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海棠花下》 《海棠花下》 作者:舒远 文案: 一个简单的男追女的成长故事。 愿你一直有人等,永远有人爱。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周逸,何东生 ┃ 配角:@#%^$&^^*% ┃ 其它:舒远 第1章 前言 二〇一八年,我二十四岁。 写了几篇中规中矩的小说,开始被一些善良的人喜欢。去过几个大城市,认识了很多优秀努力的人。有过几次失败和对现实的妥协,于是找了个还算安稳的工作开始一个人生活。我把自己曾经的痛苦和艰难写在故事里,后来发现这样不断的重复过往是很严重的错误。 当然我喜欢写作,它和呼吸一样重要。 很多时候我会有种写不好不会写的恐惧,到最后总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点儿热爱选择了坚持。至今经历过很多事儿依然会有不冷静的时候,看问题不深刻并且肤浅也会难过。有一天清晨醒来,窗外鸟语花香。我忽然明白过来对于写作这件事儿我才开始,于是我慢慢去寻找新的故事。坦诚的,毫无保留的。 今年春天我去了一趟长沙。 来机场接我的是一个作者朋友,她比我写文的时间还要早。我们是在同一个责编的介绍下开始熟悉起来,然后一起写故事探讨人生。我们的经历是那样相似,为了理想不撞南墙不回头直到后来头破血流才逼迫自己去相信平凡其实也难得可贵。 但她比我要幸运多了。 那两年我一个人残酷成长的时候眼泪都要往肚子里流,总是大半夜被噩梦惊醒然后开始焦虑。当时她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不知所向,所幸无论走去哪里回头总有人在。 离开机场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 微风拂过她的脸庞,看起来温柔极了。我悄悄退后了两步假装去看长沙的天,好像刚下过大雨一样空气湿漉漉的。 她挂掉电话,对我笑了笑。 “男朋友?”我问。 “昨天还算。”她笑起来,“今天早上刚领的证。” 我惊喜的“啊?!”了一声,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丈夫现在是什么心情,刚盖了章的女人丢下他去找朋友。 “走吧。”她拉着迟钝的我上车,“路上说。” 第2章 何东生背靠在课桌头向后仰着。 他闭着眼睛将校服外套盖在脸上,身上的黑色短袖不修边幅的掀开一角。夜晚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桌上的书本被一页一页刮了起来。 笑声传来,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 何东生皱了皱眉头,一把将校服从脸上扯了下来。他抬了抬惺忪的眼睛,视线里两个男生坐在了他对面。 “还睡呢你。”李胖子说, “都几点了。” 何东生伸了个懒腰,露出精瘦的腰。 “注意点形象。”宋霄瞥了他一眼,“边上一大片黄花闺女好吧。” 何东生嘁笑了一声。 “你这一天都想什么呢。”他抬起眼皮,“脏不脏?” 宋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你干净。” “哥就问一句。”李胖子凑近道,“你和(2)班的吕游到底好没好?” 何东生眼皮向上一挑:“你喜欢她?” 李胖子忽然有些扭捏起来。 “还是死心吧你。”宋霄插嘴,“她……” 正说着何东生的脸色一抽,他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下。宋霄压根不知道啥意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脑袋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宋霄回头一看,吕游眼睛都眯了起来。 “敢情在这说我坏话是吧。”吕游咬着牙道,“一天闲着没事儿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宋霄嘿嘿一笑跐溜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开了,何东生闷声笑起来。吕游白了他一眼,伸手拿了一本书朝他扔去。 何东生抬手一挡接住。 “行了啊。”他扬声,“我又没惹你。” 吕游冷哼一声:“那你们也是狼狈为奸。” “瞧见没。”何东生偏头对林胖子道,“就她这样人敢要吗。” 说罢好像预料到吕游会动手一样,立刻将身体往后一闪,果不其然一本书又砸了过来。何东生将校服往桌兜里一塞,人站了起来。 “有事儿说事儿。”他道。 吕游气的真想揍他,为了自己忍了。 “你的一模数学卷给我。”吕游说,“晚自习我们老师要讲。” 何东生对着他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扬了扬下巴。 “自己过来找。”他说。 吕游气急:“你就不能给我找一下?” “爱要不要。”何东生说着一笑,“反正我不急。”说完踢开凳子从座位上走开,一手靶了把头发一手抄兜。 “你干吗去?”吕游问。 “男生的事儿多着呢。”何东生懒洋洋道,“上厕所也管?”说完在吕游的鄙视下从后门出去了。那会儿晚自习的预备铃慢慢响了起来,他两手抄兜下楼的步伐加快了。 周逸是在二楼拐角碰见他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一下,何东生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对她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下楼了。 那一年高三下,水深火热。 距离周逸认识他已经有近一年的时光了,有时候她都快忘记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也是在这个特别酷热的夏天,吕游带她去亲戚的婚礼上玩。他从她身边经过带了一阵清风,吊儿郎当的和吕游开玩笑,和谁都玩得很好,阳光并且耀眼。 吕游说:“我很好奇你将来会和什么样的女生结婚。” 他缓缓抬眸看这婚礼上宾客满堂,目光落在新娘身上。那天他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灰色短袖,喝酒抬手的动作扯着衣角挂在黑色皮带上。 “应该——”他抿了一口酒,然后抬眼说,“比她漂亮。” 周逸慢慢的抬脚上楼,一步一步走回了教室。晚自习下的时候吕游过来等她一起走,愤愤然的向她吐槽何东生的种种劣迹。 “你都不知道当时他那样子。”吕游气道,“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周逸笑了一下:“有这么生气吗。” 她们沿着学校的操场边走边聊,周逸笑了一路。回到家母亲陈洁留了宵夜给她,周逸简单的吃了一点便回房间看书了。 高考临近她倒紧张了起来。 每天晚上复习到十二点多才睡觉以为自己很努力,后来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凌晨一两点还在做五?三不甚惶恐。也时常被物理折磨的死去活来,大半夜的被磁场向心力弄得一晚上睡不着。 “谁让你当初不学文。”吕游笑她,“文采那么好偏偏学理。”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随大流走。好像所有人都对文科有偏见,觉得那是学不动的学生才走的路,爸妈也说学理将来好找工作,即使她的物理化一塌糊涂。 十六岁的生活她过的惨不忍睹。 那一天下午是很普通的一个下午,她和往常一样找了地方背完书回教室。路过操场看见一堆男生在打乒乓球,何东生就那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高高的个子倚着乒乓球案子,咸淡的笑着。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短袖,骚气的将衣领竖了起来。周逸静静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余光里看见他一手玩着乒乓球和周围的男生说话。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周逸被吓一跳。 “想什么呢你。”吕游看她,“这么认真。” 周逸正要说话被远处一声口哨声打断,吕游已经抬眼看过去。宋霄伸着胳膊直摇手,笑眯眯的盯着这边。 “过来打一局。”宋霄喊。 周逸愣神的瞬间,吕游已经拉着她的手走了过去。宋霄将自己的乒乓球拍递给了吕游,然后看了眼身后的男生。 “三局两胜?”宋霄问。 “谁说我要打了。”何东生好笑,“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周逸心里好笑这个叫宋霄的男生或许不知道吕游的球打的有多好,她看了一眼何东生,这人一脸好戏的瞧着他们。 “到底打不打。”吕游装的一脸平静,“还是怕输?” “我会怕你?”宋霄怒目。 结果还没几个回合宋霄就败下阵来,那模样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塞进去。周逸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惹得何东生侧头看过来,只淡淡一眼便挪开了。 那一眼弄得周逸紧张起来半天不再抬头。 他们认识这近一年来说过的话寥寥无几,比稀有动物还罕见。很多时候都是他撑着场子满嘴跑火车,有一种肆意热烈的样子。 像他那样的男生总该早恋才对。 周逸曾经问过吕游他有没有女朋友,吕游当时笑着对她说“他眼光高了去了”之类的话,既要漂亮还得有胸,惹得周逸笑的收不住嘴。 后来在一阵上课铃声中几人散场。 没想到她和吕游前脚刚走,被打惨的宋霄就差哭出来了。两个男生踩着铃声跟闲庭散步似的往回走,宋霄惊讶了一路吕游的球技。 “这假小子跟谁学的?”宋霄不可思议,“这么厉害。” 何东生笑了一下。 “她爸曾经是省级乒乓球陪练。”他将手抄兜,“你说呢。” 宋霄一连“吆西”了两声。 教室里这个时间乱哄哄的,一堆人将一本书传来传去。晚自习的时候书落在宋霄手里,宋霄又扔给他看。何东生翻了几页没意思将书扔在一边,被他同桌拿去看了。 过了会儿宋霄扭头敲了敲他的桌子。 “看了没有?”宋霄问,“那篇‘春去花还在’。” 何东生刚解开一道带电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的题目,悠然的转了转手里的笔。 “什么花还在?”他问。 宋霄从他同桌手里拿过书翻到一页给他看。 “这个。”宋霄说,“作者梁逸舟。” 何东生大致瞄了一眼:“讲爱情的?”然后一脸我没兴趣的样子推开宋霄的手,又撂下一句:“没事少看这东西。” “不看后悔吧你就。”宋霄说。 何东生已经埋头又开始做题,一边漫不经心的思考一边转着笔。等一套模拟卷做完还有半个小时才放学,他将桌子上的东西往桌兜一塞便开始睡起觉来。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宋霄在对李胖子讲故事,声情并茂能吓死人。何东生不耐烦的坐起来揉了把脸,从桌兜里掏出校服外套。 他懒得理那俩,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宋霄和李胖子随后跟上,嘴里还在讨论着刚才的话题。教学楼都快空了只有他们几个清晰的脚步声,宋霄忽然叫了下何东生。 “今天吕游身边那女生谁呀?”宋霄问。 何东生皱眉想了一会儿。 “她一朋友。”他轻描淡写的说,“问这个干什么?” 宋霄犹豫了下说:“你没觉得她长的挺不错?” 闻言何东生下意识的抬了抬眉头,印象里那个女生不爱说话很内向腼腆,吕游每次带她一起玩总是一个人坐在那儿。 “好看是好看。”何东生说,“太他妈乖了。” 李胖子瞧了宋霄一眼。 “别误会啊。”宋霄双手摊开挡在胸前,“我就问问。” 何东生笑了一声。 “急什么。”他说,“又没人说你。” 夜晚的月亮跟点了灯似的明亮,几个男生在校门口分了手。何东生去车棚骑了车就走,回到家奶奶在十二寸的小电视机前给他缝衣裳。 婆孙俩说了会儿话,他回房翻书做题。 窗外是一片寂静的黑,何东生做了会儿扔掉笔往床上一趟,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良久偏头将目光落向窗外,想着现在能抽根烟就好了。 后记: 朋友曾经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阳光干净。”我说,“天塌下来有他挡着。” 很多年后我问了周逸同样的问题。 “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她轻描淡写的说,“喜欢和我过平凡生活又支持我瞎折腾。” 我:“……” 真他妈的坦诚。 第3章 时间跟飞似的,一眨眼三月底。 那是个星期一的清晨,学校要给高三学生开誓师大会。一千二百号人站在操场宣誓,听着国歌看国旗冉冉升起。周逸想起高二有一次升旗掉眼泪,吕游笑说自己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看国旗升起会哭。 宣誓完毕,校长开始长篇大论。 周逸听的有些乏味抬头看天,天灰蒙蒙的像染了漆。她的目光又随意瞥了一下,看见隔了好几个班的理(10),队伍后面一大片都在说话。 何东生身边站了一个女生,捂着嘴笑。 后来散会他们俩走在一起被一堆人起哄,她再抬头太阳出来了。回到教室里又开始埋头题海,物理化做的简直要原地爆炸。 那两天毕业汇演开始提上日程。 吕游参加的是合唱团,每个周六下午都去校舞蹈厅排练。周逸一般都会在教室里逗留到他们排练差不多结束才过去,然后一个人戴着耳机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 那个下午排练有点久,周逸趴在腿上睡着了。 耳边模模糊糊听见吕游的声音,还有一个女生在说话。她迷迷糊糊抬头,双眼有些迷茫的找那声音,却在抬眸的瞬间看见何东生。 他背着黑色的书包,视线也掠过来。 “真睡着了?”吕游跳到她跟前,“周逸你可真行。” 他身边的女生问他:“你认识啊?” 何东生淡淡的“嗯”了一声,周逸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然后听见吕游介绍她的时候嘴里蹦出来了几个温柔的词儿,嘴角有些一抽的弯了下。 “这娃有些腼腆。”吕游说。 周逸配合着笑,然后偷偷伸手到吕游背后掐了一下,后者倒吸一口气挤了个笑。她收回手的时候他的目光落了过来,又轻轻移开。 “何东生。”那女孩转头看他,“你坐几路车?” “他从来不坐公交车。”吕游抢先一步说完问那女孩,“你几路啊?” 女孩好像没听见,一直看着何东生。 “你不坐车怎么回家?” 何东生看了眼吕游。 “她骑车送我。”他不要脸的说。 等那女生失望的走开后吕游毛了,盯着何东生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种话你都说得出来。”吕游指着他道,“我一个八十八斤的娇弱女生驼的动你吗?” 何东生自上而下睨了吕游一眼。 “八十八?”他那语调很欠扁,偏头看向周逸,“你信吗?” 周逸被他的忽然一问弄的一愣,接着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吕游。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问。 “你俩真行。” 吕游气急,“周逸你什么时候被他带坏了?” 何东生“啧”了一声。 “话不能这么说。”他说,“你家周逸我能带坏吗。” 吕游白眼:“谅你也不敢。” 他们俩小学就在一起玩,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周逸在一边看他们抬杠一边沉默的笑,后来在校门口分开何东生骑车先走了。 等他走远,周逸问吕游:“刚那女生谁啊?” “(4)班的学委。”吕游撇了撇嘴说,“跟他一起跳街舞的女生队长。” “街舞?”周逸诧异,“何东生吗?” “有那么惊讶吗。”吕游说,“他玩这个好多年了,毕业汇演他们班没节目,老师让他上的。” 周逸看着前方已经渐渐消失的人,沉默。 公交车站等的人很少,吕游先她一步上车走了。她们俩不顺路,周逸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车来。 她低头去摁mp3换了首歌。 “还没走?”他的声音吓的她把mp3直接扔到了地上,何东生也愣住了,随即从自行车上俯身捡起还给她,“我有那么吓人吗?” 周逸抿了抿嘴巴。 “你——”她慢慢问,“怎么又回来了?” “有东西忘在学校了。”他说完又问,“你p3没事吧?” 周逸忙低头去检查,再插上耳机听不太清,于是她将mp3轻轻塞回兜里然后特别诚恳的看着他。 “没事。”她淡定道。 何东生挑了一下眉头,目光玩味了起来。那会儿刚好回家的公交汽车过来了,周逸对他点了下头便上车走了。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周逸慢慢清醒。 她从兜里掏出mp3,轻轻抚摸着,好像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温度。公交车上的人愈来愈多,周逸又将mp3塞回兜里。有一站上了几个老人,她让开座走去了车后门站着。 回到家陈洁正在看电视剧。 她扔开书包也往沙发上一趟,拿了一个小橘子拨了起来。电视上拨的宫斗戏,陈洁一边看一边评论,完了瞅了她一眼。 “今天回来这么晚?”陈洁问。 “等吕游一起走的。”周逸说着想起了什么去摸兜,兜里什么都没有,她想了一下泄气的耷拉下脑袋,“我完了妈。” “怎么了?” “爸送的mp3丢了。” 后来她想过出去找一下,但一想大海捞针似的还是放弃了。为此她难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模拟考试前进了二十分也没开心起来。 高考临近,时间愈来愈紧张。 四月底的一个傍晚她出去读书,迎面看见一个女孩子带着耳机和她擦肩而过。周逸一瞬间没了读书的心情,找了个地方就地一坐。 陈洁提过重买一个,她说不要。 远方的夕阳慢慢落下了山去,周逸坐了很久直到预备铃响才回了教室。经过操场的时候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那天晚自习下,吕游过来找她一起回家。 她们刚穿过人群下到二楼,便看见何东生和上次那个女生走在一起,张口谈笑的样子惹人艳羡。 “怪不得最近都不怎么见他。”吕游愤慨。 “你们排练应该快结束了吧。”周逸从他身上挪开眼,“都这么久了。” 吕游“嗯”了一声:“还有两周就汇演。”说完莫名的笑了一下,又对周逸道,“明天周六聚个餐吧。” “好端端的聚餐干吗?”她问。 “不是要毕业了吗。”吕游转了转眼珠子说,“再说排练这么久了吃个饭总可以吧。” 周逸问:“那都请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吕游笑。 周逸看着前面那对身影慢慢走远,才回了吕游一个“哦”。直到第二天下午吕游请大家吃大排档她才知道意思,何东生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吕游班里一起排练的男生忽然鼓起掌来。 那女生腼腆的笑了笑,跟着何东生坐下。宋霄和李胖子交换了个眼神,一人拿起杯子吆喝大家碰起来。 “你俩后头干吗呢。”吕游故意阴阳怪气,“排练结束都半个小时了才到。” 何东生往椅子一靠,淡淡抬眼。 “你说干吗?”他轻描淡写的撂下一句。 李胖子感觉这情势不对忙插嘴道:“刚老师叫东子过去说了会儿话。”接着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何东生,“这不来晚了吗。” 吕游“呦”了一声,看他:“你刚怎么不说。” “不想说。”何东生将杯子往前一推,语气不太好,“行吗?” 吕游不知道哪儿惹着他了,听着那声调就不舒服。 “何东生你什么意思?”吕游话音抬高。 他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了。 “好好的一顿饭干吗呀你们。”宋霄咳了几声,“来来来动筷子。” “动什么动。”吕游说,“有人摆明了想挑事儿。” “那小子心情不好算了啊。”李胖子说,“咱吃咱的别理他。” 吕游忽然站了起来,狠狠瞪着宋霄。 “吃死你。”说完走了。 宋霄一脸懵逼:“干我什么事儿。” 几乎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周逸没想过会弄成现在这样。她跟着跑了出去,吕游生气的站在路口拦出租。 周逸跑近拉上吕游的袖子:“怎么了你?” “我还想知道呢。”吕游的声音里全是怒气,“招他惹他了我。” 周逸咀嚼着措辞,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 “因为那个女生?”她轻声问。 吕游似是被说中心事,语气有些闷闷的。 “就是看她不顺眼。”吕游一口气说完又道,“还想着压压她气焰的这下脸都被丢尽了。” 周逸:“……” “她惹你了?”她问。 吕游狠狠地吐了口气。 “就是不舒服你知道吧。”吕游比了个例子,“你要是和别的女生在一起那么亲近我也不舒服。” 周逸问:“这能一样吗?” “废话。” 她们俩站在马路边一直没有拦到车,夕阳已经在一点点下山了。吕游恨不得把所有的郁气都吐出来,周逸站在一边洗耳恭听。 “咱还是进去吧。”周逸说,“我书包都没拿。” “不去。”吕游斩钉截铁。 “李钊说他心情不好可能是真的。”周逸开始打感情牌,“气头上的话儿谁还记得。” 印象里第一次见他们俩吵起来,吕游气的几天都没理他。后来三个人迎面遇上,吕游白眼一翻擦肩走过留下周逸和他。她傻啦吧唧的对他说要不你哄哄她,何东生当时就笑了。 “她就那脾气。”何东生漫不经心的说,“闹两天就好了。” 现在想来他们俩十几年的交情还真深了去了。 “我告诉你啊周逸你别为他说话。”吕游忽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你是我的人。” 周逸有些哭笑不得。 “那我怎么说。”她配合的歪了下头,声音带了点劲,“难道说何东生是个混蛋流氓,爱说脏话性格差到让人发指。” 吕游慢慢看向她身后。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周逸的眼睛眯了起来,“名字简直不能太俗。” 吕游咳了一下,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不解:“干吗?” “后面。”吕游咬着牙没有张嘴的吐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儿,“何东生。” 周逸一霎间感觉后背都僵硬了。 她咬着下唇,狠狠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她慢慢转过身,何东生站在距她四米远的地方。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她的书包,目光里有些许看不清的东西,却深谙无比。宋霄在一旁忍着笑,脸都快憋烂了。 周逸:“……” 马路两边的树被忽然而起的春风吹了起来,地面扬起了一小撮尘土。何东生静静的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子,眼皮垂下又懒懒的抬了起来。 第4章 周逸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背后伸手去拽吕游的衣服,嘴角用力的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吕游多要面子,死咬着嘴就是先不开口说话,最后还是被周逸的手挠的妥协。 “说几句又怎么了。”她瞪着何东生,“周逸说的不对吗?” 周逸:“……” 宋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拍了拍何东生的肩。何东生的目光慢慢从周逸身上移开落向吕游,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不对。”他的样子忽然吊儿郎当起来,“您说什么都对。” 吕游“哼”了一声:“还算识相。”说完朝何东生走了过去,一下子扯过他手里的书包,“突然这么好心?” “像我这样性格差到让人发指名字还他妈俗的——”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头都快低到脖子里去的女孩子,笑了笑说,“善良一点有错吗?” 吕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差不多可以了啊还不能说两句了。”吕游说着拉过周逸的手,“给我们叫辆车。” 宋霄凑上前问:“不吃了?” “人家身边有美女。”吕游酸酸的说,“我们俩在多碍事。” 周逸一直微低着头看向马路边,头不敢往起来抬。何东生笑着从她身边经过,伸手拦了辆车。吕游走前还傲娇的睨了何东生一眼,撂下“这事没完”四个字然后心满意足的拉着周逸上车。周逸上车前才抬起了头,硬着头皮轻轻颔首然后钻了进去。 出租车里吕游握着她的手大笑不止。 周逸靠着车窗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红花,不停地叹气,甚至还在想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他。 那个深夜周逸失眠了。 她靠在床头抱着娃娃一脸沮丧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钻进去。很多时候你无法去解释当时的那个事儿,但它就是发生了。 礼拜一她去学校,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 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吕游跑过来找她,周逸闷闷不乐的趴在课桌上,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的脸颊。 “周逸。”吕游憋着笑,“你不会还在想那天的事儿吧?” 她看了吕游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过把他说的这么狠的也就你了。”吕游说完大笑,“你这样下去都可以做我女神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周逸头疼:“我都快烦死了。” “这有什么好烦的。”吕游说,“他还能把你怎么着?” 可那会儿任凭吕游怎么说周逸就是听不进去,她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何东生了。 那天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怕哪儿碰见他。 高三的理科楼就那么一栋,任凭她怎么躲好像都没用。下午的第二节课下之后,她去上了趟厕所然后往回走,硬生生的在二楼拐角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和宋霄靠在教室后门聊天。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也落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漫不经心,接着目光淡淡移开又和身边的人说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周逸立刻转身上了楼,浑身松软。 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吹了一阵风过来,窗户被震得噼里啪啦响。整栋高三楼里有人喊起来跟狼嚎似的,像笼子里的鸟得到了解放一样。 宋霄在周逸走后对何东生“嗳”了一下。 “刚看见周逸了吧。”宋霄不怀好意的笑,“什么感觉?” 何东生眼皮轻轻一抬,没有说话。 “之前谁说的‘好看是好看,太他妈乖了’”? 何东生垂眸笑了一下,想到刚才她看见他那一刻的惊慌失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笑意更深。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女生这么好玩。”宋霄说。 何东生一手抄进裤兜,脸色清淡。 “混蛋流氓爱说脏话……”宋霄‘啧啧’两声,“她对你的评价倒还中肯。” 何东生闻言踢了一脚宋霄:“活腻了你?” 宋霄迅速躲开嘿嘿笑,何东生没有再听宋霄废话直接转身回去教室,踢开凳子翻出一本厚厚的5?3。后门那边又开始多了个李胖子和宋霄那货聊起来,何东生做了几个题丢开了笔。 晚自习的时候他直接逃课去了舞蹈厅。 何东生像是不累似的跳了很久的街舞,最后重重的躺在地板上,呼吸粗重。他盯着头顶海蓝色的天花板看了很久,然后捡起丢在一边的校服外套出了门。 十点的青城依旧灯火通明。 何东生骑着自行车等在公交站,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看见那两个女生走了过来。周逸看见他明显的缩了一下脚步都停了,吕游忍不住笑了起来。 “怕什么。”吕游拉她,“他还能吃了你?” 何东生听到那话有些好笑,骑着车停在她俩跟前,手里跟变戏法一样拎出来两杯奶茶。吕游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你以为这样就原谅你了?”吕游冷声道,“想得美。” “这骂也骂过了。”何东生问,“还没消气?” 吕游看了眼周逸说:“我可没骂你。” “那行。”何东生低眉认错,“您说怎么着。” 吕游拉过身边的女孩子,看着何东生。 “问我家周逸。”吕游仰头道,“她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何东生慢慢抬眸看向周逸,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紧张又无辜。他将奶茶拎到她跟前,头略微偏了一下。 “周大小姐。”他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清晰干净,“赏脸吗。” 周逸有点拘谨的看着他,表情有点复杂。 “那天……”她看了一眼他立刻收回目光,“对……对不起啊。” 何东生and吕游:“…………” “太逗了吧你。”吕游一下子被惹笑了,“双子座都这么精分吗?” 何东生低低笑了一声。 公交汽车慢慢减速停在路边,周逸抓着机会先上车走,临走前吕游接过奶茶递给她。周逸还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上了车便往后走。 然后公交汽车开走了。 车站只剩下吕游与何东生,女生还在笑。何东生百无聊赖的转了一圈脚踏,蹙着眉头看跟前这人。 “有那么好笑吗我擦。”他忍不住爆粗口。 “你不觉得我家周逸很可爱吗。”吕游还在笑,“为了我把你说的一无是处。” 何东生笑:“有点儿。” “有点……吗?”吕游‘切’了一声,“那是你不了解她。” 何东生淡淡的“嗯”了一下。 “你不知道她有多逗。”吕游说,“看国旗升起都会哭。” 闻言何东生抬了抬眼皮。 “要是今天不叫你出来。”吕游说,“她那性子迟早会闷死。”说着又补充道,“跟林黛玉一样。” 何东生说:“你很了解她?” “比了解你这混蛋还了解。” “至于吗。”何东生笑着说,“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了还气着呢?” “我有那资格吗。”吕游白眼,“你谈对象我能拦得住才怪。” 何东生笑笑没说话,他摸兜掏了包烟出来,从里面抽了一根塞进嘴里,微低头用右手打着火机点上,缓缓吐了口烟出来。 “你抽烟奶奶知道吗?”吕游问。 “老太太心里门儿清。”何东生抽了一口将烟拿在手里,“懒得说。” 吕游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 “大学……”吕游慢慢问,“你考哪儿?” 何东生捏着烟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喂嘴里狠狠吸了一口。他吸烟的时候微微眯着眼,头偏向一侧歪着,比起白天人前看起来不正经吊儿郎当。 良久他好笑的看了一眼吕游。 “还能去哪儿。”或许是刚抽过烟的缘故,嗓子有些低沉嘶哑,那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儿落寞,“奶奶一个人我不放心。” “何东生……” “行了你。”何东生抬起夹着烟的手拦了吕游的话,目光向前抬了抬下巴,“车来了。” 吕游没再反驳,看了他一眼上车走了。 何东生一根烟抽完才骑车离开,黑夜里少年的背影像一阵凌乱的风。十来分钟后他将车停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下,三步并作一步跨上了楼。 刚进门就闻见一股檀香味儿。 何东生先去厨房摸了一个苹果咬嘴里,然后一边吃一边走去阳台边。老太太正在虔诚的给菩萨磕头,完了站起来鞠了三个躬。 “又烧香呢?”他靠在沙发帮上。 何老太回头瞪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臭小子。”何老太边往客厅走边数落他,“回来这么晚饭早成浆糊了。” “路上碰见一个朋友。”何东生转而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 何老太脚步一停:“男孩子女孩子?” 何东生笑:“您猜。” “吕家那丫头?” “哟。”何东生笑出来,“真神了。” 何老太轻哼了一声。 “那丫头不错就是跟个男娃一样。”何老太说,“你喜欢她?” 何东生差点被一口苹果给呛住,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想什么呢您。”他好笑,“我要喜欢她能等到现在?” 何老太也跟着笑了,随后去了厨房端了碗面出来。何东生捞起筷子就吃,没几口老碗就见了底。电视上拨着青城一套的电视剧,变换不停的画面和正在拉鞋底的老太太将这个小小的五十平米地方衬得温暖极了。 过了会儿,何老太忽然“哎呦”了一声。 何东生问:“怎么了?” “你看看这是啥。”何老太将手里的物件递给他,“能用不。” 何东生看着手里的mp3有种熟悉感,他摸索着p3屏幕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去按开关,坏的。p3背后的那个小兔子贴纸那么清晰深刻,何东生慢慢笑了起来。 他抬头问:“您哪儿弄的这玩意儿?” “公交车上捡的。”何老太想了下说,“一个小姑娘给我让的座,这坐下吧总觉的有啥垫在屁股下头不自在,当时也没在意,后来下车看见这东西。” 那天她嘴硬说p3没事,自以为带着耳机装模作样了一会儿他就信,殊不知屏幕都是黑的。何东生笑着想看她怎么收场,她却淡定的和他挥手走了。 “还能用不?”何老太又问了一遍。 “落我手里的东西还没用不了的。” 何东生拿着那个mp3左右看了几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回自己房间。何老太握着鞋底轻轻弯了弯嘴角,这夜里的风又吹起来,却比往常更加的温柔了。 后记: 前言中的‘我’是写这个故事的我,周逸便是这故事里的女人。我很羡慕她在年少便遇到了何东生,从今往后人生的选择里都有他。那时候的爱情干干净净,他可能没有钱不能给你买名牌包包,但他有一颗正正经经的爱你的心,里头装着想要给你的全部的未来。 第5章 周逸最近好像到了瓶颈期。 二模过后她的脑袋似乎便被装满了,任凭怎么复习理综还是那个尴尬的分数。吕游忙着毕业汇演的大合唱,找她玩的时间也少了起来。 有一天她做了套理综高考模拟,物理选择题全军覆没,被打击的一天都没有吃饭。傍晚的时候夕阳落进窗户,周逸看着天边那抹云彩难过起来。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嗨周逸。”宋霄趴在窗户边看着她,嘿嘿一笑,“看什么呢?” 她愣了一下,摇了下头。 “那个……”宋霄问,“你语文卷子让我用一下。” “二模的吗?” “嗯。”宋霄说,“我们班一会儿讲。” 周逸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将卷子给了宋霄。宋霄拿着借到的语文试卷乐滋滋的回去了,(10)班这会儿正乱着呢,前后桌说的热火朝天,班主任一进来唰的安静了,只留下头顶风扇呼呼转动的空旷声。 那一节课整个班的学生都很奇怪。 宋霄这个人偏科特别严重,每次考试语文都不及格。可那节课老师讲到哪儿这货都第一个发言,答案还绝对正确。 于是一下课李胖子就找过去了。 “我说呢。”李胖子鄙视,“敢情不是你的卷子。”说着翻到第一面去看名字,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周逸?” 闻言何东生抬眼看了过去。 “从实招来。”李胖子啧啧两声,“安的什么心?” 宋霄抬手想一把将卷子拿回来,无奈李胖子手太快,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蹦到何东生的桌子面前,将卷子塞给了他。 “这货不说别给啊。”李胖子道。 何东生笑了一下,翻开试卷扫了两眼,作文差一分就满分了。她的字不像她的外表那么秀气,反而透着一种潇洒。 “你还别说。”李胖子道,“这女生的字真挺漂亮。” 宋霄寻着机会伸手欲夺,何东生胳膊一挡。 “是你的吗。”何东生抬了抬眉骨,“想拿找胖子要去。” 宋霄气急,李胖子已经消失匿迹。或许是因为课业繁重的缘故,那两天他们竟将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直到一个周六的中午,理(10)班的门外徘徊着一个女孩子。 何东生从楼下回来就看见了周逸。 她梳着马尾,额头白净,穿着一身蓝白的校服外套和裤子,裤子有些宽松被她卷起裤腿,露出干净瘦削的脚踝。 何东生很少这样注意过她。 五月的天气实在闷热,周逸一边在用手扇风一边踮着脚尖往理(10)张望。何东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一手抄进裤兜。 “找谁呢?”他问。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道,却不难闻。周逸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下意识的轻“啊”了一声。 这么好玩,何东生笑。 “宋霄。”周逸淡定下来,“我找宋霄。” 何东生问:“找他干吗?” “……”周逸犹豫了下,“他拿了我的卷子还没还。” “他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何东生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借了人东西就没见还过。” 周逸愣了一下:“不会吧?” 正说着宋霄和李胖子走了过来。 何东生对她说:“不信你问。” 周逸看向宋霄,后者懵逼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啥事儿,接着把脸转向何东生。 “卷子呢?” 何东生问:“什么卷子?” “……”宋霄‘你你你’指着他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儿,“那天不是你拿去了吗?” 何东生认真的皱了皱眉头,看向李胖子。 “我拿了吗?”他问。 “没啊。”李胖子瞥了宋霄一眼,“不是还你了吗?” 宋霄:“……” 走廊里不时的有学生从旁边走过去,周逸站在他们三个边上有些脸烫。 “保不齐哪儿塞着呢。”何东生开始满嘴跑火车,“再去找找。” 宋霄揉着自己的脖子疑惑了起来,在他们的注视中慢慢走近了教室。何东生看着阳光下脸颊泛着微红的女孩子,促狭的笑了笑。 “我没说错吧。”他诚恳建议,“以后别借给他。” 周逸见到他还是会不好意思,愣愣的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你也真是。”看着那背影,李胖子笑,“瞧把她逗的。” 何东生偏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人,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将手从裤兜里掏了出来走进了教室。 结果下午一放学吕游风风火火过来了。 何东生当时正在做的王后雄被吕游一手抽掉,中性笔在书上划了长长一条线。他还没来的及发火,吕游先发制人骂他闲着没事干折腾人。 “又咋的了?”李胖子凑过来看着吕游,“女孩子别老这样。” 吕游瞪了一眼李胖子:“我骂他关你什么事儿。” 何东生闷声笑起来。 “笑什么笑。”吕游狠狠的白了何东生一眼,“逗周逸很好玩吗。” 何东生没听明白似的皱眉。 “周逸不知道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吕游直直的伸出手,“卷子。” 何东生说:“真没拿。” “行了东子。”李胖子趁他俩吵的时候从何东生书包里搜刮出周逸的卷子,“是这个吧。” 吕游眼疾手快抢了过来。 “何东生。”吕游气的浑身发抖,“你给我等着。” 说完边往回走边骂,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何东生的脸黑成什么样儿。不过吕游自己倒是痛快了,走着走着笑了。 周逸已经在教学楼下等着了。 吕游背着书包朝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骄傲的扬起手,手里拿着她的卷子。周逸惊讶极了,将卷子接过装进书包。 “你在哪找到的?”她问。 “何东生拿着呢。”吕游说,“被他骗了吧?” 周逸迟钝的醒悟,想起他中午说的那么真诚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骗人。吕游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冷笑了一声。 “那货看着一本正经。”吕游压重了音,“蔫坏着呢。” 她们边走边说到车站分了手去了不同方向,周逸直接回了家。陈洁在客厅看电视,周逸回房间开始做练习题。窗外的夕阳像着了火似的红,连带着她的书桌都被染上了颜色。 她掏5?3的时候带出了那份语文试卷。 卷子被折叠的很整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揉痕。她慢慢的翻开一点一点看着,揭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愣住了。他把老师写的59划掉了,挥笔在边上写了60,数字底下划了长长的两条线。 她刚想笑陈洁推门进来了。 周逸立刻合上卷子,装模作样的翻开5?3。陈洁在家里待得有些闷了,走近将书又给她合上拉着她去逛商场。 母女俩在品牌店逛到了天黑透。 陈洁找了一家餐厅带她去吃,问了很多学习上的问题。周逸有些烦躁的应着,埋头一个劲儿的吃。 她并没有注意到百米之外有人在看她。 何东生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周逸,又看了眼她对面那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慢慢移开视线。他一只胳膊倚在手机品牌店的柜台上,盯着对面小哥手里正在捯饬的mp3。 “怎么样?”他问。 小哥拆开看了几眼,给他指了指上头的粤语文字。 “你这是港货。”小哥说,“零件不好找。” 何东生当初拆开修了很久,有个零件一部分碎裂用胶带粘上影响听力效果。他和那小哥商量了下过段时间来拿,然后便走了。从扶梯而下的时候何东生又抬眼看了过去,她一直低着头在吃饭,那张看起来安静的侧脸和这个热闹的地方一点都不搭。 五月的时间像飞鸟,转眼便到月底。 那个夜晚学校筹划准备已久的毕业汇演在学校阶梯教室举行,整个晚会气氛高涨要爆炸。尤其是男女街舞表演,女生队长戴着贝雷帽,挺胸昂头在他胸前轻轻一推,挑衅开始。 台下的学生跟疯了似的嚎叫。 周逸觉得那是青春要结束的呐喊,她睁着迷蒙的眼看这周围的少年少女有些恍惚起来。很多藏在心底不能揭开的心事在今晚过后似乎埋藏的更深,更长。 汇演结束后她在操场等吕游。 远方不知道是谁在放烟花,放了几束声音消失了。夜幕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何东生手抄裤兜走了过来,似乎也和她一样被吕游叫来这儿等。 他一手揉着脖子,黑色短袖被风吹起。 周逸想起刚才他在台上的样子,那样阳光热烈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芳心暗许。上次试卷的事儿也是后来吕游拉着他赔罪,阳光下的少年穿着校服,嘴里咬着一个雪糕,手里还拿了四个,那样子看起来特别灿烂。 操场安静极了,慢慢起风。 两人目光对视算打过招呼,周逸还是会紧张的低下头去踢脚下的石头。过了会儿,她听见他“嗳”了一声像在叫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他偏过头在看她,眼睛漆黑。 “给你看个好玩的。”他低声说。 第6章 周逸仰头,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黑夜将所有的感官放大,何东生清晰的觉察到她的紧张。他低了下头又抬起来,对她笑了一下。 他看着她:“不过来怎么看?” 周逸慢慢的“哦”的一声,朝他走进了几步。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青草味道,何东生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物件摊开在手掌心。 “我的p3?” 周逸差点尖叫,接着轻轻拿在手里然后愣愣的问他,“怎么在你这儿?” 何东生淡淡的“嗯”了一声。 “有一天早晨醒来,窗外鸟语花香,正准备沐浴阳光,忽然有人扔了个东西砸我,结果拿起一看……”何东生皱眉,“原来是你的mp3。” 周逸:“……” 何东生看着她发愣的样子笑了起来。 “不信啊?”他问。 周逸:“疼吗?” 何东生:“……” 操场的路灯不似往常昏黄暗淡的样子,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他们忽然齐齐笑了,各自将脸转向两旁。 周逸摩挲着p3,嘴角一直扯着笑。 何东生侧头靶了把头发,眼睛看着前方亮着灯的教学楼笑了下又将视线收回来。他低头去看她,还是一身校服,能把她装进去。 远方传来吕游他们的声音。 周逸立刻抬头看过去,宋霄已经跑了过来。少年们肆意张扬的行走在风里,头顶洒满了星光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你们俩出来这么早啊。”吕游说。 “就是。”李胖子说,“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干吗呢?” 何东生直接一脚掀起地上的石头,李胖子吓的赶紧闪人,几人哈哈大笑。周逸走到了吕游身边,默不作声的将mp3装进校服衣兜里。 宋霄问:“我们去哪儿吃啊?” 临近毕业的这些日子他们就像要挣脱束缚的鸟,没事儿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感情也比之前更亲近了。 “老地方。”吕游说,“大排档呗。” “你请客?”何东生问。 “这话你都说得出来。” 吕游目瞪口呆,“还是人吗?” “是不是人不太确定。”何东生慢悠悠道,“反正和你是同类。” 吕游“呸”了一声,大伙笑。 他们一行人从操场往校门口走,说笑都能听见很久的回声。刚出了校门便看见街道边停着一辆有点骚包的红色跑车,宋霄吹了声口哨。 周逸却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干吗?”吕游问。 何东生的目光也看过来,疑惑的蹙了蹙眉头。恰逢周逸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他们一眼,翻出来按了接听。一两句话便挂断,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那个……你们去吧。”她说,“我有点事儿。” 何东生问:“什么事儿?” 周逸被他问的愣住。 “家里的。”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有点急。” “真是的。”吕游叹气,“偏偏赶这时候。” 最后周逸还是走了,留下他们几个人去聚餐。何东生走在最后面,到店门口进去的时候他特意停了一下侧了下眸子,看见周逸上了那辆跑车。 那顿饭他吃的没意思,一直在抽烟。 吕游和宋霄在玩十二点,李胖子在一边看热闹。过了一会儿李胖子看他还是那副样子,便凑到他跟前去。 “怎么了你?” “没事。”何东生掸了下烟灰,“我能怎么。” 李胖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埋下身子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书,在他面前扬了扬。 “要不要看书?” 何东生一脸“有病吧”的样子看着李钊。 “《少年作家散文集录》?”吕游蹭的拿了过去,“品位不差呀。” 李胖子惊喜:“你也看?” “废话。”吕游自言自语,“这里面有一位是我朋友。” 宋霄扭头卧槽一声:“真的假的?” “天机不可泄露。”吕游傲娇的回了句,“好奇死你们。” 何东生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过了一会儿吕游去了卫生间,那本书放在他的右手边。他没事儿拿过翻了一下目录,抬头问宋霄。 “那天你说的那故事叫什么?” 宋霄想了一下:“春去花还在?” 何东生将目光定在一个名字上面,半响合上书扔到了桌子上。后来夜深他们分手,何东生推着车子送吕游去公交车站。 “你那朋友……”他顿了一下,“是周逸?” 吕游一怔:“你怎么知道?” 何东生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看着前头一片漆黑的夜敛了敛目光。 “那么明目张胆的笔名……”他说着轻笑,“也就宋霄那货看不出来。” 吕游也笑了起来。 “她外婆姓梁。”吕游说,“不过梁逸舟这个名字听起来像男生对吧?” 何东生“嗯”了一声:“没我名儿俗。” “还记着呢。”吕游道。 何东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那天过后连续好几天何东生没再见过周逸,高考前最后一次见到是在放假的前一天。他当时下楼去打球,看见她拎着四五个杯子去了开水房。 何东生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反方向走了。 水房排队的学生很多,周逸无聊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等她排到跟前的时候水停了,又等了一会儿水来了打了水才回。 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碰见何东生。 他穿着灰色短袖,额头上还冒着汗。或许是距离太近,周逸闻到他身上的男性味道缩了一下。何东生诧异的看了眼她手里的杯子,眉头皱了起来。 “打个水这么久?”他问。 周逸没明白:“啊?” 何东生叹了口气,抬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径直两三步跨上楼要送到她教室里去。周逸受宠若惊的跟在后头,一直在道谢。 “谢什么谢。”他边走边问,“你学号多少?” 周逸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说了一串数字。 “算的没错的话。”他沉思片刻,说,“你到时候会在咱学校考。” 周逸吃惊:“这也能算出来?” “你以为呢?”何东生笑。 他将杯子送到她教室便走了,留下周逸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来教室说了很多高考注意事项,整个班的气氛又欢快又忧伤。 晚上回到家陈洁在看电视,小姨也在。 前两天这女人开着车来自己学校显摆差点没把她吓死,周逸不想说话抱着一堆书准备回房间却被陈洁叫住,问她是否明天就放假。她“嗯”了一声将书全部扔到地上去客厅了接了杯水喝,嗓子眼被呛住了咳了很久。 “喝个水急什么你?”小姨说。 “我喜欢不行啊。”周逸回嘴。 “你什么都行好吧。”小姨切了一声,“过两天你就高考了我懒得惹你,省的没考好到时候怪我头上。” 陈洁扔了个橘子过去:“说什么你。”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周逸。”女人说,“这学校哪怕选的不怎么样,但这专业一定要是自己最爱的。” 周逸问:“为什么?” “你傻呀。”小姨说,“整天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人生能有趣吗?” 周逸曾经听老师说过,分数不够线的情况下先择校再考虑专业,等到了大学再申请调剂也不晚,怎么到了小姨这里都变了味儿了。 “别以为自己选择低了一等的学校觉得委曲求全。”小姨继续说,“喜欢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 “瞎说什么你。”陈洁又一个橘子扔过去,“当然是学校好了更好。“接着又对周逸说,“回你屋看书去别听她的。” 周逸乖乖的“哦”了一声。 高考前的那几天她一直在家没白天黑夜的做模拟试卷,吕游打电话找她出来玩也不出去。愈来愈到这种紧要关头周逸便有些紧张,从电话里吕游就听出来了,说了两句便挂了。 然后收了手机,看了眼身边的何东生。 “她怎么说?”他问。 “看书呢。”吕游说完疑惑起来,打量了他好大一会儿,“你找我出来玩又让我叫周逸……不是吧何东生。” 何东生淡淡抬眼:“你想说什么?” “你喜欢周逸?”吕游直接问出来。 何东生沉默了。 “她可不是随便玩玩那种。”吕游认真的说,“你喜欢她是一时好玩还是铁了心的想给她未来?” 何东生烦躁的点了根烟。 “一时好玩就别惹她。”吕游说,“第二种呢就更别惹她。” 何东生问:“什么意思?” “反正听我的没错。” 何东生重重的吸了一口烟。 “周逸不适合你。”吕游最后说。 街道上车水马龙,对面有很多人摆着地摊在吆喝。他们俩站在马路上,过了很久一个去了东边一个走了北边。那天的青城天很蓝,西边出现了很多漂亮的火烧云,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六月六日,高考要来了。 第7章 周逸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雨停了。 她站在十九中的学校门口,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的人流。听到耳边有人说“我他妈终于考完了”,她连感慨的力气都没有却在抬眸的一瞬看见十几米开外的何东生。 他斜跨在自行车上,一脚踩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里长外短敞着拉链,背着黑色书包,正在和两个男生说话。 似是有察觉,他偏头看过来。 周逸怔了一下,目光还没来得及挪开他已经蹬着车过来了。他的头发理的很短,看你的时候目光很静。 “站这儿干什么?”他问。 周逸反应有点慢,轻“啊?”了一声。 “想什么呢你。”他被惹笑了,“不至于没听见吧。” 周逸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 “你在等吕游吗?”她仰头问。 何东生凝视着她,然后轻轻别开眼。 “周逸。”他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她一愣神去找他的目光却看见他对着她身后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却似刚才低了低,“她来了。” 周逸回头去看,吕游沮丧着脸。 “完了。”吕游耷拉着脑袋,“我完了。” 周逸不知道怎么安慰,去看何东生。他的目光也看过来,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了吕游身上。 “考都考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吕游抬眼瞪他。 “这可是高考啊何东生。”吕游气愤的推了他一下,“不知道我多伤心吗。” 周逸站在他们中间有些尴尬。 “得。”何东生身体向后一拉,“当我没说。” 吕游白他一眼挽上周逸的胳膊。 “晚上宋霄请客。”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周逸,“去不去?” 吕游哼唧了一声:“那现在干吗?” “我还是回家算了。”周逸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去吧。” “那怎么行。”吕游立刻反对,“他们玩我在一边多没意思。”说完从上至下看了周逸一眼,“你回家换身漂亮衣服,等我电话。” 周逸妥协,抬步先离开了。 她到家后刚推开门,母亲陈洁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眼神里是某种意料之中的期待。 “考的怎么样?” 周逸犹豫了下:“妈……” 刚撂下一个字就被陈洁拦腰截断。 “你爸说过不让问的妈忍不住。”陈洁笑说,“不问了不问了去洗个脸先吃饭。” 周逸将笔袋放在茶几上,然后去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唰的就红了,接着迅速抹掉要落下来的眼泪,用清水冲了好几下才走了出去。 “考完了就放松一下。”陈洁已经坐在了餐桌边,给她夹了一个排骨,笑着说,“多和你朋友出去逛逛买几件裙子。” 周逸埋头咬着骨头。 “女孩子大了要学会打扮。”陈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赶紧把这身校服脱了。” 周逸低头看了一眼,“嗯”一了声。 她简单的吃了几口去洗了个澡,接到吕游电话已经快七点半了。她出门的时候城市里的霓虹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落在每一个行人走过的角落。 地方不算远,她走去了酒店。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有些愣,里面坐了一桌子她似熟非熟的面孔。吕游给她留了个位置,她走过去坐下。 “怎么来这么晚?”吕游问。 “还好吧。”她低声说,“我走过来的。” 她说完听见有人开何东生玩笑,他揶揄着顶了回去。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互相道贺侃大山。 一个男生笑说:“宋霄想做医生都想疯了吧。” 宋霄笑:“去你的。” “为人民服务。”何东生这时候吊儿郎当搭上一句话,接着从兜里摸了根烟咬嘴里,对宋霄道,“打火机扔过来。” 有几个女生笑得很灿烂。 大家伙儿都情绪高涨,一个个喝着酒互相碰杯。圆桌上有一两个男生女生眼神暧昧,也不知是否会凑成一段姻缘。 一顿饭吃吃喝喝很快到了九点,一堆人嚷着去唱 k 。k 厅里准备好了麻将扑克牌,周逸不喜欢凑热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吕游唱着动力火车的歌。 屏风那边支着麻将桌,一堆男女肆意玩笑。 吕游唱了会儿歌把话筒递给她跑去看何东生打麻将,他嘴里叼着烟像个混混。周逸看了他们一会儿将目光收回,点了首孙燕姿的“我怀念的”。 她声音很低很轻,开着外音跟着唱。 余光里看见吕游凑在何东生跟前像个十六岁的小女生,而男生有些漫不经心的扔了张牌下去,又抽了口烟夹在手指间。 “我说你俩什么时候宣布在一起啊。”有男生问何东生,“还不表白?” “你眼睛没毛病吧。”吕游白眼,“我会喜欢他?” 一个女生“呦”了一声:“怎么不能啊?” 何东生将烟摁灭在烟灰缸,笑了笑。 “抽烟喝酒爱说脏话脾气还那么差。”吕游嫌弃的“咦”了一声,“我可是喜欢暖男。” 周逸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谈起感情大家说的更热闹了。 何东生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抽着烟垂眸看着自己的牌。没一会儿他玩的有点兴味索然,又赢了一把之后便将麻将往前一推,拿了烟盒站起来。 “你们玩。”他说。 吕游搓了搓手跃跃欲试,坐到了他的位置。何东生走到点歌机边上站着点了根烟,抬眼看向某个地方。沙发上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短袖牛仔裤,及肩的马尾束在脑后很干净。 他走过去,将打火机扔在了桌上。 “喜欢张信哲吗?”他俯视着她。 周逸没想到他会过来,有些许讶异,还没说话便看见他很淡的笑了一下。他将烟从嘴里拿开,点了一首歌。 “爱如潮水听过吧?”他问。 问完没有等她回话便拿着话筒看向屏幕,过了一会儿跟着节奏然后慢慢的低低唱起来,像是故意压低,听起来有些沙哑。玩牌的那一堆人听到他唱歌立刻起哄鼓掌,吕游在那笑声里打了张牌。 周逸低下头默默地喝起雪碧。 他唱完便将话筒还给她,又将烟塞回嘴里走出了包厢。周逸看着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难过。 时针指到十一点,陈洁打电话来催。 包厢里的同学都是玩通宵的,没人和她顺路回家。吕游打麻将刚到了兴头上,喊着何东生送她回去。夜晚那么黑,周逸没办法说不用。那晚他不停地在抽烟,听到这话的时候顿了一下便摁了烟从沙发里站起来了。 那个点的青城打车太难,他们沿街往回走。 “你家在万盛路哪边?”他问。 “北街。”周逸说,“老电影院那儿。” 何东生淡淡的“嗯”了一下。 “听吕游说你一直想去长沙读书。”他忽然道,“怎么去那儿?” 她眼睛看向地面:“就是喜欢那个地方。”因为从小喜欢的作家都在长沙,而写作这件事儿陈洁都不知道。 何东生笑,没再说话。他们一路很少再开口所以走的不算慢,没多久便到她家小区外。周逸认真道谢,转头要走被他叫住。 “你一个人进去能行吗?”他看着她眼睛。 “我家就前边第一栋。”她说,“很近的。” 然后说了声再见便走了进去,直到整个人没入黑暗里何东生才收回目光。他低头自嘲的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两手插兜原路走回了 k 厅。 远方十四楼的窗台周逸站了很久。 那个夜晚她睡的不是很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醒来后出了一身冷汗。清早陈洁做好饭已经去上班了,她洗完澡填饱肚子趴床上看书。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身边的人才知道她英语答题卡没有涂完。志愿一栏她依据父母的心愿冲刺了一下离家两百公里的a 大服从专业调剂,被塞进了当时闭着眼睛随意划钩选择的生物学。 