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阿离》 书名:阿离 作者:阿陶陶 文案: 阿离原以为自己会永世孤独,身边只有一根红线,一只猫。 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正直,阳光,无视她的一切丑陋,为了她可以牺牲所有。 所以阿离想,我不要永生,我只想要他。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传奇 主角:阿离叶航 ┃ 配角: ┃ 其它:永远的忠犬男主 ☆、阿梨婆 “排山镇...南门村......” 叶航一面默念脑中的地址一面把车速降到最低,窗外烈阳高照,他不时得眯眼看看路边是否有路牌,原本以为只需在gps上搜到地址直接开去找人就好,谁知导航只能搜到这处镇名,那什么南门村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出了排山镇之后地图上便是一片空白,问了几个路人亦是一问三不知,若不是他向来冷静自持,差点开始怀疑师傅给错地址了。 他是个警察,却要来这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里找个据说是很厉害的神婆,说出去能把局里那班伙计大牙都笑到脱掉,但事实就是如此,为了找人,他已经开了十来个钟的车。 这事儿得从年前说起。 叶航的发小周兴年前的时候买了一套房。 周兴在海市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收入还不错,这两年父母催着他赶紧的买房结婚生孩子,但他那收入要想在海市这种地方买一套不错的房便是加上父母的退休金也还是不太够的,看了几套价格合适的房以后周兴郁闷得直叹气,要么小得像鸟笼,要么旧得像鬼屋,还都不是什么好地段。就在他已经歇了要买房的心思时,中介来电话说有一套特价房要处理。 房子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坐北朝南高层风景好,四房两厅两卫还带了不错的装修,符合了周兴想要的一切条件,但价格才是正常价的一半。 这当然不是屋主发神经,而是三年前这房里发生过一起命案。 也就是说,这是一套凶屋。 其实市场上这种房并不少见,这年头出租屋里杀人的跳楼的烧炭的什么都有,要是死过人的房都不能买,那挺多房子都卖不出去了。 周兴虽然受过唯物主义世界观教育,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是太信,但真要买来自己住的话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磕碜,所以就给叶航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声。 三年前叶航还没被调到海市,接了周兴电话以后就顺手帮他查了一下,原来当年那屋主的儿子一时兴起从外面拐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回家,猥亵过后在卫生间把人给杀了,案子没什么悬念,抓人的时候那男孩还在网吧打游戏,因其未满14周岁,被判了不用负刑事责任,只被送进了少管所,被害人家属后来提了民事诉讼,男孩家长付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金,案子也就这么结了。 在叶航看来案子既已没了什么首尾,房子当然就没什么问题,凶屋不凶屋的不过是外面人自己吓自己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周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拉着叶航去看了看房子,越看越满意,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很快就付了钱交易过户,将房子买了下来。 因怕老人家担心,周兴只跟父母说买了房子没提别的事,然后找了工人把屋里的装修全部敲掉里里外外重新翻新了一遍,等装修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以后便搬了进去。 住了个把月啥事都没有,周兴彻底地放了心,跟叶航打电话的时候还拿这个事说笑了一下。 然后周兴就出事了。 那天叶航加班到很晚,外面是十年难见的台风过境,局里早就人走楼空,看着时针已指到凌晨一点,他加快了手上速度把资料锁进柜子然后准备离开,周兴第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想定是那家伙要约他去酒吧小聚,但接通以后那边传来的却不是他以为的嘈杂喧闹,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他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喘气声,然后电话就莫名其妙的挂掉了。 他皱起的眉头还没松开,手上的电话又再次响起。 这一次,里面传来了周兴嘶哑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呼救声:“阿...航......救...我...” 那声音非常低哑,伴随着剧烈的吸气声,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管缝里挤出,叶航耳力极好,隐隐约约听到电话那头除了周兴的声音外还有一道飘飘忽忽的轻笑声。 直觉告诉叶航这不是周兴的恶作剧,所以他外套也没来得及拿,只抄了书桌上的配枪便冲出了办公室。 警校毕业后叶航跟着带他的老刑警办了不少案子,各种难解的情况也没少遇,最终案子一破都能有理有据真相大白。 但那天晚上叶航见到的,完全超出了他的所知。 当他赶到周兴家时,大门关得紧紧的,但叶航贴近时却分明听到里面有细微的挣扎声还有重物跌落被拖行的声音,他当机立断朝门锁开了一枪然后大力踹开了门。 门一开,入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红。 屋里仿佛每一件物品都浸透了鲜血,湿乎乎,血淋淋,原本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已看不清楚,落脚下去便踩进了一层黑红液体中,那液体浸湿鞋袜后鞋帮贴着脚皮的地方黏腻且湿滑,空气中布满了闻之欲呕的浓浓血腥味,奇怪的是,这么大的腥味,刚才在走廊上却一点也闻不到。 叶航惊呆了,简直不能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屋里才能有那么多的血,而当他询着声响赶到卫生间的时候,更让人震惊的事出现在了他眼前。 卫生间天花板上竟哗啦啦的下着血雨,马桶和浴缸正不停地翻滚着往外涌出大量血水,而周兴竟正半跪在马桶前头部埋在马桶里,涌出的鲜血不断冲刷着他全身,他双手撑在马桶两边挣扎得手臂上青筋直爆,但他的头部却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其实到现在叶航想起那天晚上救周兴的细节时还是有点恍惚,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离奇。 他当时已经震惊到了极点,条件反射地伸手就去拽周兴。 当他的手碰到周兴身体的时候,卫生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孩童的哭泣声,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正从每一个角落传出,呜呜咽咽,细弱而且凄惨。 然后正在向外涌出的血水开始往回收,速度越来越快,而叶航只用力一拽,便将周兴的头从马桶里拉了出来。 被拽出来的周兴满头满脸的血水,做了急救后浑身绵软人事不省,而地上的血迹却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的往回倒流至马桶和浴缸中,等救援的同事赶来时,叶航发现整个屋子已没有一丝血色。 甚至连叶航和周兴身上刚刚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滴的鲜血,都已变成了清水。 几分钟以前那不可思议的一切,仿佛不过是叶航的一个错觉。 而周兴从那天起便没有再醒来过,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呼吸平稳,肺部没有任何呛水溺水的痕迹,身体的各项机能检查下来都很正常。 只是他突然开始消瘦,就像身体里的养分慢慢消失了似的,无论医生怎么给他打营养针都无法阻止他身体急速地衰败下去,才几天功夫,他的皮肤就变得枯黄发皱,原本健康阳光的脸黑中带青,脸颊处已深深凹陷下去。 看着好友的这幅模样,查不到任何头绪的叶航第一次踢翻了办公室的椅子,当晚,曾手把手教他办案的老刑警打来电话叫他过去吃饭。 叶航的师傅姓刘,局里人称刘老千,倒不是说他会赌钱耍老千,而是指他破过的案子数量惊人,下面小辈们给的尊称而已。 饭后刘老千把叶航叫到了书房,反复地询问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他叹着气从桌上拿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一串地址后递给叶航,让他去找一个叫阿梨婆的人,说若是能找到,周兴便有救,找不到的话周兴只能等死了。 那天晚上的事叶航只跟同事说了几句便没有再说了,因为根本没人相信,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时的神经错乱看错,周兴其实不过是洗澡时睡过去所以溺水了,但那场景太过真实,甚至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感觉得到当时整个脚没进血水里的那种粘稠恶心感,明明没有人却清晰可闻的呜咽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还有就是连医生都无法解释的周兴的昏迷和急速的衰败。 “这个世上有太多科学也无法解释的现象,对于未知的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不能抹杀。”刘老千看着一脸沉思的爱徒叹息。 这一路寻人叶航耳边不时回响起师傅的这句话,他没想到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师傅会以鬼魂之说来解释周兴的事,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那晚的惊人场景呢? 若是真的,好友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如果当初不是他的赞同周兴不会那么干脆的买下那套房,而赶来的周兴父母自看到儿子的惨状后几乎崩溃,每日不是守在病床前以泪洗面,就是跟在医生后面哀声恳求,看着两位老人家熬成那样子,叶航心里也是焦急不已,发誓一定要把好友救回来。 只是师傅见过这个阿梨婆已是七八年前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一趟,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这个阿梨婆不是一般的难找,他在当地派出所里请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到有这个人,民警说那个地方几年前发生过地震和泥石流,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已搬离,南门村这个名字几乎快被人遗忘了,叶航开着车在村道上徘徊寻找了许久,才在路边一栋长满了青苔的砖房墙面上看到了一个破旧无比的指示牌。 村里果然大部分房屋都已荒废,只剩下几户没有搬离的村民,便是这处发生过地震,他们也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得知叶航是来找阿梨婆,围坐在村里大榕树下一边掰玉米粒一边聊天的几个村民面色都有些惊讶,半响,才有人开口, “阿梨婆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还有人找?”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咯,一贯的裸奔无存稿,所以有虫有bug麻烦帮忙捉一捉哦,这个文可能没办法日更,但陶陶保证不坑,谢谢大家! ☆、阿离 “阿梨婆在的时候就怪得很,她那孙女更怪,平时吃的用的都是让人送进去,没人找一般不出那院子......” 带路的大妈五十来岁,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高这么帅的小伙子,她一边带路一边说着阿梨婆的事,还不时笑眯眯地用眼神刮一把叶航那好看得过分的侧脸。 原本想着找了这么久却是白跑一趟,叶航心底正发沉,谁知村民们说阿梨婆还有个常年深居简出的孙女,也是叫阿梨,那年地震前两天才出现在村里,地震的时候村里人哀声遍地自顾不暇,后来听说阿梨婆被石块砸得不成样子,小阿梨自己在后院把阿婆烧了以后就在那小院子里住了下来。 那时候她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打着阿梨婆的名头帮人驱鬼消灾,有时候外面人招惹了什么邪祟东西后请到她她也从未失手过,只是她跟她阿婆一样难请,住得偏远行事又有些邪乎,村民们没事根本不敢到她那块地方去招惹她。 叶航苦笑着跟在正大光明吃他豆腐的大妈身后,一边听着八卦,一边沿着那荒草径中的碎石路,朝着掩在林子里阿梨婆的住处走去。 走了许久,叶航在一处小山坡上远远看见一片成林的芭蕉树,大大的叶片间掩着一座旧式院落,里面是黑瓦白壁,外面是红砖围墙,木栅院门漆成绿色,跟门口的芭蕉叶十分相称。 带路的大妈指着坡下那座小院努嘴:“喏,就是那里。” 然后她小声地朝叶航叮嘱:“那边芭蕉树里面有路,直进去就是院门,你小心一点不要乱碰阿梨的东西,我平时送东西过来只能送到门口,她养的那只猫凶得很,它不挡你的路让你进你才能进,要是它堵着你不让进你就赶紧回来,不然被它抓一把得病好久......” 大妈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交代完,朝叶航摆摆手,“那边阴气重,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快去吧!” —————————————————————————————————————————— 大妈匆忙离去,叶航也半挑着眉照着她说的那样顺着小道往院子那边走,说来也怪,明明是三伏的天,温度热得让人受不了,一进入芭蕉树的范围气温就降了下来,林子缝隙间照下来的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人走在里面又阴又冷,跟方才来时的路上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走着走着,叶航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自己,但他每次周围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团阴郁色调,好在他胆子大,沉了沉气继续往里走。 小院的木栅门并没有关死,用手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院里空地不大,也就三四十个方的样子,里面房子屋檐很长,向上高高翘起,西北向的檐下阴暗处挂着一盏小小的七星灯,里面点着红色烛火,风一吹烛火就有些微微摇晃,盯得久了竟有一种幽冥的感觉。 而院门口干干净净的青石地板上,卧着一只体型大过普通家猫的大黑猫,毛色黑亮光滑如油,一双碧油油的大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推门而入的叶航。 对望了一分钟后,那猫仍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起身走开,也不挡住作势要跨进来的叶航,只是趴卧的姿势变成了半坐,还歪着脑袋打量他,跟刚才那大妈说的完全不一样,无奈,叶航只能出声—— “你好,我来找阿梨姑娘。” 真是太诡异了,他居然在和一直猫说话! “它也不知道要不要拦你,你进来吧。”不知什么时候里屋的木板门已开了半扇,阴暗光线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女站在那里。 黑猫一见主人来了,“喵呜”一声起身朝她奔去跳入她怀里。 那少女抱着黑猫向外跨了一步,就这样静静地出现在叶航面前。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穿着一身暗沉沉的黑布斜襟褂子,配了一条藏青色的竹布撒腿裤,裤脚露出白袜子边,脚上是一双千层底的圆口黑布鞋,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垂在她背后,她站在那里,加上身后的老式堂屋,乍一看,仿佛一张三十年代的老照片。 可那么暗的色调,却更显得她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苍白如雪。 此时天色渐暗,檐角的烛光打在她的轮廓上,勾勒成很清瘦的线条,单薄得有些弱不禁风,这让叶航突然想起一些苍凉的色调,比方刚才荒凉路边上不知名的小黄花。 他觉得自己很没礼貌,竟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人家的脸,还是那么小小瘦瘦的一个女孩子。 但对方那双眼似是无底深潭,一看进去,便似掉进了沼泽,愈挣扎就沉得愈快,直至溺毙。 “你...就是阿梨姑娘?”许久,叶航才能定神开口问她。 那少女原本一直静静站着让他看,听到他的问话,她抬起了印在红烛光里的脸,轻声对他说:“我叫阿离,‘门外南北路,人间有别离’的离。”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既不娇柔,也不清脆,却无端让人心生一种淡淡倦意。 阿离。 叶航嘴唇微动,反复念了几次,似要把这两个字揉碎了吞下去一般。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阿离望着他轻声说。 “把那小鬼的生辰八字写好给我,明天我跟你去救人。”说完,阿离不再看他,抱着黑猫转身便进了屋。 她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阴暗堂屋中,只剩声音幽幽传出—— “这里阴气重,你去村里住一晚,明早再来接我吧。” 叶航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已经答应了帮忙,他向前几步想再跟那女孩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这不大的院子里竟一丝声息都没有了,天色已暗,就只有屋檐下那盏七星灯还留有一点微火。 他有些恍惚,说不出为什么,呆立半晌,才忍不住轻叹—— 这个叫阿离的小女孩,脾气果然很古怪。 —————————————————————————————————————————— 一早叶航就去接了人。 而一路开车无话太过尴尬,叶航有心想跟对方说点什么,但不知怎么他像是一下子回到青春期的不擅词令,想来想去也找不到话搭讪,只能硬着头皮问出心中所想—— “请问,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鬼?” 车厢里安静了一下,然后阿离淡淡回答他: “魂魄心事未了,便会在人间逗留形成鬼,善念聚善力,恶念聚恶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过是感果受报,随类而现。” 叶航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汽车后座的阿离,见她正肘部靠着扶手处,纤细的手指撑着下颌,面色平静地看着窗外景色。 她一手轻轻抚摩着黑猫,另一只撑起的手臂因宽大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臂,细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中带红,似木非木,似璃非璃的珠串。 深色的珠串,细弱白皙的手臂,组合成一幅诡异又美丽的画面,叶航只看了一眼便似被刺痛双眼般不敢再看,只能硬生生扭过头专心开车。 开到半路时,周兴父母打来电话哭诉,说周兴的情况十分严重,呼吸已是时有时无,叶航照着阿离的吩咐迅速叫人在周兴的病房里放了台电视,不停地循环播放一些儿歌和动画片,还寻来当年被杀的小女孩失踪时所背的小书包,以及里面还未写完的家庭作业摆放在病房各处。 没多久,那边说周兴呼吸好像明显了一些,叶航松了一口气。 但阿离说这个方法大概也撑不了多久。 叶航咬牙将油门踩到底,车子飞一般朝着海市驶去。 数小时后—— 一辆黑色越野“唰——”的一声急刹停在海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大门口。 驾驶位车门打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子动作利落地下了车,他脸如刀削,黑眉如剑,轮廓俊美,一双眼极亮又极黑,这外表太过出色,以至于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几乎都朝他这处看了过来。 男子走到后座车门外,伸手拉开厚重车门,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能让帅哥亲自接下车的究竟是啥样的人。 很快一双穿着白帮黑面圆头布鞋的脚伸了出来,接着车上下来了一个留着齐眉刘海,扎着长辫,怀抱一只大黑猫,穿着老旧服饰的古怪女孩。 虽然这发型衣裳没有一处不整洁干净,但配着四周的现代化建筑,着实让人诧异。 阿离伸手拍了拍怀中黑猫,无视周围人群惊讶的眼神和不解的低语,只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家a级医院的外观,寻到此处的生门和死门后,她扭头对默立在身旁的叶航点了点头,开口道: “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才是第一章就看到了好多老朋友,真的特别激励我,这个文现在太瘦,亲亲们先收藏了养肥点再慢慢看吧~~虽然有些灵异情节,但总体还是言情哦,不要怕怕~~呃更文没办法日更,但陶陶保证不会有坑,有事更不了我会提前告诉大家,谢谢大家! ☆、红衣小鬼 这家医院是海市的中心医院,病人接待量极大,但一楼挂号厅八个窗口也依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另一侧缴费和领取药物的窗口也是人头涌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体味混合药水味的难闻味道。 不过这一切对于阿离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她抱着黑猫安静地跟在叶航身后,厚厚的齐刘海下面那张小脸苍白得有些瘆人,嘴唇也淡得没什么血色,不少人远远看见后竟吓白了脸,还以为叶航身后跟了个幽冥女鬼。 不多时两人行到后面副楼,进了电梯后,不大的空间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叶航却听见阿离对着顶上一处角落淡淡开口:“莫怕,你老实去投胎我便不收你。” 不一会,电梯停到五楼妇产科,门一开一关间,叶航感觉身侧有股微风拂过,若不是阿离那句话,他压根不觉得有什么怪异。 “这里处处是病人,又是此生彼死阴阳相连之地,所以秽物多,不过你气运双旺,它们不敢沾你,你不用怕。”阿离见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以为他心中不舒服,不由自主出言安慰。 叶航没想到她会这般跟自己说话,他低头,刚好看见她浓密刘海下巴掌大的侧脸,眼眸低垂,包到颈跟的盘扣立领和乌鸦鸦的黑发间,露出一只形状柔美的耳垂。 那一瞬间叶航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她方才隐隐的关心,令他有一种心脏被绞扭的酸甜难过,胸口莫名其妙涌出一种渴望,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凉白如玉的小小耳垂,又想牵一牵她的手,跟她说,我一点也不害怕,你不要担心。 但他突然听见“叮!”的一声,原来电梯刚好到了九楼。 周兴所在的重症监护室,就在这层楼。 —————————————————————————————————————————— 周兴的父母早已被叶航让人提前劝离,病房里的看护也刚刚被清走,偌大走廊间此刻空空荡荡,叶航快步走到窗口,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望进去,只见周兴几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头上戴着呼吸机,嘴里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一根导尿管从被子里伸出,但床下瓷盆里的塑料袋里却没什么尿液。 他看起来比叶航走的时候更加衰弱可怕,搭在床沿上的手枯瘦如材,脸上颧骨突出,只剩下一层青黑的薄薄皮肉覆在上面,若不是床边的中心监护仪和心电图机上仍有数字跳动,几乎跟个死人一般。 而病床对面临时增加的一张台子上,液晶电视正循环播放着儿歌——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嘿有人敲门,嘿有人敲门 谁呀我呀?你是谁 我是羊,哎羊大哥 门儿开开请你进来...... 充满药味的森森走廊上,欢快的儿歌飘来荡去,诡异莫名。 “阿离...”叶航见到周兴那副模样,放在窗沿边的右手忍不住紧紧捏成了拳,双眼发红地看向也许能救回好友的女孩。 “再等一会。”阿离远远站在走廊的另一侧朝他微微摇头。 她闭眼,远处病房里的一切立刻清晰显现在她脑中。 太阳还没落山,这小鬼还附在那人身上吸着生气,那人全身被肉眼不见的黑雾罩着,全身上下仅剩胸口处一点微弱红光,这时候出手,那小鬼一惊只怕人半响就没气了。 见她不急着出手,叶航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焦急,走过去跟她一起坐在走廊尽头处的长椅上,耐心等着太阳落山。 窗外,夕阳半隐,天空中一片红色晚霞,火红得那么灿烂,简直就像一片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然后霞光渐渐淡下去,火红变成淡红。 最后,天边的亮光消失,夜色加浓。 远处的马路上,路灯亮起,居民楼里各家各户也依次点亮灯火。 “时辰到了。”一直盘腿坐在长椅上的阿离突然睁开眼。 这小鬼是癸未年癸亥月乙末日丁丑时出生,生辰八字乃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不得疼爱,死不得好死,死时身穿红裙,执念深煞气重,正是她所要的四阴之魂,此时阴阳时辰交替,小鬼正被儿歌引出那人肉身,最好收伏,若是等到午夜,少不得要多费点功夫。 “我要做些什么?”叶航立即起身,沉声低问。 “你守在电梯处,不要出声即可。”阿离黑幽幽的眼扫了一下他全身,见他身处这阴冷之地头顶依然阳气亢盛,料想那小鬼也伤不了他,去挡通阴之门刚刚好。 “我要的水呢?”阿离边问边起身,怀中黑猫此时已弓起了背,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我让人放在那边推车上了。”叶航伸手指向病房门口推车,只见上面正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古旧瓷碗。 阿离微微一笑,将怀中黑猫放开,手腕一抖,指间便现出一根细细红线。 “好,那便开始吧。” 她刚一开始走动,整个走廊间突然狂风乍起! 若是叶航能开天眼,便会看见原本正安静在病房里跟着儿歌拍手掌的红衣小鬼查觉到阿离气息的瞬间便化作了一团红影! 那红影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尖锐呼声后便在病房里四处乱串了起来,然后原本紧紧关闭的病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阵阴风由里面卷出,病房里的病历本和原本放在桌上的课本文具顿时被卷得四处乱飞! 阿离仍是朝着那边走去,见那团夹着阴风的红影冲出病房,她右掌一翻,掌心向上,盘在她掌心间的红线便如有生命一般突然立起半尺高! 那阴风一出了病房便四处化开消失不见,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却是滋滋作响闪烁不定,阿离掌心的红线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断舞动,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指示方位,突然红线一扭直指西南大凶之处,一道黑影纵身扑去挡在那处,“嘶~~”黑猫四爪着地,身子弓起呈紧绷状,头部下压贴地露出森森白牙,一副随时准备撕咬目标之态。 随即红线转向,朝着叶航那个方位指去! 叶航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阵极冷的风扑面而来,那风还没吹上脸皮已是冰凉刺骨,仔细一听竟隐隐夹杂着嘶声怒吼,但他牢记刚才阿离的交代,立在电梯门那处硬是一动不动,谁知阴风快要触及他时又瞬间停住,然后尖叫一声冲向另一处! 叶航朝阿离望去,只见她左手横放胸前,纤细手指不断弹动,速度极快,见掌心红线已急不可耐,她左手拇指压住三指,掐住四指甲下,口中轻斥一声:“去!” 瞬时红线从她手中飞出,直奔四处逃窜的小鬼! 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从一处墙角发出,红线自行缠绕住一物,不一会竟绕成球状,里面的东西不停想从中破出,但红线越收越紧,只听见那尖叫声越来越凄厉,阿离伸手拿过一旁的瓷碗放在嘴边含入一口清水,然后“扑哧”一声将清水喷向红线处! 水雾中,叶航惊见一个被红线缚住的红衣小鬼趴伏在走廊一角,身量幼小,红裙上痕迹斑驳,湿发赤足,惨白的皮肤上尽是一道道的细纹。 “回。”阿离唇角微动,红线嗖地从红衣小鬼身上收回缠绕至她手腕间。 没有了红线桎梏,趴伏在地的小鬼突然尖叫一声腾身向阿离扑击而来! 阿离似正等着她,突地右手两指间多了一张黄色油纸,上有朱砂符咒,下盖弧形古印,符纸被她指风一挥,直直劈向那小鬼头部! 红衣小鬼惨叫一声,符纸已被打入她体内,她小小身体突地在半空中弹了几弹后,终于精疲力竭的跌落在地,奄奄一息。 阿离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小鬼,眼神略带怜悯。 “你可还有心愿未了?”她上前,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小鬼的湿淋淋的头发。 幽深长廊间,飘荡起一阵低泣呜咽声,凄凄惨惨,悲伤至极。 “我放你三日,你自去了结心事,三日后你若回来找我我便收了你,若不回来,便是魂飞魄散,你可记清楚了?” 趴在地上的小鬼微微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慢慢抬起头,阴白脸上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阿离,见她不似在说笑,湿漉漉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阿离伸手在她眉心处一点,将符纸暂时压制,轻声说:“去吧。” 叶航惊诧莫名,见阿离示意他让出电梯门,他向一旁避开,不一会,一团小小的红影朝电梯这处飘来,很快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都成了鬼了还能有什么心事?”叶航不解的问道。 “她父母疼爱后生的弟弟甚过她许多,但她还是想再见见自己的小弟弟,还有那个害了她的人,把她碎尸时生尝了她的一块肉,害她拼来拼去都少了一处。”