亮。 但又有点迟疑道,“但是感觉人太多了,吵得头都痛了。” 傻姑娘。 陆子由嘴角忽然挂了笑,一扫刚才的阴霾,捏着她的手玩起来,只用一只手把着方向盘。 大佬大佬。 秦蒙看的眼馋,心知自己不知道要练多少年才能把车开得游刃有余。 刚一到家,章辛的电话也跟着到了。 公司近期要融资,他天南海北跑,家就跟个旅馆似的,还是个要还贷的旅馆。 刚一接通,那边的声音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应该是感冒了,有气无力地通知她,“华天那边解决了,他们把之前的副编剧请了回来,你这次跟她合作改变,越快越好,那边急着开工。” 《一生霜月》前两天又上了次热搜。 不知是书粉功劳,还是男女主角粉丝的力量,总之剧组停工被捅了出去,迅速攀升到热搜前五。 华天再老牌,也实在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之前他们的本意,是想谢天能因为舆论压力更快地拿出作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拍摄,用成品的力量来压制一波网友质疑。但无奈,谢天心里素质太差,当天就被网友怼崩,说什么都不肯再写,连带着投资方那边跟着受苦,为了他追加了一千万投资。 好好的开年巨制,来了个开门就关。 公关部头疼,高层也很头疼。 那位被气走的副编剧倒是圈里有名的认真苛刻,剧本有足够的保证,但是人家一听谢天辞了,简直不要太开心,鼓掌称快之间表示并不愿意来救场,撂下一句,“当时我走的时候你们怎么也没挽留啊。” 还是业务部那边接二连三的上门道歉,价钱加了一番,才让人勉强原谅的。 而他们选择让秦蒙联合编剧,是希望她能在微博上说点好话。 剧都拍了一半,就得拍下去,电视台都联系好了,本来能卖天价的剧,现在能不能卖出去都不一定,再耽误下去肯定要错过档期,到时候钱就真的都打了水漂了。 不用赔钱还落得美差。 秦蒙喜滋滋的答应了,跟连逸在微信上互相开心了一波。 听完全程的陆子由似乎并不为她感到高兴,因为这代表了她又要进组,赶剧本意味着她可能连聊天的时间都没办法分给他。 哼着歌收拾东西,那边订票的航班信息也传过来,陆子由酸溜溜地在旁边看,连声音都懒得出。 他沉吟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华天的女朋友吗?” 闻言,秦蒙停下手中动作,脑中思索了一番,倒是有些许的印象,挺乖巧的女孩子,年纪不大,听说才刚毕业。 她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咳,”陆子由握拳干咳了一下,组织着词汇说到,“她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但我们律所工资算是高的,华天一个人养两个人,居然还挺富裕。” 言外之意似乎很是清晰。 秦蒙又叠了两件衣服,恍然大悟地抬头,“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我问问公司的人事,我们那里女生多专业性也不是那么高,或许有合适的呢。” 一脸大明白的表情。 你明白个猴子。 陆子由斜睨着傻姑娘,半句话没憋出来,只能坐回客厅里静静。 人家女朋友不用上班,在家里呆的可开心了,人家也不用你找工作,人家就想每天陪着男朋友。 他无奈地仰躺在沙发上,雷达利落地跳上来,在他肚子上走来走去。 真是随主人一样傻。 玩着狗狗耳朵,他长叹口气,表示很愁。 秦蒙走的匆匆,连人带箱子毫不留恋的就离开了,登机前洋溢着满脸的笑容冲他挥手作别,一副很期待跟他分开的表情。 能怎么办。 留是留不住的,送走又舍不得,他只能孤单地回到律所,想要用工作麻痹自己,跑到华天那里要卷宗,放话要自己整理资料。 吓得华天哭着去找程阁,“我是不是要被开除了,我最近很认真工作的,我不能离开公司,我还有女朋友要养呢。” /// 秦蒙落地后跟他通过电话,表示今晚需要跟另一名编剧开会,连夜修改剧本,可能没办法跟他视频聊天。 他很懂事的表示理解,并且嘱咐她好好工作,注意身体。 二十四孝好男友的状态。 然而电话一撂,便招手叫来华天,推过去一张信用卡,“请大家吃下午茶,捡着贵的买。” 那张卡是之前秦蒙忘在车上的,便随手放在他的钱包里保管。 密码是什么他都知道,表示不用客气,让大家吃个够,自己平时太严肃,让手下的人压力很大,真是很抱歉了。 众人小声欢呼,当是他脱单后人真的善良了。 然而某人噙着笑,很是自在的靠在转椅上。 不就是刷卡吗?谁不会啊。 老子心情不好,需要女朋友的血汗钱才能高兴起来。 nice! ☆、四十九天 新编剧人很好说话, 至少是在工作上非常认真的人, 秦蒙提出的建议她都会仔细考虑并且会给予反馈,两个人合作的非常愉快,剧组进度也飞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海城的气温回升更快, 秦蒙早早换上了毛衣开衫, 里面粉色的c牌卫衣露出边角。 活泼的像旁边大学城出来的学生。 如果忽略掉银行不断发来的扣款信息,那么这次工作经历简直接近完美。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终止信用卡的短信通知业务。 因为场务那边排场景排的紧凑,剧本出的又快, 没忙到一周,秦蒙就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了。 整体剧本大纲已经重新捋完,情节对话她也都过目, 只剩下主编剧还要润色一些边边角角,或者根据拍摄难度进行小幅度的调整。 而恰好的是,隔壁新搬来一个剧组。 便是许久不见叶不羞的那部改编大电影《际会》。 他那是部玄幻作品,相比拍摄难度, 后期制作需要更多的时间, 虽然想走的是贺岁档,却早早开了机。 恰好《际会》的男主角, 那位据说演技不怎么样却靠着颜值圈了千万粉丝的爱豆骆鹭洋,似乎跟连逸有些猫腻。 总之她频频跑过去串门。 时不时还带着秦蒙打掩护。 便终于在这日,遇见了来剧组探班的叶不羞。 甜品店分别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在网络上互动和了解, 令秦蒙比较意外的是,他的专业居然是土木工程,黄金专业入职快,加上人本来就聪明,倒是一进公司就得到重用。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把作品的编剧权放弃的原因。 见她揣着兜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演员们在绿布前靠着想象力发挥演技,倒是比导演还要认真,叶不羞走过去拍她的肩膀,“嘿。” 