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天吕游叫她出去玩。 吕游喜欢大城市,拼着全力报到了北京的三流学校。聊起来又在无意间听吕游说起何东生报了青城大学,心里猛然缩了一下。 “他那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吕游叹了口气,“人生真是。” “他是——”周逸问,“滑档了吗?” 吕游看了眼周逸。 “不是人人生来就什么都有的。”吕游说。 周逸开始沉默,接着还是沉默。她的心底慢慢滋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随之又被接踵而来的失落和难过湮没。 后来分别,周逸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家。 a 大的录取通知书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书架上,周逸看了一眼拿出一张白纸来,写下《二〇〇八年高中总结》。 1.没有偏过科,学业良好。 2.有一个死党,两个好友。 3.没有喝过酒,没放肆过。 4.没有过早恋,讨厌规矩。 5.高考失败了,有喜欢他。 写完之后她又反复检查了一遍,拿出了一张新的白纸,在上面写下《二〇〇八年大学计划》。刚落下第一个字,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没有人说话。 周逸迟疑的“喂”了好几声那边没有人回应便挂掉了,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然后重新提起笔。 1.考试要前三,拿奖学金。 2.不参加社团,去图书馆。 3.要过四六级,考二级证。 4.报第二学位,中文专业。 5.写几本好书,拿得出手。 6.暑假考驾照,实习经验。 7.大二备考 gre,去长沙。 她把这些都写完然后叠好装进一个信封里,打算做完一项划去一条。客厅里陈洁洗好水果叫她出来看电视,周逸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8章 那天一大早陈洁就给周逸收拾行李。 周逸抱着一堆衣服站在一旁,眼看着陈洁把她以前的牛仔裤短袖都扔到地上不要了,甚至大部分她都喜欢还能穿。 “上大学了性格活泼点想买什么就买。”陈洁说着又给她怀里塞了一件,“这个还行,能穿出去。” 周逸轻叹了一口气肩膀耷拉着。 “昨晚我和你爸说的话都记住没有。”陈洁边整理边说,“照你的水平考个好大学不意外,这回失误就失误了,大学考研再赢回来。” 周逸垂着脑袋没有吭声。 “你爸不爱我说这些怕给你压力。”陈洁说,“但你心里要有数知道吗。” “嗯。”周逸说,“知道。” 收拾完吃了早饭周逸要走了,父亲周北岷开车送她去学校。青城距离a大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他们出发早十一点就到了。 刚到校门口就有一个男生迎了上来。 男生读大二,志愿接新生。周逸一家人被他带着报名签到戳章领宿舍钥匙和铺盖,忙完都十二点半了。陈洁很客气的要请那个男生吃饭被他委婉拒绝了,但留下了联系方式意思是周逸有事情可以随时打电话。 接着一家人去了餐厅吃饭。 周北岷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直在点头,陈洁偶尔笑着说两句这学校设施还不错。周逸看着这陌生却在未来四年会无比熟悉的地方,心底开始隐隐的有了期待。 吃完饭又回她宿舍坐了会儿。 到下午两点宿舍已经来了四个女孩子,陈洁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问家是哪的。后来看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才起身说该走了,上车前陈洁叮嘱她家里拿的零食都给同学散一散。 车子慢慢开走,周逸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走近宿舍就听见里头一阵接一阵的笑,聊得似乎很热火朝天。周逸轻轻推开门,对视线投过来的女孩子笑了一下。 都是第一次读大学,对一切充满新鲜。 “你们来的时候看见小操场那些社团了吗?”室友赵莹说,“都不知道申请哪个。” “学生会比那个好吧。”周逸对床的女生接话,“可以加学分。” 话音刚落下宿舍门被敲开了,两个披着卷发穿着短袖热裤的女生走了进来,以大二学姐的身份很热情的说了一堆话,方才知道是推销化妆品的。后来几天总有一些人来宿舍推荐各种计算机二级报班新东方英语c语言,最后惹得宿舍一个大连女孩陈迦南直接在门外贴了张“推销勿扰”。 周逸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 有一个下午她吃过晚饭在餐厅门口遇见陈迦南,两人结伴走了一段。陈迦南指着学校北楼那边的大学路,把头摇了又摇。 “看见那堆人没。”陈迦南说,“社团为了增进友谊搞的活动。” 周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你不觉得在浪费时间和感情吗。”陈迦南说,“读高中的时候听别人把大学夸的天花乱坠,你再看看他们现在有意义吗。” 有风从左边吹过来,路灯亮了。 “可能每个人追求的不太一样吧。”周逸说。 “你呢。”陈迦南看向她,“为什么一个都不参加?” 周逸想了想,用指尖敲了敲自己手里的书。 “我喜欢这个。”她说,“太热闹不适合我。” 说完她们分手各自去了各自的地方。 每天她们宿舍总会有两个女生直到十一点才回来,一个进了学生会文艺部一个报了文学社。有一个经不住心底的考量报了计算机二级,还有一个每周末都出去做兼职。 周逸生活的很规律,直到那一天。 大概是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室友赵莹找她帮忙做一个活动策划。周逸一头雾水却也无法拒绝,打电话给吕游求救。 吕游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何东生那里。 何东生当时正在宿舍打游戏,他的目光盯着电脑的屏幕界面挪都没挪,手机开着外音回的漫不经心。 “做那个干什么?”他问。 “不是我。”吕游解释,“是周逸。” 听到这个名字何东生愣了一下,随即将电脑一合,关了外音将手机贴在耳边。吕游正准备和他说具体的要求,被他的声音打断。 “她qq给我。”他淡淡道。 于是周逸在图书馆看到qq上那一条陌生人添加申请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点了拒绝,结果下一秒手机就在手里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青城,周逸莫名的紧张。 她跑去走廊外才慢慢按下接听,有些试探又有些期待的很轻的“喂”了一声。何东生低头笑了下,左手百无聊赖的转着打火机。 “听得出我是谁吗?”他问。 周逸真的愣住了。 “何东生吗。”她缓缓出声,“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他笑:“吕游是摆设吗?” 周逸无声的抿了抿嘴唇。 “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加你qq?”他问完察觉到周逸的沉默更明显了,眸子里都带着笑意和促狭,“你拒绝了。” 周逸:“……” “那个策划三十分钟后我发给你。”他说,“先挂了。” 许久之后周逸才慢慢清醒,回去座位电脑上的qq添加好友弹窗又跳了出来。她认真的按了同意,目光停在他那个有些骚气的叫“李白”的网名。 周逸笑了,慢慢趴在桌面上。过了一会儿只听见有弹窗跳出来的声音,她从臂弯抬起头手机震动起来。 “收到了吗?”何东生问。 “收到了。”她声音压低。 然后左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右手移动鼠标接收文件然后浏览。活动和人员安排一清二楚,就连预算都精确到元角分。 他问:“行吗?” “嗯。”她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片刻道,“谢谢你啊。” 何东生笑了一下。 “你不是学的生物吗。”他问,“弄那个干什么?” “帮一个室友做。”她说。 何东生“嗯”了一下。 两边忽然都静默下来,甚至可以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周逸琢磨着怎么说再见,话刚到嘴边听见他叫她。 “你们学校有我一个朋友。”他说,“回头我打声招呼有事儿可以随时找他。” 周逸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麻烦?” 她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轻轻柔柔的。何东生想起高考结束那天她仰头看她的眼神,低头笑了一下。 “那行。”他说,“帮一次十块。” 周逸:“啊?” “你看是一次性付清还是分期?” 周逸笑了一下。 恰逢这时候陈洁打电话过来,周逸匆匆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她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才给陈洁回电话,那边女人问了几句她最近的学业和计划,又再次叮嘱她多吃水果蔬菜。 周逸一一应下,几分钟后结束通话。 她沿着大学路一点一点往宿舍走,看着远处那几栋楼层上的点点灯光慢慢吐了一口气。回到宿舍只有陈迦南一个人,敷着面膜躺在床上,枕边的手机一直在响。 “干吗不接?”她问。 “嗯。”陈迦南不方便说话,声音含糊,“前男友,不接。” 周逸没再问,打开了电脑。 过了会儿陈迦南从床上爬了下来撕掉面膜去洗脸,然后一面往脸上拍水一面走到她跟前探了一眼。 “你这什么呀?” 她说:“帮赵莹做的活动策划。” “你做的?”陈迦南凑近感叹了几声,“真行。” “不是我。”她顿了下说,“一个同学帮的忙。” 正说着陈迦南的手机又响了,女生深呼吸了几下直接按了关机,周逸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咂舌。 “万一有急事呢?”她问。 陈迦南哼了一声。 “高考完了谈的。”陈迦南气的咬牙,“妈的连我昨天生日都不知道。” 她说:“说不准有急事忘了。” 陈迦南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随即双手环在腰间,靠在她的桌前。 “周逸。”陈迦南忽然认真起来,“男人认错永远不要相信他嘴上那一套。”说完对着她的电脑扬了扬下巴,“你那个同学是男的吧。” 周逸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你磨叽那样子傻子能都看出来。”陈迦南说,“他说追你了吗?” 周逸:“……” 宿舍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窗外的风吹的晃来晃去,下午四点的阳光温柔的洒了进来。周逸的嘴巴微微抿着,目光闪了一下又一下,陈迦南看着她一脸羞红懵懂的样子慢慢的的笑了起来。 第9章 大一的课程安排的特别满,周逸很忙。 每一堂课老师都有布置作业还有实验报告册要写,她还要抽空找文学比赛到处投稿写文赚钱,并发誓毕业前要攒下一个小金库。 她的第一桶金是人生里第一笔稿费。 那一年她十五岁,白天和晚上熬夜偷偷在本子上写小说,再到周末去网吧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很多时候这些稿件都石沉大海,无数次的努力过后终于在十五岁的尾巴里这些文字变成铅字。 一千字一百五十块,她赚了八百块。 那些青春里的日子她尝到了写作带来的满足和快感,至今没有人能理解。事实上陈洁已经把最好的都给她了,但周逸感觉不到自由。 吕游曾经问:“高中毕业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她说读了大学兜里揣上很多钱去超市买一手推车的垃圾食品回来慢慢享用。 吕游说她小女生,她笑笑不说话。 十月的最后几天周逸终于熬过了忙碌期,开始认认真真写点附庸风雅的文字。吕游时而打电话过来陪她说话解闷,有一次提到何东生。 “上次让他帮忙的那事儿怎么样了?”吕游问。 “好着呢。”她说。 “有什么事儿就说。”吕游道,“别和他客气。” 周逸“嗯”了一声。 “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儿。”吕游笑着说,“他学校一个女生追他快一个月了,我估摸着有戏,还真不知道这货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周逸心里咯噔了一下,假装着镇定。 “真谈起来……”吕游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就该滚远了。” “不会吧。”周逸说,“你们俩关系那么好。” “要是你。”吕游凉笑一声,“男朋友和朋友会选哪个?” 周逸很果断:“你。” 吕游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周逸那边一直没有说话,吕游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正经起来。 “周逸。”吕游问,“你对何东生什么感觉?” 她那边募得安静下来。 “开什么玩笑。”周逸走去了宿舍阳台,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头的蓝天,“我大学不谈恋爱。” “你妈说的?”吕游习以为常。 “嗯。”周逸说,“再说我很多事儿呢哪有时间。”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周逸挂掉电话,一回头便看见赵莹抱着一大束花走了进来,换了身裙子抹了口红又出去了,简直和刚开学的时候变化太大。 周逸低头瞧自己,简单的白t牛仔裤。 宿舍门被关上隔了一分钟又被推开,陈迦南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喝了一大杯水,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你一个人在宿舍干吗呢?”陈迦南问,“不闷啊。” 周逸握着手机坐去椅子上,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样儿像被人剥了皮。”陈迦南说完狡黠一笑,“和那个男生有关吧?”不等周逸说话又道,“他对你还没什么表示吗?” 周逸眉头一跳,讶异这女生的大脑运转。 “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陈迦南说,“要么他在犹豫,要么不喜欢你。” 周逸:“……” “犹豫可以分很多种。”陈迦南说,“第一他家境可能没你好第二你并没有给他‘你喜欢他’的信号第三他对你只是有好感第四你可能真的不好追。” 周逸:“……” “刚看见赵莹了吧。”陈迦南说,“学生会没待几天就被她们部长追上了。” 周逸:“啊?” “有一种女生很好追。”陈迦南说,“男生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骗到心花怒放。”说完对周逸笑,“你妈妈把你养的很好。” 提到陈洁,周逸扯了扯嘴角。 她想起自己曾经制定的大学计划,每一个学期都要完成一项任务,还要在这些空隙里找时间做自己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周逸看着陈迦南:“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陈迦南说。 “如果你的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阳光大道青云直上一条布满荆棘走起来很辛苦还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周逸说完停了一会儿,“你选哪个?” 陈迦南沉思片刻,对她笑了。 “很简单。”陈迦南看着她的眼睛说,“当然是喜欢的那条路了。” 周逸慢慢说:“你和我小姨很像。” 陈迦南不说话,对她笑了下爬上床睡觉去了。周逸一个人又安静下来,打开word开始敲字。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得到自由和安全感,在自己的世界为所欲为。 那一段时间她有些说不出口的心乱。 在图书馆看书经常心不在焉,一个人对着窗外的蓝天发呆很久。有一个傍晚去校外步行街找了个店铺暴饮暴食,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何东生,跟着那男生走了很长的路。 他的qq签名和说说都与足球有关,每次发的说说下面都有很多人留言,插科打诨大都是男生嘴里说烂的脏话。其中有一个一看网名就知道是女生,语气看起来特别亲昵,下面还有几个男生开他和那女生的玩笑。 周逸看完关掉qq,一天不再说话。 周末的宿舍特别安静,室友趴在床上刷韩剧一觉睡到天黑再爬起来点外卖。周逸不喜欢那种气氛,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学校湖边的亭子写字。 十一月的风吹到身上也泛着凉意。 有个漫画社的编辑前几天在贴吧给她留言约稿,两人互加qq好友,周逸熬了一周的夜写完给那位编辑发了过去却一直未见接收。 等了四五天仍是未接收状态,周逸怒了。 恰逢那日吕游打电话过来和她聊天,她坐在亭子里一个人生着闷气,说话的时候提不起劲儿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换家杂志社。”吕游说,“再投呗。” “那不一样。”周逸有些难过的说,“我就是觉得我辛辛苦苦写完的东西没有受到尊重你知道吗?” “你们这些文艺青年真是……” 过了半天周逸小心翼翼的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清高?” “不是有点。”吕游压重了语气,“你以前投一篇稿子两三个月都收不到回复还不是照样投?” 周逸沉默了。 “但这不是你的错周逸。”吕游说,“这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周逸低声说,“就是心里不舒服。” “你最近有点浮躁。”吕游指出她的问题,“怎么了?” 周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吕游的话像棒槌一样将她敲醒,凉亭的冷风吹进脖子里周逸打了个很重的喷嚏。 “没什么。”周逸冷静了,“我还有事不说了。” 她将电脑装进书包慢慢往回走,路上看见赵莹和她的部长男朋友出了学校。周逸想起陈迦南说的那些话,收回目光往宿舍走去。 晚秋的校园落满了树叶,金黄色像花海。 周逸穿过小树林改变主意去校内辅导班咨询了一下第二学位的事情,回到宿舍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陈迦南和室友秦华围在一起正在看鬼片。 “周逸。”秦华叫她,“一起过来看。” 她放下书包走近瞄了一眼,阴森的夜晚变成白天女鬼消失了,周逸端了把椅子在旁边坐着看了一会儿。 “女鬼走了告诉我一声。”她捂着眼睛说。 “有意思吗你。”陈迦南笑话她,“鬼片看的不就是这个。” 周逸将并拢的十指张开一条缝儿,女鬼忽然出现在夜晚的阁楼上吓了她一跳立刻捂住眼睛。 秦华逗她:“走了走了。” 她张开手女鬼才扑过来吓的眼前全是阴影,害怕还又想看惹两个女生笑了很久。后来她断断续续看完爬回自己床上休养生息,脑子里还滞留着那些阴森的细节。 “图书馆人多吗?”陈迦南问。 “我没去图书馆。”周逸说,“不过除了大四的考研自修室应该不多。” “晚上还去自习吗?”秦华问。 “我不去。” “我不去。” 秦华说:“那我也不去了。” 千篇一律的跟风对话到此结束,周逸笑了。她在外头吹了凉风有点不舒服,喝了点水便又躺下睡着了。没睡多久被秦华的梦话惊醒了,醒来坐起来发现陈迦南在打电话。 周逸很少见到陈迦南这样淡淡的笑。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捞起电脑浏览有关第二学位的网页,看了一会儿听见身后的陈迦南在叫她。 周逸停下敲手的动作,抬头。 “写什么呢?”陈迦南问。 “算是日记。”她说完扯开话题,“刚打电话的不是你男朋友吧?” “当然不是。”陈迦南说,“上次就分手了。” 周逸:“……” 她靠在床头和陈迦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到共鸣的地方都笑了。那是一个难得的悠闲的傍晚,没有着急要做的事儿可以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后来夜深周逸准备洗漱,手机响了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来电显示上她没有存起来的那一串号码,忽然想起来高考后的一个夜晚那个接通后没有声音的电话,然后凝神屏息按下了接听。 后记: 我曾经问周逸:“你对待感情是什么样子?” “我这人很脆弱爱多想又不愿意主动。”周逸对自己的性格很无语,“但还是希望在我任性固执自私不回头的时候——”说着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他都能坚定的走向我。” 第10章 距离上次通话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周逸握着手机视线落在被子边缘绣的海棠花上,她等着他先开口说话,两边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 “是我周逸。”何东生的声音有些低,“忘了?” 周逸抠着身上的被子,目光有些犹豫。 “啊。”她轻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何东生笑了一下。 “那我还得感谢下菩萨。”他说,“得亏你没有拒接。” 他和人说笑的本事似乎愈来愈厉害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能让她沉沦。周逸咬着唇垂下眸子,听见他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咔嚓响了一下。 “你打电话是有事吗?”她淡淡问。 “是有点小事。”他嘴里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想请你帮个忙。” 周逸念着上次要他帮忙却一直没有机会还这个人情,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嗯。”她很干脆,“你说。” “这么痛快。”何东生笑,“杀人放火也干?”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于轻松熟稔,周逸的心情一刹那间好了起来。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杀人。”她认真道,“我放火。” 自从上次被她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之后,何东生很少再见到她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他咬着烟闷声笑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可不能祸害你。”何东生说,“回头吕游找我干架还活不活了?” 周逸忍不住笑了:“你很怕吕游吗?” “说这话合适吗。”何东生说,“我一男的欺负一女的……”他说到这儿“啧啧”两声,“那不得被雷劈死。” “也没那么严重。”周逸说,“至少走之前还能留一个杀马特发型。”说着她无声笑了,“这几年挺流行那种。” 何东生:“……” 周逸轻轻笑出声,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她一边下床一边还在和他说话,有两个室友推开门回来了。 “我们快熄灯了。”她说,“你要说的事儿是什么呀?” “想让你帮忙翻一篇论文。” 何东生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八千来字,两天够吗?” 周逸想了一下:“行。” “客气话太见外。”何东生笑,“有空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周逸乐了,很快洗完便打开电脑接收何东生传过来的qq文件便开始做了。而那晚何东生看了一夜的足球赛,后来直接瘫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何东生迷迷糊糊下了床洗了把脸,他揉着脖子回到桌子边坐下,随手开了瓶啤酒闷了半瓶。室友程诚从外边给他带了盒饭回来,何东生接过就呼啦吃起来。 “昨晚谁赢了?”程诚问。 “那还用说。”何东生边吃边说,“当然是梅西。”他一下就吃掉一半,随后又仰脖灌了几大口酒,“有他在阿根廷毫无悬念。” “知道他会赢还看?” “这叫热爱。”何东生嗤笑,“懂吗。” 程诚“得得得”了三声:“我就问一句,您老最热爱的材料力学作业写完了没?” 何东生大学修的土木工程,无奈系里新聘请了两个外教,喜欢布置些奇怪繁琐的作业,还必须全篇英文,要求还他妈贼高。 正要说话,电脑响了一下。 何东生偏头一看,彻底愣住了。qq里跳出一个弹窗请他接收文件,来自周逸。何东生咬着馅饼点了接收,然后打开,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很复杂的东西。 “我靠。”程诚凑过来,“你这速度可以啊。” 何东生静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周逸拨了过去,对方却关机了。何东生有些烦躁的扔开手机,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 “你这同学谁呀。”程诚问,“给我也弄一份呗。” 何东生冷眼:“滚。” “呦呵。”程诚得劲了,“女的吧?” 何东生皱了皱眉头,语气忽然正经起来。 “程诚。”他说,“翻个八千字一般多久?” “英语水平好的话最快也得几个小时吧。”程诚说完叹气,“像我们这种没个几天是真不行。” “嗯。”何东生说,“你可以走了。” “用完就甩?” 何东生睨了程诚一眼,语气诚恳。 “什么时候黑成这样。”他扭头看了眼身后拉着的窗帘,“就这光线我他妈都看不见你。” 程诚:“……” 何东生后来又给周逸打了一次没有人接,他便打给了吕游。吕游联系不到周逸,登陆了她的qq询问她室友才知道她还在睡觉手机关机了,昨晚熬夜才刚睡下一小会儿。 俩人都放下心来吕游开始找他算账。 “老实交代。”吕游说,“那么急找周逸干吗?” 何东生拎着一件秋衣外套一边穿一边走出了宿舍,他一手插进裤兜里握着手机沉默了很大一会儿。 “问这么清楚。”他淡淡开口,“有意思吗。” 吕游心里一提,半响没有说话。 “我警告你啊何东生。”吕游声音很严肃,“她是特别认真一个女生,经不起玩笑和暧昧。” 何东生说:“谁他妈暧昧了?” “你根本不了解她。”吕游说,“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她都会当真。” “那又怎样?” 吕游气急:“她会受伤你知道吗?” 闻言何东生冷笑了一声,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塞嘴里,然后掏出火机微微侧头偏离风向点着。他吸了很深一口烟,才慢慢吐出来。 “她十八了。”何东生说,“有自己的想法。” “这你就错了。”吕游的声音忽然变轻了变淡了,“你是没见过她妈。”说完挂了。 何东生将手机塞回兜里,暗骂了一句然后狠狠吸了一口烟扔掉了。坦白说他没有想过后来那么多,但也不喜欢谁妄加评论。 那个下午他打通了周逸的电话。 她似乎才刚睡醒,声音还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何东生被她忽然的那一声嘤咛弄得一颗心募得软下来,声音随之也低了。 “刚醒啊?”他问。 “嗯。”周逸说,“论文给你发qq了,你看行吗?”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行我再改。” 何东生说:“好得很。” 周逸轻道:“那就好。” “没想到你文采那么好英语也很厉害。”何东生说。 周逸有些脸红,不知道该说什么。何东生似乎感觉到她的害羞,轻笑了一声。他看向前方的黑夜目光柔软,准备开口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喊“周逸你生日咱去看电影吧”。 等她那边安静了何东生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远着呢。”周逸说,“都不怎么过的。” 何东生见她不想说没再细问,说了两句便收了线。他回宿舍的时候经过小卖部买了包烟,拆开包装掏了一只塞嘴里,然后慢慢走了回去。 相较于何东生的平静,周逸却慌了。 她挂掉电话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床上发呆,陈迦南歪着头看她,扑哧一声笑了,周逸抬眼目光哀怨。 “刚那么好的机会不告诉他你生日?”陈迦南说。 周逸咬着唇一言不发。 “你这个女生哦。”陈迦南摇了摇头,“不过也是好事儿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心自己想法子知道。” 周逸慢慢低下头,有点烦躁。她随意浏览qq说说,刚准备退出看到那个总给他评论的女孩子又留了言,忍不住点了那女孩的主页看了一下。 背景照是一个侧脸,长发飘飘,胸脯很挺。 周逸盯着看了很久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平胸,默默地退出了qq。她静坐了一会儿抬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迦南。”她叫,“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周逸蹙眉:“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胸大的女生?” 闻言陈迦南从电脑里抬头看她,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胸脯上,抿着嘴笑了起来,说了句周逸至今都奉为经典的名言。 “是不是喜欢胸大我不知道。”陈迦南眼睛很亮,“但我知道那些胸大的女生都有男朋友。” 周逸:“……” “不过你也别着急。”陈迦南笑,“十八岁还属于发育期。” 周逸的视线落在陈迦南的胸上。 “别看我。”陈迦南伸手捂住自己的胸,“我早熟。” 周逸:“……” 她哀叹一声重重躺回床上将被子往头上一盖,糊里糊涂就那么睡着了。接下来几周温度骤降,十二月初的天气周逸已经穿上了羽绒。 那个周六陈洁照常打电话给她。 说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陈洁问她生日打算怎么过,周逸简单回了几句。晚上整个宿舍去了学校外面吃饭看电影,回来已经快到门禁时分。 一个宿舍六个姑娘玩起了斗地主到很晚。 第二天清早周逸是被九点半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叫她去学校后门取快递。周逸还穿着睡衣睡裤,随便套了件羽绒服就跑了出去。 拿到包裹她愣了一下,地址是青城一家书店。 周逸边走边拆,初冬的早晨阳光还没有那么耀眼,有一束光斑落在封面上,周逸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 她叫:布鲁克林有棵树。 后记: 有一次我们聊到写小说。 一个故事总会经历开篇发展高潮和结尾,在这个复杂过程中会出现很多的废话甚至没有意义的描写,很多时候为了引出一句话我们得写很多没用的东西,但非写不可。 “还有一个价值。”我说。 周逸问什么。 我笑:“凑字数。” 第11章 那一年是二〇一〇年底,生活依然单纯。 周逸抱着书走在学校里的大马路上,身上像镀了一层软软的银光。没有烦恼的早晨,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回到宿舍只有陈迦南醒了。 周逸抱着书爬上床,然后打开了电脑。开机的那十几秒里她一点一点拆开塑封,陈迦南探头看过来一眼。 “什么书啊?”陈迦南问。 周逸说:“布鲁克林有棵树。” 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周逸几乎每周都会买书,有时候还是一整套那种。陈迦南早已经见怪不怪,瞄了一眼又回头玩自己的了。 周逸看着那本书却发起了呆。 第一次有人送她书,还是匿名。周逸实在猜不出来是谁,翻着书慢慢往下看了。到了中午大家拉着她一起出去逛街,书被她放在枕头底下然后下床。 几个室友都照着镜子往脸上涂涂抹抹。 周逸穿好衣服洗了脸擦了大宝坐在椅子上等她们,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在看到何东生的名字的时候目光一顿,随后淡淡的移开眼收了手机。 陈迦南忽然凑到她跟前。 “姑娘。”陈迦南说,“你该化个妆了。” 看见她们磨蹭那么久,周逸立刻抗拒的摇头。 “没那么麻烦。”陈迦南说,“画个眉再抹上口红就ok。”说完笑,“这叫眉清目秀。” 周逸瞧了眼赵莹还有秦华,一张脸涂得白的又收回目光。有时候她很固执不愿意做出改变,陈迦南也拿她没办法。 “周逸。”陈迦南一边擦粉底一边问她,“你和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这一问几个姑娘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过来。 “就普通朋友。”她赶紧打消她们的疑虑,“真的。” 后来陈迦南形容她是看着满不在乎风轻云淡的清高样子,事实上比谁都在乎的要命。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那样慢慢过去了,这半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悄悄发生着。 学校一月底放的寒假,周逸第一个走。 她推着行李箱离开那天青城下起了大雪,周逸当时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身边坐着一个妇人,一直小声哄着怀里的小婴孩睡觉。陈洁打电话问她到哪了,说要给她做糖醋鲤鱼。 周逸坐巴士倒24路半个小时后到家。 刚推开门就闻见厨房的香味,她放下行李箱过去帮忙。母女俩聊了聊她在大学的生活,问了几句学年计划完成的怎么样。 “你建成叔知道吧。”陈洁说,“听说他女儿都开始准备六级了。”听到这句周逸下意识的皱眉,便听见陈洁问,“你四级怎么还没考?” 周逸说:“我们大一不让考。” “还有这样的。”陈洁嘟囔了两句,又问,“第二学位报了吗?” “嗯。”周逸说,“报的中文。” “以前倒没发现你喜欢文学。”陈洁说,“这东西累人知道吧。” 周逸没说话,默默地洗着菜。没过一会儿周北岷下班回家了,周逸将菜一样一样摆好,等着周北岷先坐在饭桌前才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到的家?”周北岷问。 “刚到一会儿。”周逸低着头说。 “我记得你们宿舍没我们青城的。”周北岷夹了口菜吃着,“一个人坐的车?” 周逸“嗯”了一声,再没人说话。 周北岷吃饭很快,吃完便坐去客厅看电视去了。周逸跟在陈洁后头收拾碗筷,陈洁一边洗一边看她。 “没事儿多和你爸说说话。”陈洁说,“别老钻房子里。” 周逸看了一眼洗手台上的窗户,天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有些心累,“爸一回家就看体育频道。” 陈洁睨她一眼:“把水果端出去。” 周逸接过果盘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去了客厅。周北岷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球赛,足球讲解员抑扬顿挫的解说让屋子里热闹起来。 “爸。”周逸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吃橘子。” 周北岷应声拿过一个开始剥起来。 周逸在一边如坐针毡,她看着电视屏幕里那一个个奔跑的外国人,忽然想起何东生发的有关足球的说说。 “爸。”她问周北岷,“一场足球赛多久啊?” “正常来算两个半场各四十五分钟,中场休息十五分钟。”周北岷回头看她一眼,“有时候需要补时或者加时赛。” 周北岷又说了一堆淘汰赛和裁判规则。 周逸听得似懂非懂,一直点头“嗯”。电视上忽然喊叫起来,讲解员语速快到她都听不清。 “怎么了?”她问。 “巴西越位了。”周北岷遗憾的拍了一下膝盖,“就差一点。” 周逸郑重的吐出一口气,从周北岷身后经过回了自己房间。她从里面将门关上,找了本李碧华的小说看。 晚上吕游打电话给她诉苦。 “硬座太难受了周逸。”吕游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觉得腰都快断了。” 周逸心疼:“你干吗不买卧铺?” “这不想体验下生活吗。”吕游说,“我现在后悔了。” 周逸笑:“活该你。” “我明天六点半到青城。”吕游说,“你来接我。” 周逸惊呼:“这么早?” “废话。”吕游说,“十二个小时啊姐姐都快累死冻死了你记得买好早餐等我。” 吕游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周逸却在头疼怎么和陈洁说这事儿。等到周北岷一场球赛看完的时候,她从房间走了出去。 “妈。”周逸靠着玄关处的鞋柜,探头看了眼沙发上的陈洁,“我明早要出趟门。” 陈洁的眉头一皱:“干吗去?” “吕游明天从北京回来。”周逸说,“想让我去接她。” “几点?” “我可能五点多就得出门。” “那会儿天还黑着呢。”陈洁说,“你一个人去我能放心吗。” “外头灯亮着呢车又多能有什么事儿。” 后来周逸还是妥协了,陈洁去她家楼上的钟老太家叫了人家孙子陪她一起出门。于是第二天周逸五点半醒来收拾好出门的时候,钟云已经等在她家门口了。 周逸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虽说在一个小区却也不是常常见面,大人们的关系好却不代表下一代有共同话题,更何况钟云还高她两级。 “走吧。”钟云说。 到小区门口钟云叫了一辆计程车,路上大都是他在找话说。无非是问几句她的大学生活,有必要的时候提上几个建设性的意见。 清早的街道一点不堵,十分钟就到车站。 周逸跑去街边的小摊买了一屉小笼包和热可乐,但都是钟云掏的钱。然后两个人站在出站口等吕游,风钻进她的棉绒帽子冻得她直打喷嚏。 “这边是风口。”钟云对她说,“我们站那边去吧。” 周逸:“一会儿我们找不到她怎么办?” “不会。”钟云说,“昨晚我查过,六点半到的就那一趟,没多少人。” “好吧。”她说。 火车是二十分钟后到的站,渐渐地有人从站里出来了。周逸又跑到站口去等,钟云跟在她后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就已经看见打扮的特别张扬的吕游,大冷的冬天穿着性感的黑色丝袜在人群里很惹眼。 吕游拉着行李箱朝她张开手跑过来。 “想我吧。”吕游狠狠地抱住她亲了一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来一个。” 周逸嫌弃的“嗯”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 “德行。”吕游翻她一眼这才看见她身后的男生,对周逸使了使眼色,“谁呀?” 周逸简单介绍了下,吕游的眼睛忽然往某个方向一瞟,动作极其夸张的将自己的行李箱推给钟云。 “谢谢学长。”嘴巴还很甜。 周逸想笑,却在下一秒吕游摇手高呼“何东生”的时候笑不出来了。她垂眸顿了一秒然后回过头,何东生已经抽着烟走过来了。 “不是说不来吗。”吕游高调的说,“什么时候这么口是心非了。” 何东生拿开烟看过来,周逸却觉得他是在看她。每次的“有事帮忙”过后好像都会奇怪的疏远,他的qq很少再更新,不去刻意打听会让人觉得他像是从人群里忽然消失了一样。 “我要真不来你不得杀我家去。”何东生似笑非笑,“老太太可受不了这个。” 吕游恨恨道:“滚蛋。” 周逸没有再看他,将吕游背上的书包抱在怀里将包子可乐递过去,然后静静地站在钟云旁边,钟云却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拿在自己手里。 吕游偷偷瞄了眼何东生,那张脸已经侧向一边。 “走不走。”何东生丢了烟,对吕游道,“胖成这样还吃。” 吕游:“……” 他们四个人穿过车站前的广场停在马路边,钟云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接着看了一眼周逸,说了几个“嗯”“好”之后便挂掉了。 “陈阿姨电话。”钟云说,“让我们早点回去。” 钟云说这话的时候何东生偏头看了一眼周逸,又很快别开眼。他两手抄在裤兜微低着头,风呼呼的刮在耳边只听见她轻轻柔柔的声音。 计程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然后车走了。 何东生盯着那辆车直到它汇入车海再也不见,想起刚才她清冷淡漠的眸子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都走远了还看?”吕游凉凉道。 何东生冷眼一抬,半天没说话。 “好吧昨晚让你来接是我的错。”吕游说,“不是没给你机会但你也看见了,以前呢我每次约周逸出个门逛街都很困难,更何况我还是一女的。” 何东生问:“他是谁?” “谁?”吕游反应了半天,“钟云,她家邻居。” 吕游还记得刚和周逸刚玩熟的时候去她家玩,她妈妈指着墙上的一张全家福一个一个介绍,然后说:“周逸性子软就得我管的紧一些,将来她可是要给我们争光过好日子的。”但这些何东生都没有,她妈妈不会看上他。 凛冽的东风吹过来,吕游抬头看他。 “你认真的吗?”吕游问,“对周逸。” 马路对面的灯光映照在这个冬天的清晨,一辆辆汽车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何东生抬眼看这城市的街道,最后目光落在她坐车离开的方向,很轻的笑了一下。 然后他说:“我想追她。” 后记: 我问周逸:“那书是他送的吗?” 她没有回答,却和我说了一句话。 “在纽约的布鲁克林,长着一棵树,有人称之为天堂树。不管它的种子落到什么地方,都会长出一棵树来,向着天空,努力生长。” 她说:“但我那时候还不懂。” 第12章 吕游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却又笑不出来。不是没见过何东生追女孩子,但从没有一次这么认真肯定。 “想好了?”吕游问。 何东生:“我像是开玩笑吗。” 吕游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光想想这事儿就觉得还挺有意思,也实在想看看周逸被他从牢笼里捞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需要帮忙吗。”吕游问。 何东生:“你说呢。” 吕游笑骂,何东生微俯身从她手里接过拉杆箱,然后伸手拦车。 “说吧。”何东生偏头,“想吃什么?” “那就……”吕游认真道,“先来杯两千年的红酒吧。” 何东生:“没钱。” “没钱?”吕游哼笑,“那你怎么追周逸。” 车来了,何东生打开后备箱将吕游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在钻进车里的时候看了一眼吕游。 “她要的不是这个。”他说。 他们聊得倒挺痛快,周逸心里却难受了。 她刚到家里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往床上一趟扯了被子盖在头上。有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知道陈洁进来了。 “怎么还睡下了。”陈洁掀开被子,“快换衣服。” 周逸闷闷道:“去哪儿?” “你爸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陈洁说,“咱过去走走以后也好为你铺路。” 周逸烦躁的出了口气。 “不想去。”周逸说,“我才大一急什么呀。” “再过两年就晚了。”陈洁恨铁不成钢,“谁让咱家没个当官的,这好不容易捡着个不得多来往些。” 周逸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又不是毕业找不到工作。”她语气重了。 “能找多好的。”陈洁说,“人家是省上的领导知道吗你。” 周逸痛苦的闭了闭眼。 “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吗。”她说,“吕游想找我玩还没说几句就被你叫回来做这些没意义的事儿。” 外头忽然传来周北岷的声音,口气很重。 “不想去就不去了。”周北岷说,“我们走。” 周逸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你是嫌我管你多了是吧,上大学翅膀硬了是吧。”陈洁说,“你大姑家的陈地就是没人管还玩个离家出走,这要在我手上非得打乖了不可。“ 周逸忍着眼泪掉下来的冲动。 “我就是太听你们话了。”周逸说,“要不是怕你们伤心我早离家出走了。” 周北岷猛地站在房门口喊陈洁:“走走走。” 陈洁气的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下步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走了。 这不是她和陈洁第一次吵架,却是第一次这样正面冲突。以前读高中没有别的心思就想着学习,陈洁对她严格一点也就那样过去了。周北岷一直出差很少能静下心和她说几句话,她其实很怕周北岷难过失望,拼了命的考试却还是考砸了。 周逸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她抱着枕头看向窗外的蓝天,太阳已经慢慢出来了。房顶上还留着一些几天前下过的雪没有融干净,周围太寂静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许久之后手机响了起来。 “周逸。”吕游的声音很大,“能出来吗现在?” 听到吕游说话周逸鼻子又一酸,心底一暖。 “嗯。”她说,“能。” 她很快洗了脸跑下了楼,一张脸被冷风扑的又疼又冷。待跑到小区后门的时候,远远看见宋霄和吕游在面对面说话,何东生站在路口抽烟,路边停着两辆摩托车。 周逸放慢了脚步,调整了呼吸走过去。 吕游看见她便喊:“坐谁的车?” 看见他在的那一刻,她完全没有时间缓冲。 “当然坐我的。”宋霄扫了何东生一眼,“是吧周逸?” 何东生抬眼看过来,周逸将目光一偏点了下头。宋霄募得乐了,将摩托车推到她跟前。 “咱先走吧。” 周逸看了吕游一眼:“去哪儿?” “路上给你说。”宋霄催她赶紧上来。 于是三秒后宋霄骑着摩托车将周逸先带走了,何东生咬着烟的动作又狠又硬,随后将烟往地上一丢,跨上了摩托。 吕游笑着坐了上去:“什么感觉?” 何东生没有说话,转动了手把,摩托车“嗖”的飞了出去。他骑得很快,没多久就把宋霄超过了,像是故意似的,经过他们的时候目光都没偏一下。 他的衣领竖着,黑色羽绒被强风吹得挤压在胸膛上。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周逸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记得那么清楚,看着他的背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感动。 车子往前骑了一会儿停下,宋霄接了电话。 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让她原地等会儿自己去去就来。周逸乖乖的等在路边,吹着地上卷起的风脑袋清醒了很多。 耳边的摩托车愈来愈近,周逸抬头去看。 何东生将车慢慢停在她脚边,然后偏头看她。她穿着白色的长羽绒还看起来却是那么瘦弱单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样子。 “怎么留你一个人。”他明知故问,“宋霄呢?” 周逸有些别扭的说:“他有事让我在这儿等。” “他什么人你没见识过吗。”何东生挑眉,“高中丢你卷子的事儿忘了?” 不提还好,一提周逸静静看他。 “不是你藏的吗?”她问。 “有吗。”何东生皱了皱眉头。 周逸看着他现在说话的样子,满嘴跑火车吊儿郎当,看了几秒撇开了眼不说话了。何东生歪头瞧她,有些想笑。 “嗳。”他叫她,“生气了?” 周逸看他一眼,沉默。 何东生真受不了女孩子这个,从摩托车上下来和她站在一边。他侧头看她,那张脸颊跟雪似的白,眼睛里有太多倔强。 “之前说好要请你吃顿饭。”何东生说,“记得吗?” 说到这个周逸扭头看他:“忘了。” “真忘了?”何东生问,“还是不想吃。” 周逸:“不想吃。” 何东生:“……” 大冬天的马路边人流稀少,四周正安静着周逸的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那么近的距离当然能听得见她在说什么,对方是个男的,声音还挺熟。 等她挂断,何东生问:“你家邻居?” 周逸一怔:“你怎么知道?” “说什么。”何东生看她,“又让你回去?” 事实上是陈洁给钟云打电话让他下楼去看看周逸,钟云帮她圆了谎。周逸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何东生。 “我不等了。”她说完往路边走去拦车。 何东生在后头问:“饭也不吃了?” 恰逢这会儿宋霄回来了,车上还坐着吕游。吕游奇怪的看着他们俩,从摩托车上下来凑到何东生身边低声问:“你干吗了?”不等他说便上去拉住周逸。 “才多大会儿就走?”吕游问。 “反正也没意思。”周逸低头说,“你们玩吧。” “k厅都没去就走?”宋霄说,“让东子再唱一回爱如潮水听听。” 何东生看向宋霄:“滚蛋。” 周逸拗不过吕游,没走成。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很久没有听见他近乎轻佻玩笑的话会生疏会难受,也讨厌他莫名其妙的失去联系。但她似乎又没有资格质问,本来就连朋友都不是。 一堆人最后先去了游乐场玩。 他们两个男生去买票,吕游和周逸在原地等。冬天的游乐场人虽不多,但排队还是得一会儿。 吕游趁机问周逸:“刚说什么了你俩?” “你说何东生吗。”周逸说,“想什么呢你。” “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逸:“没。” 吕游眯着眼看了她好几眼。 “别看我。”周逸说,“我大学不谈。” 宋霄买到了票朝她们摇手,两个女孩子停下话音走了过去。 “玩哪个?”吕游问她。 周逸有选择恐惧症,想了很久。吕游着急想玩,拉着宋霄先跑开了。剩下何东生和她站在原地,周逸将票递给他。 “你选吧。”她说。 何东生一个一个给她念:“过山车敢吗?” 周逸摇头。 “海盗船?” 周逸摇头。 “激流勇进?” 周逸摇头。 “跳楼机?” 周逸摇头。 “摩天轮?” 周逸停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何东生拿着票带她去找摩天轮,刚走到摩天轮底下周逸手机响了,来自陈洁。 “玩上瘾了是吧。”陈洁吼,“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吼完挂了。 周逸站在那儿不走了,心累极了。他看着何东生走去旁边排队,轻声叫了他一下。他回头看过来,周逸把眼泪憋了回去。 何东生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我得回家了。”她说。 一句话像是浇了一桶凉水似的,何东生顿时没了一点兴趣。他认真看了周逸一眼,将手里的票塞回裤兜。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去。” 路上都很沉默,疏离的又像是朋友的朋友之间的距离。走出游乐场,周逸没让他骑车送,自己伸手拦了车坐上去。再见都没有说,车开走了。 何东生舌头顶了顶腮,头也没回的转身走了。 第13章 那一年的新年过的没有往年热闹,周逸在家过了十五便去了学校。她不想去图书馆,窝在宿舍看第二学位的视频课,四月有四门考试。 宿舍其他人还没有来,周逸有些无聊。 她看了一会儿关掉视频找电影看,看着看着就躺床上睡着了。手机响了一下又一下,没有人接。宿舍门被啪的一声踢开,陈迦南背着包进来了。 “周逸。”陈迦南走过去摇她的床,“电话。” 她这才醒过来,拿过手机按在耳边。 “怎么才接?”吕游抱怨,“吓的我以为你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让周逸想起上学期何东生的那几个未接电话,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打电话干吗?”她问。 “我刚到学校。”吕游说,“闲着没事儿呗。” 吕游是有一些愧疚的,年前帮何东生追她叫她出来玩,害得她被陈洁狠狠骂了一顿。后来没几天她和父母回了老家过年,一直没再见上面。 “我刚睡着了。”她说。 “还有几天才开学。”吕游说,“你要不要来北京?” “算了。”周逸说,“我挺累的。” “好吧。”吕游叹了口气,“三月底古天乐有个新电影全国上映,你记得去看。” “什么电影?” “单身男女。” 周逸“嗯”了一声:“有时间我就去看。” 事实上哪有时间,刚开学她就忙的晕头转向。实验课一节接着一节,不停地写报告还要背诵中文的四本专业书,晚上还要熬夜写小说投稿。 刚过两周她就累趴下了。 陈迦南问她:“你干吗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周逸不说话,埋头啃书。 晚上她随便吃点就跑去24小时图书馆,看书到十一点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里都是周北岷那句“抓紧复习最好一次过”,她被惊醒出了一身的汗。 然后一个人走回宿舍,大学路连路灯都黑了。 周逸在宿舍楼外看见了陈迦南,正靠在一堆灌木丛边抽烟。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假装没看见。 陈迦南偏头也看见她,摇手叫她过去。 “要不要试试?”陈迦南夹着烟的手递向她,“可以解忧。” 周逸垂眸看了一眼那半截烟,沉默的摇了摇头。 “你有心事?”陈迦南问。 “是你有吧。”周逸笑,“不然干吗抽烟?” 陈迦南盯着烟看了半响:“算是吧。”说完看她,“你也别装啊。” 周逸笑,递给陈迦南一本,然后将书往地上一扔坐在上头。 “这儿都看不到星星。”她抬头。 黑夜里实在太安静了,都可以听见四周草丛里的蛐蛐声,余光里只有陈迦南嘴角的火星。 “你每天都在电脑上敲什么呢?”陈迦南问。 周逸:“写小说。” “悬疑穿越仙侠惊悚哪一个?” “哪一个都不是。”周逸说,“给杂志投的那种青春短篇。” 陈迦南“哇哦”一声:“哪本?” 周逸苦笑了一声。 “两年了。”她低下头,“都石沉大海。” 陈迦南吸了一口烟,半天没有说话,接着又吸了一口,将烟按在地上捻灭。 “没想过放弃?”陈迦南问。 周逸笑:“想过啊。”她用近乎轻松的语气说,“每天都很痛苦每天都在想。” “那干吗还写?” 周逸抬头看天,漆黑的只有几颗星光。 “放弃会更痛苦。”她看着那星光轻声说,“写作让我觉得自己活的能有意义一些。”说完笑了,“虽然不是谁都理解。” 陈迦南偏头看她:“要是有瓶酒就好了。” “我第一次喝酒是我一个好朋友教的。”周逸说,“味道还不错。” 陈迦南大笑:“看来你也是一个虚伪的叛逆少女哦。” “觉得假吗。”周逸说,“每天都得装的很乖。” “现在谁不假啊。”陈迦南说。 三月的晚风吹起地上的叶子和尘土,隔着漆黑的夜看起来寂寞极了,她们在外边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去。宿舍灯还亮着,赵莹在和她男友打电话,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说话声吵的大家都睡不着。 周逸戴着耳机在听歌。 她今年将mp3拿来了学校,里面总共也就十几首歌。明明已经用了很久,却还像刚买来时候的样子。 就那样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歌还唱着。 那段时间周逸还和往前一样忙碌,三月三十的时候吕游打过电话让她别忘了看电影。第二天她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脚后跟,转身就跑去图书馆复习中文。 下午被陈迦南一个电话喊醒了。 她收拾好书包跑下楼,陈迦南背着一个红色的小包等在树下,看见她笑的歪了歪头,长发被风吹向一边。 “我们买六点半的票吧。”陈迦南说,“过去怎么着也得二十多分钟。” 周逸问:“你怎么想起看电影了?” “你不觉得……”陈迦南说的很慢,“‘单身男女’这四个字很应景吗?” “就为了这四个字?” “就为了这四个字 。” 她们在校门口坐的公交车去了电影院,一人抱了一桶爆米花拿了一杯可乐。走近放映厅的时候座位竟然爆满,大都是年轻的都市男女。 高圆圆剪成短发的时候周逸被触动了一下。 她将爆米花紧紧抱在怀里像是那样才有安全感,后来她像古天乐一样很努力的猜那首歌的名字,不知道怎么眼眶湿了。 电影院走出来她问陈迦南:“那首歌叫什么?” “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陈迦南哼了出来,“陶喆的爱很简单。” 周逸在心底想着那首歌的调子,看着这座城的霓虹夜景忽然感动。 “带你来没错吧。”陈迦南说。 周逸笑了,她抬头去看陈迦南,却发现女生的目光忽然落在某个地方。一个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穿着黑色衬衫,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在等绿灯的间隙偏头在对旁边的女人说话。 “看什么呢?”她问。 “没什么。”陈迦南淡淡收回目光:“走吧。” 她们按照原路返回,走在学校洒满昏暗路灯的林荫路上又哼又跳。周逸难得开心起来,经过玫瑰林的时候捡了一截花枝,边走边晃着圆。 “陈迦南。”周逸说,“你要是程子欣会选择谁?”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 “张申然。”陈迦南说。 “为什么。”周逸问,“不觉得他花心吗?” 陈迦南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眼睛有些迷离的看着前方。 “那没办法。”陈迦南轻声说,“谁让我先爱上的他。” 周逸沉默了,陈迦南也沉默了。她们都开始沉默的往回走,穿过林荫道,穿过马路。周逸摇着手里的花枝,那花的颜色被光照着看起来鲜艳极了。 或许是夜太深,宿舍楼前早已没了难舍难分的男女。 陈迦南走的快她几步,周逸在后面慢悠悠跟蜗牛似的。等到前面都没人影了,周逸这才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四月姗姗来迟,这座城下了一周的雨。 周逸在第二学位专业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何东生的朋友,a大经管系。 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周逸恍惚了一下。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客气地问。 “东子说你文学好的没话说。”对方直来直往,“想着请你写篇软文。” 周逸不擅长拒绝人,毕竟这个人还和他扯上关系。他是亲自交代的吗,或者说只是一瞬间想到了她而已。 恰好她考完一身无事,便互相约了时间。 学校的二楼餐厅在傍晚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周逸在窗户边一面喝着茉莉花茶一面等。那人拎着电脑跑了过来,一直道歉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面孔有些熟悉,两人同时惊呼。 “嗨是你啊。”对方先大笑,“真是巧了。” 是巧。距离大一开学都过去大半年了,学校门口每年志愿接新生的学姐学长礼貌的带你办好入学手续,客客气气的留个号说是有事联系,可哪能真正麻烦人家。 后来何东生倒是说过她学校有他一个朋友。 只是她一向不喜欢麻烦,他给的那个电话号码早已在qq消息记录里失去踪影,她连存都没存,只当是客气。 “我叫孟杨。”男生说,“东子发小。” 周逸笑着点了下头。 “周逸。”她往后推开一步。 寒暄结束。孟杨说了一些软文的要求和内容,周逸听了十几分钟,最后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要?” 孟杨喜欢直接,乐了:“看你时间。” “今晚十点前。”周逸说,“行吗?” 孟杨高兴都来不及,一个劲儿的点头。待周逸走后立刻给何东生拨了个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沙哑,略微带着几声咳嗽。 “你女朋友真够意思啊我说。” 何东生有些嘲弄的笑了声:“还不是。” “开玩笑呢吧还有你追不上的。”孟杨故作惊讶,“不过我和你说……”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的有关认识周逸的巧合事件。 听到最后何东生淡淡笑了下。 他曾经认真的回忆过有关于她的事情,刚开始认识是在一个婚宴上。她并不出众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有时候让人觉得虚无缥缈乖得有点假。他喜欢玩,见不得那些小家子气扭扭捏捏。事实上她长得挺不错,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女生。 “真有意思麻溜点追。”见他不回话,孟杨说的自己都急了,“她和我见这一面可是一句都没提过你。” 何东生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把电话给挂了。 真正觉得她有生活气大概还是那次大排档,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他的时候,何东生想这姑娘还是挺有意思。路上再见便忍不住想逗她,但她又缩回壳里装温柔扮乖。 四月中旬孟杨生日,请了周逸吃饭。 周逸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当事人以生日为由非要感谢她的救人于水火之恩,于是她拎着一本书去了。 