阿离看向叶航,清冷无比地开口, “她要去把那块肉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文噢。 ☆、引魂香 * 越野车平稳地开往海市边上的半山别墅区,叶航的心却好似这窗外的路灯,一跳一闪。 阿离说她住不得人气过旺的地方,原先安排的酒店套房只能取消,提出让她住到叶家位于郊区空置了几年的别墅时他只是一时脱口,没想到她竟点头应了,此刻一想到她这几天会住在属于他的房子里,坐他坐过的沙发,用他用过的物品,他就忍不住一阵心悸。 别墅离市区并不远,住的人却并不多,因其地处海市的卧龙山脉,依山伴水,坐北朝南,水灵木秀,开盘的时候价格贵得离谱,不过有人说这里风水好,叶母便赶紧下手给儿子买了一栋,以期以后能旺财旺丁。 “我父母都在国外,这房子买了三年我住过半年,现在只是偶尔过来,每个月阿姨会打扫一次,可能东西不够齐全,你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明天一早叫阿姨送过来......”进了别墅区,后座的少女还是一贯的沉默寡言,叶航忍不住细细交代。 阿离也不看他,仍是仔细打量着前方只见昏黑轮廓的山脉,却也回了他一句“嗯。” 叶航有心引她多说说话,开始说起当年母亲买这处别墅的用意,“......还找了人看,说是这一栋最旺我,买了定会运道昌隆旺财旺丁......” “胡说。”阿离看他一眼,淡淡开口, “这里地处山脉之南,靠北聚势,本属金主兴旺,但西面本是聚财之像的水不够活,从你这门前经过的水,却又流得太急,气不容易聚,财也难留,非旺财旺丁之势。”她伸出手指指别墅中心的一汪幽静的人工湖,又指指别墅门口人工挖凿正流得欢快的小桥流水。 她细细的手指就这么从车窗指出去,窗外昏黄的灯光打在那根细瘦的手指上,色调柔和得像绒缎子一般,从叶航的角度望过去,只觉得那食指尖细,秀美非常,肌肤虽苍白一片,但透过暖暖灯光,隐隐可见血色绊红,粉得近乎半透明,让人忍不住就心脉滚动,怜爱万分。 “怨不得,我现在做了这一行,工资就刚够吃饭。”叶航忍住胸口暖热,含笑看她,只希望她能再多说点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亮,年青英朗的脸上充满善意的微笑,还有那种能让任何女子怦然动心的多情深情。 “风不风水,还是要看主人的命相和流年,你的命格极旺,不受这风水影响,无需担心。”阿离垂下眼帘。 “这个你说得跟以前那个大师一样。”叶航想到自己报考警校时母亲的忧心忡忡,直到她把他的生辰八字拿到南台寺算过之后才勉强同意了他的选择。 “那大师说得可玄,说我命格像是被人改过,不但得九世平顺,还世世都是无灾无难百邪不侵,做哪一行都会没事,我妈本来不信,后来见我次次出警都是平平安安,别人挂彩我却是半点擦伤都没有,她就信得不得了了......”叶航笑着摇摇头,将车子直接开进别墅停在一侧的车库里,然后下车帮她将车门拉开。 “同事都说我是上辈子祖坟埋得好。”他笑着打趣。 阿离沉默着下了车,没有再接他说的话头,只抱着黑猫,拿过自己的包袱跟他往主屋走去,不是行李袋,而是那种物品放在方布上,四角打结将之包裹起来,可以挎在腕间的包袱。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内,灯一开,里面装修之精美自不必细说,只是因为数日未曾清扫,地板餐桌都稍稍积了点灰。 客房紧靠主卧,房间宽敞明亮,厅出阳台,早上站在阳台上就可以迎接温暖朝阳。 阿离看后却轻轻摇头,说自己住地下室即可。 “那怎么行!”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湿冷,怎比得上温暖舒适的客房? “我需阴气护体,那里最适合我。”阿离轻声开口,见他好看的眉皱成一团,眼底不由浮出一丝暖意。 地下室被装成了影音室,叶航却只偶尔来住的时候放放资料影片,因清洁阿姨不能入内,这会里面沙发茶几上还放了一些用不上的档案资料,比之楼上房间更加灰尘扑扑。 叶航十分内疚,娇客入住,却只能让她住这么冷冰冰的地方。 但他知道阿离说的话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得打开地下室唯一的两盏壁灯,卷起衣袖开始打扫。 清理沙发书桌,抹灰拖地,再从楼上抱下两床柔软棉被,细心地将宽大沙发铺成勉强算得上舒适的床铺。 待他全部弄好后,阿离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然后慢慢打开。 叶航好奇望去,见她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古旧小鼎,那鼎色泽暗沉,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通体发黑,看久了却又隐隐带红,跟她手上珠串的颜色很像。 然后她取出一根很奇怪的香。 这根香不似寻常香大小,仅有成人食指般长短,也不是常见的黄色或褐色,而是深黑发亮。 阿离把香插上,拇指并中指在顶端轻轻一弹,那香便被点燃,不见有什么烟飘出,只看见一点红色微亮,像幽深冥界中的金花一样令人心寒。 不一会,叶航便闻到一股奇香。 叶航从没闻过这种味道,这香味极浓,但不知为什么,闻得久了竟又有股腐味。 “这是什么香?”他忍不住好奇看向小鼎。 “引魂香。”阿离将小鼎摆正,静静看了一下,说—— “一炷明香通信去,五方童子引魂归。三日之后,若那小鬼不想魂飞魄散,便会随这香味来寻我。” 叶航转头看她,问:“她真的会去找害她的人?” 阿离淡淡问他:“你觉得她该不该去?” 闻言叶航也静默了下来。 医院里阿离在帮周兴施术护住胸口生气那时,他用手提电脑调出了当时小女孩那案子所有的资料。 失踪时监控拍到的画面,案发现场血腥的照片,凶手的口供记录,父母在痛哭过后最关心的却是赔偿金额,资料一张一张,看得人心寒。 叶航闭了闭眼,脑海里勾画出那孩子遇害的整个过程。 四月的梅雨季,下午放学的小女孩不似别的孩子有人来接,爸爸要上班,妈妈要照顾才几个月大的小弟弟,她只能自己穿上卡通小雨衣,背着小书包,沿着开满了火红木棉花的小道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用穿着可爱小红鞋的脚去踩人行道上一处又一处的小水洼。 马路上车来车往,身边人来去匆匆,却没有人看到一个撑着大黑伞,戴着厚厚眼镜的少年用手中可爱的小布偶将她吸引住,然后牵起她的小手,朝着与她家相反的方向离去。 猥亵,溺毙,分尸,被布偶塞住的小嘴发不出任何尖叫。 案发现场一片血红,浴缸中血水浸泡着大大小小的尸块,原来,那红衣小鬼皮肤上一道道的细纹,就是尸体缝合后留下的痕迹。 这个叫赵家豪的少年凶手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却因为年纪可以不用接受法律的严惩。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小女孩的尸体确是不齐全,全部缝合后胸腹处生生少了一块,赵家豪口供说是被他从马桶里冲掉了,若不是阿离,谁会知道,其实这畜生是肢解尸体时觉得有些饿,顺手一小片一小片将肉切下来生吃了。 资料上戴着眼镜的少年平凡且腼腆,一点也不像个犯下恐怖罪行的凶手,但看他诱拐受害者的方法,残害对方的手段,及被捕后一开始是冷静,后面却用痛哭流涕的样子来掩盖自己是故意犯罪,这一切都说明他完全具备分辨是非的能力,他的犯罪早有预谋,而且极有可能再犯。 这样的畜生,确是应该对他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 在医院时阿离做法将叶航的阳气引给周兴,周兴命火重燃,已无生命危险,叶航卸下心中大石,数日的疲惫此时慢慢涌上。 时间已晚,别墅区灯火大半已熄,地下室除了初时能闻到那股浓郁奇香,后面却是再也闻不到,叶航猜想,现在能闻到的恐怕只有那红衣小鬼了。 见阿离瞑目盘足静坐于沙发上,黑猫亦乖乖趴伏于她身侧,叶航知道自己不能再扰她,便放轻动作,关上一侧壁灯,准备离去。 突然小鼎内那只奇香“噼啪~”迸出一点火花,叶航心中一跳,朝阿离望去。 “无事。”阿离并未睁眼,只轻声回答他的疑问—— “那小鬼已寻到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求留言~~~ ☆、阴珠 “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十分左右,死亡原因坠楼,死者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体表未见典型搏斗伤和抵抗伤,初步符合自主高坠死亡特征......” 王大头紧跟在叶航身后走进电梯,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报上,本以为老大会跟以前一样处处提问,谁知他听了以后只点了点头,道: “嗯,我知道了。” 这反应让顶着一头乱发胡子拉渣的王大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抠了抠鼻子,他继续说,“不过,玲子说有个地方挺怪,死者嘴部张得特别大,大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小孩拳头了......” 叶航看着正在向上跳动的数字,问,“还有别的发现吗?” “呃,我们在赵家豪的房间里搜到很多东西。”王大头皱了皱眉,见叶航侧头瞥他,他一脸厌恶地开口:“他的电脑里下载了大量的色-情影片,大部分是虐童,房间里还藏了针筒刀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王大头顿了顿,沉着脸继续说:“我们还在他书柜里翻到一些照片,查了一下,是最近拍的,拍的都是些孩子,幸好这家伙跳楼了,不然......”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意思谁都能听明白。 “头,你说...赵家豪真的是自杀?”王大头迟疑地问叶航。 一个人格缺失,心藏恶魔,甚至还伺机再次犯案的人,会莫名其妙的大半夜从十几层高的楼上往下跳吗? 他不太相信。 但,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他杀啊? 叶航沉默了两秒,淡淡开口,“谁知道?也许他半夜突然被鬼找上,中了邪所以跳楼了。” “哈?头儿你真会开玩笑......”王大头怪叫。 两人出了电梯朝办公室走去,办公室里刑侦组的警员们正各忙各的,见叶航进来,纷纷笑着跟他打招呼,叶航一一答应过后,见一向干练的玲子正拿着纸巾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跟着咳嗽了好几声,关心问道:“玲子是不是不舒服?” “唔,这几天头晕脑胀的,可能有点感冒了。”赵玲扔掉纸巾,状态不佳的点点头。 “不行就请两天假休息一下。”叶航道。 “就是,玲子你平时那么强悍,也给个机会让男朋友见识一下你的娇弱嘛!”办公室里时常跟玲子斗嘴的小柯大呼小叫地开口,立刻全办公室的人都哄笑起来。 玲子长相其实颇俏丽,但性格一向直来直去风风火火,她身手不错,又整天跟一帮不修边幅的男人们一起做事,大伙几乎快把她当男人看了。 “死小柯!你玲子姐我就算病躺下了也照样一根指头摁死你!”玲子揉着太阳穴白了小柯一眼,然后跟叶航点头,“知道了,我已经给阿伟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来接我。” 赵玲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许伟,两人感情甚笃,半年前已订了婚,许伟时常会来接她下班,局里人几乎都认识他,叶航闻言放心地点点头,他身后的王大头却只抬眼看了赵玲一眼,然后很快将视线转开,眼底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辛酸苦涩。 去找阿离前叶航处理了两个案子,一个是亲戚间争产失手杀人,一个是入室抢劫行凶,不过这两起案件都是证据确凿,人也已经抓捕归案,只等他写份报告就能移交法院。 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写完报告后,他再次看了看腕表。 这才不到中午,距离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他还得等好几个钟才能赶回别墅,叶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钢笔,踱步走至窗前向下看去。 楼下一高瘦男子刚接到走出警局大门的赵玲,许伟伸手接过未婚妻手上的包,又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细心的给许玲披上,隔得太远叶航看不清楚两人的表情,但叶航相信,即便是泼辣如玲子,这会也定是眉目含笑的。 真是幸福的一对,叶航想。 —————————————————————————————————————————— 海市新区一处住宅楼内,忙活了半天的母亲将烧得直冒青烟的热油“滋啦~”一声浇在刚蒸好的桂花鱼上,蒜蓉遇油后散出扑鼻鲜香,她将蒸鱼放上餐桌和青菜一起摆放好,再把煲了许久的老火汤舀出,擦擦手,然后走向客厅,口中温柔唤道,“宝贝,要吃晚餐咯~~” 客厅地毯上,幼小男童正努力的将手上的积木越搭越高,他身后,静静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跨进客厅的母亲见到这一幕瞬间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板上。 小女孩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慢慢展开僵硬微笑,然后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浑身发抖的母亲看得分明,她唤地是,妈妈。 母亲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喉间挤出一声短促泣音。 小女孩再次看了看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小男孩,然后开始慢慢后退,一步一步,直退到厚重的窗帘阴影处,身体渐渐化作烟雾,直至一团红影从窗户飘出,朝着远处而去。 屋内,小男孩一无所觉,半坐在地板上的母亲怔怔看着窗户处,突然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哭起来...... *** 叶航刚下了车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走进别墅,一股阴寒冷风便从他身边“呼——”地卷过,直奔别墅内地下室而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虽然知道阿离收那红衣小鬼易如反掌,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紧,朝着地下室追去! 赶到地下室门口,只见那雕花木门紧闭,他想伸手推开,却听见里面传来阿离清清冷冷的声音—— “你不要进来,在外面等着。” 叶航顿了顿,慢慢放下要推门的手,只得就这样守在门边。 门内,书桌上引魂香不过燃了小半,且阴风入门的瞬间便已自己熄掉。湿发赤足的红衣小女孩正立屋子中央,朝盘坐于沙发上的阿离伸出惨白手臂,小小的掌心上,托着一块孩童拳头般大小的鲜红血肉。 “可是想要我帮你修补回去?”阿离淡淡问她,眼神温宁。 湿发下,小鬼通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阿离微微一笑,答应她,“好。” 说完,她抬手隔空朝小鬼那处虚虚一抓,小鬼掌心上的那团血肉便“呼”的一声飞到了她手中,只见她唇瓣微动,那血肉竟慢慢浮起于她手心上方,并发出一阵刺目红光,然后她抬左手,以拇指甲尖轻划无名指,所划之处渗出一滴米粒大小的血珠。 “喵呜!”一直趴在她身边的黑猫见到她指尖的血珠,似有些恼怒不已,呲牙朝那红衣小鬼叫了一声。 阿离将那血珠轻弹入肉,顿时只见浮动于她掌上的那团血肉红光大盛! 红光挟着血肉朝那小鬼处飞去,瞬间便镶嵌回了红衣小鬼的胸腹之处,那小鬼却似有些受不住力道,小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跌坐于阿离面前。 但她惨白皮肤上那一道一道的缝线痕迹已消失无踪。 “你心愿已了,现在该是你为我所用之时了。”阿离收回双手,垂眼看她,淡然问道, “我要你的阴气护体,十年为限,期满之时我助你转世投胎,你可愿意?” ** 门外叶航不知里面情况,眉头紧皱,一张俊脸板得跟面前的木门一样硬。 忽然门内隐隐传来声响,叶航一惊,忙贴耳至门上,只听见一阵风雷声中夹杂着阿离的幽幽之音—— “.....违吾咒者...倾死灭亡...凡我所令...无有不从...敢有违者...三界不容......” 许久,地下室的木门方被打开,阿离立于门边,朝一直守在门外的叶航浅浅一笑。 叶航见到她唇边的笑意时呆了一瞬,如着魔般,眼神半点也挪不开,虽然那清浅笑容很快淡去,但她苍白脸上仍有一丝笑意舒展,叶航心中极爱怜,一时竟不知如何疼之惜之,反而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气氛静了好一会,叶航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小鬼没了?”他眼睛朝屋内扫了一圈,见里面一切如常,低声问道。 “在,在这里。”阿离右手伸出,瘦瘦白白的掌心中,正躺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这珠子色泽黑中带红,看着十分眼熟。 叶航愣住,这不就是阿离手串上的那种暗沉发红的珠子吗?难道她收那小鬼就是为了将她炼制成珠?难道那手串上的珠子全都是她收掉的阴魂?她要这些珠子做什么?她究竟是什么人? 叶航刚想阿离问清楚这一切,突然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他拿出一看,是王大头打过来,而他一接通,便听见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王大头带着哽咽的声音—— “老大,阿玲死了!" "什么?"叶航震惊,王大头似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呜咽道: "阿玲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什么收鬼啊做法啊都是陶陶瞎整瞎凑的,经不起半点推敲,请勿考据哈。 另外走过路过的童鞋,留言啊~~~~让我知道我不是自己在孤独写文啊~~ 第一次尝试写灵异,希望大家多多提意见,谢谢! 话说,写这文的时候我是听着《青灯行》写的,特有感觉~~ ☆、疑惑 * 赵玲是在离家不远的一条马路上被车撞倒的,而且监控显示,因为是她闯了红灯,飞驰而来的一辆货车才刹车不及撞上了她,当时她整个人被撞飞出近十米远,货车司机停车后拨打了报警电话,120赶到现场后,发现她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的未婚夫许伟是第一个赶到车祸现场的亲友,画面中,许伟抱着躺在血泊中的赵玲哭得歇斯底里哀痛万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是绿灯的......刹车都来不及...真,真的不关我事.....”面对赶到事故处理中心的叶航几人,肇事司机白着脸一边摆手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吓得几乎快要哭了。 他都快冤枉死了!他证照齐全,一没超载二没酒驾,好好的开着车却这么倒霉竟撞了人! “都是我的错......”许伟双肩微微颤动,温文俊雅的脸上一片凄然,他伸手盖住眼,想挡住眼角流出的泪水。 “阿玲说身体舒服了一些,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 “我应该早点下班陪她去,要是我能早点下班,阿玲就不会......”接到通知的时候他还正在公司开会,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去了现场,没想到跟未婚妻已是阴阳相隔,说着,他指缝间渐渐渗出悲伤泪水。 受他的情绪感染,一旁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女交警也忍不住红了眼。 叶航忍着悲痛看完了监控录像,也将交警在事故中所调查关于车辆,物品,肇事司机生理和精神状态的鉴定书等一一查看过,知道那边出具的交通事故认定书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事实都说明了,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 走出交警大队的大门时,和他并肩一起出来的王大头在阶梯处重重踉跄了一下,叶航伸手拉住他,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能神色黯然地拍了拍他的肩。 赵玲的意外让整个科组的同事都陷入一种沉默的悲伤,出事前几个小时前还在跟她斗嘴的小柯上天台上独自抽了整整一包烟,而一直暗暗喜欢赵玲的王大头更是没有办法亲眼看着赵玲的家人在办公室收拾她的遗物,招呼也没打一个就离开了办公室,第二天也依然请假在家没来上班。 叶航原本还是有一点疑惑的。 赵玲本身就是警察,并肩作战了三年,他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爽朗大方,嫉恶如仇,对于各种法规制度绝对是严守底线,平时上班打卡迟到了一秒都会不高兴半天,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一个优秀警察该做到的纪律性,这样的一个好姑娘,怎么可能会为了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就无缘无故的去闯红灯呢? 但他的这个疑惑很快就被法医杨慧解开了。 “你说玲子车祸前就有感冒症状了对吧?”穿着白大褂的杨慧叹着气问他。 “嗯,所以当时她提前下班了。”叶航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人体在重感冒时脑部重要化学物质的水平会受到影响,脑部血管有时会痉挛性刺痛导致眼肌麻痹,如果出现双眼时重影看东西就会有模糊感,我看过录像,玲子在绿灯闪过之后才走上人行道的,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一时的视觉出错,把红灯看成绿灯了。”杨慧抿抿嘴,摇摇头继续说, “而且重感冒的人对外界反应会比正常人反应时间减缓36毫秒,警觉性也会降低,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玲子没有及时闪避开那台货车的原因了。”说道这里,杨慧清丽面容上亦是一片惋惜。 “人死不能复生,不要想太多。”她安慰道。 “是,你说得对。”叶航轻轻叹了口气。 疑问被解开,叶航也再没什么怀疑的了,按照程序,杨慧这边还会例行公事的对玲子的尸体进行检验和鉴定,没什么问题以后便可以办丧葬事宜了。 只是,那种失去重要伙伴的伤痛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弭的,这一两天,办公室里气氛都是十分沉默而且压抑,便是刘老千的女儿刘楚楚的到来,众人也不过就是扯着嘴角朝她点了个头而已。 刘楚楚是刘老千的独生爱女,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目前在她母亲的服装公司里实习,以前刘老千还没退休的时候她就常常到警局给老爸送母亲炖好的滋补靓汤,刘老千退休了以后,她也还是时不时的来这里一趟,只不过送汤的对象变成了叶航。 她喜欢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在心里轻轻“啊”了一下,心想原来那些诗人啊作家啊写的都是对的,这世上真的就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合你心意。 熟识了以后,她更是觉得除了叶航别的男生都入不了眼。 他家境富裕,但他身上从来都见不到有钱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优越感。他也很能吃苦,为了办案子可以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呆上几天几夜不休息,睡野地睡山洞吃饼干啃馒头。他长了那么俊的一张脸,明明勾勾手就会有一堆女孩扑上来,但他的私生活却十分简单干净,跟她所认识的那些明明是花心却硬说是风流的富家公子们都不一样。 母亲也是极满意他的,所以才时常借着师母的名义让自己给他送汤水。 可她每次来,叶航都是态度大方坦坦然然的谢了她,然后招呼同事拿碗一起喝汤,她借故在他办公室里逗留,他也态度极温和,但从来不会将门掩上,更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暧昧表示。 这让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漂亮可爱了,但也更加深了她一定要把他拿下的执拗念头。 今天他看起来很累,也很倦。 她知道是因为玲子姐的事,所以用比平常更加温柔的动作舀了汤送进办公室,轻轻放在叶航面前的桌面上,极体贴的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要离开。 可她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他从背后温和开口,“楚楚,跟师母说一声,以后不要那么辛苦给我做好吃的了,这样你也不用跑来跑去,拿这时间去跟男朋友吃吃饭看看电影也是好的。” 刘楚楚僵住了,然后她没回头,只咬着嘴唇低声说,“我没有男朋友,阿航哥你知道的。” 如果她回头,便会看见叶航无声的叹了口气。 “没有就去交一个,我们楚楚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子追。”叶航伸手揉揉眉心,神情很无奈,也很疲倦。 刘楚楚猛地转过身,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视叶航,她看着他英气的眉宇,看着他挺直的鼻梁,看着他尽管有点冷峻但却十分俊美的脸,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难过。 她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他总是对她视若未见? “阿航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刘楚楚忍着即将流出的眼泪问他,大抵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她漂亮脸上流露了一种忍哭的表情。 叶航似乎没看见她泛红的双眼,静默了几秒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想他是有喜欢的人了,尽管他有好感的那个女孩,年纪很小,行事很怪,性子很孤僻,仿佛还有很多秘密。 但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很舒服,很清静,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感觉,就像他已经认识了她许多许多年一样。 只是,她很快就要回去了。 等她把那颗新收的珠子完全炼制好,跟其它的珠子串在一起后,她就要回她的小山村。 想到这里,叶航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他不再多说,起身拿起外套,只身从眼前这个眼眶通红,咬着唇死命瞪着他的女孩身旁擦过,率先走出了办公室。 不是不心疼这个小妹妹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的态度越是淡漠,才越是对她好。 —————————————————————————————————————————— 将一路不出声的刘楚楚送回家后,叶航也没有再回办公室,而是直接从刘家穿过主城区往叶家别墅的方向开回。 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特别想见到阿离。 哪怕只是站在门口跟她说说话,听一听她清清冷冷的声音。 车子飞快的朝着城边驶去。 出了城区后,车子转进了车流量较小的郊区车道,跟另一辆黑色轿车擦车而过后,叶航总觉得方才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把车速降了下来,一边开一边回忆,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台黑色轿车里帽檐压得极低还戴着墨镜的男子,就是玲子的未婚夫—— 许伟。 许伟戴着帽子和墨镜开车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他身边还坐了一个娇美的女孩,而那个女孩,还是撒着娇半靠在他身侧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一下,楚楚在后面还有很多戏份,这一章先交代一下她对男主的执拗。 这文会写得比较慢。 一是因为现在比较忙,二是因为吸取了写《插翅》时候的经验教训。 那时写《插翅》很赶,看到催更的留言就会很着急,看到留言说要男主女主早点重逢便临时删掉了部分剧情更改了男女主见面的情节,导致那部分的剧情比较没有张力,后来挺后悔自己的急切。 所以我想,脑子里的故事要慢慢写出来就不能太着急,一点一点的写,一点一点的展开比较好。 阿离的来历背景后面会慢慢交代,且容陶陶慢慢道来。 写文是件痛并快乐的事。 写完新章,看着有人点击有人收藏有人留言,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 然后又开始想着下一章的情节应该要怎么安排怎么写。 吃饭想,睡觉想,开车的时候也都在想。 想得头发直掉,写得满脸是斑,敷了面膜也不管用。 一直到完结,才会有一种——“天哪,我终于活过来了” 的感觉~ 所以,为了鼓励鼓励陶陶,希望大家看完以后能踩个脚印,让我知道你们是爱我的好吗~~~么么哒谢谢。 ☆、问阴 一个刚死了未婚妻,人前还哀痛得一提到她的名字就会红着眼落泪的男人,不该会是刚才那样的表情。 刚才,许伟的唇角分明是带着笑的。 他刚失去了心爱的未婚妻,居然转头就能面带微笑让别的女人亲密的倚靠着自己。 若不是真心哀痛,那他的悲伤眼泪又是流给谁看的? 叶航面容倏地冷了下来,立刻调转车头,朝警局方向飞驰而去,路上,他把王大头也急call了回来。 叶航所看到的那名女子,是许伟所在的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大中华区执行总裁的独女,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来海市不过几个月,参加过公司的庆典和年会晚宴,周末喜欢去郊区高尔夫球场打球,偶尔也邀请公司会打球的中层管理人员一起去,许伟也曾受邀陪皇太女去打过几次高尔夫。 这样看来,那女子坐许伟的车回市区也算有理由。 肇事者身家清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货车司机,排除被买凶的可能。 许伟的工作和财务状况同样正常,许刘两家关系和睦,双方家长都已经在筹办两人的婚事,许伟和刘玲感情稳定没听说有过什么争吵矛盾,事发时许伟人在公司开会,数十个公司同事都可以证明,而那女子是昨日才回的海市。 即便许伟和那女子真有些什么,也只能说明他在脚踏两船,无法证明是他害死许玲。 一直忙到了第二天下午,叶航等人依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会议室里,穿着一身皱巴巴警服头发油腻脏乱,脸色憔悴难看的王大头捏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叶航拍拍他让他冷静下来。 叶航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直觉许伟跟玲子的死脱不了干系。 