吓了一跳,秦蒙是很容易被吓唬的性格,当时简直要蹦起来。 转过头来看他时,因为激动,耳朵都红了。 他嘴角挂着最标准的正太笑,之前微黄的发色被染成乌黑,倒是把年纪拔高了两三岁,不似之前的少年感十足,恶作剧得逞后,他得意地笑着说,“不然跟导演说一说,你也去试镜啊?” “我?那我能让你这本书砸在手里。” 缓过神来,秦蒙推着他往旁边走,生怕说话的声音吵到拍摄。 工作人员也都屏住了声音,偌大的场地只能听见演员们你言我语的对话,导演甫一喊“卡”,连逸便冲着那位男主角走过去,拿着剧本皱着眉头跟他讲戏。 秦蒙看了一眼,转身跟叶不羞评价,“我感觉骆鹭洋的实力比网上说的好多了。” 从场务那里拿了两瓶农夫山泉的维c水,把橘子味的扔给秦蒙,叶不羞拧开就咕咚灌了几大口,神色满意道,“也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就我观察,主要功劳在你们的女主角身上。” 啧。 这你一出我一出的,秦蒙听得头晕,决定放弃八卦,也跟着拧开水喝。 冰凉甜腻的液体流进喉咙里,半点不解渴,但就是让人喝了还想喝。在家时因为服用中药,被陆子由全面限制了零食饮料,在这里偷偷开了戒,只想暗叹一声,“真特么好喝。” 日头生的老高,难得最近都没下雨,叶不羞半遮眼睛瞅了瞅天上。 回头建议道,“这边有家小饭馆味道很好,我请你吃饭啊。” 左右剧组的盒饭实在难吃,连逸下午没有戏,估计都会赖在这里,秦蒙思索几秒,很是容易就接受了。 她把卫衣的两根带子继拽了拽,跳着脚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影视城的小胡同里,据说隐藏着很多的私人饭馆,有些还有点小名气,可惜连逸走到哪都会惹得拥堵,一直也抽不到合适的机会带她探店。 今天跟着叶不羞左三拐右三拐的找店,就凭这个地形复杂的程度,东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门店不大,装修都带年数了,但却看出是精心打扫的,角落里都不沾染灰尘,红黑色的木桌子透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就连桌面上的劣质茶水,都因此而变得醇厚。 她把白色的毛衣开衫脱下来挂在椅背上。 跟叶不羞一人一张菜单的点菜。 这地方实在算不上好找,但却几乎坐满了人,有些是上了岁数的,听口音是本地人,还有些看起来不是游客便是学生,打扮得轻松又时髦,刷着手机讨论八卦。 酱鸭是一定要点的。 秦蒙两眼放光的下单,早上就吃了一个肉松包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叶不羞执起白瓷茶壶,先将两人的餐具涮了一下,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白色雾气在桌子上面缭绕,秦蒙道声谢,趁着菜还没上,便忍不住问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做自己作品的编剧呢?” 他年龄比她小,长得也显年轻,但是秦蒙总是觉得他的眼睛里。 成熟更多。 叶不羞堪堪笑起来,一副看透说透的模样,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仰着头说,“肯定是愿意啊,但我正处于上升期,如果错过机会可能就要明年晋升了。” 或许男孩和女孩真的不一样吧。 秦蒙也思索过这件事,所有作者都会面临着一个困境,就是能否靠着笔杆子温饱一生。但其实,温饱在现在这个社会,真的不够看了,想要结婚,想要生育,就得富裕。 那么为了富裕,让她随意处置自己的作品? 她是不允许的。 大家的追求不同,她只是很可惜那本书,《际会》是她每天晚上追更跟着看完的,甚至脑海中都描绘过每个场景,将自己代入其中进行想象,这么庞大的世界构架和剧情编排,如果作者自己不跟着一点点的做,很可能会面目全非。 她叹了口气,苦涩的茶水盈满口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市侩。” 这时候那道酱鸭端上来,还有两碗珍珠米,秦蒙主动从餐盘上端到桌面,把他的那碗饭推过去。 坦坦荡荡地摇头,“不会啊,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没有对错还是别的,只是很担心你的作品,我很喜欢。” “你说书……还是说我?” 一瞬间人声呼啸变得寂静,秦蒙懵懂地看他,手心却是湿湿暖暖的汗。 /// 榆城的味全楼,算是游客必来之地,和其他家靠噱头招揽人气的酒家不同,他这里是真的味道好,选材用料讲究,要的是厨师做菜的心意,也正因如此,价值也是不菲的。 陆子由难得愿意参加这种饭局,皆是因为最近握着小姑娘的银行卡,总能在视频的时候讨到点便宜,简直是言出必行,让他十分受用。 因此程阁拽着他跟几家合作的企业老总吃饭时,倒是破天荒答应了。 十三楼的包间里,众人只吃饭,享美食,半点其他活动都没安排。 但是男人嘛,想嗨起来很容易,只需你我他碰碰杯,说着狠话吹着牛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当即便是勾肩搭背此生好兄弟,如果有条件恨不能当场就种一棵结义树,天天手牵手来浇水。 陆子由懒得参与,跟秦蒙在一起后,他酒也戒了。 筷子夹遍这桌千金珍馐。 还不如小姑娘半夜里偷偷煮的面好吃。 寡淡无味间,旁边一人见他兴致缺缺,便贴心倒了一杯龙井递过来,爽朗笑道,“陆老弟,这整桌人,可就咱俩滴酒不沾,来来来,茶水走一个。” 这人他见过。 跟那老混蛋手底下做事的,今日真不喝酒假不喝酒说不准,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肯定的。 可惜找错了对象。 他也无意挑破,接过那杯茶,点头喝掉了。 “全城司法圈子都知道,咱们陆律师有女朋友了,感情特别好吧,啥时候请咱也喝杯喜酒。” 这句话看似是客套,是寒暄,是饭桌闲谈。 但肯定也是老混蛋让问的。 他不动声色,无意回答,手机振动两下,是夏正宇。 过年发红包时加的好友,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事。 点开通话框,对方发来的是条微博链接,下边又紧跟了一句,“别说哥们不讲义气,我可是任劳任怨给你做侦察兵啊。” 他打开链接。 [《际会》作者叶不羞与《一生霜月》秦蒙相约用餐,这是两大ip强强联手了?cp粉准备吃糖吧。] 文案下面是九宫格的照片,不难看出是偷拍。 他将屏幕按灭,嘴角噙了丝笑,却不达眼底,抗击暖意。 “快了。” ☆、五十天 网络的速度总是比人要快。 秦蒙完全不知道微博上发生了什么, 依旧开开心心跟叶不羞吃完那顿饭。 对面的人却不似她那样心大。 