包厢里的人她都不认识,送了礼物便要走。 “都没吃呢急什么。”孟杨将她的路一拦,“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真不用。”周逸两手背后交缠,尽量让自己在这陌生场合里显得不那么焦躁,“你朋友我都不认识不太方便吧。” “谁说不认识。”孟杨说完,下巴朝她背后一扬,“他不是人吗?” 周逸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手指抖了一下。 他的头发好像剪短了,更衬得整个人干净利落。他还是喜欢敞开衬衫,看你的时候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拿捏不准他在想什么。 那时他已抬头,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第14章 包厢里一瞬间的平静过后又热闹起来,何东生反手关上门走了进来。他先看了她一眼,将手里一个包裹扔给孟杨。 “又是这个。”孟杨嫌弃瞄了一眼,“俗不俗?” “嫌俗?”何东生挑眉,“那算了。” 说着做了个伸手的动作,孟杨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立刻往后退一步,冷笑着说:“送人的东西还能反悔,做梦吧你。” 那会儿周逸却有些好奇他送了什么。 孟杨收了礼自然要替人办好差事,忙推着周逸落了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何东生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应该坐火车过来的,身上的味道却很干净。 那一刻何东生却比周逸想的要多,心想这姑娘可真是固执冷漠,一个面善的眼神都不曾给他。何东生还是笑了,抬手将她桌前的碗筷塑料包装一点一点拆开。 他偏头问:“想喝什么?” 周逸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余光里是他衬衫的衣摆,黑色裤子运动鞋。他的气息很近很微弱,却又均匀平整,语气里带着久违的熟稔。 “橙汁行吗。”他声音低了些,“碳酸饮料对女生不好。” 周逸慢慢歪头看他:“哪不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干脆,里头藏着一个执拗的灵魂。何东生假意皱了下眉头,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眼。 “听说增肥。”他忍着笑意。 周逸看他:“增就增我又不嫌。” “看你这小身板还有待挖掘。”何东生说,“不过唐人以胖为美也不错。” 周逸很少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玩笑话,她其实是想笑的还是忍住了,看似漠然的又移开了眼。何东生见她没动静,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 “咱俩怎么说也算熟。”他一直偏着头看她,“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周逸闻声回他:“我很冷漠吗?” “不是很。”他压重音,“是非常。” 桌上的男女这会儿都兴致极高,干着杯说孟杨的趣事儿。何东生见她有些不自在,微俯下要凑近她的脸颊。 “想走吗?”他低声问。 周逸偷偷看了一眼孟杨:“行吗?” 他笑了一声,说怎么不行。周逸被他那一声胸腔里的笑弄得什么心思都没了,还没反应过来何东生已经站起来和孟杨说了要走的意思。 孟杨哪那么容易放他走,硬是灌了他一整瓶酒。 周逸在旁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往下灌,心底忽然震颤起来。她想说别喝了但她说没立场也说不出来,而何东生余光里全是她担忧焦急的脸,喝完整瓶手掌抹了把嘴,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周逸的手就往外走。 她被他那个动作弄懵了。 他的手掌很干燥很温暖,掌心有略微的粗糙,可以感受到指关节磨成的茧。周逸的心跳快的有些厉害,在走出包厢十几步后从他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 何东生摸了下鼻子,动了动手腕。 “外边空气好多了。”他的目光里有些探究甚至夹着那么一丝紧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好像都在假装忘掉刚才的剧情转折。 “我不太饿。”周逸说,“你……很饿吗?” “你说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得喝。”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缘故,他狠狠咳嗽了几下。 周逸不忍就这么丢下他走,朝附近看了几眼。 “我对这边不熟。”她乖乖说,“不知道哪家好吃。” 何东生握拳抵在嘴边又咳了几下,好笑的看着她。 “你平时都不出来玩吗。”他说,“自个学校门口你说不熟?” 周逸蹙眉瞪他:“不信算了。” 何东生不敢说不信,把笑也给收了回去。他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将目光偏向步行街。他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店,招呼老板上了一大一小两碗面。 周逸吃的很慢,还是没有吃完。 店里坐的都是学生,说着玩笑话很热闹。周逸觉着这个画面真的很奇妙,竟然还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何东生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学业生活一个一个挨过问倒不至于冷场。一顿饭吃完已经□□点,周逸问他晚上去哪儿睡。 “这你不用管。”他说,“我找个宾馆就成。” 周逸和他在步行街路口分别,以朋友来作客的那种心情和他说再见然后转身走。回去的路上陈洁打电话问她做什么呢,她第一次撒了谎。 原以为那晚就是结束,周逸失算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大亮的时候她便接到他的电话,这人有些无赖的要她带他在a城逛逛。周逸问他孟杨不会带你去吗,他清淡的笑笑说昨晚砸了人的场不待见了。 她很快将自个一收拾,挑了件简单的白t。 临出门陈迦南喊住她,扔给她一支眉笔和口红。周逸拿着这俩样东西不知道怎么用,陈迦南无奈下床亲自给她上妆。 “你就穿这身?”陈迦南鄙视。 她闭着眼感受到眉笔的描画,轻轻的“嗯”了一声。 “好了吗?”她问。 “急什么。”陈迦南说,“享受被追的第一种感觉就是让他等知道吗?” “不是。”周逸讷讷的解释,“他……” 她发现自己越解释越糊涂干脆闭嘴,等脸上捯饬完她一照镜子还有些不习惯。陈迦南翻开她的柜子拨了拨里头的几件衣裳,喊她:“你这裙子不错啊干吗不穿?” 周逸仿佛受到惊吓,抓起包就逃。 何东生在她宿舍楼下站着玩手机,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目光倏地亮了一下。她真的很瘦,窄细的牛仔裤包着她细长的腿,下摆收在高帮鞋里,白t收腹裹着腰。何东生看着那张脸依旧白净笑了一下,这一打扮起来干净秀气里多了些温柔妩媚。 他心情很好,这姑娘为了见他知道打扮了。 周逸慢慢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一个人太无聊。”何东生将手机塞回口袋,“找你玩玩。” 周逸不太好意思的挤出个笑:“我对a城不熟。” 何东生看她:“不指望你熟。”说着笑了,“跟我走就行了。” 他们在校门口坐公交车,坐了十多个站。或许因为天色还早那趟车上没多少乘客,他们俩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周逸问他:“我们去哪儿?” “听说这边有个太阳山不错。”他给她指了一下窗外某个方向,“看到那个地方没?” 远远看去有棱有角,是很漂亮。 “本来想带你去游乐场玩。”何东生有些遗憾道,“我搜了下距离最近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路,还是爬山好了。” 周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 “山不高。”他会意,笑说,“要真累我背你。” 周逸耳根一热:“我才没那么娇气。” 何东生笑,不再说话。窗外的风溜了进来吹起她的头发,有那么几缕碎发飘进他的脖子,痒痒的,软软的。 他们到山下刚好九点半,何东生买了几瓶水带在身上。那座山确实不高,一路都挺平坦,风景也很好。山上的空气总是那么新鲜,周逸感觉自己积压那么久的坏心情瞬间都变轻了微不足道了。 “你没事多出来转转。”何东生看着她的侧脸,“老待学校有个什么劲儿。” 周逸做了个深呼吸:“我一个人不爱出门。” “路痴?”他笑。 “很路痴。”说完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何东生被她这一问弄得有些好笑。 “我这还没转呢你就想着我走?”语气细听有点委屈。 “不是。”周逸忙解释,“我就问问。” 何东生看着她的眼睛想说些什么,那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很应景。他听见周逸的手机响了,她回那边的人说我和同学外边玩呢,这话一落又说是我室友,他看了她一眼。 等她挂了电话,他说:“我三点的火车。” 周逸愣了一下子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淡淡的哦了一声。好像突然没了再转下去的兴致,两个人沿路又往回走,到山下十一点半。 他找了个农家乐吃了饭,两人一起下山。 到他上火车时间还来得及,何东生先送她回了学校。一路上他们都挺沉默,周逸又安静下来没了话。 他想送她到宿舍门口被周逸拦了。 “你快走吧。”她说,“别误了火车。” 她的表情很淡有点冷,不像早晨那么热乎。何东生想看清她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别开眼敛了敛目光。 “行吧。”他说,“那我走了。” 她“嗯”了一声说再见然后转身朝校门走去,何东生看着那有些坚决的背影莫名的烦躁起来。他盯着那身影渐渐消失,转身朝车站走去,边走边点了根烟抽起来。 周逸拐进学校回过一次头,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沿着昨晚他送她回学校的路往宿舍走。走到玫瑰林的时候手机响了,看到那个号码她紧张的按了接听轻轻放在耳边。 “周逸。”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平静低沉的问,“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吧。” 那天的太阳很大,路边的树罩了一地阴影。她被他问的愣在原地,不知道隔了多久听见身后有咳嗽的声音,周逸僵直着背回头去看。 他手抄兜静静凝视着她,从树下朝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很黑很沉,好像能把人吸进去。周逸看着他的眼睛,再傻都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何东生也怕,怕这一走她又缩回去再拨开那层壳就难了。 周逸咬了咬下唇,不可置信的看他折返。 “周逸。”他忽然叫她。 她慢慢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 “我不太会对女生表白。”何东生笑说,“我喜欢她就想带她玩送她东西,咱玩也玩了,书也收了。”说完看着周逸的眼睛,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对我是有感觉的。” 周逸紧紧握住背在身后的拳头。 “对吧?”他问。 那一瞬间周逸想起很多事情。读高中从他身边经过他淡淡的和她打招呼,和吕游在一起走的时候他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有时候经过他的教室目光对视他先漠然的移开眼。还有他抽烟喝酒的样子,给她唱爱如潮水,穿着灰色衬衫不修边幅和哥们插科打诨的笑,骑着摩托车在马路上很拉风的样子。 头一回遇见这事儿,她紧张了。 “你是吕游朋友。”她结巴了,“我们……” “你见过有朋友拉手的吗?”他把她话一拦,“不然你以为我来这儿真给那货过生日来了?” 周逸那一刻不想后退,但也不敢往前走。她看着他又朝她走近了,鼻子忽的发酸。四月的风吹着她的脸颊,连带着目光也温和了。 “如果你不反感。”何东生说,“我们试试。” 周逸紧紧揪着衣角:“要是反感呢?” “不至于吧。”何东生说话的声音带笑,目光却很认真,“有那么差吗?” 周逸看着他,开始细数。 “抽烟喝酒爱说脏话。”她说,“脾气也很坏。” 何东生被她逗笑了。 “虽然名字很俗。”她想起那本书,“但品味不错。” 何东生:“……” “你说的我都改。”他头疼道,“名字咱就算了吧。” 周逸笑了,却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何东生低声说。 周逸不知所措,仰头看他,却被他拉住了手。他的手掌很宽很厚,将她的包裹在掌心,她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拉的更紧,比昨晚还要紧上十分。 “走吧吃个饭。”何东生说,“我又饿了。” 周逸跟在他身后,还是有些紧张的无声笑了起来。第一次这样接触一个男生,周逸被他身上的温度包围,还有那些从没有得到过的安全感和爱。 走了几步她“啊”了一声:“你三点的车……” “嗯。”他特淡定的说,“改签。” 后来周逸很认真的想过那天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答应他,可能是装乖太久了,然而他恰好出现在那里。那样坦荡,那样坚定,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15章 他们那天下午吃了一顿很简单的饭,何东生并没有动几下筷子。他一直看着周逸在吃,不时地给她夹点小菜。 周逸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说饿的。 “你怎么都不吃啊?”她问。 何东生心情好得很,就是想多跟她再待一会儿。 “又不饿了。”他这话说的有点赖皮,“你多吃点。” 周逸看了他一眼,低头又吃起来,吃了几口吃不动了。她将筷子一放,一本正经的坐好,何东生看着她的动作笑了下。 “你平时都在学校忙什么?”他问。 “很多。”她想了想说,“我们专业有很多实验报告要写。” “还写小说吗?”他问。 周逸眼睛顿时瞪大了:“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他臭屁的瞧她,笑说,“春去花还在是你写的吧?” 周逸有点害羞的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个故事写的有点伤感,讲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喜欢了一个男孩,分别很多年后从朋友嘴里听说有一年同学聚会大家起哄说起中学时候爱过的人,他三分玩笑三分认真的说“我当年还喜欢过她”。后来再见他已结婚一年有余。 “你不会那时候就喜欢我吧?”何东生问。 “怎么可能。”周逸立即辩驳,“我那会儿还不认识你。” 这姑娘骨子里有种别扭劲儿,还是很有张牙舞爪的潜质。何东生轻笑了一声,说我又没说怎么样你急什么。 周逸气瘪,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再吃点。”他逗完她又开始哄,“完了我们出去走走。” 周逸说吃不下了,何东生起身去结账。a城算是个四线小城,很适合养老和喜欢安稳的年轻人生活。街道上没有很多的汽车,空气干净又新鲜。 走在路上,周逸问:“你火车改到几点了?” “去了再买。”他说的轻描淡写。 “没票了怎么办?”她担心的问,“这都四点多了。” “那就算了。”他开始胡说八道,“大不了火车站打个地铺睡一晚。” 周逸知他乱讲,顺着那话匣子淡淡的“哦”了一声。 “记得买蚊香。”她两手插在衣兜,“这个天车站肯定不少蚊子。” 何东生:“……”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他抬了抬眉,笑意蔓延到眼角,“有这么说自个男朋友的吗?” 周逸被他那三个字弄得不太好意思了,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许不一样的感觉。麻麻的,有种昭示和归属感。 她低头半天不抬,何东生探身找她的眼睛。 “跟我说话呢还跑神?”他故意逗她。 周逸把头抬起来,眼睛撞到他漆黑有笑意的眸子里。那双眼睛依旧有着十八岁少年的澄澈,阳光干净吊儿郎当,没有后来刻意藏起的锋芒。 “谁跑神了。”她小声嘀咕,为了掩饰心底那份激荡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嗳你送了孟杨什么呀他说俗。” 何东生吊起眉梢,不满的问:“叫谁嗳?” 周逸抿了抿嘴吧,看他。 “那叫你什么。”她仰着头,脖子很细很白,“何东生吗?” 他“啧”了一声:“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我可没骂你。”她说。 闻言何东生哼笑一声。 “骂没骂过你不知道?”他存了心的作弄她,“谁说的我名字很俗。” 周逸:“……” 她硬是挤出个笑,忙着扯开话题:“那你到底送了他什么呀?” 何东生故意不说吊她胃口,但是周逸却没有再问。她将目光落在街道两边的乔木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你不说算了”的样子。 最后还是他先妥协,讲当年读初中和孟杨为了一双篮球鞋打了一架被教导主任罚站的事儿。他初中是在江城体校附中读的,当时也算是学校里一个让老师讨厌不起来的小混蛋,无奈这混蛋学习好街舞跳的又好老师也拿他没办法。 他们又转了一会儿,何东生真该走了。 他先给她拦了辆计程车送她回学校,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点的车都有载人。周逸和他站在马路边吹着风,他别开眼看向一边手却轻轻拉住她的。 周逸低眉莞尔,握住了他。 何东生的心被她这一主动弄的霎时就软了,他侧眸去看她。小姑娘歪着脖朝着一边在瞅,她的手很小,很软。 后来有拦到车,周逸磨蹭了下坐了上去。 “到学校给我说一声。”他俯身到窗口。 她轻轻点头。 “你买了票给我说一下。”她说。 他轻声笑:“知道。” 车子慢慢开走了,她趴到窗户上回头找他的身影,看见他走到站牌那儿上了一辆大巴。他的衬衫被风吹起一个角,那是那个傍晚他留给她的最后的样子。 周逸到学校径直回了宿舍,一面走一面给他发短信。刚发送没一秒他的短信就蹦了进来,一个字,好。 过了几分钟,又进来一条短信。 他说坐上车了。 周逸回了个好。她跑了一天有点累,回到宿舍换了睡裙去洗澡。洗完直接躺床上睡了,还没睡着就被陈迦南摇醒了。 “怎么样?”陈迦南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他说了没?” 周逸趴在床上很轻很快的“嗯”了一声,或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脸上还带着淡淡红晕。陈迦南笑眯眯的道了声恭喜,随即盘问起她细节来。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多人都喜欢恋爱。 当你和人提起他的时候眼角会泛起笑意,整颗心也都变得柔软起来。一个五笔组成的“他”字,需要你的上下牙齿咬着舌尖轻轻说出来,那是很微妙的一种感觉。 周逸被陈迦南闹醒了,睡不着了。 十点左右的时候他的电话过来了,陈迦南在一旁用唇语“啊哦”了一声。明明都已经在一起了,周逸却觉得这个电话很不一样。 那边他问:“做什么呢?” 陈迦南已经走了,周逸抱着被子往墙上一靠。她有些理解赵莹和她男朋友熬夜打电话了,于是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 “没做什么。”她说,“你到了?” “嗯。”他的声音有一些被夜色笼罩的平静淡然,“到了。”说完又补充道,“刚进学校。” “怎么那么晚才到?” a城和江城坐火车不过两个小时,这个点确实有些晚。 “好像宜江下暴雨把路冲坏了。”他说,“晚了四十分钟。” 周逸:“哦。”她没话了。 何东生在她沉默后笑了一下,问她那本书看的怎么样了。周逸不好意思说才翻了十几页,取巧的说:“在看呢。” “还喜欢什么书?”他问。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说,“有意思就看。” 他顺着她的话顺杆爬:“什么叫有意思?” 周逸被他问住了,何东生却笑大了。有时候她总是忽然不说话了,何东生总能找到话题,一说就又是好大一会儿,为此陈迦南总调笑她。 有一回她去上课忘拿手机,回到宿舍好几个未接。 陈迦南说:“你男朋友可真行。” 周逸没理解那话意,陈迦南解释说就是挺黏你的。周逸笑了,认识他这么久总觉得他一副对什么风轻云淡的样子,有时候嬉皮笑脸多一些,倒没真发现他喜欢黏人的样子。 那个下午去上选修课,她刚回完短信。 “还说不黏人。”陈迦南笑,“一天几通电话不能说明问题那这短信怎么回事?” 周逸抿嘴笑笑不说话。 “他不会是怕你跑了吧。”陈迦南分析。 周逸笑:“他行情比我好。” 陈迦南说她见色忘友。 那一刻周逸想起了吕游,她考虑过很久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姑娘。后来问他意见,他很随意的笑笑,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实话实说不就行了。 她还在犹豫,他在那边笑。 “把心揣肚子里。”他又满嘴跑火车,“她拆散不了咱。” 周逸被他逗笑了。 过了几天她找了个合适的时间给吕游打电话,对方在那头尖叫了一声很久才缓过来。周逸被那分贝刺激的耳膜疼,将手机拿开好远。 吕游在电话里喊起来:“你就这么答应了?” 周逸:“……” “那不然呢。”她皱眉,“难道要他拿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来然后挂个横幅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吗。”说到这个她自个都笑了,“俗死了。” “可你也太草率了。”吕游批评她说,“应该好好折腾他才对。” 闻言周逸低眉笑。 “你先给我讲讲他怎么和你说的?” 周逸哪能讲的那么细节,无非就是普通男女走的那一条流程而已。不过她说的时候话里都带着笑,吕游鄙视了她很久。 “真便宜他了。”吕游咬牙启齿,霸道的问,“初吻还在吗?” 周逸根本就没想过那个事儿,不禁有些脸红。 “管着点自己听见没。”吕游说,“他坏着呢。” 周逸笑着听吕游讲经布道,想着他要听见不得气死才怪。那天他好像挺忙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周逸照常去图书馆看书,傍晚却收到一个快递电话。 她跑去学校京东店拿,一个很大的包裹。 周逸抱的有些吃力,颠了颠能有二十多斤重。她走到学校后墙边的那条马路上想歇息一会儿,不料包裹下面被磨烂了,被她这么手一滑砸在了地上。 纸箱烂了口子,书散落一地。 周逸看着这一地的书,噗嗤一声笑了。她有些头疼的呆呆站了很久看了很久,然后慢慢蹲下身子一本一本往起来捡。 这混蛋。 “重死了。” 嘴里还在笑骂。 第16章 终于回到宿舍,周逸累的瘫倒在椅子上。 她先是喝了一杯水,又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随后拿了一本书翻开来看,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有时候直接笑出声来。 陈迦南推门而进,眼角扫到她的桌子。 “又买这么多书。”陈迦南走过去拿起一本,看到周逸一直嘴角带笑,猜着问,“他送的?” 周逸抬头,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真稀奇。”陈迦南说,“我见过送花送香水的就是没见过送书的。”随即笑了,“不过很适合你这个小书迷。” 周逸将书合上,看了眼陈迦南的一脸淡妆。 “你干吗去了。”她一整天都没有见过陈迦南,“班导的课都逃?” 陈迦南轻笑了一声:“玩啰。” “听说我们选修课的张老师脑溢血住院了。”陈迦南又道,“明天好像会来新老师上课。” 周逸不禁问:“你还想逃啊?” “能别说的这么难听吗。”陈迦南扬眉,“我这叫有限时间做有意义的事儿。” “什么叫有意义的事儿?”周逸问,“玩啰?” 陈迦南笑:“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逗吗?” 笑完放下书去卸妆了。 周逸将书整理好,爬上床准备写小说。上周有个编辑找她约稿,她不眠不休写了好几天,不知道修改了几十次才全身舒坦。 何东生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倦意,好像还在外头,她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有汽车开过的声音。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轻轻笑了声。 “收到了?”他问。 “嗯。”周逸说,“你干吗买那么多?” 她听到有人叫他,他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又和她说起话来:“多吗?”说着笑起来,“你有爱好我就应该培养。” 周逸听的心底一软。 又听他笑说:“不然要男朋友干吗?” 何东生听到她笑了,那笑声很小很轻。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点了根烟醒神,问她在做什么忙不忙。 “不是很忙。”她说,“你呢?” 何东生“嗯”了一声,说:“我还好。”事实上已经忙的晕头转向,他最近找了一个建筑公司做实习,天天跟着前辈跑工地做勘探为甲方提供造价。 “你是不是还在外面啊?”她问。 “耳朵这么灵。”他笑说,“我出来抽根烟。” 周逸想说抽烟不好最后还是没说,他问了一些她学校的事情,没营养的话能说好半天,后来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起吕游。 “她说等回江城让我们请她吃饭。”周逸说。 “这有什么难的。”何东生吸了一口烟,“只要她不说我坏话吃多少都行。” 周逸故意问:“什么坏话?” “指不定怎么和你编排我呢。”他说。 从他想追她那个时候起吕游说了些什么他可是都记着,现在好不容易追到手了自然要让人家吃好喝好把他的姑娘哄得服服帖帖。 “咱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别听。”何东生用近乎低哄的语气说着,“知道了吗?” 周逸蹙起秀眉:“什么叫该听不该听啊?” 何东生咬了咬烟,知道这姑娘故意这样,轻轻笑了声。 “要是说我帅就听一听。”他的笑在这夜里尤为低沉放纵,“别的就算了。” “别的吗。”周逸语气很平淡的“哦”了一声,“你说的是烟酒脏话?” 何东生:“……” “周大小姐。”他被她的话惹笑,烟呛到嗓子里咳了好几声,“咱能把这一页翻过去吗?” 那时候周逸想电话可真是个好东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能把一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连带着他的咳嗽都格外诱人。 “怎么翻。”她开始学起他的吊儿郎当不讲理,“本来就是事实。” 何东生哪舍得让她输,连忙笑道:“得得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逸无声笑,嘴里还在小声呢喃“本来就是”。那种十六七岁小姑娘的娇态尽显的样子何东生很受用,笑的更大了。 等他笑完,她问:“你还在外面吗?” 何东生很低的“嗯”了一声:“在往回走。” 周逸“哦”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陈迦南打开电脑在放吴雨霏的人非草木,淡淡的嗓音听的人一颗心都柔软。 他低声问:“困吗?” 周逸听歌听得很舒心,可能是因为躺着整个人都倦怠起来,回他话的时候有一丝带着轻柔味儿的慵懒。 “不是很困。”她说,“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何东生闻声皱眉:“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周逸卖了个关子说先不告诉你,何东生笑道迟早不还得和我说。她笑眯眯的就是不再开口,何东生一根烟刚好抽完了。 “忙完赶紧睡。”他眉头展了展,声音重了,“熬夜伤身知道吗?” 周逸乖乖说:“知道了。” 她那时想的是给他买个礼物,用自己的稿费。但还不确定买什么,也不能保证稿子能顺利过审。 晚上修完结尾她问陈迦南有什么提议。 陈迦南想了想说等一下,不知道在用手机和人聊了几句什么,然后这才看她,说:“他有什么喜欢的吗?” 这一问周逸愣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喜欢抽烟。”周逸忽然又道,“我买些水果寄过去吧。” 陈迦南以为她下一句应该会是“打火机行吧”,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没忍住笑了出来:“周逸你可真实在。” “抽烟好吗。”她皱眉,“这样可以转移他注意力想抽烟的时候吃点水果多好啊。” 陈迦南笑着摇了摇头。 “周逸。”陈迦南说,“管天管地管不了男人抽烟知道吗。” 她问:“有那么难吗?” “他们在外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个烟怎么行。”陈迦南说这话的语气放淡了些,“真忙起来一天能抽半包就不错了。” 周逸问:“那送什么好。” 陈迦南平时那么有见地的一个人那晚却没了主意,于是周逸去百度了一下,搜出来一个“送男朋友礼物排行榜”,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顶着一身疲惫去上选修课还走错了教室,等找到地方才发现阶梯大教室坐满了学生。她弯着腰沿着墙边小跑到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没坐稳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 孟杨笑嘻嘻的看着她:“这么巧啊弟妹。” 周逸被那一声弟妹弄的脸红,她扯了个笑点头示意认真听起课来。新来的教授本科读的清华,后来出国读了硕士博士载誉而归,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副教授了。 那节课周逸挺有收获,不禁感叹学识可贵。 她身后的孟杨这会儿却忙的不亦乐乎,偷偷拍了张周逸的背影照给何东生发了过去,还配了文字:“侧脸五十全照一百。” 何东生那天没课,正忙着做造价。 桌子上铺满了图纸,电脑屏幕全是excel和阿拉伯数字。他忙了大半天有些乏了,刚想眯会儿就看见窗口弹出的那张背影照。 她今天穿着淡黄色外套,头发在脑后束着。一张小脸微微抬着,他何东生看见她仰起的那半截雪白似的脖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他轻轻笑了,敲字回:“成交。” 孟杨得令乐了,随即又拍了拍周逸。女孩子悄悄转头眼神询问,孟杨给她指了指高墙上的窗户。 “我眼睛不好。”孟杨说,“你帮我看看那是什么?” 周逸哪知道他们俩暗地里搞什么,偏头看了过去,除了窗户真的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很认真的看了很久。 孟杨早已拍好侧脸,笑着打哈哈说:“没事没事你忙吧弟妹。”等周逸疑惑的转过头去孟杨立刻按了发送。 这个角度很清楚的看见她仰脖,眼睛里有种迷离。 孟杨消息过来了:“怎么样哥技术不错吧?” 何东生没搭理直接要全照。 “上课我怎么拍。”孟杨说。 何东生问:“她在做什么?” “记笔记啊。”孟杨诚恳的说,“你家周逸听的还挺认真。” 何东生笑笑,孟杨发消息问他羡慕不。他隔着屏幕咬了咬牙骂了句“我擦”,手往桌子上一摸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看着那张侧脸,阳光下像泛着光似的。 那截脖颈跟藕似的细白,想起昨晚她说话时的低声呢喃,何东生忍不住蹙紧眉头,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姑娘这么招人呢。 烟抽到一半被他捻灭,何东生靠在椅子上闭目。 事实上他认识她似乎更早,早到那一年只是匆匆一瞥。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那是个初秋的夜晚。 晚自习他和朋友逃课在操场抽烟。 三四个男生蹲在墙角嬉皮笑脸,宋宵问他是不是对班主任的女儿有意思,他抽着烟笑骂着说我没事找抽吗。 结果一抬头便看见十几米外的路灯下一个女生抱着的一摞作业本洒了一地,她好像很淡定似的原地愣了很久,然后慢慢蹲下身子去捡。 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温柔极了,何东生觉得就凭这瘦削的侧影她一定长得不错。谁又能想到后来兜兜转转他还是上了心,动了点情。 第17章 周逸下了课赶赴文学院蹭汉语言文学,在走廊上被孟杨喊住。走了一段不顺路,孟杨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她报了第二学位。 她面上不愿多说,孟杨也没多问。 路口分开后孟杨给何东生发了一张全身照,赚了一百块,又笑着调侃说你这女朋友够勤奋的啊大一就开始修学位。 何东生没听她说起这个,面色有点沉。 晚上打电话给她无人接听,何东生吸了一根烟的功夫又打了过去。周逸拎着书包刚出图书馆,路灯将她的脸照的灿白。 “我上自习呢。”她小声解释,“手机静音没听到。” 他抬了抬眉梢轻飘飘的“嗯”了声,问她现在下了没有。她看书的时间一般都不是很固定,有时候24小时图书馆能待到半夜。 “刚出来。”她低着头边走边说。 她的声音听着很轻,尾音都快听不到了。 何东生蹙了蹙眉头,忍不住问:“困了?” “有点。”周逸说着打了个哈欠,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脸颊,“看书的时候都快睡着了。” 他听得有点生气:“那还看?” “不然呢。”周逸正迷糊着没听出来他声音都变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知道吧。”完了还补充道,“荀子说的。” 何东生都快被她气笑了。 “懂这么多啊。”他的声音三分戏谑三分轻佻,“会写小说就是不一样。” 周逸这次听出来他的揶揄,明知他看不见还是重重的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抿紧嘴巴不说话了。 何东生明知故问:“生气了?” 她咬紧牙关随他怎么逗弄就是不开口,嘴角的笑意却已经泛滥开来。想着只要他再低个头哄哄她,她肯定会笑出来。 “说两句呗。”他又一副涎皮赖脸的样子,“大妹子?” 周逸差点被他这句话笑喷出来。 “谁是你大妹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有多娇嗔,“我们家三代单传。” 何东生难得开怀大笑,肩膀抖个不停。 周逸蹙眉:“笑什么笑?” “怎么着。”他开始耍起无赖,“笑一个都要管了?” 周逸白眼,小声道:“懒的理你。” 夜晚的风吹起路边的两排杨树,那树叶哗啦作响的声音将她的话揉进风里。何东生立刻收了笑说别呀你不理那我得多痛苦,说的还挺像个诚恳认错那么回事儿。 周逸占了上风,开始胡搅蛮缠:“那你还笑我。” 何东生还是挺有面子的,谁又能想到当年班里疯传的那本书里有一个作者现在做了他女朋友,似乎忘了又是谁漫不经心的当着朋友的面说“讲爱情的?没事少看这东西”。 “那哪是笑。”他声音一低一轻,“夸你呢。” 周逸笑而不语,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他又开始好好说起话来,一直快到她宿舍才挂了电话。她一只脚刚踩到宿舍门口,才发现门关着她没带钥匙。 走廊的灯有些昏暗,周逸跑去楼外吹风。 很久之后她一直很后悔为什么那晚没有乖乖等在门外,却也有些庆幸如果不是那样她和陈迦南的关系也仅仅就是现在这样而已。 那晚的夜好像比往常更暗,高高的灌木丛挡着一辆黑色低调的车。周逸喜欢挑安静的地方走,一抬眼就看见车里一只男人的手捏着陈迦南的脸蛋亲。 她愣了片刻,倏地背过身去。 还没等她逃离已经听见陈迦南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传过来,周逸回头去看,那辆车已经开走了,陈迦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周逸有些尴尬:“我忘了带钥匙。” 陈迦南平静道:“我也没有钥匙。” 要知道宿舍其他几个人一般不过十一点基本不着宿舍,要她们在这儿等一个小时简直无聊。 陈迦南看她说:“操场走走?” 说完已经朝着反方向在走,周逸咬了咬唇背着手跟了上去。操场上有很多男女沿着跑道转圈,角落里的那一大束灯光将地面照的岑亮。 她们坐在最高的台阶上,陈迦南脱了鞋扔在一边。 彼此都默契的沉默了很久,风从跑道不知道已经溜过去多少遍。一堆人嘻嘻哈哈从跑道停了下来,随地一坐聊起天来。 “周逸。”陈迦南叫她,“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没想到陈迦南会这样说,着实愣了一下。 “是不是在想我和他什么关系,包养的女学生,还是破坏人家庭的小三?”陈迦南说这几个字完全很轻松的样子,“是不是?” 周逸心理斗争了很久:“别说的这么难听。” “这种事有什么难听不难听的。”陈迦南凉凉笑了,“反正在人性里都是死罪。” 周逸纠结着皱起眉头:“你要不抽根烟?” 陈迦南彻底被她逗笑了,说你这么好玩你男朋友捡到宝了知道吗。周逸哪里还有兴致听她开玩笑,一张脸能扯出个柔和的表情就不错了。 “没那么多龌龊情节。”陈迦南阖了阖眼,声音变轻了,“我们就是凑巧遇上了。” 周逸想起上一回在街道上看见的那辆黑色汽车,男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风流气概,身边坐着不同的女人。 她问陈迦南:“他多大了?” 陈迦南歪头想了想说:“二八还是二九来着?”想了半天笑了,“反正比你大得多。” 周逸上学早,读大一这年虚岁撑死十七,陈迦南长她一岁也不算大,但这姑娘早熟。她忽然有些明白那一回看单身男女,她问陈迦南你不觉得张申然花心吗,姑娘淡淡笑笑说谁让我先喜欢的他。 “他做什么的你知道吗?”周逸怕她被骗。 “挺多的。”陈迦南像是在思考,长长的“嗯”了一声,“房地产投行金融好像都有。” 听陈迦南说完,周逸沉默了。 “干吗不说话?”陈迦南问完嬉笑,“要不我让他给你介绍一个?” 周逸白眼:“我有病啊。” 陈迦南笑了下,脸色淡了下来,眼睛垂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有时候她们默契的要命,就这样不说话都一点不觉得冷场。 “周逸。”陈迦南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五年以后什么样子?” 不是没有想过,周逸的目标太明确了。她要在大学毕业拿到双学位顺利考去长沙读研,再写一本人见人爱的好书。 陈迦南听到她的回答,半响扯了个淡笑。 “真爱念书啊?”陈迦南问。 周逸有时候觉得陈迦南就是一面照妖镜,将她的那些不堪的心思都昭告天下。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陈洁说不要紧考研再赢回来,到后来她也分不清自己为了什么要一直往上考。 周逸笑了:“你真应该去听听柏老师的课。” “哪个柏老师?” “细胞生物学,柏知远。他的课讲的是真好,还能传授点人生哲学。”周逸一字一顿道,“就是你说的新来的那个选修课老师。” 陈迦南淡淡的“哦”了一声,仿若没听进去。虽说嘴上应了下来,但那一个多月的每周选修课上周逸都没有见她人。 有一回柏知远难得有心思查人,还是她拜托孟杨帮的忙。她看着孟杨压低嗓子捏着鼻子答到,差点笑出声来。 回去就和何东生说起这个,兴致好的不得了。 他那两周确实忙的脚不沾地,刚得闲时间却都快五月下旬了。想想快二十天都没有见她面,她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想他。 何东生故作淡然的问她有那么好笑吗,她还傻傻的说好笑啊。 “你是没听到。”她还越说越来劲了,“要是不认识还真以为那声音是女孩子。” 何东生淡淡的“嗯”了一声,太他妈想抽根烟了。以往电话里都是他在问她在答,难得一次她这么热情却是在说别人。 听筒有些安静,周逸停下话匣子。 “你听没听啊?”她小心地问。 何东生已经从宿舍出来去小卖部买烟,中午的阳光晒得地面好似要干裂掉。他一面揉着眉心一面回她道听着呢,你说。 周逸好像明白什么,把嘴巴闭上了。 半天不见吭声,何东生好笑:“怎么不说了?”彼时已经走到食堂小卖部,他把零钱递过去,说了句长白沙,那人说卖完了,他又说那玉溪吧。 周逸听到他用牙齿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何东生低头啐了一口,将烟咬在嘴里摸出火机点上。周逸发现他们之间都安静了一两分钟的样子,这个时间空白的有点可怕。 他吸上烟痛快了,逗弄她:“还没挂呢?” 然后便听见“嘟嘟”的声音。 何东生将手机搁眼前看了下,不敢相信这姑娘还真给挂了,他苦笑自己活该,那支烟没抽几口就被他扔进垃圾桶去了。 刚收回手,电话又响了。 他嘴角扯出个“我就知道”的笑去接,发现来电不是她笑意渐渐变淡。那是个快递电话,他不记得自己有买东西,慢悠悠的过去拿。 一个很小的盒子,包装很文明。 何东生好像猜到什么似的,两三下拆开包装打开盒子。一个黑色的钱包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他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给揪住了。 那会儿周逸也没闲着,拎包去了图书馆。 她一个下午都在看英语和第二学位的书,终于熬到十点半困了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晚风吹在脸上都是黏热的。 她走的很慢,慢到蜗牛都比她爬得快。 快到宿舍楼下好似想起什么,翻包去找手机才发现没电。她低着头去按开机键,眼皮随意的一抬被前头枇杷树下的黑影惊了一跳,手机被这么一哆嗦差点掉地上。 她将包囫囵往怀里一抱,愣愣的看着那黑影。 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低了些,两手抄在兜里拿眼瞧她,隔着暗沉的光可以看见他的眼睛,漆黑,深刻,有点坏的笑。 第18章 后来一想,很多事情似乎从那晚开始不一样了。 她看着何东生慢慢朝她走过来,像十几天前他和她说“你对我是有感觉的对吧”那样子坚定的走过来。 周逸没忍住先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何东生一脸无赖样儿,挑眉看着她说这不是女朋友生气吗哄她来了。他说的云淡风轻,跟逗猫似的。 “谁说我生气了?”她说。 他眼皮一抬:“我眼瞎吗。” 说完周逸认真的看着他,然后一手抱着包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摇了一摇,表情特无辜的看着他,说:“能看见我吗?” 何东生嗤笑,抬手拉住她作怪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冰冰的软软的。何东生下意识的握紧了,伸手拿过她快滑下去的包。 “装的什么。”他拎在手里蹙眉,“这么重。” 她说:“书啊还能是什么。”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些男生的情书。”何东生一本正经的说,“难得我女朋友行情这么好。” 说话这么欠揍,周逸瞪他:“说什么呢你。” “错了错了。”何东生立马认怂,“我和您道歉。” 周逸偏头笑,由他拉着走。何东生发现最近这姑娘有脾气了,随随便便就挂他电话还嘴也厉害了。路上他问她好端端送他钱包做什么,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希望你有钱啊。”她是这么说的。 何东生沿街找了家馆子带她去吃饭,周逸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吃面食。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不饿又玩笑的说了句减肥,何东生笑笑说减什么肥一百二我都要。 周逸才不信:“我要真那么胖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装的一脸无奈,“最多我牺牲一下勉强接受得了。” 周逸就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瞪他一眼道:“我谢谢你。”他轻轻一笑,说您客气。 他低头吃饭的时候周逸这才有机会认真的看他一眼,头发好像剪过,淡淡垂下的眼皮有一丝倦意。 饭吃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 周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见他的眉头越来越皱,那边好像说了什么,他只是嗯了一声说好我知道。 等他挂掉电话,周逸问:“怎么了?” “实习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何东生斟酌道,“要不你先回去睡吧明早我去找你。” 周逸忽略掉他后面那句:“问题大吗?” “不算大。”他说,“我先送你回学校。”随即偏头叫老板结账。 她大概知道他的专业经常和图纸计算机打交道,想了想问:“那你一会儿去哪儿?” “我随便找个网吧就行。”何东生结完账拉着她往外走,“这你别管。” 他忙里抽闲来一回周逸不愿意就这么走了,她歪头看他,何东生被她亮晶晶的目光吸引,接着便听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何东生看了她一眼:“行啊。” 他就近找了一家环境看起来还不错的网吧,刚一坐在电脑跟前就开始收邮件。他给她也开了一台机子,但周逸除了写小说对电脑几乎不感兴趣。 她还是打开了写字软件,人却在发呆。 何东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认真,不像平时和人说话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他忙了一会儿偏头看了一下,周逸趴在桌上闭着眼。 网吧里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还有很重的烟味。他以为她是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的,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还能睡着。以往他和朋友出来玩通宵,总会见到许多女孩子玩的比他们男生还爽。 何东生脱了自己的衬衫盖她身上,又开始忙起来。等他忙完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他靠后伸了个懒腰低眸去看周逸,这姑娘还在睡着。 他起了玩心,手肘撑在桌上抵着头看她。 那时候和她好还没想过一辈子,就是有点喜欢她,没事贫贫嘴被他一逗就脸红脾气好的不得了,挺爱较真单纯的跟白纸一样,何东生想做女朋友真挺不错。 周逸其实已经醒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他的衬衫有淡淡的烟草味,隔着28度的空调感觉那面料很暖,周逸不舍得起来。他看见她的眼皮动了一下,轻轻笑了声。 “还装呢?”他问。 周逸慢慢睁开眼睛:“谁装了。”那声音有小女生的绵软呢喃,像是有羽毛在他脸上划过一样。她说我真睡着了,何东生笑说我知道。 她坐起来,将他的衬衫抱在怀里,问他:“你忙完了吗?” “早八百年前就完了。”他懒懒道。 周逸“嘁”了一声:“完就完呗有什么好嘚瑟的。” “说的是。”何东生看着她调笑道,“当然比不上您了一个字都没写还能睡着是不是?” 周逸看着自己电脑上的空白文档,白了他一眼。 “我这是没灵感。”她说。 “那和我说说。”何东生凑近笑道,“保不齐我能给你带些回来。” 周逸偏头看他,这人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陈迦南的电话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说要门禁了问她还回不回来。他肯定听见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周逸被他看的心跳有些快,她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后犹豫道:“我们走吧。” 何东生没说什么,去前台结账退款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周逸还抱着他的衣服,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巷子口挂着住宿的牌子。 她指着那牌子对他叫道:“那有宾馆。” 正巧路过他也懒的再找,直接进去要了一间单人房。他将钥匙塞进锁口拧了两下,周逸跟在他后头进去了。 房间挺干净,有扇百叶窗。 周逸将他的衬衫放在床上,四下打量了几眼然后往门口方向退了一步,说那我回学校了。她想等着他说送她,但没有。 何东生坐在床上双手向后一撑,表情有些浮浪,说真走啊。她硬着头皮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抿的特别紧。 他也就是吓吓她,随即笑笑。 “逗你呢。”他从床上起来,“吓成这样?” 周逸嘴硬:“谁说我害怕了?” “那别走了。”他的声音一轻,“和我说说话吧。” 可能那个瞬间周逸被他眼里某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给俘虏了,又或许是他的衬衫给她的感觉实在太温暖。她站在原地没动,何东生当她同意了,走到她身边伸手将门拉上。 他看出她的紧张,笑笑:“要不要看电视?” 她还愣怔在那儿,何东生无奈拉过她的手坐在床边,拿起遥控器问她想看什么电影。周逸正襟危坐,半响启唇:“单身男女能看吗?” 他显然没听过,一脸疑惑:“那是什么片儿?” “古天乐演的。”周逸给他解释,“挺好看的。” 他问:“你看过?” 周逸点头。 “那还看?” “好看呀。” 何东生微点了一下头,说行给你找。电影上映不到一个月,网上资源很少,他找到一个网站,虽是枪版,但整体效果还是不错的。 他对爱情片没兴趣,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去洗澡了。那扇薄薄的塑料门根本不隔音,哗啦啦的水流声传了出来。周逸的心思早就不在电影上,一颗心跟小鹿乱撞似的。 何东生没有带多余衣服,又在网吧待了那么久沾了一身的味儿,洗完澡直接裹着下身就出来了。周逸不太敢看他,何东生笑的轻佻,说你不去洗洗。 周逸被惊得“啊”了一声:“我下午在学校洗过。” 何东生舔了舔唇,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其实没想过怎么样的,看她盯着电视那么认真索性往床上一趟,胳膊垫在脑后玩起手机来。 他时而抬头看她一眼,从她挺直的背和不停快进的动作能看出来她的紧张。没一会儿电影就被她快进完了,她仍坐在那儿不动。 何东生想看这姑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后来还是心软了。他起身拿过遥控器,问她还看吗,周逸摇头。 他挑眉:“紧张什么?” 周逸将头埋下:“谁紧张了。” 何东生轻笑,丢开遥控器。他那会儿留下她确实没其他意思,想着自己来一回总不能晚上这么无聊就过去了。 “我不碰你。”他拍了拍身边的床,说你坐上来,“我们说说话。” 周逸感觉他这时候不太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倒有点少见的老成持重。她别扭了会儿脱了鞋坐在床边,将被子轻轻拉过来盖到自己膝盖以上。 何东生被她的动作逗笑了,转移了下她的注意力问:“你这两周都忙什么?” “也没干什么。”她果然乖乖道,“天天写实验报告册。” 深夜的这个点房间里太安静了,她的说话声又细又小听着怪挠人。何东生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皮半阖着低眉看她。 “当初怎么选的生物工程?”他问。 听到这个周逸神色淡了:“瞎选的。” 何东生皱了下眉头:“所以报了第二学位?” “你怎么知道?”周逸抬眼。 他又臭屁起来了,笑笑说我什么不知道。周逸很不给面子的“嘁”了一声,何东生笑问嘁是你口头禅吗。 周逸不说话,何东生顿了一下问她学这么多还要写小说累不累。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还好。” 他问:“这些里最喜欢哪个?”她还没说他已经替她开口道,“写小说?” 周逸“嗯”了一声,提起这个她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虽然有时候写的很痛苦。”她说,“但我挺开心的。” 何东生发现她说这个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不由得目光柔软下来。他说以后要是写的不顺就和他说,好歹也是喝过十多年语文墨水的人。 周逸笑了:“把我的59分改成60?” 没想到她说这事儿,何东生哼笑说我那是慧眼识英才知道吗。周逸抱着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听他谈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后记: 周逸后来给我讲过这一段故事。 她当时笑着说我以为睡一觉就会怀孕你知道吗,被他吓了好几天。我问周逸他有碰你吗,她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他给我盖被子的时候手擦过我的背,但我觉得他当时有点紧张。” “他让你别走他还紧张?”我问。 周逸笑说总会有一点的。 “那时候和他在一起还没多久我放不开。”她说,“他本来就是嬉皮笑脸一个人,多少也是有点吧我没问过。” 第19章 周逸醒来的时候没见他人,隐约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她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台方向。 他在打电话, 左手夹着一支已经燃掉一半的香烟, 右腿的黑色长裤下摆胡乱的卷起一个褶皱耷拉在小腿下方, 踩着宾馆的蓝色塑料拖鞋,他就那样侧身站着, 看起来有点儿不修边幅。 何东生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 看了过来。 她一脸似醒非醒的样子, 及肩的头发松散的搭在肩膀上,眼睛有些许迷离,看着像未成年少女。何东生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惹笑了, 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时间还早。”他走近坐去床上,“不再睡会儿?” 周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问他:“你不睡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看起来特干净, 没有平时刻意藏起来的距离倒是放开了不少。何东生故意扯了个暧昧的笑意, 身子倾斜往她跟前凑了凑。 “还想和我睡啊?”他笑说。 周逸想起昨晚她就那么睡着了,好像是他抱起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从始到终她都紧紧的揪着被子衣服都没脱, 现在想来脸都红了。 她大了胆子瞪他:“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何东生自以为是的笑笑说不厚能追到你吗, 接着又凑近一尺, 周逸被他的气息扰乱, 手忙脚乱的错开他的目光跑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他忽然有种很好的感觉,低低笑了出来。 等她洗漱完两人下楼,何东生去退房, 她在门口等他。 她今天早晨第二节还有课,何东生陪她去上课。他们班男生还不少,不像他们土木,整个系的男女比例只有十比零点五。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周逸在认真做笔记,他在低头玩手机,偶尔看一眼她的书。课上到一半休息的时候班长上讲台说了一些班里的事情,她被一个女生叫到了前面去。 过了会儿她回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东生将手机倒转了个圈,悠悠的问:“怎么了?” “那个……”周逸指了指刚才过去的方向,说,“我室友。”她说完看见他抬了抬眉头,吸了一口气说完,“她们想让你请吃饭。” 何东生抬眸看了那边一眼,几个女生偷偷看过来笑。 “行啊。”他抬了抬下巴,“看她们想吃什么。” 于是那节课下了之后除了陈迦南不在,室友都去了。在学校附近一个酒店,何东生要了一个包厢让她们随意。 赵莹拿着菜单翻了很久,看着何东生道:“多贵的都行吗?” 何东生看着周逸,笑笑说只要你们喜欢,我没意见。 几个女生齐齐“呦”了一声,开始说起周逸在宿舍里的趣事儿,何东生听了只是淡淡的笑着。 那一顿饭他很少说话,只是在她们饮料喝完的时候站起来主动去添。偶尔赵莹和秦华开他玩笑,他也极淡的回应。后来吃饱喝足何东生去结账,周逸送她们出了酒店。 他出来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门口,低着头在踢脚尖。 “走了?”何东生过去拉上她的手,说,“我们也走吧。” 周逸问他去哪儿,何东生笑说带你去个好玩的。她没有想到他会带她去电玩城,去了之后发现来玩的女孩子也不少,有两三个女生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穿着吊带短裙在跳炫舞。 她没来过这地方,有些紧张的握着他的手。 有很多单机游戏她都不会,何东生很有耐心的手把手教她。事实上周逸不是都很感兴趣,但她喜欢跟他一起这样子的感觉。 “我快要撞车了何东生。”她坐在座椅上把着方向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拧,身边的小男孩玩这种赛车游戏都比她好,周逸感觉很没面子,在他的帮助下玩了两把,“不玩了。” 何东生看着她笑:“这就不玩了?” “不好玩。”她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蹭的亮了一下,“能抓娃娃吗?” 何东生眉毛一挑:“这有什么难的。” 周逸以前觉得这个很幼稚,后来发现她还是很渴望。她见过很多男生陪女朋友抓娃娃,有时候去商场路过也会逗留一会儿,但很少见到有人像他这样一抓一个准。 就在那一刻她冒出一个想给他写本书的念头。 何东生给她抓了一堆后,问:“还想要哪个?” 周逸抱了一怀的娃娃,傻傻的笑着摇了摇头说够了。他去游戏厅前台要了一个塑料袋,将娃娃全塞了进去拎着。 见她一直乐,他好笑的问:“有这么高兴吗?” 她“啊”了一声,说:“我以前就想玩这个,但我知道肯定抓不上来。”她说完何东生笑,说那行,以后这活儿我包了。 周逸眯着眼笑,被商场乱跑的小孩撞了一下向前倒去。何东生眼疾手快扯住她的手,拎着塑料袋的那只手虚环在她腰后,这样子她的额头便碰在了他的嘴唇上。 很快的一个瞬间,她的额就离开了。 她身上的味道很淡,刚才接触的那一刹属于她的少女气息扑鼻而来。何东生不动声色的舔了舔唇,松开手下意识的别开了眼。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她有点累。 周逸不喜欢商场里这种闷闷的感觉,拉着他去了楼下的餐厅。空调吹着,周逸渐渐有了倦意。 他笑她说:“这还没怎么玩就困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周逸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反驳,“我们能一样吗。” 侍者端来餐盘,何东生先给她开了瓶橙汁,这才说:“确实不一样。”说完眼皮一挑,戏谑道,“要不下辈子你做男的我做女的?” 周逸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才不做男的。” “男的有什么不好?”他问。 “当然不好。”周逸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给他数,“不能穿漂亮衣服,还要养家不能软弱不能怂……” 何东生听着听着笑了:“说的是你自己吗?” 她难得一乖:“是又怎么了。” 何东生看着她这样软软糯糯的样子都不舍得再逗弄她了,他把吸管插进橙汁里推到她嘴边,笑着说以后想穿什么衣服我给你买行吧。 “那多没志气。”她好像迷糊晕了,“我有稿费的。”说完又小声的补充道,“虽然不多。” 何东生无声笑:“买个衣服怎么就没志气了?” 周逸没有说话,吸了两口橙汁才看向他,何东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好像也在等她答案。 她慢慢问:“我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何东生有些意外她这么说自个儿,要放以前还不太熟的时候他可能会默认,但现在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当初有一点喜欢她不也是因为她的不一样吗。 