但直觉不能当证据,现在他们只能等杨慧那边报批尸体剖验然后看有没有发现,不然,除非玲子复活,否者没人能知道玲子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玲子自己才知道......? 叶航突然定住了,然后他扔下手中钢笔。 “大头,你去把所有的东西都再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小柯,你这几天盯着许伟......”他一边交代任务一边起身,然后快速朝门口走去—— “我回去一趟,有什么发现立即通知我。” —————————————————————————————————————————— 别墅里,阿离轻抚怀中黑猫,面色平静地望着匆匆赶回来的叶航答道: “凡夫死后并不能立即转生,要待七七四十九日后,魂魄才或去往生,或入鬼道。” “你想知道她死前发生了何事也不难,在这时日之内问阴即可。”她淡淡道。 问阴? 叶航不知道什么叫问阴,但听阿离的意思,她有办法让他知道玲子死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已经足够了!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他沉声问。 “每过七日,魂魄对生前之事便忘却一半,待到四十九日之后便茫茫渺渺无知无觉,要问阴,自是越早越好。”阿离将黑猫放在一边,移步至大书桌处,伸出两指从小鼎中取出刚刚炼制完的珠子,然后转头对叶航说: “今晚子时便去,停尸处要泼水湿地,除了香烛,你再备一小小风铃即可。” 叶航一边在心里记下一边问她,“什么样的风铃?” “骨铃最佳,铜铃亦可,铁质不通阴,不要铁铃。”阿离抿唇吩咐。 叶航点头,“好,我立刻去准备。” 这样说着,他却还是望着大书桌前背对着自己的阿离没有立即离开。 得了阿离的话,他知道玲子的死因很快就可以查清,心下立时松了口气,突然又想着这已是第二次她对他的请求一口答应且不提其它,与先前别人所说的都不一样,胸口处不禁微微一跳,忍不住望着桌前那道纤瘦背影轻声开口,“阿离,多谢你。” 声音低沉而富磁性,极温柔,却道不尽他心中的欣喜感激。 阿离闻声顿了顿,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 叶航眼底含笑,带着胸口暖意很快离去,等他离开别墅后,阿离才慢慢转过了身。 古旧小鼎飘散出袅袅轻烟,幽深地下室里阵阵幽香。 她走回沙发处,弯腰将黑猫抱入怀中,静静望着叶航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后,才低低回答, “你不用谢我的。” 怀中黑猫抬头望着主人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乖巧地伸舌舔了舔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喵~~” ***** 海市的殡仪馆地处城区东南角,建筑并不高,只有两层,馆前马路两边种着两排高高大大的柏树,馆后是修得齐齐整整的墓园,白日里看庄严肃穆,一入夜,风吹树动,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幽冷气息。 因一早已打了招呼,馆区工作人员在大门处接到人后寒暄了几句便准备带人进去, “等一等。”一直安静跟在叶航身后的阿离突然出声。 见叶航转身看她,她伸出手递过去,“你拿着这个,贴身放。” 叶航低头,见那白皙如玉的手心上放着个折成三角状的纸符,颜色青绿,上面的图纹蜿蜒扭曲,似花非花似字非字,很是古怪,跟他以前所见过的平安符大不相同。 但他知道阿离行事不会没有原因,便什么也不问,伸手接过纸符,放入衬衣胸口处的口袋。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了便说笑道,“叶警官做这行,一身正气,不干净的东西见了你只怕都得绕道走呢。” 他心里暗想,叶警官身后的这抱猫女孩还更像鬼一些,看着古古怪怪,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阿离听了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笑。 她自是清楚叶航阳气亢盛,这符恰是要压制他的阳气。 这殡仪馆建在至阳的东南方,取“阳中之阳”压镇邪祟,位置选得极好,便是入夜阳气散尽,那些留恋亲人或皮囊的幽魂也不敢做什么出格之事,反到是她要收住气息,叶航要压住阳气,才不会惊扰了它们,问阴时那女人的魂魄才能引得更容易。 一进门,便是六米高的殡仪服务大厅,玻璃门将殡仪业务洽谈处,丧葬用品销售处,招待处分几处隔开 ,大厅后面是数个规格不同的悼念厅,为符合亡者不见天的习俗,各厅与火化间均以廊道相通,穿过那条又长又深的走廊后再左转,便到了法医解剖室。 工作人员将人送到后便很快离开,当然,开车离开时他可没忘例行公事地放了串电子鞭炮。 因叶航临时叫停,杨慧拿到了同意尸体剖验的批复后并未开始工作,只亲手给赵玲换了衣裳便先离开了。 此刻,冰冷的房间里,白炽灯光下,赵玲正面目安详,干干净净地睡躺在宽大的不锈钢台子上,因尸检床四围都有送风抽风,她的衣角还微微拂动,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已快到子时,先准备吧。”阿离站在床尾约三米处,轻声吩咐叶航。 叶航点点头,把袋子里的香烛取出,照着阿离的吩咐依次在台子上摆好,打开床边接着塑料管的水龙头,迅速将房间地板全部冲了一遍,不一会,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就积了薄薄的一层清水。 “熄灯。”安然站立在清水中间的阿离缓缓合上眼,静得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啪!”一声,亮如白昼的解剖室陷入一片黑暗,而熄灯瞬间阿离指间突现的黄纸被她轻轻一抖,“嘭”一下点着纸尖。 用这火光点燃了台面上的香烛后,她放开了怀中的黑猫。 黑猫似很不乐意颈部被挂了个铜铃,下地之后磨蹭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的慢慢围着那尸检床绕了起来。 它一开始走动,颈上的铃铛便开始发出了叮叮叮的清灵声音。 阿离唇瓣微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随着铃铛响声有节奏地轻轻弹动起来,烛光渐渐烧旺,照亮床上静躺着的尸身,但远处的角落依然是暗沉一片,除了叮铃铃的铃铛声,整个房间听不到其它一丝声响。 叶航站在阿离身后不远处,俊目紧紧盯着不锈钢床,一眨不眨。 忽然,正在绕圈的黑猫停下了走动,一直闭眼的阿离也睁开了眼,叶航心中一跳,却未发现床上的赵玲有什么变化,不过他敏锐察觉到,床边地板的一处清水微微起了涟漪,看那大小,好像有什么东西踩上去一般。 “她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问罢。”阿离望着前方浑浑噩噩立在床边的女子,淡淡对叶航说。 叶航心中一凛,知道那处站着的定是玲子了,他不敢浪费时间,立刻朝着那边将自己急欲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但等他问完之后,那处除了传来幽幽一声:“航......哥......”以外,许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他看不见,不知道前方那没有生气的死魂听了他说的话后迟缓无比的抬起了头,冷白脸上出现茫然之色,然后,她原本英气的眉微微蹙起,空洞的眼神一点一滴的凝聚疑惑,喃喃道:“没...有...异常,我看到...是绿灯...阿伟...不会害我......” 叶航还要再问,却见阿离轻轻叹了口气,问她,“他此前可曾送过你什么礼物?” 玲子失神的怔忡了一会,低喃:“送...一个....吊坠。” “是何模样?”阿离再问。 “黑色...木...牌,很香...有...花纹...阿伟说....保平安......”玲子疑疑看她,麻木冰冷的唇一字一字说着,然后伸出冰冷食指,在空气中慢慢画出所记得的花纹。 当她画出所说木牌上的花纹时,原本安然静立在叶航身前的阿离突然浑身震了一下,似受到什么冲击一样,叶航一凛,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了她腰后一把。 隔着青黑的棉质衣衫,他只觉得手扶之处瘦软无骨,俊脸倏地一红,手心一阵炙热,察觉到阿离身子微微向前像要避开,他急忙松手。 阿离垂首,静默了一会,然后继续问阿玲,“你那段时日是否浑身不适无法安眠,事发之时是否浑身无力似被人困住四肢无法避让车子?” 阿玲慢慢点头,轻喃,“我...生病......” 阿离不再问话,眼神微悯,轻轻开口道,“你没有生病,你是被人下了咒,有小鬼缠上你所以才出的事。” 叶航在阿离问那吊坠时心中已模模糊糊猜到了少许,现在阿离一语道破原因,他双手紧紧捏成了拳,牙根处发出几声轻响,心中对那许伟已痛恨到了极点。 站在前方的玲子却是微微后退一步,慢慢伸手环抱住自己,冰冷的身子开始颤抖,彷佛受到极大的冲击,然后她缓缓抬头,死寂一片的青白面上显出悲哀惊疑,“怎么...会......?” 阿离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声哭泣,最后静静问她,“你,可想报仇?” —————————————————————————————————————————— 走出殡仪馆时,叶航胸口尽是化不开的烦闷之气。 现在即使知道了原因,他也没有办法将许伟抓捕,因为没有一条法律可以将这个借鬼杀人的男人定罪。 黑色车子就这样一路沉寂地开回了别墅处。 叶航刚停好车,便看见别墅大门口路灯下的王大头。 王大头看上去比白日里更加憔悴,眼底尽是红色血丝,见叶航停了车,他急急上前,嘶哑着声音冲叶航叫道,“老大,监控带子里许伟的手动作不对劲,我在他车里找到这个......”他一边着急说着,一边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一个吊坠递给叶航。 一整个下午,他反复查看玲子出事时的监控带,终于发现一丝不对。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许伟在抱着玲子痛哭时,放在玲子颈部的手动了好几下,把画面放大许多倍后,他发现许伟手指似在取下什么东西,被医护人员拉开时,他手划过身侧,好像将什么东西放入了西装口袋一样。 王大头依稀记得那几日玲子颈上似挂了个什么,他一心想查找证据,但凡一丝疑点也不愿放过,原想着车里没有就找机会去许伟房间里搜,没想到他撬开许伟车门一打开副驾驶位前的储物盒,便看到了这个雕着精美花纹,散发着独特香味的黑色吊坠。 阿离抱着黑猫正从车上下来,一抬头,便看见了王大头朝叶航递过来的手。 她一现身,原本静躺在王大头手心的木质吊坠突然就剧烈颤动起来,似是有生命一般,竟朝着阿离方向处挪动了一下! “啊!”王大头惊得大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将手上的东西甩了出去! 阿离皱眉,抬起手食指并中指在身前虚虚画了几下,然后朝飞出的木牌一指,“咔”的一声轻响,那木牌从中间处断开,跌落在草坪上。 王大头张大了嘴,似看鬼一样看向阿离...... ***** 与此同时,几千里以外,一座又一座迤逦蜿蜒的山峰中,神秘的地下河环绕之处,一个十分年轻,脸色苍白如鬼,身上没有一丝人味的邪气男子无声无息地走进高旷无窗,寒气森森,仅四角高大烛台上点着一人高巨烛的屋子里,嘴角带着奇异微笑朝着厅中一处伏地跪下,磕了个头后轻轻开口, “老祖宗,祖姑姑......好似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梨子,清浅,kelin给我的地雷,谢谢。 呃如果大家发现发现今天还有更新提示不要理会,因为是随想随写,很有可能会改错字或者更改几个小地方,不用理会的~~爱你们,么么哒 ☆、负心汉 痴情人 肃穆凝重的巨大花篮置于灵堂中央,黑白遗像上短发干练的赵玲眼神清澈,笑容开朗,礼堂两侧数十个花圈依次排开,哀乐低徊,挽联肃穆。 一身黑色西服,面容哀痛的许伟站在会场门口迎候前来参加举殡的亲友和来宾,并给他们发放白花或黑纱,赵玲的父母则因太过悲痛身体不适被亲友搀扶回了休息室。 七月的海市向来干燥无雨,但许伟站在会场门口没多久,天色就变得阴霾起来,不一会竟落起了灰蒙蒙的小雨,摆出至门口精心剪裁的纸花圈渐渐被雨水打湿,上面黑色墨迹被雨水浸透后变得模糊起来。 工作人员见许伟脸色不太好看,急忙跟他解释,“许先生别担心,下雨是好事,这叫落雨洗礼,意思是天泪化甘霖,替逝者洗去人间俗尘,让她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走呐!” 许伟听了果然面色一缓,似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赵玲的亲友同事还有领导便到了大半,许伟忙进忙出,一个个将人按身份安排至不同席位,不时还要进到休息室端茶递水,低声安慰泣不成声的赵母,众亲友心情沉痛下也不禁暗暗感叹玲子未婚夫果然忠厚孝顺,人又生得斯文俊秀,只可惜玲子没福气。 仪式快进行过半,赵玲生前关系最好的王大头和叶航都仍未到场,许伟心中疑惑,但依然在司仪的示意下代替赵玲的父母上台致答谢词。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站在台上念词的温文男子眼眶通红,神情悲痛,致词中数度哽咽,台下亲友无不感动落泪,整个会场气氛十分悲伤。 忽然,场中一阵骚动,下方众人不断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许伟皱眉,却见一侧工作人员面色怪异,朝他指了指他右后方的电子大荧幕。 他回头,看见原本一直播放着赵玲生前图片的大荧幕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几张他与一靓丽女子拥抱,喂食,甚至是亲吻的照片,而下角清晰标注的拍摄日期,正是这几日。 台下,别说是赵玲的父母,就连许伟的父母面色都变了。 无数道怀疑,指责,愤怒的眼光朝着许伟望去,今天不管他能解释出什么,光凭这几张照片,他在海市的名声就已算是毁掉了。 四面八方越来越多议论声让许伟又惊又怒,手足无措,这时,会场门口玻璃大门被工作人员拉开,门外,一高大男子手举黑色雨伞,低头护着一个瘦削女孩正从阶梯处慢慢走上来。 那男子一身亮黑制服,腰扎皮带,胸配白花,他本就身材挺拔,这一身制服穿上后更是英挺逼人,再加上一双剑眉下冷寒如冰的眼神,浑身上下无不充斥着一股令人屏息的气势。 上到门口,他收起黑色雨伞,众人才看清了他身侧的女孩。 她站在那里,一身暗黑色古旧衣裳,面色素白,怀中抱着一只碧眼黑猫,身后是阴沉沉的天,凌乱雨丝不断从她背后飘进场内,更衬得她似鬼不似人,有那胆小的宾客忍不住拍着胸口低呼,“这是谁呀?吓死我了!” 进门后叶航一言不发站在了门侧一处,只抬手将警帽取下,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直盯着前方的许伟,阿离却抱着黑猫慢慢走进场中,步履无声,所过之处两侧的人只觉得一阵凉气袭来。 许伟眼睁睁看着这个如幽魂般的古怪女孩一路走到他的面前,一双黑幽幽的眼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若是不喜欢她了直接说清楚就是,又何必害她性命。” 许伟胸口巨震,强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阿离将手上已断成两截的木坠递到他面前,淡淡道, “这木坠出自黔西一带,是取难产而死的妇人肚中童尸,将其魂魄附入柳木起坛做法熬成小鬼,再将此木刻制成牌,上覆阴家暗符,凡佩戴者终日耳鸣昏眩,四肢如被绳缠,决计活不过一月。你的未婚妻,便是被你所送的这木坠害死。” 她苍白的手心上,断开的黑色木坠已没有了先前的黝黑色泽变得暗淡无光,中间断裂处却隐隐现出一种诡异的鲜红颜色。 场中一阵哗然,有人嗤笑,有人莫名其妙,也有人面色凝重,赵母身子微晃,而许伟则脸色煞白。 “你既贪恋权势美人,又不想受人指责,所以用这种阴毒东西害死自己的未婚妻,但你可知道业报自招无代者,恶业必得恶报,你这是害人又害已。”阿离轻叹。 “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教你编出这种鬼话来坏我名声的?一块烂木头也能害死人,你当这里的人都是白痴?看你人不人鬼不鬼怪模怪样——” 许伟强自镇定,冷笑着准备反驳,谁知还没说完,阿离怀中黑猫突然暴起朝他扑了过来! 他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还没反应过来,那猫已跳回了主人怀中。 然后他才觉得自己面上一阵刺痛,伸手一摸,竟已被猫爪抓出了几道深深血痕! 阿离轻轻抚摩了一下怀中还在朝许伟嘶牙咧嘴的黑猫,待黑猫安静下来后才淡淡开口,“我受你未婚妻子所托,前来给你带几句话。” 许伟捂着脸又惊又痛,听了她这句话不由得向后猛退了一步,差点撞上身后的花圈,一旁的司仪想想刚才看见的照片,撇了撇嘴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狼狈站好后,许伟悸栗看向阿离。 他突然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是女孩的模样,但神态语气却宛如沧桑老妪,一双深黑的眼瞳幽幽暗暗,似死寂一片,又似带着一种妖异力量,犹如冥界中人,他甚至感觉不出她身上有一丝一毫人气。 一股触电般的凉意猛然窜上他的背脊。 只看到她的眼神,他就已知道她不是在吓唬他了。 阿玲....真的会来找他报仇? 刹那间他浑身僵直如冰,心底各种念头翻腾不断,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下手之前,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跟赵玲摊牌,但最终,他还是亲手将无意间得来的黑暗吊坠挂在了未婚妻的胸前。 搭上千金小姐负心分手,两家亲友必定千般指责,被人指做负心人不说,那千金大小姐的父亲是何等老辣人物,怎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更何况,赵玲性格泼辣,两家婚期都已抬上日程,她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他? 阿离静静看他,突然轻轻摇头。 “枉你和她相识这么多年,竟这般不了解她。”她眼底尽是可怜之意。 不知是在可怜他,还是在可怜看错了人的赵玲。 “她虽爱你,但更懂得自爱。若你同她说清楚,即便你两家已商定婚期,她也定是当断就断绝不纠缠,你,真真配不上她。” 许伟浑身一震,苍白着脸,嘴唇动了动,却又闭上。 见他眼中尽是惊惧,阿离淡淡道,“你放心,她不会来找你寻仇,生前尚且不愿缠你,何况是死后?她清清白白的来自然要清清白白的走,何必为了你这种无耻之人污了自己的手?她要我传话与你:天荒地老,永无见期,你欠她的,老天定会帮她收回,她等着看你的报应。” “不过......”阿离顿了一下,唇角忽然浮出一丝诡异笑意,望着他,轻轻开口道, “我看你命宫焦赤,死气缠身,她不来寻你,你怕是也活不过今天的。” —————————————————————————————————————————— 阿离抱着黑猫不紧不慢地往大门处走去,面色平静无波,身后,赵玲父母惊疑质问着许伟,赵许两家的亲友争闹成一片。 许伟最看中的名声已臭,玲子最后的心愿已了,阿离又帮了他一次。 叶航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近自己,深黑眼眸一眨不眨,似要将前方瘦小苍白的少女身影珍藏自眼底深处。 此时外面雨已大了起来,他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雨伞,小心撑开遮住阿离全身不让飘进来的雨丝淋到她,然后把伞放到她手中,低声说,“我去把车开过来。” “嗯。”阿离垂眼应了一声。 不一会,里面便有人低声议论着走出会场,见到一身黑衣的阿离站在门口回廊下,他们纷纷停住了脚,一时竟无人敢越过她先走。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车窗玻璃上,叶航慢慢将车开向阿离那处,这时,许伟被两家亲友质问到难以招架,被赵母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后他铁青着脸狼狈不堪地快步走出会场,见门口几人眼神不屑,他一阵难堪,猛地推开人几步就下了楼梯,准备冒雨冲到自己车子那处。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辆黑色轿车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许伟惊惶抬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中,他竟觉得那车似一张黑色大口正张嘴向他咬来,撞上的那一瞬间,他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脑中最后想起的竟是刚才那古怪女孩的幽幽之音: 她不来寻你,你怕是也活不过今天的...... “砰——!”一声沉闷地撞击声中,许伟被车子撞飞出了几米远! 一阵呆滞过后,有人惊声尖叫起来,有人拿出手机叫救护车,也有人顾不得哗啦啦的大雨冲出回廊查看趴伏在水泥车道上许伟的情况。 叶航眼角猛地跳了一下,急刹停车后他冒雨快速赶到了许伟趴伏那处,却只看见许伟脑后口中正不断涌出鲜血,身子不断抽搐,身下的雨水渐渐变成了红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僵硬无比地扭头看向了那台黑色轿车。 只见那车门被慢慢打开,一把黑色雨伞撑出,然后,一身黑衣,手持白菊的王大头走了出来。 他头发剪得极短,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刚毅的下巴,再没有平时的邋遢模样。 见所有人都瞠目看他,他微微一笑,说,“我赶着来看玲子,不小心开得快了点,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看到后面有更新提示估计是修错字,忽略吧~~ 话说,最近文荒,大家有没有好的推荐? 陶陶杂食,耽美同人种田宫斗暗黑黄暴小清新。。。。。。都可以~~~~ ☆、消失 许伟在送医途中就停止了呼吸,王大头暂被扣押拘留所,被带走前,他将手中白菊轻轻放在了玲子的遗照下,粗狂眉眼间神色温柔。 处理这场事故的民警都是自己人,调查取证过后很快以雨天视线不清加上许伟突然冲出为由将此事定为了意外事故,而王大头一直呆在出事地点并未离去,属自首情节,律师向办案民警提出了申请取保候审,叶航一边找人在里面照顾着王大头,一边将自己手上的大部分现金提出,以便随时可以向许家支付赔偿金及抚慰金。 连夜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然后抽时间开车回了郊区别墅。 但当他轻敲门扉许久不得回应,不得不推门而入后他才发现,阿离不见了。 沙发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椅凳擦得干干净净,但她的人,她的猫,还有她的包袱,全都不见了,每日过来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空落落的地下室,只余一丝暗香。 叶航呆愣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昨天现场乱成一片,他不能走开便叫人先把阿离送回了别墅,但他没想到,阿离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之前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 所以她才连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自己走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把应付的报酬付给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她说:阿离,以后可不可以让我来照顾你? 看着仿佛从未住过人的房间,叶航心里一阵莫名慌乱。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仿佛一脚跌入无底悬崖,虚空,茫然而且焦灼,就像什么事情快来不及了或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从生命中消逝了一样。 回到局里后,他发现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虚感困扰住了。 忙碌之余,他脑袋里想的念的全都是阿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之后,叶航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开车去了南门村。 他想见阿离,想跟她说话,想得胸口发狂,这种情绪太陌生,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所以一路上,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脑袋想了无数个理由可以向阿离解释自己再次冒昧造访的原因。 可等他赶到那个小村后他才知道,阿离根本就没有回来过这里。 而她之前所住的那座小院,几天前还莫名其妙的起火烧毁了。 “怪得很,就那房子起火,周围的树一点没事!要不是有人要去山那边上坟,谁会知道那房子已经烧没了?”村里人说起这个事都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七八月的天炎热又干燥,一点火星就能烧掉几个山头,偏偏那房子都烧得只剩几根焦黑木架了,周围的蕉叶林木还一点没殃及到,这火起得莫名,烧得诡异,再想到以前阿梨婆和小阿梨的神秘之处,此后村里再也没人敢靠近这块地方,翻山时全都绕道走了。 叶航赶到了小山坡上,远远望着绿色蕉林中间那片烧得七零八落的小院落,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原来阿离没有回小村。 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能去哪里?小院为什么会自己起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海市后,叶航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开始找人。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他查不到任何关于阿离的资料,公安户籍系统没有她和她阿婆的原始资料也没有迁移记录,她没有户口,没有身份,没有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任何一样记录,那些见过她的人,除了知道她叫阿离以外都对她一无所知。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时空。 她就这么莫名奇妙地,无声无息地从叶航的世界里消失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两个月后 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已连续几晚灯火彻夜未熄了。 几天前,他们连续接到了四起恶性抢劫杀人报案,被抢事主均是被人从身后用刀猛刺颈部大动脉然后实施抢劫,案犯手段极其残忍,四起案件已造成三人死亡一人重伤。 如此恶劣的抢劫案为海市近年来所罕见,公安厅立即成立专案组调查,很快锁定了两名嫌疑人,均来自黔南,目前两名疑犯已逃窜至云南一带,这就意味着专案组需要派人去实施异地抓捕,叶航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追逃任务。 除了想抓回案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走这一趟。 在调查过程中,柜员机前发生的那起被监控所拍摄到的画面里,其中身材壮硕的那个疑犯在抢劫过程中露出了粗壮手臂上的一处纹身,那纹身花纹十分繁复,竟跟阿离送给他的护身符上的花纹有些相似,仿佛出自同一派系。 两个月来因寻不到阿离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状态的叶航发现这条线索后立刻振奋了起来,这一趟,除了抓人,也许还能查到与阿离有关的一些线索,有了线索,也许就能找到她了。 一想到这个,叶航就恨不得立刻赶赴云南抓人。 以最快速度向云南警方发出了协助函后,他和同事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出发前一晚,他接到了刘老千的电话,说有急事让他过去一趟。 叶航一下班便赶了过去。 开门的是刘楚楚,一看见叶航她就跟平常一样甜甜地笑了起来,“叶航哥,听说你要去云南?我也要过去,我们公司要在那边办发布会,到时候我去找你好不好?”她拽着叶航手臂撒娇,仿佛完全忘记了上次的难过。 叶航朝她笑了笑,摇摇头温和地告诉她自己会很忙可能没有时间,然后拉开她的手,自己进了屋。 他原本以为师傅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结果一进刘家客厅,就发现厅里除了刘老千,还有神色焦急坐立难安的两对中年夫妻。 “坐。”见着爱徒,刘老千赶紧招手让他坐下,然后给他介绍那两对中年夫妻的身份,那四人见到叶航后立刻起身打招呼,男的面色都有些焦急,女的更是眼眶发红。 见状叶航已猜到这几人是来求人办事的了。 在刘老千示意下,魏姓中年男子很快说清了来意,原来他们是来请叶航去云南办案时顺便帮忙查找女儿下落的。 两个女孩一个姓魏,一个姓何,既是同学又是好友,以前经常一起出去旅游玩耍,十几天前,她们相约去云南背包旅游,家人从第五天以后就再未收到过她们报平安的短信,两人的博客和微信也没有再更新过,两家父母预感不妙,立刻发了寻人信息,除了在海市公安局以外,还在云南当地也报了警。 失踪地点在云南,有驴友称最后一次看到两个女孩是在云南靠近贵州的一处偏远的农家乐,由于两名女孩失踪时已成年,失踪事件也未超过三个月,所以那边的警方接到报案后只是将两人资料输入了失踪人口系统备案,并没有特殊对待,现在十几天过去了,两个女孩依旧下落不明,两家父母心急如焚,魏先生以前识得刘老千,便相约着求上了门,而刚好刘老千知道叶航要去云南办案,便将叶航叫了过来,看看能不能顺便查找一下女孩的下落。 叶航听到一半的时候便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到失踪女孩的照片后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妙龄女孩,漂亮开朗对一切充满好奇,还是独身上路,简直就是犯罪分子眼中的最佳目标。 她们也许有过许多旅行的经验,也在出发前做了大量的所谓攻略,但她们的经验只限于知道怎样处理旅途中会发生的常见问题,却对复杂人性的缺乏了解和辨识,更不一定懂得防备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抢劫,强-奸,拐卖,杀害......她们可能遇到的远比她们想象的可怕得多,而且现在她们失踪已经这么多天,最佳寻找期已经过去...... “叶警官!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女儿!求你......”一直在抹眼泪的魏太太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叶航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叶航的警服一角,叶航吓了一跳,急忙跟一旁的魏先生一起扶她起身。 “我做梦....我天天梦见佳佳对着我哭......”