在半个小时前, 那盘酱鸭摆放在桌子中央的时候,他听见她说,“《际会》真的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那双眼睛清澈真诚, 能倒映世间万物。 叶不羞哑声, 最终也只能亲手夹一筷她爱的食物放进碗中,勉强挂着笑容说,“多吃点。” 勇气真是可怕,总让人没头没脑去做些荒唐事, 分明她是有男朋友的,自己这是在抱着什么幻想。 他甚至不敢再说一句,“秦蒙, 从很早开始,我就喜欢你,比陆子由还要早。” 小店里的人声足以淹没全部的声音。 涨涨嘴巴做做样子,对面还能懵懂地问你, “你在说什么?” “没, 觉得东西很好吃。” “对啊。” //// 两个人恰好住在一个酒店,在电梯里作别, 秦蒙终于能轻松的长叹,刚才实在太尴尬,好在他没有追问。 甩着迷你小包进屋,忽然想起今天异常安静的某人。 没有短信电话和视频邀请,真的很反常。 天底下没有不查岗的女友, 秦蒙也不能免俗,她踢开鞋子,趁着手机还有百分之五的电量弹了个视频过去,便跳着脚到处找充电器。 直到她从一地的狼藉中找到自己的超长充电器,那边还是没有接通,时间久了,便自动挂断了。 视频未能接通,前面亮着红色的圆点。 心中警铃大作,秦蒙转而打电话,却听见“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字眼。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啊,她呆呆地望着屏幕半天。 倒是不愿意联系的人来了消息。 刘霞。 她眯起眼睛,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放在耳边,语气不耐地先开口问道,“有事吗?” 至少这些年学来的软弱性子,从未使在刘霞的身上,每每联系,态度总是恶劣,仿佛曾经那个小太妹从不曾离开,这也是为什么,刘霞总觉得她不成器的原因。 她不会关注年轻人的看的小说,也没人通知过她,自然也不知道女儿是个名气不小的作家。 被这口气一噎,那边霎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平复好心情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刘霞跟现在这个丈夫的关系并不太好,继子更不可能听她摆布,自从知道秦蒙回来榆城后,她主意便打到了这里,接二连三要找人给她相亲,随便拎出一个就是哪个家族企业的孩子。 她倒不是想用女儿换钱那般恶劣,只不过是想把自己利益至上的人生信条教给她。 估计是电话又打到了姑姑那里,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 秦蒙不作他想,也不愿意费口舌解释,她们的母女情缘早就断了,没什么好寒暄的。 电话那头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不等她道别,便又咄咄逼人地追问,“我好歹是你的妈妈,结果你的恋情我要从微博上面知道?找个写书的,写书能写一辈子吗,哪天过气了怎么办?” 话已至此,秦蒙才渐渐觉察出点不对味来。 态度强硬地挂断电话,她便慌张登录微博,搜索栏刚打上秦蒙两个字,关联话题便大喇喇的跳出来——秦蒙 叶不羞恋情曝光。 什么乱七八糟花里胡哨鬼。 她屏住呼吸点进去看,发现两人吃饭的照片被人传到网上,几个大v都写着一样的文案。 完了。 陆子由那边毫无消息。 典型就是生气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跟叶不羞联系,现在被人家拍照发出来,就算自己能说清楚,他也能相信,但是这么大范围的传播自家女朋友和别的男人的恋情,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她后悔自己嘴馋,小拳头啪啪的捶自己的脑袋。 接连几通电话都没打通。 她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直接找到华天,“陆子由在公司吗?” 中午跟程阁去饭局,两个人都还没回来,华天四处问了问,大家都说不知道,他也只能如实回答。 谁的电话都不通,他表示无能为力。 秦蒙小时候很中二,总是幻想场景,那时候班上的女生跟她关系不好,常常一伙人阴阳怪气地刺她,回家后还要被乔海棠暗地里使坏耍嘴。她还不大,当然做不到完全的忽略,心里难过的要死,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生活在无边的黑暗,只有一束白色的追光打过来,包裹着她,把不安和孤单放的更大。 此时此刻,束手无策的她,蜷缩在酒店的大床上。 分明是白天,窗帘拉开,大片的阳光散落进来,带着温度。 可怎么天还是黑的。 秦蒙埋着头,眼泪啪嗒的落下来,像断线的珠子又急又快,她很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或者他们会生气。 她拥有的已经,已经很少了。 不知道在那里瞎想了多久,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太阳穴带着针扎似的疼痛,手脚冰凉透顶,却懒得起来那个暖水袋。 她试着又点下那个电话。 竟然一下子接通了。 她心下一震,却因为哭得久了,连话都说不出,只听见那边带着浓重疲惫的声音,旁边似乎还很嘈杂,几乎要压过他的,“还住在那个酒店吗?” “嗯?嗯。” “房间号。” “0623。” 大脑当机,她不知道这些问题代表着什么,但就是乖乖回答。 陆子由刚下飞机,恰好那边电话就来了,海城的风带着暖意,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不对劲,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引得旁边想来要个联系方式的女士望而却步。 “你哭了?” 秦蒙下意识擦了擦眼泪,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没有呀。” “你等我会儿,在酒店待着。” 她把手机放在心口。 仰着头不断感谢。 /// 陆子由这次来的匆忙,没有联系任何人,随手叫了个车直奔酒店,飞行让他头痛欲裂。 却不如心里着急。 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会哭,他摸摸衣兜里的东西,喟叹一声,仰头睡去。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秦蒙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上,刚一起身便一阵腿软,歪头倒在地上。 