于是他没皮没脸的一笑,说这不是菩萨派我来拯救你了吗。周逸听他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他:“那菩萨都和你说什么了?” 何东生这人最擅长胡说八道满嘴的跑火车,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又让她讨厌不起来。 “这么跟你说吧。”他表情还特正经,“就拿你写书打个比方,你坚持做这个是因为喜欢对吧,这个过程肯定会有很多痛苦,所以你要学会去发现这个事情里头让你快乐的那一部分,哪怕是为了那一点快乐其他的不好都可以通通抛掉。” “想当年宋霄那货拿着你那篇文章全班宣扬知道吗。”他说到这个笑了,“就凭这个甩他们一条街。” “再别老动不动说没意思。”他说,“咱得对自己有信心。” 周逸发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挺可爱的,怎么就冒出可爱这个词,又不太适合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了?”她问。 “怎么着也比你大两岁。”他还来劲了,“我真觉得我应该修个心理学试试。” 周逸白他一眼,说你要是修心理学那还不把人都治抑郁了。何东生“啧”了一声,看着她说:“能给点成就感吗?” 她偏头笑,整个人都有了力量。 那天他带她玩到日落西山才分手,周逸送他上公交车的时候有些难过,他逗她说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保不齐过两天我就来了。 她知道那是安慰,还是笑着和他挥手。 何东生是真的忙,忙实习还有学生会的事儿。周逸的生活也是入夜的湖面一样平静,除了专业课就是看第二学位的书,再抽时间写小说复习四级英语,忙的也跟日夜颠倒似的。 五月底他又给她寄了一大箱子书,周逸是和室友一起抬着搬回去的。上次的书她都没多少时间看,随便翻了几本就撂下了。 有时候她写文瓶颈,给他发消息求救。 他可能在忙,过了会儿直接给她拨了电话过来,一两句总是能点到主题够她醍醐灌顶。周逸感谢说他现在有点心理学的天赋了,他笑笑说那行我继续努力。 有时候她写的实在痛苦,问他怎么办。 他给她讲笑话说吃苹果发现半条虫子,那么另外半条去了哪儿呢。这个没听过十遍也有八遍了,但周逸还是被他逗笑了。 “开心就写。”他又说,“不开心咱就不写。” 第20章 读高中的时候周逸从小姨那儿听过很多有关大学生活的故事,她很早就明白怎么利用时间做事高效, 最重要当然还是自律。 那时候她很轻松的就能明白这些道理。 比如她读第二学位之外还会去听一些感兴趣的ted演讲和网易公开课, 能学英语还不要钱。 到了五月底她基本已经看完汉语言文学的所有专业书, 闲着去文学院蹭课听听心理学演讲, 觉着有趣的会给他发短信。 周逸至今都很怀疑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懂女孩子,因为六一那天他给她寄过来一个很大的娃娃。宿舍里赵莹抱着娃娃爱不释手, 然后开始埋怨她的部长男朋友。 “我说我最近那么辛苦你是不是得鼓励一下。”赵莹气的皱起眉头, “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他竟然还不明白。” 陈迦南一边喝可乐一边笑。 “然后我说我最喜欢小玩意儿什么的尤其是兔子都暗示这么明显了。”赵莹越说越来气, 口气都重了,“他就回了个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兔子了,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你说气不气人?” 周逸看着自己的娃娃, 好想抱回来。 “见过情商低的。”赵莹恨恨道,“没见过这么低的。” “后来呢?”陈迦南问。 “不理他了呗。”赵莹撇了撇嘴,“都冷战几天了。” 陈迦南笑:“有些男生根本想不到那儿去, 想要什么就和他直说看他给你买不买, 要不然你莫名其妙生气只会把他推的越来越远。” “可我真的生气了。”赵莹一脸很难受的样子。 周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恰好qq弹出一个对话框。他问她收到了没有, 周逸说没有, 她刚按下enter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赵莹还在诉苦, 周逸跑到外面去接。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傍晚, 楼外的灌木丛又长高了一截。周逸慢慢走去对面那棵枇杷树下, 和他简单提了两句赵莹。 他显摆道:“不是谁都有我这个觉悟知道吗。” 周逸低头笑,不说话。 “你现在做什么。”何东生问,“晚上还去图书馆?” 周逸“嗯”了一声:“汉语言还有一些笔记要整理。” “今天好歹是个节日。”何东生说, “咱别去了和你同学出去玩玩。” “我都多大了还过六一啊。”周逸小声嘟囔。 “这不才十七吗能有多大。”何东生说完“呦”了一声,“还是个未成年。” 周逸被他最后那句邪里邪气的话给逗笑了。 “你才未成年。”她回嘴。 “啧。”何东生欠欠的笑,“要不给你看一下我身份证?” 周逸把嘴抿紧不出声了,何东生又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见她格外严肃的叫他的名字。 “何东生。”周逸道,“你不知道诱拐未成年少女是犯法吗。”她忍着笑继续说,“等着收我的律师信吧。” 何东生愣了一下,接着从胸腔里溢出一阵闷笑。他那会儿站在马路边,一手扶着腰低声笑。程诚从一旁走近问他笑什么呢,他抬了抬眼皮还没开口又听朋友道:“女朋友?” 周逸听到他和人说话,静了一下。 “咱系花追了你那么久都没成。”那朋友扬声好像故意要她听到一样,“原来是有女朋友了啊。” 何东生笑意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走:“滚蛋。”随即侧了个身和周逸解释说,“没有的事儿,别听他胡说八道。” 周逸才不管,故意道:“你们系花长得漂亮吗?” 何东生抬眉看了一眼煽风点火的那货,又走远了几步这才道:“这我哪知道,不都两个眼睛一张嘴吗。” 周逸笑了,嘴里却还是说:“何东生你就骗我吧。” 何东生偏头看了一眼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又将目光慢慢收回来。他笑问怎么样周大小姐你才信,周逸想了很久还没想出来。 半响说:“骗我是猪。” 何东生偏头低低笑了起来,周逸被他笑的不自在,“呀”了一声说你还笑,何东生立刻抿紧嘴无声的笑大了。 听筒里传过来几声鸣笛,周逸问:“你在外头吗?” “一个朋友生日。”他说,“大家出去玩玩。” 周逸不想打扰他和朋友玩,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等她回到宿舍却发现赵莹哭了起来,她看了眼陈迦南,后者摊手耸肩摇了摇头。 她抽了张至今给赵莹递过去。 赵莹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会儿,风一样的开门出去了。周逸这才闻出声:“她怎么了?” “刚打了个电话。”陈迦南淡淡道,“又吵了一架。” 周逸看着自己床上的娃娃心里有点复杂。 “和你没关系。”陈迦南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女生不就爱比比这个比比那个很正常。” 过了一会儿陈迦南接到一个电话也走了,周逸拎着书包去了图书馆温书。那个晚上自修室的学生比往日能少一半,九点左右这座城下起了小雨。 她没有带伞,多呆了一会儿等雨停。 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玻璃窗,周逸趴在桌子上偏头向外看去。耳机里是陶喆的爱很简单,她有点想何东生了。 周逸把手机拿出来,找到短信,想着他在和朋友玩不一样能看到又退了出去。想给他打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作罢。 于是收了书打算淋雨往回走。 她刚走到楼下就被一辆开进来的社会车辆吸引了目光,上次见好像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儿。那个男人似乎对陈迦南挺好,至少这么久了都没有喜新厌旧。 周逸回到宿舍陈迦南还没回来。 她去洗了个澡,完事儿准备写小说。宿舍门被人很不客气的踢开,赵莹哭丧着脸爬上床,依稀还可以看见脸颊上泪水流过的痕迹。 她的电话这会儿突然响起来。 周逸看了一眼赵莹,去了外边才接听。何东生问她刚给我打电话了,周逸说没有啊。他说你看看通话记录,周逸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注意给他按了过去。 “回宿舍了吗?”他问。 “有一会儿了。”她说 ,“我们这儿刚下了点雨。”说完听见他那边的说话声,问道,“你还没回去啊?” “路上呢。”他说。 k厅里大家玩的都很开,他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些头晕,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慢很轻。 周逸似乎感觉到了,便问:“你喝酒了?” 他轻笑了一下,说喝了一点儿。她才不信他喝了只是一点儿,以往喝几瓶都没事儿,现在这样子指不定喝了多少。 周逸叹了一口气,抬头有雨水滴在眼睛里。 “雨又下起来了。”她轻轻说。 何东生问:“你在外面站着?” 周逸“嗯”了一声,他问怎么不待宿舍,她又叹了一口气说我室友还哭着呢不方便,又嗔道:“她是看见你送的娃娃才和男朋友闹的。” 何东生听着好笑,酒醒了不少。 “我总觉得不太好意思。”她说,“有点怪怪的。” 何东生笑问:“那我要是没送你怎么做?” 周逸歪头看着黑暗的夜,玩笑说你要是没送说不准我也闹。何东生舔了下唇,无奈的笑说合着我送不送都是个错,周逸轻轻笑了。 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酒精和烟味混在一起,何东生揉了揉眉头。他一边走一边抽着烟,夜风吹过来清醒了很多。 他和她说:“其实有些事情不是那么考验的。” 周逸不太同意他的想法,说:“可是女生会多想啊,她也并不是真想要礼物,可这是证明他在乎她最直接的方式了。”好像说到这儿还没完,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难道考验真的要等到刀山火海吗,我觉得不是。” 他们难得讨论起这个话题,内容还挺严肃。 何东生低头吸了口烟笑了笑,说您说的都对。听着像是敷衍,周逸不满的“嘁”了一声。何东生笑着拿下烟,问她小说写的还顺吗。 提起这个周逸肩膀耷拉下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写的不开心?”何东生问。 “早上写了一千字下午全删掉了。”周逸说,“有些地方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去填很浪费时间。” 何东生听她说完,顺手把烟掐了。 “写不出来就去玩玩听听歌看看电影。”何东生说,“你得学会劳逸结合懂吗?” 周逸沮丧道:“可我还是会想玩的也不开心。” “这个事儿你不能这么想。”何东生说,“写作是写作生活是生活你得分开来看,爱因斯坦也不可能一直都有灵感人家还会拉小提琴知道吗。” 周逸“呀?!”了一声:“这你都知道?” 何东生冷哼了一声,说我什么不知道。他的声音里有喝过酒的沙哑和低沉,又有他一贯的不可一世吊儿郎当。 “别嘚瑟啊。”周逸笑,“惹火我后果很严重。” 何东生低低“嗯”了一声,说没动刀子都是好的。这一句彻底把周逸的笑给抖搂出来了,她揉着肚子笑问他到宿舍了吗,何东生说快了。 知道他很累了,周逸说了两句就收了线。 她在毛毛雨下又站了一会儿,看到有男生送女生回来,想起刚才他和她说话时张狂又温柔的样子,笑着慢慢走了回去。 后记: 至今我都很羡慕周逸。 她和我说过很多写作上的事情,给了我特别多的鼓励。有一年我写的很痛苦,考学压力大又不被人看好过得很艰难。 然后我看到她发过来一句话。 “兴趣不是那件让你舒舒服服就成功拿到结果的事情,兴趣是那件让你白天痛苦的想,晚上睡不好早上五点爬起来一边苦笑着骂娘一边咧着嘴干完的事情,那才是兴趣本来的样子。” 我说:“简直真理。” “忘了是谁写的了。”周逸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他和我说的。” 我一身鸡皮疙瘩,笑。 第21章 那年的六月八号,赵莹和部长和平分手。 晚上赵莹请了宿舍的六个女生去吃自助, 似乎没有一点特别难过的样子。周逸拿着盘子去挑喜欢的菜, 走到油碗那儿踟蹰起来。 “发什么呆?”陈迦南走过来。 周逸拿起一个空碗, 皱着眉说:“我不会弄这个, 每次都调的很难吃。”说完陈迦南笑了,接过她手里的碗径自挖了一勺芝麻酱。 “蒜泥喜欢吗?” “来点吧。”周逸看了一眼葱花, “这个也要。” 陈迦南每样都给她加了一点, 两人端着盘子和碗一起往桌边走。陈迦南问她你是不是还欠我顿饭, 周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下次他来的时候给你补上好吧。”周逸说。 陈迦南调笑:“口说无凭啊,回去立个字据。” 餐桌上几个女生边吃边聊,她们俩坐在了最外边。周逸偏头看着赵莹笑的那么开心, 心里头挺不是滋味。 陈迦南给她开了瓶雪碧推过去,问她:“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书吗给我说两本。”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看书了?”周逸打趣。 “可能太无聊了吧。”陈迦南一边剥虾一边说,“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儿会很闲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周逸抓住了重点, 问:“课还上吗?” 陈迦南喂了一只虾进嘴里, 看了一眼满腹期待的周逸,笑着说那就上吧顺便瞧瞧你极力举荐的柏老师什么样儿。 事实上柏知远长得不错, 可能是教书的缘故一身的知识分子气息, 却又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 上课疲惫的时候喜欢揉揉眉心。 不知算是巧合还是故意, 那一节课柏知远点名了。 周逸清晰的记得他点到陈迦南的名字的时候刻意顿了一下, 抬眼看了过来又慢慢收回目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下课后陈迦南问她:“他不会认出我吧?” “他又没见过你。”周逸分析,“可能是觉得一学期快完了才见到真人有点不适应多看你两眼。” 陈迦南白了她一眼笑了。 那个周五的阳光还是挺毒的,太阳晒在身上像火烤似的。她俩在大学路看见了赵莹和部长, 两个人面对面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迦南拉过她绕道:“知道他们俩问题出在哪吗?” 周逸远远又看了那边一眼,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一个永远想着索取不知道付出迟早是要分开。”陈迦南说,“哪有人会一直坚定的朝你走过去。” 周逸好像被谁敲了一下,心思往下一沉。 后来没过几天就是端午,宿舍的女孩子都走光了。周逸一个人在图书馆上自习,打开电脑选择自己喜欢的网易公开课去听。 陈迦南给她qq发了一封邮件过来。 内容都在附件,正文一个字都没有。周逸点开了预览,看到一篇二十万字的小说。她问陈迦南发这个做什么,陈迦南说给你指条明路。 周逸问:“什么明路?” “我一个老同学在网站写小说没什么门槛挺自由的。”陈迦南说,“你可以试试这个。” 周逸那时候不懂这些,便问:“网站写小说?” “总比你废寝忘食给那些杂志社投稿强多了吧。”陈迦南说,“一年了就上了一篇是吗?” 是的。就上了一篇,挣了几百块,给他买了钱包。 周逸动了一点心思,问:“哪个网站你知道吗?” 陈迦南说回头帮你问问,便又下线了。周逸再没了听课的兴趣,收拾电脑回宿舍。何东生像往常一样给她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做什么。 “准备睡觉。”她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何东生担心道,“今天睡这么早?” 周逸当时已经洗漱完在敷面膜,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她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房间,有点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周逸伤感道,“就剩我一个人了。” 何东生逗她:“害怕了?” “怎么可能。”周逸嘴硬,“一个人不知道有多爽。” 何东生笑笑:“害怕也没关系。”他这人胡说八道张嘴就来,“明天洗一张我的照片挂你床头避避邪。” 周逸忍着笑,生怕嘴巴一咧面膜白敷了。 她轻捂着嘴问他在干吗,何东生看了眼时间说快下班了。他最近参与了一个新的工程,挺受领导重视,就是很忙。 周逸特别喜欢这样的何东生。 用吕游的话来说就是同样十八岁的人很少有人像他一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去做,这人大一就开始找实习单位给自己的履历添光加彩。 他还有一点收尾工作要做,俩人没有说多久就结束了这通电话。周逸敷完面膜躺在床上睡不着,有点头疼十二点熄了灯怎么办。 她睡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翻书看。 枕头底下是他送她的第一本书,周逸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觉得他打了电话过来,好像说了两句什么她忘了。 第二天醒来,周逸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耳朵边贴着的还在通话的手机,慢慢的、慢慢的“喂”了一声。他的声音有点懒散,风轻云淡的“嗯”了一声。 “睡醒了?”他问。 周逸怔住:“你一直都没挂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说昨晚是谁让我别挂的,忘了?周逸早就没了印象,这会儿不禁有点脸红。 “不是说不害怕吗。”他的语气有点轻佻,“周大小姐?” 周逸“呀!”了一声:“我是女生不行啊?” 何东生将一只手盖在脸上,笑着说行啊,怎么不行。那个时候正是清晨的六点半,空气还很干净新鲜,难得清净。听着她略带撒娇的孩子气,何东生很受用的笑了。 周逸伸了个懒腰,问他:“你今天还忙吗?” “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何东生从床上坐了起来,单手套上短袖对她说,“难得放个假出去走走别老闷学校知道吗?” 周逸很乖的应声:“知道了。” 一个人的宿舍实在太安静了,周逸还有点不太习惯。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蹭的爬了起来开始洗漱换衣服。 至今提起那次出行周逸都会笑的像个傻子。 她坐在去青城的火车上还是有些慌乱和紧张,但一想到距离他越来越近并且很快就可以见面,那个心情似乎都可以和第一次拿稿费攀比了。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火车摩擦着铁轨哐嘁哐嘁。 她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嘴角的笑一直都没有消失过。旁边的女人在逗怀里的婴孩,小孩的每一个“嗯嗯”女人都能听懂,周逸觉得很神奇。 好像过了很久一样,其实到青城不过十点半。 她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实习,于是直接打车去了他的学校。青城大学比他们学校要大一点,周逸也不着急了开始到处瞎转悠。 何东生是在十一点的时候收到一张图片。 是她站在学校的情人湖边的侧影,程诚发来的,顺便配了文字:嫂子?!何东生本来想着是个玩笑,可是他一看那双迷蒙的眼立刻就愣住了,忙和组长交了图稿撒腿就拦车往回赶。 她还在湖边玩,一个人倒挺乐呵。 何东生远远看见她背着红色的书包低头看湖,喘着气慢慢的走近了。周逸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一直垂下眸子很认真的样子。 他轻轻出声:“看什么呢?” 周逸被他的声音叫回了神,偏头看他吁了口气:“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吓我一跳。” “是你吓我才对。”何东生无奈的笑,“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周逸抿了抿嘴巴,歪头冲他笑:“惊喜吧?” 确实是个惊喜,何东生缓冲了一路。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朝她走过来,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她问完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又臭屁了,说我什么不知道。周逸笑,他走过去拿过她的书包拉着她走。周逸问他去哪儿,何东生扬眉说乖乖走就行了还能把你卖了。 “那说不准。”周逸看着他道,“女孩子现在可值钱了。” 何东生笑着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你这话说的就不对。”说完顶腮笑了,“人有胸有料一女的才值钱。” 周逸一听提了一口气瞪他。 他很少和她开这些黄色玩笑,周逸却并没觉得有什么突兀。反而从他嘴里漫不经心的说出来,有些不太一样。 她挣脱他的手停了下来:“不走了。” 何东生笑着看了她一眼,问真不走啊。周逸偏头不理,何东生俯腰笑了,偏头看了一眼身边那湖,逗她说那我走了啊。 他回头还没跨开脚步,就听她闷闷的“呀”了一声。何东生笑的肩膀抖个不停,笑完了回头看她:“什么时候换口头禅了?” 周逸努嘴白眼,何东生笑着走了过去重新拉她的手,被她挣了好一会儿才攥到手掌心,接着一个劲儿道歉。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他探眸笑,“行吗大小姐?” 周逸将头别向一边,笑了起来。 后记: 周逸写到这里的时候,给我发了个消息。 “事实上陈迦南说的不对,她说哪有人会永远朝你坚定的走过去,这句不对。”那是个深夜,周逸还在熬夜,“给他写书想起来很多事情。” 我:“?” “他从来没说过我哪儿不好。”周逸说,“哪怕后来这段感情里我再一味的退缩丧气他都没放弃过我。” 我有点难受的说:“当初好好地干吗分啊。” 她没有回答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而是发了个哭笑的表情,说你知道吗他曾经还说过就喜欢我负能量的样子。 夜晚实在太适合思念一个人。 我问:“现在,想他了?” 不知道屏幕那边的她是不是哭了,过了很久她才发过来一句话,然后qq头像倏地就暗了。 她说:“给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在想。” 第22章 何东生带她去了外边吃了个饭,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周逸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确实有点累了, 跟着他去了一个宾馆。 他似乎轻车熟路, 和老板很熟的样子。 老板看见他后面跟着一个姑娘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女朋友啊。何东生笑笑轻点了一下头, 说您给个好点的房间。 钥匙拿到了,她跟在他后面问:“你们认识啊?” 这种宾馆的楼梯大都又陡又窄, 装着声控灯那种。就算是白天楼梯也是暗的, 何东生拉过她的手走的很慢。 “朋友经常过来玩。”他说, “照顾生意。” 房间在最高层,不算大但环境很好。周逸一进门就趴到窗户边看,会惊喜的说何东生我能看到你们学校。 他反手关上门,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特别活泼,像真正的十七岁女生。现在和他在一起能放开了,会假装生气会撒娇偶尔还有那么点儿勇敢。 “时间还早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他颠着她没什么重量的书包, 皱眉拉开链子看了一眼, “来没带换洗衣服?” 周逸闻声回头不好意思道:“走得急给忘了。” 何东生笑起来:“这么急想见我?” “谁急着见你了?!”周逸瞪他,“那是我记性不好。” 何东生笑着摸了两下鼻子, 也不拆穿她, 顺着她话说那一会儿咱去下药店。周逸却愣了, 问他去药店干吗。 “不是说记性不好。”他一脸认真的样子, “咱买点药补补脑。” 周逸:“……” “何东生你再说。”她仰着小脸, 那样执拗那样干净,“你才要补脑。”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脖子微微仰着, 白的有些晃眼。何东生舔了下唇笑了笑,说一起补行不行。 他从来都顺杆爬一点气都生不来。 周逸轻轻的“嘁”了一声,转头又趴在窗户上。何东生去了洗手间把水温调好,说你去洗个澡我出去一下。 他边下楼边点了根烟抽起来。 回来的时候拎着两个服装袋回来了,洗手间的门关着,有水流声。何东生敲了敲门说衣服我在门上挂着,有事叫我。 周逸洗了个澡全身都舒服了。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轻轻开了一个门缝儿看了两眼,他不在房间。周逸将衣服拿了进来,看到袋子里的内衣和裙子不禁脸红了。 她换上裙子,洗干净自己的内衣裤。 门这时候被敲了两下,何东生问她洗好了吗。周逸已经开始洗换下的短袖和牛仔裤了,没什么该遮掩的便打开了门。 她的头发湿哒哒的,随意挽了起来,额头有两绺刘海贴在脸颊上,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里头跟盛了光似的。 他将她从上看到下,目光落到水池里。 “你平时就这么洗衣服?”何东生问。 周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泡沫:“那怎么洗?” 何东生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拿了个吹风机又回来,说去把头发吹干。周逸还是有点紧张,没怎么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出了洗手间。 吹风机的声音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都盖过了。 周逸动作有些僵硬的吹着头发,吹了一会儿跑去看他洗衣服。他一米八的个子站在镜子前轻轻搓着她的短袖,不像她随便揉两下就打算换水。 她轻声问:“你还会洗衣服啊?” 何东生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腾出一只手在她身上比了一下,说你这么小还尿裤子的时候我就会这个了。 周逸瞬时睁大双眼:“那你才多大?” 何东生笑,说六七岁吧。 周逸瞪他:“我三岁就不尿裤子了。” 何东生笑了出来,手指点上水对着她弹了一下,说那我还得表扬你啊。周逸脖子向后一缩,伸手去抹脸上的水,他笑意更深了。 他们在宾馆待到下午,周逸一觉醒来四点了。 她的头发蓬松的洒在肩头,夕阳刚好落在她的脖子上。何东生当时在玩手机,看了她一眼笑说去洗一下我们出去。 周逸好像没清醒,问他:“去哪儿?”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粘了梨花糕似的。何东生放下手机,倾身把她拉了起来,说一会儿告诉你。 那还是在她睡觉那会儿程诚打电话叫他出来玩。 “今天不行。”何东生当时就拒绝了,“我女朋友过来了。” 程诚一听乐了:“那正好啊一起玩呗。” 何东生看了一眼周逸,她侧身躺着,一只手放在脸颊边很安静的样子。裙子领口不大,依旧能看见她的锁骨,那么瘦。 “都是学生会的自己人。”程诚提点道,“来年选举呢你自己可别没点谱。” 何东生轻笑了一下:“我在乎那个?” “扯淡吧你就。”程诚骂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别说有的没的啊五点星空酒店二楼。”随即挂了。 周逸洗漱完出来何东生靠在门口抽烟。 她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额头白净看着特单纯。她追问他我们到底去哪儿,何东生笑说吃饭。 周逸:“……” 等到了地方她才明白这哪是吃饭,分明就是一堆人的狂欢。他拉着她的手走进去的时候那些人眼睛都看了过来,一个个眼角有着说不清的笑意。 “就没见你来晚过。”一个男生调侃,“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周逸淡定的对着这些人微微点了点头,何东生给她拉开了把椅子让她坐下,然后跟那些人喝起酒来。 程诚跟他酒杯碰了一下,悄声道:“这么乖啊。” 何东生笑骂滚蛋,挨个喝了一圈他这才坐了下来,发现身边的女孩子正襟危坐。他给她开了一瓶橙汁,笑着说紧张什么。 “都是一个部门的。”他说这话特老成,“别跟他们客气。” 他话刚说完包厢门被人推开,一个打扮火辣的女生走了进来。有人吹起口哨,眼睛有意无意的瞄向他们这边。 周逸回头去看了一下,女生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没等我就玩起来了你们。”那声音很清脆,“太不够意思了吧。” 那个女生的到来简直能让这次聚会热闹十倍,周逸看着她在一堆男生里喝酒打趣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 周逸低头喝了一口橙汁,抬头看见那目光掠过来,落在何东生的身上。 “咱俩搭档也够久了。”那声音很活泼看似有点轻轻的醋意,“就凭这个也不介绍一下啊何东生。” 几个男生嘿嘿一笑乐了。 “魏来你就死心跟哥哥得了。”程诚插话道,“人女朋友漂亮着呢。” 周逸不是听不出来,看了何东生一眼。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仰头闷了一大杯酒,手掌往嘴边一抹。 “我女朋友周逸,说话都悠着点啊。”他开始没正形跟他们插科打诨起来,“我追了大半年才到的手要是吓跑了老子跟你们没玩。” “我们就这性子没办法。”魏来看了一眼周逸,幽幽道,“你那么会玩,女朋友应该不差吧。” 何东生笑笑:“她和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都是女人。”魏来的尾音一挑,“就是没想到原来你喜欢淑女。” 何东生笑了,但那双黑眸里分明看不到一点笑意。他将酒瓶子放在玻璃桌上转到魏来跟前的时候停下,声音很淡很轻的道你少说两句。 “斗斗嘴得了啊。”男生出来打圆场,“好歹是个系花给人留点好印象。” 周逸很少见到他生气,第一回还是高中那次的大排档,他和吕游不和爱说不说的样子。可那个毕竟是年少玩闹,今天这场面比那次严重多了。 她慢慢给自己斟了酒,在一堆哄闹中站了起来。 “你叫魏来是吗。”周逸轻轻莞尔,“你好啊。”她说完隔空抬起杯子碰了一下,正要喝被他凭空一拦。 饭桌霎时安静下来。 “这酒度数多少你知道吗就喝。”他语气里有半分轻责,逢人听着却是十二分的宠溺,“喝这个。”他把橙汁递给她。 有人鼓掌起哄,刚才那一拨算是过去了。 他们又开始嬉笑怒骂起来,周逸听到有人问他什么项目的事儿,他笑骂了句擦,说我他妈闲的。脏话说得很溜,周逸低头笑了。 过了会儿她感觉胃有点不舒服,刚站起来被他握住腕子问干吗去,她说洗手间,他问知道哪儿吗,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我带她去吧。”是魏来。 何东生静默了片刻,淡淡道:“谢了。” 酒店的走廊很长,她们都没有说话。周逸安静的跟在魏来后头,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前边的人停了下来,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刚才饭桌上你别介意啊。”魏来声音挺轻的,“我们平时玩笑惯了。” 周逸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会,说完笑了笑侧身进了洗手间。外头好像下起了小雨,有水从窗户外渗进来。 或许是许久不见她回来,何东生有些坐不住。 程诚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笑了:“这才一会儿没见就担心了?”说着看了正和身边男生打的火热的魏来一眼,“有这么深情吗你?” 何东生懒懒站起来,轻道:“滚。” 随即笑着拉开椅子出了门去找周逸,还没走到洗手间被横着插进来的过道深处那个身影给拦了步子。他一手插兜慢慢走近,偏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下雨了?”他缓缓出声。 周逸好像知道他在后头似的,笑着“嗯”了一声。那一片什么人都没有,只剩下雨声和呼吸。 何东生的目光慢慢低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 那片刻的湿热传来的时候周逸还是颤了一下,他的唇在她的脖子上亲着,慢慢的下移。她紧张的闭上眼睛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觉得他的后背贴着她,随后手被他握在掌心。 他将她转了过来脸朝向他。 她还闭着眼睛,睫毛抖个不停。何东生笑笑,低头吻了下去。从眼睛亲到鼻子,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她以为会是蜻蜓点水一个吻,须臾他的舌头伸了进来。 周逸吓了一跳,却还是不敢动弹。 她以为初吻都是书里写的那样,没成想过他会直接把舌头伸进来搅。周逸的双手抵在他胸前轻轻推拒,把脸一偏埋头在他肩下。 何东生低头闷声笑了起来。 他身上的酒味让她有些迷醉,只想趴在他胸前不起来。何东生重重吸了口气,轻轻叫她的名字。 “周逸。”他说,“把头抬起来。” 第23章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潮潮的热气喷洒在她颈边。有烟味, 酒味, 衣服上男性的味道。周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来, 闷闷的把头摇了又摇。 雨滴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 何东生笑说真不抬啊,姑娘还是摇头。他有些拿她没办法, 由她扯着袖子。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儿啊。” 周逸蹭的从他怀里抬头看过去, 魏来对他们笑着摇手说大家都等你们呢。何东生并没有回头, 等到身后没动静了低头看她。 “不是不抬吗?”他还在逗她。 周逸难得使小性子,这会儿脸唰的红了。何东生低头玩味儿,笑着拉过还在别扭的人朝着包厢走了去。 饭桌上的气氛比之前还热闹, 酒瓶多了几匝。 有人看他们回来戏谑:“干吗去了那么久啊?”那调子拉得老长,透着暧昧之音。他放浪的笑了笑,说差不多得了啊还喝不喝酒。 “喝喝喝。”几个男生一起喊。 那天晚上他们玩的很晚, 何东生喝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身子有些晃,说话倒是还挺正经。魏来说他们要去k 厅问他去不去, 他笑笑说算了吧。 周逸至今都记得二〇一〇年那个夜晚。 饭桌上他和人轻声谈笑, 说的全是她听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他将她压在淋着雨的窗台低头亲她的样子, 笑从胸腔溢出来, 低眉含羞一霎全是他的味道。 一到宾馆她就推何东生就去洗澡, 自个找电影看。 他洗完澡出来下身裹着宾馆的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她。周逸端着泡好的茶水给他递过去,何东生问这什么。 “我找老板要的。”她仰头说, “听说茶水可以解酒。” 何东生笑笑,低头喝了大半杯。 “你们平时玩就这么喝吗?”她问。 他往床上一坐,床陷了一大半进去。 “这都算轻的。”他笑了下,又擦了两遍头发将毛巾扔到了床头柜上,“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周逸知道喝酒对他来说难免,毕竟伤身还是忍不住劝他少喝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是笑笑说知道了。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他:“知道才怪。” 何东生听她这话里还有些怄气的意味,懒懒的往床头一靠笑着看她。周逸察觉到那目光把头抬了抬问看我干什么,他的视线从她的脖子落到脸蛋。 “怎么着。”他说出的话带了点轻浮,“还不兴人看了。” 周逸伸手抓过一个抱枕挡在脸颊上,伸出一只手说看一眼十块,裙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向上提了一个幅度,可以看见她白花花的大腿。何东生觉得那点醉意又上来了,轻飘飘的说要多少都给。 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周逸低眉笑。 许久不见有动静,周逸慢慢拿开抱枕。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她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儿伸出去的那只手已经被他拉了过去,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何东生捏着她下巴亲了下来,堵住她的惊呼。 她的唇有点凉,很软很滑,还有一点香橙的味道。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姑娘真厉害起来够他喝一壶,不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敬魏来,倒是让他惊喜。 周逸一直闭着眼睛由他亲着,半响喘不过来气。 她的嗓子里溢出轻轻柔柔的低哼,何东生低笑着离开她的嘴,笑说好了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周逸的脸早就红了,垂着下巴瞪他。 “不睡啊?”他逗起她来,故意低了低头,“那咱……” 周逸缩了缩脖子:“何东生你再说。”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偏头笑开又看向她。青城的那个夜晚星星很亮,什么都比不上她的眼睛。 那两天他带她到处玩,周逸觉得自己不像青城人。 有一个傍晚路过一家书店,她非要拉着他进去看。书店像是有些年头了,灯光昏黄但不影响阅读。她站在一排排书前弯着腰很认真的样子,好像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何东生靠着书架,手抄兜看她。 想起前些日子他跑去书店给她寄书,老板都和他很熟了便问怎么回回买这么多。他当时一边低头填寄送单一边笑说女朋友喜欢这个,老板玩笑道那你有福了。 周逸还在挑,手指在书上拨来拨去。 何东生俯腰上前问:“想好买哪本了吗?” “想买这个。”她的眼睛还盯着书,小声说,“但是没有全版。” 何东生说那简单,再去别家看看。 “这个译本就七卷已经绝版了。”周逸说,“其他的都不好。” 周逸曾经很奇怪的想过,像《追忆似水年华》这样的绝世名著中国竟然少有完整地译本。二〇一二年译林出版社统一译制,虽不算经典却也是个新的尝试,但那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后来她什么都没买拉着他走了出去。 路上她和他聊起写作,说陈迦南建议她去网站问他意见。何东生对这个倒没什么想法,主要看她意思。 “就像我喜欢打游戏。”他给她举例子,“你要把这个事儿当做享受来看就不是问题了。” “可是就这样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我没把握。”周逸一直在头疼这个问题,“一点读者基础都没有怎么办?” “你写作为了什么?”他这样问。 周逸想了下说:“就是喜欢写。” “那不就完了。”何东生说,“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果好不好这可不行。” 周逸被他说的有点沮丧,耷拉下脑袋哀叹说写一本书真难,写一本好书更难。何东生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事儿不能这么想知道吗。”他说,“见仁见智。” 周逸仰头问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是好的作品都有人喜欢。”他对她说,“你看有几个现在还读鲁迅?” 周逸听完“咦?”了一声,歪头朝他笑。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安慰人了?” 何东生哼了一声:“我说我对心理学有天赋吧你还别不信。” 又嘚瑟。周逸笑。 他们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遇到一个外国背包客问路,英语噼里啪啦一长串,周逸回了些什么何东生不知道,他只听懂了最后那句不客气。 背包客一走,她被他看的发毛。 “退一万步来讲写小说不行咱还可以当爱好,有一天真不喜欢了学个英语翻译也不错。”他说,“我他妈英语学了十多年至今还只会简单句。” 他难得说教的这么厉害,周逸噗嗤一声笑了。 事实上她那时候哪有什么时间再去写小说,每天写不完的实验报告做不完的汉语言练习,腾出空写个五百字都是奢侈。 端午结束那天他送她去火车站,站台人山人海。 她坐上车远远看见他站在那儿,一手插着兜低头在玩手机。过了会儿她的手机响了一下,短信里他说很快就放暑假了,到时候我去接你。 火车慢慢的开了起来,直到他的身影再也不见。 一回学校周逸便一头扎进题海,临近期末她还要斩五关过六将拿励志奖学金。周末的时候陈洁有打电话嘱咐她多吃菜多买水果别省钱,罢了问她复习怎么样。 挂了电话陈迦南笑:“阿姨没问你端午怎么没回家?” “可能没什么着急的事儿。”周逸说,“不然360个连环扣。” “其实你妈妈就是太关心你了。”陈迦南说,“我妈几个月都不见得给我打个电话。” 周逸挑眉:“咱俩换换?” “还是算了。”陈迦南嘿嘿笑,“我散漫惯了。” 说散漫都是轻的,陈迦南有时候一连几个晚上都不回来。周逸觉得那是人家的事情不好插手,但又怕她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有一回看见那男人送陈迦南回来。 周逸刻意放慢了脚步,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的样子。后来真正认识大概是在零七届的毕业典礼上,她误打误撞跑错了地方正要退出去看见舞台中央,男人被一堆领导簇拥着,正在给几个大四学生发毕业证。 那时她才知道,陈迦南爱的是个浪子。 期末考横跨半个月之久,周逸考完那天这座城下起了雨,像庆祝似的打了两下惊雷。傍晚没有等到何东生的电话,倒是在图书馆门口被一个鬼影吓着了。 吕游张开双臂朝她奔跑过来,跟个幽魂似的。 “想我没?”吕游笑的特灿烂,“是不是特惊喜?” 小半年没见这姑娘好像哪不一样了,吕游觉得周逸变了不少,尤其是身上有种小女生的韵味了。 周逸接过吕游的行李箱,说:“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接你去。” “惊喜吧学着点啊。”吕游挽上她的手,“以后这招可以用在何东生身上。” 周逸笑,想说早就用过了。 “哎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吕游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周逸慢慢叹了口气,一脸沉重。 “他……”吕游声音一顿,接着又一扬,“真欺负你了?” 周逸想继续再装一下,被吕游忽然掏出电话的动作给打断了。她笑着拦下吕游的手,说我们好着呢。 “吓死我了。”吕游白她一眼,“他要真敢欺负你走之前非得废了他不可。” 周逸抓住字眼,问:“走哪儿去?”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吕游酸酸的说,“谈起恋爱早把我忘了吧一个电话都没有。” 周逸嘻嘻赔笑,说我道歉您想吃什么都行。吕游是真的把她狠狠吃了一顿,不留情面的花了她近半个月的生活费。 餐厅里吕游抹抹嘴,放下帕子,之前的气势都没了。 “我爸打算送我出国。”吕游轻声道,“学校都联系好了,那边暑期开学,下周的飞机。” 简简单单的四段话,把事情就说明白了。 周逸说:“问你一个问题。” 餐厅里播着有点悲伤的bgm,吕游喝了口酒,说你问。 “如果你的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阳光大道青云直上一条布满荆棘走起来很辛苦还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周逸说完照旧停了一会儿,“你选哪个?” 吕游放下酒,把身子坐直了。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吕游说。 周逸点了下头,轻轻“嗯”了声。吕游看着对面的女孩子,目光渐渐放的远了,等到那首bgm播到高潮才打破沉默。 “想做的和应该做的。”吕游说,“你选哪个?” 周逸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看着是疯,但疯不代表自由。”吕游说,“我也想过凭着自己的力量为北京添砖加瓦,想想还是算了。” 吕游没有正面回答,周逸却明白了。 在她们都没有能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说再多也无用,毕竟才十七八岁,不算拥有过去,未来也还没来。 “能不能别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吕游端起一瓶酒,“喝喝喝。” 那个晚上吕游喝的不省人事,周逸在外头给吕游开了个宾馆。接到何东生电话已经近十一点了,他似乎刚忙完很累的样子。 周逸和他说吕游要出国了,他反应很淡。 “迟早的事儿。”何东生笑了笑,“那时候住对门她妈天天嚷着要送她出国念书。” 周逸疑惑:“她家教不是挺宽松吗?” “宽松不代表没要求。”他说。 周逸至今不能接受,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这四年走完然后像陈洁说的那样路给她都铺好就等着毕业。 他好像知道她想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别胡思乱想。”何东生说,“我明天就过来了。” 周逸“嗯”了声:“你早点睡。” 第二天两个姑娘睡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何东生已经到了a城。他给周逸打电话,周逸匆忙醒来洗了脸就跑下楼去接。 她头发披散着,有点凌乱。 何东生走近给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忍不住皱眉道:“这才跟她呆了一天就成这样?” 周逸笑:“谁让你来这么早了。” “那行。”何东生收回手,淡淡道,“我晚点再来。” 周逸这回也淡定了:“慢走。” 何东生往回走了几步,感觉这姑娘没追过来,偏头看过去她已经蹬蹬瞪走远了。他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笑,得,这回真栽人手里了。 周逸上到二楼发现何东生跟了上来。 她故意停了停脚步,却在他快接近的时候又加快步子,还没走两步被他拉住腕子一把推到墙上。 “不是说走了吗?”她仰脖看他。 何东生低头抵在她额前,笑说怎么走啊你教教我。空气里有点燥热,周逸推了推他的胸膛,摊出双手说先交钱。 “咱俩这关系还要钱?”他抬眉。 周逸说当然要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会儿就吧啦一大堆话,后面的全被何东生堵进了嘴里。他一只手握着她的腰,亲的比以往都要深入。 好像破了那层壳,剩下都理所当然一样。 就像开始好的时候她还那样矜持,慢慢的和他吐露心事听他的建议,也学会耍性子撒娇吃醋,看电影□□会脸红想起他在她身上作怪,甚至想过生小孩给他。 “何东生。”她被他亲的气喘吁吁还不忘提醒,“被人看见了。” 他跟没听见似的亲的很重,鼻翼里吸进的全是她身上的奶香味,慢慢将唇挪到她的脖子,似重似轻的啃咬起来。 周逸被他这一弄吓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意,何东生低声笑了一下,埋头在她脖子里与她交颈,闷闷的说都不想我吗周逸。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低低的“嗯”了声。 他们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上楼,何东生没有进去靠在门外等她们俩,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嘴上还留有她唇上的味道,他用拇指轻轻摸了摸笑了。 两个女孩子收拾完毕已经在半小时以后了。 何东生现在对这片比周逸都熟,吕游忍不住问周逸你一天都不出门吗。周逸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说那又怎么了,然后指指何东生,说问他。 “不是吧。”吕游看看何东生,又看向她,“他把你都惯成这样了以后分手可怎么办?” 何东生冷眼看过去:“再说滚蛋。” 吕游嘿嘿笑:“你俩今天是东道主啊一切得顺着我。”说着轻轻“唉”了一声博取同情,“谁知道下回见我什么时候了。” “得了吧。”何东生凉凉道,“别带坏周逸我他妈谢谢你。” 吕游笑,将头扭向了一边。 那天到最后又下起雨来,路上周逸遇见同学在一边寒暄。吕游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瘦的单纯的姑娘,问何东生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何东生笑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不能给句准话吗。”吕游白眼,过了会儿说,“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何东生将目光落在周逸身上,摸兜点了根烟,什么也没说。他们都沉默的站着,然后看到周逸笑着走了过来。 吕游是晚上七点的火车,坐到b城倒飞机去上海。 何东生和周逸一起送她去了车站,周逸拉着吕游的手不舍得放。吕游笑着说我够意思吧临走之前过来看你一眼,又瞥了眼在售票窗口买票的何东生。 “和他好好的。”吕游说,“有事给我发邮件。” 周逸不太喜欢离别,尤其是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何东生买好票走过来递给吕游,看着俩个姑娘轻轻拥抱,火车站检票的喇叭已经喊起来了。 “一路顺风。”他说。 吕游给他们俩一个很大很灿烂的笑容,然后挥挥手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人群里。周逸的鼻子募得有点发酸,何东生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用力握了握。 然后低头轻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一个情节,他的朋友实名改为室友程诚,之前提过。 第24章 他们坐第二天的火车回了青城。 路上周逸靠在他肩上睡了一觉,大抵是车厢有空调的缘故, 她头有些疼胃也不大舒服, 睡了一会儿就跑去厕所干吐。 何东生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递上水。 她喝了一口就把杯子给他, 何东生没接又推回去说再喝。周逸深呼吸了几口喝完了整杯, 他又给她顺了顺气才拉她回去坐下。 周逸没一点劲儿,软软的靠在他身上。 “我这还是第一次晕火车。”一开口有气无力的样子, “以前怎么就没有呢。” 何东生轻轻揉着她的手, 低眉哼了一声:“还当个壮举了?”想着她刚才干呕那难受劲儿, 他皱了皱眉头,“少说话,再睡会儿。” 她乖乖的“嗯”了声, 真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周逸又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何东生当时正看着窗外,冷不丁被这样一双清澈又迷蒙看起来里头有话的眸子盯着看, 他玩味的抬了抬眉等她开口。 周逸问:“那个魏来就是你们系花吗?” 何东生愣了一下, 随即嚼着她这话里的意思,那双眼睛实在太他妈干净了, 问这话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个调调。 “问她干什么。”他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周逸又将头靠回他肩上, 说:“就是忽然想起来了。”想起这火车轰鸣声里女生那句“我们平时玩笑惯了”。 “程诚自封的。”何东生笑了一声, “你要来我们学校保不齐能混个校花。” 周逸“嘁”了一声, 笑:“你就恭维我吧。” 她刚说完下巴就被他抬起来, 他一脸特别认真的样子,说长这么乖哪找去校花都委屈了。周逸被他不正经的样子逗笑,拍下他的手瞪他。 何东生笑说好了:“还有半小时再睡会儿。” 周逸迷上眼睛踏踏实实枕在他肩上, 手被他握在手里轻轻摩挲,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没几分钟她又抬头,目光平视他的喉结。 “何东生。”她叫他,“你能不能以后少抽点烟?” 看着她现在有些迷糊又是个病人的份上,何东生轻点了一下头说好快睡吧。周逸跟心安了似的又低下头,接着又抬了起来。 “何东生……” 她还没说后面的话呢就看见他的脸色铁青,然后听见他略带责备的说虚成这样还不消停,再说把你拎出去。 周逸立刻装怂,变乖了。 何东生看着她低下头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目光慢慢的落至玻璃窗外。远处空旷的原野飘过袅袅青烟,渐渐地地面出现了一些小楼房,交错的公路,汽车,高楼大厦。 是的。青城就要到了。 一下火车迎面吹过来一股暖流,周逸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何东生在站口给她拦了辆出租车,对师傅说去老电影院,又俯身到车窗叮嘱她回去睡一觉有事给我打电话。 汽车很快融入了车流,她看见他站在马路上又点起烟。 周逸恨恨的想,这个骗子。罢了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汽车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一咬牙把和他的所有短信删干净了。 删完了好像丢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周逸好像就喘不过气了,她还是扬声喊我回来了。周北岷坐在电视机前看足球联赛,陈洁在厨房里做羹汤,看起来好像特别和谐的一个画面。 “你建成叔女儿学校早放了,暑假还给自己找了个工作实习。”周北岷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足球上,“你们怎么放这么晚?” 周逸忽然泄了气:“考试战线拉的长。” “这学期就该考四六级了吧。”周北岷说,“准备的怎么样?” 周逸说:“还没考我也不知道。” “准备的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周北岷的视线终于从足球上挪开,那眼神有些锋利,“你建成叔女儿六级都过了你不好好复习怎么赶得上。” 周逸将书包放到玄关处,不想说话。 陈洁从厨房探出头来叫他们吃饭,周逸捕到空说我去洗个手,然后逃进了洗手间。她有些呆愣的往手心挤了点洗手液,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呼了口气。 饭桌上周北岷说:“暑假哪也别去了回老家陪你爷爷奶奶。” “他们一天净念叨你了。”陈洁跟着话茬儿道,“把书都带上回去看。” 周逸嘴里还嚼着饭,无力的“嗯”了一声。回家的一顿饭就是那样子,她吃完把碗一送就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外头的说话声听得她烦躁。 周北岷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对陈洁说:“我以前就听杨嫂说她孩子读了大学一回来就钻屋里不出来还不信,你现在看看咱周逸。” 陈洁说:“行了少说两句。” “大学没考好我没说她什么吧你看一回家这幅样子。”周北岷声音大了,像是说给她听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我争口气。” 周逸很快找到mp3,想把耳机带上。 可是那耳机的线缠绕在一起她怎么都解不开,周逸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她使劲的把那线往开了拽。 听见周北岷唉声叹气:“我看她就成不了大气候。” 扒拉一下,耳机断了。 周逸瘫坐在桌前,双手捂住耳朵,鼻子一酸眼眶就湿了。她轻轻闭了闭眼睛把眼泪硬生生缩了回去,然后吸了吸鼻子慢慢打开电脑里的音乐。 那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世界安静了。 她在房间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都没发觉陈洁什么时候端着水果盘进来了。陈洁坐在她身边说勤奋也不是你这样的,出去和你爸坐坐。 于是周逸把书合上,鼓起勇气往外走。 母女俩还没走出房门周逸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心里一个咯噔很快瞥了陈洁一眼,走回去都没看手机直接调成静音。 陈洁说:“谁呀也不看看。” 周逸说没什么肯定是那些广告,然后推着陈洁往客厅走。周北岷连头都没回一下依旧看着足球,周逸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往嘴里塞葡萄。 她吃了几颗,把盘子推到周北岷身边。 “爸你吃点吧。”周逸说,“我去给你们倒洗脚水。” 余光里她看见周北岷的脸色还不错,慢慢松了口气。周北岷平时办公室坐惯了,一回来就腰酸背痛,洗脚的时候一弯腰没忍住疼的“嘶”了一声。 “活该你整天也不运动。”陈洁瞪了他一眼,对周逸说,“去给你爸揉揉。” 周逸领了差事跪在沙发上给周北岷垂肩,她也没什么经验就是觉得该用力的时候用力。周北岷却难得夸了她一下:“你别说揉的还不错。” 从回家到现在,周逸才认真的笑了一下。 终于熬到一场足球赛踢完了,周逸简单的洗了个澡回了房间。手机里乖乖的躺着他发的qq消息,他问她好点没有。 周逸看了门口一眼,给他回说好多了在和我爸看完足球呢。 何东生乐了:“你什么时候喜欢足球了?” “主要我爸是个球迷。”她不太想说这个便问他,“你干吗呢?” “老板派了个活儿刚忙完。”何东生伸了伸懒腰,揉着脖子歪头点了根烟问她,“你明天能出门吗?” 周逸想了想,说:“能。” 过两天她就回乡下爷爷家了,再见他不定什么时候了。何东生说要不要我接你,周逸差点没哆嗦:“我自己过去。”他说好。 整个晚上她都在想明天出去的借口。 或许是菩萨保佑吧,第二天周北岷好像有其他事儿和陈洁要出趟门,说是回来可能晚上了。 于是周逸把自己打扮好大摇大摆出了门。 何东生实习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周逸坐公车没一会儿就到。她站在公司楼下等他,mp3放着外音搁耳朵边听。 半响,手里的物件被人抽走了。 她吓的一激灵回过头去看,何东生把玩了几下问她怎么不带耳机。她说不出来是自己扯坏的,只能说哪里接触不好用不了了。 何东生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拉过她的手向前走去。 “我们去哪儿?”周逸跟在他身边问。 他颇有些书生气的说:“给你的耳朵找个慰藉。”周逸抿嘴笑。 街道两边像那种礼品店小商场多得是,大概男生都是那样,直接进第一家店挑最好的。一个耳机而已实在没必要买多好的,周逸在他挑中的时候拦了一下他的手。 “太贵了吧。”她声音很小。 何东生笑说哪儿贵了给你用是它福气,说完便去结了账。他将耳机拆开把插口塞进mp3,然后递给她说:“听听看。” 音质出奇的好,周逸都舍不得摘下了。 他带她去了青城的古玩市场玩,又去吃地边摊广州肠粉。大夏天的热的人直冒汗,周逸一手拿了一个甜筒吃。 后来路过一个公园,坐在那边休息了会儿。 何东生去旁边接了个电话,周逸一个人坐在树下乘凉。过了会儿身边坐下一个老太太,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善良。 “小姑娘今年读初中呢吧?”老太太问。 周逸想自己有这么小吗,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我都大二了奶奶。老太太惊讶的“呦”了一声:“真看不出来。”周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个人来这儿玩啊。”兴许是这会儿公园实在没什么人,老太太很热情的和她搭话,“大热天的。” 周逸笑:“我和朋友一块来的。” 老太太一连“哦”了好几声,说那还好一个人忒没意思。周逸觉着这个老人说话很有趣,说了两句也放开了话匣子。 “你家哪儿的?” “万盛路。”周逸补充道,“老电影院那儿。” “在哪儿读大学?” 周逸顿了下说:“外地呢。” 一老一少说的正热闹着,身边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接着是一道凉凉的欠嗖嗖的声音传来:“您老查户口呢?” 