魏太太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哭泣起来, “她说她被关在一个好黑的地方......又冷...又黑...她一直叫妈妈一直叫一直叫.....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呜呜......”魏太太一边哭一边死死抓着丈夫的手,满脸都是泪水。 另外一旁的何姓夫妇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刘家的客厅里只闻悲戚哭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叶航和刘家人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刘楚楚抿着唇给几人换上热茶。 经验丰富的刘老千心知两个女孩多半是出了事,但此时自然是不能说,只盼叶航这次去能查出点什么线索,便是被拐卖到境外,也还是有希望找回来的。 叶航跟师傅一起将几人劝慰住后,掏出笔仔细的记录下了有关两个女孩的所有资料,细细询问过以后朝几人点头承诺, “我会竭尽全力去找,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o⊙)…,男主要开始艰难诡异的寻妻之旅了。。。。。。 好郁闷,亲们好多评论被大jj吞了~~~ ☆、阴家护身咒 天还刚蒙蒙亮,叶航和小柯便整装出发机场了,飞机上,小柯望着同排最边上的陌生人神色黯然了一下,因为,以往那个位置上坐的通常都是王大头。 叶航朝小柯温和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想。 王大头虽因撞人事件被警队除名,但经过多方努力后,许家接受了赔款,写了谅解书表示不再追究责任,最后判一缓一,免了许多麻烦官司,后来他说想四处走走散散心,叶航便给他开绿灯批准了申请,几人吃过散伙饭以后,王大头便背着行囊离开了海市,现在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不过这也算是大家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小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很快便振作了起来,开始专心研究起这一趟的行动计划了。 两人都是便装出行,一下飞机便吸引了大堆目光,小柯一张娃娃脸配上简单的t恤牛仔,看上去就像个刚刚毕业的清秀大学生,而一旁穿着黑色休闲衬衣,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半截结实手臂,正低头去取行李袋的叶航更是出色得让周围一众男人恨得牙痒。 “这是当警察的样吗?他还不如去当偶像明星算了......”云南这边前来接人的张瑞明一边嘀咕一边扬起无懈可击的热情笑容, “叶队你好!我是张瑞明,你叫我阿明就行!”他朝叶航伸出友好右手。 “你好!”叶航微笑着跟他握手,察觉到对方手劲挺大,他微微楞了一下,随即挑起了剑眉。 寒暄过后几人很快上车朝公安局赶去,阿明一边跟两人交流情况,一边不着痕迹地活动着痛得要死的手指,然后在心里对叶航打上了小白脸加不好惹的标签。 到了公安局,叶航将介绍信协作函等资料递交上去,双方很快就协作相关事宜达成了共识,原本对异地警方配合度还有些担心的叶航松了一口气。 这次行动云南警方派出了局里抓捕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勇全程陪同。 老勇四十几岁的模样,外表黝黑干瘦,看上去很是平凡无奇,叶航刚跟他见了面,两边人马还没来得及熟悉对方,叶航这边就接到了举报线索,有人在开远市区一家小型按摩院见到过两名外形跟疑犯很相似的男子。 抓捕时机稍纵即逝,叶航等人立即调整方案,一面叫人暗中在那一片区排查一面飞车朝那处直奔而去! —————————————————————————————————————————— 开远地处云南高原南部,西临滇康地轴,东居黔桂台地边缘,卡在红河、南盘江两大断层中间,数个少数名族杂居而住,不但地势复杂,环境也十分复杂。 疑犯很会选落脚点,这家按摩院正是隐在市区城中村的中心位置,后面是几条狭窄的胡同,对面是家小吃店,周围基本全都是低矮拥挤的违章建筑,这一片不但环境脏乱人流混杂,治安还相当混乱,叶航等人正好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之时赶到,除开一些堆在墙角的垃圾,白日里看着脏乱的狭窄街道在各色灿烂霓虹灯的遮掩下竟也显得妖娆迷离起来,各个巷子里洗头店小吃店坐满了人,水果摊烧烤档也占满了各个角落。 为了不打草惊蛇,叶航等人早早就将警车停放在了城中村外围,不动声色地分散着走进街口。 根据线报,两名疑犯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家按摩院,暗中排查的民警已基本锁定了两人所在的三零二房。 “三楼左边第二个窗户就是。”一直守在对面小吃店的便衣民警打着饱嗝朝叶航等人努了努嘴,为了守在这里,他面前已经摆了三个凉米线空碗了。 对面三楼那处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厚重的窗帘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情况,这处人流密集,疑犯凶悍且下手狠辣,所以叶航几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根据情报定下行动计划,准备将人堵在房间内实施抓捕,老勇照计划带着手下从一旁的胡同翻到按摩院后面堵住后门,这边叶航等人打算装作客人进入店内接近房间,就在大家开始行动的那一刻,叶航突然发现那边厚重的窗帘动了动,然后很快又被关上。 “他们察觉到了!”虽然看不见,但叶航明显感觉到了一道充满戾气的眼光扫过这处,他眼角一跳,立刻让人通知老勇情况有变,然后身先力行带人往按摩院冲去! 他双手持枪,几步一层便冲上了三楼然后在身后小柯的掩护下一脚踹开了房门! “警察!不许动!” 门一踢开,叶航就看到了一双惊恐到暴突的美丽眼睛! 衣着暴露的按摩女郎手捂脖子踉跄着朝门口扑过来,指缝间先是流出了一丝血红,然后,手指按不住的地方,刚被切开的白嫩颈处鲜血便呈冲溅状喷射了出来!伴着她的冲势,一尺多长的马来砍刀狠狠地朝冲进来的人砍了过来! 叶航怒得眼都红了! 他反应极快地一手将那女子接住往门边一闪避开了砍刀! “呀!”暴徒反应也极快,立刻转向朝叶航砍来!门外的小柯正要扣动扳机,一柄小小飞刀便朝他射了过去!小柯脸一侧身子向后一缩,那飞刀擦过他的脸颊深深扎进了门框处! “快救人!”叶航将那女人放低,转身闪电般朝那人手腕抓去!只一瞬间他的手指便似铁箍般一把扣住了那人的手腕脉门处!那人只觉手腕一麻,整只右手臂似失去了知觉,砍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时那半裸上身,粗壮手臂上有着奇怪纹身的男子抱拳狠狠一肘向叶航撞来! 只见一刹那,叶航手指一按一扭将扣住的男子拉至自己身前,刚好顶上了另一人的进攻!只听“砰”地一声,那一肘狠狠顶撞在了挡在叶航身前那人的下颚上! 那人的下颚立时就歪了,鲜血夹着碎牙像给碾爆的烂番茄一般从他口出喷溅出来! 但这人居然没有呼痛,而是只闷哼了一声突然抽出了插在裤带处的另一把刀朝叶航捅了过来! 这边叶航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一手挡开那刀一手握拳狠狠朝对方腹部重击下去! 这一拳力气之大,让那人整个人都弯了下去,接着,叶航右手成刀朝对方颈部的大动脉处劈了一掌,那人顿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朝地上栽了下去! 那黑壮半裸男子见后面的警察举枪冲进,突然冷哼一声双手合在一起手指微扭锁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印,嘴里也跟着念出了几个无人能懂的音节,那音节刚念完,只见原本已软倒在地绝无可能此刻清醒的那名暴徒突然仰起了头,双目血红,似被打了什么亢奋针剂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冲进来的小柯等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而那名念咒男子却急跑两步从已打开的窗户翻了下去! 叶航顾不得已软倒在地上的那名女子,踩过两张按摩床两步就冲到了窗边,只见那男人自三层楼高的窗户翻出后并未直接落地而是扑向窗户一边,然后顺着外墙发黑的管道滑到二楼,跟着快速从二楼另一个窗口纵身跃到了地面上! 大门处留守的民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反手抽出的砍刀一刀砍在了手臂上!接着那人也不停留,飞快朝着人流极大的巷口处跑去! 不远处一群正在说说笑笑的路人被这一幕惊呆了,那男人提刀便朝人群冲了过去!看样子是想砍翻几个路人让这条街乱成一片以便可以轻松逃脱! 叶航心知下楼追击已来不及阻止对方行凶,立即凝神举枪朝这恶徒背影处瞄准! 门口合几人之力终于将那发狂男子死死按在地上后,小柯朝叶航这处看过来,一见叶航的眼神他便知道那人今天跑不掉了。 叶航曾连续四次摘得总队特战越障射击桂冠,在警队枪法是出了名的准,据说在警校学习时,他每天都要练习移动射击动作上千次,现在看到他脸上的冷峻表情,小柯只觉得那男子已是个死人了。 叶航微微眯眼,手指沉稳扣动扳机,只听“砰!”一声枪响!子弹从正要举刀砍向路人的那名男子后背射入,然后从前胸穿出,带出一道血箭! 男子踉跄了一下,捂胸慢慢朝地上跪倒,赤-裸胸膛上尽是喷出的血迹,几名惊呆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而逃,顿时整条街上的人也跟着乱了起来,而赶至前门的老勇等人刚好看到逃走的凶犯被叶航开枪击毙,扭头朝叶航比了一个“厉害”的手势。 叶航知道自己已射中目标,收枪准备从窗户上跃下抓人,突然,让他震惊无比的一幕出现了。 那胸口中枪本应已经倒地不起的男人突然扭头狠狠地看了叶航一眼,然后手一撑,竟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继续朝着巷口奔去! 那一刻叶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男子后背竟然已没有了中枪的痕迹!更奇怪的是,他手上的半臂纹身竟然在几秒之内淡化直消失无踪了! 而就在他愣神的几秒间,男子几步冲进混乱人群,借着四处奔跑的人群掩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怎么可能......”叶航盯着街面上那摊刺目的鲜血震惊出声。 赶到窗前小柯也张大了嘴,惊呼了一声:“怎么可能!”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的老勇也呆愣住了,半响,他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悚然低喃了一声—— “阴家...护身咒......” 作者有话要说:  写好的章节没有什么违禁字眼啊,居然被锁住了~~~半天才给我解锁~~肿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人写文了啊? 阿离还要过一两章才能出来哦,想看阿离的亲亲攒几章再看吧~~~ 昨天看了一个韩国片,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可饶恕》 不知道亲们有没有人看过~~说实话前面剧情特别普通,就一教授女儿被绑架神马的,我一直是猜那女儿已经死了~~没想到~~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那结局啊~~~那种伦理惊悚太刺激我神经了,所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有没有人看过?我不剧透了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画面很重口的~~然后咱们来讨论一下,究竟是谁最不可饶恕~~~~~ 嗯谢谢何苡織,14665383,还有v几位亲亲给我的地雷,非常感谢!爱你们!! ☆、老勇说书 “那护身咒,嘿,说来可话长,没想到我还能亲眼见到......”被一众好奇小辈硬拉到宵夜大排档说书的老勇一边摇头感叹一边拿起面前的啤酒一口干掉。 “你说的阴家,到底是什么人?”叶航伸手接过老勇手中的空杯,将杯子续满,一旁的阿明小柯等人早已等得不耐烦,纷纷起哄着要老勇赶紧解谜。 不怪这帮人没耐性,实在是之前那一幕太让他们想不明白。 明明已经被击中的疑犯居然跟没事一般爬起来又逃走了,另一个跟疯子似的力大无穷还不停地攻击别人,押上警车的时候却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倒地不起,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录口供,这次的行动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局里的人都以为是当时叶航没有打中要害,所以疑犯才带伤跑掉,对此叶航也懒得去解释,只有老勇几个亲眼见到叶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准确击中了奔跑闪躲中的疑犯,对他的枪法很是赞叹继而心生相交之意,两边人很快便相处融洽,对叶航来说,这也算意外之喜了,认识阿离之后他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很多超自然力的,科学也解释不了的现象,于是便不再纠结,人跑掉了再抓就是,此刻他最关心的,就是老勇提到的那个阴家。 和阿离给他的护身符相似的图纹,老勇说是阴家护身咒,那是不是说阿离也有可能是阴家的人?他找到阴家是不是就能找到阿离了? “这阴氏一族的来历,我也只是听祖辈们提过一回......”老勇微微眯眼,摇头晃脑开始说书。 “你们应该都知道,就算是现在,民间也还流传着一些神秘的巫蛊之术,比如说回人的收阴术,苗人的蛊虫,南粤的疳蛊等等,这些巫蛊术其实都源自胡人的萨满术,不过后来因为民族迁移混合,汉人也渐渐开始学起起了各种巫术,甚至传到了古代的宫廷内禁,战国至秦代起巫术就十分盛行,汉朝时期几乎达到巅峰。” “汉儒多信巫,汉武帝本人更是一生笃信方士,穷极手段搜集长生不老药方,甚至几次泛舟越海寻仙,迷恋不死之术比秦始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长安几乎汇集了天下各族巫师,堂堂汉室宫殿,处处魑魅魍魉横行,后来便出了史书上的巫蛊之祸,汉武帝血洗长安,牵连者达数十万人......” “这个我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陈阿娇找了巫师楚服想用巫术咒死卫子夫?后来阿娇还因为这个被废了不是?话说天涯上八卦阿娇跟楚服搞同性恋,是不是真的啊?”听得津津有味的张瑞明忍不住插了句话。 “你这家伙......”小柯笑着扔了颗花生米过去。 “你们以为我在讲故事?”老勇眯着小眼睛嘿嘿一笑,黑瘦的脸上挤出奇怪笑意,“想想那个人为什么会中枪不死?这巫蛊咒术可不拿来开玩笑的。” 一想到那疑犯身上突然消失的神秘纹身,阿明和小柯顿时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表情,老勇斜瞥两人一眼,嚼着花生米继续道: “陈阿娇和楚服的巫蛊案不过是个小小引子,后面的巫蛊之祸绵延数十年,死了不知多少人,当时有一支少数民族巫者,他们精通各种咒术,据说族内还有人生来就有某种自然力量,稍加训练就可以修炼各种顶级禁术,被世人奉为胡巫,汉时服务于皇家祠祀,专为皇帝事九天于神明台,后来牵扯进巫蛊之乱,参与巫蛊事件的胡巫统统被焚死,其余族人也几乎被屠尽......” “剩下的胡巫躲的躲逃的逃,据说后来仅剩了最后一支,也不知道辗转避到了何处,再后来,西南一带偶尔会出现阴姓巫师,本事极大但行踪诡秘难寻,所用之物及所施之术跟本土巫术不大相同,便有人猜测他们可能是仅剩的那支胡巫后人......” “难道那疑犯就是胡巫后人?所以他能刀枪不入?”阿明一脸惊叹,继而恍然大悟。 “你还要不要听了?”老勇正说得口沫横飞,被他这么一打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继续,你继续......”阿明嘿嘿笑着给他再倒了杯酒,叶航举杯敬了老勇一下,请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偶有现身的阴家人并不为本地巫师接受,西南一带的苗人还曾联合起来想将他们驱逐出去,后来双方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苗人允了阴家人留下并说好互不侵扰,于是阴氏族人便在滇黔交界一带扎根住下了,他们隐匿在大山深处,极少露面,数百年来见过他们的人少之又少.....” “那阴家护身咒需阴家人亲手纹上方才有用,清初时期,曾有一人得了此咒,后来果真被长矛穿透胸口后又死而复生,少数知道的人便对阴家有了极大兴趣,虽然纹身只能护命一次,但能多得一条性命谁人不想?于是那时就有一些贪心人悄悄进入滇黔地界暗中寻访阴家人,只是那深山老林哪里是这么好进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但活着出来的却是没几个,后来这些人才知道,要得到阴家护身咒,必须得用亲身儿女身体做祭,以命换命才行,虎毒不食子,对亲身骨肉能狠得下心的人毕竟不多,加上阴家人行踪成谜,世人难以找到,慢慢地这护身咒便不为人知了......” “哇靠,这么狠?用自己孩子的命换护身咒?”阿明啧啧称奇,小柯也听得一愣一愣,小声开口, “真有这么厉害的巫术啊?” “从人开始有敬畏鬼神之心起便有了巫术,巫是天地间最早的修炼者,阴氏若真是胡巫后人,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咒术密法不知道有多莫测,护身咒应该只是其中一种罢了。”老勇挑眉道。 叶航低头想了一下,问, “难道就没有人知道阴家人所居何处吗?山里面会不会有苗人知道?” 见叶航语气微促,眼带希冀,老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道,“听祖辈们说,原本老苗寨里的苗巫是能寻到他们的,但两百多年前吧,阴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从所居那处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此后也再没听过有阴姓巫师出现,时移世易,慢慢地再也没有人提起他们了,要不是这次亲眼见识到了那护身咒,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传说,也不知道那疑犯是在哪里遇到的阴家人,是不是真用自己骨肉去换的那护身咒......” “勇哥你懂得真多,连苗子的事都知道......”阿明听得起劲,嘿嘿笑着一边帮老勇倒酒一边拍他马屁。 老勇拿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斜眼看着阿明,捏着嗓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就是苗人,你不知道吗?” “......”阿明傻眼,半张着嘴。 “勇哥,勇哥我真不知道,哎哟,怪不得你懂那么多,苗族人好啊,勤劳又善良......”阿明被老勇瞪得浑身一哆嗦,半响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举杯道歉,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是局里的新人,还真不知道老勇是苗人,苗子是当地人对苗人的蔑称,平时听多了他刚才就顺口说了出来,这下惨了,不知道要被怎么修理了。 见他一脸的哭丧表情,老勇强忍笑意,板着脸冷哼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哎,哎,知道了。”阿明点头如鸡吃米,一旁小柯忍俊不住,哈哈直笑,叶航也跟着笑了起来,举杯继续跟老勇喝酒, “原来你是苗人,难怪对这些巫蛊之术这么了解。”叶航朝老勇笑笑。 “苗族分支太多,我是熟苗,早就被汉化了,有些人以为只要是苗人都会下蛊,那是瞎说,要蛊苗一族才精通那些,我刚才说的都是以前从老一辈口里听来的,那时只当是听故事,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有其事。”老勇放下杯子,细细跟叶航解释。 “那,现在还能找得到阴家人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吗?”叶航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问老勇。 老勇再次诧异地看了叶航一眼,见他修眉俊目间尽是认真神情,忍不住问,“你想找阴家的人?是为了这案子吗?” 叶航先摇了摇头,道,“不是为了案子。”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处那个贴身而放的小小纸符,静默了一下,轻声答道,“我在找一个人,她有可能是阴家人。” 说这话时,那双深黑眼眸里尽是温柔之意,显得那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老勇一时间看愣了一下。 叶航便朝他微微一笑。 一想到阿离,他胸口就有种冰寒天气灌了杯温热茶水的感觉,温暖甘甜,却又带着丝丝涩味。 他知道,只要找到阿离,心头就会没有这酸涩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借老勇的口先大概交代一下阿离的来历。 ☆、竹林 老勇答应叶航,等办完这单案子,他可以找个时间带叶航回一趟大山里面的苗寨老家,至于老苗巫愿不愿意跟他说阴家的事就要看叶航自己了,叶航起身郑重谢过老勇,两人喝完手中啤酒后握手一笑,只觉跟对方又更亲近了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几人便出发了。 根据群众的线报得知,那凶犯自城中村逃出后便一路躲藏,专往偏远农村逃窜,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云贵交界的富源县东南部某小镇,经过仔细研究后,老勇把追踪范围缩小到了靠近山区的部分村落。 凶犯身份早已调查清楚,姓庄名强,家里只有一栋破屋没有什么亲人,原是在黔西南一处偏远山区的煤矿工作,几年前煤矿出了坍塌事故,只有庄强一人被救出,其余数十人全被深埋在了矿坑里,煤矿主被人告到了县政府,赔了大笔金额给被埋的矿工家属还坐了牢,庄强也很快离开了那处矿区,现在他犯下了这几笔惊人血案被警方抓捕,定是想逃回黔西南山区躲避,而一旦让他逃进大山深处,追逃工作会更加艰难,所以叶航必须在他进山之前将他抓捕归案。 “富源是峡谷地貌,山高谷深坡陡流急,目前所有检查站都有警力部署,疑犯若是想从这里进黔南,最有可能就是走这几个村子的山路,当然他要是不怕死的话也可以走小路进山,我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在那一带严格走访排查,不过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线索。”赶往富源的路上,老勇打开地图跟叶航仔细研究逃犯可能会出现的地点。 “这一路我们查得严追得紧,他东躲西藏肯定疲累不堪,应该会先找地方休整恢复,让人注意排查那一带的农家乐还有可以借宿的民居......”叶航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村子叮嘱。 “明白。”老勇点头。 ** 车子进入东南部乡镇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起来,沿路的风景却是美不胜收。 已进入秋冬季节的山区,道路两边一部分土地翻根待种,另一部分已经种上绿绿的青稞或小麦和其他农作物,一层一层往上望去,就像从人间登上天堂的天梯,远处的大山耸翠间点缀着金黄,好似画作里随手涂抹的色块,色彩绚丽斑斓,衬以云雾笼罩,构成了一片极美的景色,看得小柯不住赞叹,连因为高原反应有些耳痛的不适都忘记了。 因为没怎么开发,这片山区交通十分不便,有的村子离最近的车站都还有十几公里,镇上进农村的道路还算好,但大部分村与村之间都是不到两米宽的未硬化土路,有时农户与农户之间还隔了不小的距离,给排查工作造成了很多不便,叶航等人只能一户一户的慢慢走访。 到了傍晚,几路排查的人马依然一无所获。 因为一路都没歇过,叶航几人在这种寒凉天气里依旧出了一身热汗,见大家都已是又累又饿,老勇便招呼大家去附近的农家乐吃碗米粉先。 说是农家乐,其实不过是一户村民在自家院子里摆了两张矮桌,外边院子围墙刷上白漆再写了“粉,面,饭”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罢了,远远看到那户农家围墙上的大字时,叶航心中一动。 这里就是出发前受托寻找的那两个女孩来过的村子,而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个农家乐, 这家老板是个挺豪爽的农村大娘,大概是已经被查问过了太多次,当叶航问她关于那两个失踪女孩的事时她叹了口气就噼里啪啦说了起来, “晓得,两个女娃子撒,长得好看人又礼貌,在我这里吃了顿饭就走了撒,好像是说想去山里面看银杏,后面去嘞哪里我啷个晓得哦......”提到那两个女孩,大娘一脸的惋惜,一边跟叶航回忆当时的情景一边手脚麻利地烫了几碗又鲜又辣的米线出来。 这单报案老勇也是知道的,见叶航在查,他招手让叶航坐下。 “那两个失踪女娃的事我知道,这边派出所有来查过几次,也派人在附近有银杏的几个山头搜过,不过都没有发现,照我看,人应该是找不到了。”老勇慢慢嚼着嘴里的笋片,摇着头对叶航说,脸色有些发沉。 “怎么说?”叶航问。 “这里是两省交界,除了山还是山,连绵了不知道多少公里,她们要是被拐子看上掳走,现在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山缝缝里去了,若是登山出了意外,这里山高谷深,寻人很难,而且......”老勇叹了口气,继续道,“大概三年前吧,前边山里曾经发现过一个女性游客的尸体,是被人重击头部死亡,半边脸和下巴都是碎的,还有性-侵迹象,警方推测凶手是本地男性,年纪在40-50岁之间,身材粗壮,从事室外工作,手劲比常人大,根据这些线索,他们花了大半年排查了许多符合条件的对象,但最终都没找到凶手,所以这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如果那两个女娃遇上的是......唉,恐怕是凶多吉少......” 叶航听了皱起眉头,脸色跟着沉了下来。 “都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怎么想的,以为背个背包说走就走很潇洒,也不想想陌生的地方隐藏着多少不安全因素,遇到自然灾害还好说,要是遇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阿明一边吃东西一边插嘴讨论。 “没见到尸体就还是有希望,得想办法找,这几天查疑犯的时候顺便调查一下这个事,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叶航皱眉道。 大家听了都点头表示明白,粉吃到一半,老勇接到另一组人员的电话,说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疑犯呆过的痕迹。 几人立刻停下了筷子,以最快速度付完钱上车朝那村子奔去。 发现疑犯行踪线索的地方是山脚一处山坳入口,那里有一个被杂草灌木遮挡住的小山洞,里面有疑犯抽过的烟头,还有一点食物碎屑,住在山脚的老农因为自家院子里少了两只鸡便在这片寻找,结果发现了这个地方有人呆过,回到家正好遇到民警排查就把这个情况反映了出来,赶来的民警带着警犬本想在附近继续搜索,但不知为什么,两头受过训的警犬走到了山坳的入口处就再也不愿意往里走了,只死命的冲着里面狂叫。 “怎么回事?”刚赶到的老勇问。 “不知道,不过那个阿叔说这个地方晚上不能进。”牵着警犬的小民警指了指不远处被找来问情况的老农,有些紧张地回答老勇。 老勇和叶航同时皱了皱眉。 叶航先去发现线索的小山洞处看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到山坳入口处往里望去,只见谷口并不大,两侧的山坡也并不陡峭,不过里面林木葱郁蜿蜒幽深,中间一条小路若隐若现,上面杂草丛生,可见这里少有人走。 这时老勇也向那老农问清楚了情况朝叶航走来,看上去面色有些奇怪。 “以前这条小路长得很,可以一直通好几座山,都是深山谷底,因为太危险,村民另外开了一条山道,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恐怕里面已经看不到有路了......”老勇对叶航说。 “怎么说晚上不能进?”叶航挑眉问。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野生竹林,那地方......”老勇苦笑一下,叹气道:“是专门放早夭孩子的尸身的。” 农村的孩子命贱,附近几个村子每年都要夭折几个孩子,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长大成人的孩子,死后是不能入祖宗的坟地的,只能在死婴脸上抹点炭灰,作为将来托生为人的印记,然后用席子或者被褥裹上,选日头最烈的时辰抱进山坳里面的那片野生竹林,用簸箕盖着或挖个小坑浅浅埋掉,要是被野狗虫蛇啃吃掉,也算是另一种意思的安葬,意味着孩子能早日托生到另外的人家,因为这个原因,附近的村民平时无事都不会走这条小道,太阳下山以后更是不会靠近这处山坳的了。 一旁的阿明听得牙酸,啧啧道,“这意思是说里面是个小孩的专用坟场?” 老勇点点头,摊手道,“就是这个意思。” 夕阳西下,小道荒幽,里面有个阴森坟场,抓的人犯又是凶残成性还有点诡秘背景,阿明和小柯几个听了不禁有点心里打鼓。 见叶航望着小道不语,老勇凑近他低声说,“庄强十有八-九是进了这个山坳,不过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估计他也不敢走太深,要不我们明天一早进去搜人?” “不能等明天。”叶航摇头,伸手取下身上配枪。 “烟头还有一点湿软,他应该没逃多远,现在追上去机会比较大。”他仔细检查里面子弹后推枪上膛,然后朝老勇点点头,“我进去抓人,你们在这里守着。” 说完他便持枪悄然从入口处闪了进去。 “哎——”老勇一伸手没拉住人,眼睁睁看着叶航敏捷迅疾的身影穿过前面几颗大树,他跺跺脚,把手里的香烟放在嘴里狠狠吸了一口扔掉,取下配枪朝阿明和小柯叮嘱,“里面可能有些邪门,我跟小叶去抓人,你们俩在这守着就好!” 说完他也闪进了入口,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守,半响阿明才小声开口,“咱们还是听勇哥的,在这守着吧?” —————————————————————————————————————————— 一钻进林子四周温度就更凉了下来,因为已到傍晚,里面光线十分昏暗,越往里走越是暗沉,叶航小心地边走边查看四周,不时蹲下用手摸摸地上的痕迹,老勇赶上后也跟他一起开始仔细搜索起来。 不一会两人寻到了一处灌木丛生的路口处,除了通往竹林的小路,还有一条小径曲折延伸进里面的灌木丛,灌木那处的小洞狭窄矮小,几乎不能过人,小径上能看到一些黑色粪便,估计是丛林里面动物时常进出踩踏出来的,老勇蹲下用手电照着查看了一下四周的荒草,没有发现有人经过的迹象,然后他在往竹林方向的草丛里发现了疑犯吐的口痰,上面还被人细心地用了一点泥土掩住。 “应该是去了那边。”老勇直起身子,指指里面的竹林,叶航点点头,两人便朝竹林方向前行而去。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林子间后,远处灌木丛深处忽然动了一下,被繁茂枝叶遮挡的树丛间一张恶脸闪过,凶狠双眼里尽是恶毒光芒。 叶航和老勇顺着小路很快进了那片野生竹林,竹林里面比在外面往里看还要黑,两边一根根比手臂还粗的竹子枝叶十分茂盛,林子间的一些空隙处,偶尔能见到黑乎乎的似盖着东西的簸箕,缝隙间露出已褪色的小被一角,旁边地上还插有已烧完的香烛残片。 