膝盖直愣愣跪下去,跟地板相撞发出闷响。 门铃因此响的更加急促。 她龇牙咧嘴的站起来,慌忙开门,便被扯进一个怀抱,坚硬而温暖,能把她整个都包围起来,身上少了冷冽味道,多了丝尘土气。 一双眼睛肿的像金鱼,她瘪着嘴巴,嚎啕大哭地抱住他,“呜呜呜,腿好痛啊陆子由。” 被人扯出怀抱。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面,晶莹剔透。 男人关上房门,下巴上还带着青色的胡茬,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累,但是望着她的眼神从不敷衍。 你知道被爱的时候,最幸福是什么? 是他的眼里一直有你,且只有你。无论是白天黑夜,清晨睡意懵懂,夜晚困意汹涌,清醒时活力无限,醉酒时满嘴胡话,休闲时悠然自得,工作时忙碌不堪。 可他望过来,也只有你。 秦蒙沉醉在那双眼睛。 手指却感到一丝凉意。 她低下头去,细长白皙的无名指上面套了个闪着银色光芒的圈,细密的小碎钻聚合在一起闪耀着慑人光芒。 “傻瓜,以后千万别哭了。” 她酸着鼻子抬头望向他,那双眼里遍布星河。 “喜欢吗?” 喜欢。 喜欢所有的一切,喜欢这一生的波折。 感谢佛祖给她曾经坎坷。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换来眼前珍宝。 ☆、五十一天 黄昏的光浮动在地平线之上, 在天空中泛着奇异光泽, 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把整个城市包裹成绚丽的钢铁森林。 秦蒙跪在地上痴痴望着戒指,恨不得把手指头也切下来保存。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过来, 把她按照萝卜蹲的样子拔起来, 又轻轻丢到床上,因为缺水而干哑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愉悦,“这么喜欢?再给你买几个,买那种大钻石的。” 她用手指划过戒指表面, 冷硬的质地已经被肌肤暖热。 “不要了,再买一百个,也没这个值钱。” 看到电视里面, 有人求婚都是很盛大的,烟花气球,如龙的人群,放着悠扬的音乐或是一圈柔和的蜡烛。 那时候她坐在陆子由的怀里, 很不解女主为何能哭得这么卖力, 情到深处自然而然,总归是要结婚的, 何必这么激动。 但是幸福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才发现,别说是那种隆重,就是这种平淡,便足以抵过山呼海啸之力,在心里狠狠刮起风暴, 卷着一颗不甚耀眼的戒指,就此把她的心圈禁。 只是这求婚,来的真是突然。 秦蒙思索着,总觉得跟下午的微博有关,便侧目看他解释道,“我……我跟叶不羞真是单纯的吃顿饭而已,没有别的事,我们最近都不给对方的朋友圈点赞了!” 她每次想要别人相信自己的时候,眉头都会紧紧皱起来,看着像个小老太太。 陆子由轻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把沟壑抚平,将人儿抱紧自己怀里,柔软的床塌陷下去,两人禁不住力气便倒了过去。 像是抱着个毛绒娃娃,他满眼的柔情都倾注在那个不安分挣扎的小脑袋上。 “那你为什么哭啊。” 还好意思说。 秦蒙挣脱不开他的胳膊,便忿忿在上面揪了两下,可惜肉太紧实,收效甚微,“因为你突然不接我电话啊,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是因为微博的事情生气了。” “那就哭得这么厉害?” 他言语中带着揶揄,想是事情已经过去了。 却不曾想,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不再闹腾,垂首啜泣,嘤嘤嘤像只找不到食物的松鼠,继而狠狠咬了他一口。 牙尖嘴利,着实疼痛,他闷哼了一声,却是首先扳她的脑袋。 布满泪痕的小脸抬起来,还赌气似的推他胸口。 “你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吗!”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 秦蒙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疯狂流下来,好像个疯子,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谁能在爱情里独善其身,越在意越做作,因为想挽留的太多,才会怕失去一分。 如果陆子由讨厌她了,离开她了,或者只是一次简单的争吵,却很有可能成为以后分崩离析的□□。 那该怎么办呢。 她就真的没人要了。 曾经幻想的那个家,也就完全崩塌了。 她呜咽着用头顶他胸口,颤抖着声音说,“所以你不可以,跟我吵架哦。” 这场爱情究其原因,到底是带着互相垂怜的情绪。如果不是秦蒙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孤独,因而愿意用更为舒坦的体贴来爱护他,那么陆子由也无法走出片无边黑暗。 他长叹了一声。 如果情感不纯粹,那就更有牵绊。 一只大手摸着她的脑袋。 “不会。” 从三十岁的时候看见自己八十岁的深情。 严谨如他,也愿意承担。 /// 傍晚两人去吃猪肚鸡,这次秦蒙学聪明,特地叫了车不辞辛苦的跑到影视城之外的店去吃。 热闹的店里,因为价格昂贵而隐私性极高的装修让人心安,秦蒙蹙眉去看那张吓人的菜单,想要抓来店长问问,这家的象拔蚌是从月球来的吗,怎么就要比同类贵个一倍。 久久无法决定,手中菜单被抽走。 那边的男人已经有条不紊的跟服务生点菜,只需扫一眼,看见有她爱吃的便可以。 这种为了女朋友大方氪金的品质,实在让人喜欢。 秦蒙承认,在这个时候,她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手里把玩着手机,金属质感的手机壳在手中散发凉意,趁对面不注意,她假装聊天似的,举起屏幕来拍了张光线角度都刚好的照片。 真是天赐的长相,秦蒙开心地加了张滤镜。 又给自己受伤的小戒指拍了张照片,在灯光下面,碎钻的光泽在镜头呈现出如繁星般的气势。 她打开微博,悄咪咪输入道—— [有些小幸福。] 下面配这两张图,麻利发送出去了。 上次那个粉丝合影时,确实很多书粉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是秦蒙从未亲自发微博介绍过,才会有了今天的乌龙事件。 