周逸一愣,这人语气怎么这样。 接着便听见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和人家姑娘说说话碍你什么事儿了。”说完还对周逸扬了扬下巴,“对吧姑娘?” 何东生有些无奈的偏了下头,然后对周逸说我奶奶,人称大话唐僧。说完被老太太拍了一下背,嗔道臭小子:“说话也没个正形。” 周逸这会儿有点坐立难安了。 “您怎么来这儿了?”何东生问。 “就兴你浪还不许我逛了?” “呦。”何东生嬉皮笑脸,“这说话怎么押起韵脚来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拉过还有些呆愣的周逸的手,说大热天的转什么转跟奶奶回家乘凉去。周逸很快看了一眼何东生,他一脸悠闲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大太阳下,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走在前面。 “叫什么呀姑娘?” “我叫周逸奶奶。”她声音轻轻地柔柔的,老太太问哪个yi,她说,“一劳永逸的逸。” 老太太问:“和东子是同学?” “嗯。”周逸说,“高中同学。” 一大一小问一句答一句,老太太看着这小姑娘有些熟悉的眉眼笑的很和蔼。周逸觉得老太太的声音听着很温柔,等走到路边——老太太回了下头喊:“臭小子拦车去。”周逸忍不住笑了。 何东生站在她们身后几米外。 他手里还拿着她的mp3和耳机,在掌心轻轻放着。他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那两个女人,低头笑了一下。 轻声低喃:“真他妈神奇。” 后记: 我和周逸第一次认识是在网络。 那是智能手机开始泛滥没多久的二〇一二年,微信还没有大幅度普及。我们当时共用一个责编,一直隔着屏幕和山海在用qq聊天。 有一次她问我:“怎么和父亲相处更轻松一点。” 我很奇怪她用了轻松这个词,或许我觉得用“愉快”似乎更合适。我们讨论了大半天也没总结出个所以然来,她说每次回家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怎么和父亲搭话,有时候甚至恐惧回家。 “好吧。”我说,“我一直以为你妈妈严格,没想到……” 她发了个哭笑的表情,不再问我什么了。 后来有一次大概是她刚参加工作那一年吧,她和我说现在回家听她爸妈说话,背后她爸爸还会用正常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这不能怪他们。”我说,“这两年为你付出退让不少了。” 很久之后,看见她回复说我知道的。很突然的,就有些难过起来。 第25章 他家在青城旧水厂,小区大都是七八十年代留下的楼房, 一溜儿的筒子楼, 楼旁有高大的梧桐树。夏天燥热, 知了叫来叫去。 老太太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 很好闻。 何东生跟在她们后头进了门,看见这姑娘一直低着头很认真的听老太太说话, 嘴角轻轻弯了弯。 “我跟你讲啊……”老太太自路上嘴巴就没歇过, “他小时候可能跑我还以为长大了怎么着能当个田径运动员啥的。”说着失望的摇了摇头, “谁成想后来给我跑去学跳舞了。” 周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反正啊没干过一天正经事。”老太太说,“读个大学又搞起那啥土来着……” 何东生实在听不下去了,把切好的水果往茶几一放。 “那叫土木。”他纠正完睨了眼老太太, “您就不能说我点好?” 老太太哼笑了一声:“倒是有一点好。” 何东生不太相信能从这老太嘴里听出什么好话,周逸看了他一眼也好奇的问哪一点啊。何东生觉着得先给这姑娘打个疫苗,皱着个脸说咱拣着听听就行了啊。 老太太说:“没带过女孩子回家。”说完拍了拍周逸的手爽朗的笑了, “你是第一个。” 周逸抬头看那人, 他还不太好意思了,左手揉上脖子, 将脸别向了一边。 老太太很喜欢和她说话, 还做了一桌好吃的菜, 真真把她当他的女朋友来疼。那时候周逸才知道他从小父母就离婚母亲改嫁, 一直都是奶奶拉扯着他长大。 房间里奶奶给她翻他小时候的照片。 何东生在客厅里玩游戏, 偶尔抬头看一眼奶奶的房间。奶奶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从里头把门合上了。 “咱婆孙俩说咱的。”奶奶拿起一张照片给她看,“这是他八岁的时候吧, 和人跑外头野的半夜还没回来被我揍了一顿。”说着笑了,“你看胳膊这伤还在呢。” “他那时候很野吗?” “蔫坏蔫坏的。”奶奶说,“净跟我作对了。” 周逸看着照片上那个眼神有点凉薄又有些痞气在里头的小男孩,很难想象他现在成长的这样好。 “有一回跟我对战成啥样知道吗。”奶奶盘着腿坐地上,“买了件短袖……”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就这儿,绣着野狗俩字回家就跟我嘚瑟。” “被我收拾了一顿乖乖穿着校服上学去了。” “他小时候皮的呀我差点以为他会进去。”奶奶声音这时候变轻了,“后来长大了点倒变乖了听我话了。” 周逸翻到另一张照片,篮球架下他胳膊弯夹着篮球笑的很阳光。 “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太好。”奶奶说,“看着挺厉害心里头软知道谁对他好跟他爸一样能把心窝子掏出来。” 是软。能把她往肝里疼那种。 “你看这张他那脸翘天上去了都。”奶奶说,“拽的呦。” “你敢想象他以前还染过黄毛。” “大晚上的耍帅捯饬他那头鸡毛还打个啫喱把我气的。”奶奶笑了,“当天就拉去理发店推了光头。” 周逸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天奶奶给她说了很多他从小到大的趣事,后来临走前还送了她一个玉镯子。周逸推拒着不要,奶奶拉着她的手给她带上去笑着说不值钱。 何东生在旁边道:“奶奶心意收着吧。” 在他家一直待到下午,何东生才终于把她从奶奶掌心里拉了出来。宋霄刚从上海回来搞聚餐,二话没说叫他们去,时间还早他便带她过去玩了。 路上周逸跟在他后头一直在笑。 何东生睨了她一眼:“打兴奋剂了?” 周逸还在笑,一双手背在身后将下巴仰的高高的那种笑。何东生被她那样儿搞的心里直发毛,“啧啧”了两下嘴。 “说不说。”他开始威胁她,“不说不带你玩了。” 周逸抬头瞥他一眼,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了。她慢慢收了笑意把双手摊在他跟前,说一句话十块钱。 何东生垂眸看看她的那双手,手指又细又长。 “给不给啊。”周逸说,“一分钟后涨价。” 何东生笑了笑,装模作样把手塞进裤兜,周逸以为他真去掏钱了,等了一会儿看见他又把手拿出来,攥着个拳头,在贴近她手心的时候忽然张开轻轻拍了她的手掌一下。 周逸笑着也去拍他的手:“骗子。” 何东生身子往后一拉,周逸没拍着,他顺势拉过她的手攥手心里,低笑着说奶奶又编排了我一堆话没错吧。 周逸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然后特别郑重其事的说:“奶奶把你夸得可好了。”何东生挑眉看她似信非信。 “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皮。”周逸自顾自说完去检查他的头发,“何东生你真染过黄毛啊……”说到这个她扑哧一声笑了,“还打啫喱……” 何东生冷冷看她笑。 “现在真看不出来。”周逸歪着头慢慢打量他,“杀马特发型你留过吧?” 何东生轻吸了口气。 “真是想不到。”周逸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濒临危险边缘,还认真道,“名字俗了点吧还可以接受……” 她还没说被何东生一把拉进了巷子。 旧水厂那边看起来是破了点,好歹当年也是国家产业。除了路边一些菜市场旧街道就数老巷子多,随时随地都能冒出来一个。 他小时候在这片儿撒野,闭着眼都知道哪儿有路没路。 那会儿正是个夕阳要西下的四五点左右,七月的青城热气还没退完,老头老太们也都待在家里门口吹凉扇,街上都没几个人影,巷子就更寂静了。 他把她抵在红墙上,气息重重的缠绕着着她。 “怎么不说了。”他笑的有些阴险,“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周逸哪还敢开口,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这名字俗了点吧还可以接受。”他学着她的语气,就是声音又低又沉,“下一句是不是该说没想到这人也挺俗的。” 周逸想笑来着,但他一脸“你完蛋了”的样子她怂了。 “后面那句是你自己讲的啊。”她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风雨欲来的势头,声音一点一点变小了,“我……可没说。” 何东生盯着那张动来动去的小嘴,亲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柔软,还他妈有点甜。周逸被他箍在怀里动也不能动,他的嘴就这么突然亲下来,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背。 他似乎不满这样,把舌头伸了进去。 周逸被他亲的软成了一滩泥,双手慢慢勾上他的脖子,舌尖轻轻抵了一下他的舌头。她学不来这个一直都是他强势入侵,这点主动几乎让何东生欣喜若狂。 他想给她点不一样的感觉,将手慢慢伸进她的衣摆。 周逸被他突然的触摸惊了一下,后背有些僵直,嘴上却还是承受着他的重压。何东生慢慢抚上她的腰,轻轻在胸罩边缘摩挲辗转。 大白天搞这事儿,何东生难得这么刺激。 他一手慢慢的在她光滑的后背打圈,那只在胸罩边游离的手在她眼神迷离的瞬间悄悄钻了进去。妈的。真软。 周逸低低嘤咛了一声,面红耳赤。 远远看去少年将少女禁锢在怀里,少女胸前那只作怪的大手在衣料下轻拢慢捻的蠕动,时而用力的揉了揉。何东生亲的越发深入了,他贪恋她身上的这种奶香味儿。 好像听见有人在用方言喊:“收电器了……电视冰箱洗衣机……” 周逸紧张地却不敢动弹,何东生慢慢低头亲上她的脖子,轻轻吮吸她的味道。这姑娘太乖了,明明吓成那样还不敢推他。 “周逸。”他低低叫她的名字。 那一声就跟呢喃出来的一样,他把脸埋进她的脖子。周逸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感觉,一只胸脯被他握在手里,把她的所有空洞都填满了。 叫卖声越来越近,周逸已经僵硬。 何东生察觉到她的颤抖,终于放开她,把手从她胸脯上拿了下来,绕到背后,嘴依旧贴着她的脖子。 “那时候就想亲亲这儿。”他声音低哑。 周逸在想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她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偏头看向这长长的巷子里。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夏日的午后,他身上的汗味,还有他揉着她胸脯的感觉。 后来被他拉着手走出巷子,周逸的脸蛋还泛着红晕。 他们到宋霄请客的餐厅已经是傍晚,李胖子笑着双手迎接激动地说:“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来了。” 宋霄看了一眼落座的周逸,凑到何东生跟前嘿嘿笑:“没干坏事吧?” 何东生觉得现在只要一看见她心里就他妈躁动,他把宋霄一把推开,骂了句我擦,“喝你的酒去。” “咱几个喝一杯。”李胖子招呼道,“小半年没聚了一口干啊。” 酒过三杯他们几个男生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李胖子叹气提了两句吕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宋霄玩笑道:“你喜欢那假小子?” “朋友一场。”李胖子好像还有点急,“再胡说揍你信不信?” 何东生嗤笑了一声。 “朋友一场还装?”宋霄的眼神眯了起来,“人家现在去捋法西斯的羊毛了后悔吧你就。” 李胖子老老实实坐椅子上,闷头喝了一杯酒。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李胖子突然道。 何东生抬眼过去,周逸停下喝橙汁。 宋霄上赶着问:“哪一天?” “1842年8月29日。” 宋霄一头雾水:“啥意思?” “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 他们:“……” “这小子没醉吧。”宋霄差点跳起来,“瞎诌诌啥?” 李胖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知道这话没人听得懂。高二那年他和吕游分到一个考场,考历史的时候被这个填空难住了,绞尽脑汁叹气摔笔想不出来,便听见身后一道轻轻的女声:“1842年8月29日……” 至今都觉得这爱情来的跟风似的。 “我这心彻底被这货伤着了。”宋霄握着胸口搞怪,瞧见一脸蔑视的何东生,急急道,“真的,不信你摸摸。” 何东生当场把手里的烟砸过去。 后来天色渐晚,周逸赶着回家。何东生送她走的时候宋霄还喊着快点回来啊咱继续喝,等他再返回时这货已经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李胖子还在给自己斟酒。 “东子。”空荡荡的包厢里就他们俩人还算清醒,李胖子说,“她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就算知道了也看不上我。” 何东生往椅子一靠,点了根烟。 “哥就是喜欢她。”李胖子想,是那次之后没来由的越来越喜欢那种,“哎你什么时候看上的周逸?” “以前不是没感觉吗。”李胖子说。 何东生吸了一口烟,烟雾中他有点迷醉。 以前是没感觉,觉着她太乖,后来发现这姑娘都是装的。或许有点好感,又或许逗她挺好玩。还是那双眼睛太他妈干净了,有点像他母亲。他从前不敢碰,没想过碰。 没把握的事儿他不做,没意思。 后来再联系上也算挺巧,请她帮忙翻译论文也是随便想到的,那姑娘上心的有点傻。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听她在身边吴侬软语也不错。 “问你话想什么呢。”李胖子看他。 何东生又吸了一口烟,嘴巴里好像还有她身上的奶香。他缓缓抬眼看了下窗外的沉沉黑夜,咬着烟笑了声。 “胖子。”何东生低声道,“我这回真栽了。” 第26章 那个暑假周逸过的有点不知人间疾苦,总觉得那段日子像偷来的一样。她没事看看书写点小说帮奶奶做些活, 傍晚时分再找个没人的地方与何东生打电话。 乡下小镇的生活很清静, 每晚都能看见星星。 白天会有从县城过来的公交汽车经过镇子, 穿过一条长长的大马路, 隔一段路上几个人,司机问上哪儿去, 那些人笑回白云镇停一哈。 她和他讲遇到的趣事, 还有自己写小说。 “那就写一本小镇故事。”何东生会说, “等老了回想起来多有意思。” 周逸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没打好草稿就已经要去学校了。后来她发现写小说就要不停地写,懒惰是最大的敌人。 一回学校就意味着又要开始奋斗了。 她们生物工程今年的课表排的很满, 几乎是从白天上到黑夜。日子慢慢进入到秋季,昼短夜长还未到六点天色就黑下来了。 周逸这学期有几个任务都很繁重。 十月有第二学位的考试,十二月有英语四级。年前还有一篇名不见经传的杂志社约稿要交, 一万字, 她一个字都还没挤出来。当然,学业也相当重要。 这意味着今年冬天她要熬图书馆了。 有一回下课赵莹问她会不会织围巾, 周逸一脸痴楞没明白啥意思。后来还是陈迦南告诉她说:“她和部长又在一起了。” 周逸:“?” 分分合合的戏码在男女朋友之间不算少见, 有时候周逸觉得像她这样难得主动的人是不是一分手就完了。 何东生至今还没和她红过脸, 她有点骄傲。 陈迦南问她:“你要不要给你家那位也织个围巾?” “可我不会呀。”她说。 “不会学呗。”陈迦南说, “店里去买毛线人家会教。” 于是周逸屁颠屁颠的跑去学校精品店买毛线了, 每个下午下了课不吃饭先跑去学两手,然后晚上回去慢慢织。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们宿舍变成了纺织厂。 那个时候周逸觉得自己除了写小说还是有点用处,或许以后给他写书也可以把这段写进去。她是如何废寝忘食就为了给男朋友织一条围巾, 让他在冬天的雨季时刻想起她的温柔。 呃。有点作了。 陈迦南最近时常打击她说:“我见过那些作家写小说都是回忆前男友,给现男友写的真没几个。” “什么意思?” 陈迦南说:“等你给他写书的时候估计你俩可能就要完了。” 周逸一个抱枕扔过去陈迦南哈哈大笑,说闹着玩别当真啊。那晚何东生照常给她打电话,又是和朋友出去玩喝了些酒。 他一喝酒说话就没个谱,脏话张口就来。 周逸有时候挺喜欢他这样粗糙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是挺担心他这样喝下去胃不出问题才怪。 何东生知道她想什么,安慰说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周逸还嘴,“真喝到医院去了怎么办?” 何东生沾了一身的酒意,低笑着哄她说那正好你过来照顾我,咱俩多久没见了。他忙着学校项目还跟着师兄在外面公司揽活,每天最多就睡几个小时。 他这话一说周逸就心软了,替他难受道:“我也有同学学的土木,人家怎么就过得挺潇洒的。” 何东生笑了一下:“人各有志怨不得人。” 周逸“嘁”了一声,说何东生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深度了。他一般都会吊儿郎当的笑笑,说有个这么有深度的女朋友能不进步吗。 “谢谢你夸我。”她笑。 “客气了。”他说,“应该的。” 他这样一本正经说完周逸就笑了,何东生听见她笑心里跟猫挠似的,问她今天都干什么了,她像跟领导汇报工作一样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最近没写小说?”他又问。 “哪有时间写啊。”她哀怨的叹一口气,“挣点稿费容易吗我。” 一篇稿子从开始写到交稿,再经过层层审核,返稿修改,还要等档期,最后直到面世怎么也得个把月了,稿费有时候还和稿子的欢迎程度有关,写个五千字的短篇行情一般的小作者稿费最多也就几百块,还得你从春天等到夏天才能拿到最终稿费。 何东生听她语气低落还有点委屈,笑说:“没时间就别写了,先挑最重要的事做。” 当然有更重要的事了。 那次去他家听奶奶说起他生日,比她还要早一个月。周逸想在那日子来临之前把围巾给他织好,她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有些浪漫情怀。 围巾织好那天她去店里找老板帮忙收尾。 陈迦南刚好路过进来陪她,顺便在店里头逛了一下。陈迦南拿起一个很简单的发卡问她好看吗,周逸抬了一下头说还不错。 “那上头什么花?”她问。 陈迦南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发卡脊梁有一圈小小的凸出的花纹,半粉半白的样子像江南水乡里跑出来的一样。 “有点像海棠。”陈迦南说完看她,“你这周末就去青城吗?” 十一月十一日他过生辰,这么有意义的日子怎么能不去。 “我买的周五晚上的火车票。”周逸说,“问这个干吗?” 老板刚好把围巾修整好,周逸谢过和陈迦南往回走。陈迦南笑说你现在变化真挺大的,比以前闷声不吭的样子活泼多了。 “也不是啊。”周逸沮丧起来,“写小说的时候还是很痛苦。” 陈迦南认真的看了一眼她:“问你个问题。”周逸说你问。 “你写小说是为了什么?” 周逸脱口而出:“喜欢。” 陈迦南好像不太满意她的回答,比之前的认真还要认真几分的看着她,声音很清淡的问她那你为了什么还把自己弄那么痛苦。 “我也说不清楚。”她想了下道,“但写作更多的是让我放松。” 她们俩之间的碰撞似乎总能轻易的就绕到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上,陈迦南笑了一下,那笑有些凉薄,又有些轻嘲。 陈迦南淡淡道:“有个爱好其实也挺好的。” 当初第二学位周逸本意是想修文学写作专业,但整个b省没有一个大学开创这种专业,只有退而求其次选择汉语言文学。 “我必须在毕业之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她说,“至少得有一样吧。” 陈迦南将那话理解成为将来的简历多添一些文字,便没再细细追问。她们又开始安静了,安静的朝前走去,谁也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几天a城都是大暴雨,宿舍楼经常停电。 何东生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星期五的傍晚周逸已经坐上了去青城的火车,但还是一本正经的撒谎说刚下自习都快困死了。 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她都佩服自己。 火车上她把书包抱在怀里,下车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差点掉进地面的水洼。她到学校门口才想着给他打电话,刚拿出手机便看见路边的何东生。 他低头在抽烟,身边站着一个女孩。 何东生没有看见她,微垂着眸子在和魏来交代工程上的事情。魏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女孩子,忽然玩笑道:“咱俩就真没机会?” 他拿下烟看了魏来一眼,目光有点深。 “我可以等啊。”魏来仰头说,“多久都行。” 何东生嗤笑了一声:“你说什么自个知道吗?” “知道啊。”魏来说,“虽然现在你和你女朋友关系还不错,但你敢保证不出问题?换句话说咱俩近水楼台,以后万一吹了总得先给我个机会好吧多久都等得起。” 何东生淡淡道:“那辛苦你了。” 他低头又抽了一口烟,目光忽然定住,倏地偏头看过去,周逸站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看什么就是不往他这儿瞧。 何东生咬着烟,径直走了过去。 周逸还在低着头,视线里突然一道身影,她一抬头愣了。何东生低头看着她,大冷天里抱着书包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皱了皱眉:“不是说困死了早睡了吗?” 周逸嘻嘻一笑,歪头问他惊喜吧。他冷哼了一声,说惊喜个锤子,大晚上就敢跑过来谁给的胆子。 他难得爆粗口,周逸抿着嘴巴笑。 何东生拿她没办法,接过她的书包将那双软软的凉凉的手握在自己手掌里,低声问:“冷不冷?”周逸摇头,他的手很暖和。 她轻轻抬眼,魏来在跟他们摇手。 她看了眼何东生,他跟没看见似的拉着她过马路。住的还是那个宾馆,一进房间何东生就打开空调。 “先去洗澡。”何东生把书包放在桌上,想了下问,“换洗衣服又没拿?” 倒是拿了,她怕他翻包看到围巾没了惊喜,自己主动把包拉开拿出毛衣睡裤又把包轻轻拉上。那动作太小心翼翼,惹得何东生看了好几眼。 人算不如天算,她洗完出来他手里正握着那条围巾。 周逸愣愣的站在浴室门口,何东生看着她有点下流的笑问给我织的。她想起校门口他和魏来说话的样子,故意气他道:“谁说的那是我给自己织的。” 何东生玩味的笑:“这颜色这花纹,你戴?” 周逸走过去从他手里想扯过围巾,无奈他握着的力气太大她根本就拽不动。她抬眼瞪他说你干吗,何东生死皮赖脸一笑说送给我的东西还想要回去? “谁说送给你的。”她不拽了。 他笑着追问:“那好端端的怎么跑过来了?” 周逸抬眉瞪他一眼,说那我走就是了,罢了还真的转身要走。何东生见势头不对忙拉住她的腕子,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胆大了你。”他低声道,“成心气我是不是?” 周逸翻了一眼扭头留给他一个耳朵。 慢慢的、慢慢的,她觉察到耳根的湿意,他将唇印在她的脖子上,低低笑说别生气了我赔罪行不行。 周逸小声道:“谁说我生气了。” 何东生笑了一声,说这都不算生气,那真生气还不得上房揭瓦了。周逸回过头来瞪他,哼了一声说:“生在四个一活该打光棍。” “四个一?”何东生一头雾水,半响回过味儿来,声音低了又低,“给我过生日来了?” 周逸闷闷道:“才没有。” 何东生低声下气笑笑说我这不是有女朋友吗什么叫打光棍,周逸看着他故意道:“现在不是了。” 他嘴角一抬:“你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周逸推了推他的胸膛,“何东生你……”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亲下来,何东生早就忍不住了,照这么说下去他没事儿也得惹出事儿来。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姑娘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何东生吮吸着她的味道,舌头重重的在她嘴里搅。 她身上有种很轻很淡的奶香味,甜甜的,他一埋头就舍不得再抬起来。毕竟这姑娘年纪还小,何东生怕她招架不住堵着她上下亲着揉了会儿,才松松手笑说:“睡觉吧。” 后记: 读到这儿我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个夜晚我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上网,然后看见周逸发来了一个消息,时间是在十分钟以前。 她问我:“你写作是为了什么?” 最初开始接触是在十五六岁,地摊上看到萌芽好像看到了全世界一样,原来文章还可以这么写。那时候年纪小喜欢附庸风雅,写点随笔和小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后来真正开始下笔应该是在二十岁,十三天写了一篇小说,两三个人看,写完有人说喜欢,那会儿脑子简单想的全是有人喜欢看我就写,写死都行。 二十二岁我得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虽然较大多数写作者来说这个年纪有点尴尬,但当时对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支持。 事实上我作品的受众很狭小。 这两年因为学业我断断续续只写过两篇小说,迫切希望有人认可。在没有人看的时候我鼓励自己说写作是一个需要你长期战斗的事情,需要耐心,恒心,信心,还有忍受孤独的勇气。 于是我熬过了那些一个人敲字的夜晚。 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让自己不去在乎点击量、留言、收藏还有那些不善意的言论,我慢慢了解了写作需要真实和坦诚。我不再写那些连我自己都感动不了的故事,我开始写自己和身边人,写旅途中遇到的陌生人。 所以当有人问我:“你写作是为了什么?” 再痛苦答案都没变过:“还是因为热爱。” 可能有一天你不喜欢看我的故事了,没关系缘分已尽好聚好散吧。也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不再写了,也会好好的和大家告别,因为我要重新出发寻找新的故事了。 第27章 那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辰。 何东生难得那么开心,说是他生日却给她买了好几件衣服。她问他怎么不给自己买, 他笑说我一男的够穿就行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 对什么都不讲究。 和他分别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周逸就又收到一箱子书, 室友秦华陪着她搬回来的。两个女孩子瘫坐在宿舍很有规律的喘气, 然后同时干了一大杯水。 陈迦南从外头玩回来看这架势笑了笑:“又寄这么多书?” “可不是。”大冬天的秦华穿着羽绒还热的一身汗,“我一个不爱看书的都羡慕死了。” 陈迦南坐在椅子上翘了个二郎腿, 说:“有什么好羡慕的。”说着笑意盈盈的看了周逸一眼, “往后当做嫁妆还不都是人家的。” 秦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周逸不是没有想过几年后和他结婚的样子, 有时候光是想想清晨醒来躺在他的臂弯都会笑出来。 “有男朋友疼就是不一样。”秦华说,“可怜我母胎单身都二十年了。” 周逸笑了一下在慢慢整理书。 “差点忘了个事儿。”秦华突然道,“我朋友在一个培训班做兼职, 你们有没有人考会计资格证啊?” “考会计干吗?”陈迦南笃定道,“我以后要做生物工程师研究细胞的。” 秦华and周逸:“……” “多学个本事不好吗。”秦华说,“你看周逸都修了中文你不考虑考虑?” 陈迦南哼笑:“我连常春藤毕业的硕士生导师柏知远的课都不去……”接着顿了一下道, “干吗浪费那时间。” 啧。说的这一长串定语。 “咱大二了好吧。”秦华说, “再一年半就该找实习单位了,简历上什么都没有怎么行。” 那一天她们极其罕见的讨论起了这件事情。 “咱班隔壁那几个听说前几天都报了教师资格证。”秦华说, “普通话都开始准备了。” 周逸被秦华说的莫名紧张起来。 陈迦南趁机反问:“那你不趁着周末看书还跑兼职?” “我这不是挣点零花吗。”秦华叹了口气, “学这些报名费还不定多少呢。” 陈迦南才不管这个, 一针见血道:“挣钱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读大学干吗来了浪费这么多好时光四年一到甩甩屁股就走人, 是这样吗?” “行了你。”周逸笑,“还说秦华呢你明天试试去上柏知远的课。” 秦华也笑了,跟着附和:“就是。” 让她们瞠目结舌的是第二天陈迦南还真去上课了, 跟她并肩坐在第一排特别认真的做起笔记。周逸一时有些不适应,凑上去看这姑娘写了什么——你猜他点不点名。 周逸:“……” 她还没发表意见便听见讲台上柏知远清了清嗓子:“我们点个名。”像是感冒了声音有些嘶哑。 周逸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 柏知远的课陈迦南统共也就来了几次,好巧不巧都会遇到点名。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什么,陈迦南都有些飘飘然了。 那节课柏知远讲的少,留给了大家一些自由发言时间。有个挺逗比的男生站起来说:“老师你留学回来英语肯定没得说,教几招好让我们应付四级呗。” 柏知远目光淡淡的,问:“你想考多少?” 男生嘿嘿笑,说不多不多最低425能过就行。 “抱歉了同学。”柏知远看起来还挺认真的样子,“让你考425真没把握,424我有经验。”说完停顿了片刻,“要不要听听?” 全班:“……” 回去的路上陈迦南笑的前仰后合,说没想到柏知远还挺风趣。周逸懒得理她这样子,直接奔去图书馆复习英语了。 她一直都对英语把握很大,没理由失算。 考四级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肚子疼到半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校医院买了药硬吞下去就往考场赶。 好像走霉运似的,那天她的英语广播一句听力都听不见。周逸最后干脆将广播一关,凭着还存在的那点霉运和英语老师说过的“听力不知道选哪个先男后女先正面后负面挑最特别的走”的规律把abcd填了进去。 考完她就跑去卫生间,把胆都快吐了出来。 何东生的电话这会儿刚好过来,听见她蔫蔫的声音皱了下眉头。周逸还在强撑着说没事儿买药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下楼往回走。 还能和他开玩笑:“你卷子做完了吗?” “听力屁都听不懂。”何东生说完听她声音实在不对劲,眉头又皱了起来,“回去填点肚子再喝一顿药睡觉。” 周逸额头的汗虚冒,说:“没胃口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点。”何东生强制要求,“喝点粥也行知道吗。” 周逸“嗯”了一声,都没力气说话。 “现在走哪儿了?”他问。 周逸抬头看了一眼:“大学路。” 她连声音都有气无力的样子,何东生叹息了一声说看着点路别低头。周逸又慢慢把头抬起来,走了一会儿又低了下去。 她没有吃饭,回宿舍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何东生又打电话过来,问她药吃了没有。周逸还闭着眼睛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她出了一身汗。 赵莹和秦华从外头逛回来一边吃零食一边说话,看见她醒了说周逸下来一起看鬼片。周逸刚要开口手机响了起来,何东生问她睡醒了? “嗯。”她脑袋清醒了很多,“刚醒。” “还难受吗?”他问。 周逸说:“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 大冬天的裹着被子捂一身汗,从医学角度来讲是不对的,但周逸觉得对她很管用。然后她听见他说把衣服穿好出来,我在你们楼下。 她愣了一下,匆匆下床就跑了出去。 何东生穿着黑色羽绒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枇杷树下,看见她光着脚踩着拖鞋就跑了出来。白色羽绒裹着她纤瘦的身体,那双眼睛跟白雪似的。 她跑到他身边,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何东生看她睡醒精神还不错的样子,故意淡淡“嗯”了一声,说那行你没事儿我走了。周逸蹙着细眉又轻又急的“呀”了一声,何东生瞬间笑了出来。 他抬手覆在她额上,片刻后道:“进去把衣服穿好。” 周逸在他的手搭过来的时候心里暖的跟炉火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宿舍收拾。赵莹吃惊的问你男朋友来了,周逸点了下头把书包一拿,说:“我先走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点了根烟。 看见她出来何东生把烟掐了,俯身过去将她书包一接。他带她去了步行街喝了碗粥,才一起慢慢走回宾馆。 刚进房间他的电话就没断过,周逸躺在床上先睡下了。 房子开着暖气,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脱掉外套,对那边人道你说。他站在阳台那边,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萧索。 过了会儿打完电话,何东生将手机轻放在桌子上。 他看了床上的女孩子一眼,本以为她睡着了却听见她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何东生笑笑:“没有。”顿了下又问她,“头还晕吗?” “一点点。”她的脸贴着枕头,从低处看他有点费力,想爬起来被他胳膊一拦,便道,“我睡了一天了睡不着。” 何东生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又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何东生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声音很轻,有些撒娇的味道,“什么都行。” 房子里很安静,暖和的不像冬天。 她难得这样软弱起来,有些像湖边被风吹倒的稻草。何东生心里也软的不行,往她身边一坐伸手将她一搂。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寂静的森林。”他的声音很干净,“听说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周逸歪头看他:“鬼故事啊?” 他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好好听。”周逸努了一下嘴立刻变乖了。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在公路边玩,被一只蝴蝶吸引跑了进去,然后就迷路了。她在森林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的时候发现了一座两层的木屋,木屋很旧很老,旁边还有一棵很粗很大的树将整个屋子盖了起来,冷风刮过来树跟着摇晃,像有人在哭。” 周逸忍不住向他蹭了一蹭。 “小女孩没处可去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那扇木屋的门,刚一进去便听见吱呀一声,像是从二楼传来的。她很害怕,屋子里很黑没有光。” 何东生低头看她一眼,笑了笑。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上了二楼,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是从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传过来的。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扇窗户,而声音却忽然消失了。” “她想回头,却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周逸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一声不吭。 “于是她咬着牙狠狠闭了闭眼,往前又走了一步,那个声音又来了。她竖着耳朵一听,发现那声音好像就在背后。” 讲到这儿,他察觉到怀里的姑娘僵了一下。 “小女孩慢慢的转过身去看,能感觉到前面有一团阴影但她不敢睁眼。她吓得腿都抖了,慢慢的将眼睛睁开一个缝儿,刚好窗户上有月光这时候照了进来,惨白惨白的,然后她看见——” 他忽然停到这儿不讲了。 周逸忍不住问:“看到什么了?” “想知道?”他抬眉,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半天不见她动,笑道,“那算了。” 周逸咬牙瞪他,这时候还不忘揩油。 她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动作还没收回来便被他握紧了腰捏住下巴。她轻轻推了他一下说你还没告诉我呢,他慢慢俯下身去沿着她的嘴巴亲到脖子低低笑了一下说:“是老鼠。” 周逸:“……” 他还是很克制的,看见她一脸娇羞迷茫的样子却又忍不住了。想起宿舍几个男生曾经讨论过破处这个事儿,程诚问他打算什么时候。 何东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儿。 他们俩谈了也有一年了,彼此都熟悉感情也稳定好像继续往下发展也再正常不过。周逸的性子看起来软实际上比谁都铜墙铁壁,他想强行要她估摸这姑娘也不会太吭气,但何东生不想做混蛋。 她被他亲的身子瘫软,搂着他的脖子眼神迷离。 何东生将她压在身下,把嘴印在她的锁骨上。她好像又瘦了一些,轻轻一摸就能捏到骨头。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奶香味,那是只有他闻到的体香。禁忌,诱惑。 周逸有些难受的扭了扭身体。 她感觉到他的克制难忍,身上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还有他沉重的气息。她的脸颊有些许酡红,跟沾了酒一样,她是想推开她的。她知道女孩子要洁身自爱,可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可耻的不想停下,甚至比他还要渴望,渴望温暖和关爱。 黑夜像静海,把人的理智攥在手里。 周逸慢慢喘着气,听着却更像低吟。何东生趴在她身上撑着一只手臂低头看她,然后狠狠的亲了下去,亲的她忍不住头向后仰。白皙的颈子就这样坦露在他眼前,细细的,白花花的,何东生的眼睛有些干涩,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舔了舔同样干涩难忍的唇。 “何东生我难受。”她低低溢出声来,“何东生。” 她的声音不像是旖旎情.事下的低哼吟哦,倒有些热潮不退的呜咽。何东生的一只手已经快要探进她的底裤,硬生生给收了回来去摸她的额头。 妈的。居然这么烫。 他从她衣服里把手掏出来,给她整理衣服想送她去医院。周逸拉着他的袖子摇头说:“吃点药好了我不想去那儿。”她开始固执起来,何东生只好妥协。 他跑去楼下买了退烧药,给她喂下隔一会儿换一下热毛巾敷额头上,一直到半夜退了烧才放下心来。 周逸醒来天半亮着,他在洗手间。 好像是在吸烟吧,可以看见他靠在门上的影子,一只手拿着烟不时地喂进嘴里。过了会儿他抽完一根推开门出来,意外她已经醒了过来。 “烧已经退了。”他坐去床边,对她说,“想不想吃东西?” 生病了好像都会变得脆弱矫情,还在考试一塌糊涂的情况下,周逸觉得自己特别需要安慰。他不说一声就从青城跑过来,周逸想把一辈子都给他。 “我不饿。”她看着他轻轻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何东生笑了一下,语气近乎挑逗:“这么想我走啊。”说罢还真站起身来,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窗外,说,“这么大雪……” 周逸愣了一下,欣喜地问:“下雪了?” 她忙扭头看向身后,隔着窗帘的缝隙看过去外面白茫茫一片。周逸掀开被子跑到窗户边去看,想打开窗户被他伸手一拦。 何东生没好气的说:“还想发烧怎么着?” 周逸慢慢缩回手抿嘴笑,趴在窗台瞧着外面白雪皑皑,嘴里呢喃道真好看。何东生问哪儿好看了这么大雪保不齐火车停运,半响听见她叹气说:“那还是别下了。” 何东生这时候才慢慢展眉笑了。 他陪着她吃了早饭和中饭才离开的a城,回去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做。周逸在他走后回宿舍又蒙头睡了一觉,第二日满血复活抱着一摞书跑去图书馆。 大二上她的计划完成的不算很顺利。 那一年四级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是在寒假,当时爷爷还生病住院了,一家人忙前忙后。周北岷听她说考得不太理想竟然罕见的没有生气,只是叹息一声摇摇头又回了病房。 那一声失望的叹息让周逸更难受。 当时何东生跟着实习公司去了外省做项目,长途电话隔几天打一个,她还得背着陈洁打。她们宿舍的qq群里都在刷四级成绩,学校贴吧全是四级答案和某某又高分。 陈迦南给她发消息:“上群,怎么都不见你说话?” 周逸回说什么,陈迦南说当然是你的好消息了,说吧,考了六百几。周逸看到那个数字有些刺痛,淡淡的回:“458。” 陈迦南过了一会儿说:“比我还高十分好吧。” 这个成绩尴尬的连英语口语都考不了,周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那会儿站在病房外,听见爷爷问周北岷逸逸呢,周北岷说谁知道干吗去了。 她鼻子一酸,给陈迦南发了一个消息。 “我想重考。”她说。 后记: 说实话周逸这姑娘太倔强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详细到每个学期要做什么完成什么还必须要做得漂亮。这在我们认识有半年后我才慢慢了解她,除了何东生是她人生里的一个意外。 毕业后这几年我去过培训班,做过测量员,审计公司玩命搞过三天报表头晕眼花过了试岗期就闪人,兜兜转转现在继承了我妈的衣钵教育下一代。 学好英语很有必要,但我一直没用对过地方。 我们在写小说的路上互相扶持一直走到今天,至今对这事情还一知半解,不能指望写几篇小说就真找到自己了,那都是骗小孩子。 有一次我写一个有关摇滚少年的故事。 于是找周逸讨论故事情节发展,有一个问题没弄明白,她跑去问何东生。过了会儿她给我回话,qq消息里打了一长串的笑脸。 我着急:“笑什么赶紧说呀。” 然后她打过来一行字。 “摇滚我不懂,至今就听过一无所有。”周逸说,“他说这是王小波说的。” 我差点没被他们气出病来。 于是我总结出了一个道理,生活这条路未知数太多,英语和摇滚可能都用处不大,但没事儿装装逼用来追追姑娘还是有些好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中的“我”不是本人,是书里的作者舒远。她在读周逸的小说,后记算是言论。以上。 第28章 大二下半年周逸一直埋头在自习室和图书馆之间,上午做四级下午看第二学位的书晚上做六级。 一套英语真题差不多五天搞定。 先按照考试时间把试卷做完, 然后开始改错, 第一遍粗改, 第二遍精读, 第三遍逐字逐句翻译并抄写,第四遍背诵比较优秀的阅读和作文, 早晨出门耳机里都是英语听力, 深夜从图书馆回宿舍再看《老友记》。 陈迦南问她:“你一天时间安排这样满何东生怎么办?” 这个周逸其实不是很担心, 他现在的事情比她还多,学生会还有外面接的活儿就够他忙了。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恋人,电话和书总是随时到来。 那一年是二〇一二年下, 世界在悄然改变。 b2号楼的504宿舍的六个女生在这半年足迹也开始遍布各大自习室,有两个觉得新鲜第一次去了学校的24小时图书馆从此爱上了那里的夜晚。 有一天秦华对周逸说:“给我推荐个美剧吧,能学英语那种。” 周逸说老友记, 我这有网盘要不要。秦华立刻摇了摇头说不想看那个还有没有别的, 周逸想了下说:“破产姐妹。” 自那以后,宿舍里盈满了秦华的魔性笑声。 为此陈迦南不止一次的叹息, 说好吧504又多了一个神经病。赵莹屁颠屁颠赶着问那另一个是谁, 陈迦南的纤纤玉手随便一抬指向周逸。 日子到了四五月的时候, 周逸才能放松一下。 那个时间她已经完成了第二学位的四门专业课考试, 每天只用复习英语。到了五月, 就光真题已经做了四五遍,抄写翻译的阅读理解比高中时候的5·3还要厚。 秦华终于看完了《破产姐妹》第一季。 考四级前的那个夜晚发表感言:“我一句一句学到现在毛都没记住,就是忘不了max的大胸。我恨你周逸什么时候第二季?!” 周逸正忙着与何东生打电话。 听到秦华喊她, 笑了笑扭头说七月开播,说完又继续与何东生说话。他自然是听到了,笑着问她你还看那个? 周逸白眼:“看那个怎么了?” “听说全是黄色笑话。”他慢慢说。 周逸:“……” “你以为我是你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她“嘁”了一声义正言辞,“我是跟着学英语。” 他听罢低低笑:“我脑子里装什么了?” 她脸颊莫名有些烫,干脆装哑巴。何东生好像还逗上瘾了,笑的有那么点隐隐的下流,问她怎么不说话。 “不想和你说话。”她口是心非。 “那不行话说一半对消化不好。”他开始耍无赖,“你就忍心看着我积食?” 周逸差点没笑喷出来。 她忍着笑说忍心啊,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何东生闷闷的“啧”了一声,说真这么狠啊。周逸哼了一声,何东生忽然嬉皮笑脸道是不是想我了故意这样。 周逸脸红:“何东生你再说。” 他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就装吧你。”半天不见她出声,何东生收了笑,语气正经起来,“真不想?” 周逸淡定:“真没想。” 何东生咬了咬牙尖,又拿她没办法闷闷的吸了口气。半响听见周逸轻轻笑了,调皮的问他:“是不是很失望很难过?” 他的声音乍一听还挺委屈:“那我有什么办法。” 周逸笑的嘴巴都要弯了,低头抠着被单上的海棠花。然后听见他说您赢了周大小姐,咱好好说两句话行不行。 何东生点了根烟,低头吸了一口。 每次他给她打电话好像都是在外面,然后一边抽烟一边往回走。周逸问他这几天忙不忙,他咬着烟模模糊糊“嗯”了一声,说还好。 三月开学他送她去火车站,那时候已经忙疯。 这三个月他就来过两次,还是在夜晚赶来的。和她吃了个饭待了一晚上就被老板电话叫走,忙起来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吃饭。 周逸有些心疼起来,说:“你记得多吃点水果。” 他又吊儿郎当“呦”了一声,说不是不想我吗还这么关心我。周逸默默地翻了一下眼,赌气道说你爱吃不吃。 何东生低低笑:“吃。”罢了又低声重复道,“你吩咐的怎么都得做。” “何东生你就骗我吧。”周逸早看穿了他,“谁答应我说不抽烟喝酒的还不是没做到?” 他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故意咳了几声说不知道吃了什么有点上火,接着又清了下嗓子。这样明目张胆转移话题,周逸忍不住白眼,笑。 事实上她已经想好了考完英语就找他去。 这些日子她整个人陷入一片压力又充实的忙碌里,周末的时候想偷了个懒休息去青城也怕他抽不开身耽误工作。 陈迦南批评她说:“你就是想多了知道吧。” “他很忙啊。”周逸还辩解,“我去了也打扰他还不如看书。” 陈迦南说一个男人再忙也会希望身边有喜欢的人在,那不算打扰,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成为事半功倍的力量。 “说白了一点。”陈迦南又道,“学业对你来说比爱情重要。” 为了证明她不是陈迦南嘴里说的那样,周逸考完四六级的当天下午就买票去了青城。有点像上次考完四级的时候他连夜赶来一般,历史是那样的相似。 她走到他学校门口才打电话给他。 现在想来她有些后悔那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接听的人不是他。周逸疑惑的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人问谁啊。 接着她听见一堆嘈杂的敬酒扯皮声。 “你们都消停点别灌了。”是一个女声,“没看他都喝了多少了。” 有人调笑说魏来你这么上心什么意思,人东子有女朋友呢啊。女孩子哼了一声扬声道有女朋友又能怎么样,他眼下在我身边又不是他女朋友那儿。 听着像是玩笑的语气,周逸开心不起来。 “让东子自个说说。”有人喊,“喜欢魏来吗?” 他好像真的是喝醉了,只听见酒瓶咣当往桌子上一放,声音有些轻浮放浪三心二意,低笑着说这么好看的姑娘能不喜欢吗。 周逸心里一沉,蹭的把电话挂了。 她没有听到包厢里后来一堆起哄声,魏来自个也笑了。何东生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摇晃着身子看着魏来,眼里浮起一种淡漠疏离的客套。 “但这辈子真是对不住。”他抬起酒杯隔空干了一下,“我有媳妇儿。”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张扬一笑醉醺醺道,“老子做梦都想要她。” 魏来眼皮一跳,硬着嗓子说:“喝你的酒吧混蛋。”全场哄笑。 后来何东生被程诚扶了回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他从床上下来匆匆洗了把脸,套头脱掉短袖光着膀子靠在桌前点了根烟。 程诚在打游戏,看他醒了说道:“昨晚自己干了什么知道吗?” 何东生还在吸着烟,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慢慢吐了口烟圈偏头问程诚我说什么了,程诚叹了一口气说:“你这都谈了一年多了还没得手?” 何东生这时候似乎才清醒了。 他眉头越来越皱,狠狠吸了口烟。程诚没憋住笑了出来,何东生骂了声操,刚想一脚把椅子踢过去宿舍门被推开了。 “哥。”男生哭丧着脸垂着脑袋看着何东生,“我对不起你。” 程诚:“?” “昨晚我喝多了,你手机搁桌上我以为是我的……”男生缩着脖子硬着头皮慢慢道,“我接了一个电话是个女生,还没说话呢人给挂了。”听到这儿何东生脸色已经黑了,男生哆嗦道,“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哥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何东生果断把烟咬在嘴里去查通讯记录。 昨晚九点五十周逸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间只有三十秒再没见她打过来。何东生缓缓吐了一口气,抬眉看了一眼男生。 他没说话,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传过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何东生将手机丢到桌上。程诚看着眼前这小低个儿唇语道你完蛋了,男生哭死的心都有了。 “哥我对不起你。”男生哭的梨花带雨,“咋罚都行。” 何东生还没说话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她打来的,一看来电是公司的人,临时通知他来项目上。他这回真被气的不轻,随手拿过一件干净短袖兜头套上就出了门。 男生慢慢转头看门口方向流泪:“哥……” 那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不知道算不算吵架。何东生一连忙了两天,埋头栽进项目上熬到深夜。后来抽着空给她打电话还是关机,他不禁有些头疼。 何东生看了眼时间,拦车去了火车站。 到她学校也是个深夜,他在她宿舍门口等了有一个小时才看见她慢悠悠的走了回来。她走到一半又停下脚不走了,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去。 何东生掐了烟,跟了上去。 周逸哪儿知道他在后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着最后一次,开机十分钟要是他还没打过来就关机。她走去学校小卖部买了瓶灌装啤酒,一只手刚拉开环就被人拿走了。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去,他一手还高高举着啤酒,蹙着眉头低头看她。 周逸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短暂的一下,便移开眼啤酒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回走。何东生忙跟上去拦在她身前,说我都来了走哪儿去。 她不说话,站定了就是不看他。 “女孩子家家的气这么大?”他探头笑着,又带些轻责的语气,“什么时候还学会喝酒了?” 周逸心里也许是开心的,但她还得忍。 何东生偏头去找她的目光,笑着说还生我气呢。周逸扭头不理他,想着自己那晚狼狈的坐火车返回第二天一个电话都没有就生气。 “那晚我喝多了。”他低声轻哄着,“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周逸咬了下唇,忽然抬头看他。 “这么好看的姑娘谁不喜欢。”周逸平静的做了个叙述,“你说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你要是真喜欢她我……” 何东生急了,吼道:“扯淡。” 周逸仰头瞪他道:“你骂我。” 何东生一听更急躁了,说我这哪是骂你疼你都来不及,说着便死命拉着她的手就是不放,低声下气胡乱解释一通,连“骗你是猪”这句话都撂了出来。 周逸看他手忙脚乱没了平时的淡定样儿,白了他一眼无声笑了。 看她笑了何东生松了口气,说我这两天累的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跑来了,咱开个房慢慢说行不行。 周逸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说:“谁要和你开房。” 她一脸“我还没原谅你”的样子,何东生认栽赔笑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咱先吃个饭总行吧。 周逸伸手:“把酒给我。” 何东生跟没听到似的仰头全闷在自己嘴里,在周逸目瞪口呆的样子下把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看着她笑笑说女孩子别喝这个,伤胃。 周逸瞪他,扭头先往前走了。 何东生抹了抹嘴,笑着跟了上去。路灯照在他们身后,她的裙子被晚风吹起来擦过他的皮带。 那一年他们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和好。 那一年中国有了十八大,神九天宫手控交会对接成功,伦敦奥运会要来了,俄罗斯总统大选普京以绝对优势领先,刘德华当了爸爸,《金粉世家》里的清秋离婚了,中国好声音横空出世,莫言得了诺贝尔奖,张嘉佳目测要火,何东生差点把周逸给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车开的也不算大,没成想给锁了,还有点小挫,但是看到大家这样积极留言还是很欣慰的。至于分手这个事儿,周逸需要成长,彻底摆脱那些她从小到大的负担,有些不是爱情可以给的。感谢留言,感谢支持。 第29章 后来一想,那竟是他们最要好的时候。 大三那一年, 周逸的所有重点心思都在考研上。第二学位从大一考到了大三还剩下两门她就彻底解放了, 英语四六级也拿到了不错的分数。 有一天陈迦南说:“咱一起考驾照吧。” 这个事儿当初是在她的计划列表里, 但她现在晕车太厉害了闻到味儿就想吐。陈迦南说开车的人不晕, 硬是把她拉了过去作陪衬。 那天陈迦南考科三,俨然不像是个新手。 周逸坐在教练场的凳子上看着她熟稔的上坡, 转弯, 中途又出去与何东生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便听见很剧烈的“砰”的一声,吓的她撒腿就往里面跑。 场面有点惨不忍睹,整面墙都被她撞塌了。 陈迦南歪着头躺在驾驶座上, 半个脑袋都在流血,伤成这样看着她嘴角还能扯出一丝笑,周逸觉着这姑娘不像地上来的。 教练送她们去了医院, 周逸整栋大楼跑着缴费。 陈迦南伤的也不是很重, 头上缠一圈白色纱带,胳膊绑个绷带固定住, 伤情就这么被控制住了, 周逸跑一圈回病房这姑娘已经喊着出院了。 “就这点伤真没事儿。”陈迦南盘腿坐在病床上, 看着她说, “你知道医院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周逸拉了把椅子往过一坐, 漫不经心的说知道。 “但人家医生说了你还得观察两天。”周逸说,“万一再有个颅内出血你就完了。” 陈迦南看了周逸一眼,靠在床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吓了周逸一跳, 没好气的说:“你现在是个病人……” 话却已经被陈迦南打断:“你下午不是还有考试吗?” 周逸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反正已经错过了下回再考。陈迦南又慢慢的靠回床头,问她:“汉语言文学不枯燥吗?” “还行吧。”周逸喝了口水,“学进去了挺有意思。” 说完她抬头问陈迦南干吗突然问我这个,陈迦南好像有些愧疚的样子,看着她说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周逸笑:“大餐?” 陈迦南:“大餐。” 那话说的斩钉截铁,又有了往日笃定自信的样子。后来不知道说哪儿了陈迦南问她有没有去那个网站试试,周逸说考研这么紧张哪有时间。 说到这个,陈迦南问:“你考哪儿?” 周逸本来是想说长沙的,但话到嘴边犹豫了。何东生毕业应该会待在青城,她不太想距离他那么远。 “还没确定。”周逸说,“f大生物好像还不错。” 陈迦南差点跳起来:“你考生物?” 周逸瞧见病房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对陈迦南说小声点,然后淡然道:“我不考生物那考什么?” “考喜欢的啊。”陈迦南说,“不然你考第二学位干吗?” 周逸想说那怎么能不一样呢。 她还没读大学家里就放了话说大学好好弄到时候考研,听陈洁说周北岷已经开始给她铺路了,研究生一毕业就可以进青城研究所,从此吃喝不愁女孩子这样就行了。 周北岷原话是这样的:“大学你想考什么就考,技多不压身我不反对,但你本专业给我把好关一步都不能松知道吗?” 周逸想说可我不喜欢生物。 “咱找这层关系不容易。”周北岷又说,“人家研究所一年也就三四个名额,要求六级必须考六百分以上还得拿过国家励志奖学金,你知道那进去的都是什么人吗,全是关系。但咱得争点气,该有的都得有知道吗?” 看周逸发了很久的呆,陈迦南抬手推了她一下。 “问你话想什么呢。”陈迦南说,“还真考生物啊?” 周逸轻轻点了下头,说了句还得考。她说完对陈迦南笑了笑,偏头瞥到窗外的树,叶子已经泛黄脱落,风轻轻一吹就掉了下去。 回学校的路上她给何东生拨了个电话。 他似乎在忙,说话不太方便,对周逸说我晚上给你打过来然后便挂了。周逸回宿舍拎了电脑去图书馆,她忽然想写一篇小说。 那一年,她正式进入网络小说创作。 开始她打开电脑不知道写什么故事,没有阅历没有主题连一句话都敲不出来。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写长篇,劲头很大,就是没挑个好时候。 何东生打电话过来已经十点半。 她当时抱着电脑坐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为自己没有写下一个字而烦恼。何东生也是刚忙完,从实习公司慢慢往回走。 她心情不太好,他问她怎么了。 周逸一话都说不出来,就是全身没劲。何东生猜着问是不是写小说的事儿,她嗓子眼闷闷的挤出了一个“嗯”字。 “写不出来就别写。”他还是那样安慰她,“咱图的不就是个开心。” 这些话现在对周逸已经不起作用了,她是那种一旦开始就把自己往死里磕的人,非得做出个样子,撞得头破血流都没关系。现在一年能写几篇稿子就被枪毙掉几篇,网上到处找约稿函,这事儿不能停,一旦感觉到累她就完了。 于是周逸反驳:“那要一直写不出来就不写了吗?” 何东生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摸兜点了根烟抽起来。 “写作就是要不停地写。”周逸说,“我都写了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拿出个像样的东西你让我怎么做。” “有些事你不能这么想容易钻死胡同知道吗?” 周逸反问:“我什么时候钻死胡同了?” 何东生皱眉道:“你现在就在钻死胡同。”说完顿了一下说口气有些重了,“写作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真容易满大街都是作家了。” 周逸撇了撇嘴不吭气了。 “很多人在这条路上还没走几步就阵亡了。”何东生声音缓了缓,“至少你还在坚持是不是?” 周逸慢慢问:“我是不是不适合写作?” 何东生闻言皱眉:“如果这点挫折都挨不过那干脆别写了。”他发觉自己语气不太好,又道,“忘了你那篇成名作吗?” “不过走了狗屎运。”她说。 何东生哼笑:“那还不如说我看走眼得了。”他深深吸了口烟才又开口道,“什么时候这点自信都没了?” 