老勇举着手电往旁边密密麻麻的竹子深处照去,只觉里面暗幽幽的什么也看不到,似乎潜伏着无数山妖鬼魅,饶是他向来胆子不小,此刻也禁不住有些头皮发麻,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叶航,见叶航一张俊脸依旧沉着冷静,心里不禁暗暗赞了一声。 这片竹林面积很大,老勇见竹林长得严严实实密集无比,料想那人不可能会呆在这林子里过夜,便跟叶航加快了脚步准备快一点穿过去,谁知两人走着走着,四周不知不觉便起了雾。 老勇用手电照了一下,只见前方已经被雾气笼罩模模糊糊,他皱了皱眉对叶航说,“走不了了,我们先找地方歇一会。” 叶航也前后照了一下,小路到此已经很不清晰,知道现在再走只怕会迷路,见前面路边有一处石块,便示意老勇,两人走到石块处找地方坐了下来。 “这雾挺邪门......”老勇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做成的护身符挂在颈上,朝叶航叮嘱道,“一会要是有什么事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没等他叮嘱完,叶航忽然伸手比在唇边“嘘”了一下。 两人屏息细听,竟隐约听到林子深处传来了几声婴孩啼哭的声音。 老勇悚然一惊,一手握紧手-枪一手忍不住摸向了颈间的护身符,叶航也将手中的枪慢慢举至胸前,两人屏息静气,紧紧盯着发出怪声的那处竹林。 忽然,蒙蒙雾气间,老勇看见前面几支粗竹间冒出一双血色双眼! “啊——!”他惊得忍不住倒退一步,差点被身后的石块绊倒! 叶航伸手扶住他,皱眉往他瞪视那处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老勇瞪大眼,惊骇看见林子间一个半爬在地上的孩童身影慢慢显现,正朝着两人这处爬来!因为被粗竹挡住,它便把头伸进缝隙间,似要从里面挤出来,大大的头颅被狭窄的缝隙挤得整个脸都扭曲了,通红的嘴巴几乎裂到了耳根处! 老勇只觉手心脚心一瞬间便渗出了冷汗!偏偏眼睛却移不开那东西身上,只能抖着嗓子低叫一声,“小叶...走...快走...” 叶航剑眉紧皱,见老勇这样他知道定是有事发生,偏偏他四周都看过了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时那东西已拼命挤出了几根粗竹,双脚直直蹬在竹子上就要向两人扑过来,老勇一边拽着叶航往后退去一边用力咬破自己食指将渗出的血珠抹向叶航的双眼! 眼皮沾到老勇鲜血的瞬间,叶航突然就看见了正要朝两人扑过来的恐怖怪物! 他立即条件反射举枪射击! 老勇低叫:“没有用!子弹打不着! 话音未落叶航已“砰!”开了一枪,子弹穿透已扑到了半空中的小怪物,只见所穿之处擦出一股青烟,小怪物“嘶——!”地尖叫了一声突然翻滚落在了地上!就在它尖叫的同时,竹林深处响起了一声更加尖锐的叫声,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竹叶摩擦声,似乎另外有一个东西正朝这处奔来! 落在地上的小怪物翻了个身四肢着地“呼”的又朝叶航这处扑来!叶航举枪,准备再次射击!就在那东西从地上跃起扑向叶航时—— “咻——!” 一根细细的红线自远处破空而来,自行缠住那扑在半空的怪物,然后将那东西直接给拽了回了浓雾深处! 老勇惊诧莫名,只听见被拽飞进雾间的那东西发出的惨叫声越来越远,似已被红线拉到了远处! 他半张着嘴扭头看向身侧,只见方才面对鬼怪都未变过脸色的叶航竟呆立在那里,眉眼间尽是恍惚神色,然后他忽然颤着声音朝浓雾深处低喊了一声—— “阿离......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出去旅游刚回来~~~塞车塞人塞景点~~~~真是花钱找罪受啊~~~不知道亲们的五一咋过的?希望都有个愉快的假期~~ ☆、咫尺,天涯 那小鬼突然被红线拖走,前方竹林里的东西也发出一声尖叫转向朝着红线消失处追了上去,一时间老勇和叶航这处竟幽远静谧下来。 见叶航呆立在那里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老勇怕他是着了鬼怪的道,正想伸手去拉他,谁知叶航忽然扭头朝他丢下一句:“你先出去等我!”然后转身便冲进蒙蒙雾气中朝竹林深处奔去。 老勇急得连哎了几声,但叶航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雾气中,他只能看着前边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干瞪眼,不知如何是好。 叶航一路朝着红线收回的方向奔去,不时凝神细听四周的动静,这会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只能顺着那东西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呼方向在白茫茫的竹林中艰难前行,而越往里走竹子跟外面的越不同,有些有成年人大腿般粗,上面还长了刺,有的和甘蔗差不多大小,还有的细得跟手指一样,长得密密麻麻,几乎让人寸步难行,叶航顾不得身上的警服已被雾水打湿,手脸也被小刺刮出了几道血痕,只拼命用手掰开前方的细竹,或爬,或挤,或钻,终于狼狈不堪地走出这片密集细竹,进入了这片竹林的最深处。 这里空旷了许多,雾气也淡了许多,用手电一照隐隐能看见好几米开外的轮廓,叶航定了定神,喘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听见前方如婴孩般啼哭的叫声越来越近,心知自己没有跟丢,咬牙提步朝那方向跑去。 跑了没多久,他隔着薄雾远远看见了一道人影。 那人站在一处空地中间,身后高高低低漂浮着几团小小的淡蓝火焰,更衬得那身影轮廓清瘦,弱不胜衣。 真的是阿离! 叶航欣喜无比,只觉得心头热血一阵翻动,忍不住加快了脚下速度。 雾气越来越淡,人影也越来越清晰,可就在他离那处还有十余米远,几乎已能看见阿离那张素白小脸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前进不了了。 他的前方似有一堵透明墙壁,将他严严实实地挡了回来。 叶航惊诧莫名,伸手摸向前方,发现自己的手竟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住无法前伸,再一用力便被弹了回来。 “阿离?阿离?”叶航心中焦急,忍不住拍打着前方看不见的墙壁喊了两声。 然后他看见站在空地中央的阿离微微侧头,黑宝石般沉静的眸子朝他这处淡淡扫了一眼,似叫他稍安勿躁。 叶航这才发现阿离身前几米处的潮湿泥地上,一个长发披散,腰身佝偻,双手枯瘦得好像鸡爪一样的女人正对着阿离不住磕头,而阿离身侧,那可怖小鬼被红线紧紧缚住动弹不得,只能裂开鲜红大嘴不住发出婴孩般的啼哭声。 那小鬼哭得凄厉,地上磕头的女人似心痛万分,她十指深深扣进泥地中,重重磕了几个头以后抬起被乱发遮挡住的脸,朝阿离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呜咽呻-吟,而她露出的那张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两颊没有皮肤只有暗红血肉,双眼凹陷,白牙呲露。 竟是一个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的恶心女鬼。 但阿离看向那女鬼的目光依旧澄澈,没有半点嫌恶。 “我知你心中怨恨。”阿离望着她,轻叹。 “原本你母子二人在村中相依为命,日子清苦却安乐,后来你染上麻风,村民个个惊恐说你是前世作孽要将你活活烧死,你躲进山中,以为能逃过一劫,谁知那些村民连你未得病的孩子也害怕,将他逐出村子任他自生自灭,你年幼孩儿又惊又怕乱行到这林间,等你寻到时他已死在了前面那根大竹底下,可是这样?” 阿离清冷道出那女鬼的惨痛往事,趴伏在地上的女鬼枯瘦身体不住颤动,发出了一声极悲的呜咽,深凹眼眶里缓缓流下两道血泪。 “你原本也是个良善妇人,即使变作了鬼也没有去找那些村民索冤,只数十年来日复一日地守在你孩儿身边,想等他先投了胎自己再入那往生道,但你可知道,你葬孩儿的地方是这林子正中最阴一根大竹的根部,那处阴气冲天,你孩儿阴魂受那阴气所引,已变作了凶煞恶鬼,专找那新葬的婴孩还未离体的阴魂吸食,不收掉它,这一方百姓迟早会被他所害......” 地上女鬼闻言浑身一震,哀鸣一声后朝着阿离更加用力地磕起头来。 阿离抿抿嘴,轻声道,“因为这里阴气极重,我算着应有我所需的四阴之魂,所以来到此处,没想到竟是你......你怕是早知那埋尸处不妥,但已无力将孩儿取出,这样罢,若你愿意为我所用十年,我便帮你将你孩儿从那竹根脱出,让他干干净净地转世投胎,可好? 那女鬼猛地抬起头,可怖脸孔直直对着阿离,脸上鲜红肌肉微微颤动,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幽长尖叫,然后便双手前伸,佝偻身子朝阿离深深俯低。 即便是被远远隔开的叶航,也能听出那女鬼叫声中的惊喜与感激。 淡淡薄雾中,阿离缓步走向空地一侧,身后几团小小磷火飘随而去,被红线缚住的小鬼见她走向那处,尖叫声愈加凄厉,伏在地上的女鬼身子不住抖动,但依然没有抬头。 走了不过七八米,阿离来到了一颗高大无比的粗竹下面,这根竹子长得异常粗壮,黑漆漆的根部一圈的土壤潮湿发黑,一根杂草都无,人立于上,彻骨奇寒。 阿离抬头看了一下粗竹,左手手指掐算出方位后,右手微抬,朝粗竹根部弹出四张深绿符纸,分别定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竹根处围住,然后她伸手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方白色小帕,将小帕贴上竹干。 她唇瓣微动,咒语开启之时,钉在四个方位的符纸突地燃起! 只见火光四起的一瞬间,她右手纤细五指紧紧并拢举至身前,似一柄利剑般迅疾朝白帕盖住的地方刺入! 看似柔软纤细的手掌,竟就这般直直插入了竹身,仿佛那不是坚硬竹干而是柔软豆腐一般! 只见她手刃切入的地方呼地流出一股鲜红液体,将贴在竹上的小小白帕染成了红色,先前被红线捆住的小鬼凄厉尖叫着在泥地上弹动了几下便化作了一股青烟。 阿离见那青烟渐渐化无,倏地一下抽回了右手,奇怪的是,她的手掌依然细瘦苍白,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现在你可以将你孩儿取出来了。”阿离取下小帕,淡淡朝女鬼开口。 话音刚落,一直浑身紧绷颤抖的女鬼四肢并用“咻”地一下爬向了大竹根处,伸出尖瘦十指,狠狠插-入黑色泥地中,用力刨挖起来,不一会,黑色泥土间便出现了一个浑身苍白的孩童尸身,那尸身不但没有腐烂,反而僵冷发直白中带青,女鬼将尸身挖出后便死死抱在自己怀中低低呜咽了起来。 半响,她才将孩儿尸身放到阿离脚边。 阿离低叹一声,将手中白帕覆在那小童面上,手指掐诀,瞬时那帕上的鲜红液体点滴不剩地渗进了那孩童的肌肤中,然后那尸身自行燃起,不一会便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股青烟围绕在流着血泪浑身颤抖的女鬼身边不舍离去,阿离掌心托出一张引魂符纸,符纸飘到了半空亦自燃起火,那青烟飘起,将纸灰“呼”地一下卷飞到半空,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远看着阿离施术的叶航一直收气噤声不敢乱动,直到那女鬼朝阿离磕完头后化作烟雾钻进了阿离手上的黑色小鼎,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然后阿离收回红线后朝他这处看了一眼,他心有所感,提步向前一走,发现方才挡在他身前的无形屏障已消失,立即展开笑容着朝着阿离那处奔去。 “阿离。”站到阿离面前后,他低唤了一声,俊美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他的笑容太过温暖,几乎能让人忘却此处的刺骨阴寒,阿离抿了抿唇垂下长睫,似不愿再看,只轻声说道,“当初与你那纸符只是为了压制你身上的至阳之气,你不必一直带在身上,这种阴湿之地常有不干净的东西,你带了那符,它们会以为你身上没有阳气寻上你。” “所以刚才多亏了你,阿离,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叶航摸摸胸口处的纸符,忍着激动朝阿离含笑道谢。 “不用谢我,若不是这符,那小鬼也不敢靠近你...你身上....”阿离顿了顿,转口道,“其实触及到你它也会被阳火烧伤,你不用怕,回去后将那纸符烧掉,任何鬼魅阴魂都伤不了你。” 她声音清浅,语调轻柔,言语间隐隐透出的关怀之意如一缕温水流淌进叶航心间,只觉胸臆间一阵热意翻腾,不知如何宣泄,看着她瘦弱的身形,素白尖秀的下颔,叶航心里愈发有种酸楚心疼,他向来冷静,现在却为了再逢一个女孩而激动成这样,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向前一步,轻声开口,“阿离,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找你......” 这几句轻语真是说得无比温柔,加上那剑眉俊目间欲语还休的情意,换做别的女子听了只怕那心早已化作了一汪春水。 阿离秀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可是为了办案?”她问道,似瞧不见叶航眉目间的温柔。 叶航微微一愣,继而“嗯”了一声,然后把自己一路如何追捕逃犯,如何惊见阴家护身咒等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末了,他望着蹙紧双眉,垂眼深思的阿离低问,“阿离,你是不是阴家的人?” 阿离蹙眉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过了一会她抿唇道, “阴家的事你不可再追查,你也别再寻我,我有自己的事要办,自然是要先离开。” 她抬眼望向叶航,目光温和,“你的友人还在林中等你,快回去罢,你追的那人并未来这竹林,应是走了别的岔道,他既能从阴家得到那护身咒定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这种六亲不认凶恶阴毒之辈,你毁了他的护身咒,只怕他已恨你入骨,若你要抓他,切记万事小心......” “阿离!” 叶航听阿离言语中似又要离开,心中一时大急,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小手。 这一拉,他只觉触手柔滑却又一片冰凉。 “阿离,别走好不好?”不知如何才能将她留下,叶航只能用力将那抹冰凉拢进自己温暖手心,俊脸却因为自己的造次举动而面红耳赤起来。 他的突然举动让阿离呆立了一瞬,一时竟忘了斥责他的无礼,半响,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温暖掌中抽出,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后,才目光清冷地望着他说,“跟我一起只会害了你,阴家的事你不要再打听,好好办完案子便回去罢,以后要避开阴家的人或事,这一世你命主为官福禄绵长,是富贵双全之命,今后定是财禄富厚顺遂一生,所以你莫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阿离你别走——”叶航急叫,但他刚追出两步,竟又被那股无形力量挡住,眼看着阿离瘦削的身子在一片淡淡薄雾中子然行去,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 而渐渐行远的清瘦少女似听不见他的急切呼唤,半步也没停。 “阿离!”叶航再喊,全身用力向前冲了一下,却还是被那股力量弹了回来,他呆呆望着前方,茫然又难过。 不过是几个跨步便能追上,此刻却变成了咫尺天涯,欲跨不能。 待阿离身影不知所踪后,他方能向前走出。 冲出几步后,他僵立在了原地,阿离留下的几团幽幽磷火还飘在眼前,但四周已是空空寂寂,那还有半点她的人影? —————————————————————————————————————————— 幽深荒凉的山谷中弥漫着一层铅灰色的薄雾,阵阵山风吹过,寒气袭人冰凉刺骨,阴森森的树林中十步以外不见景物,静得有一种死亡之地的感觉,一道纤细身影却独自行走其间,身前身后只有两团磷火为她照明。 崎岖山谷因常年无人走动,大树和野竹间隔林立,树木野草长得严实葱郁,不时可见躺倒在路中的枯死的树干,阿离慢慢在这处谷底间穿行,两团微小的青蓝火光忽上忽下在她身前闪动,幽幽冷冷,却能照亮她前行的每一处地面。 行到一处灌木丛生的背阴之地,她站定查看了一下自己离开前折放在几处的符纸,确定无人发现过此处后,她拨开前面大片枝叶,走进被灌木遮挡住的一个小小山洞里。 刚走到洞口,那碧眼黑猫便迎了出来,朝她“喵呜”叫了一声。 阿离苍白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弯下腰将黑猫抱入怀中然后缓缓走进小洞中。 这小洞被清理得十分干净,里面靠着石壁的地上铺着一块大大的暗色棉布,棉布一角放着一些符纸丹砂还有装着清水的小壶,阿离将方才收鬼的古旧小鼎取出放在角落,然后抱着黑猫盘腿靠坐在了暗色棉布上,她瘦削的身子静靠着石壁,苍白脸上闪过疲惫之色。 “喵呜~”黑猫伸舌轻舔她的手指,似在安慰她。 阿离轻轻抚摩了一下它的脑袋,然后望向洞口,轻轻自语道,“我遇到他了,他叫我别走...可我,不能再害了他。” 猫儿似听懂了她的话,瞪着一双碧幽幽的大眼静静看着她,阿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深黑眼底尽是一片苍凉,里面有人情,有世故,有山中一日,有世上千年。 这一刻,她根本不似个十来岁的少女,只是个有着少女脸孔,却有沧桑心情,苍老记忆的老妪。 秋将尽,冬初至,寂静无声的小洞中寒气逼人,孤单坐在幽暗洞中的阿离抱着怀中黑猫,微缩身子凝望着洞外无边的黑夜,那不动的身影,仿佛已孤寂了百年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o⊙)…~~把三章并成两章来发了~~ 看在男主找得那么辛苦的份上,今天就让他先摸摸小手~~那啥,我发现我不吼叫一下你们就潜水装死~~哼哼~~面前摆个小破碗,求收藏,求留言,求么么哒~~~ ☆、行踪 见叶航进了林子深处,四周雾气深浓方向不明,无奈之下老勇只能坐回先前的那块石头处等着,只见他一边手里紧紧握着胸口处用虎牙做成的辟邪符,一边竖着耳朵提着心眼不时观察着四周,生怕哪个角落的竹子缝隙间又突然出现一双血红眼睛,那警惕性,比去边境打埋伏抓逃犯的时候还高,所以看到叶航从林子深处走出来时,他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老勇只觉得自己里面衬衣都汗湿了一片,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伸手拍了叶航一巴掌,没好气的冲他埋怨,“下次可不能把队友丢下一个人进了!”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进了那么诡异的林子!如果等到凌晨他都还没出来,天亮以后警察搜山要搜的可就不是疑犯而是他了。 叶航也没想到老勇居然没有先离开而是一直原地等他,心下感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感谢,疲惫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老勇这才发现叶航身上的警服已被蹭得不成样子,手上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一身狼狈不说,眼底还尽是颓然之色。 想起先前突然抓走可怖小鬼的神秘红线,还有叶航追去之前那句奇怪的问话,老勇迟疑着问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叶航心中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心情,只捡着大概说了一下。 老勇听了只半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里面先是有一对母子鬼?然后又被你认识的那人收掉了?” 见叶航点头,老勇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跟上去见识一下奇门异术,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你那朋友,真是阴家人?” 叶航摇摇头,不再多说,见他这模样,老勇眼珠一转已大概猜出那红线的主人就是先前叶航要找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跟着叶航一起出来。 又一阵冷风吹过,老勇被吹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这鬼林子不是聊天的地儿,他也不再多问,只招呼着叶航赶紧先离开。 叶航点点头,收拾起纷乱心思跟他沿着来路往回走,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出了这片竹林。 一出竹林就没了那灰色浓雾,老勇直呼邪门,叶航想起刚才阿离提到那凶犯可能走了别的岔道,便沿路又细看了一遍,结果从先前岔道口那条小径往灌木丛里搜的时候,还真是发现了疑犯穿行过的痕迹,只是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见灌木上小刺勾住的几丝肉眼可见的布料纤维时,老勇忍不住老脸一红,暗悔自己先前搜查得太不仔细,白白让那犯人走脱不算,还中了人家的计被引入那鬼林子里受了一番惊吓。 叶航望着前方一片手电也照不进的浓腻黑色,知道自己和老勇已经错失了抓人先机,现下两人一个满心惆怅一个暗生悔意,已没了先前进入山坳时的那种冷静和气势,再继续进去寻人只怕是危险重重,只能等天亮以后调派足够的警力和警犬进山搜索才是最佳抓捕方案。 两人商量过后便出了山坳,一直在外等待的阿明小柯等人见两人安全出来都是大喜过望,要知道等人的这段时间里,那老农没少念叨这山坳坳里面的种种吓人传说。 这会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老勇叫人带着警犬守在谷口,剩下的人便准备在老农山脚下的旧木楼借住一宿,农村夜晚熄灯熄得早,一行人沿着小路走处山坳,只见原本就不大的小村已是黑灯瞎火冷冷清清,只偶尔能听见两声狗吠。 山脚下只住了零零散散几户人家,一脸黝黑的老农手忙脚乱地将这群警察带进自家的两层小木楼,然后扯着嗓门把已睡下的婆娘叫起做饭。 难得家里能来这么多客人,还是来抓坏人的人民警察,两夫妇自是卯足了劲来接待几人,穷沟沟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把堆在厨房的花生,苞谷,土豆,地瓜,牛干巴全都搬了出来,不一会便煮了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堆了一小面盆的酸笋五花肉香得让人直咽口水,苦籽果和小米辣冲菜看了就让人舌尖泛辣,清淡的瓜尖汤碧绿清爽,还有火灰堆里刨出黑如炭坨的牛干巴越嚼越香,这一顿迟来的晚饭吃得小柯和阿明直打饱嗝,满足得几乎快热泪盈眶。 吃饱了饭,叶航几人稍作洗漱便上二楼房间休息了,老农能提供的休息场所实在是算不上好,他和老勇睡的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坐上去就“吱嘎”作响险象环生的竹笆床,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着实担心这一睡就把好客老乡家的床给睡塌掉,尽管那地板上有许多无法清除的嚼槟榔芦子人吐出来的红兮兮的污迹,两人还是把床褥搬到地板上和衣打起了地铺。 下半夜,楼栏外黑沉沉的夜空传来几声惊雷划过几道雪亮的闪电,随后雨水接踵而至,屋顶被大雨拍打着发出一片哗哗声响,空气中很快传来一股泥土的腥气,空荡荡的房间里寒气更加刺骨起来,叶航本就睡不着,这会更是没了半点睡意,干脆起身轻轻走到了门外栏杆处,望着外面一片朦胧雨幕思绪万千起来。 不知道阿离是不是还在那山谷中,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也一样睡不着? “跟我一起只会害了你”,她的这句话让他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阿离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有一种阿离其实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对自己还有种说不出的关心的直觉。 默默想了一会后,叶航将心中的沮丧压下,暗暗决定不管阿离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等办完这个案子他就继续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会那样说...... 冻雨夹着冷风飘进二楼走廊,他叹了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准备回屋里休息,这时天空中几道闪电划过,照亮楼外的景象,他向来眼力好,又是站在二楼,刚好能看见远处地势较低的另一户农家后院里,一人正淋着大雨忙不迭地用几张大块的塑料布搭在猪圈新砌的厚厚围墙上,隔着雨幕,叶航勉强能看清是个腰身臃肿,手脚粗大的矮个妇人。 这妇人便是淋着雨动作也很麻利,几下便弄好了塑料布,末了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棚里,将灶上的大锅拎起反转过来扣在了围墙上以免大风把塑料布吹走,闪电过后叶航也看不清那小院的景象了,想着那妇女都已搞定了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去帮忙,便摇摇头回了房间,在老勇闪电霹雳都盖不住的悠长呼噜声中朦胧歇下了。 **** 此时,幽深山谷中,同样浅眠的清瘦少女正被几声轻响惊醒。 被她挂在洞口折成风铃样的符纸先前在狂风吹进时都没有丝毫动静,这会却突然发出了轻响,这响声并不悦耳,细听还有些暗沉,一声接着一声,似在急着告之她什么事情一样。 阿离一下就从棉布上坐起,绷着瘦削的背脊仔细听了一下,然后翻身而起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本就没几样,全部放进大棉布中将四角打结便成了一个小包袱,一旁同样被惊醒的黑猫一声不出乖巧地守在洞口。 “他们追来了,我们得先离开。”阿离拎起包袱,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抿唇弯腰将它抱起。 一拨开遮住洞口的大片枝叶雨水就“哗”的一声泼了下来,她撑开手中的青黑雨伞片刻不停地往洞外走去,雨水哗啦啦的砸在伞面上,但却不能沾湿她的半点衣裳,走到洞外的大树底下,见先前放在各处的符纸已被雨水浸湿不能再用,她微微皱了皱眉,转身朝着深谷方向离去。 半空中电闪连连,雷鸣不已,雨如银网密集而下,在山谷间慢慢汇集成流,枯水的小溪这会变成了奔腾小河,阿离怀抱黑猫,穿着布鞋的脚在林间乱石块上快速踩过,一刻不停往前奔去。 来到一处平坦山坡处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蒙蒙雨雾中,忽听三长二短的尖啸,宛若狼嚎犬吠,但仔细听去,却像厉鬼夜哭,十分尖森刺耳,阿离微微闭眼,撑着雨伞的手捏紧又放开,然后冷冷说了一句—— “出来罢。” 张眼的时候,几道黑影自雨中斜飞落地,闪电划过,照亮这几道黑影的模样,只见其中四个眼白赤紫露在外面的肌肤腐烂发臭,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另一个肤色青灰比死人还像死人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朝阿离弯了弯腰,刺声道,“您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要我出手相请?” 阿离不语,只慢慢将雨伞收起,那黑猫呲牙弓背从她怀中跃下挡在她身前,只可惜那一身油亮毛发被雨水打湿无法竖直,少了许多气势。 中年男人心知眼前这个清瘦少女乃是阴家数百年来的一个禁忌,也是唯一一个得了长生的阴家人,数代阴家家主无不以寻到她为毕生目标,她消失了多少年,阴家就寻了她多少年! 要不是先前那块阴家暗符里养的小鬼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阴家人还追查不到她的行踪,而现在,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要把她抓回去,兴许就能破解她为何能一直生而不死,这对常年跟阴鬼打交道而阳寿不长,世世代代追寻长生之术的阴家人来说,简直是登天般的诱惑! 这样想着,中年男人眼中闪过无比贪婪之色,虽然知道先前几拨人都折在了对方手中,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让他无法抗拒!于是他也不再啰嗦,只后退半步眯眼挤掉眼皮上的雨水,双手结印控制身后的四个活死人摆开了阵法。 泼天大雨中,四道黑影迅疾将中间瘦弱少女围住,而那少女静静立在雨中,任凭那雨水淋得她满头满脸,然后,她细瘦手指间抖出一条红线,身前,只伏低一只碧眼玄猫...... —————————————————————————————————————————— 阴森堂屋内,插在香炉中的一根本命香突然自行从中间断掉,负手站立在香炉前的惨白青年狭长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轻笑一声甩袖而出,径自朝着屋后走去。 穿过一条幽长石道,他来到一处巨大殿室,几步跨上青石台阶后,他进入厚石建成,圆顶无窗阴气森森的空旷祠堂,然后走到上厅安置神龛之处,俯身跪低,恭恭敬敬磕完头后轻声开口,“老祖宗,派去的人又折了一拨,不如让我亲自去一趟罢。” 整个大殿静谧无声,幽幽暗暗的神龛深处,一张枯瘦的嘴慢慢张开,露出青黄牙骨,一道嘶哑老声回荡在大殿间—— “没...时间了...,去...把她...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亲亲们~~母亲节快乐,祝看文的亲都有个happy周末! ☆、千山万重处(捉虫) 第二日外面便只有一点蒙蒙细雨了,但天色灰暗依旧,远远望去天地间像罩了一层暗色纱网,屋外漫天漫地都被一种细碎空濛的雾气包围着,屋檐处不时吧嗒一声滴下雨珠,声音清脆,站在湿漉漉的二楼栏杆处向大山那边望去,只觉得山雨空濛,美得好像已不是人间境界。 老勇一起来看到这种天气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样的天,实在不是个抓人的好时机。 这里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山势连绵起伏植被丰茂荆棘遍布,不下雨搜山都很困难,更不用说现在这种地湿路滑的天气,就算投入几百上千的警力进去也如大海捞针,而且因雨水不断冲刷,警犬也很难闻嗅到犯人留下的气味,可以说用处并不大。 看到老勇那张阴得能拧下水的脸,叶航失笑,拍着他鼓劲,“这会担心无用,山路湿滑我们难走,那犯人不也是一样?” 他自是清楚老勇的担心。 山高林密地势复杂,凶犯残忍且狡猾,偏偏天公还不作美,真是让人不担心都难,但身为警察,越是遇到难办的案子越要对己方有信心,大不了就从头开始搜寻线索和证据,每一根断草,每一片落叶,每一处泥印,都有可能成为犯人的疏忽和漏洞,大家有难克难,有险过险,有什么不敢或不能面对的事? 被他一拍一说,老勇心中也激起了一股气势,再想到昨晚被那人引进林子的事,忍不住一阵磨牙,暗道这回非得拿出看家本事把那家伙抓住不可! 清晨6时许,支援警力陆续赶到小村,赶来的武警官兵个个全副武装,手-枪,警棍,盾牌等装备样样齐全,加上干粮等,每人负重差不多有三四十斤,叶航看了微微叹气,却是尽量减轻自己的负重,只换了一身野外军用服,除了枪弹和几样必用工具,他口袋里就装了点军用干粮,连饮用水都没拿就准备出发了。 一小时后,搜山抓捕工作已准备就绪,一张天网撒向滇黔交界的大山深处。 