越想越是对他抱歉,秦蒙“噌”的站起来,坐到他身边,趁着周围没人发现,忙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西施真是越来越好看。 酥软的小手恶作剧似的捏他耳垂,难以言喻的感觉传遍全身。 陆子由下意识喝了口苦荞茶,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住,假装漫不经心道,“明天要忙吗?” 已经坐回自己座位的秦蒙闻言托腮思索了一下,以为他是想多住几天,便很开心地回答道,“没有事呀,我最近都没事,等完整版出来我跟着敲定一下,就可以回家了呢!” 眸中一暗。 陆子由满意地点头,“很好。” 秦蒙是典型的火锅味,哪怕平时饭量再小,只要吃火锅,就能坚持俩小时,点了一桌的东西,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 反而是在家里饭量极大的陆子由,在这种时候经常熄火。 理由还一套套的,“外面的都是垃圾食品。” 哦,所以让女朋友吃掉。 呵呵呵。 翻了个白眼两人坐车回酒店,刚好碰见在大堂等人的叶不羞,他带着勾牌的帽子,半边脸都遮在阴影里面,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将手机揣进衣兜,转头就是那张眉飞色舞的脸。 她似乎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也或许因为身边的男人已经翻篇了。 他攥紧了手机,又倏忽放开。 故事总有先来后到,输了就输了。 他扬起笑脸,冲那边挥了挥手,依旧是元气少年。 鬼鬼祟祟看了眼神陆子由,秦蒙干咳着小跑过去,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微博的事情,给你惹麻烦了。” “你也是受害者,”叶不羞主动伸手跟后面慢吞吞走过来的那人示好,“你好,我是叶不羞。” 面子还是要给的,尽管有些不爽。 陆子由冷这张脸回握,“你好,陆子由,秦蒙男朋友。” 这句宣誓主权或许太过刻意,秦蒙和叶不羞相视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叶不羞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刚才发了澄清微博,加上你今晚的那条,肯定能把假新闻压下去。” 那边电梯里出来几人,看上去眼熟,似乎是《际会》剧组的,他连忙道了别,小跑过去相聚。 “什么微博。” 站在电梯里等待,陆子由将她叠在衣服里的头发拉出来,好奇问道。 秦蒙鬼笑,大喇喇地跳到他山上,依旧是树袋熊的模样圈着他脖子,脆生道,“你不是有微博吗,自己去看啊,倒计时先生。” 拖着小包袱进屋,他打开微博浏览了一遍。 嘴边却不见笑意,很认真的回问,”你觉得只有点小幸福?” 什么脑回路。 秦蒙呆滞地望着他,觉得自己碰见个土老帽。 小字是当代最清新的修饰词。 然而这句话没说出口,她就已经被人压倒在床上面,进行情侣之间的愉快和谐交流。 卫衣被人掀开,平坦的小腹在空气中暴露,用手摸上去橡胶制作似的柔软,陆子由想起那时候小蘑菇刚出生,他被强迫着抱了一下,就是这么软嘟嘟的。 她的胳膊细长白皙,在他颈肩逐渐变紧,骨头与骨头贴合的感觉。 就是灵魂交织的见证。 每次在床上,他都一反常态,脱离日常的温柔,变的粗鲁起来。 常常就是一个挺身,秦蒙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而今天晚上尤其。 被人带上云端的时候,秦蒙心里还在想,男人真是为了快乐,什么瞎理由都能想得出。 □□。 怪小幸福什么事。 似乎是看透她脑子的想法,陆子由贴在她的耳边,喷着灼热气息,坏笑道,“这次是不是有种大幸福的感觉。” 那个“大”字咬的很重。 重到她打了个哆嗦,一不小心,用膝盖顶了出去。 “秦!蒙!” ☆、五十二天 清晨平静冲破大地, 零星的人气开始在大陆上生长, 最先出声的,莫属早餐小推车的店主,脚边摆着巨大的铁桶, 冒着白气把路人招揽过来, 用香味勾动着味蕾。 豆浆,豆花,油条,烧饼。 统统没能把熟睡的两人叫醒。 秦蒙一睁眼, 屋里还是黑黢黢的,她拿过手机来看,已经是中午了。 身边的躺着的那个人早就醒了, 半依在床头上看新闻,白色耳机线绵长耷拉在她的手臂上。 突发奇想的一巴掌抽过去,转身又被人压住。 陆子由嘴角挂着笑,一副吃饱喝足的舒适表情, 有段时间没见, 身上肌肉更加结实,秦蒙倒是奇怪, 他这么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怎么会如此注重健身。 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去打篮球。 小手推开他,秦蒙饶有兴趣的提议道,“回去后你跟人约场篮球吧。” “不要。” 倒是很干脆, 她疑惑摇他胳膊,坚持问道,“为什么?” 陆子由不出声,终于沉不住气,烦躁地翻身下床,揉着鸡窝似的头发藏匿进洗手间中,打开换风,用嘈杂的声音掩饰心虚。 镜子里的人皮肤苍白,五官精致而不女气,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外表优势,有时候也为此而庆幸,如果自己长得丑,可能秦蒙才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去认识他这个臭脾气。 但是,篮球场里好看的男孩子并不少,高高大大带着运动发带,走路带风的小少年们,举手投足都带着元气和朝气,三两搭伙说说笑笑,看着就很舒坦。 相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沉寂在角落的体育器材,因为破败而久无人擦拭,在无光的地方默默注视。 和他们打球的时候,陆子由从没觉得自己输了。 只是一想到秦蒙作为旁观者,肯能会更明显的看到这种反差。 他就有点害怕。 这段感情真是麻烦。 他笑着挤出牙膏,真是两个亡命徒在追逐稻草啊。 //// 剧本进度最终十分顺利的完成了,继旷工一周之后,陆子由终于带着小姑娘回来榆城。 天地清明,每次下飞机,都是最好的温度。 来接人的不是华天,因为他要结婚了,最近被老板放假去准备婚礼细节,对于下属结婚比自己还早这件事情,陆子由耿耿于怀。 程阁骚包的带着飞行墨镜,倚在车头那里冲他们say hi,却被后面排队接人的汽车无情打脸。 两声长鸣吓得他没脸耍帅,赶紧跑回驾驶座,让两个人上车。 秦蒙有意无意的挽着耳边的头发。 知妹莫若程阁,冷笑一声,“还显摆呢,你男人去年分红多少知道吗?这么个小破戒指就把你打发了,还是我妹妹呢,没出息。” 想他当年跟贺茴求婚,可是硬着头皮找自己老爹借钱买的鸽子蛋。 真是村炮,他在心中鄙视这个傻妹妹。 