周逸也哼了一声:“你要是做一件事情坚持那么久一点起色都没有,看你失不失望?” 何东生咬着烟听她说,表情也淡淡的。 “我能坚持到现在就不错了你不鼓励我就算了。”她声音募得变小,“还凶我。” 何东生笑了声:“你这就胡搅蛮缠了啊周大小姐。” “我什么时候胡搅蛮缠了?” “开始我是不是好好劝你了?”何东生凉凉道,“是谁把我话堵回去的说写作要不停地写坚持什么几年?” 周逸被他一噎,“嘁”了一声。 何东生一根烟抽完了,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外面这会儿冷的刺骨,他单手把拉链拉到脖子下,一手抄进了裤兜。 “今晚怎么回事儿气这么大?”他缓下来低声问。 他声音一低周逸就软了,她将下巴搭在电脑包上。脑子里装了一堆烦心事儿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有时候被一个很小的事情刺激到就莫名其妙喊累想发火。 “没什么事儿。”她声音很小很轻,“就是有点烦。” 何东生说有问题咱解决它,你先说烦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烦。”她是真的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倒一句话也蹦不出来,“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做。” 何东生吸了口冷气,又点了根烟。 然后听她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小桥。”听罢何东生淡漠的“嗯”了一声,声音压低着说没我吗。 周逸:“……” 她跟蔫了的黄瓜一样有气无力的低着头,深夜的图书馆门前很安静,楼梯上几乎也没有来往的学生,冷风吹到她脸上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何东生问:“现在哪儿呢?” 周逸揉了揉鼻子说图书馆外头坐着呢,刚说完就听见他气息不对了,声音较刚才凶她的时候还冷。 “多大人了你不知道?”他口气一点也不轻,“赶紧回去。” 周逸小声低喃:“这就回了你凶什么。” 何东生冷冷嗤了一声,说凶你都是轻的。周逸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乖乖站起来往宿舍走。他大抵也快到了吧,一边抽烟一边和她说话,呼出的白气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周逸是喜欢夜晚的,要命那种喜欢。 白天她将自己埋头在图书馆,买了一堆考研参考书。这两年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第二学位和四六级写小说上,虽说对生物不感兴趣但考试也能拔得头筹,也算有个交代。 经过一晚上的浮躁第二天她又能满血复活。 那时候想的也很简单,目标一个一个完成,现在就差攻克gre了。那时候距离考研还有一年,她已经给自己列好了详细的计划。 像当年一口气过四六级的时候那样。 或许还是因为不喜欢生物这个专业,看书看到疲惫她就想写小说。小说能带给她放松和自由,不用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儿。 那年年底她收到一箱吕游寄的东西。 好久没有吕游的消息差点以为这姑娘把她忘了,那天她刚下课,太阳光很稀薄。她抱着一个箱子坐在大学路边的草地上,里头装着护肤品还有一本书。 她翻开书,里面夹了一张便签纸。 给我最亲爱的周逸: 我来美国的第一个晚上是在一家书店度过的。 后来终于有些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写作。这是我手边所有书里最想送给你的一本,至于为什么,或许看完你会有答案。 它曾陪我渡过了一个很难熬的冬天,现在,我让它来陪伴你渡过今后的每一个冬天。 爱你的吕游 周逸细心地发现她用的是“渡过”而不是“度过”,只觉得自己鼻子好像酸了,下意识的去摸,一滴眼泪都没有。 后记: 这一年我和周逸刚认识没多久,有一天都被责编拉进了一个q群。她除了写东西真的什么都不懂,在群里询问我是回答最多的那个,于是我们就互加好友慢慢熟了起来。 写文方面她给了我很多建议。 我有一次和她抱怨说写了这么久没几个人看要不要放弃,或许没想过放弃但当时真的是坚持的累了就想和她倾诉一下。 她给我发过来哈维尔的一句话。 “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认识的第二年,她送了我一本书。 那是正当她改变决定冲刺考研的最重要的时期,也是我面临人生选择最痛苦的时候。我问她你要送我什么书,她发过来一长串的笑脸。 然后说:“万物有灵且美。” 第30章 陈迦南后来说:“周逸你看起来很柔弱,其实比我都坚强。” 那是二〇一三年, 周逸看到生物和高数就头疼, 一套题一套题做过去留下的全是挣扎过的痕迹还有那点可怕的正确率。 晚上他电话过来她就垂头丧气, 和他诉苦。 那段日子她在图书馆待到想尖叫, 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哪怕不喜欢。每天清晨六点起床就跑去自习室占位置,看考研英语听李永乐讲高等代数。 耳机里永远是轻音乐, 不厌其烦。 有一天晚上她回宿舍陈迦南叫住她说:“给你听首歌。”周逸累的筋疲力尽, 瘫坐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再后来她想, 是那首歌把她拯救了。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就像你在沙漠里迷路了,没水了,要死了, 很突然的,看见脚下有一片绿洲。于是你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还是想活下去试试。 周逸静静地听着, 睁眼已满含泪水。 陈迦南换了单曲播放, 在重复第三遍的时候周逸的眼眶已经湿润,泪水无声无息的往下流。 她也不去擦, 轻声问陈迦南这歌叫什么。 “你画的彩虹。”陈迦南说。 宿舍里当时就她们俩,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陈迦南说完看了眼周逸, 很认真很郑重的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开始你就错了。” “你应该选文, 而不是选理。” “你应该学自己喜欢的, 而不是生物工程。” “或许都不该退而求其次去学什么汉语言文学,文凭最多只是个敲门砖,现在出去找工作有几个和自己专业对口的?” 周逸忽然想起读高中的时候, 小姨说“这学校哪怕选的不怎么样,但这专业一定要是自己最爱的”。她还傻了吧唧的问为什么,小姨说整天面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人生能有什么意思。 陈迦南“嗳”了一声,叫她。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陈迦南轻声道,“再错过就真没了。” 也不知道周逸听没听进去,她就坐在那儿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会儿她洗了脸爬上床,她有点累想睡一觉。 第二天清晨醒来已经八点半。 她难得赖床倒成了宿舍里一件稀奇事儿,大家都以为她生病了。秦华去自修室前还特意问她要不要一起,周逸摇头说:“我今天不去。” 说完她下床洗脸,开始收拾东西。 陈迦南问她干吗去,她头也不回的说回青城。陈迦南又问回青城干吗,周逸没说话,半响把柜子合上。 然后说:“想和我爸妈谈谈。” 如果当时能有礼花棒在手陈迦南能放一百个,至今想起周逸那天的决然陈迦南都深感佩服。 可是又犹豫着问:“能成吗?” 周逸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周北岷沉着脸坐沙发上她都哆嗦,但她还得试试,万一成了呢。 到青城的时候周逸并没有回家。 她先去了青城大学找何东生,那是在五月里的一天,阳光很好,天也很蓝。周逸早一站下了公交车,沿着路边的店铺走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的心情难得的好。 路过一家表店进去转了一转买了一对情侣手表,想想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青城的天就变了。没一会儿电闪雷鸣暴雨而至,她无奈之下给他打了个电话。 何东生打着伞到的时候她在屋檐下伸手玩雨。 好像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仰起脖子看着雨专注极了。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困意,现在活脱脱一个青春少女。 听到脚步声她歪头看他,甜甜一笑。 看她倾斜着身子好像要从台阶上蹦过来似的,何东生忙走近伸手扶她说慢点下。周逸笑眯眯的伸手挽上他的胳膊,说没想到我会来吧。 何东生将伞往她那边挪了挪,说:“你哪一回来是打过招呼的,你自己说说。” 周逸抿嘴嘻嘻一笑。 “看您一脸红润这样——”他看了她一眼,“不像是单纯来看我的吧?” 周逸募得停下脚,说那行吧我走了。那样子简直把他从前说话的调调都学得一模一样,何东生偏头笑了。 “走吧。”他握上她的手说,“带你见几个人。” 周逸一听这话,问他谁啊,何东生说你都认识,就程诚他们几个。刚才她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在加班赶项目,找老师要了个了个专门的教室和几个大学同学一天到晚窝在里头,忙的天昏地暗。 那个教室在他们教学六楼,楼道黑漆漆的,大白天都看不清远处的人。一推门进去,满屋子的烟味儿,四五个男生坐在电脑前手指噼里啪啦敲得格外响。 每次听他们都笑称弟妹嫂子,周逸都会不好意思。 何东生出来接她走的匆忙,这会儿正一个一个分派任务,完事儿说辛苦了回头请大家吃饭。程诚一脸嫌弃的说赶紧走赶紧走,杵这儿撒狗粮我难受。 周逸站在一边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意还没有收回来,教室的门被推开,魏来拎了一堆盒饭进来了,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笑了笑对何东生说:“女朋友来了啊。” 周逸也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程诚吊着嗓子说:“人去吃好的了哪像咱,这有女朋友感觉就是不一样。”何东生嗤笑说吃你的吧,然后拉着周逸出去了。 吃了饭他还想带她去玩,周逸有些累不想去。 何东生去了老地方开了间房,周逸一进门就趴在床上不动了。他随手把电视开开调到静音问她要不要睡会儿,周逸从白色绵软的被子里偏头看他。 “何东生。”她声音也软绵绵的,“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他闻声静了一下,随后也往床上一趟,双手枕在脑后,放松似的深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偏头道说吧什么事儿。 周逸将下巴搭在胳膊上,说:“我不想考生物研了。” 她大一就和他说过要考研的事儿,那是她一直要做的他自然要支持到底。现在又听她说起这话,何东生目光朝下看着她。 “我想考s大的创意写作专业。”她说。 空气里安静了有一分钟的样子,何东生换了个位置侧身躺着,一只手撑着头看她。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周逸咬了咬嘴唇不敢出声。 半响才问他:“你怎么想的?” 最后一个“的”字还没说出来何东生就亲了下来,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把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来。 周逸话没说完想推开他,却被他压得更紧。 他的手有些粗暴的从她的衣服里面探进去,连胸罩搭扣都没耐心解开便钻进里面握住她的浑圆,那么急,那么用力,周逸哗的一下子就软了。 她轻哼着仰脖,双手扯着他的腰。 何东生用舌尖挑逗着她,内衣里的手捏上她的顶端,不一会儿就捏的挺立起来。她的脸颊泛起了少女的晕红,身子止不住扭动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将她的白t兜头脱了下来。少女的酥胸就这样暴露在眼里,何东生的黑眸有些暗沉。 周逸已经迷了眼睛,薄汗浸湿在额上。 何东生一边亲她的颈子一边将手绕到背后解开那个烦人的搭扣,两团绵软没了束缚活泼泼跳出来,顶端已经被他的手指捏红了。 他对准其实一个将头埋了下去。 周逸不可抑制的握紧了手,那一瞬间的刺激让她有些受不住。何东生慢慢松开箍住她的手,一只手握着一个揉搓,另一个被他专心致志的咬含在嘴里。 “何东生。”她在此刻叫他的名字就像催情剂,“我还有话……” 嘴巴被他堵住,他的气息混浊粗重。 “少说两句。”他又将脸埋进她的脖颈,手下还用力揉着,喘着粗气说,“专心点周逸。” 她忽然有些害怕他,何东生吻着她的脖颈像是啃咬,这次的动情比以往都让她颤抖。何东生亲够了揉够了,慢慢挺起身子抬手去解皮带。 他俯视着她,把她的身体都看在眼里。 周逸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胸脯随着喘气的动作挺立。何东生将皮带直接拉出来扔到地上,然后去褪她的牛仔裤。 他整个人压上她,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周逸的双手软塌塌的被他拉着勾上他的脖子,何东生沿着她的唇慢慢一点一点往下亲。少女私有的体香弥漫到他的鼻翼,何东生狠狠吸了一口气将手往下伸去。 她的手机铃声这时候打破旖旎冲了进来。 像个警钟似的吓了她一跳,周逸反射性的睁开眼睛推了他一下,何东生没意料到她突然这样,硬生生把持身体才没压到她。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将手机拿给她。 屏幕上显示的是小姨,周逸不太明白这个时候小姨给她打什么电话。当时的气氛被这样一搅和,何东生翻过身躺下,将被子拉开盖到她胸前。 “先接电话吧。”他冷静的说。 周逸扯着被子调整了下呼吸这才按了接听,小姨的声音有点不太淡定,听着却也挺平稳。周逸偏头看了一眼正闭目的何东生,然后问什么事儿啊小姨。 “给你二十分钟。”小姨说,“人民路北口。”周逸本能的想拒绝,却又听道,“我不介意你带男朋友一起来。” 然后,蹭的就给挂断了。 周逸慢慢吐了一口气,双手轻轻揪着被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胸前被他亲过的感觉依然强烈。 “何东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得回家了。” 她说完没再吭声,等着他开口说点什么。迟迟没有听见他出声,周逸咬唇就要起身穿衣服,被他一把拉过又压在身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去,隔着夏天薄薄的被子咬在了她还挺立的胸前。周逸下意识的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听见他说走吧我送你下去。 周逸被他亲的脸都烫了,小声道:“那你起来啊。” 那声音小小的,轻轻地,跟羽毛刮过似的。何东生看着她笑了一声,松开她起身,随手拉上了裤子拉链,又将皮带拿过来穿进去,扣上,往洗手间里走去。 周逸这才慢慢坐起,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被他揉过亲过的胸脯,红红的,翘而挺。她抬眼看向洗手间方向,慢慢穿上自己的衣服。 窗帘被风吹起了一个角,飘来飘去的。 何东生在楼下给她拦了辆出租车,在车子走远了才点了根烟抽起来。他叼着烟给程诚拨了个电话,说让大家都出来喝一杯。 程诚以为周逸也在,小声道:“魏来在呢,行吗?” 何东生拿下烟,偏头看了一眼这街道上的车流,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行啊,人多才热闹。 第31章 周逸在人民路下了车,左右环顾了一下便看见停在街边的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小姨给她把车门打开了。 上次见小姨还是过年的时候。 这个女人大冬天的穿着长裙披件外套, 陈洁见了就数落让换一件。小姨裹着裙子往沙发上一坐, 二郎腿一抬, 说裙子是我的命,姐你忍心要我送命? 她乖乖坐了进去, 缓缓吸了一口气。 小姨侧头看了她一眼, 嘴角弯了个弧度还算不错的笑意, 然后将车慢慢开起来,像安慰她似的说:“别紧张不会告诉你妈的。” 周逸认命一样呼了口气,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姨挑起她的细柳一字眉:“你指的是你谈男朋友还是去宾馆?”话音一落周逸的脸就有些微红了, 小姨笑笑解释道,“街上溜达,觉着那女孩子像你。” 周逸:“……” “我早就跟你爸妈说过你大二了该谈恋爱了。”小姨说, “可你妈那个人你也知道控制欲太强心思也都在你身上。” 周逸把头偏了偏, 看向窗外。 “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爸妈的教育方式,但有些话还是得听一听。”小姨说, “他们毕竟都是为了你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周逸?” 女孩子要洁身自爱, 周逸了解。 她回过头问小姨:“我们现在回去吗?” “今天是没时间带你兜圈了。”小姨说, “最近家里事情挺多的, 你外婆在我那儿待得好好的你舅舅硬是要叫她回来给自个儿子做饭。” 周逸皱眉:“舅舅他怎么这样?” “他儿子九月升高中。”小姨说,“还不都是你那个舅妈撺掇的,真以为自个儿子能考清华了。” “你们可不能同意。”周逸说, “外婆都七十了。” “当然不能同意了。”小姨说,“我妈跟我还要享清福呢。”说着笑了下,“不过这回倒辛苦你爸了。” 周逸问:“我爸怎么了?” “被你那傻舅舅气炸了。” 家里头现在这个样子,周逸最后还是没能把那些话说出来。回了家她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周北岷不停地在打电话,客厅里都是烟味,谈话的声音很大。陈洁说你别气了好好跟陈道说,要不咱回老家一趟也行。 外婆家以前很穷,逢人都瞧不起。 母亲陈洁嫁给父亲后,父亲帮了外婆家很多,隔些日子就回去一趟买东西给钱,外婆很喜欢父亲,有事情自然也跟父亲商量,把他当做大儿子一样。 舅舅在乡下安了家,钱挣得不容易。 后来小姨嫁了人,小姨夫没有父母也对外公外婆更亲一些,几年前做生意赚了钱把两个老人接去他那边,一来给小姨看孩子二来也能享享福。 父母虽严厉却孝顺的很,周逸不便再添新麻烦。 傍晚她借着出去给周北岷买烟的时间给何东生打了个电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怎么会接到呢,ktv包厢里歌声震天,麻将碰来碰去。 程诚打了个二筒,有人喊碰,有人喊炸。 何东生咬着烟从兜里掏钱扔了过去,将剩下的牌推倒又重新洗。有人说咱暑假出去玩一趟呗,走个西藏过一遍川西大地s市的樱花也不错。 他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烦躁的随便打了个牌。 “樱花是不错。”程诚摸了张好牌嘿嘿一笑,“就是太他妈远了。” 何东生想起周逸那哪是商量,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周逸要考s大了,他能说别去吗,再他妈远都得把她送那儿去。 这姑娘做事情主意拿的从来都比他正。 一根烟吸到一半被他摁灭在烟灰缸,何东生将嘴里的烟缓缓吐出来,看都没看就撂了一张牌下去,听见身边“哎呀”了一声。 魏来看他:“怎么把这张打出去了?” “谁知道他想什么呢。”程诚揶揄道,“不会是想周逸了吧?” 闻声魏来瞪了程诚一眼,看何东生什么反应都没有,笑道:“干脆别打牌了咱唱歌去吧,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 何东生摸牌的手停顿了一下。 “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何东生。”魏来偏头晃着晶莹的眸子看他,“咱一起做项目这么久了算朋友就唱一个?” 几个男生都起哄说唱一个。 何东生嗤笑了一声,说行啊那就唱一个。他拉开椅子走去沙发边坐下,魏来将话筒递过来,点了首陈奕迅的爱情转移。 前奏一出来魏来就站在了他身边。 何东生看着这偌大的屏幕有些晃眼,想起高中毕业那一年他有那么点儿对周逸有意思,给她唱爱如潮水。她单纯的跟白纸似的,什么都不明白弄得他还有点无力。 他慢慢将话筒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 魏来有点愣怔的问他你怎么了,没听见他唱歌麻将桌上那一堆也都看了过来。何东生坦荡的笑笑说对不住,有点事要先走了。 他风轻云淡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了ktv迎面吹过来一股暖风,何东生伸手去裤兜摸烟,烟盒都空了。他去附近商店买了包烟,摸钱包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钱包他带身上有两年了,再旧也不舍得换新的。 何东生买了烟抽出一支点燃,黑夜里那点星火将他的脸照的昏昏暗暗看不清表情。他摸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却看到两个未接,直接给她拨了过去。 没人接,过了会儿进来一条短信。 她说:“家里呢不方便,明天说吧。” 何东生看了一眼收了手机,吸着烟朝学校里走去,方向是教学楼那边。黑夜慢慢将他包裹在里头,渐渐地看不清人影。 后来想想那个夜晚好像就预示着告别。 就连周逸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一天这个人他不是我的了。那是她刚返回学校的第二天,到宿舍一口水都还没喝就接到了陈洁的电话。 刚接听就听见质问:“你和那个男生怎么回事儿?” 周逸一听整颗心开始慢慢往下掉,好像下面就是冰窖,还没掉就冻得她哆嗦。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洁又道:“现在什么时候你自己不知道吗?” 周逸一句话都不敢吭,陈洁在气头上。 “我就说大二四级给我考成那样儿,你在学校是谈恋爱还是学习呢?你就是这么骗我和你爸的吗周逸?” “把他电话给我。”陈洁说。 周逸听到这儿急了:“妈你干吗?” “我干吗?我好好一个女儿成这样了你说我干吗?昨晚回来神不守舍的是不是和那个男生闹的?” “妈……”周逸要哭出来了。 “考研现在这么紧张,咱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爸最近生意不好做亏了多少你知道吗?这些话我都没和你说过就想让你安下心好好学习给我们争个气,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和你爸的吗周逸?” “我没有,妈……” “别叫我妈。”陈洁真的是气急了,要不是早上陈冰随口一句“你就别操周逸那个心了人家有人疼呢”还真被蒙在鼓里,“你今年二十都没有知道那些男生什么样子吗?” 周逸眼泪流个不停,不停地擦。 “你要不想我和你爸被你气死。”陈洁的话说的很重,“赶紧给我断干净。” 周逸哭出声:“妈……” “别让我给他找学校去。”陈洁说完了也气完了,声音慢慢缓了缓,“你现在还小,你要知道女孩子最容易被那些男生的小恩小惠给骗了。” “你知道你爸对你期望有多大吗?”陈洁恨铁不成钢,“别再让他失望了周逸。”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逸坐在椅子上哭的泣不成声,眼泪一拨接着一拨往下流。她不停地用手背去擦,好像总擦不完似的。 那天她睡了一整天,一整天都睡不踏实。 陈洁一个小时打过来十二个电话,很久以后周逸对母亲调侃说我记着呢您在我这儿都破电话记录了,话酸酸的,陈洁笑着摇手说行了行了知道对不起你。 晚上何东生给她打电话,周逸一听他声音鼻子就酸了。他说他刚忙完又问她在做什么,周逸轻轻抹了抹眼泪,说:“要睡觉了。” 他笑问怎么今晚睡这么早? 周逸压着嗓子轻轻“嗯”了一声,何东生学着她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问她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周逸说:“没。” “昨天不是有话和我说吗?”他问。 是想送他手表的,可是现在这样子她说不出口。周逸沉默了片刻说忘了,何东生低低笑起来说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 周逸:“嗯。” 她的话实在太少,他问什么她答什么也就一两个字。周逸将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会儿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何东生说:“穿越仙侠惊悚悬疑鬼故事选一个?” 周逸噗嗤一声笑了,她今天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一笑看那眼泡还挺吓人。她学着他说穿越仙侠惊悚悬疑鬼故事选一个。 何东生笑了一声,问她:“选好了吗?” 他一说完她就跟着学道:“选好了吗?” 他的声音比较低沉,她这一学像小姑娘在咬舌嚼字,听起来倒还活泼。何东生笑笑,说你是鹦鹉吗? 周逸抿嘴笑:“我不学了何东生你讲故事吧。” 他给她讲水浒108好汉里的小跳蚤时迁,有急有缓还挺像个说书的。周逸静静的听着,慢慢睡着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认真通话。 接下来那几天陈洁的电话就跟洪水泛滥似的,周逸至今都有阴影提起眼眶就湿。她在图书馆坐着看着这满桌子的生物科学,眼睛就止不住的酸涩起来。 终于有一天傍晚她做了个决定。 她一个人去了何东生每次来都带她去吃的小店,要了一瓶啤酒,辛辣悉数灌进嘴里,她胆子也大了,给他发短信说:“我们分手吧。”然后关机。 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后来陈迦南说她温柔起来能融化哈尔滨一条街,狠起来也够狠,不做坏人可惜了。周逸只是笑笑,一句话也没说。 周逸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醒来一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短信一下拉全是他发的周逸接电话,越往后看话越软,到最后他竟然说求你了回个话。 事实上那天到最后她差点就心软了。 她以为或许他会来学校,如果来了头破血流也跟他好。但那次他没有来,下午手机便没了动静。 半夜十二点收到他的短信,周逸立刻打开。 他问她:“你想好了吗?” 周逸没有立刻回,她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缩了缩。她把手机关了机逼着自己睡下,直到第二天醒来,犹豫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嗯”字。 她想,这回真的彻底结束了。 陈洁那个周末来她学校了一趟,这种事情当面说确实不太好。陈洁带她吃了个饭说让她好好复习,临走前有意无意提到何东生。 “那个孩子我打听了家境不太好没有父母。”陈洁说,“妈不是瞧不起他,就是不想你受苦知道吗?” 周逸低着头脸色平淡无常。 “回头你考上研究生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吗。”陈洁叹了口气给周逸正了正衣领,“听妈的没错。” 周逸想我这辈子不嫁人了。 那是大三即将面临大四的日子,他也没有再联系过她。后来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想他,陈迦南自告奋勇说我先帮你看看他空间有没有新欢。 新欢倒没发现,却撞见一个事实。 有人给他空间留言,头像一看就是那个女生。最近一条是她回青城那天留的,写着下回咱接着唱。 她点开了女生的头像。 背景图换了,不再是大胸,有些模糊,她放大了看,发现沙发上那个人是他,拿着话筒,在ktv。他张开双腿随意坐着,眼睛盯着电视荧幕。 周逸默默退出,一句话不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别恨陈洁,别怪周逸,别对他们的感情有疑惑。这几章可能有点虐,请温柔一些,给点鼓励吧。这几章写的也比较痛苦,不知道陈洁那儿算不算俗套,想过还是这么写了,毕竟曾经真的存在过,也挺担心这一章会有意见,暂时先这样写吧,想到更合适的再说。 第32章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她自己也说不清,分手后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短短两周的时间提不起兴趣吃饭, 整个人瘦了不少。 有时候还是挺恨他这个人。 她说分手说放弃他就真的不理不睬了吗, 其实想想是她先说分手的现在这样自作自受。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这个, 就真的分了。 她不是能回头那种人, 除非他先开口。 大三那个暑假她一直待在学校,每天就跟机器似的看书背书。陈洁每个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 说两句确定安心。 周逸就那样熬过了整个夏天。 她慢慢好像缓了过来, 开始专注于考研复习。第二学位还有一门课没有考, 也就此中断往后挪了半年。 那段时间陈迦南也过得不太好。 有一个晚上陈迦南拉着她出去喝酒,说自己也被甩了。周逸问还是那个男的吗,陈迦南说他叫沈适。 那是个除了名字陈迦南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那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雨, 小店里没多少人。周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陈迦南添满,两人干了一杯。 “我追着他跑了三年。”陈迦南说, “明知道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特傻?” 陈迦南苦笑:“你前脚刚失恋我后脚就跟上了, 咱俩真是。” 周逸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他没再找过你吗?”陈迦南问起何东生。 没有。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好像他这个人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只要她不主动他就不会再出现了。 陈迦南说:“要真忘不了去找他吧。” 周逸想自己哪里还有脸再去找他, 只想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那里没有考学, 没有压力, 不用再去学不喜欢的东西, 可以睡一天, 醒来看月光星辰。 “我想出家。”她忽然说。 陈迦南说你吓我呢吧,当尼姑现在都是研究生学历想去人家还不要你呢。周逸傻傻的笑了笑,说还真是哦。 周逸用手撑着下巴, 看着锅底一直在冒着泡的滚汤,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呢喃道真累啊,要是有个药丸一吃能睡一百年该多好。 她那时候的想法有点可怕。 甚至想过出门被车撞了去医院趟个一年半载的也行,到后来也只是笑笑,还是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喝完酒的第二天,陈迦南和她一起去自习室。 “你不是要考研吧?”周逸问。 陈迦南说就是要考研,考柏知远的。她们大二选修课结束柏知远就被调去了北京一个大学教书,如今这名字又出现周逸还愣了一下。 “去北京吗?”她又问。 陈迦南点头:“去北京。” 那年十月周逸从学校搬回家看书。 就是觉得待学校有些难受,每天按部就班走过每一条路都让她难受。她回了家陈洁自然开心,每天给她变着花样做菜。 清晨六点起床就开始背书,房间的墙上贴满了默写的名字解释。周北岷晚上回来也不看足球赛了,悄悄进房间不敢弄出声音怕影响她。 有一天家里来了人给她房间换了新空调。 那个下午家里又拉了网线,周北岷说以后找资料什么的上网也方便。父女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温和了,家里的气氛较往前融洽了很多。 陈洁问她:“要不让你爸给你换台电脑。” 她的电脑是大一的时候买的,最近一直黑屏她也懒得修。陈洁说想要啥就给你爸说,他可乐意做这些了。 “你这么努力不知道他有多开心。”陈洁笑。 周逸也跟着笑了笑,说:“别换了我用挺好的。” 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周逸在房间看着书,就听见客厅里周北岷很高兴的招呼人家,对方问起她,周北岷扬高了声说考研呢,对方又问哪个学校的,周北岷笑说b大,我和她妈都不敢打扰。对方“哎呦”了一声,说那不得了。 那是她第一年考研,用足了十分力。 或许是看她长期待在房间里看书背书做题的缘故,周北岷后来建议说以后早上和他一起跑跑步,老闷着看书对身体不好。 周逸想那多尴尬呀,说什么好。 “我早上还要背阅读。”她这样说,“一跑累的就全忘了。” 也有那么一两次,陈迦硬是推着他们父女出去跑步。周北岷跑的不算很快,她慢慢的跟在后头。父亲会给她讲一些以前的事情,比什么时候都温和。 周逸喜欢周北岷那个样子,舒服。 后来她想周北岷或许不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有时候她和陈洁默契的要命,母女俩说什么吵什么从来不会让周北岷知道。 临近考试的时候他们俩好像比她还紧张。 周北岷找了朋友联系了考点附近的宾馆,考试的前一天开车送她过去。第一次考研她挺糊涂,半夜想起来忘记带学生证。周北岷第二天四点就起床开车往过赶,去得早了怕吵醒她睡觉硬是在车里缩了两个小时还不能睡。 十二月底的天气冷的要命,雪正在融。 天亮后她从宾馆出来,周北岷已经买好包子豆浆,开车送她去考场。周逸吃着包子在路上想,爸我原谅你了。 周北岷接送了她两天,候她凯旋。 傍晚回去的路上终究是忍不住问:“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周逸说,“该答的都答了。” 周北岷点点头,说:“这两天我看网上全是考研的消息,还有的考了一门就不考了。你爷爷那么爱看新闻最近都关注起你考研了,回去给他报个喜。” 难得听父亲说这么一长串话,亲和。 事实上周逸没有太大的把握,b大的生物工程分数线很高,每年只有两个录取名额。但至少在成绩出来之前,她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周逸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想起过他了,她回乡下陪了一段时间的爷爷奶奶又回了青城。那天她一个人站在青城汽车站,太阳照下来有些恍惚。 那是二〇一四年年末,她虚岁二十一。 看着车站这来来往往的人流攒动,周逸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上了一辆公交车,终点站是青城大学。 她紧张,激动,也有些兴奋。 汽车到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了,周逸等车上人走完才慢慢往下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雪花,一片一片,冰冰的,凉凉的。 她站在站牌下,想走却一步也挪不动。 他们中间隔了一条大马路,刚好赶上红灯没有车流。他穿着黑色羽绒敞着拉链站在学校门口的大路灯下,嘴里还叼着烟,整个人懒懒散散不太修边幅。 有多久没见了,好像昨天才分开。 她不敢走过去,也不敢让他看见她。那个女孩子从后面偷偷溜上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咬着烟回头像是笑了一下。 他们一起走了。 魏来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歪头嘻嘻笑,他一手抄兜一手自然垂着。他们要过马路了,有人骑着车从他们边上擦肩,魏来拉着他的袖子给他挡了一下。 他抽回手去拿烟,眼神随意一抬看了过来,片刻又淡淡移开,偏头对魏来说了什么,魏来笑着打了下他的胳膊。 那时候周逸已经坐进了出租车里。 她收回目光,说师傅开车吧。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好像很喜欢听九十年代的歌。电台里正唱着“玩火的孩子烫伤了手,让我紧握你的小拳头”,调子缓慢低沉,温柔伤感,是郑智化特有的那把嗓子。 那年二月,成绩出来了。 原以为这个分数可以轻轻松松进b大复试,奈何那一年b大复试线提高了整整二十三分,周逸落榜只有走调剂。 客厅里周北岷抽着烟说:“咱青城大学报的上吗?” b大和青城大学都属于a类地区,调剂只能走b类,距离青城又远又偏,周北岷和陈洁那些日子一直都没睡好给她操心。 调剂风险大,那些学校周逸不愿意去。 她对周北岷说我再考一次吧,周北岷却犹豫了下,说:“你自己想好,再来一年风险也大,女孩子也没必要这样,现在进研究所我打个招呼就行,除了本科工资低点晋升慢点其他也没啥。” 陈洁跟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看你建成叔的女儿都直接找工作了,在学校参加的招聘会去了上海。”周北岷说,“对了你第二学位拿到了吗?” “还有一门我没考。”她没心思再去看那些了,也腾不出时间一心二用,“有效期八年呢后面再说吧。” 周北岷点点头:“也行你自己掂量着看。” 周逸说我想好了再来一年,第一年有基础有经验第二年没问题。她说的这么果断,周北岷想了下便同意了。 四月她回了学校准备毕业论文。 她们宿舍除了她二战,陈迦南考了研究生,其他的都出去找工作了。赵莹她们隔几天被老师因为论文的事情往学校叫,不禁抱怨说:“学校让我们签就业协议提高他们的就业率,现在却天天拿论文说事儿让我们回来,哪个单位受得了你天天请假,还没毕业可能就被辞掉了好吧。” 陈迦南闲闲的笑笑,拉着周逸出去聊。 她们走在学校的足球场,陈迦南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再来。陈迦南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说:“再来还是考生物?” “嗯。”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毕竟有经验。” “有经验个毛。”陈迦南忍不住骂她,“你复习这么用功都没考上没想过为什么吗因为你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 周逸笑了下,调侃道:“其实我真挺羡慕你的,九月才开始看的书就这么考上了,现在还成了柏知远的弟子,真好啊。” “可能走了狗屎运吧。” 周逸瞥了陈迦南一眼:“别嘚瑟行吗我都这样了。” “你那是活该。”陈迦南“嘁”了一声白她一眼,说,“说好的和你爸妈谈谈结果呢?” 周逸抬眼看着足球场里的少年,又收回目光。 “要不二战换了吧?”陈迦南提议,“和他们好好说说。” 周逸沉默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我爸给我操心挺多的。”她慢慢说,“今年生意不好亏了很多……不好再说这事儿。” 周北岷回家从来都不说厂子的事儿,一进家门现在也常笑了。周逸记得有一年问陈洁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见你和我爸吵过架,陈洁笑道谁说没吵过,躲着吵哪能让你知道。 他们是真正爱她的,周逸都懂。 或许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从小心思细腻又脆弱,渴望他们的支持和认可。 她认真敏感,记得每件小事。 二〇一四年六月毕业答辩结束,周逸收拾了铺盖寄回了家。那年七月初她跑去青城大学附近租了房子二战考研,每天去学校自习室待到深夜才回去。 一个人久了渐渐习惯孤独。 有时候半夜醒来睡不着打开电脑想敲点字,那是每天她活的最真实最自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万物都睡着了真好她还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句歌词特别合适: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来,接下去呗哈哈。 第33章 青城大学有片湖,她以前来找他的时候他带她转过。周逸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背很久的书, 晚上回租屋绕着学校走一圈从后门出去。 后门摆着很多小吃摊, 个个都被围满。 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这些, 周逸偶尔买点回去吃味道真不错。她有时候还期待着或许有一天会遇见他, 他来学校办个事儿什么的。 陈迦南曾经问她你考研是为了什么呢。 有的人为了找个好工作,有的人为了继续深造, 有的人只是盲目跟风, 有的人不想毕业就失业, 有的人真的是为了理想,有的人恐惧这社会不想出来。 陈迦南接着又说周逸你是为了你父母。 她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里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有一天还没想通她生病了, 渐渐地病得很重那种。 晚上睡不着,想个事情就头痛,胃口后来也出了毛病, 吃东西就吐, 吐完了腰都直不起来,打嗝, 作呕, 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她跑了大学附近很多诊所药店, 治失眠的养胃的乱七八糟都买回来吃还是没用, 网上搜治失眠的偏方给枕头边放洋葱蒜瓣也试过, 后来实在不管用跑了趟医院,排队拍片子。 那个大夫诊断她是颈椎压迫神经引起的头痛,给她开了些药。那天青城的雪很大, 她走了很久才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去才发现药瓶上写着中风的字样。 她不敢吃,给陈洁打电话。 电话里周北岷叮嘱她什么药都别吃,连夜开车过来接她回了家。周逸觉得自己需要一场长长的休息,生活允许她暂时妥协。 她每天躺在爸妈房间的阳台上晒太阳,一句话也不多说。早上陈洁熬好中药她一喝就躺下了,中药一喝就饱了吃不下饭,早饭到了晚上才慢慢消化,一分钟打嗝二三十次,睡着了就不打了,她睡不着。 有一天她听见陈洁问周北岷:“胃痉挛呃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父母开始比她还小心翼翼,陈洁变着法儿的给她做饭,周北岷会说这个菜难消化别给她吃,有时候还会凶陈洁说:“这个是凉性的她那个胃能受得了吗?” 陈洁一点都不生气,声音很小道:“我不是看这个有营养吗。” 他们不再问她的学习,陈洁把所有书都装箱收了起来。好几回陈洁看见周逸坐在阳台上掉眼泪,吓的不敢上前跑去厨房偷偷擦眼睛。 周逸变得不爱说话了,身体越来越差。 十一月的一个中午太阳特别好,周北岷早就上班去了。陈洁把家里收拾好对周逸说:“今天跟妈出个门。” 周逸坐在阳台上看窗外,把目光收回来。 “我听说咱街道有一个医生挺好的,妈带你过去看看。”她吃什么药好像作用都不大,陈洁到处找偏方,“你爸不喜欢我带你去那些小诊所,咱娘俩去试试说不准有点用是不是?” 她打嗝已经连续两个月,吃睡都是个问题。 那个医生说她轻度抑郁消化系统不好,给她开了一周的中药说吃完再来,她吃了两周半打嗝没停,周北岷把陈洁骂了一顿,药给她断了。 一个傍晚陈洁打电话哭出声了。 周逸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房门就站在门口,陈洁对小姨说:“你说周逸我怎么办病了这么久不见好,姐心里多累都快疯了。” 周逸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陈洁说:“她这打嗝是我块心病。” 电话那边不知道小姨说了什么,陈洁点了点头说好,挂掉电话一回头看见周逸,匆忙擦了擦眼泪轻责:“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说着走过去把她拉回房间,让她坐上床。 周逸想说妈你别哭,可她心里那点邪恶作怪硬是没有张嘴。陈洁给她扯了扯被子捂到胃上,说:“我刚和你小姨打了个电话。” “她的意思是想让你去她那边,你小姨夫认识一个医生针灸不错,说不定对你这个有点用。”陈洁说,“你外婆外公也都在那儿,我也放心。” 周逸垂下眸子,半响又抬起来。 “晚上我和你爸商量一下,能快点就快点。”陈洁说。 小姨家在乌鲁木齐,她以前读书没时间去。那个瞬间忽然渴望从这里逃出去,却又迟疑了一下。 “我十二月还要考试。”她说。 这句话她说的有气无力,回家这两个月没怎么看过书,每天门都不出,抱着被子趟阳台上,可心里知道她有事情没做完。 那句话一出,她没想到陈洁会哭。 “不考了咱不考了。”陈洁眼眶顿时噙满泪水,开始骂,“这个烂试咱不考了又不是天塌了。”说着深深看了眼周逸,“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妈啥都不要了。” 周逸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陈洁哭的重重“唉“了一声,说这病要是生在妈身上多好,接着抬手煽起自个儿的脸,周逸哭着去拦,嘴里喊着妈……你别这样。 陈洁握着周逸的手,去给她擦眼泪。 母女俩都哭得不成样子,陈洁哭笑着说你看都不打嗝了,周逸哭着哭着笑了,笑完了又打了个嗝,陈洁眼泪又下来了。 “等你好了想干啥就去干吧。”陈洁的眼睛湿润,慢慢的,慢慢的,摇着头道,“妈不说了。” 那天似乎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的日子。 周北岷晚上下班回来和陈洁在客厅说了很久,给她订了第二天晚上去乌鲁木齐的机票。陈洁帮她收拾行李,说去了好好养病听外婆的话。 第二天中午陈洁拉她出去买了好几件衣裳,一个比一个贵。他们送她去机场,进安检前周逸回头看了一眼。 陈洁捂着嘴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周北岷扬起胳膊笑着给她摇手,她看了那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像是一场隆重的告别,与过去割裂那样。 后来一想她在乌鲁木齐待的那段日子是她有生之年最懒散最轻松的日子,虽然身体受苦但心里自在。外公特意搬了个小书桌给她,她每天坐在软椅上写小说,外公就坐在她斜后方和外婆说话,外婆在拉鞋底,猫跑上床趴在外婆脚边。 太阳从窗户照进来,暖暖的,很温柔。 外婆也是个温柔的人,晚上等她写完小说陪她睡觉,给她讲以前的年代,看中央十一套的戏曲频道,给她和外公说:“这是窦娥。” 年关将近的那几天小姨夫约了医生给她做针灸,每天早晨外婆做好饭然后和她一起去医院,小姨夫的朋友开车,路上来回就三个小时,去了医院还得排队在外头等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她。 医生给她扎针,把衣服揽上去,从头到脚扎的都是,脚边还烤着电。外婆这时候往往会在外头等,又等一个小时。针灸做一个疗程十天,外婆天天如此。 那是她最亲近外婆的时候。 陈洁经常打电话过来,周逸不想接。外婆说不想接就不接,把外套穿上跟外婆去院子里。她问外婆:“乌鲁木齐好还是咱家好?” 外婆往往会沉默一下,才说:“当然咱家好。”但外公老梗腿也不好,住小姨家生活质量更好。 有时候她写小说很痛苦,外婆说歇会儿再写。 她曾经认真的想过外婆和奶奶的不同,奶奶心疼她心疼父亲,常常会和她说你要好好学习你爸爸厂子压力很大,后来她考学奶奶会说女孩子本科毕业找个工作就行了。 外婆会问她:“逸逸喜欢做什么?” 有一回外婆和陈洁打电话,老太太还数落自己女儿说我看逸逸喜欢写东西就让她写,她想做什么就做你别拦她。 她和外婆说还想考研,考写作。 外婆会说:“想考就去考,女孩子多学点总归是好的。”然后私底下会给陈洁打电话做工作。 陈洁说:“她现在做什么我都不拦,把身体先养好。” 乌鲁木齐的冬天零下二十度,家里却温暖的像春天。她的身体不好外婆不让她跟着出门买菜,外公会煮着拐杖去楼下给她拿水果上来,她坐在床边写小说,一回头外公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睡着了。 年前外婆外公带她去了一趟红光山烧香拜佛,三拜九叩。 千手观音殿里,外婆买了盏佛灯让她去点,说开年保佑身体健康。外婆礼佛,每到佛前都塞钱到功德箱,然后跪在软垫上,叩头,双手掌心向上平铺,重复三次。 “跟着我做。”外婆对她说。 外婆教她,她跟着学。忽然有些难过,想起有个晚上对外婆说我活到48就好了,外婆轻责她胡说八道赶紧睡觉,她闭上眼睛乖乖睡着了。 周逸在乌市过完年就回去了,因为爷爷住院。 几年前她还读大学那时候,爷爷得了食道癌发现得早控制住了。现在又出现了癌细胞,大年初四去医院检查已经淋巴癌晚期。 她发现周北岷好像一下子老了。 那一年有些祸不单行,爷爷回家养病没多久外公老梗被送医院急救,icu躺了一周才出来,人却已经瘫痪了,说不出话,嘴巴都是斜的。 陈洁跑去乌鲁木齐做陪护。 周逸回老家照顾爷爷,爷爷问她:“逸逸找到工作没有?”周逸扯着笑说正在找呢,爷爷点点头说好,“找到了爷爷去你单位转一转。” 她开始疯狂的上网投简历。 自从毕业一直在考研没有工作经验,周逸那时候想随便啥只要她能找到工作就行。她不愿意从事生物工作,周北岷也不勉强,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家里两个老人相继生病,父母已经心力交瘁。陈洁天天呆在医院照顾外公,周北岷天天为爷爷的病找中医续命,在她身上自然少了许多心思。 那天晚上周北岷和她谈了很多。 他说:“你今年二十二该长大了,要知道我和你妈以前都是为了你好,可能方式不对,这个请你原谅。爸今年也五十了,今年家里这么多事真的有些力不从心觉得累了。” 周北岷的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驼的这么厉害,和她说话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疲惫。 “我二十岁一退伍就从老家跑青城来挣钱,接你爷爷的班养一大家子人。”周北岷看着周逸,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和,“人这一辈子就像个接力比赛,现在也该到了你接我这一棒的时候。” 周逸动了动嘴角,眼睛募得酸涩起来。 “我和你妈的意思呢,文字工作太累人你要想做也可以。工作也别着急慢慢找总有合适的,有什么事儿多和我商量,爸虽然没上过大学人生经验总比你丰富吧。” 周逸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我也知道你现在可能会有些恐惧,长时间和社会脱节有些畏缩,但总得跨出这一步,有的人几年了才找到合适的工作也很正常,你说是不是?” 周逸把头抬了抬,轻轻点了下。 “咱家现在也不急着让你挣钱,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周北岷轻声道,“你高兴我和你妈肯定也高兴。” 那是周北岷和她说的最多的一次谈话。 后来的十几天周逸一直在找工作,毫无任何工作经验的她每天都是鼓起勇气拿着简历跑各种公司,每一次推门而进都需要勇气。 有一次周北岷看见她做的一页简历,把她叫到跟前说:“这就是你做的简历?我们厂来应聘的都比你这厚的多。” 于是周逸用了一天时间丰富简历,做了厚厚一沓跟书一样厚。周北岷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打印机回来,亲自帮她装订。 有时候去应聘,结束的时候人家总会说:“如果有消息我们会在周一(几)前通知您。”然后就再也没消息,周逸则会心疼她做的那一厚沓简历。 她找了整整两周,跑的脚都磨了泡。 每天晚上回来周北岷已经做好饭等她,什么也不问只是和她说说陈洁在新疆照顾外公的情况。她吃完饭则回房间开始想今天一天应聘时出现的问题,然后针对性的一遍又一遍修改简历再重新打印装订,趁着深夜未眠又上网投了一拨。 有时候也会遇见一些面试官,问她:“请问您为什么不找本专业的工作呢?” 周逸说:“相较于生物工程我更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希望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她的简历上写着何年何月杂志社上稿,附件里还有文章,证明她说的一切。 “看这个上头写您是一四年毕业的,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逸开始说一直在考研后来生病,对方会质疑她的身体情况能否适应工作强度和经常性加班。再后来她绝口不提生病,只是说工作性质随意一直在为杂志社供稿。 对方会问:“那您是打算长期做呢还是只是暂时想找份工作?” 周逸在这些面试中慢慢总结经验打磨语言,尽量避免一些可以让他们钻空的问题。当然也碰到过一些骗子公司,会问她:“您有没有兴趣往销售这方面发展?”然后让她交一些培训费会从工资里扣。 网上说让交钱的公司都是骗子,赶紧走。 她每天都在外头跑,然后等消息,没消息再不停地找,失望过灰心过早上醒来又满血复活。 那天是二〇一五年的三月二日,很平常的日子。 大清早醒来她和周北岷吃了饭,那天本意是想休息一天的,便又打印了些简历。打印机没了墨,她跑去客厅里加墨,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耳朵嗡嗡的,只听见那边人最后问她:“周一就可以来上班,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她愣愣的说没有谢谢您。 然后又呆愣了片刻,对着卧室喊: “爸,我找到工作了。” 她至今提起这一幕眼眶唰的就湿了,因为周北岷比她还要激动。她没有经验人生里有半年的空白期又没有文科文凭,拿着一沓简历找到这样一份文编工作,工资低了点,但那是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找到的,她很开心。 世事总是难料,一小时后陈洁来了电话。 原来她去乌鲁木齐之前陈洁就和人打好招呼,那是昭阳市公办幼儿园,青城临市,公车四十分钟。 陈洁说:“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彻底,文字工作太累人。” 周逸听到那话眼皮跳了一下。 “妈不是逼你,文编确实太辛苦了,现在刚好有空缺是个机会,那个幼儿园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知道吗。”陈洁说,“再说你不是喜欢写东西吗,幼儿园能轻松点还有寒暑假。” 周逸想起给何东生写的书,犹豫了一下。 “你每天和文字打交道回来哪还有心情写小说。”陈洁说,“你现在性格这样子和小孩打交道或许对你更好一些。” 电话那边外公似乎在咳嗽,陈洁把手机拿开了一下,给外公拍了拍背,又接着道:“做老师稳定,你明白妈的意思吗?” 周逸没有开口,也不说同意。 “妈不希望你身体再出毛病了。”陈洁苦口婆心道,“让我和你爸别再为你操心了好不好?” 半响沉默后,周逸嗯了一声。 陈洁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的叹息一声,说把电话给你爸。周逸进了自己的房间,想好语言给那位面试官打了电话把工作回绝了。 第二天一早周北岷送她去昭阳市。 太阳那时候还没有完全出来,大地依然在安详。路上经过一片湖,周逸打开车窗去看那湖,湖面波光粼粼很平静,跟她的心情似的。 她想起几年前还在读大学,吕游从北京回来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问她:“应该做的和想做的,你选哪一个?” 那年她没有答案,现在有了。 后记: 那一年她过得很痛苦,一无所有的时候总是在抉择,抉择的同时一直坚持在写小说。没人看,没人理解,她依然在写。 她拿写作来说:“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什么叫写作,怎么去写,写什么。”她说这个很难得,至少现在这样认为。 我们俩那时候的处境特别相似,她过得那样不好还鼓励我要坚持下去。 她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身边的人也都艰难辛苦。夜里痛哭都还好说,悄悄爬上楼顶又悄悄下来的也不是没有。你也得记得你和别人一样坚强,没困住别人的泥沼深渊同样也困不住你。” 我一个字一个字读,读的想哭。 “一个读者告诉我的。”她最后说,“我们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内容有点多,中间有几次痛哭出声。其实已经不太愿意再说这些,但写这个故事是自我和解,跨不过去。当年写风华正茂有一个片段是孟盛楠去外婆家,这一章便是那时候我写作的真实情况。时间上我提前了一年多,因为中间实在有太多痛苦我写不下去。外公在那段时间里病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和父母达成一致准备重新开始考研,外公生病,我又跑去新疆做陪护,回来已经深秋,我身体不好病又加重了。第二次是今年过年,外公和爷爷同时生病。微博上有一篇是去年十月二十八日发的文章,不知道大家有印象没有,后来我删掉了,那天我和过去决裂,放弃了很多,打算试试做个平凡人。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走出去过,得不到的永远都在骚动。现在有时候没吃好消化的慢,打嗝会提醒我曾经我所经历的,这个事儿它没过去一直存在。我悲观,脆弱,也有些自私不孝,有一点欣慰的是至少我还算善良。以前我觉得除了写文我都看不见未来,现在我发现就算写的再不好,能帮助一些人还是有点用处。我永远感恩。 第34章 昭阳市生活节奏缓慢,傍晚七八点街道已经安静下来。学校在市中心路的一个长巷子里, 天一黑下来只能看见巷口的微光。 周逸当天就搬了进去, 住在学校宿舍。 那天一来还没收拾便碰上学校开学前的大扫除, 园里所有的老师都回自己班打扫卫生, 周逸被分到了学前班。 主班杨老师给了她一张课表,问她:“我画圈的这几个你可以教吧?” 她一看狠狠愣住了, 数学没问题, 社会、健康、音乐、美术——她抬头看杨老师, 余光瞥到教室角落里的钢琴,问:“音乐的话我要弹钢琴吗?” “对呀。”杨老师说,“你不会?”接着便问她你什么专业, 周逸说学生物的,杨老师奇怪的问她学生物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逸笑笑说:“家里说稳定就来了。” 杨老师后来帮她揽了音乐课,周逸转而去教幼儿英语。她没上过课, 第一天来就被通知要上五门。 那天晚上愁的, 边学着写教案边发愁。 宿舍一起住的还有一个老师,已经在园里待了两年, 大学刚毕业就来这儿了, 人特别热情给她说了很多要注意的事情。 “我明天就要上课……”周逸说, “可我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办?” “刚来都这样子。”姑娘叫陈静, 比她大一岁, “待几周就习惯了。” “你当初多久才熟悉的?”她问。 陈静想了想说:“大概一个月吧。”说完看着她笑了笑,“别太紧张,你比我好多了一来就是配班, 我刚来的时候还是机动的呢。” “机动是什么?” “就是没有固定班级,哪个班的老师请假我去顶班。” 周逸恍然,问道:“坚持了多久?” “大概半年吧。”陈静道,“那时候和我搭班的主班是个孕妇,基本上班里的活都是我做,那时候就想着工作熬着熬着就出来了。” 周逸对这姑娘有点肃然起敬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世上人大都平凡,都为了平凡生活一点一点努力进步,没谁天天把理想挂在嘴边,也都知道活在当下最珍贵。 “你看现在也挺好的。”陈静说,“学前班忙是忙了点但能锻炼人,对你是个机会。” 周逸感激陈静对她说了这么多,但还是紧张地熬过了第一个夜晚。那天是开学第一天,她站在教室门口等小朋友们,看见他们一个个蹦蹦跳跳的走过来,脸上堆着笑,第一句话是早上好。 后来她其实挺感谢这些经历。 有时候强行进入一个故事的角色,你除了硬着头皮咬着牙往下走什么也干不了,然后有一天你会突然的被自己感动,但也只是感动。 第一周她过得特别煎熬,每天都在想着这课该怎么上比较有趣。一周后慢慢会写教案,和大家也都熟悉起来。 那是阳春三月,晚上三楼宿舍还有些阴凉。 周逸喜欢一个人坐在园里的前院小操场,操场挨着铁栏大门和巷子,她一抬头便看见头顶的风车,再往上是月亮。 晚上宿舍亮着灯,她和陈静会一起画范画。 “画的还挺好看。”陈静由衷表扬道。 陈静教的小班,一周要画四十幅范画,画画的时候头都不舍得抬一下,表扬完问了个完全不搭边的问题:“有男朋友吗?” 周逸忍不住笑,摇头说没。 “怎么跟我熟都单身。”陈静画着画着忽然感慨起来,“周逸你知道我第一次听人说她没微信是什么感觉吗?” 那是她们刚认识,互加微信电话。 周逸说她没有这个,听到都愣了说你是原始森林来的吧。因为老师和家长之间要联系,那天她注册了微信。 “我很纳闷中国蓬勃发展的这两年你都干吗去了?”陈静说。 这玩笑开的……周逸莞尔。 “念书都念成这了。”陈静咂咂嘴说,“你这性格说不准来幼儿园还是个好事情,以后我带你飞。” 周逸:“……” 陈静是特别活泼的姑娘,大概年纪相仿兴趣也很相似,至今已经相亲过两三次,在宿舍里总是喊着想谈高富帅男朋友。 那一年三月底外公回了青城治疗。 昭阳市有一家心脑血管专科医院,外公直接从乌鲁木齐转院到这里。周逸一个星期总会抽个两三天跑去医院陪侍,这样陈洁和外婆也能休息一下。 病房里外公刚打完吊瓶,周逸去洗老头的假牙。 那会儿恰好吃饭时间也到了,她顺便下楼去食堂打饭。