大部队从山坳入口进去后,开始遇到岔路便分队搜寻,这山谷越往里走越是宽广深邃,虽然只有毛毛细雨,但进了山谷就开始雨气弥漫,能见度变差,有些两边坡度不大的地方还要沿着山坡往山上地毯式搜查,很快密集的警力便被分散成了无数个小队,若从上往下俯视,只会看见密林间先是这一茬那一茬都有涌动的人头,然后这些人便如雨入溪河,再看不清身影了。 老勇和叶航也是分散带队,叶航是直接往山谷最底方向直行,雨雾蒙蒙,能见度不高,五米以外便很难看清,他只能带着小队仔细搜索每一片看不清的区域,实在无法进入的地段,也要静待一会仔细观察,因他身上几无负重,在林间穿行起来轻松自如,他身后的武警却渐渐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不知搜了多久,等叶航趟过谷底一条奔涌小河,再跨过几根倒在河对面的枯萎树干后,他发现自己已是单独一人,而且这会对讲机已无一点信号。 等了一会也没见人跟上,叶航不再等待,只在河边的草地上用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摆了个箭头,便自己一人往林子里继续前行。 一个人在森然林中行走感觉特别幽森悚骨,四周仿佛完全静了下来,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便只能听见雨水滴落在叶片上的“滴答”声。叶航放缓呼吸,将自己融入这片寂静中,行动间更加轻缓仔细。 行到一处灌木矮树密集之地时,他突然在一颗矮树下发现了一些雨水浸泡着的纸浆。 虽然已是纸浆,但那纸的颜色泛着青绿,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阿离手中特有的符纸残余,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被灌木遮挡住的小洞。 他的心立刻不可自抑地狂跳起来,小心拨开洞口大片枝叶时,他轻唤了一声,“阿离?” 洞里空荡,没有躲藏的疑犯,更没有他一心找寻的少女。 叶航低叹一口气,弯腰走进小洞。 如果不是小洞异常干净,还有一丝阿离身上特有的冷香,这山洞几乎看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叶航看着空落落的小洞,几乎已能想象单薄瘦小的阿离静坐在洞内一处孤寂冷清的模样,他伸手轻抚一侧石壁,眼底忽然涌出一阵热意—— 那样苍白瘦小的阿离,一直都是这样孤独的生活着吗? 不过十来岁的少女,为什么眼神那样孤远幽深,仿佛生不喜,死不悲。 好一会,叶航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底竟已是一片湿意。 ***** 出了洞口,叶航觉得腹饿口渴,便就着溪水吃了点随身带着的干粮,然后沉默地继续在谷底搜索,再往前走没多久,来到一片平缓坡地,他惊诧发现,山坡上黄中带绿已经开始枯黄的草坪,竟焦黑了好大一片! 叶航几个跨步冲上小坡,蹲下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一片草地确是有被烧过的痕迹,更奇怪的是,边上一块大石根处,还有一小滩又青又绿、污秽粘稠、浆糊呕渣般的腥臭胶液,让人闻之欲呕。 昨晚电闪雷鸣,草坪许是被雷击所致,但这滩腥臭粘液却是不知何物,叶航起身,站在坡上环顾四周,却再没看到什么奇怪之处,前方是密林山谷,两边缓坡斜上可以直接从树林上山,看来越是往里走抓人的难度越大了。 这时原本温温柔柔的毛毛细雨又变了,天色暗沉,乌云翻滚,开始只是一滴、两滴、三滴,有大颗的雨珠落在身上面上,后面却密集了起来,叶航重重皱了一下眉,眼看雨势又将变大,山坡下的小溪正欢腾着变得更宽,而顶上厚厚云层间不时有闷雷滚过,心知这会不能再继续在野外呆下去,必须找处地方暂避才行。 在周围扫了一圈都没看到有什么能遮雨避雷的岩壁底或是山洞,叶航便又返回了先前发现的阿离呆过的那个小洞。 冲进山洞时,雨已下得越发滂沱,洞里光线本就不好,现在更是昏暗一片,叶航站在洞口,头上身上都滴着雨水,因不想将那清扫得如此干净的石洞弄湿,他竟有些不舍得进到山洞里面,将防雨外套上的雨水抖干,再用压缩毛巾擦了一下头脸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稍稍往里了一点,斜靠着石壁坐下,伸直了长腿休息起来。 昨夜几乎一夜没睡,雨水滴答打在洞口的大叶片上,像包了绒的小捶在叶上连珠似的击着,听得久了便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那丝若有似无的熟悉冷香萦绕在鼻端,叶航只觉得身心轻松,渐渐闭上了双眼。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魂随着清风越过了千山万重,去到了崇山峻岭的最深处。 那里四处峰峦插云,峭壁参天,山环水抱,严壑幽奇,遮天蔽日的密林间偶尔露出一点灰黑色土瓦屋顶,倚山而建的神秘建筑古老幽深,翻到山后,山壁下方一片绿油草地上长着一颗盘根错节绿叶繁茂的大青树,夕阳西下,晚照余霞,鸟声啁啾,身穿布衣短装,盘脚靠坐在树下的小小少年起身轻拍一下身上的草碎,拿起一旁的小棍有些略显生涩地吆喝了两声,准备将吃得肚皮圆滚的几只肥羊赶回阴家的羊栏。 忽然,大青树后面上方山壁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小少年疑惑转头,低喝一声,“谁?” 那动静停了一瞬,小少年后退一步,捏紧了手中细棍,慢慢绕到后面,清秀脸上闪过紧张神色。 又一阵窸窸窣窣声传来,少年这才看见长满了青苔蔓藤的山壁上方竟冒出一个小小头颅,接着竟从那处钻出个瘦瘦小小的女童来,见她攀着指头般粗细的藤条就要往从近丈高的地方下跳,小少年惊呼一声,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冲上去想要接住她。 谁知那小女童身手甚是伶俐,抓着藤条在半空中一跃,轻飘飘地便落到了松软草地上。 小女童不过六七岁的样,极瘦,脸儿极白,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形状完美的两片唇瓣也是淡得没有什么唇色,一双大眼却是幽黑幽黑。 小少年初来这里不久,并未见过这个女童,但见她个头小小瘦弱不堪,似从没吃过饱饭,穿的亦是一身粗布衣裳,还有方才她跳下时不小心露出的细瘦手臂上有还有几处隐约的青紫,便以为她同自己一样是阴家买来的人,一股同命相怜之意油然而起,于是放低了声音轻声问她,“你叫甚么?怎么会从那处冒出来?” 那女童落地之后并未说话,只抿着唇看着他半伸的两手半响不出声,听得他的问话,她后退一步,抬起小脸朝他微微一笑,认认真真的回答他—— “我叫阿离,我娘说,是‘门外南北路,人间有别离’的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里萨摩亲亲的地雷,谢谢各位亲的留言鼓励,么么哒~ ☆、暗洞 “你又是谁?”那小女童澄澈大眼直直看着小少年。 “我......管家大叔唤我十九......”小少年神色微黯,蹑喘低喃。 本就是流浪孤儿,哪有什么名字?老丐头收了人半袋银钱,剔着黄牙说他们几个命好走了大运被大户人家看上,以后又有衣穿又有肉吃,然后把他们一个一个推进了车篷。 下了马车他们被带上了一艘不大的木船,沿路船上又渐渐多了一些少年少女,下了船,大家都被黑布蒙眼又再上了马车,每到舱里或车中不见天日的地方那黑布方能打开,这一路,他隐约记得自己坐过马车,上过阶梯,行过栈道,钻过山洞,甚至还进过荡来荡去的吊篮,最后往上像爬了三座崎岖险山又拾级往下,停下时已身处一片不知名的,偏僻难寻,人迹罕至的高山峡谷中。 这里果然是有衣穿有饭吃的,虽然很少见肉,但粗面馒头加上野菜汤也能顿顿管饱,一脸皱纹的老管家从不喝骂他们,每每看见他们这群半大小子争抢饭菜时,浑浊老眼里总带着一丝悲悯神色,他并没有给这二三十个少年少女取名,只按着年纪大小从一号往下排名,排到他时,刚好叫十九。 “十九。”小女童眨着幽黑眼睛点了点头。 她虽肤色苍白,但五官生得极好,因为瘦,更显得眼大,那双黑幽幽的眼在凝望人的时候好看得要命,十九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自己见过的最美的月华也不及这双眼睛的皎洁与清澈。 下一刻,他听见了“叽咕”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夜半肚饿到极点时,那腹中总是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叽咕声。 他愕然看着叫阿离的小女童,见对方抿起唇似有些尴尬恼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入怀,摸出自己偷偷藏起来准备肚饿时填肚的馍馍。 “饿了吧?我只有这个,给。”他将手中发硬的馍馍递给她。 因为挨过饿,他对食物一向无比珍惜,有时候为了多争个馒头能和十三十四他们大打出手,但不知为何,此刻他递出自己偷藏的食物时,心中竟是有几分欢喜的。 大概是因为她那么瘦小,眼睛又那么好看吧,他想。 粗面馍馍形状并不好看,甚至还有些冷硬,但细细一闻,还是能闻到一股米面的清香。 小阿离站在那里抿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食物,静默了好一会,才伸出小手拿过馍馍,掰成两半。 “我要一半就好了。”她小声说,然后将另一半较大的又递回给他。 ******* 许是因为分享了食物的关系,两小之间很快便温和融洽了起来,小阿离坐在草地上一边小口小口地啃着馍馍,一边跟十九说自己的事。 “你是阴家人?”十九惊诧看她。 “当然,我是阴家嫡系三房的阿离,我爹我娘就只有我一女。”小阿离咽下口中食物,抬起秀气的小下巴,骄傲点头。 十九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也知道这倚山而建的神秘建筑里住的都是阴姓族人,但小阿离的模样......那管家大叔穿戴得分明都比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好上许多,更不用说她这一副时常被饿肚子的样子,还有她细瘦手臂上的淤青...... “练不好功就没饭吃......”他的惊诧太过明显,小阿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馍馍,小脸低垂,轻声回他。 “他们说我天生就适合修习阴家秘术,可我不喜欢......祖母说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腹饥时神清目明练功最佳,不给我饭吃是为我好,罚跪也是为我好......”小阿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爹娘.....也不管?”十九轻声问她。 “我在洞里,时常见不到娘...娘也说...要听祖母的话...好好练功......”小阿离不再说话,甚至好像对手中的食物也没了胃口,只将小小下巴轻轻搁在并起的膝盖上,长睫低垂,神情落寞。 十九望着身旁瘦瘦小小的,无比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心里忽觉一阵心疼难过,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摩了一下她的头,郑重说,“我每日都会给你带吃的来,你若是饿了,只管来这处找我便是。” 小阿离愕然抬头,只看见小小少年俊秀眉眼间一片诚挚认真。 她嘴唇微张,神情怔忡,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关怀话语。 就在这时,暮色苍穹之中,山后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沉闷钟响,那单调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山间,久久不歇,小阿离却在钟声响起之时“呼”地一下从草地上跳起! “祖母要来了!我得赶快回去!”她两下把剩下的馍馍塞进小嘴,然后朝着方才那处山壁跑去,十九不明所以,跟着起身,惊讶看着她灵活地攀着藤条往山壁上爬去,等她拨开那片密集藤叶时,他才看到原来那藤叶后面的石壁间有一个刚好能容下孩童身子大小的缝隙。 “这里进去就是我练功的洞室,我先回去了。”小阿离扭头朝他摆摆手,“多谢你的馍馍。” “你记得饿了便来找我——”俊秀少年挥手叮嘱,一脸担心。 阿离本已经钻进了头,闻言又退了出来,转头朝他抿唇一笑,一双大眼又黑又亮,点头道—— “好。” 很快她小小身影便消失在了山壁间,那片藤叶被拨了拨,再看不见石间缝隙,少年这才缓缓吐了口气,不知怎的,他觉得方才那沉闷钟声让人听了有种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咚——” “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他悚然而惊,忽觉一身凉意—— ********** 叶航倏地睁开了眼。 入眼一片暗幽,耳畔雨声哗哗,梦中人一言一笑仿佛还在眼前,一时间,他竟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更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觉。 豆大的雨滴重重落在洞口大叶片上,发出沉闷声响,彷如梦中鼓声,雨水沿着叶尖流进洞内,已将他躺卧之处浸湿,他一半的身子都被雨水打湿,难怪方才在梦中那么寒意阵阵。 但叶航还是没有动,只伸手摸了摸自己急跳的胸口。 梦里的俊秀少年是谁?那惹人怜爱的小小女童真是阿离? 他竟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虽然只是个梦,但那感觉又无比真实,仿佛神游其中,他几乎都还能闻到梦中清风带来的花香青草味。 定是他真的太想见到她了,才会做了这样的梦。 拨开洞口的枝叶,外面依旧是倾盆大雨,一眼望去天昏地暗,根本看不出时辰,叶航低头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间已是下午五点,按照事先的工作安排,为了保证安全,执行搜山任务的所有人都要在下午五点前返回,这会雨势这么大,人应该早就全部撤离出山谷了。 叶航整理好身上的东西,将火机食物等用防水袋装好束紧,戴上军帽以免雨水打到眼里影响视线,然后低头走出小洞。 秋冬时节寒气袭人,幸好他向来身体素质够强,不然全身都被雨水打透以后再吹冷风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走出洞口,雨如银网密集,地上溅起千万朵水花,叶航辨了一下方向,准备再往谷内走一截。 这时“咻”的一声尖锐长响,突然间一颗信号弹从不远处的半山密林间冉冉升起,穿透性极强的红色火焰弯弯曲曲划过阴沉天空,像是在灰色雨雾间割开了一道伤口,色彩艳丽的弧线在暗沉的半空中显得十分诡秘。 这是搜索队伍发现疑犯行踪所发出的信号! 叶航心中一凛,直接跨跃过前面的低矮灌木,朝发射信号的方向急奔! ********** 信号弹是老勇发出的。 雨势刚刚变大时他就安排搜山部队作了后撤休整的准备,他长自大山,知道这种时候山谷里河道水位暴涨泥土疏松湿滑,危险随时可能发生,从时有时无的对讲机通话中,他知道搜山部队正一一安全归队,便叫小组队员先行下山,而熟悉山地的自己却先暂时不动看后面有没有人员遗留需要支援。 然后他选了一块突起的岩壁下方凹陷处避雨,那里虽不大,但缩着身子勉强能遮挡住豆大的雨珠,渐渐的雨水汇集顺着顶上岩壁往下流,他躲雨的那处快变成了小瀑布。 就在他缩着脖子叹着气准备冲出几道水流下山归队时,他突然发现上面的水流冲下来几根灌木枝叶,那枝叶的断口处齐整无比,分明不是被暴雨打断,而是被利器砍伐而成! 山上有人,而且应该离这里不会太远! 老勇飞快出了避雨那处,仰头往上面看去。 那林子里尽是牛腰般粗大的枝干,栲栳般粗的搓丫,处处荆棘密绕,加上稀里哗啦的大雨,一时间哪里看得出人躲在哪里? 个龟儿子弄嗰瓜,看老子今天啷个解心头嘞恨! 他一边冷笑一边摸出防雨袋,朝山下“咻——”地发出了一颗红色信号弹!然后他提枪而上,朝着水流上方寻去,走到一处黑森森的灌木丛外时,突然“唿”地一声,大树后一道寒光朝他劈了下来! 叶航冒雨赶到时,远远看见老勇被那凶犯一肘拐中狠狠撞到了身后的大树干上,然后那人身影一闪手举尖刀冲着老勇喉咙刺去! 叶航立即举枪!那人早有察觉一脚重踢老勇让他踉跄弯腰迫使叶航不敢朝这处开枪! 嘴角溢血的老勇瞥见叶航赶到咬牙向前一冲想将对方死死抱住,但那凶犯抬起膝盖狠狠顶向老勇小腹挣脱他的手臂,然后将手中大刀往叶航方向用力掷出,人却往灌木丛中奔去! 叶航闪开砍刀冲到树根处,只见老勇捂肚咳吐出一口鲜血,手却指着灌木丛方向嘶声道:“别让他逃了!小心他会咒术,我刚才突然指痛开不了枪!” 叶航点头,往那人逃走方向追去,老勇粗喘着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仰头任那雨水冲去脸上血迹,此刻大雨如网,仿佛追捕者和被迫捕者,全被网进了这恢恢迷雨中。 暴雨下丛林里暗沉如夜,凶犯一身黑衣难以看清身形,叶航循着对方踪迹紧追不舍,一追一逃间凶犯一头钻进了一片近一人高的茂密杂草丛中,那枯草松脆,一拨就分开,不时有带刺的果实或枯叶的碎片粘在头上或脸上,加上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点,草丛中的人几乎难以看清前方路况,风吹草动,叶航一时无法分清哪一处是那犯人拨开杂草发出的晃动,只能一边看着地上的痕迹一边听着前方哗哗的拨草声往里面追去! 凶犯突袭的瞬间叶航已有预感,所以那一记扫向他颈部带着风声的扫腿被他闪躲而过!已逃得快没有退路的凶犯脸上横肉微颤眼冒凶光,念着古怪咒语的瞬间臂上肌肉一下鼓起,硕大拳头狠狠朝叶航砸来! 叶航身子瞬间半蹲,闪电般欺近凶犯,提起左膝狠狠顶在对方胯部,力道之大竟将对方顶得向斜上方飞了出去! 那凶犯不可置信的膛大了眼! 他花了那般代价换来的护身咒被这人破掉,现在连大杀咒也对他无用?! 但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从半空中狠狠砸落到了地上!那冲势并未收住,他庞大身躯压断了无数长草后继续向里滑去,然后他突觉身后一空,大半个身子竟掉进一个被杂草遮掩的暗洞之中! “啊——!”那暗洞垂直而下没有半点着力之处,他惊恐大叫!两手死死抓住洞口大把杂草! 叶航也发现了不对劲,冲上前伸手拽住他手臂准备将他拉出,但那暗洞四周土质何等松软,凶犯胯部骨头已被叶航踢裂,全身沉重无力,加上雨大湿滑杂草薄脆,叶航脚下连泥带草一起扑哧掉落,狂风骤雨间,那原被杂草遮掩的洞口犹如恶鬼张口,两人瞬间跌落进了深深暗洞中...... 作者有话要说:  呃那天说的让男主亲亲~~再等一等哈~~~快啦快啦~~ 我真的手贱啊~~~昨天又看了一部韩剧~~~《追击者》~又是根据真实案例拍的,那结局让我好心塞~~~ 感谢萨摩亲亲的地雷~~嗯知道你爱我,所以不要浪费~\(≧▽≦)/~啦啦啦,么么哒爱你哦~~ ☆、阴蓟 坠入无边暗洞的瞬间,叶航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 死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正急速向下坠落,伴随着他一起的是耳畔呼呼风响和从洞口冲刷而进的雨水,还有比他先坠入的凶犯凄厉又惊骇的惨叫声。 那一刻他忽而念及的竟然是—— 人真有来生吗?若真有来生,这世的父母亲朋可还认得自己?阿离可还认得自己?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阿离? 坠落的过程似极长又似极短,叶航耳畔突然传来轰隆隆巨响,只听“砰蓬”一声,一阵巨大冲力朝他背部袭来,体内如同雷震轰击一阵剧痛,似五脏六腑都已移位! 天旋地转间,汹涌河水直直扑灌他的耳鼻口中!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掉入洞底洪流激湍的暗河之中!流水狂卷下,他竭力自水中扑起,但那激流席卷着他直往急流中的大漩涡冲去!只一下子,水又淹至他的耳鼻,汹涌卷过而来的浊流像青面獠牙的龙口将他吞噬,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这已不是人的力量所能抗衡的了。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大自然的无比威力。 个人力量与之相比是如此微乎其微,他不能闪,不能躲,不能接,不能避,而且愈是挣扎,灌入耳鼻口的水就愈多,到最后,他“咚!”地又撞上了洞中石壁,浑身骨骼剧痛如被颠散,然后他渐渐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浮浮沉沉间随着怒涌白沫,翻腾至甚的洞底暗河奔流而去...... —————————————————————————————————————————— 醒来的时候,叶航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耳边依旧是河水汹涌奔腾之声,他似卡在一处坚硬石壁中,上半身露出河面,而河水正从身侧哗哗流过。 昏沉间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一动只觉浑身骨椎僵直欲裂,一阵椎心之痛从身体每一块筋肉的深处传来。 他闷哼一声,被这剧痛刺得脑中渐渐清明,这才醒觉自己没死,而这疼痛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虽然疼痛,但手脚俱能弯曲动弹,至少说明他没有在数次的撞击石壁中断了哪处骨骼。 既然没死,那他现在又是身在何处? 待调整好气息后,他慢慢摸索了一下全身,惊喜发现口袋里的防水袋还未被冲走。 防风火机的火苗慢慢由小变大,渐渐将他周围照明,他才看见自己正被卡在暗河一侧突出到水中的石壁的凹陷之处。 这洞凹之处刚好在水流缓和的一截河段,呈半包形,而他刚好就被卡在里面,下半身仍一直浸在河水里,而河水就在洞凹边缘不断冲刷起伏翻腾,汹涌澎湃,泡沫四卷,看这情形,他应是在失去知觉以后随河逐流,然后被河底激流冲卷至此安全之地了。 忍着全身疼痛攀着一侧湿滑石壁游出凹陷处后,他发现这暗洞里空气十分流通,越往里越渐宽敞,洞顶有千奇百怪的苟石,呈现各种的形状,被摇弋火光一照,反射出晶莹翠丽,而再往前游出几十米就有一个小小浅滩,而河滩再往里,是一个深遂暗黑的洞穴。 他一手拿着火机一手划动河水,小心地顺着水流方向朝那处浅滩浮游过去,不时调整自己的姿势划水以免和那小滩错开然后被河水再次冲走,抓到长满青苔的石块爬上河滩后,他扶着石壁歇了一会,然后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伤势。 这一看他有些惊讶了起来。 先前浑身疼痛,他心想身上伤势应该不轻,但现在全身一检查,他发现自己除了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几处擦伤,还有腿上有一些淤青,其他什么骨折骨裂内伤统统都没有,而且现在活动开了以后,身上肌肉也渐渐没那么疼痛了。 从几十米高的洞口坠进暗河,还在激流漩涡中被大石重击了数次,没有肢离破碎,没有摔死也没有溺毙,全身上下只受了那么一点轻伤,他这运气,好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真像那大师说的那样,他还真就是个事事平安无灾无难的命? 庆幸了一下自己的好运后,叶航开始在火光照射下找寻出口,河滩小得一眼就能望遍,先他跌落的那凶犯并没有被冲到这处,沿着河滩上去便是一处洞中洞,里面曲折幽深看不见底,但站在洞口湿润的皮肤能感觉得到有气流微动,空气阴凉,显见里面是有通风之口,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洞穴之中。 岩穴里面起先非常狭窄,尖石凌岩十分陡削,极不易落脚,温度阴冷无比,呵气成雾,而且通道深处还有另外的洞穴,七窿八窍穴穴连连,叶航只能每到一处穴口就停下来辨别气流走向,就这样转了好几处洞壁,大约走了一个多个小时以后,他耳际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声响。 那声音极是怪异,一会如金戈相击清而闷,一会又似铁勺剐蹭钢板发出的刺耳摩擦,再细听,竟还有几声低叱。 是人声! 叶航先是心头一喜,后又一惊,暗道莫非那凶犯被河水冲上另一处河滩,此刻前面怪异声音是他所发? 这样一想,他立刻缓下了身形,灭掉手中火光侧身贴着山壁无声无息地慢慢往里摸去。 没多久,前方便影影绰绰出现红光,而那怪异声音越发刺耳,其间还夹杂一道轻柔男声,叶航稍稍加快步伐,侧耳细听,只听一男子微喘轻笑道,“祖姑姑,老祖宗不过是要你回去共参大法,你又何必一逃再逃?我们的人才刚寻到你的地方,你那盏七星灯就把他们炸了个尸骨无存,连房子都烧成了灰!前日的人也消失得连根头发都没剩,你可知道现在阴家人还剩多少了?莫非祖姑姑忘了你也姓阴,与他们乃是同族之人?” 叶航听到那句‘你也姓阴’时,脑中嗡的一震,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而朝那处直奔出去! 接着那男子又轻柔出声,“你已受了伤,这阵法又是老祖宗专为请你回去而设,再斗下去对你并无好处,我看祖姑姑还是就此住手跟我回去见见老祖宗罢?我阴蓟以性命担保,祖姑姑回去定无性命之忧,如何?若祖姑姑是在气侄孙方才偷袭之事,回去后用那灭魂鞭好好抽侄孙一顿便是了......” 最后这一句尾音暗哑微微带着呢喃,竟有种说不出的靡靡诱惑之意,似在挑逗,又似在扰乱人心,但他苦苦劝说的对象却并未有半点回应,只闻那刺耳怪声愈发急促,间中还有几声尖利猫吼,隔有一段距离的叶航都能感觉得到那处红光大盛以及扑面而来倏起倏止的劲风! 叶航心神俱震,朝那处如箭般疾驰而去! 声音传出的地方是暗洞一处极阔的空间,远处能见一丝微光,想来出口不会太远,一侧深处有水流潺潺之声,应是那暗河七拐八绕到了这处,洞顶怪石嶙峋不时有水滴渗出,只见怪石下一瘦削女孩背靠横空壁立峻峭惊人的巨大洞壁盘膝而坐,前方数十张青绿纸符深插入地呈半圆形将她团团围住,但已有几处纸符已迫不住压力自行燃起,几个眼瞳青白肌肤霉烂辨不清面目的矮小怪人正不断变换阵法脚步朝那符圈处逼近,尤其是已燃起的空处,它们几乎已能一脚踏入,只是那圈内一只毛发竖直裂开森森白牙的碧眼黑猫一爪拍过那些怪人腿上便冒出一阵焦臭黑烟,逼得它们不得不又退了回去! 而那被围的少女正双手不住变指结印,控制着细细红线与另一跟几乎肉眼不见的银丝线在半空中缠斗,不时还要弹射出新的符纸补到符圈内,身前地上洒落了几点像梅花一般鲜艳夺目的鲜血,不远处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青年也正间步足向乍进乍退弹动指尖银线,本是柔软无力的细线在两人指尖控制下如活物一般缠斗不休,每每相碰必发出尖利刺耳之声,那声音凄厉尖啸令人心惊! 赶到山石后扶壁看到这一幕的叶航呲目欲裂,那被包围的少女不是阿离是谁? 这时那黑衣青年全身定势,口中低啸出声,围攻阿离的几个怪人闻声立即加快了步伐攻击符圈,而那缠斗的红线银丝更是已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觉得半空中红光一闪再闪速度奇快!就在黑衣青年额冒冷汗奋力逼前一步想速战速决之时,忽然一道刀光疾闪而出,石后一高大男子跃出的同时朝他胸口-射出了一柄锋利匕首! 那匕首飞射而来直直插-进了黑衣青年心口处!他的脸瞬间出现极痛之色,足下踏步突然凌乱了一瞬,然后他伸手朝自己胸前用力一拍,只见那已插至及柄的匕首竟自向外退出,带出一道血水! 但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下半点疏忽?坐在符圈之中的少女在他步伐凌乱的瞬间从地上拔地跃起,足尖点着身后山壁向上几步然后双腿一曲纤瘦身子忽如燕子掠空,斜掠而起!竟越过了围在符圈外的怪人朝那青年处弹射而去! 黑衣青年瞬息间只看见一道纤细身影自半空中飞掠而自,劲风激起间,对方黑色衣裳衣袂震飘,额前浓密刘海飞起刹那露出了一张煞白如玉清凄清绝的脸! 他呼吸一窒间竟忘了后退,待察觉时已经无从闪躲,那少女轻飘飘落在他身前,一根纤细白皙得令人心疼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按在了他的眉间。 “滚。”她唇瓣微动,声音清冷如冰玉相砌,然后她捺在他眉心穴上的手指轻轻往里按了一下。 就那么轻轻一按,他却如被巨雷劈中!一股寒霜之气自他眉间涌入,他浑身一震,被震得连退数步!只觉外人看不见的皮肉之下,浑身气血都似被冰冻住一般且气力点点流失而去,筋骨与筋骨之间似扭曲驳缠般绞结起来,那痛意几乎让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他原本青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惨青一片,手指已无力再有动作,半空中厮缠的银线突然软而跌落,如死蛇一般,而先前围绕符圈布阵的几名怪人没有咒语指挥已停下了身形步伐,目光暗淡呆滞下来。 先前插在他胸口的匕首已跌落至他脚下,他强忍着咽下已涌到嘴边的鲜血,狭长双眼自地上那柄雪亮军刃阴毒看向朝他飞出匕首之人,见那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阿离身后不远之处,一双俊眸紧紧盯着阿离身影,紧张之意见者皆知。 “原来祖姑姑还有帮手......”黑衣男子强忍剧痛,低声笑道, “我偷袭你一次,你伤我一回,我和祖姑姑算是扯平了,我们下次再见罢......”说完,他再次看了击伤他的阿离一眼,然后低喘着缓缓举手施咒,让那几个怪人跟着他收势朝洞口微亮处退去,而阿离手指微动收回了红线,身形却静立一动不动,只清清冷冷地盯着他的每一个手势动作。 等那叫阴蓟的黑衣青年已退至远处,几个腐烂怪人也跟着到了他身侧,阿离深黑眼底才出现了一丝放松之意,朝叶航瞥去带着谢意的一眼,但她瘦弱小巧的肩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方才的安然静立都似硬撑出来的一般,叶航心中一紧, “阿离?没事吧?”他低问一声,举步上前想伸手去扶她,就在这时,远处见到这一幕的阴蓟突然伸手抓起一个腐烂怪物用力朝叶航这处掷了过来! 那怪人被掷出时,阴蓟拼出全身之力施出恶毒咒语,只见那腐烂怪人突然似被吹气一般全身瞬间肿胀起来,腐烂脸上连皮肉和五官都如粪血般胀红! “祖姑姑,我送你这友人一个大礼可好?”吐出一口鲜血后阴蓟再不敢停留,带着剩下的几个呆滞怪人朝洞口疾驰而去,只甩下一道阴冷余音! 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半空中肿胀怪人自身体内部爆炸开,暗红恶臭的腐肉秽液如箭般朝叶航方向射去! 阿离双手急划自袖中射出仅剩的一道符纸挡在叶航面前,一张小小符纸不住旋转将粘液挡开,叶航竟未沾到半点!而那液体所落之处全部冒出一股恶臭黑烟,可见毒性之大,待那符纸焦黑落地后,叶航才看见,阿离白玉般的半边头脸已被沾上的粘液所腐蚀,伤处焦黑腥臭,已能看见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考验男主的时刻到鸟,你们说半人半鬼的阿离他还要不要啊~~~~?? ☆、清浅一吻(捉虫伪更) 飞掠出洞的阴冷青年听见身后暗洞传出男人痛极而发的悲啸声后,阴气森森的脸上闪过愉悦笑意,似是十分享受,随即体内经络间一阵尖锐疼痛袭来,他脸肌抽搐了几下后,不得不咬牙再次咽下涌上喉头的甜意加快了出洞的身形。 河水湍急涌出暗洞,朝密林大山间奔腾而去,一具被冲刷至洞外河滩边的残破身躯正一边呻-吟一边竭力往岸上爬去,见到洞内飞掠而出的阴冷男子,那血肉模糊的躯体突然浑身急颤起来,伤痕累累的脸上肌肉微微跳动渗出更多鲜血,原本凶狠粗横的双眼也突然瞪大,似极欢喜又似极恐惧,待见到紧跟在男子身后瘦小腐烂怪人中的一个时,他忽然呼吸一窒,双眼更加瞠大,喉间血水咕噜了数下后,终是没敢朝阴冷男子呼出求救之声。 几道黑色身影在洞口树林间闪过几下后很快消失不见,河滩上血肉模糊的男人闷咳了两声后“哇——”的吐出了一口带着碎物的血沫,然后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出声—— “报应......报应......” ********** 洞内,叶航半跪在跌落坐地的阿离身前,强撑着破碎的心志颤抖着双手想去查看她皮焦肉烂的的伤处,但他的手刚一轻触到那可怕伤口就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这该有多痛? 这得有多痛! 阿离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折磨? 