不管他在说什么,秦蒙依旧很开心,连看了好多天的戒指,总是越看越好看,翻来覆去的拍照,相册里都存了几十张。 恒心堆积了很多事务,陆子由也不是爱偷懒的人,把秦蒙在姑姑家里,两人就直接回事务所了。 程天海确实不少挣钱,某财富榜经常能见到名字的那种,但这个人十分念旧,当年挣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他就在榆城的富人区买了一套精装别墅,时至今日,这边已经跟新开发区那里天差地别,他依旧不想搬。 别墅的墙壁已经渐渐开始褪色。 但是院里的花草依旧长势旺盛,全都是吴女士亲自照料的。 秦蒙拖着皮箱进门,新来的小保姆紧张地过来接,她摆摆手,和善地叫她回去休息。 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她从没想到,一枚戒指而已,却能让人的心境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种回娘家的感觉。 吴万彩已经亲自在厨房准备午饭,她喜好米色的针织开衫,各种款式不下十几件,在这个家里成为鲜明的标志物。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去看,眉开眼笑地揶揄道,“哟,小碎钻回来啦。” “……” 碎钻怎么了! 秦蒙气呼呼地举起手说,“我这也算是碎钻里最大的好吧,不要用小来侮辱它。” 一家子暴发户,瞧不起人家的漂亮戒指。 她手上地捂着手指,决定再也不跟他们统一审美了。 放下手里的蔬菜,吴万彩身上带着她转了一圈,左看右看,继而长叹道,“这才你嘛。瞧你过去那些年的样子,还是现在最惹人高兴。” 秦蒙最萎靡的时候,她是看在眼里的,初中被无数次的叫家长甚至劝退,都是她一力承担,到处找人托关系,然后保住孩子的学籍。 但是她从未指责秦蒙一句。 谁忍心呢。 秦蒙笑着抱她,然后抽身主动去洗菜,脸颊还带着浅浅酒窝,“说得好像您以前不高兴似的,早先我在浴室里滑倒,不知道是谁笑的前仰后合呢。” 两人不禁开始回忆曾经,边说边做,倒也很快,不多久菜就下锅,而那边人也来齐了。 分明也不是什么节日,但是吴万彩把所有人都叫回来吃午饭,贺茴从幼儿园把小蘑菇接回来,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吐槽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有多笨。 满桌大菜摆放整齐,程天海还专门开了瓶自己珍藏的名酒,放话今天谁也别走,喝他个不醉不归。 莫名嗨起来的气氛让秦蒙觉得好笑,她主动揽过小蘑菇喂饭,一大一小倒是也玩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上头,陆子由的脸难得沾染上绯红,嘴角盛开醉人的微笑。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小帖子,递给吴万彩。 “姑姑,这是,这是我的彩礼,您看看满意吗?” 乍一听见,秦蒙还没反应过来,舀着鸡蛋羹的勺子倾斜了下,怀里的小娃娃出声提醒,“小姑姑把饭饭弄洒了哦。” 她急忙擦干净,满眼询问地看向那边两人。 然而对方并没有在意她,正热火朝天的讨论嫁妆和彩礼的分配。 “你这个房子是当时自己全款付的,现在婚姻法有规定了,就算改了名字也算你的,跟蒙蒙没关系的。” “那……那就再买一套,刚好现在这个装修她也不太喜欢,可以直接出手。” “嗯,那这个车呢,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你们俩现在开的都很好了,别花这冤枉钱,多用来过日子。” “行,那我把钱打到她的卡上。” 秦蒙:??? 什么房子?谁的卡?跟她有关吗,但是为什么这个氛围看起来跟她并无关系。 最终,陆子由和吴万彩达成了愉快协议,至于具体敲定内容,秦蒙也无从得知。 她听不懂,跟个文盲似的,不知道谁是谁的。 扶着微醺的男人上楼,午后的阳光把客房照的暖烘烘的,这间屋子是以前给秦蒙收拾出来的房间,可惜她偷偷改了志愿,跑到了海城上大学,后来每天都有打扫,却始终空着。 床单还是粉红色的,秦蒙把陆子由甩上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他闷哼了声,乖乖仰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面,继而吃吃笑了起来。 一脸的傻气。 嫌弃的踹了他一脚,秦蒙端着半杯温水给他,“快喝了醒醒酒,待会儿就说不出话了。” 陆子由抬起头来顺着喝了一口,却将她的手腕抓住死活不肯松开,怕把床给弄湿,秦蒙小力的挣脱那只大手,却效果甚微。 耍赖的男人坏笑。 “你嫁给我吗?” 明明都接受戒指了啊,秦蒙莫名其妙,依旧往外抽着自己胳膊。 他却越来越用力,越来小声,“你说你要嫁给我,明天就去领证。” 心疼自己酸软的手腕。 她无奈地说道,“我要嫁给你,明天就去领证,好了吧。”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陆子由笑容灿烂地松手,喜悦在眉间跳跃,哼哼哼地闷笑起来,胸腔起起伏伏,俨然是个失心疯。 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秦蒙也躺在他身边,蜷缩成虾子的形态,他长臂一勾,就把人禁锢在怀中,温软香甜。 陆子由的意识渐渐脱离,从母亲的脸开始跳跃,到少年离家的自己,甚至还是犯傻自杀的自己,再就是秦蒙的脸,她的每张笑颜,哭泣的委屈模样,还有生气时得赖皮。 好像一场梦就能过完一生。 因为有她就好像今生已经尽头。 神志模糊之间,他听见旁边有小猫似的说话声—— “我要永远都爱你。” 永远啊。 听起来都是骗人的字眼。 他把手臂收得更紧些,想,若是你骗我,那我就强制执行你的许诺。 说话就要算话。 对不对。 ☆、番外 领证的那天, 据说是陆子由查过黄历后定下的日子。 如果政法学院的老教授知道自己的学生变得这样迷信, 估计会气的吐血。 从家里开车到登记处不过半小时路程,结果这个男人早上八点半就把秦蒙从床上揪了起来,做了顿巨难吃的爱心早餐, 便喜滋滋拿着两人的户口簿出门了。 周一的早上果然还是堵车, 秦蒙有气无力的把座椅调低,半躺在车里,一双眼睛因为缺觉而水肿。 反观某位司机精神抖擞的模样,很难想象昨晚他两点多才睡。 “早高峰的时间肯定会堵啊, 我就说了晚点出来嘛,还能多睡会儿。”她不满地打他手臂,赌气的抱怨道。 陆子由胳膊被打痛, “呲”的倒吸口凉气,侧转过头去观察秦蒙,发现她不是在撒娇,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再睡会儿。 