上楼的时候电梯里人太多她去走楼梯,刚爬上二楼被一阵烟味熏得直呛。 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听见一道声音:“周逸?”惊讶的,意想不到的那种破嗓。 她愣了一下看过去,宋霄一身白大褂站那儿。 “你不是考研了吗,不是去b大了吗?”宋霄一连几个问题机关枪似的,“怎么在这儿?你生病了?” 周逸不知道要回答哪一个,欲言又止。 “你这脸色看着就不对劲。”宋霄又问,“什么病要不要紧?怎么还自己打饭了身边没人吗?” 周逸等这人说完,慢悠悠道:“我要回答哪一个?” 宋霄“额”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说:“这不是……咱这么久没见了吗……我也没想到会在昭阳见到你。” “我外公老梗。”周逸说,“我先把饭拎上去行吗?” 宋霄说走吧我跟你一块去,周逸介于客气便问了句你在这里上班吗,宋霄笑笑说:“早着呢跟导师过来实个习。” 病房里陈洁见周逸后面跟了个医生,眼神都不一样了。宋霄很热情的介绍了下自己,大大方方道我舅舅是这里副院,阿姨您有事就招呼一声。 周逸:“……” 陈洁笑的合不拢嘴,推他们去外头叙旧。两人下了楼在小花园里转了转,宋霄嘻嘻一笑说估计你妈是把我当准女婿看了。 周逸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医院规定你们还可以抽烟吗?”她随口问。 “偷着抽呗。”宋霄说,“再说了我那哪叫抽啊东子一天两包半好吧。”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周逸后背都僵了。宋霄也意识到说错了话,把咳嗽当掩饰笑了几下问她这两年都做什么。 “考研没考上。”周逸笑的云淡风轻,“工作啰。” 宋霄“嗨”了一声说:“我们都以为你去b市了,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去那儿玩你做个导游带我们看樱花呢。” 周逸低头扯了扯嘴角,轻轻叹息。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宋霄问,“看你这脸色很忙吗?” 周逸说还好:“现在做老师。” “不是吧?”宋霄眼睛都瞪大了,“和你专业十万八千里呀?” 周逸笑笑:“现在出来工作有几个干老本行。” 看她一脸凝重装笑的样子,宋霄实在不忍心再问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告诉她说:“东子也在昭阳,你知道吗?” 周逸“哦”了一声:“是吗。” 这个话题到这里好像有些进行不下去,宋霄挠了挠头看了她一眼。周逸忽然停下步子说有时间再聊吧,我先上去了。 等她走远了,宋霄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句话宋霄憋在肚子里没说完,那货现在还单着呢,没事儿嘴里叼个烟手边一瓶啤酒,天天跑工地电脑跟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这两人好像现在都过得不怎么样。 宋霄想了想还是给何东生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听。傍晚的时候宋霄又跑病房溜达了一趟,陈洁又是递水果又是问工作,周逸在一边都不好意思了。 “你们医生应该挺忙的。”周逸逮着空当说,“外公挺好的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宋霄装傻充愣:“我一个实习生能有什么事儿?” 那话音刚落下宋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瞄了周逸一眼,礼貌的对陈洁点了下头跑出去接。 “我正上班呢打电话干吗?”宋霄故意没好气。 电话那边很吵,像是在外头施工的声音,半响才听见他出声,有些沙哑,夹着风声,还有几下咳嗽。 “没病吧你。”何东生淡淡道,“不是你给我打的?” 宋霄嘿嘿笑:“是哈。” 何东生不想理这货,说没事挂了,还没说完宋霄就急着道:“别别别……有事儿,真有事儿。” 何东生道:“说。” “那个啥……”宋霄看着病房里的周逸,缓缓道,“我们医院接了一个病人,这个病人吧……” 何东生皱了皱眉,低头点了根烟。 “是个女孩子,二十三四挺搭你……”宋霄的话被何东生不耐烦一拦,咬着烟道你想说什么,宋霄继续卖了个关子说,“要不你周末来医院一趟?” 何东生啐了一口烟,说疯了吧你。 “反正话我说到这儿了。”宋霄道,“你不来别后悔。” 何东生拿着烟偏了一下头,嘴里啧啧道什么玩意儿。他是真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一转身忙起工程来又忘到脑后了。 宋霄可不会忘,心里眼里都记着。 这几天没事这货就跑病房陪陈洁唠嗑,护士来换药都笑眯眯的特客气。这跟陈洁聊熟了,问起周逸有没有谈男朋友,陈洁叹气一声道这丫头说她不谈,你没事儿做做她工作。 宋霄乐了,说:“阿姨您就放心吧包我身上。” 于是周五的晚上就给何东生拨了电话,拨了两遍才通气的想骂人。何东生刚洗澡出来,边擦头发边问什么事儿。 “明天记得来医院啊。”宋霄直切出题,“来早点。” 何东生将毛巾往茶几上一扔,皱紧眉头把给嘴里塞了根烟骂了声“擦”,随后懒懒的撂了两个字:“不去。” “呦呵。”宋霄毛了,“真不来?” 何东生:“我吃饱撑的。” 宋霄感叹了一下,说那行吧,本来还想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现在看看还是算了。何东生懒得理想挂电话,低头点烟时却听见这货说:“我其实还挺喜欢周逸的。” 何东生整个人震了一下,火机差点烧了手。 “兄弟我提个醒啊这姑娘过得不好。”宋霄说,“医院这种地方……” 何东生把电话给挂了。 宋霄吃惊的看着自己已经断线的手机,呆呆的舔了下唇说啥意思啊这是。结果第二天等到三四点何东生都没来,宋霄想不会是真没感情了吧。 病房里周逸已经准备走了。 她现在刚接触新的行业新的环境,要学的很多每天都很忙,晚上经常加班。外婆叮嘱她注意身体别熬夜,周逸嘴上应着就过去了。 她刚下楼宋霄就去病房溜达。 结果扑了个空失望而返,何东生到的时候正看见这货在护士站跟几个小护士嬉皮笑脸。他两手插在腰间喘了会儿气,把兜里的钥匙砸了过去。 宋霄抖了几下接住,邪里邪气的问:“不是不来吗?” 何东生像是刚从工地跑过来的,裤管卷到腿上黑色衬衫敞开着能看见里头的黑色背心,额头上还冒着汗。 “她人呢?”他冷静道。 宋霄想起自个撒的谎,有些心虚的笑笑说咱有话慢慢说,不是她病了是她外公……还没说完领子就被何东生一拉给扯去了楼梯间。 “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宋霄好不容易挣脱掉整了整衣领说,“也不给我留点面子那么多人看着呢。” 何东生冷嗤一声:“没打你都算轻的。” 宋霄撇嘴白了他一眼,和他说了一些周逸的近况,说到最后倒有些伤感起来,问他:“你俩当初怎么分的?” 何东生低头一直在抽烟,没说话。 第35章 周逸最近报了一个钢琴速成班。 她想着既然要学就一定得扎实不能学个皮毛了事,况且她一点基础都没有学这个很是费力需要时间练习。周六早上跟一群六岁的小朋友一起从零学起, 下午上小班老师单独授课。 幼儿园学期末老师有硬性考核, 必须报班。 四月初园里的主要活动是环境创设, 每个班都必须有一个新鲜的主题。周逸是配班负责墙画, 每天下午送走了小朋友便开始加班。 她调好水粉颜料,随便往地上一坐。 有下班早的老师路过和她打招呼开玩笑, 陈静给她带了晚饭顺便在一边陪她说话。那是她第一次尝试画这个, 感觉还不错。 “真别说。”陈静站在后头边玩手机边道, “你画的还挺好看。” 周逸接下那句恭维,笑了一笑。 “这个画大一些。”陈静给她提议,“照你这么描下去画完什么时候了。” 周逸想想也是, 她最近晚上加完班还要写小说。以前她想着毕业拿出点成绩来,后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小说写的也不好。刚毕业的时候熟人问什么工作, 她说考研。没考上人家问什么工作, 她不好意思讲自己在写小说。 “我还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拼。”陈静感叹,“你来当个幼师真是可惜了。” 周逸淡淡笑了一下:“都是工作有什么可惜的。” 总不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似的当过家家来了, 怎么说都得做出点样子来不能给家里丢人不是。 “反正我是没你这么劲大。”陈静说, “你准备在这儿干多久还是以后就这么打算?” 周逸没想过以后, 先把今年过去再说。 “我觉得咱园里老师都很厉害一个个多才多艺。”她把话题转到这个上, “你一周四十幅范画呢还说我。” 提到这个陈静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刚来的时候还想着一周四十幅也许能提高一下我的美术水平。”陈静难过道, “现在真心觉得这哪是提高简直就是扼杀我的兴趣。” 小班幼儿大都三岁左右,美术课老师把边框轮廓画好让他们自己往里头涂色,想想一周四十幅工程量不小。每周陈静都会腾出一晚准备开工, 跟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周逸忍不住笑了下:“可以了比我强好吧。” 她每周要写五篇教案还要准备有趣的教具和图片视频,还要练钢琴也要画范画写三十篇区域活动做电访,还有一篇教育笔记八篇听课记录……晚上熬夜得写小说。 “我没你那么拼。”陈静想起她花千把块报钢琴班就心疼,“平淡点过挺满足的。” 周逸笑了笑,画完最后一笔。 她把颜料这些都收拾好准备和陈静上楼回宿舍,还没踏出去几步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边人说了句什么周逸愣了一下。 园门口钟云站在一辆黑色汽车旁边。 听说他一直在北京发展,这两年才将工作重心转回青城,逢过年楼上楼下串个门也不算过于生疏。 周逸走过去,扬起笑问:“你怎么来了?” “周叔说你们宿舍太潮给你做了一床被褥。”钟云说,“我来昭阳办个事儿顺便带过来。” 周逸没听父亲说起过,淡淡“哦”了一声。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做老师了。”钟云说,“现在忙吗一起吃个饭吧。” 承父亲这份人情,周逸不好推拒。 “那你等我一下。”她看了一眼自己沾了颜料的裤子,“我去换件衣服。” 钟云说等一下,去后备箱拿了被褥要给她送上去。周逸客气的接了过来,说这么轻送什么呀。 “我很快下来。”她说。 回去宿舍她换上简单的牛仔裤毛衣外套,陈静暧昧的问她那人谁啊你就穿这身去?周逸笑笑说一个邻居要那么正式干吗。 她收拾好背了个斜挎包利索下楼,钟云已经把车门给她打开了。她还有些不习惯上男人的车,有些拘谨的笑笑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扬长而去,巷子被吹起一阵风。 幼儿园外用一圈铁栏围着,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市政府后门。何东生将车停在园外巷子边的树下,等她走了慢慢往椅背上一靠点了根烟。 有多久没见她了?何东生吸了口烟。 她看样子瘦了很多,以前穿着牛仔裤都是贴着腿,现在像穿休闲裤一样。头发也长了,见人脸上就堆着笑真开心似的。 傍晚的长巷风刮着树梢,没多久天就黑了。 何东生抽了一根烟,闭着眼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车前灯照过来,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看过去。 她下了车绕到驾驶座那边弯腰对人家笑。 那车走了她还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天转身轻声对门房喊“叔麻烦开下门”,有个老头出来了,问她才回来呀,她笑笑说朋友来了去吃个饭,这么晚麻烦您了。 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这么会说。 何东生看着她手下又摸了根烟,他低眸咬着烟对准火机点上,烟圈徐徐而上,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周逸没有直接上楼,她一进去就往操场中心一坐。 从何东生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透过护栏只见她把包拿下来往地上一趟。他将窗户降了一半,一边抽烟一边看她,直到深夜她慢慢爬起来走了。 何东生一个人又待了会儿,发动车子离开了。 路上他给宋霄打了个电话,约出来喝一杯。宋霄晚上不值班难得休息,被打扰了一顿好觉,气呼呼的赶去他家。 “大半夜发什么疯。”宋霄一进门就火大,“我明天还要上班好不好?!” 何东生坐在沙发上拎起酒瓶往嘴里灌,一口气喝掉大半,点了根烟将打火机扔到茶几上,懒散的笑了笑才说:“你那也叫上班?” “别侮辱我人格啊。”宋霄瞪他,“我很认真的。” 何东生嗤笑了一声,叼着烟道:“你说的是逗小护士?” “没完没了了还。”宋霄给自己开了一瓶,狠狠道,“小心我跟你急。” 何东生吸了几口烟,烦躁的按灭在烟灰缸。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半响别开视线目光落在酒瓶上。 然后淡淡道:“我去找她了。” 宋霄闻言怔了一下,有些明白他今晚情绪不好了。 “怎么……周逸骂你了?”宋霄觉得这个词算凑合,“还是……” 何东生苦笑了一声:“没敢见她。” “还有你不敢的?”当初也是突然知道他们分了问他为什么这货闭口不提,宋霄逮着机会可劲冷嘲,“谈恋爱分分合合多正常女孩子哄哄就乖了你倒好……” 何东生拎起酒瓶把那一半喝干净了。 在一起那几年他好像也没给她许过什么承诺,后来她提分手他也气过,气过后又心疼,想止疼就抽烟,现在都快成老烟枪了。 “读高中那会儿这姑娘多安静啊,后来和你在一起好歹活泼了不少。”宋霄叹了口气,“现在和以前都不大像了。” 医院里对谁都笑,特认真客气那种。 “她家里今年情况不太好。”宋霄看了眼何东生,“听她妈说她生了一年的病才让她去幼儿园换换心情。” 听到这个,何东生心里像被刺了一下。 “还是太乖了有点逆来顺受。”宋霄道,“她妈最近给她留意着呢,遇到个老实人说不准就真嫁了。” 何东生把玩着打火机,淡漠道:“你走吧。” 宋霄:“?” “我这才来多久还没喝几口好吧。”宋霄伤心的捂着胸口,“你就忍心这么对我?” 何东生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卧室里走去,一边从兜里又摸出烟点上一边冷淡道记得把门带上。 后来何东生又去过她学校几次。 晚上八点多她一般会从里头出来,手里拎着电脑和台灯,盘腿往草地上一坐然后开始敲字,写到十一点多再拎着回去。 他没有想过周逸会给他写书。 事实上那本书已经在收尾阶段,因为太慢热的缘故来找她签的编辑很多,断断续续找来的有五六个都没有签成,周逸在那些希望和失望中已经渐渐麻木。 她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何东生。 那天她本来打算不出门,下了班吃个饭把结局一写。陈静有个相亲约在七点半,非要拉着她一起去。 对方在酒店订了包厢,还挺正式。 周逸一个人在大厅沙发上坐着等,有些无聊便拿出带过来的书随手翻看。过了会儿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一堆人从电梯里出来边谈笑边往外走。 “这个项目做得好了最少赚这个点。”有人笑道,“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远见让我刮目相看啊小何。” 周逸下意识的把头抬了抬。 “您太过奖了。”这是一道清淡带着笑意的声音,“还要仰仗张书记高抬贵手。” 那声音在一堆人中间,周逸只看见一个挺拔背影。她愣愣的放下书站了起来,等那堆人离开了好一会儿才警醒,脚下有些不听使唤的跑出酒店。 正是傍晚余晖照映,外头早就没了人影。 周逸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就那么站着跟发呆似的。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辅一转身抬眼撞进一双黑色的眸子里。 “找我啊。”语气有点嬉皮,肯定。 她从没见过他穿的这样正式,西装,领带,黑色皮鞋,褪去少年的青涩已经变成饭局酒场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商务男人。 除了对她说话的样子,周逸想。 第36章 她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确切的说或许是紧张, 甚至有一点想哭, 但她的脸却无动于衷, 更多的是疏离淡漠。 接着, 他看见她往后缓缓退了一步。 何东生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瞳孔微微缩了起来。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抬手摸摸她, 可她一脸拒之门外的样子。 他低声轻道:“我以为你去读研了。” 周逸淡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嘴唇抿的很紧一个字都没有说。那双眼睛里充斥着隔阂, 冷漠,似乎还有一点恨意。 何东生咬了咬牙,艰涩的动了动喉咙, 扯了一个苦笑道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周逸。她双手背后缠绕在一起,眸子垂的低低的。 一通电话打破了这场僵持和沉默。 周逸平静的从包里翻出手机,走到一边接通, 陈静问她在哪儿呢, 她说我在酒店外面,那声音特冷静, 很轻很淡。 挂掉电话, 她一直没有转身。 何东生看着那僵直的身影, 一时竟有些难以再开口。身后有人推开门酒店门出来, 扬声喊她的名字。 周逸侧了侧身子, 嘴角弯起了个笑。 “站这儿干吗?”陈静走近她,“大厅不见人还以为你走了。” 周逸笑了笑:“怎么会。” 她尾音刚落下就听见何东生说去哪儿我送你们,两个女人都愣了一下, 陈静怀揣着巨大的好奇心慢慢偏头看过去。 “你好。”何东生客气道,“我是周逸……朋友。” 陈静看了一眼周逸,忙笑着打招呼,说那就麻烦了。周逸闻言抬头瞪着陈静,后者才不管这么多有顺风车坐自然好。 “不麻烦。”他自然也看到她的表情,比刚才的淡漠稍稍生动了些,笑道,“稍等,我去拿车。” 他开了辆黑色越野,陈静眼睛都亮了。 何东生将车停在她们身边,下车打开副驾驶看了周逸一眼。周逸跟没看见似的别开眼,陈静敏锐的发现了些端倪,笑嘻嘻的说我来我来我喜欢坐前头。 他礼貌的退开,打开后车门。 周逸暗自闭了闭眼,任命似的低着头钻了进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味,脖子依然白的晃眼。 傍晚的昭阳带了些安逸的味道,车流缓慢。 何东生把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直接走单行道,动作老练开车很稳。陈静善于拉话,这会儿乐滋滋的问他:“你和周逸是大学同学吗?” 他看了眼后视镜,她半开着窗户将脸偏向窗外不闻不问,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高中同学。”他轻道。 “那你们认识很久了呀。”陈静好奇道,“周逸以前性格是不是特闷?” 何东生笑了笑,说:“我倒没觉得。” “那肯定是你们很久没见了。”陈静说,“今年刚认识她连微信都没有你敢相信?简直不像个现代人。” 何东生瞳孔一紧,笑着说是吗。 陈静肯定的“啊”了一声,又玩笑道:“通讯录都没几个朋友像外星来的,幸亏遇见我了不然得自己闷死。” 何东生轻轻笑了一声。 “我看她不太高兴。”何东生直视前方,笑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逸的眸子闪了下,镇静的看着窗外一语不发。她听见陈静说周逸喜欢一个人安静这样太正常了,她要话多起来才不正常。 何东生敛了敛眉,不再讲话。 到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了,周逸很快从车里下来也不打招呼就走。她站在大门外轻声喊“叔麻烦开下门”,隐约听见他对陈静说方便留个电话吗。 好像真的一分钟都不想跟他多呆。 何东生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身影,轻轻吸了口气又沉沉吐出来。他靠在车外多站了一会儿,低头点烟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开车回了刚才应酬的酒店。 大厅的沙发椅上那本书还在。 何东生慢慢走过去坐下,将书拿起翻开。他有些意外她会看佛经,拿在手里竟然觉得沉甸甸有千斤重。 忽然想起魏来问他:“你喜欢她什么呢?” 魏来比她活的利落大方,玩起来很嗨在一起也轻松。和她闹分手那段日子他尝试过动摇过,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掉。 何东生给自己点了根烟。 或许他喜欢的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好感到爱情很容易,日久生情也容易,喜欢她的认真和别扭,喜欢她装着乖乖女的样子和他耍嘴皮假正经,喜欢她提起写作眼睛里都发光的样子。 那晚失眠的不止何东生一个人。 周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电脑写结局。她刚打开台灯陈静就凑了过来,问她大半夜干吗呢。 “写点东西。”周逸疲累道,“睡不着。” 陈静犹豫片刻,道:“你和下午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关系呀?”完了正经的问,“不像是普通的多久没见的高中同学吧?” 这定语加的……很有意思。 周逸老实说:“前男友。” 陈静:“……?” “不是吧我看他明显对你还有意思啊。”陈静往她床上盘腿一坐,一副要夜聊的架势,“当初怎么分的手?” 周逸说:“我提的。” 陈静吃惊的张大了嘴,慢慢说:“你今天对他那么冷淡……”接着又说,“不会是还喜欢吧?” 周逸没有说话,敲字的动作慢了。 她曾经用尽全力爱过他,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她难过的是他那时候轻易就放开手,一句简单的“你想好了吗”就把她的所有念想给击碎了。 陈静看周逸脸色不太对,没再问这个。 “唉你这写的是小说吗。”陈静把目光移到她的电脑上,“我写个八百字作文都要老命了你这十几万字儿怎么写的?” 周逸笑道:“一点一点写呗。” “这是像电视剧那样几个画面来回转换着写吗?” “这个不能这么说。”周逸沉吟了片刻,“得看你从单视觉还是多视觉去写了,一般来说……” 陈静懵逼的打了个哈欠,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啥……你一个人慢慢写吧我就先睡了哈。” 周逸:“……” 等陈静睡去了她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把结局写完了。第二日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早上醒来盼中午,午睡醒来盼下班。 事实上幼儿园给了她一种安定。 小朋友们也大都有趣,有的小女孩会抱着她说周老师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会问她老师你今天不开心吗?会折纸送她,会每天都雷打不动的说老师早上好老师再见。 那个傍晚下了班,和往常一样她去吃饭。 回来的时候被门房叔叫住说有她一个收件,周逸怀着疑惑过去拿。一个熟悉的纸箱子,掂起来也是熟悉的重量。 她抱着箱子坐在小操场,一点一点撕开胶带。 夕阳落在绿色的橡胶地上,头顶的风车转了起来,影子打在纸箱上。里面塞满了书,第一本是她遗落的那本佛经。 周逸拿着书有些颤抖起来。 有一整套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记得那一年他陪她去书店里逛,那时还没有完整的译本。译林出版社二〇一二年推出了新的精修版本,细比之下还是周克希译本读起来更自然一些,但周克希先生只翻译了一二五卷,后来徐和瑾先生重新翻译,无奈也只翻译了前四卷便一直生病卧床,那一年八月与世长辞,这个是后话。 这个箱子里买了市场上所有的版本。 她曾经问他:“你说哪个译本比较好?” 当时是个深秋的夜晚,他刚和室友玩回来,大抵是喝过酒笑起来轻浮浪荡的样子,说话倒是一本正经:“译本再好都是别人嚼过的。” 周逸说我哪有时间读英文啊。 “就译林出版的那套吧。”他说,“这个很有可能是按照国外的语言逻辑翻译的没那么地道,但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原作者的写作意图。” “可是那样看着不会难受吗?” “我比较注重逻辑思维。”他想了想说,“那还是不看这套了,你喜欢细节对遣词造句比较敏感,读好的译本受益可能更大。” 周逸夸张的“哇”了一声:“何东生你懂得真多。” “那也是您栽培的好。”他趁着酒意说话都飘起来了,“要不这周我过来?” 那时候周克希的翻译还没有完整的译本,他说等有了我给你买回来。后来出版社一直没有动静,他们也分手了。 操场上卷起了一阵风,周逸的头发被吹起来。 她看着这一箱子的书,眼睛酸涩的疼。她把书慢慢的抱回宿舍,陈静问她怎么买这么多书,她点头木讷的“啊”了一声。 这个事儿好像就这么翻过去了。 她照样每天正常上班,下了班写教案做教具,忙里偷闲写小说。有一天一个杂志社的编辑找过来,想和她聊聊网上连载的那本书。 周逸已经习惯这些编辑问完就走人的路数,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个故事特别慢热,你确定吗?” 对方说她很喜欢,想试试能否过审。 周逸当时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想着那就试一试吧。于是她开始熬夜改稿,一个开头改了十几二十遍。 有时候宿舍太闷,她就拿去快餐店改。 那天在德克士写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半,幼儿园十点关大门周逸匆匆收拾好电脑便往回走。巷子的路灯已经失修已久,大半夜的四下无人猫叫一声都让人哆嗦。 周逸像是胆大惯了,慢悠悠的拎着包散步一样。 月光稀稀拉拉照下来,路面渗着阴冷的光。她隔着那光和那树,看见何东生靠在车上低头在抽烟,火星被他吸的很亮。 周逸堪堪停下脚步,他偏头看了过来。 好像几夜都没睡一样眼角透着疲惫,他总是这个样子。她看见他轻轻笑了笑,低声说我刚出差回来周逸。 她看着他,就是一句都不吭。 “那些书都喜欢吗。”他自顾自道,“不够我再买。” 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有点冷。 “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周逸。”他的语气听起来怪可怜,低低的,有些倦意和嘶哑低喃,“这么狠啊。” 不见她开口,何东生轻笑了一下。 他低头静静的吸了一口烟,神色看起来真的累极了。他的灰色衬衫从西装裤里掏了出来,领口随便散开几颗纽扣,有一副慵懒的消沉。 周逸听见自己问他:“你送我书做什么?” 这是再见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声音有些生疏和干涩。何东生沉吟了一会儿,笑着偏头道你不是喜欢那套吗。 “我喜欢我自己会买。” 周逸觉得她说这话有些过分了,甚至对他冷漠的有点自私。她骨子里那点矫情不许她低头,低头就输了。 晚风将他的衬衫衣角吹了起来。 何东生默默地吸了口烟,轻声道现在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说着笑了一声,将烟扔在地上踩灭。 周逸咬着牙别开眼不看他。 “我以为这两年你应该会过的很好。”何东生声音很低,“没我这边的压力理想早该实现了。” 周逸慢慢揪紧衣服,鼻子该死的酸。 他就那样看着她,目光很深很沉。周逸慢慢松开揪着衣服的手,让自己的脸转向他,然后轻轻移开视线,抬脚向幼儿园门口走去。 听见他在身后问:“还在生我气吗周逸?” 后记: 周逸给何东生写的那本书出版时遭遇了很多波折,后来她和我说起倒挺心平气和,这让我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封退稿信。 “你写了一部值得认真看待的小说作品,问题是:这时候还有谁会出版‘认真的’小说作品?——悲哀的是,从以前到现在,这问题一直存在。” 我和她聊这个事,她同样感慨。 “何东生知道这本书为他而写是什么样子?”我更好奇这个。 周逸墨迹了一会儿,只是笑笑道可能更爱我了吧。言外之意我听得出来,这年头还有谁会为做个爱脸红。 “书名定了吗?” “定了。”她说,“《海棠花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周逸现在的心里情况比较复杂,想和他在一起又低不下头,当初是她提的分手,但一直没有等到他回头,这两年她过得这样不好身边没有他,她需要时间,需要在他的死缠烂打中然后爆发。 第37章 后来周逸想,她的性格真的不算好。 有时候固执起来要人命, 敏感悲观没有安全感, 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让别人不好过,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幼儿园最近在准备省复验, 老师们天天加班。 她晚上睡得晚早晨又得早起签到,学生还没有来的课前准备那半个小时趴在教室里的榻榻米上睡的跟死了一样。 主班杨老师安慰说:“这个月熬出头就好了。” 周逸每天有两节课, 课余时间都是区域和户外活动。中午和保育老师一起下楼打饭, 拎着两大桶米饭和热汤, 臂力倒真是能锻炼出来。 他们班有五十个学生,总体不太闹腾。 等他们吃完饭她会和杨老师轮流带他们饭后走线,十五分钟后喊他们回卧室榻榻米睡觉, 她声音有些小,会带着耳麦给他们讲故事。 杨老师说:“这学期一过你嗓门肯定就大了。” 话外之意周逸怎么会不明白,有时候遇见太调皮的学生你还是得故作严厉。陈迦南的电话就是在那天那个档口打过来的, 她中午饭都没吃跑操场外去接。 陈迦南声音带笑:“做老师的感觉怎么样?” 算起来她们俩是毕业后联系最多的了, 偶尔周逸也给打电话过去问候这姑娘的研究生岁月,会听见陈迦南声声哀怨说柏知远对她太狠简直就不是人。 “除了忙点挺好。”周逸说, “精神上没什么压力。” “要我说你妈这一步棋走的有道理。”陈迦南说, “就你当初那样子考一百次都考不上信不信?” 周逸差点笑出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别说我打击你。”陈迦南难得语气这么正经, “先不说考不考得上就你这破体质还没进考场就倒路上了。” 周逸:“再说绝交。” “被我说中了吧。”陈迦南自己也笑出来, “哎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玩玩呗姐带你爬居庸关。” “就爬个居庸关啊?”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食宿全包怎么样?”陈迦南说, “别说现在还挺羡慕你这差事。” 周逸好笑:“羡慕我什么?” “有寒暑假啊。”陈迦南嗓门都大了,“三个多月还带薪好吧。” 周逸笑了一下,也就这点让人自在了。她当初咽下那么多不甘心听天由命来到这儿, 陈洁说去了和那些老师好好相处,别老爱理不理让人说你这姑娘太清高,对你影响不好。 于是她见了人硬是笑的特热情。 一到晚上寂静下来戴上耳机挑很久的歌写写小说,好像世界又回来了,她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不需要扯着嘴干笑。 记得有一回班里一个小女孩和她聊天。 小女孩说:“周老师你比我认识的老师都温柔。”说完笑了,又问她,“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呀?” 周逸莞尔:“我很温柔吗?” 小女孩重重的点头,说比我妈妈还温柔,我妈妈就是有点胖做饭不好吃,除了放学接我比较准时还能凑活吧。这么实力吭妈,周逸忍不住笑了。 她笑完想起了什么,说:“老师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小女孩点头说可以呀。 “如果你的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一条是平坦的阳光大道青云直上一条布满荆棘走起来很辛苦还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她不知道小女孩能不能听明白,便简单道,“就是一条好走但你不喜欢和一条你喜欢但是不好走的路……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迄今为止她问过三个人,给的答案说不来有多准确。或许根本就没有准确答案,谁敢说他知道自己明天一定会暴富呢。 小女孩果然皱起眉头想了很久。 “打个比方吧周老师。”小女孩认真道,“我四岁玩魔方就很厉害了,可你有看到区域活动我有玩过一次吗?” 周逸:“……” “玩熟了很没劲。”小女孩还压了重音,“懂了吧?” 周逸惊呆:“所以你选择哪一个?”她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小女孩沮丧的叹气一声,说周老师你怎么这么笨呀,当然是我喜欢的了。 周逸有些想笑,和一个小孩在这个较真。 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说去玩吧,小女孩看了她一眼走开几步又回来了,对着她特别一本正经小大人道:“周老师。” 她一愣:“嗯。”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周逸被那句话问的惊醒,事后她想起那次对话竟慢慢笑了出来。你看,连六七岁小孩都知道要挑喜欢的路走。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陈迦南在电话里吼她。 周逸揉了揉耳朵,说刚想起个事儿我听着呢。陈迦南“切”了一声说谁知道你听什么呢,接着问她有没有桃花。 她静了一下,说:“何东生找我了。” 陈迦南多聪明一个人立刻就猜出来她的做作纠结,只是说要真觉得放不下就给他个机会试试。 “现在这年头找何东生这样的真不容易。”陈迦南语重心长的说,“别到时候被你给作没了。” 周逸有些烦,不愿意去想那些事。 外公最近开始做起康复治疗,平时医院都是陈洁和外婆照顾着不用人操心。周北岷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癌症晚期的爷爷身上,她每隔两周都回一趟老家。 癌症扩散很快,一个月的时间爷爷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两条腿肿的抬不起来,每天都需要强效药止疼。这种外国进口药有钱你都买不来,周北岷找了很久的关系每次才能从医院带出来一盒。 那天她回老家前去医院拿药。 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问了她爷爷最近的状况,安慰说:“尽量让老人多吃些素食,太有营养瘤子长得快,药呢我慢慢给你攒着,有了就打电话让你过来拿。” 她拿了药谢过往外走,出了门一头撞到宋霄。 “你来肿瘤医院干吗?”宋霄意外,“又是谁病了?” 周逸气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不是在脑科医院吗怎么来这儿了?”说着已经在往楼下走。 宋霄跟着下楼:“过来办个事,你现在干吗去?” “回家。”她说。 “我送你呗。”宋霄说,“这边不好打车。” 想着平时在医院外公还多亏这人的照顾,周逸也没拒绝上了车便说你送我去昭阳汽车站吧我回老家。 “你家不是在青城吗?” “我爷爷家。”周逸不想说太多,“不在市里。” 宋霄当时却想着怎么给何东生创造个机会,开车的路上趁她看窗外给何东生打了个电话。 何东生昨晚夜班,这会儿在补觉。 “别睡了啊有个事儿要你走一趟。”宋霄觉着像在对暗号,还挺刺激,“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 何东生闭着眼疲乏的闷哼一声,将手机挂了扔向一边又继续睡。过了会儿发现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掀开被子穿着一条大裤衩就跑去洗漱。 他开车到汽车站的时候,便看见宋霄和周逸站在马路上。 “现在都实名制你不知道吗?”宋霄说,“出个门没身份证怎么买票啊?” 他看见周逸被这货堵得有些无话可说。 “你这样租个黑车回去人能放心吗。”宋霄心里乐了,“再说谁乐意开那么远去镇子里你说是吧。” 周逸一脸无辜:“要不我回……” “回去再拿一趟身份证那多麻烦。”宋霄把话一截,偏头看到下了车的何东生,扬了扬手,然后对周逸笑说,“让他送你。” 周逸:“……”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宋霄打的什么算盘,偏头看见何东生似笑非笑的样子想骂人。他朝着她走了过来,低声道上车说,别挡人家路。 她一回头,一个女人抱着小孩走了过去。 何东生俯身弯腰拿过她手里的包,扶着车门等她上来。汽车站人流太多,不停地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去。周逸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眸子乱闪,被宋霄轻轻推了一下说赶紧走呗这么多人不堵吗。 这是她第二次坐他的车,第一回副驾驶。 想起那晚他问她还生气吗,她只是轻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看没看清楚就走了,现在突然这样单独相处还是挺尴尬。 何东生把车载音乐打开,放了首慢歌。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后他看了她一眼,问爷爷现在什么情况。他问的太自然,周逸倒有些紧张。她想起陈迦南那句“小心把他作没了”,心底还是颤抖了一下,也不那么端着了。但提到正经事还是回答的很认真,只是不太敢看他,“已经不能自理了。” “怎么不去住院?” “晚期人家不收。”声音很清淡。 何东生轻轻吸了一口气,直接开车上高速。或许是刚才的话题太沉重,过了会儿他问她最近上班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她说,“挺好的。” 何东生想这姑娘现在不排斥能和他说两句是个好现象,他把车速放慢了,一偏头看见她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醒来车子还没下高速,身上披着他的衬衫。 何东生看她已经睁开眼睛人却在发愣,笑着说还没到可以再睡会儿。周逸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角,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软,说不睡了。 “你对你们班学生也这样说话?”他问。 周逸别开眼不看他:“难道喊吗。” 何东生低低笑了,轻声说:“你以前说句重话都不会,我实在很难想象你这性子怎么教育小朋友。”说完看她一眼,“六七岁正闹腾管得住吗?” “又不要你管。”她回嘴,“问那么多做什么。” 何东生笑笑,说好不问了。周逸咬着下唇将目光又偏向窗外,从玻璃上看他,那专注开着车的样子,棱角分明的样子。 “现在还写小说吗?”他问。 周逸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写了。何东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过了会儿再看她,不知道盯着什么看的那么入神。 他想起她以前写小说的日子。 有时候别扭有时候装乖,后来写不下去闹瓶颈问他意见,耍嘴皮的时候最像个女朋友的样子,那认真又酥软的小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抵抗。 何东生慢慢问:“怎么不写了?” 高速公路上不时地跑过几辆汽车,远处有删栏,车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逸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她没回答他,他也不再问。 后来下了高速到镇头,周逸让他停车自己走回去。他侧身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明天怎么回昭阳要不要来接你。 “不了。”周逸顿了下,声音很小的说,“今天,谢谢。” 何东生直接忽略掉她最后的那句话,在她已经拉开车门的时候低声叫了声周逸,她停住动作回头看他,听见他笑着问能给你打电话吗。 周逸熬不住他这样看,含糊咕哝着下了车。 直到她一路直行拐了弯才敢回头去看,他的车还停在那儿,一手搭在车窗上伸了出来,手里拿着点燃的烟。 真是个烟鬼。周逸想。 晚上她和奶奶安顿好爷爷睡觉,周逸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乘凉。乡下的星星总是很多很亮,没有压力没有烦恼,可以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待着什么都不用想。 她不一样,那晚想的还挺多。 到了深夜实在心里堵得慌给陈迦南发微信说了两句何东生的事儿,后者很快就回了过来,问她现在怎么想的。 “有点乱。”她回,“我挺怕输的。” 陈迦南有半天没回她,或许也是对她这个摇摆不定的样子有点生气。周逸等了会儿想退出微信,却看见陈迦南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赢了吗?” 后记: 最后那句话给了我醍醐灌顶的一击,我想对于周逸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时候刚从一个艰难熬过来又掉入另一个旋涡,她对人生似乎没了希望。 我说她:“深陷过去,惶恐未来,焦灼当下。” 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们太相似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渴望爱情追求安全感,爱情回来了又想要证明他有多爱她。 事实发现,这玩意儿真他妈累人。 第38章 周逸第二天清晨坐顺风车回了昭阳。 市里的街道不比乡下有山水野花,空气里都是飘过来的尾气。周逸在一个路口下了车, 沿着昭阳南路往园里走。 刚过了一条马路, qq蹦出一条消息。 她打开一看是编辑发的过稿的事儿, 要她再修改一下, 不能有中学生抽烟喝酒早恋情节……接吻不能超过脖子以下……字数必须保持在十六万字以内。 那瞬间抵达的开心,周逸都要哭了。 她飞速赶回学校, 一进宿舍就打开电脑开始修文。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 没有着急要做的事儿, 她在床上放了张小桌子,将电脑搁上头,听着歌开始改稿。 陈静是傍晚到的, 一来就拉着她唠嗑。 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之间聊起来自然都是关于男人的话题,周逸想起那天陪着去相亲的事儿,便问道:“你和那个相亲男怎么样了?” 陈静磕着瓜子, 无所谓道:“早吹了好吧。” “没感觉呀?”周逸一边敲字一边问, “不是说当兵的挺好的吗?” “他一年就回来一次好吗。”陈静叹气,“我要是哪天被人欺负了都没地儿哭去。”说着哎呀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 “老待房子不闷呀我们逛街去吧。” “我还有事儿没做完呢。” “做什么做。”陈静硬是拉着她下床, “你得换换思路了。” 她们去了昭阳最大的财富中心, 周逸不认路全程跟着陈静走。商场里的专柜一个个逛, 陈静挑着好看的衣服让她去试。 裙子后背一半镂空, 周逸缩着脖子摇头。 “这个你都不敢穿?”陈静无语,“你这生活得多无趣呀。”又拿衣服在她身上比了下,“今天听我的啊去试试。” 周逸眯起眼睛打着商量道:“还是算了吧。” “这个呢?”陈静又换了一件半身包臀裙, “再搭双细高跟肯定好看。” 店员这时候也凑过来笑说这裙子我们最近卖的可火了,您看起来这么瘦穿这个再合适不过了,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制作。 周逸:“……” 她最后还是拗不过陈静,进去试穿了一下。她第一次尝试穿这种裙子真不习惯,从试衣间里出来扭扭捏捏,想对陈静说不要了,陈静已经帮她拿了主意,说就要这件。 这性格简直比男的还爽快。 “你得学会适应这社会改变自己知道吗。”陈静说,“整天穿牛仔裤都不难受啊。” 周逸小声道:“我觉得挺好的。” “挺好个毛。”陈静拉着她又进了一家鞋店,嘴里还在说着,“女孩子就应该穿裙子高跟鞋多漂亮。” 周逸:“……” “要不是园里规定不许老师穿短裙破洞裤我早就放飞自我了。”陈静给她拿了一双鞋,说,“试试这个。” 那鞋跟有八厘米,周逸都要倒了。 “这才多高就受不了了?”陈静说,“多穿几次就习惯了。”随即又取笑道,“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没这么穿过吗?” 最多就穿个裙子,也很保守那种。 想起来男生都喜欢青春靓丽那样的女孩子,何东生当初怎么会喜欢她呢。想起这个周逸有些烦躁,他说的会打电话给她……现在手机还没动静。 好像真感应似的,当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一连串的号码周逸早些年都能倒背如流,即使她早已经换了号将他的一切删了干净,但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的时候还是有一种鼻子会酸的感动。 他的声音很干净,问她在做什么。 那样熟稔自然的语气,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逸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走到一边换了一阵子才轻轻“嗯”一声,说:“在和室友逛街。” 他问:“哪儿逛呢?” “财富中心。”周逸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哪个街。” “昭阳都待几个月了没出去转过?”何东生话里带着笑意,“到你们园没几步路吧不认得?” 明显的嘲讽,周逸白眼。 “那又怎么样。”她声音小小的,听着又不像顶嘴,“不认路有错吗?” 何东生低低“嗯”了一声:“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这话一出周逸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以前他总这样说,低声哄她什么脾气都没有。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周逸眼眶有些不争气的湿了。 “你给我打电话干吗?”她嘴巴还硬着。 “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了?”何东生尾音轻轻一扬,笑道,“叙叙旧都不行吗?” 周逸“嘁”了一声:“谁要跟你叙旧。” 她没有想到这话听在何东生嘴里跟撒娇一样,他笑笑说口头禅还是这个?再说一遍我听听。 周逸语气很重:“不说。” “不说就不说。”何东生挑着眉梢低声道,“那说点别的?” 陈静那会儿正在自己试一双高跟鞋,周逸跟在后头溜达看。她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狡黠的抿了抿嘴唇。 “能问你个问题吗?”她说。 何东生弯起嘴角,说你问。 “你喜欢女孩子穿高跟鞋吗?” 何东生愣了一愣,随即往嘴里塞了一根烟笑了起来,他低着头打着火机去点,半响烟雾慢慢从嘴里、鼻子吐了出来。 他戏谑道:“你要穿给我看?” 周逸被他说得脸红起来,嘴里嘟囔着谁要穿给你看。何东生闷声笑得起来,故意逗她说那穿给谁看。 “你管我。”周逸低着头去看自己脚尖,嗫喏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何东生笑着“嗯”了一声,您说的是。 那边陈静叫她过来试鞋,周逸说我要挂了,手机却还贴在耳边。何东生吸了口烟,说着好好玩,回头我再打给你。 两边僵持着都没有先挂电话。 最后还是她先掐掉了,站在那儿出了会儿神,便朝陈静走了过去。陈静给她挑好鞋等她试,在一边问道:“刚谁啊说那么久?” “一个朋友。”她这样说。 那天她从头到脚买了一身,吊带、短裙、高跟鞋,想想这要穿在自己身上招摇过市那得多可怕。 陈静说:“你再不好好捯饬自个儿青春就完了知道吗。” 周逸觉得有点道理,她今年都二三了。 “女人一辈子能有多个青春让你浪费啊。”陈静批评完又笑,“可惜了这么好的胸型。” 周逸:“……” 她的生活似乎又开始平静起来,却又暗暗起着波澜。 星期一的中午陈洁打电话问她工作,她说挺好的,想起有几天没去医院看外公,那个下午一下班就去了医院。 陈洁出去打饭了,只有外婆在。 老头康复的不算快,至今吃饭嘴巴都歪着,喝水得用勺子一点一点往里喂。想起过年那会儿外公还能走路对她笑,周逸不免难过起来。 外婆说:“回学校去吧这儿有我和你妈呢。” “没事儿我再待会儿。”周逸端了个板凳往病床边坐了下来,问外公,“一会儿想吃啥我给您买去。” 外公偏头看她,嘴里咿呀着摇头。 “听外婆话好好做康复。”周逸微笑着说,“说不准再过俩月就能下床了知道吗。” 外公闭了闭眼睛,嘴里有口水流出来。周逸抽了纸巾去擦,看着外公的眼睛,又说:“我现在工作挣钱了,有想吃的让外婆给我打电话,我给您买过来。” “好……好……工作。”外公张了张嘴,说的很慢,“别……打……” 周逸笑了:“那些小孩厉害着呢我哪敢呀。” 外公点了点头,靠在枕头上又闭上眼睛。过了会儿陈洁打饭回来了,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说起要给她介绍一个对象。 “那男孩爸妈在政府工作。”陈洁拉着她去楼梯拐角说道,“我看挺靠谱要不先见个面?” 周逸听到这个就烦躁,直接就说不见。 “你这虚岁都二四了还想往什么时候拖。”陈洁看着她道,半响迟疑了一下问,“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逸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去了别处。 “不会还惦记着那个男生吧?”陈洁慢慢开口,“姓何的那个?” 周逸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洁。女人被盯得有些发慌,半天移开眼不去看周逸。 “妈你怎么知道他姓何?” 陈洁缓缓呼了口气,像是铁了心似的看向周逸,一字一句道:“你大三的时候妈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周逸只觉得手脚发麻,眼睛酸酸的疼。 “我让他别打扰你的生活。”陈洁平静的说,“我打听过他家的情况,她妈为什么改嫁你知道吗,他爸是抽那东西的家里能好哪儿去你说。” 周逸的手开始抖起来,狠狠咬着牙尖。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陈洁说,“妈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周逸控制不住大喊出来,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我讨厌你说为我好,我不喜欢你说的每、一、句、话。” 那天她哭的特别伤心,眼泪吧嗒直掉。 “我刚上大学你们就让我考研,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怕你们失望拼了命的去学……我喜欢写小说就想证明给你们看,可你们根本就看不到只会说我胡闹。”周逸的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动着,“妈你说做老师稳定我就去教书,你说听话我就听话,可是妈……” 周逸的眼眶含满泪水,她觉得自己太累了。 “我每天要做好多好多事情,我不能给你丢人我每周要跟六七岁的小孩子一起学钢琴硬着头皮和我不喜欢的打交道……我要和每个人打好关系见谁都笑,妈我真的特别累特别累。” 周逸哭的都没劲了,她整个人都震颤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从来没有。”周逸的脸上还掉着泪水,她哭着哭着冷静下来,“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妈你是不是就放手了?” 陈洁哭着呵斥:“胡说什么。” “妈你知道我在新疆怎么过的吗。”周逸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每天晚上都想去死,真的每天晚上都在想。” 陈洁震惊的捂住嘴巴。 “我怕你和爸受不了硬撑着熬过来的。”周逸抹了把泪,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外婆七十了每天带我去医院看病,跑山里拜佛保佑我身体健康……妈我觉得我那样想特别对不起她。” 陈洁的眼泪慢慢留下来,想抬手去给她擦。 “可我现在真的一点自信都没有。”周逸有些心灰意冷的说,“像我这样的人谁还会喜欢我自己都恶心。” 陈洁慢慢去擦她的眼睛,哭着摇头。 “妈知道。”陈洁哭着哑声说,“妈知道。” 周逸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眼泪一遍又一遍的流。陈洁一点一点给她捋着头发,轻声道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妈知道你很了不起。 “是妈错了。”陈洁低声道,“是妈错了。” 周逸忽然有些自责起来,她以为自己会有胜利的快感,可是看到陈洁这样可怜的哄她说话忽然难过起来,陈洁不该是这个样子,应该说她任性说她无理取闹。 她的眼泪都把衬衫湿透了,眼睛红肿的厉害。 “不哭了啊。”陈洁慢慢给她整理衣服,“等这周你爸过来咱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行吗,到时候你喜欢做什么尽管折腾。” 周逸轻轻呼吸了一下,把眼泪都收了。 “现在先回学校。”陈洁看着她说,“天黑了妈不放心。” 昭阳的晚春总是格外的美,周逸拒绝陈洁送她。一个人从医院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呼吸了第一口新鲜空气,她觉得特别痛快,又特别难受。 痛快的是她,难受的是陈洁。 她以前读中学经常想试试离家出走,她喜欢自由的空气,喜欢不被束缚。可有一天真的自由了,好像又空虚起来。 回去的路上,她想给何东生打个电话。 犹豫了一路还是没有打,后来下了出租车,她慢慢走回园里,也没上楼,就坐在操场上。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就想啊,如果默数三下月亮出来就给他打电话。 一、二、三…… 头顶的风车呼啦啦被风吹着转起来,她抬头看见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开,有一个亮亮的小角露了出来。 没有月亮没关系,那就星星好了。 周逸咬牙一闭眼给他拨了过去,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她屏着呼吸没有说话,听见何东生低低的叫她:“周逸。” 那一声又低又轻,她眼眶募地湿了。 后记: 我想再次重新面对何东生,周逸更多的是不自信。她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她需要他义无反顾更加坚定地先走向她。 爱情有点怪,怕输的都耿耿于怀。 那两年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崩溃过。后来知道他们重新在一起,我问她什么感觉。 她说:“明天死我都不怕。” 再后来她在他的支持下重新开始去寻找曾经失去的梦想,等那一条路走过来再回头去看,更多的是经历过后的感动。 我说:“你应该感谢低谷。” 半年后这本书做出来的时候,她寄给了正在西安拼命生活的我。那天的太阳特别好,我一拿到书就迫不及待打开去看。 扉页写了一句话: “生活越艰难,才越要有走下去的勇气。你看看老天什么时候考验过普通人?说明你是英雄。” 第39章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连发声都是个问题, 只是默默地留下眼泪, 眼泪滴答落在嘴唇上, 咸咸的, 经过嘴唇,有的掉在草地上, 有的往脖子下滑去。 不见她说话, 何东生问怎么了。 周逸一直没有阖眼, 直到眼眶装不下泪水才轻轻闭了一下,两条细线顺颊而下,很快便没入了黑暗里。 “何东生。”这好像是再见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那样轻,是熟悉的羽毛划过的感觉,又有一些笨拙, “你喜欢我什么?” 他被她问的一愣, 随即笑了一下。 “我性格那么差脾气也不好。”周逸将下巴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闷声道, “活的也挺没劲脆弱又悲观你喜欢我什么?” 何东生“嗯”了一声, 说我想想。 他那一句我想想让周逸的心往下沉了一下, 她一声也不吭垂着头等他说话, 时间慢慢过去, 她心越慌。 半天没声,周逸小声低喃:“真有那么差吗。” 何东生重重出了口气,低声道周逸, 现在说这个真不是好时候。她听到鼻子又一酸想直接挂电话,却又舍不得只好装哑巴。 却听他道:“电话里表白是不是显得我很没诚意?” 周逸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出来,她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脚上落着风车的影子,撇了撇嘴道:“谁要听你表白。”然后把鞋脱了光脚踩在橡胶草地上,软软的。 “真不听?”何东生淡淡“哦”了一下,“那算了你挂电话吧。” 周逸“嘁”了一声:“挂就挂我还怕你吗。” 说完真给挂了,何东生看着远处草地上那小小的人,轻轻笑了起来。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到护栏外弯腰捡了一小块石头,对准她身边几米外扔了进去,刚好砸到国旗下的大理石墩子上。 周逸还在别扭,被那哐当声吓一跳。 她缩着脖子偏头看过去,彻底愣在那里。护栏外那个身影一手抄兜对她笑,笑的吊儿郎当笑的不可一世。 就在那对视的瞬间,门房那儿有推开门的声音。 门房叔从屋子里出来,打着手电筒朝她这儿照过来,惯性的绕了操场一圈落在大门外的何东生身上,不太客气的喊:“大晚上扒这儿干吗呢?” “扒”,动词,可做“扒手”。 何东生瞧着周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咬了咬牙笑说您误会了,我这等人呢。门房叔冷哼了一声:“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周逸这才慢慢走过去,站在门房叔身边幽幽道:“刚我还听到有人砸东西进来,不会是这个人吧叔?” 何东生好笑的看着她,完全拿她没办法。 “我就说刚听到什么响来着。”门房叔瞪着何东生,“是不是你干的?” 何东生看了眼周逸又笑着对这个六十来岁的固执老头笑,说怎么能是我呢,幼儿园这孕育祖国花朵的地方我哪能干那事儿,您说是不是? 还祖国花朵,满嘴跑火车。 “不是就赶紧走。”门房叔拿着手电筒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不然我喊警察了啊。” 周逸得意的仰脖朝他一笑。 “咱好好说您别动气。”他吊着眼梢看向周逸,“我这就走。” 等他转身离开,周逸笑了。她回到刚才的地方拎起自己的鞋,对门房叔说我出去一下便从侧门溜了出去。 几分钟后,园里又安静了下来。 何东生两手抄兜正靠在墙上,似是感觉到什么侧眸过去,看见周逸光着脚丫拎着帆布鞋站在那儿,舌头顶腮笑了一声。 他将手从裤兜掏出来,慢慢朝她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的眸子漆黑又害怕。周逸咬着唇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却仍静静望着他。 何东生站定,三分笑意三分玩味:“刚挺狠啊。” “有吗。”她故作淡定,“没送警察局都是轻的。” 何东生轻笑,拿眼瞧着她低声问想看我进局子?周逸被他注视的不自在慢慢别开视线,嘴里嘟囔道:“我可没说。” “嘴上没说不代表心里不想。”他还杠上了,“你说是不是?” 周逸垂着眸子把目光落在他的裤子上,裤管乱七八糟挽着挂在腿脚,黑色运动鞋上落了一层灰泥。 只是一刹那,她的视线天旋地转。 何东生拦腰将她抱起,惊得她差点叫出来,他抱着她走了几步将她放下来抵在巷子边的老墙壁上,让她的脚丫踩在自己脚面上,两个人被一棵法国梧桐挡了起来。 他的脸压下来,呼吸渐渐逼近。 周逸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密,两只胳膊抵在胸前想推开他,他的力气似乎比以前更大了,怀抱里蓄积着蓬勃的力量。 在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落下来的时候,周逸紧紧闭上眼睛,半响怔住,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低低嗅了一下。 她全身都充盈着男人的体味,是他的。 周逸很轻很轻的呼吸了一下,低眸看他,发梢有些短而扎人,像是不久前才剪的,干净利落。 “你从哪儿过来的身上这么脏。”她说,“别忘了赔我衣服。” 他的笑从胸腔里溢出来,肩膀轻轻抖了抖,从她的脖子里抬起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摇了摇,有些下流的说嫌我脏啊? 周逸不看他,又被他把脸扭回来。 “高中那时候是谁说我满嘴脏话脾气差到爆的忘了?”他静静凝视着她的脸,笑道,“还没人敢这么说过我周逸。” 