为什么刚才被毒水沾到的人不是他? “阿离别怕...我们...去医院...我们马上去医院......”他嘴唇颤抖,语不成声地低喃着,俯身避开伤口将身前瘦弱不堪的少女轻轻拢在身前准备抱起,泪水不住自他眼中滚落,心口处痛得如被万虫噬咬,万箭穿心。 “放开...我...没事......”阿离强忍着头脸上锥心蚀骨的疼痛,伸手推开已快近至鼻端的温暖胸膛,微弱出声。 两滴温热水珠忽地滴落在她苍白手背上,她的手微微一抖,终是不忍见他如此悲痛,低喘了一口气后忍痛朝他开口,“我是阴家人...这腐尸毒...只能伤我皮肉...性命却是无忧......你不必如此担心......” 见叶航露出惊喜若狂的表情,她侧身将伤处可怖的那一面头脸转向里面避开他的眼光,盘膝运气准备疗伤,闭眼低声道,“你快些先离开...莫要影响我疗伤。” 她沾到毒液的一半头脸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还没融掉的发丝一团团粘在不再渗出血水的皮痂与肌肉之上,额角和眼眶处皮肉已腐烂了七七八八,隐隐露出白骨,极为恐怖,伤处发出阵阵腥臭,而另一半完好的小脸却依旧苍白如玉小巧清绝,更显得那伤口之可怖,令人心惊到几乎难以呼吸,若是普通人伤成这样,只怕是早已哀嚎翻滚奄奄一息,她却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叶航虽想起阿离一身诡秘莫测的本事,又听得她说不会伤及性命,心中欣喜万分,但一低头见到她两手已紧捏成拳,未伤的一边额发已被冷汗浸湿,知道她也只是强忍痛苦,怎么肯就这样将她留下离开? “好...我不影响你,我就在那边守着...”他半跪俯身,低头轻握住她紧捏的小拳头,心如刀绞,“阿离,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但....求你让我就在那边守着....求你....好不好?” 他就这样半俯半跪在阿离身前嘶哑着声音恳求着,俊挺的肩背无法自控地轻轻颤抖,阿离垂眼望他,幽黑眼底中闪过一抹无比深浓的悲悯之意。 终于,她轻叹一声,“既然你一定要留,那就在一旁守着罢。” 然后她闭上眼,低喃一句, “只是...你莫要后悔......” ********** 叶航并不知道阿离为什么要那样说,他正心焦于阿离的伤势,只恨不得能以身代替她去忍受那椎骨之痛,根本没有心思去细想她的话, 不敢打扰阿离施术,他只得远远站在大石后面替她守着,心焦如焚。那只黑猫也因与怪人对峙肉爪受伤趴卧在阿离身侧轻轻用舌舔舐伤处,一人一猫就这样隐在阴暗洞中静静疗伤。 叶航远远只看到阿离头脸那处浮起一团红色微光,那光并不刺眼,若隐若现将她伤处包在里面,慢慢地阿离身上飘出了一丝又一丝腥臭无比的黑色气体,然后她被罩在微弱红光里面的伤处似有东西慢慢脱落掉下,因她身体力竭,好几次那微弱红光都暗淡到几乎快要熄灭,看得一直凝着呼吸的叶航几近心脏冻结。 时间过得仿佛漫长无比,终于,阿离头脸处的黑气被红光拔尽,她虚弱地抬手结印,慢慢收气平息,然后整个人似完全脱力一般,就这样垂首靠在石壁处一动不动了,那黑猫倒是已恢复了灵活,起身在她身边走了几步,朝她小声的叫唤了一声。 叶航飞奔过去半跪在阿离身前,光线微弱,他只看到她头顶方才融得可见皮骨的地方已有发丝生出,再无可怖血痂,心头一松,几乎要热泪盈眶。 “阿离?”心急查看她的伤势,见她垂首不动,他打着火机,然后伸出手轻轻去扶她。 手下冰凉单薄的娇小身体微微一震,然后,虚弱得整个身子都垂靠在石壁前的阿离缓缓朝他抬起了头。 顿时叶航整个人都定住了。 像是被人施了魔咒一般,他无法动弹,只能瞠着双眼盯着朝他露出面容的阿离。 她先前可怖无比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腐烂皮肉,森森白骨,可怖血痂......统统都没有,地上却掉落了一些焦皮烂肉还有沾着血水半枯半融的发团。 而她受伤的那一半头脸,却像一片因枯萎而脱落树枝的枯叶一样,变得苍老无比。 头上新生的发丝灰中带白,半边脸颊上细纹密集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与另一半乌色柔发,还有白皙如月,明净得比冰雪更玉洁冰清的楚楚小脸合在一起,干瘪与细腻,枯瘦与柔嫩,组成了一副无比诡异,令人惊悚的吓人模样。 叶航惊得已碰到她瘦削肩头的手触电般收回了一半!俊脸上尽是震惊无比的表情。 阿离看着他,对他惊错震愕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感。 她微微轻扯唇角,缓缓道, “看见了罢?你面前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叫阿离的纤弱少女......而是一个...永生不死的......怪物......” 她脸上肌肤因低语微动,似笑又似悲,像两张不同的脸做了同样的表情,让人惊乍。 “先前...你要寻的那个阿梨婆...其实...就是我......”阿离缓缓垂下眼睫,淡淡道—— “年老蜕皮重生,永无止境,没有轮回转世,不能以造福赎罪,日日与阴鬼相伴......一个世间独一的……怪物。” 叶航僵在她面前,喉头仿佛被东西堵住,几欲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觉得惊愕绝伦,莫此为甚。 见他呆立不动,阿离挺起瘦削肩背,手扶身后石壁缓缓起身,但因伤势初愈,甚是虚弱,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病气,整个人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无依之感。 黑猫感应到主人心绪,垂首默默跟在她身后,叶航慢慢站起,但阿离已不再看他,只调整自己气息,然后整个人似又变得像是无坚不摧的坚强起来。 “阿离...”叶航突然低哑出声。 阿离身形定了一瞬,随即一步不停地擦过他身侧准备离开,只清冷道,“你我应再无相见之日,你不必怕我,我虽是怪物,却也从未害过人——” 说着,她瘦得可怜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大掌抓住,那动作大力却又轻柔,然后另一只手伸过,将她瘦弱娇小的身子拢进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结实宽阔,温暖无比的怀抱中。 “我是被吓了一跳,但不是怕你。” 叶航将怀中瘦得好像只剩骨头的身子抱紧,哑声道。 怀中的人身子细弱娇小,触手冰凉一片像死去一样毫无生息,他心酸莫名,用力将她拢在怀中,越抱越紧,心中升起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这一次,抓住了就决不松手。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修罗,是怪物......我都喜欢。”他将脸颊贴在她黑白分明的发丝间,重重开口,语气之坚定,仿佛不管天崩地裂还是天荒地老,他都一定能做到一样。 阿离霎时凝住,一时竟忘了自己被年轻男子紧拥的不适,呆怔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叶航。 她将自己惊悚怪异的脸转向他。 她若生得极丑陋,这半老半稚的脸也许还没那么触目惊心,偏偏那一半清水小脸又肤白胜雪清丽难言,相对之下平添许多幽秘恐怖之意。 但叶航如墨的眉睫一动不动,他低头,温柔细细地看她,见她的脸虽然一半苍老一半清颜,但那一双幽黑大眼却依旧澄澈如水,如一汪清澈的黑潭,轻易就能让对望的人深深鸩溺其中。 不由自主地,他俯下头,极轻,极柔,极爱怜的吻上她苍白冰凉的唇。 这是一个没有经验的轻浅细吻,温温凉凉,气息交错,很是短暂,但却是叶航倾注全部怜惜的一吻,怀中瘦小身子轻轻颤抖,身上却有一股雨后白花般的淡淡冷香,清若春雪。 那一刻,叶航只觉得为了这一吻便是坠落万丈深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阿离,我从来都不怕你......”他在她耳边重复,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一句——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了。” 人也好,鬼也罢,都没有关系,美又如何?丑又如何?他看到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孤寂无比,让他不由自主就想去疼惜去爱护的阿离。 那时候,黑瓦白壁的小院中,她黑发素颜,如水安然。 而他不过只看了一眼,就把她驻进了他的心间。 作者有话要说: (挖鼻)答应了那谁,还有那谁谁和谁谁谁的亲亲我写了啊~~虽然这个吻比较诡异~~~~~~~抱头逃跑~~~~ 担心阿离容貌的妹纸们不用急哈,我会让她很快恢复滴,放心放心。 话说,我的文......很重口吗?咕~~(╯﹏╰)b我自己不太觉得,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我要不要改改文风捏?可是陶陶写不来小清新文风,我看我得在文案上写一个:重口,小心误入( ⊙ o ⊙ )~~...... ☆、阿离的承诺 风收雨歇收后的大山之顶被淡紫云雾轻罩,烟波千里。 站在洞口向远处望去,极目千叶重台,万山翠黄,虽然未尽的秋意正被初冬的寒凉掩盖,但此刻深深峡谷间时见玲珑洞壑,大雨过后惊峭山壁上处处清溪飞瀑,云雾缭绕,依旧美如世外桃源。 洞口处,身形挺拔的俊美男子脱下外衣将身后女孩瘦弱的身子包住,俯身抬手间动作轻柔细致,极俊的脸上眉目含笑,显得极是欢畅,而正被他细心照顾的女孩头脸严严实实地包着一块深色布巾,只露出一双厚重刘海下幽黑深邃的眼,她垂眼静立在那里任男子为她包上外衣,秀长的睫毛微微轻颤。 洞口欢腾流淌的小河不时扑击着两边石块,雨后的山间处处湿滑,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大石或盘结老根上的青苔,黑猫灵巧无比地在石间乱串,而那男子步步踩实后方回身去牵身后因虚弱显得有些无力的女孩,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走出了那个幽深暗洞。 刚出洞口没几步,不远处河滩乱石间便传来几声黑猫的呲牙厉叫,再细听,哗哗流淌的河水声中,还夹着几声若有若无似痛楚至极的哀鸣。 “我去看看。”脸上温柔神色一凝,叶航低头跟身后的阿离轻语了一句,然后飞快朝发出声音的河滩奔去。 赶到河滩边,他看见乱石间躺卧着一具血肉模糊,偶尔还会微微抽搐弹动一下的男子躯体,仔细一看,这人正是他连日来追击追捕的对象,那个犯下数桩血案的凶犯——庄强。 两人是一同从半山处掉入洞中暗河的,但这庄强可没有叶航那般逆天的运道,原本他就被叶航踢裂了一侧胯骨,又被汹涌的河水挟卷着几次撞上石壁,胸部,手臂,腿部几处都有骨头断裂,内伤严重,露在外面的肌肤亦被石块割伤划破,一只手腕软塌塌的吊在那里,好像只剩一层皮肉相连,双腿呈怪异扭曲状,此刻他奄奄一息的躺在河滩上,满脸血污,又混合着泥土青苔,跟一具死尸没什么两样,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还有一丝生息。 叶航刚走近他,他身上数处渗血的伤口处就“嗡——”的蓬起了无数只硕大的绿头苍蝇,仔细一看,那一道道被割裂的伤口里尽爬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虫蚁,让人见了只觉得自己连头皮都开始麻痒起来。 “救...救...我......”被虫蚁啃噬得痛苦万分却连自尽都不能的庄强勉强半睁充血的眼皮,虚弱无比地朝叶航发出恳求。 “你要抓的人,就是他?”缓缓跟了过来,站在不远处靠着大石微微有些轻喘的阿离忽然轻声问他。 “嗯。”叶航皱眉点头,在庄强身侧蹲下,准备查探他的伤势看还有没有救,阿离深黑眼底却闪过一丝厌色,慢慢开口道, “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别人,这不过是他业报之始......”她的头被布巾包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叶航能感觉她轻语间带着一种淡淡的厌恶之感,顿时停下了手上动作。 阿离停了停,然后继续道, “他被你破掉的护身咒,乃是用自己亲身骨肉交换而得,不过是为了多得一次活命机会,却不顾自己的孩子会遭受怎样的酷刑,这种人.....你又何必救他......” 闻言叶航眉头皱得更紧,看向地上备受煎熬的男人的眼神尽是冷意,而庄强听后却浑身震颤了一下,喉头“嗬嗬”了好几声,才发出了极微弱的声音,“求你...给个痛快...杀....杀了我......” 阿离慢慢走近,垂眼看着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男子,轻问他,“阴家护身咒需以命换咒,其实...不过是以你孩儿之命做法制咒替你挡去死劫...而那剩下的无用躯壳...便被人拿来炼制成药僮为人奴役,你用自己亲生骨肉换了那咒,我问你...你所会的那两式阴家咒术...又是用何物所换?” 深色布巾里,她黑幽幽的眼瞳深不可测,带着一丝寒意,好似来自地狱的勾魂鬼魅,躺在地上的男子被她一眼看来浑身轻颤如被雷击,不由自主地微弱回她,“女...女儿......” 阿离闭了闭眼,垂在身侧苍白细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半响她才睁开双眼,看那庄强如看世间最肮脏的臭虫一般,冷然道,“阴蓟所用的银线,哪一截,是你女儿背脊上的青筋所制?” 不等庄强回答,一旁听得怒极的叶航已一脚踢出,将躺在河滩上抽搐颤抖,惊惧至极的男人踢至了河边! 这一脚踢出,庄强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了数下,趴在河边“哇”的一声吐了口暗红血沫,他本已是垂死之人,现下更是顷刻之间便要毙命,断气之前,他竭力睁大肿胀双眼,朝阿离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似在祈求什么。 阿离冷冷看着他,摇头道,“你既亲手将他们送出,又何必自欺欺人说不知会是如此,既做了这等泯灭人性之事,入了阴间,便等着日日剥皮挖骨油煎火烤罢......别再妄想还能入往生道投胎转世了,待过个百年千年你身上罪孽洗清,兴许还能有机会投个畜生道......” 庄强圆瞪双眼,眼中尽是无比惊惧惊恐之意,好一会,叶航见他肿胀不堪满是虫蚁的脸还是一般僵硬,才发现他已是断了气,不由得咬牙道,“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 阿离瘦削的身子一动不动,冷风吹过,她头上布巾一角翻飞,看着庄强惨不忍睹的尸身静默了一会,才朝叶航低声道,“方才我说的不是吓他......他生前穷凶极恶罔顾人伦,死后定是坠入阴间地狱尽受无间报应,但...阴家......” 阿离停了一瞬,继续低语,“阴家精于巫秘之术却做种种违缘之事,数百年来行事越见歪邪.....这般污秽不堪,我...我也姓阴......” “他们做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又没害过人。”叶航突然开口打断她的低语,英朗无双的眉眼间尽是温暖笑意,在他心中,阿离跟邪行的阴家人完全不相干,姓不姓阴又有什么打紧? 阿离长睫一颤,抬眼朝他看去,低声道,“多谢你。” 叶航走到她身前,伸手牵起她一侧的小手,“阿离,你伤势没有痊愈需得有人照顾,出去以后我们寻个人少僻静的地方好好养伤,你不是还有事要办?等我把案子交接之后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叶航先前已从阿离口中知道阴家抓她是想从她身上得到长生之法,心里早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尽全力护住眼前这个自己万分心爱的女子,只等回了市区将工作移交后便一心一意陪在她身边,现下他只担心阿离不让他跟着,便赶紧先说出自己的打算,见阿离半响不答,他有些急了,紧紧握住手中冰滑,生怕手中一松眼前的阿离又会突然消失不见。 “总之......以后我都陪着你,你...别再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行吗?”他低声恳求着,俊眸透出万分紧张,被他拉住的阿离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办法从他温暖的大掌中将手抽回,最后只能垂睫低语,“我要回阴家旧宅去取我娘的残骨,还要寻到我爹的墓穴让爹娘合葬,这一去,我不知道终究会是如何,阴家也不会就此罢手,你虽有...护体,但跟着我...太过凶险......” “我不怕凶险,我只怕你不让我跟着。”叶航听出她语中隐含的关心,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欢喜莫名。 布巾下阿离抿唇叹息,望着叶航的幽黑双眸闪过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和无奈,既像母亲看着最疼爱的孩童,又像女孩望着自己最心爱的情人,最后,在叶航那双黑亮俊眸的温柔注视下,她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低声道, “好...我不走,若是阴家人找来,我...我尽力护住你便是了......” 叶航知道,以阿离那般清冷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已是难得的温情外露了,顿时欣喜欢呼了一声,俊脸扬起大大的欢畅笑容,要不是阿离内伤未愈,他真恨不得紧紧把她搂进怀中旋上几十个圈再温柔细细地百般爱怜。 好不容易平息下激动的情绪后,他牵着阿离准备先离开这处,打算等出了山谷寻到人以后再叫人进来收拾河滩边上的尸体。 不过他们沿河走进林子没多久,就听见远远山林间传来寻人专用的口哨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叶航知道他们这次寻的定是自己了,低声跟身后的阿离说了句什么后,他俯身凑近阿离颈边,含住自己军用外套领口处的一个小口。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间,他想起他曾见过的,那雪白得像花瓣一般嫩玉的颈和藏在黑发间那只小小的白玉耳垂,心中顿时酥软难耐,见阿离虽然微微侧头,却没有抗拒和抵触他的意思,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身子,重重地吸了好几下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冷香后,才唇角含笑地吹响了口中暗哨...... ********** 坚持带伤寻人的老勇听见哨声很快朝这处赶了过来,远远看见林间叶航的身影时,他差点一下子就瘫躺倒了地上。 昨日支援部队赶到后,老勇硬撑着带人冒雨循着一路上的痕迹进了野草丛中,结果发现了那个隐秘洞口,一看洞口周围的断草和压痕,他就知道叶航和那凶犯多半都已跌入了洞中,当时用绳索一测那暗洞的深度,他心都凉了半截,叶航出了事他要负多大的责他还没来得及去想,但在心里,他其实已把叶航当做了朋友。 那种高度跌进去,那种雨势下定会暴涨的暗河,再加上暗河里隐藏的急漩或笋石,叶航能活下来的机会真的微乎其微,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寻,哪怕是尸体也得找回来。 跟着赶来的小柯却一边抹眼泪一边跟老勇说叶航以前枪林弹雨里都能没有半点擦伤,这次哪有那么容易死之类的话,老勇听了以后忍不住一边指挥寻人工作一边握着胸前的虎牙向神明祈祷,希望叶航这次真能像小柯说的那样,绝地也能逢得一线生机...... 结果他真没想到,叶航不但好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没有半点受伤的模样,还神清气爽满面春光,气色好得让一脸憔悴的自己忍不住牙痒,而他身后,除了跟着一只眼瞳碧绿的诡异黑猫外,竟还有一个身穿老式布扣对襟蓝布卦,脚穿黑面布鞋,头包布巾,除了手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眼睛的瘦小女子。 被那女子幽眸一瞥,老勇觉得身上顿起一阵寒意。 心念一动,他心里已明白,眼前这个见不着面目的女子,想来就是叶航一直苦寻的那个人了。 那个传闻中,秘术修炼到最顶级后,可感通天帝,可役使鬼神的—— 阴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先。后面若是有更新提示无视之,估计是我自己修字眼呢。 谢谢大家的留言鼓励,看了你们的留言,觉得自己又有了写文的动力了呢,看来你们还是得不时抽打我一下滴~~ 一个写文的基友跟我说,jj另一波的严打就要来临,以后什么高干 黑道 警察 法官,统统都不能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这文让我大修,还不如让我弃文封笔呢......我这里边还好多的警察呀亲们~~~唉 ☆、刘楚楚 一出山谷,叶航就先赶到了之前借宿过的老农家,想租用他们二楼那间位置背阴,晒不到半点阳光的空房给阿离养伤。他身份特殊,价钱开得高,态度又十分诚恳,除了每日需要准备点清淡饮食和茶水,也没有其它的什么麻烦要求,跟在他身侧说是因身体不好,要找个空气清新的地方休养几天的女孩虽然看着有些怪异,但包头布巾里露出的小半侧脸很是苍白瘦弱,确实是一副病弱模样,于是敦厚老实的两夫妇很快就点了头。 因阿离身有内伤,也不愿意去市区人多之处,叶航才就近找了老农家租住,先前他自己借宿的时候倒没在乎些什么,现在阿离要养伤,他反而腼腆着跟两夫妇提了许多要求,为此还把小柯老勇几个身上的现金全都搜刮了过来,硬是让那两夫妇眉开眼笑手脚利落地将屋里清了个干干净净。不但全屋地板都用自家刚刚编好还没来得及被人收购,散发着阵阵竹味清香的软席铺满,就连三面有些破旧的木板墙也用细白竹席钉挂上去遮挡了起来,屋子一角放了小小矮矮的木质案桌,靠窗摆了张竹制的小几和几个包布软垫,然后又在席上铺了四处搜罗来的几层厚厚的崭新棉被,松软枕头旁放了个大大的可以摆放东西的四方形垫子,最后,还专门请那农妇洗了手泡了一壶本地特有的大叶清茶,连着杯盘一起,热气腾腾的放在了窗前小几上。 原本简陋的屋子很快就变得简单清爽又干净,且屋靠大山方位背阳阴气十足,正适合阿离疗伤施术。 坐在可以望见一片山景的窗前软垫上,鼻间闻着清茶淡香,便是阿离对所处何地和所用何物早已没了什么欲求,见叶航这般细心体贴,清冷双眸里也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柔和之意。 而刚弄完这一切,进山寻人的十几个小队便全都回返归队了,河滩上的尸体也例行检查后拍完照被装好带出了山谷,老勇在外面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善后工作,二楼房间里叶航跟阿离轻声交代完以后却还是站在门边舍不得离开。 他职责在身,必须要回一趟这边市局处理后续的工作,还要把案件资料全部交接给小柯让他先带回海市,这一去最快也要两三天才能赶回来,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见他不走,已解下布巾露出那张惊悚面容的阿离微微抿唇,将面容苍老的那侧面颊微转避开他的目光,然后轻声对他说,“我不会走,你放心去罢,你安排得很好,阴蓟那人受伤只会更甚于我,阴家也不会想到我还留在此处没有离开,我在这里养伤......等着你便是。” 闻言叶航俊眸顿时一亮,顾不得老勇在小院里惊天动地般咳了又咳的不停催他,只扬起笑容,望着窗边阿离被风吹拂而微微飘动的柔软发丝看了好一会,才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会很快回来,你等我。” —————————————————————————————————————————— 一出了小院,叶航就被前边村道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村民给惊了一下。 他不知道因这几日有警察上门排查,又听说有个穷凶极恶的逃犯潜进了附近大山,周边几个小村的村民们无不人心惶惶,白日里都要把院门关死,就怕一个不注意那不知躲在哪里的凶犯就会串进自家大门。 今天听说坏人已经被寻到击毙,村民们心里头的阴霾算是跟这天气一样,云开雾散了。 所以这才没多久,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就把村道两边都站满了,也不知道这夜里连狗吠都听不到几声的穷乡僻壤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人群中还不时有人绘声绘色地跟旁边人形容那凶犯作案的手段,“......就这么一刀捅进去又抽出来!‘哗——!’那血就喷出好几米!然后钻石项链呀大金戒指呀钱包呀...一毛不剩全都给你抢了!...那个惨....啧啧......”说话的人语气真实得跟自己亲眼见到一般,听得周围一群媳妇大妈不时发出哎呀,妈呀的抽气声,一旁维持秩序的武警想笑又不敢笑,只憋得满脸通红。 因此,当那凶犯尸体被从大山深处转移抬出,经过村道抬上车时,沿路村民无不踮着脚尖伸着脖子想看看这个听说杀了好几个的恶徒长什么样子,见抬出的尸体已被黑色敛尸袋装得严严实实,大伙都有些失望,幸好后面又出来几个英俊帅气的年轻警察,尤其里面一个只穿了件棉质衬衣的,脸蛋身板俊挺得跟什么似的,沿路的姑娘媳妇还有大妈大婶们你推我我攘你的一边低笑一边叽咕着大大饱了一把眼福,心叹总算是没白来了这一趟。 叶航面无表情的硬顶着一路的热烈目光上了警车,刚坐好,外面小柯就跟被狗追似的“刷”一下窜进了车里,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涨得通红,见车里几人朝他看过来,他气急败坏的解释,“我被人摸了好几下屁股!” 众人哄然大笑起来,老勇更是乐得要命,忍着全身颠痛笑眯眯地安慰他,“身为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我们要尽力满足人民群众的各种要求,这叫警民互动,明白吧?” 小柯咬牙,“那你下去给那些大妈摸摸看......” 老勇摊手,“我倒是想,但可惜我不够你嫩,那些婆婆妈妈们看不上......” ********** 警车就在这样轻松欢乐的气氛中开动了起来,叶航一边含笑听身后几人说笑打闹,一边从倒视镜中看着慢慢远离的小村,眼中微露不舍之意。 老勇瞥他一眼,心中好奇不已,暗想,不知那阴家的女孩究竟美成了啥样,竟然能让原来那么精悍冷静的叶航,变成了现在这个傻样...... 回到市局后,叶航和老勇开始了这次的行动的后续收尾工作。 人犯已死亡,但是其自身非法行为造成的后果,且犯罪证据确凿,处理起来没什么麻烦,之前抓的那个倒是已经醒了,只是神智还有些懵懵不清,不过等两边警方办完交接手续后,他也会被押携回海市接受法律的严惩,因有老勇一旁协助,这些事办得格外顺利,没两天就理清交接完毕了。 不管怎么样,这次也算是成功抓回了犯人,而且叶航掉进暗洞却毫发无损的事也在局里传开了,大家都吼着说他这么大运必须得请喝酒,叶航想着很快就要跟数日来合作无间的老勇几人分别,心里也不禁有些怅然,便笑着点头说自己今晚买单,让这班起哄的家伙下班后换下警服卸下配枪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场。 阿明和小柯几个爱玩的听了欢呼不已,上下乱串招呼大家一起去,叶航双手插兜笑看这两人四处拉人宰他钱包,心思却早就飞向了大山边上的那个小村。 不知道阿离的伤好些了没? 才几天没见到,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再忍忍,等过了今晚聚会,明天一早,他就可以开车去找她了。 ********** 晚上,众人在一间高级酒家胡吃海塞狠宰了叶航一顿后,不胜酒力的几个半路认输先闪人落跑了,而小柯阿明几个年轻的却吼着还要继续,于是剩下的人便转移战场去了城中最高档的酒吧继续战斗,老勇将这班人送到门口后也脚底抹油跑掉了,事后众人才知道,他曾跟老婆约法三章,非执行任务不得进入各种娱乐场所...... 叶航酒量原本不错,但架不住今天大家都打着庆祝他大难不死的招牌灌他酒,到后面实在是顶不住了,他不得不拱手求饶,招手让侍者再送上几只好酒堵住这班家伙的嘴,然后自己靠到边上的角落里小憩,想等酒劲过了以后再回酒店休息。 这处卡位位置虽偏,但里面喝酒的几个年轻男子实在打眼,酒吧里猎艳男女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这边,尤其是长腿伸直手搭沙发靠在角落的叶航,几乎快被周围女人虎视耽耽的渴慕眼光给生吞活剥了,叶航微微眯眼,有些头疼的揉揉自己的眉间。 他常和周兴他们小聚,这种场合没少来,很清楚这一切的氛围意味着什么,他在海市的那班朋友几乎个个都是夜场高手,一夜激情的游戏模式及界限玩得得心应手,优雅迥旋,进退自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每一次,他都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乐此不疲地挽着一个又一个清纯的美艳的知性的成熟的女人离开,而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跟他们隔了很远的距离。 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人,而且等了很久。 老友们都说他自律得可以去当和尚,就连他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不是自律,而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阿离。 就像现在,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无法自制的想起他曾握过的阿离滑而冷润的小手,曾吻过的她柔软如雏鸟细绒的冰凉唇瓣,然后他因酒精变得恍惚的身体就变得紧绷难耐起来。 所以他终于明白了,他一直要等的那个人,原来就是阿离。 —————————————————————————————————————————— 四周热烈的视线和越来越暧昧的打量让有些喝多了的叶航再也无法忍耐,虽然头晕目沉,他还是硬撑着站起跟小柯几个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继续,然后自己打车先回了酒店休息。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个三星左右的内部招待所,出警待遇不过每人每天补助几十元,给他们安排的住宿自然也不可能是豪华大酒店,而且因为房间不够,今晚他和小柯还只能共住一间双人房。 扶额进了房间后,他晕晕沉沉地走进浴室随便冲洗了一下,出来后酒劲一上头,也顾不得头发都还是半湿半干,只胡乱套了条短裤便倒头睡去了。 酒吧里,也喝得有些高了的小柯在无比嘈杂的音乐声中接到了一个让他捂嘴坏笑的电话,阿明推着他问是谁,小柯傻笑着就是不回答,没多久,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便找到了这处。 阿明还没来得及垂涎,小柯就拐了他一肘,在他耳边扯着嗓门介绍说这可是叶航在海市的小师妹兼女朋友,然后在阿明哀叹声中,他傻笑着把口袋里的酒店房卡塞给了刘楚楚,待刘楚楚咬着唇转身离去时,他还不住挥手大声道,“回去了记得请媒人酒哈......”,然后他对着阿明挤眉弄眼的说,“嘿嘿,你看吧,明天航哥准会大大地谢我......” 在小柯眼里,刘楚楚和叶航那叫一个般配! 师兄师妹什么的,原本听起来就暧昧得不行,加上刘母一有空就会煲汤做点心让女儿送到办公室给叶航,大家自然明白她已经把叶航当做半个女婿来看,而每次叶航父母回国也都会约上刘家人一起喝个茶吃个饭,刘楚楚长得漂亮,对叶航又是一往情深,在局里许多人看来,两家大人都已经是默许了,叶航和她一起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小柯自然是不知道叶航对刘楚楚没有半点想法的,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阿离的存在,所以刚才刘楚楚下了飞机打叶航电话没人接,又打到他这里后,他便傻不拉几的把人叫了过来,还自以为自己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 酒店里,拖着小箱子站在房间门口的刘楚楚咬了半天嘴唇后,终是伸手用房匙打开了门。 