太不像话了。 他拧起了眉头, 言语控诉道,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觉得困?不应该心急如焚想要做今天第一个领到证的人吗?” 为什么要做第一个, 会额外附赠抽奖机会吗? 秦蒙翻了个白眼,也没胆子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 事实证明早点去还是有点好处,比如不用排队,真的做了第一对领证的夫妻, 秦蒙直到拍照才有了点真实感,两个人头凑头在镜头前竟不由自主的有些拘谨,她悄眯眯攥紧自己衣角,尽量让表情看起来更甜蜜。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牵起,平日干燥的手掌却有层密密的汗。 红章一敲下来,陆子由不由分说将两个小红本都塞在西服内兜里。 秦蒙甚至没有机会拿起来拍个照发朋友圈,后来磨了好久,才终于得到自由使用十分钟的权力,她赶紧发了条微博,想要跟自己的粉丝分享。 本人却不怎么激动,感觉结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很平静地把红本还回去,一心一意的刷微博。 于是成功收获一个白眼。 陆子由手脚利索的收起来跑进卧室,出来时两手空空,秦蒙刚跟连逸通过电话,在微博回复了几位好友的祝福留言,就看见坐在餐厅椅子上发呆的某人。 她好奇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耳垂,“在想什么呢?” 忽然耳朵的主人转过头来,如临大敌,“你干嘛?我是不会把结婚证给你的。” …… 神经病。 2. 知道两人领证的消息,吴女士以及全家也都很平静,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 但也要意思意思,于是便邀请小两口来家里吃个饭,大家聚一聚。 结婚后,陆子由的工作安排倒是多了不少,秦蒙先是自己来的,跟姑姑一起准备午饭。 吴女士择菜,也微微有些感慨,小姑娘转眼成了别人的新娘,明明记忆力还是那个牵着自己手哭着上学的小宝宝,她失神,继而问道,“那么……婚礼要怎么办呢?让你姑父插队去订个好的酒店。” 婚礼啊。 秦蒙想了下,摇摇头道,“没打算办了,双方父母都没办法参加,到时候也挺尴尬的,我还好,他总归还是要礼貌点请一些政法线的熟人来参加,到时候容易被嚼舌根。” 一对新人,却没一个血亲。 想想也怪心酸的,吴万彩低头闷了会儿,心里想着俩孩子怎么这可怜见的。 长叹了口气,“行吧,你们小年轻现在也不注重这个了,到时候去度个蜜月,又方便又舒服。” 两道菜下锅,门口几人一起回来,陆子由情绪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来这里也再也不拘谨,他倒是很享受这种突然有了家人的感觉,回回吃饭都很积极。 他想表现,跟见丈母娘似的,脱了外套就走进厨房,说要打下手。 秦蒙将烤好的羊排端出去,陆子由在水池前站着挑虾线,修长的手指做起这种杂活得心应手,看起来在家没少做。 吴女士看见很是欣慰,觉得自己侄女没受气,笑言道,“蒙蒙真是嫁了好男人,你们小两口恩爱我们这些长辈看着就开心。准备什么时候去度个蜜月,不办婚礼,拍个婚纱照也行啊。” 她本来也就是寒暄,毕竟俩人站在那儿总要聊聊天的。 谁知道陆子由就像是被人点了开关的机器人,双眼放光,立马用洗洁精洗了两遍手,擦得干干净净,冲到客厅里又冲回来。 手里拿着两个小红本。 “您看,我俩的结婚照。” 两个人头挨着头在小小的方框中,笑的甜蜜。 然而吴女士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说的不是婚纱照吗?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真土鳖? 秦蒙这是恰巧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结婚证,很是诧异道,“不是藏在家里吗?” 陆子由闻声,又飞快地塞进自己裤兜里,很防备地说,“总感觉会被你找到,所以我都随身带的。” “你干嘛不让我碰,这也是我的结婚证啊!” 最后他给的结论是,只要不给你,你就不能跟我离婚。 听听。 一名律坛精英,是真的不知道结婚证可以补办吗? 秦蒙无语,耐心地问道,“那你每天带俩不觉得很麻烦吗?放在兜里包里都很占地方啊。” “对啊对啊,”程阁凑热闹地走过来插嘴,“上次我俩出去见客户,半路去加油站,你男人说是要掏钱,最后从兜里掏出来俩小红本,还很羞涩地说,不好意思,拿成我跟太太的结婚证了。哈哈哈哈,结婚证不是他和太太的还能是跟谁啊,你说傻不傻。” “……” 之后的每一年的每一天。 秦蒙都因为坚持要他把结婚证放在家里这件事而进行斗争。 ☆、番外 1.辞职斗争 婚后的一段时间里, 秦蒙忙于自己小说拍摄的事情, 偶尔会去剧组探班,两边跑使得小夫妻的共同生活时间急剧压缩。 而因为婚姻而变得更加患得患失的陆先生,每次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卧室, 半夜独自躺在床上, 长臂一伸捞了个空忽然醒来的时候,都会很妒忌把他老婆抢走的人。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最近忽略的老公,秦蒙歇下来的几天,跟章辛请了个假, 每天早早起床做早饭,中午还会打个漂亮的小便当送到律所去,两个人甜甜蜜蜜吃完饭, 有时秦蒙回去旁边商场转转,有时就呆在律所等他下班。 粉红色的便当盒跟陆子由真的很不相符。 律所的每个人都这样想,但是他们明显察觉,最近几天王牌的脾气不是一般好。 也就忍住不想吐槽了。 但是假期总是有限的, 秦蒙大概在家里呆了不到一周就回归了工作岗位, 还很开心接了个编剧的工作。 夜夜挑灯改剧本,美名其曰夜晚灵感更好。 陆子由深感这样下去不行, 某生活不协调,交流变少,简直就是离婚的导火线上的一个小火苗! 于是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了。 第二天,程阁和另一位合伙人受到了来自王牌的建议书,表示应该在海城开个分律师所, 扩大业务面,把品牌做大做强。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官司的陆王牌居然这么有野心,他们俩自然要鼓励,律所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三人坐在圆桌上一拍即合,当下定出发展方案。 最令人诧异的是,陆子由举手表示,自己要去海城监督进展。 