她的脸有些烫,受不了他这样撩。 “所以说咱俩相爱为民除害。”他说完笑了,又低下头与她交颈,把嘴贴在她脖子上,慢慢移至耳根,低声说都不想我吗周逸,慢慢的,吻得更重,在她要喘起来的时候把她的嘴堵住了,沿着唇线一点一点平移,腾出空又道,“我想亲你周逸。” 明明已经在亲,周逸忍不住想掐他。 他的呼吸变的越来越粗重,舌头伸进她的嘴里凶狠的搅来搅去吸取她的甘甜,周逸早就动了情,抬手勾上他的脖子,缓缓闭上眼睛。 何东生渐渐放开她的嘴,轻轻将吻落在她的眉心,小心翼翼的将胳膊撑在后背让她靠着,然后低头看起她来。 感觉到那灼热的注视,周逸慢慢睁开眼。 他抬手替她捋了捋脸颊两边的碎发,轻笑着说今晚怎么给我打电话了,这么主动我都不习惯。 周逸问:“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挺累的?” 她的声音那样轻,何东生心底叹了口气。周逸看着他眼眶慢慢湿了,然后慢慢侧过脸埋在他的胸膛拥抱他,她说,对不起何东生。 他一手扶在她的腰上,一手覆在她的脑后。 “不生我气了?”何东生问完她在他的怀里轻轻摇头,他将她的脸抬起来和他四目相视,看见她的脸颊两行泪痕,低头去亲那泪痕,笑着说,“这么悲观敏感咱别去祸害社会了行不行?” 周逸瞪他,拍开他的手。 “你才悲观敏感。”她仰头看他,“你才祸害社会。” 何东生无声笑起来,点头说是,您说得对,祸害我一人得了。周逸别开脸笑,又被他捏住双颊亲了下来。 他一边亲一边问她:“昨天出去都买什么了?” 周逸轻喘着一边回应一边说,就买了两件衣服。何东生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摩挲,笑说哪天穿给我看看。 “不好看。”她轻轻推开他,似是想起什么问,“要是有一个胸很大的女人坐在你腿上会动心吗?” 何东生皱了皱眉:“这都什么问题。” “必须回答。”周逸说,“不然不许亲我。” 何东生看着她笑得很坏,眼睛眯起来去看她的胸,被衬衫包裹着,但他知道那地方很漂亮,他又抬眼瞧她,笑说没动手都算客气。 周逸气急,伸手去掐他。 何东生将她双手锢住,嬉皮笑脸道要不我摸摸?周逸脸红,脚丫踩在他的脚上研磨,何东生轻轻吸了一口气“嘶”了一声,嘴里却还下流的讲着荤段子。 周逸缩着脖子:“何东生你再说。” 听到她说这个他似乎很开心,也不再逗她,俯身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鞋子,将她抱到车里去,然后蹲下身子给她穿好鞋。 “以后再光着脚就别怪我不客气。”何东生还蹲着,抬头看她,“听到没有?” 周逸鼓着脸颊翻他一眼,将脸扭向一边,下一瞬间脚踝被他握住轻轻挠,周逸痒的想抽出来又抽不动,到最后只好哭笑着说听到了听到了。 那会儿时间不早,周逸该回园里了。 何东生送她到门口,笑说托您福被当了回贼,以后过来还得警戒。周逸仰着头笑,恶作剧的对门房喊叔,麻烦开下门。 那是二〇一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很平凡的一天。 第二天上起班来好像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杨老师问她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周逸只是笑。她给小朋友讲十三的加减和进位点,每个细胞都充满了童心。 好像又回到了热恋的时候,一直在想他。 晚上他会打电话过来,一聊就是很久。有时候她看到好玩的会给他发微信,他还是那么阳光不要脸,她给他发环创图片问他好看吗,他直接就回了句好看个球。 周逸暗自发誓下次见一定要打他。 她没有想到这个第二次却是在那个星期五的傍晚,那时她调好水粉在画墙画。陈静一边看视频一边朝她走过来,说咱昭阳出大事儿了。 周逸从画里抬头:“怎么了?” “说是昭阳湖那边有个工程塌方。”陈静给她调开视频,“就这个,还是直播。” 周逸瞄了一眼过去,记者站在出事的工地前直播,身后有一堆警察。她正要移开眼似乎看见何东生带着安全帽,穿着黑色衬衫站在斜后方一堆人里。 “这肯定判刑的罪。”陈静气道,“听说好几个工人埋在里头了。” 周逸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水粉笔抖了一裤子的颜料,粉的,黄的。她也顾不上了拿出手机给他拨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再去看视频,已经没有他的人影。 陈静奇怪的看她:“你干吗呢?” 周逸有些慌乱的直接在裤子上抹了抹沾着颜料的手,像没听见陈静在问什么就跑了出去。她在巷口拦了辆出租车往那边赶,冷静下来不再给他打电话。 现场一片混乱,马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她下了车往工地那边方向走,警戒线将现场围住不让任何人进去。周逸探头去找他的身影,整个人都绷紧着说不出话。 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周逸没感觉到似的。 她踮起脚尖还在往工地里头张望,肩膀又被拍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去看,何东生笑着去拉她的手。 周逸愣了:“你……”她指指身后,又指指他。 何东生拉着她往车子方向走,解释道一个合作工程我过来看看刚好碰上,没出什么大事儿记者都爱捕风捉影。 周逸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东生说完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笑说你就这么过来的?周逸“嘁”了一声瞪他一眼,何东生笑笑,心知肚明不再逗她。 上了车,他落了锁。 周逸问他:“现在去哪儿?” 何东生弯过腰给她系上安全带,捏着她的下巴忽的亲上她的嘴,在嘴里用舌头狠了劲儿扫荡,有烟味,还有汗味。 半响,松开她低声道:“回家。” 后记: 后来我问周逸:“为什么要叫《海棠花下》?” 她给我讲了一个很短的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姑娘喜欢上一个男子,有一天男子走了,姑娘每天都站在院墙边的海棠树下苦苦仰望等待男子回来,等了很多年都没有等到,后来她自己就变成了海棠花。 有古老的神话色彩,听起来很凄美。 于是我跑去查百科全书,书上写海棠无香,是因为海棠暗恋去了怕人闻出心事,所以舍了香。古人叫她断肠花,借此抒发男女分开的哀痛之情。 给各位女读者:“我真的不是在做阅读理解。” 第40章 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说话,周逸弯下腰在挑歌。车里没有她想听的, 周逸干脆拿出自己手机放了首fade。 “这个好听吧。”她看着手机, “一个朋友推荐的。” 何东生开着车目视前方, 笑说你什么时候喜欢听电音了。周逸将歌声稍微调大了些, 然后靠在椅背上慢慢闭起眼睛。 “电音挺好听的。”周逸又轻轻睁开眼,目光也不知道落哪去了没有焦距, “我以前睡不着觉还听大悲咒呢。” 何东生将两边车窗落下来, 偏头看了她一眼。 “有时候我觉得做尼姑也不错。”她好像陷入自己的那个世界一样, “早晨起来念念经扫扫地再养个猫。” 何东生笑:“你当尼姑那么好做?” “我知道。”周逸轻声说,“得研究生学位。” 何东生发现提到这个她的声音都低了下去,那年她从学校跑回来告诉他想考s 大, 他那时候哪舍得她跑那么远。 “咱先不说那个。”何东生看着她说,“那儿可没有想象那么好,早晨三四点你可能就要起床去佛堂念经敲木鱼, 完了听大师傅讲经, 有时候遇见香客还要给人家诵经,这要是周内还能好点, 周末来的全是观光客, 一天没完没了的还扫地养猫?” 周逸:“……” “你当尼姑庵你家开的?”何东生毫不留情的戳穿她那念头, “现在跑哪儿找那清净地方。” 周逸垂头丧气看他:“你去过?” 何东生轻哼了一声笑了笑, 说还真去过。那是大四要毕业的时候, 他和朋友商量想要自主创业,到处跑工程拉融资。有一个老板信佛,一年有两周都会待在佛寺里, 他特意买了机票赶去,在庙里住了两晚人家才同意投资。 开始去心里没谱,跟在后头听佛经。 第二天老板问他会下棋吗,何东生陪着下了几盘,又跟着听了一天的佛经。最后一天老板去了后山,问他这地方怎么样。他当时也没报什么希望了,看着远方的山和云,淡淡的笑着说我以前的女朋友也喜欢清净。 老板说那以后带她过来看看,他说会的。 车子慢慢的从车流中开了出来,拐进了一个街道,夕阳落在马路上,有小狗趴在路边,再往进开拐个弯是一个小区。 四周都被浓密的树围了起来,跟小树林似的。 周逸趴在车窗上轻轻呼吸着新鲜空气,看见远处的小院子里一堆老头老太太在说话下棋,忽然觉得心安极了。 “昭阳还有这么安静的地方。”她说。 何东生笑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她后知后觉的笑,说是哦。何东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 下了车,周逸问:“你家在几楼?” “先猜猜看。”何东生拉着她的手进了一个单元楼,也不按电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来。” 周逸看他一眼,果断按了个最高楼,然后问他:“对吗?” 何东生只是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区每层有两家住户,他家对面好像没住人,整层楼都显得很安静。 一进屋周逸就跑去落地窗跟前往下看,全是绿色的草坪和小树林。她回头看他,说你这儿真好看。 半天又问:“奶奶怎么不过来?” 何东生从茶几上抽了根烟叼嘴里,一边点火一边道:“她在青城呆惯了,来这儿没熟人。” “她一个人在那边你放心啊?” “有时间就回去。”何东生抽了几口,将烟斜放在烟灰缸里,看着她的侧脸说,“你裤子上那是什么?” 周逸低头,好几处颜料在夕阳下泛着光。 “水粉。”她低头抠了一下,“画画时候弄的。” 何东生挑眉,笑问你还会画画?周逸转头白他一眼,仰着下巴说别小瞧人,我画的还是墙画。 “呦。”何东生咸淡道,“这么厉害?” 周逸哼了一声,又将头转回去看窗外。何东生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从卧室里拿出一套他的睡衣,走过去搁她怀里,说去洗个澡。 “穿你的衣服啊?”她迟疑了一下。 “不然你想穿谁的?”何东生好笑,话音里有点挑逗的意味,“我这屋里没女人衣服。” 周逸被他说的脸红,抱着衣服去了浴室。 何东生站在外头阳台边上抽烟,听着浴室里那哗哗的水流声,心底莫名的躁动起来,却又奇怪的克制和平静。 半响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咬着烟偏头看过去。 周逸穿着他的睡衣站在那儿,衣服松松垮垮能把她包起来,裤子被她卷了好几下挂到腿弯,她还在低着头挽袖子。 何东生将烟掐灭,朝她走了过去。 他接过她的手将袖子向上多卷了几下,那一松一提的时候有看到她挺起的胸,那个凸起的点撑着宽松的睡衣,又转瞬即逝。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眸子低低垂着。 何东生吸了口气,直接对准她的嘴亲了下去。周逸下意识的嘤咛了一声,腰已经被他握在手里。 他亲的很凶,手从她的睡衣里伸了进去。 周逸刚洗完澡整个人都是软的,手指扯着他的衬衫衣摆,慢慢被他抵在墙上。她垂眼看着他的侧脸,或许是长时间跑工地的缘故,皮肤晒得有些黝黑,却又浑身充满力量,还有那么点狂野。 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洒在地板上。 周逸迷蒙着眼睛去看那光,感觉到他的手掌在后背游离,他的嘴轻轻咬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向下移去落在锁骨处。 他唇上的湿热,手掌的粗糙,还有他的气息,周逸想睁开眼认真看看这个已经从少年成长为男人的人。 “何东生。”她轻轻叫他。 他的手握着她的丰腴,从她的颈窝里抬眼,低低的“嗯”了一声,一点一点的亲到耳朵根。 周逸笑着逗他:“名字真土。” 何东生楞了一下,闷闷的笑,抬起头捏着她的下巴看她,摸进她睡衣里的那只手故意使了力捏了捏她的痒痒肉,周逸忍不住溢出一声吟哦。 他低声笑:“再说一遍。” 周逸颤抖着睫毛,轻轻莞尔,咬着下唇摇头。何东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慢慢将手掏出来搁在她颈子后头。领口宽大,已经被扯歪了。 “刚不是挺胆大吗?”他噙着笑看她。 周逸眼神特干净,将视线移开也不知道往哪儿看就是没看他,嘴角的笑藏不掉。何东生歪头去探她的眼,笑着道说说呗。 那明显的挑逗,周逸忍不住瞪他。 何东生闷声笑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弯腰将她打直抱起坐去了沙发上,周逸坐在他的腿上,听他低声道:“给我说说你这两年都做什么了。”这回说的倒挺正经。 周逸靠在他的肩上,很平静的样子。 “考研、生病、再考研。”周逸说完笑了,“是不是听着特别没意思?” 何东生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我有时候觉得我总在追求一些最不重要的东西,有一段时间特别焦虑,害怕未来,怕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迷茫。” 周逸低头看着他的衣领,握着她的手。 “后来我安慰自己说有个爱好也不错,无聊了写写小说,但是压力也挺大的。”周逸缓缓叹息一声,“我是不是特悲观?” 何东生揉着她的手,将下巴搭在她的头上,淡淡一笑,说二十来岁都这样儿,你不能指望一个年轻人去拥有四十岁中年人的阅历和心智,是不是? 周逸仰头看他:“你怎么就不焦虑迷茫呢?” 何东生笑说可能我早熟。 “这么跟你说吧。”何东生将她抱紧了些,“如果有人问马云说愿意用自己现在十八岁的青春去换他的财富,马云肯定换信不信?” 周逸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想过没有。”何东生说,“你写东西也不见得每一篇都有人喜欢,总有些闪闪发光的,也会有些无人问津都很正常,像达芬奇我就知道他画了个《蒙拉丽莎》。” 周逸:“……” 她歪着头看他,眼睛里都闪着光似的,说何东生你怎么这么会安慰人呢。他嘚瑟的笑笑,说我要是没干土木保不齐会是个著名的心理学家。 说两句就喘,周逸忍不住笑。 她靠在他怀里,轻轻凑在他衣服上闻了闻,皱着鼻子说一身的烟味臭死了。何东生掀起衬衫放鼻子下一嗅,又搁她跟前问有味道吗。 周逸嫌弃的退开,何东生大笑。 “什么时候这么嫌我脏了?”他挑眉看她,“那你以后得习惯,我这干工程天天跑工地就这样子。” 周逸无辜的看着他:“习惯什么?” 那一张小嘴一开一合的,何东生微微眯了眯眼,冷笑道:“你说习惯什么?” 周逸嘴硬说我怎么知道,侧开眼睛不看他,自顾自的说:“总有人习惯对吧,唉当初你读大学那时候不是有个女孩子总跟你们搭班吗……”话到一半止了声,何东生的眼神有些危险。 她哆嗦道:“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何东生哼一声:“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说罢将脸凑到她跟前,语气极低道,“你和那个钟云什么关系?” 周逸:“……” “他是我邻居。”周逸一脸的清清白白,随即话里有话的笑道,“喜欢你的和你喜欢的,你选哪个?” 何东生反问:“你选哪个?” “站在女生角度来讲选一个喜欢我的比较好。”周逸这话倒说的蛮认真,“你呢?” 何东生气的有些牙痒,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要笑不笑。 “我要选了喜欢我的还有你什么事儿?”何东生挑起她的下巴,笑说,“是不是啊小周老师?” 周逸拉开他的胳膊,无声笑开了。 何东生低头刚好看见她抖着肩膀笑时扯开的睡衣,里头那白花花的两团若隐若现,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似的。 他半天没出声,周逸抬头看他。 那双浸满欲望的眸子又黑又沉,落在她的胸前。他像是在克制,半响咳了一下别开眼,喉结轻轻动了动。 “饿不饿?”他把话题拉开,“我去……” 周逸趁着他在说话抬头去亲他的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何东生有片刻的愣怔,诧异的看着她,慢慢将她拉开一点,哑声说:“一会儿别喊疼。” 何东生目光一黯,牙尖一紧,低头亲了下去。一只手伸到她的领口,一个一个的将睡衣纽扣解开,他直接将睡衣扯掉,下巴绕过她的颈,唇落上她的肩,亲的周逸抖了下。 周逸轻嗯一声将下巴仰起来。 何东生垂眸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孩儿,十七岁到二十二岁变化实在太大。她敏感脆弱过,悲观厌世过,她问他自己是不是挺没意思,怎么会呢,他喜欢她这个真实的样子,说什么都坦坦荡荡的样子,有时候莫名难过负能量的样子。 这样的女孩儿他心疼都来不及,何东生笑。 他将脸埋在颈窝,像吸烟似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他能觉察到她的紧张,轻笑着说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周逸。 她哪儿还说得出话,只是轻叫着:“何东生。” 那声音有些颤意和对未知的恐惧,何东生低笑着“嗯”了一声。他从她的颈窝抬起头来看她,小脸纠结又别扭,他笑着逗弄她不看怎么做,把眼睛睁开周逸。 周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摇头,一声不吭。 何东生无奈笑笑,问她真不睁开,周逸紧闭着眼摸索着去掐他的胳膊,何东生轻轻抽了抽气,低头沉声道:“我想让你看看。” 她闻言下巴都缩紧了,指甲都抠在他肉里。 自那把嗓子里轻轻溢出的呢喃让他下身都绷紧,何东生低低笑着,在彻底湿了后将她从怀里抱起向卧室走去。 第41章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落在床单的角落里。周逸半睡半醒的翻了个身, 嗓子里嘤咛着是晨醒时懒懒的音调。 只是稍微一动弹, 全身都酥软的疼。 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慢慢睁开眼看见被风吹起的帘子, 还有帘子外湛蓝的天和云朵。 半响听见头顶他的声音传来:“看什么呢。” 何东生光着膀子靠在床头在抽烟,看见她醒了随即将烟按灭在烟灰缸, 又躺下自后将她抱在怀里, 隔着轻盈的薄被揉着她的手。 “真想天天这样躺着。”周逸轻声感叹, “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 何东生轻笑,说那不成猪了。 “做猪也挺好的。”周逸声音轻轻地,“吃了睡睡了吃多美。” 何东生将脸埋在她脑后, 鼻子蹭着她软软的发,嗓子里哼出一声笑,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懒了。 周逸说:“才发现啊晚了。” 何东生慵懒的“嗯?”了一声, 接着便听周逸说:“我不会做饭洗衣服也没你会挣钱可怎么办?”说着叹了口气, “做女人真麻烦。” 打落地头一回听到这个,何东生都笑出来了。 他身上的气息铺撒在她的鼻翼, 嘴巴在她的脖子后头游移, 一边揉着她的手一边笑问哪儿麻烦了给我说说。 周逸皱眉:“哪都麻烦。” 何东生呼了口气喷洒在她的肩上, 嘴角挑着笑漫不经心的道:“你说的是女人来例假生小孩?” 哪想到他说的这么直白, 周逸耳根都烫。 何东生探眸看她一眼, 又笑笑说:“这有什么脸红的,昨晚胆子不挺大吗怎么还这么不经逗?” 想起昨夜到后来的激烈,周逸想昏睡。 何东生哪里舍得放弃这么好逗弄她的机会, 将她翻了个儿转向他,却看见她一个劲儿的低头往他怀里钻。 “跟我讲讲。”他伸手去挑她的下巴,“小周老师?” 周逸忍不住去拍他的肩,咬着牙齿轻道:“何东生你再说。”那声音听到他耳里像极了女人的撒娇,何东生大笑着说好了不逗你了。 他给她掖好被子,说:“再睡一觉。” 周逸听了他的话乖乖的闭上眼睛慢慢又睡了过去,等她睡着了何东生动作很轻的抽出自己的手,去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点了根烟站在阳台去抽。 他斜倚在玻璃门上,一边抽烟一边抬头去看天。 宋霄的电话那会儿刚好打了过来,叫他晚上出来喝一杯。何东生拿下烟轻轻吐了口烟圈,淡淡笑了下说行啊。 说罢宋霄问:“最近和周逸怎么样?” 何东生闻声抬了抬眉,目光向卧室那边落了去,半响又收回来,还没说话却听见宋霄急了。 “多少天了干吗呢。”这货的声音能扬道八十度,“对得起我辛辛苦苦给你撺掇吗……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搞不定?” 何东生都给气笑了,眯着眼将烟往嘴里喂。 “我告诉你啊用点脑子长点心行不行?”宋霄气呼呼的又惊醒一下道,“不会是还惦记着那谁吧?” 何东生闻言蹙了蹙眉头。 “我记着你以前qq有个女的天天给你留言。”宋霄说完哼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何东生笑骂:“擦。” “擦什么擦。”宋霄说,“这回周逸再不理你我也不管了啊反正她妈那边动作比我还快,听说给她介绍了个官二代。” 何东生吸了口烟,把电话给挂了。 他把那根烟抽完去卧室看了她一眼,整个人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瞧着床上睡熟的女孩子,闲闲的看了一会儿拐弯去了厨房。 周逸下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缓了好一会儿。 她穿好睡衣还打着哈欠在屋里叫他的名字,看到他在厨房里做菜还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何东生笑着瞄了她一眼,说这么看我干什么。 周逸不可置信:“何东生你竟然会做饭?” 他嗤笑了一声,拿手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还没开口就被周逸一拦,“我知道你又要说你像我……”她把手横在自己脖子那儿,“这么大就会做了是不是?” 何东生吊起眉梢看她,笑了一声。 周逸背搭着手去看他做的小菜,皱着眉故意道:“这能吃吗?”说着拿起旁边的筷子尝了一下点儿,倒吸了一口气,小脸纠结在一块。 何东生冷笑:“装的还挺像。” “谁装了我说真的。”周逸昂头挺胸,“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她还没说完何东生已经扶着她的脖子亲了下来,把她那张口是心非的小嘴给堵实了,低笑着问她哪儿怪了。 周逸在他腰下掐了一下,何东生倒吸凉气撑开身子。 “哪儿学的这个?”他皱眉问,“真掐出毛病来我这一个不小心你舌头还要不要了?” 周逸:“……” 她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他这样下流,尤其是做了那事以后。倒是偶尔想起来也会羞得脸红,不敢拿眼看他。 中午吃了饭,周逸收拾东西要走。 何东生脸色不太好看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嘴里,他弯着腰在茶几上找打火机。上身光裸着只穿了件牛仔裤,也没有系皮带,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 她走到他身边歪头,伸手拿掉他的烟。 “宋霄说你一天两包半是真的吗?”周逸有点生气,“真抽出毛病来肺还要不要了?” 这才一个晚上都会学他的语气说话了,何东生轻笑,抬眉逗她说要肺干什么,肾好不就行了。 周逸:“……” 她将身体抬起来不再看他往门口方向走,后背挺得直直的。何东生舔了舔下唇,从沙发上捡起短袖套上头,将皮带穿进裤子,扣上,拾起车钥匙跟了上去。 周逸下午三点半有钢琴课,她不能缺席。 何东生耐心的开着车,过了会儿看她好像没事人一样,问她几点下课。周逸从窗外收回视线,说:“一个小时,四点半差不多下课。” “学多久会了吗?”他问。 周逸笑:“哪那么快,就会几首。”说完又笑了一下献宝似的看着他,“我还会弹一首流行歌。” 何东生问是什么,周逸说失恋进行曲。 话音一落何东生眼睛挑了挑,好笑的看着她说有没有个热恋进行曲改天学学。周逸白他一眼别开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车的时候她让他先走,钢琴结束她回青城。 何东生看着她拎着包走了进去,然后点了根烟抽起来。事实上哪里抽的是两包半,最狠的时候从早抽到晚就没断过。 他将车停在那儿没走,一直等她下课。 那种感觉很久以后周逸再描述还是会忍不住莞尔,被人等的感觉实在太好。她从里头出来一眼就看见他的车还在那儿,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掉一样。 她给陈洁打了个电话,说下周再回。 随即拎着包朝他走了过去,她弯腰透过窗子看他,这人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觉,手里还夹着半截烟。 周逸敲了敲车窗,何东生忽的睁开眼睛。 等他摇下车窗,周逸笑问:“您在这干吗呢?” 何东生笑了声,说我晒个太阳等个人。周逸“哦”了声,问他等谁呢,何东生一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身子凑近她,笑说等个姑娘。 “哪个姑娘啊。”周逸认真的问,“好看吗?” 何东生眯了眯眼,一看那下流样子周逸就知道他嘴里又没好话,接着便听他说穿着衣服不好讲,脱了才知道,咱试试? 周逸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拍了一下他搭在车窗外的手,转身就走。何东生眼疾手快从车上下来拉住她的腕子,笑问干吗去你。 “现在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她回头看他,“做不做?” 何东生扬眉:“不回家了?” 周逸将腕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直接朝幼儿园走去。何东生锁了车很快跟了上去,到门口迟疑了下,问她:“会不会认出我?” 她起初还愣了下,随即忍不住笑了。 门房叔来开门的时候确实多看了他几眼,周逸笑着解释说:“叔这我男朋友。”听到那几个字何东生偏头笑了,对老头微微颔首,周逸听到他很客气的说了声您好。 进了园里,何东生四下看了几眼。 他由衷评价:“你们这儿还挺大。” “我第一次来也觉得。”周逸将她带上二楼自己的班外才站定,“知道让你做什么事儿吗?” 何东生一头雾水:“刀山火海?” 周逸弯腰从走廊外的柜子里翻出几盒颜料和调色盘画笔,然后又打开教室的门从里头拎了一小塑料桶水出来。 准备完毕她将画笔递给他:“行吗?” 何东生看着她递过来的画笔,笑了笑才接过来,低头看了眼这一地的材料又抬眼看她,还像模像样的问:“想画什么样的?” “我们班这个月的主题是夏天。”她说。 周逸没有想到何东生真的提起笔在墙上画了起来,还很认真的调好颜料。她蹲在他身边看他画了一横一撇,又低头换了一支蓝色的画笔。 后来她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看他。 何东生画了几笔偏头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墙上,一边画一边说:“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你们老师了,看一堆小孩还得多才多艺。” “你以为老师那么好做?”她笑。 何东生点头“嗯”了一声,将画笔在水桶里涮了一下,又提起笔才道真不容易。说的还挺有长者风范,周逸“嘁”了一声笑。 “要搁以前打死我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做老师。”周逸看着他的手一提一落,慢慢道,“人生变数可真大。” 何东生将画笔一收,眸子落在她脸上。 “变数大才有故事。”他凝视着她,弯了弯嘴角,“特别是对你这样……”他拿着画笔的那只手抬高了些指向她,还做了个像在描摹人物画像的样子,“会弹钢琴又喜欢写小说敏感又悲观温柔又善良的文艺女青年来说。” 周逸:“……” “你才女青年。”她反驳,“我今年二十二岁半。” 何东生哈哈大笑,说行咱就二十二岁半。他那口气明明就是敷衍的样子,周逸伸手在调色盘里用手蘸了几样颜色,趁他没注意抹到了他的脸上,自个乐了。 “这才叫变数。”她正色道。 何东生歪着头低眼瞥了下自己的脸,抬眸再看她嘴角挂着几分邪邪的笑。周逸自觉地就要坐起来,手掌刚撑地他的脸就压了下来。 “有监控……”她轻喊。 何东生握着她的脖子,将嘴移至她的脸颊三公分处,周逸用手掌顶着他的胸膛紧张的说着拍到就完了。 他呼吸渐重,低声坏笑道:“随便拍。” 后记: 周逸的小说看到这里,我在想后记还需不需要再写,因为情节再往后或许除了他俩恩爱很难再写出有思考的话。 于是我对她讲:“你给我说一件写书过程中比较有意思的事儿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给我秀了一场恩爱。 “当时写完一直在修稿,后来他知道这本书的存在给了我很多意见。”她这样说,“有时候特别痛苦,晚上忽然冒出点灵感爬起来写到半夜,他干脆也不睡了陪我看书。” 我:“……” “他送我的那套普鲁斯特我才翻了十几页。”她说,“他都已经快把第一卷看完了你知道吗。” 我:“……” “你知道的这个过程很艰辛也痛苦。”她最后说,“有人陪着熬夜的感觉真好。” 我有些后悔问她,于是下线自己发呆。 对于她提到痛苦的这个问题我感同身受,有意思的是曾经听过这样一个解释,是在一本很著名的书里看到的。 “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姑娘,痛苦就是痛苦。”他说,“对痛苦的思考才是。” 第42章 那天傍晚周逸没回青城却去了老家。 爷爷打电话说有点想她了,周北岷直接开车来了幼儿园接她, 何东生在她父亲来之前没多久便驱车离开。 他直接去找宋霄喝酒, 约在酒吧。 宋霄来的时候跟一阵风似的, 心情似乎还不错, 点了一杯度数极高的酒,抿了两三口就有些受不了。 何东生嗤笑:“就这酒量还好意思要大的?” “那怎么了。”宋霄自上而下瞥他一眼, “你这裤子上头沾的五颜六色那是什么?” 何东生头都没低一下, 喝了几口酒, 慢悠悠道哦画了幅画。宋霄一脸诧异的喊出声说要画也是你那工程图,哪来这玩意儿? “水粉。”何东生云淡风轻的说,“去她那儿弄的。” 宋霄还愣了一下, 结结巴巴道:“她……周逸?”完了像被抽了筋一样倒在沙发上,“真的假的……她这么快就原谅你了?” 何东生冷冷瞥了一眼过去,好像之前那些说他这么久都没追上周逸的话不是这货说的一样。 “这姑娘可真善良。”宋霄从椅子上慢慢坐了起来, “要搁我非得虐你个三五年的。” 何东生哼笑, 说那真对不住,我取向挺直。 “这可说不准啊万一哪天……对吧。”宋霄朝他挤了挤眼, “再说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 何东生:“滚。” 他低头点了根烟, 将目光落在前方。这个时间酒吧里的人还不是很多, 舞台上的歌手抱着吉他扯着嗓子在唱爱如潮水。 宋霄也把视线落过去:“这歌谁唱来着?” 何东生没有说话, 他垂眸掸了掸烟灰。想起那年刚和周逸分手, 他凌晨跑去ktv包夜,屏幕上唱的就是这首,单曲循环了一夜, 他抽了一夜的烟。 母亲在他五岁便改嫁,临走前对他说忘了她。他没问奶奶就知道那话什么意思,自那之后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见过。 那晚是他头一回和周逸母亲打交道。 跟他母亲一般大的年纪,光听到声音他就能想起很多年前商场的那一瞥,一个严肃,冷静的女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周逸的性格从何而来。 甚至那时候有些羡慕周逸,即使这样的母爱让这个女孩儿有些喘不过气,但那却是一心一意为了她着想。 几天之后魏来对他表白。 他当时一心投入大学生自主创业的洪流,抽烟喝酒跑饭局,刻意的去逃避一些他不太愿意面对的事情,也追寻过一些刺激填补空虚。 于是魏来卯足劲追他的时候脑子一懵同意处处,当天傍晚魏来就拉着他出去逛街。可就是哪里不对,身边再没人喊:“何东生你再说。” 第二天他就去和魏来道歉,挨了三个巴掌。 何东生知道自己那时候有点耍流氓,他以前发誓绝不做父亲那样没有责任感的人,可有一天他不能给一个女孩儿安全感和爱的时候,那是年轻最大的无力和挫败。 酒吧里爱如潮水唱完了,何东生捻灭烟。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走了出去,站在路边一棵树下给周逸拨了一个电话。铃声缓缓响起,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昭阳湖。 电话通了,都能听见那边的风声。 “这会儿干吗呢。”他问。 周逸轻轻吐了口气,笑着说:“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看星星呢,家里来了一堆人在屋里陪爷爷说话。” 他问:“爷爷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他就是想我了。”周逸靠着摇椅将小腿晃啊晃,“我爷爷现在跟小孩一样,比外公还小孩。” 何东生听了笑笑,问她有这么说自个爷爷的吗,你也才二十二岁半不算小孩?周逸执拗的“啊”了一声,很正经的道:“早长大了。” “你自己说说。”他笑道,“哪儿长大了?” 被他这么一堵,周逸急的“呀”了一声,何东生闷声笑,还故意逗她说我这才一句就急成这样还敢说长大? 周逸气闷:“你不也才二十几还说我。” 何东生笑:“怎么着也比你大个两岁吧,这要搁外头都说二十六了知道吗?” 他总能这样轻松一两句就把她堵得无话可说,完了见她不说话又低声下气的哄,没一会儿就又好的跟没事人一样。 “都二十六了……”周逸却对这个感兴趣起来,“奶奶给你说过媒吗?” 何东生被她这话给弄笑了,他摸了摸鼻子想从兜里拿根烟出来,动作顿了下又忍住了,接着听到她说:“我奶奶今晚还和我说这事儿了。” 他的兴致被这句话挑了起来。 “老家好多女孩子二十岁就结婚有小孩了你知道吗。”她用着一种比较惋惜的语气对他道,“我都二十二岁半了还觉得自己挺幼稚,你说那些女孩子这么早就舍了青春是怎么想的?” 何东生没忍住,还是点了一根烟抽起来。 “你怎么想?”他咬着烟问。 “要我说还那么年轻就结婚要小孩……”周逸的声音有点低了,乍一听还有那么点无辜,“我会把小孩教坏的。” 何东生差点被烟呛住,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小周老师。”他好笑的叫她的名字,“咱怎么说也是个人民教师培育祖国下一代的吧,这么说你们班家长知道吗?” 周逸不理会他的嘲笑,反而语气强烈起来。 “我说真的。”她一字一句道,“我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教育啊。” 何东生听她说完吸了口烟,笑了笑轻佻道刚谁说自己长大了?周逸一时语塞,胡搅蛮缠道这一码归一码。 他低低“嗯”了声,沉吟了片刻。 “那咱一个一个说。”他轻道,“对女孩来讲青春不是用结婚与否来判断的知道吗,只要那个男的疼她十八岁都可以结八十岁照样青春,对男孩来讲这个事儿可以让他过早成熟,不过比起同龄人肩上的单子重一些。” 周逸听着听着无声笑起来。 “再者说教坏小孩这个事儿用不着担心。”他说,“就你这性子教出的小孩再叛逆最多也就瞪个眼自己生闷气。” 周逸:“……” “知道我怎么想的吗周逸。”何东生忽然轻笑了一声,“当初咱俩要是没闹分手我琢磨着现在你已经在她们队伍里头了。” 周逸:“……” “保不齐这会儿已经显怀了知道吗。” 他说着说着就耍流氓一脸的下流样子,周逸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盘着腿坐在摇椅上抠着裤脚。 逗完了何东生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特别低:“说正经的,什么时候搬我这儿来?” 周逸很轻很轻的吸了一口气,想着他俩都到这程度了再拒绝也没意思,可又放不下那矜持样子,便道:“我还没想这事儿。” “这有什么好想的。”他直接就单方面给定了,“明天下午到昭阳了我过去接你。” 周逸无声扬眉:“你说去就去啊?” 何东生冷哼一声,揶揄道不然你说怎么着,哪天一个不小心肚子揣着我的种跑了怎么办。周逸早听不下去了,急急道何东生你再说。 他笑大了:“好了不说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周逸才挂掉电话,听到爷爷屋里说话声小了便从摇椅上下来想过去看看,周北岷刚好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父女俩对视的一刹都有些沉默。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关系较之前似乎缓和了一些,却也说不了多少话,傍晚一起回来在车里也没怎么说。 周逸想开口叫声爸,却听见周北岷问:“男朋友?”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周北岷已经走过来顺手从旁边端了板凳过来坐下,像是要和她好好说一场话的样子。 “什么时候谈的?”周北岷问的特温和。 周逸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问:“我妈……以前没和你说?” 周北岷笑了,说你和你妈瞒着我什么了。周逸吸了口气简单提了两句说是大学谈的后来分了,说完揪着衣服低了低眸子。 “那男孩子回头找你来了?”周北岷问。 周逸抬了抬眼,沉默代替有声。 “这么算毕业也快两年了。”周北岷声音还和刚才一样温和,“现在做什么工作?” 周逸说:“他大学修的土木工程,现在自己创业在外头揽工程。” “自己创业挺好。”周北岷顿了下道,“你妈也知道这事儿?” 周逸轻轻点了下头。 “以前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担心,高中一毕业就想着赶紧给你铺个路四年出来直接工作。”周北岷说,“这社会有多现实爸比你清楚,本科生一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太多了,眼高手低等最好的机会错过去,只能找那种是个人都能干的活儿还不甘心觉得自己理想远大。” 院子里的核桃树摇起来,像背景乐似的柔和。 “你当年考研误了最好的时机再找工作就不容易了,爸能理解这是多摧毁人自信心的事,可是周逸啊,这社会太现实了。”周北岷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觉得我和你妈老给你传达一些压力让你对未来充满恐惧,这是我们的责任。” 周逸感觉到有风吹过后颈,凉凉的。 “今年经过你爷爷这事儿我也想明白了。”周北岷说,“他刚还问我说逸逸工作忙吗,我说忙,就这会儿我发现,我女儿这两年好像都没快乐过。” 周逸眼睛有些酸了,嘴角轻轻扯动。 “幼儿园的工作咱既然答应了也得守原则把今年干出来。”周北岷说,“完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周逸努力眨着眼睛,不让眼泪往下掉。 “爸今年一过五十了。”周北岷伸出手掌给她看,“你要是还想折腾就赶紧爸还能给你兜两年。” 周逸笑了:“我又不干犯法的事儿。” 屋里爷爷好像在喊什么,周北岷站了起来,腰弯的有点厉害,笑着对她说:“改天带他来家里一趟。”说完转身回了屋里。 周逸站在树下,擦了擦眼角跟了上去。 第43章 幼儿园的三楼是老师宿舍,逢五六月就跟蒸笼似的没有风扇空调, 往年这个时候住宿老师都跑去亲戚好友家, 楼道便更加清净了。 周逸那天一回宿舍, 热气迎面。 陈静吹着不知道哪儿买来的小风扇, 穿着个睡裙大不咧咧躺在架子床上看视频,笑起来嘴角都要咧开了。 “这么热你能待住啊。”周逸立刻站去了风扇跟前, “怎么不去外头找个快餐店还能吹空调。” 陈静躺着动都没动, 眼皮子无力的看她:“懒。”说完看见周逸笑了, 又慢悠悠的问,“你那天下午干吗去了?” 周逸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个事儿出去一趟。”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电话就响了起来,何东生说一会儿就到问她收拾好了没有, 周逸含糊的应了声便挂了。 陈静觉察出不对劲,问:“你干吗去?” 周逸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挤出个笑说:“静……以后我就不能陪你相依为命了……你一个人要注意身体哦。” 陈静做了个深呼吸, 手掌平铺上下跟练功似的。 “我现在终于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重色轻友了。”陈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吧那个男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逸笑了笑:“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现在提起相亲就头疼好吧。”陈静耷拉下脑袋靠在墙上看她,“前两天我妈又给我介绍了个驾校教练……我满脑子都是那人的啤酒肚……” 周逸无声笑起来, 开始一点一点收拾东西。 过了会儿陈静忽的急急喊了起来, 周逸刚要合上行李箱的动作顿住, 抬头看去陈静指着箱子, 说:“穿那件, 咱商场买那身。” 周逸:“?” “听我的就穿那身。”陈静笃定道,“他看了绝对移不开眼信不信?”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穿不穿的出去的问题。 看她犹豫不决一脸害羞的样子, 陈静直接下床将那身吊带短裙拎了出来给她扔床上,甚至还威胁道:“不穿别出这门。” 周逸最后还是别扭的换上,对着镜子看了会儿,描了眉抹了口红,妆容看起来特别淡,踩着五厘米的细高跟然后问陈静行吗,对方学着王祖蓝的样子双手一翻手指一翘说了句完美。 行李箱就一些衣服不重,重的是她的书。 周逸打电话给何东生让他上楼搬书的时候他刚将车停好,没几分钟他就上来了,陈静装着特别文静的样子站在一边对她笑。 何东生看了眼周逸,又不动声色的从她身上移开对陈静轻轻颔首,接着问她是这个箱子?周逸手背后点了下头。 他弯腰抱起箱子,看她一眼才出了门。 等何东生离开,陈静嘿嘿一笑催着她赶紧走。周逸轻轻吸了口气,拉着个行李箱跟了上去。 或许是穿着裙子踩着高跟的缘故,她走的特慢。 一层楼都还没下去便看见他又返回来,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她身边。周逸不太习惯穿这么露骨这会儿正装沉默不好意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何东生瞥她一眼,笑:“今天怎么这么乖也不说话。” 周逸的眼睛向两边看去,挺直着背就是不看他,嘴里嘟囔着热都热死了说什么,何东生也不拆穿笑了一声。那一张淡粉色的小嘴动来动去,有点像大学时候他去找她,这姑娘罕见的画个淡妆出来不好意思看他那样。 车里头何东生开了空调,周逸还是觉得有些热。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呆,忽然有些感慨稀里糊涂睡了过去。再醒来只觉得脖子上凉凉的,痒痒的,又有些湿热。 何东生正覆在她身上,唇在颈窝流连忘返。 她被吓了一跳,车子不知道被他停在哪儿,两边都是浓密的大树罩着。她被他压得嘤咛一声,何东生察觉到她醒来,轻笑着吻上她的颈子,低哑着嗓子说特意穿给我看的吗周逸。 周逸脸红心跳,微偏着脖子不敢去看他。 何东生低头闷声笑起来,手指勾上她的吊带,嘴里喷着热气落在她的肩,轻轻吸气说这简直就是引我犯罪知道吗。 她哪儿还说的出话,仰脖羞红了脸。 何东生慢慢将手从她的吊带下摆伸了进去,周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觉得那只手粗糙干燥,指腹贴着她的细腰划过,后背轻微颤栗起来。 他贪婪的嗅着她的体味,眸子低垂看下去。 淡色短裙包裹着她白花花的腿诱惑而隐秘,肩带被他剥落在胳膊一边,能看见白色吊带里她傲挺的胸,饱满诱人。 “这是上次买的那身?”他低声问。 周逸很轻的“嗯”了一声,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唰的就紧张了,纤细的手指推着他的肩细声说:“你起开啊。” 那声音软软糯糯,何东生动了动喉结。 他将脸趴在她的肩头又细细闻了下,这才慢慢起开给她拉上肩带。车子又重新开起来,周逸缓缓松了一口气。 何东生笑着逗她:“至于那么紧张吗?” “你还说……”周逸急了瞪他,“万一……” 她说着就停了下来,何东生偏头看她一眼,轻笑着问怎么不说了。周逸无奈翻他一眼,将脸扭到一边看起窗外来。 后来下车也故作不理,拉着行李箱就走。 何东生在身后看着她裹着短裙柳腰细腿的样子,好笑的抱着箱子跟了上去。一进屋周逸就受不了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地,屈膝坐在地上收拾起箱子里的书。 “书就那么好看明天再收拾不行吗?”他提了提裤子蹲了下去。 “不行。”她说的斩钉截铁,“今天弄不完我会睡不着觉。” 何东生看着她笑了一声,起身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过来给她,周逸一边整理一边接过来喝了几口又递给他,何东生就着她的杯子喝了几口。 他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了几页看她。 “这通篇连个段落都没有你能看进去?”他问完又道,“厚的能看完吗?” 周逸从他手里将书抽走,好像还没消气似的:“你以为我是你啊,看本书的定力都没有还怎么写小说。” 何东生哼了一声,问她不是不写了吗。 她像没听明白一样,故意“嗯?”了一声,问他有吗。那一脸无辜装单纯的样子,何东生都被她给气笑了。 傍晚的夕阳从玻璃窗落到地面,瓷砖都泛起了光。 何东生靠着沙发帮坐在地上,胳膊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看着她。这姑娘真是嗜书如命,眼睛好像都钻进了书里头都不抬一下。 说是整理书,后头倒认真翻看起来。 白色吊带紧紧包着她的腰,低头翻书的动作连带着胸脯挺了起来,双腿屈膝并拢在身后,玲珑有致的曲线坦露无遗。 何东生静静看着,见她忽然抬起头来。 那笑的一脸谄媚的样子,跟他做.爱都没这样笑过。何东生的眼皮懒懒抬了一下,低声问她想说什么。 周逸歪头:“给我写篇后记呗。”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写那本书的意义,倒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问她拿什么答谢。 周逸眨眼:“回头送你一本书。” 何东生兴致缺缺的样子,周逸试探着说要不两本?他慢悠悠的瞧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吧。”周逸妥协,“你想要什么?” 何东生舔了舔干涩的唇,在她还一脸认真等他答案的时候遂扑了上去,将她一下子压倒在地板上,周逸差点就叫了出来。 她的双手被他反剪在头顶,腰被他固定在掌中。 周逸气恼这流氓随时随地就发情的样子,却被他低头咬上唇。何东生的手掌在她的腰下来回游离,他亲够了才放开她的嘴移向脖颈,笑问她你说我想要什么。 她早已喘不过气来,胸脯起伏。 那天如果不是那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何东生很可能就在地板上把她给要了。电话锲而不舍的响起来,她接电话的时候兴奋地都说不出话来。 等她挂断,何东生仰躺在地上问:“谁啊?” 周逸捂着手机慢慢转过头看他,有些激动的说她回来了,何东生愣了下又被她扯住胳膊,这才说清楚:“吕游回来了。” 何东生皱紧眉头,气的想骂人。 他看着她从地板上跳起来书也不收拾了跑去洗手间,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姑娘又不是不经事儿怎么就不明白他当时那个心情呢。 何东生在地上坐了会儿,咬了咬牙根。 他烦躁的撸了把头发,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周逸还在往脸上拍着水,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掰过身子面对他。 那种感觉周逸至今都描绘不出来。 如果有一天要她把这些写进小说里,她能想到的便是,就在那一瞬间他解开皮带拉开裤链,裙子被他剥下卡在腿弯,他进来了。 周逸昏睡在他的怀里,再次醒来天都黑了。 安静的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他站在阳台边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讲了什么,他“嗯”了一声说她睡了,又笑骂了句操,说了两句便挂了。 何东生一回头,看见她醒来笑了笑。 “刚重新约了时间。”他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明天晚上聚。” 周逸懒懒的“嗯”了一声,趴在床上将手枕在脸颊下。她的眼睛有些迷离却又清醒,像是在看着很多年以前的样子。 “她出国前问了我一个问题。”周逸平静道,“应该做的和想做的选哪一个。” 那声音实在太轻,轻到何东生得侧过身去听。 “那时候我还没明白。”周逸淡淡笑了,“直到有一天开始变得焦虑,我想过很多办法还是焦虑,你知道我后来怎么办的吗?” 何东生依着她的话音问怎么办的。 “我开始强迫自己去做那些让我特别讨厌和焦虑的事情。”她轻轻侧过身看他,“还挺管用。” 何东生笑了笑,翻身上床自后抱住她。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种淡淡的香味。何东生将脸贴在她的脖子后面,双手环抱着她的腰。 “想起陶渊明了。”周逸忽然道,“真嫉妒他。” 何东生闻言轻声笑了,他自后将她搂紧,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双腿将她的腿箍在自己腿间。 “嫉妒不是坏事。”他低声道,“它能告诉我们想要什么。” 周逸“呦”了一声,转身看他一眼。 何东生低眸也看向她,轻声问她还想考s大的创意写作专业吗?周逸狠狠怔了一下,听见他笑说,考吧,我供你读。 第44章 后来周逸问他:“为什么要送我《布鲁克林有棵树》?”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本书,在二〇一〇年的十二月。周逸将那本书翻了五六遍, 直到现在还记得书里很多细节。 当时他正在客厅里工作, 目光聚焦在电脑上。 周逸六月底放了暑假之后就开始准备研究生考试, 每天他上班的时候将她顺道在昭阳图书馆放下, 傍晚下了班再过来接她一起回家。 那天恰逢是个周六,图书馆闭馆一天。 周逸难得想放松一下, 抱了本书坐在阳台上看。她本以为他会说一些与众不同的话, 然而不, 他依然看着电脑,只是笑笑说这名儿好听。 她气的想拿抱枕砸他的头。 过了会儿何东生忙完合上电脑,走到她身边的软椅上坐下, 顺手拿过她手里那本书,漫不经意的问好看吗。 周逸:“……” 她正想找个机会和他吵架,陈迦南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到昭阳机场。自从毕业之后她们再没有见过, 联系最多的是微信和电话。 何东生提出送她过去, 却被她反驳:“不劳尊驾。” 说着从软椅上跳起来夺过他手里的书回卧室去了,何东生气的好笑, 站在客厅里双手扶着胯看她换了身衣服出来。 他站那儿问她:“真不用送?” 周逸穿着深蓝色牛仔短裙红色球鞋, 胸口印着小兔子花纹的红色短袖捅在裙子里, 斜跨个黑色小包, 看着像十八岁的活泼少女。 她穿好鞋看他:“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管我自己弄点吃吧。”说完风一样推开门走了。 何东生扶着跨看着门口方向, 偏头气笑了。 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转了会儿有些无聊,顺手拿了茶几上的钥匙就出了门。车里给宋霄打电话,这货正在吕游回国后开的一家会所里喝茶。 吕游特意开了包厢, 陪他们坐了会儿。 何东生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听见吕游问他周逸怎么不过来。他闲闲的笑了笑,说现在野了管不住。 宋霄一口酒都要喷出来,邪笑着看他:“这么可怜?” 何东生睨了一眼过去将烟往嘴里喂,想起这姑娘现在忙起学业一头栽进知识的海洋,晚上想跟她做个爱都得看时候。 吕游扬起下巴问:“她最近情绪还好吧?” 何东生俯身掸了掸烟灰,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又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绿树红花,目光落在吕游脸上。 “你这一天都没人挣个什么钱?”他问。 吕游笑了:“我就图个清净不行吗,再说了你老婆可特别喜欢来我这儿,喝喝茶听听鸟鸣多爽。” 何东生哼了声:“爽个屁。” 有一回他刚出差回来家里没人,打电话才知道她在这儿待着,一待就是好几天,弄得他晚上下头没劲还得自己撸。 他将烟咬在嘴里,说:“提早关门算了。” 吕游气的白他一眼,忍不住骂道:“太混蛋了吧你,说的是人话吗,小心我告诉周逸让她收拾你。” 宋霄终于插上话,笑嘻嘻道:“我看行。” 何东生冷眼:“找抽是吧。” 宋霄也学着他刚那样儿哼了一声:“有本事和你丈母娘絮叨絮叨再说,那一关能过得去哥们叫你爷行吗?” “说的是啊。”吕游兴奋道,“你和她妈妈现在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还真没情况,两周前去她家做客,她父亲很睿智一个人,谈吐也大方和他很能说得来,她母亲虽说那天也很客气,却也是特别淡漠那样子让人拿捏不住。 “你没事儿多过去几趟。”吕游笑说,“她妈妈就是控制欲挺强的,其实刀子嘴豆腐心,心肠特软。” 宋霄也道:“她妈为人确实不错。” “不过据我估计吧这两年你要想结婚的话那是挺难了。”吕游悠哉道,“她妈肯定不同意她这么早结婚,所以为了你在丈母娘跟前的前途考虑……这两年就别提结婚这事儿乖乖疼周逸其他都好说。” 何东生皱了皱眉头,又吸了一口烟。 吕游看他那一脸颓废的样儿心里一阵得意,想起什么的又问他:“周逸给你写的那书怎么样了?” 他愣了一下,黑色的眸子深谙起来。 那一瞬间他忽然惊醒意识到,好像刚搬过来那天她讨好的问他要不要给她的书写个后记,事后她忙起考研便没再提。 事实上周逸还在修稿,修的特别痛苦。 她当然不知道何东生这会儿那复杂的心情,正悠闲的和陈迦南坐在机场附近的餐厅聊天。陈迦南傍晚转机要去西藏,这么久没见面路过看她一眼。 听闻她的书要出版,笑道:“这顿你请。” 周逸笑笑:“八字没一撇还远着呢,今天你是贵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好歹我也是挣工资的人了。” 那一年幼教工资依然低迷,忙也是真忙。 “就你当老师挣那点儿?”陈迦南都笑了,“我都不好意思让你请了。” 周逸忍不住笑:“行了吧你。” “你们家老何挣得多吧?”陈迦南吸了口果汁,眼神微微一眯,“以前觉得你这性子就得磨磨才行,现在好了还真羡慕。” 玻璃窗外的人来来往往,飞机场聚少离多。 周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现在一个人吗?” 陈迦南低头轻轻搅拌着果汁,半响笑了笑说算是也不算是。周逸没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也没再细问下去。 “柏老师对你怎么样?”她想起了这个,“严格吗?” 陈迦南皱巴着脸:“你说柏知远啊,他看着挺温和一个人其实还挺凶的,我有一次做实验出了岔子都快被他骂死了。” “他还会骂人?”周逸好奇。 陈迦南冷哼了一声,脸一下子就黑了。这世界还有能治得了陈迦南这性子的,周逸今天算是见识了。 她们坐了好几个小时,说了很多话。 餐厅的墙上有一个电子屏幕,那个傍晚临走前屏幕上播出了一则新闻。陈迦南的脚步顿了一下,周逸也看了过去。 新闻里提到一个政府官员,那个名字有些眼熟。直到送陈迦南上了飞机她才记起来,那个男人是多年前的沈适。 周逸站在机场外,给何东生打了个电话。 得知他在吕游的会所,便打车过去了。包厢里乌烟瘴气的,他和宋霄在吞云吐雾。周逸嫌弃的放下帘子,从包厢里退了出来。 院子里她问吕游:“他们这么抽你都不说吗?” 吕游拍了她的胳膊一巴掌:“那是你男人好吧我说算怎么回事儿?”说完瞪她一眼,“还说我你自己倒逍遥也不叫我。” 周逸笑:“下回行吗。” 她刚说完就看见何东生从包厢里出来,还穿着家里那身黑色短袖大裤衩,一身的烟酒味道,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说回家。 吕游白眼:“我们还没说两句呢。” 何东生扯了个笑道:“你先管管里头那货再说。”完了拉着周逸就走,她被他惹得好笑,故意走的很慢。 “这么着急干吗?”她问。 何东生拉着她的手渐渐放松下来,揉了揉眉心笑道:“宋霄酒后吐真言给他个机会,你要再来晚点我也就真醉了。” 他这样开不了车,俩人慢慢往回走。 周逸有点诧异的问:“你的意思是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何东生轻笑,“这么多年也就你看不出来。” 周逸平复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还没缓和一会儿又听见何东生笑说你这个好朋友眼光挑的很,我看那货有点悬。 “吕游那么厉害当然得挑了。”周逸背着手仰脖道,“哪有人都跟我一样将就过着也就算了。” 何东生偏头笑了出来:“您说的是。” 他们那会儿正好走过一个小公园,天色刚暗下来路灯也昏昏沉沉。公园大抵是还没修建好没什么人,大多数男女老少都去了附近的广场遛弯。 隔着一个马路,周逸听见那头的嗨唱。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他,何东生下意识回头问她怎么不走了。周逸对他特别灿烂的笑了笑,说何东生你给我跳段街舞吧。 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何东生愣了一下。 四周都是一些树,没什么人很清静,细听只有微风呼呼而过。他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笑着说行啊,往后站点。 周逸听话的后退,兴奋的看着他。 他的大裤衩在昏暗的夜里尤为清晰,或许是许久未跳前奏做的很长,步子前后左右的跨着幅度很大,一会儿单手撑地一会儿转圈,看的她眼花缭乱,和着远方的嗨歌,像在看一场少年的过去。 周逸忍不住跳着鼓起掌来。 何东生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眼前的女孩子调皮又活泼,难得见她这么小孩子气。 等他跳完周逸的掌声鼓得更欢了。 何东生喘着粗气看她笑:“以前没见过人跳吗乐成这样?” 周逸跑过去挽起他的胳膊说辛苦了一会儿给你买水喝,何东生舔唇笑了一下,低眸看她说就买个水完了? 她不解抬头:“还干吗?” 何东生看着她的眼睛咳了几声又别开眼,也没怎么说话,就被她这样挽着手拉近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特别认真的挑了一瓶水。 周逸低头在找零钱,忽的愣住了。 她看见门口的男人走了进来,淡定的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盒durex,从兜里掏出钱递过去,淡淡道一起付。 走出便利店,周逸的脸都红了。 何东生侧头看她笑了笑问:“要不咱叫个车?” 周逸的脑袋转的实在太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蹙眉说就这么会儿路还叫车啊,何东生笑着逗她说,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 她唰的脸又红了:“你再说。” 何东生开怀的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在街上,风吹过来他看似无意的问什么时候给我写的书,周逸一听嘴巴抿起来支支吾吾。 街上霓虹闪烁,树下一片阴凉。 路灯将人行道上的两个背影拉的很长很长,远远看去男人偏头又说了句什么,女孩跳脚拍了他一下将头扭向一边,男人笑着歪头去哄。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还特下流。 周逸有些遗憾的想她要对不起追《海棠花下》的读者了,写到这儿不得不结束,因为她要赶回家和他做.爱了。 后记: 周逸的故事到这里就完了,我却意犹未尽。 后来听说她考研去了s大,研一的下学期去了在长沙的分校继续读研。何东生跑去那边揽工程,他们继续相爱。 现在是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我在敲字。 听她完整讲起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在今年春天从机场离开的路上,有欢笑有痛苦有泪水和故事,我跟着故事一起欢笑,痛苦和流泪。 二〇一八年,他们在长沙领证。 这一年我刚找到人生的方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年何东生也二十八岁,周逸还在读研二。 那天长沙的见面我问她:“毕业还回青城吗?” 她当时听完这个问题笑了,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车流,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当然回啊,他家在那儿呢。 这个小说讲了一个女孩的故事。 她敏感善良,倔强坚持。这让我想起曾经考新闻学研究生的时候读的一本书,那还是柴静年轻时候写的,有这样一句话: “如果我有一个女孩,我宁愿她有敏感的心灵,尽管她会感觉到比常人更为尖锐的痛苦,但是她必将拥有明净、坚定的双眼,她必将从某处获得永恒的安慰。” 愿你一直有人等,永远有人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