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但是两人还是同意了。 晚上秦蒙加班回家,陆子由做了一桌子饭菜,经过婚后小半年的磨合,他的厨艺进步飞快,一荤两素简直小菜一碟,但是他很少下厨,总是缠着她亲手去做。 他坐在饭桌前面,笑意盈盈,反而违和感极强。 秦蒙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2. “什么?你要去海城?”秦蒙咬着筷子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这个公司谁有能力把他赶去另一个城市。 陆子由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们两个都结婚生子了,海城这一去每隔两年回不来,难不成让人跟孩子分开吗?” 说来也是,孩子转学也不方便,倒是陆子由是最合适人选。 秦蒙眸色黯了黯,试探问道,“那……我也去?” “你当然要去,”陆子由瞬间冷脸,眉头皱起来,“结婚才多久就要分居吗?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他堵着气戳盘子里的红烧肉,好好一块五花被戳成了浆糊。 跟个小孩子似的。 秦蒙长叹了口气,把他手中的筷子没收,“好了好了,都依你,反正我剧本在哪里也能写,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还能照顾照顾你。” 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陆子由心里诧异了一下。 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庆幸。 什么好命啊,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敲定下来,秦蒙要提前给章辛打预防针,陆子由把这边的事务结一下,等待分部的手续下来就动身。 说说容易,其实没小两个月是完不成的。 而就在这个期间,秦蒙明显的身体不是很舒服,胃口变得极差,整个人变得呆呆的。 她放心不下,没敢跟陆子由说,自己偷偷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那天恒心发生一件大事—— 原本积极闹着要去海城办分部的陆王牌,突然又闹着不去了。 3. 秦蒙和陆子由,本来是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的。 但也忘了是哪天,两个人亲亲我我就忘了做措施,小家伙说来就来,不给一点防备。 不只是天生因素还是怎样,女人在这种事情似乎总比男人要淡定一些,秦蒙拿着检验报告确实激动了一阵子,给自家男人打电话得时候甚至还哽咽了,但是缓一缓就过去了,孩子早晚都会来的,像她这种身体不好的,早些生或许更好。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开始学着当一个好妈妈。 然而陆先生并不是这么想的。 耍赖不去海城之后,他就一动不动在椅子上坐到下班,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要当爸爸了,听上去很幸福啊。 但是感觉自己的老婆就要被人抢走了。 这种矛盾纠缠的心理到底怎么回事? 听闻不去海城了,秦蒙倒也松了口气,今天检查的结果其实不太好,她身子弱,胎位不太正,需要好好养着,东奔西跑的换个新环境也不太安全。 工作自然也辞掉了,既然怀孕了,就得做到万分之一的小心才行。 从那之后,她感觉到自己家里画风突变,某人经常满怀憧憬的冲着她的肚子说话,家务全包,一日三餐都是他伺候,怎么看都是一副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样子。 但有时…… 秦蒙因为孕吐不想理他,或者半夜腿抽筋怎么都睡不踏实的时候。 她就能看见陆子由用哀怨到炙热的眼神狠狠盯着她的肚子。 活像个应该被抓走的人。 4. 秦蒙怀孕后,吴女士跟贺茴三天两头上门照顾唠叨加嘱咐,甚至老爷子都亲自来看了一眼。 万众宠爱之中,小家伙长得很好,后期也很老实,秦蒙饭量也大了不少,整个人妙色红润有光泽,削瘦的肩膀头摸上去也终于有点肉了。 面对自己老婆越来越迷人却只能看不能吃的事实,陆子由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个小孩子。 他暗暗发誓,以后这孩子要是考不上个清华北大斯坦福,就要头悬梁锥刺股的让他学。 学习什么的,一定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秦蒙提前住进了当地比较有名的私立医院,大家都建议她剖腹产,但是她总觉得手术的后期恢复更麻烦,还会影响带孩子,所以定了个无痛分娩,死活要自己生。 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严词表明不准陆子由跟进去。 据说很多进了产房的新手爸爸们,都会留下很重的心理阴影,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人事。 为了自己的生活和谐,秦蒙还是决定独自面对这一切。 好在小家伙是个女孩,随妈妈,骨架小个头小,生的很快,不到三个小时孩子就被包着推出去。 吴万彩和老爷子连忙上前接孩子,陆子由拽住护士一个劲地问,“我老婆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一脸焦急地样子,连自己的小公主都没来得及看。 护士看着好笑,轻声安慰他,“孕妇马上就出来。” 秦蒙出来的时候,眼前都是冒着金星的,在产房里喊得嗓子都哑了。 身后的产房门刚关上,她就感觉到一双大手将她牵住。 比她还要冰凉。 她微微抬眸,是印象中熟悉的面孔。 都说女人生孩子,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秦蒙恍惚,仿佛穿越到第一次见他那天。 日头正正好,他面色不善,穿着得体西装,被她撞到的车门压了腿。 她张嘴,陆子由的头凑过来。 小小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他的心里—— “陆子由,我好爱你。” 他抿嘴,也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好意思我的陆太太,在这一点上,我应该赢过你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