床头灯微微旋开着,黄暖的灯光照得整个房间有种说不出的灯谧温暖,而靠窗的那张床上,她喜欢爱慕了许久许久的那个人正在躺在上面,没有盖到被子的肩背结实硬朗,线条完美,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俊美的脸上,她能看见他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仿佛正沉浸在什么美梦之中。 灯光是温暖的,房间却空而寂寞,刘楚楚望着叶航安静的睡颜,心里有些酸楚,有些难过,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涩。 终于,有种孤注一掷的渴望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像着了魔似的,放开了拉着行李箱的手,轻而无声的走到床边,俯身在叶航俊美无匹的脸颊上印下了轻轻一吻。 然后,她伸出白皙柔润的,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解开了自己的衣釦。 作者有话要说:  叶航(捂胸):救命啊!阿梨婆婆快来救我,不然我守了好多年的处男身就不能留给你了!! 阿离(清冷一瞥):我连个暂住的小山洞都要扫得干干净净,我的要求你懂的...... 亲们周末愉快,咕~~(╯﹏╰)b不要问我警察能不能去酒吧这种问题哈,为了确认男主不是违反纪律,俺刚才还问了一下一个做刑警的大哥......他说虽然有三项纪律,但并不是法律层面的强制性规定,下班以后大家都是不带任何身份特性的合法公民,只要不穿警服不带佩枪,去酒吧是完全可以滴,所以嘛,我这个老大哥的身影常常都会在各大酒吧夜总会出现呀,但愿他用的不是公款(⊙o⊙)… ☆、绝望 叶航的确是在做着美梦,还是一个清新又温暖的美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惹人怜爱得几乎能让他的心都化成水的小阿离,还有那个爱笑的俊秀小少年,十九。 这一次,还是在后山那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好像长大了一些的小少年五官愈加俊秀,眉宇间已见英爽之气,而刚刚从山壁小洞中钻出的小女孩跃到草地上后俯身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瘦瘦小小的身子竟似被拉长了少许。 “阿离你的缩骨术好厉害!”站在山壁下等她的十九一见到她脸上便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十九哥哥。”小阿离脸色依旧苍白,但眉眼间亦是欢喜之色,笑意让她眼眸中的两点漆黑闪着晶亮,白玉颊边显出两朵小小梨涡,看得十九俊脸一红,胸口又莫名急跳起来。 “快来,我刚烤好,还热着......”他微红着脸带阿离走到树底,取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献宝似的打开层层大叶片,露出里面一条不算肥大但被烤得焦黄滴油冒着阵阵香味的烤鱼。 “十九哥哥,你又杀生!”小阿离见到喷香烤鱼不但没有面露欢喜,反而指着那鱼跺脚“哎呀”了一声,小脸上尽是懊恼嗔怪, “杀生之上无余罪!人若杀鱼,鱼死为人,人死为鱼,死死生生,互来相啖,罪业严重呐...哎!唉!”个头小小的女童不但一脸严肃老气横秋的说着因果业报,还重重地连连叹着气,可爱得连在梦境中神游的叶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有...”十九见她生气,急忙放下烤鱼,着急摆手道,“不是我抓的,是方才厨房秋婶子给我的。”搬了一面墙的柴,换得一条剖完腌了盐的鲜鱼,他自己舍不得吃,便带到后山偷偷烤好了准备给阿离补补身子,谁知还惹了她不高兴。 “那也不行的...”阿离还是摇头,伸手取过地上的鱼自寻了一处位置小心摆好,然后闭眼合掌低念咒语,末了从袖口取出一张深色符纸,在鱼前施术将纸焚掉,只见那符纸烧完之后点灰不剩,只余缭缭轻烟,瞬息间便被清风化无。 “行了!十九哥哥的灾障我已帮你消掉了。”待那青烟完全消无后,小阿离才朝十九弯了弯眼睫,道:“以后不可再杀生啦,不然下世就不能享安乐之福啦。” 十九这才知道阿离是在替自己心急灾障,瞬时一颗心暖热得几乎快化掉,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知道了!” 喷香烤鱼被两人在青树下挖坑埋掉是不能吃了,幸而十九还带了早晨省下来的半个素饼,还有砍柴时在山林间摘到的一些鲜熟的刺泡和鸡距子,看着阿离吃完饼后再用细细白白的手指捻着野果吃得十分香甜,坐在一旁的十九眼底尽是欢喜和满足。 阿离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 看到小鸟受伤了她会伤心,会偷偷取来母亲的药粉给小鸟治伤然后将鸟放飞,看到小兔死了她会掉眼泪,会红着眼找风水好的树下去埋葬它,还会念咒给它超生,这么善良的一个小女孩,却不得祖母疼爱,还时常因修习秘术不够用心而被责骂,罚跪,甚至禁食,真让人想着就心疼万分。 阿离虽是阴家三房嫡女,但却是个不受祖母疼爱的嫡女。 不但阿离不得阴家疼爱,就连阿离的母亲,也是日日被阴家人以冷脸相待。 十九只是个下人,还是个在外围宅子做事的下人,但因时常出入柴房及厨房,不时也能偷听到一句半句的阴家往事。 听说阿离的母亲是个苗女,未与族人断绝关系之前,还是个什么圣女。 阴家向来不与外族通婚,但因阿离父亲爱极了那女子,甚至不惜以命相逼母亲,而那女子亦为了他赤脚上了刀山下了火海过了蛇洞,通过了族里数种严苛刑法,从此抛弃了姓氏,身份,遍体凌伤地离族而来,阴家老祖宗最后才冷着脸应了下来。 据说两人婚后恩爱非常,就算是现在,大厨房里的老厨娘偶尔提到当年阿离父母,一张老脸也是神思向往,艳羡不已的。 十九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阿离父亲在一次出任务后身死异乡,只得尸骨被运回来,而小阿离乃是遗腹女,连父亲长什么样都未见过,阴家老祖宗认定是她母亲坏了阴家门规,以致儿子身死,连带对阿离也不怎么待见,阴家其它族人对这母女二人就更是冷淡非常了。 十九有时真恨自己只是个下人,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能在心底偷偷咒骂那欺负阿离的老太婆几句外,也就只能在每次见面时给阿离准备一些吃的东西而已了。 “十九哥哥,这个给你。”香香甜甜吃完野果后的阿离接过十九递过来的竹筒喝了几口清甜泉水,满足不已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自己也给十九带了东西,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 “我娘说多谢你照顾我,让我再给你带一瓶,还说吃完了以后她再给你制。”阿离笑意盈盈地将小瓶递给十九。 那小瓶只得一指长短,瓶口塞了软木,十九接过后轻轻拔出软木塞,立时一股带着微辣的药香溢出,跟先前阿离给自己的那瓶药丸一般无二。 自阿离母亲知道自己日日准备了清水吃食在后山给阿离后,便让阿离带了小瓶药丸给他让他服用,说是吃了可以强身健体。 而他才吃了几次就觉得身体确是强健了许多。 虽然药丸苦中带辣,但自从他吃过这药丸以后,竟觉自己再没有怕冷过,体内尤其是胸腹处时时发热,便是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他泡在别人都不敢碰的刺骨潭水中清洗后院所用的物具也从没生过病,而前几日那老管家给他们这帮少年探脉检查身体,查到他时还“噫”了一声,一双老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脸上表情疑惑不已,应该也是惊讶他的身体变得强健许多吧,但后来那老管家也并未因他身体好而将他挑中送进内院,反而是挑了比他瘦小许多的十三进去,当时他想这样也好,只要能时常见到阿离,就算每日都要做挑水打柴养牛放羊的粗活,他也是极乐意的。 “多谢...”十九将软木塞回后低声向阿离道谢,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瓶子收起。 一想着这药是阿离母亲亲手为自己所制,他耳根都有些微热起来。 小阿离哪里知道少年心中的这些弯弯道道,此刻大青树下凉风习习,她又刚饱了肚,一阵困意袭来,朝十九摆摆手表示不用谢后,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含糊嘟囔着让十九帮她看着时辰一会叫她,便像往常一样,就这样蜷在草地上睡着了。 见她睡熟,少年也不敢吵她,只安静端坐于一旁,温柔无比的看着她如画的小脸,眉眼间尽是暖暖笑意。 青山碧崖,翠林如染。 远处草地上几只肥羊咩咩叫唤,山风徐徐吹送,绿叶繁茂的树冠下,端坐的少年和熟睡的女孩已变成了这美景中的一景。 这样美好的画面,让神游梦境的叶航忍不住微笑起来,此刻他好像正处在大青树的树叶之中,正透过片片绿叶看着树下如画般的两个人。 他很想再靠近一些,很想伸手去捻开小阿离脸上那根细柔的发丝,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很沉重,手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他十分疑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然后他便‘啊!’低叫了一声! 原来他由腿自那手臂竟正被一条滑腻的花斑大蛇死死缠住,那大蛇的头正吐着信子划过他颈边,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黏腻无比的痕迹,无数细碎的绿叶间,一双通红的幽暗蛇眼正死死盯着他,似随时准备向他扑咬过来! —————————————————————————————————————————— “啊!”叶航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额角全是冷汗! 睁眼只见房里一片昏暗,先前明明没有关掉的壁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熄掉了,昏昏沉沉间他粗喘着想要伸手去开灯,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的手臂似正被人搂住,一个柔软光裸的身子正埋在他的胸口,腰身软软地贴在他的小腹上,空气中荡着一股甜腻馨香,肌肤相触间,诱惑滑腻得让人血脉偾张! 叶航浑身一震,立刻抽手要去开灯,却不小心碰到一处绵软,对方顿时发出一声娇羞呻-吟。 而这声音,却让叶航酒后抽痛的大脑瞬间闪过清明,再顾不得其它,只用力将伏在自己胸口的女人掀开,然后伸手用力拍向床头开关!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开了整排开关,屋内光线顿时大亮! “呀!”突来的刺目灯光让被掀至一旁的刘楚楚低叫一声闭紧了双目,睫毛却闪着梦幻般的余颤,修长大腿在薄被间半掩半露,甚至胸前还隐约突露着一侧圆润的胸乳。 叶航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色也很快由白转青! “叶航哥......”刘楚楚慢慢张眼,也不敢看他,只咬着嘴唇低唤了一声,语气中尽是不知所措。 叶航一言不发,只铁青着脸翻身而起,飞快拿过放在一旁椅凳上还带着酒气的衣物迅速穿戴了起来,方才被撩拨而起的身体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这种事,大部分的男人会当做天上掉下来的艳福,不要白不要,但也有那么一少部分的男人不太喜欢,很不幸,叶航刚好是第二种。 而他不但不太喜欢,还觉得很恶心,比有人逼他吞了一大把的绿头苍蝇还要恶心,幸好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然他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刘楚楚见他面无表情几下就穿好了衣裤,开始有些慌乱起来,正要坐起身,又见他朝着自己靠近,顿时心中惊喜,面上飞起红晕,忍不住含羞带怯的闭上了眼...... “让开。”叶航忍住心头怒火低斥一句。 刘楚楚听着声音不对,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却刚好看见叶航一双黑得发沉的俊眸里闪过的厌恶之色,一颗心顿时如坠冰寒深渊,方才还嫣红一片的漂亮脸蛋一下子就变成了惨白! 见她不动,叶航眼中厌恶之色更甚,皱眉伸手隔着被子将她发颤的身子往旁边推了一下,另一只手飞快伸到枕头下摸出阿离所送的那个纸符。 将纸符小心放进口袋后,他看也不看床头抱着被子呆若木鸡的刘楚楚,直身拎起自己的行李包,转身离开。 “叶航哥...叶航哥......”刘楚楚望着他的背影哀哀地哭了起来,灯光下,她滴落的泪水分外晶莹,由小到大,她从未哭得那么悲伤,那么绝望过。 可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坠地,也换不来大步离开的冷漠男子的半点怜惜,甚至连追问一句“我究竟是哪里不够好”的机会都不给她。 房门被“砰!”的一声摔关上,她的心也似乎被摔成了碎片。 这么凉的天,她的心却比这天还要凉。 那么多年的魂牵梦萦,那么多年的相思爱慕,那么多年的缠绵等待,本以为是种苦涩,现在回想起来—— 竟都已算是甜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点~~~写得比较匆忙,一会要是看到提示更新勿理,定是我改错字哈 感谢清浅妙妙苡織你们几个的地雷,谢谢!么么哒~~~ ☆、农妇 冷着脸走出酒店后,叶航强忍着脑中阵阵的抽痛和胸口那股说不出又泄不掉的烦闷憋气,连夜离开了市区。 赶到小村时,天还没有亮,只天际露有一丝微光,整个村庄安静得仿佛也在沉睡,叶航沿着田间小路朝山脚小院走去,沿路小溪间有潺潺的流水声,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虫叫和蛙鸣,经过农户院门外时,还能听到里面猪的鼾声,而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却更显得这处的静谧和安然,原本脑袋一直嗡嗡作响的叶航走着走着便觉得心中郁气被散去许多。 刚起床的老伯打开院门看见叶航时楞了一下,半响才想起他是谁,叶航微笑着跟老人家打了招呼以后便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走到最边那间屋子门口,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包,然后无声无息的靠墙坐下,闭上眼竟就准备这样睡去了。 “嘎吱——”一声,古旧木门突然自行打开,一道清柔声音传来—— “进来罢。” ********** 屋里只亮了一盏小灯,原本睡在床榻上的阿离已拥被坐起,昏暗的灯光照在柔软的被褥上,也照在了她清瘦的身子上。 她穿着一件浅色的棉质罩衫,白日里总是扎上的长发此刻柔顺如瀑般披泄在她身后,昏黄光线下,她搭在棉被上的小手纤柔白皙得好似初冬的第一捧霜雪,她的人,在这黄暖的灯光下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柔色,不用看清模样,已让人觉得这女孩婉转得好像一朵雨后飘在水面上的柔花。 而她的脸上,几天前还让人惊悚不已半枯半嫩的脸颊如今已恢复了原样,再不见半点苍老痕迹,一眼望去,只见黑发相衬之下,玉靥如雪,唇色如蜜,清丽婉容,仿佛画中之人,美到了极点。 不再是清冽模样的阿离让叶航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他站在门口,傻傻问道,“阿离,你的伤...好了?” 阿离伸出细白手指抚过自己脸颊,朝他浅浅一笑,“嗯。” 这几日内伤渐愈,半边苍老容颜也慢慢恢复了原样,她虽不甚在意自己容貌,但先前那张脸不能露于人前,极不方便,现在倒是不用再包住头脸了。 柔光下她这么浅浅一笑,门口的叶航却觉得呼吸一窒,差点喘不过气来,一颗心似有千军万马踏过,擂鼓似的轰隆作响以致有闷痛之感,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喊, 阿离,阿离。 见他呆立门口一动不动,阿离轻声开口,“你怎么不进来?” 叶航惊醒,正要进屋,却闻到熟悉的淡淡冷香,忽的想起先前之事,顿时懊恼,后悔,烦闷,厌恶齐至,只觉得被刘楚楚碰触过的身体各处尽起黏腻之感,极不舒服。 因不愿意带着这样的味道进屋,他朝阿离低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到后院,直接用大水缸中的冷水从头到脚将自己冲洗了一遍。 冰凉刺骨的冷水迎头迎面的浇下来,半裸精赤的身体被激出热气,皮肤刺痒无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冲掉他胸口颈间处处暧昧的痕迹。 待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才走进了那间温暖得让他心生静谧的小屋。 看着席地半跪在自己床边,将头伏在她手间,似乎满身都是疲惫的叶航,阿离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怜意。 她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时候赶过来,也没问他刚才为何那般着急的要先下楼用凉水洗浴,只是用手轻轻抚摩着他还微湿的黑发,轻声道,“睡一会吧。” 听着她的轻柔话语,闻着她身上清新无比的淡香,叶航心中烦闷之意忽的一扫而空,眉间也不再时时抽痛,倦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他低低“嗯”了一声,闭上眼,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蜷在床褥一侧的地上,不一会,就安静无比的睡着了。 ********** 这一觉醒来已到了午后。 半开的窗外正有凉风徐徐送入,屋外天清气朗,远处模糊的声响让时间仿佛变得悠闲从容,叶航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脑后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柔软枕头,身上也盖了温暖被衾,一旁阿离的床铺上空空落落,而她的人并不在屋内。 被褥里暖意融融,还带着一股清淡的香气,叶航舍不得离开,但又极想见到阿离,终于还是起身收拾好一切,推开嘎吱作响的房门走出了房间。 阿离并未走远,她正站在二楼栏杆处举目远眺那一片连绵不断的灰蒙山脉,手中轻轻转动着那串黑中带红色泽诡异的珠串,黑猫正趴在她脚边眯着眼打盹,听见叶航开门出来,阿离唇角微微翘起,停下指间动作,侧头朝他看去。 “阿离。”一见着她,叶航便浑身上下包括每根头发丝都充满了欢喜之意,所有的沮丧郁闷似乎都已离他远去,他笑着快步走到阿离身边,和她一起并肩而立。 “这珠串”他低头看向阿离苍白手上的深色珠串,眼中尽是不知该不该问的好奇,他记得先前在医院被收掉的红衣小鬼已被阿离炼制成了其中一颗,竹林中那女鬼也自行钻进了阿离的小鼎里面......难道,这一整串的珠子,每一颗,都是阿离收掉的一个阴魂? 阿离为什么要将这些收掉的阴魂炼制成珠?还时时戴在手腕上?这珠串日日夜夜绕在她腕间,相当于无数个至阴的鬼魂围绕在她身边,难怪她身子从来都是冰凉无温,面色也苍白得不似正常人...... 可是这样,对她...会不会......? 仿佛知晓叶航心中所想,阿离微微一笑,开口道, “无碍,有珠串在我的生气便不会外泄,阴家难寻我行踪,且它们都是自愿归附与我,若有违誓便是魂飞魄散,待我取完我娘的残骨与我爹合葬后,我会一一助它们转世投胎,我一身寒凉,其实与这珠串无太大关系,而是因为......”阿离顿住,唇角笑意渐渐隐去, “我...是阴家百年难出的‘泣泪阴童’,体质天生寒凉......” “泣泪阴童?”叶航讶异看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离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大山,好一会才轻声开口跟他解释。 原来,阴家世代修炼禁术,技法家传师授,但阴家咒术也分三六九等,并不是每一个族人都有资格修习顶级秘法,大部分阴氏族人只能修习一些普通咒术。 每当族中有子嗣诞生,阴氏最年长的几位老人便会收集族中所养色泽七彩的蚕丝,几人亲自纺纱,再以纱织布,做成布兜给那孩子戴上,孩子满月后,满是孩子口水的布兜便会被收回,放在槐木制成的木盒之中,置于山中至阴之处。 七天后,那布兜上若显出斑斑泪痕状,则被认为是“鬼泣”所致,意思是,“鬼闻之其味而哭”。 这样的孩儿便是阴家的泣泪阴童,体质阴寒,天生便有股奇异力量,鬼怪阴魂见了都会害怕,修习咒术的天分也奇高,通幽,控灵,收鬼,夺魄......这些秘法稍加修炼便可入门,直到修习阴家最险恶的密宗之法。 阴家本就子嗣不丰,这样的孩子更是百年难出,而阿离,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阴家故老相传,还有一种阴童更甚于泣泪,那便是‘泣血阴童’”阿离眉头轻蹙道。 “若那布兜上出现的是斑斑红点,便意味着‘大凶者鬼泣于血’,这样的阴童才是最适合阴家顶级禁术的修炼,因为,泣血阴童天生性格阴恶,可以抵御修炼时出现的最阴森可怕的黑暗,也不惧凶法反噬,这样的孩子,人性泯灭,与其说是人,其实......已经与鬼兽无异了,那阴蓟......上次我炼制阴珠时不慎被他寻到,以他的年纪,竟有那般身手,只怕,他就是一个泣血阴童...” “但他还是凡人肉身一个,也会伤,也会死,不是吗?”一直认真聆听的叶航微微一笑,不以为惧。 再是身怀奇门异术又如何?他也不过是个人而已。 阴家人这么想抓到阿离,想得到长生之术,不就是因为他们也是人,也会怕死? 既然都是人,他又有什么不敢与之相斗的? 叶航身形俊挺,五官清俊而英朗,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坚定而且温和,给人一种正直,有力之感,仿佛只要他在,便会负起一切重责,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信赖之意。 阿离眼中闪过暖意,唇角也再次翘起,“嗯,你说得极是。” 叶航伸手去牵她,想了一想,问,“阿离,你真的可以长生,是吗?” 阿离静默一下,轻轻点头,黑眸幽深无比地看向他,以为他是想问如何能得长生之法。 “真好。”叶航微笑,轻轻握了握掌中的冰滑,“那么,以后每一世,我都等着你来找我了。” 阿离心思顿住。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来生,若是有,我便等着你来找我,若是没有,你便将我也制成阴珠,生生世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见阿离不答,叶航握着她的手又问一次:“好不好?” 阿离微微闭眼,里面隐见水光,她秀长的睫毛轻颤着,好一会才睁开眼,低声回道:“......好。” 她抿唇,声音微哑,又回一次, “好,只要我还在,以后每一世,我都会去找你。” —————————————————————————————————————————— 得了阿离的那句话后,叶航无比心满意足,正想乘机偷香一个时,楼下阿妈便送了吃食上来。 廊间的小木桌很快被喷香的饭菜摆满,专给阿离熬制的米粥浓滑粘稠,包烧金针菇等几样素食小菜也做得十分精致,看来这几天为了照顾好‘病弱的客人’,老阿妈的手艺又大涨了不少,叶航一边向她道谢一边弯腰扶着将她送下楼梯,直把老阿妈哄得老脸飞红,下了楼拎着竹篮便出了门,打算再去地里摘点新鲜瓜果,晚上好给这个生得又俊出手又大方的客人再做上一桌好吃的。 廊间凉风习习,桌上饭食-精致,远处成片的秋意让叶航这一餐迟来的午饭吃得无比清爽,只是当他为阿离挟了一筷腌菜,不经意看向某处时,他忽然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放下筷子,起身朝那处再仔细看去。 远处一户农家后院里,上次那个顶着暴雨给新砌围墙搭雨布的中年妇人正在晾晒衣物,难得这日天气清朗,许多人都洗了衣服被单挂到院里能照到太阳的地方晾晒,这很正常,但站在二楼栏杆处的叶航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站得高,眼力又好,刚好看见那妇人在自家后院挂衣服的绳子上用小夹子夹上了几件内衣,而那内衣不但颜色鲜嫩,还做工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绝不是寻常地摊货,最重要的是,这几件内衣尺寸似乎都被改过,扣带处被加长了一截。 之前小村排查,这户农家的情况他已知晓,住的只有一个守寡多年无子无女的中年妇女。 一个农村妇人,穿的却是名牌内衣,还是不合身的尺寸,这让叶航直觉有些怪异。 “怎么了?”见他站在栏杆那处皱眉沉思,阿离也跟着起了身。 “阿离,你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不对?”叶航伸手指向那边,这时那妇人已晒完衣物拎着篮子进了里屋。 阿离凝目看了一下,皱眉道,“那处并无什么冤鬼阴魂,但...有一股死味。” “死味?”叶航扭头看她。 “死过人的地方就会就死味。”阿离淡淡道。 “有没有可能人死之后阴魂离不了身?变不了鬼?”叶航突然问她。 “以红布封住死人七窍,再将棺木露天而放即可,阻人轮回伤天害理,这法子极是阴毒 。”见他问得急切,阿离不得不蹙眉回他。 听了这话,叶航皱眉又看了那院子好一会,然后面色微变,似想到了什么,接着他快步回房摸出电话,拨通了老勇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的人好少~~木有动力了·。。。。。 ☆、阴阳人 难得的秋阳没两天便被小如针尖细如牛毛的飘零雨星所替代。 昨日还能看见太阳的天空今晨就又变得灰暗阴沉,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开门就被寒气逼回屋内的人们不得不换上了厚实的外套,但这即将消尽秋意的山村却在这委婉悠闲的秋雨中美得更加如诗如画起来。 没有闪电,没有雷鸣,雨丝静悄迷蒙,绵亘在天地之间,婉约成诗,远处大山在这如烟似雾的雨丝间更显山色空濛,银杏叶落,残叶听雨,别有一番萧条又凄婉的美。 虽然小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但还是有那懂得欣赏美景的背包游客不惧跋涉的辛苦来此游玩,这几日,附近几个村子不时会有零星外人经过村中去附近山头拍照,不过大都会在旁晚时分离开,村民们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天寒地冻,大家恨不得没事就呆在屋里烤火,谁有闲工夫去管这些莫名其妙见着颗大点的树或是形状奇怪的石头都会惊呼“好美好漂亮”的城里人? 傍晚,天色渐沉,冷风夹着飘零小雨刮得人几乎连骨头缝里都冒出了凉气,村中小路早已泥泞一片,本就人不多的小村里天还没黑透就看不见几个人了,远处山脚下零零散散住着的几户人家更是早早就关上了院门。 一对年轻小情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田间泥泞来到了一户农院门外,只穿着件男式防雨外套的女孩头脸已被小雨打湿,黑黑发丝贴在冻得僵白的小脸上,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可怜,而那身形清瘦并不高大的男孩因外套脱给了女友,身上薄毛衣被雨水浸湿,更是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几乎快连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呵后,抓住农院木门上的大铜锁轻轻敲了两下。 不一会,院门被从里打开,一个面容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冷淡问道,“做啥子?” “阿姨,能不能在您这儿借住一宿呀...”女孩一边冷得直跺脚一边开口问道。 “不住,你克别嗰家问。”那妇女眉头皱起,声音略粗噶地一口拒绝,然后身子往后就要关门。 “哎——阿姨,好阿姨您先等等,我们不是坏人,我俩本来从隔壁村上的山,后来不知咋的一走迷就从这边下来了,您看这会也没车,这鬼天又冷成这样,我脚也扭了实在不想再进村里慢慢找地方了,您就行个方便让我俩住一晚上呗,该收多少钱我给多少钱,行不?”大概是又累又饿又冷,女孩一见对方要关门便急了,伸手拽住那妇女的袖口摇了几下,可怜兮兮地撒娇哀求着,另一只手还提起裤脚露出真有些红肿的脚腕给她看,而一旁的男孩也牙齿打颤缩着脖子朝妇女露出了僵硬又腼腆的可怜笑容。 女孩虽被冻得又青又白,但那沾满了雨水的小脸依然漂亮精致,这么一撒起娇来便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心软,那女人停下了要关门的动作,眯眼看了看拽着她衣袖的小手和女孩露出的细白精致的脚踝,又飞快打量了一下两人一身的行头,再看看黑沉寂静得人声狗吠都没一声的周围,平凡无奇的面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和蔼的笑容, “这样啊,那你们就进来撒。”她后退一步,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谢谢阿姨!哎真是太谢谢您了!”女孩又惊又喜,不住道谢,然后拉着已被冻到面青鼻红的男友飞快进了那院门。 见两人进了院子,那女人忽的探出头看了看周围,确定附近没有人看见这对小情侣投宿后,她收回脑袋,“嘎吱”一声便将那院门关死了。 被带进堂屋的两人一见屋里炭火烧得正旺的大火盆就欢呼着奔了过去,围着碳盆烤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那女人脸色虽然有些冷淡,但见两人这般可怜还是去了屋后灶台给他们煮面,女孩跑过去再次向她表达谢意,然后便站在那里好奇不已的看她用长长的竹筷在大大的铁锅中捞面条,而她男友摆弄了几下手机发现这山坳坳里根本没有半点信号后便将电话放在了一旁,人却依然围着火盆不愿意放手。 那女人虽生得平凡矮壮,一双手也厚实粗糙,但做起事来却是十分麻利,不一会就煮好了两碗搁了鸡蛋的面条,等小情侣稀里哗啦的吃过了面,她将两人带到一间陈旧的屋子中。 小屋灯光很是昏暗,门窗甚至有些下角还有破裂,透进的冷风吹得窗帘闷闷摆动,屋里一条旧木桌,一张破木床,床单陈旧,上面的暗红花团乍一看竟有些像陈年的血渍,空气中甚至还飘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女孩当即便有些嫌弃了,嘟着嘴不吭声的样子一看就是城里那种没吃过苦的娇小姐,倒是那男孩拉着她劝说了好一会,然后又是鞠躬又是拜托的请那女人取了新洗的干净床单被套换上,才算是把娇俏女友哄好了,见已无事,那女人冷着脸指了厕所的位置后便关掉了屋外走廊的小灯离开。 小屋里疲惫不堪的小情侣叽叽咕咕了一会后也熄掉了屋里昏暗的灯光,没多久,灯光又亮起,男孩打着手电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一路嘀咕猪圈那边怎么味道那么奇怪难闻,然后小屋灯又熄掉,整个小院便又再次黑咕隆咚,寂静一片了...... 凌晨四五时,院中正是凄风冷雨,小屋陈旧窗外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矮壮黑影。 黑影先是静悄悄地立在窗侧一动不动,见没有什么动静后俯身趴在窗边,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凑到了窗缝破裂之处,阴测测地向室内窥视着。 屋外和屋内同样暗沉,只有窗缝处窥视的那双眼珠微亮,像两颗晦黑冷血的玻璃球,分外恐怖。 这个时候正是人体最为困顿,最为熟睡的时候,屋内只闻小情侣悠长平静的浅息,门外伫立的黑影突然无声狞笑一下,摸着门板用手中竹片轻轻拨开了本就不算牢靠的门锁。 木门被轻轻推开且只发出了一声轻微声响。 竹床上,无知无觉的小情侣呼吸绵长睡意正酣,黑影轻轻摸到床边,慢慢举起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包了绒布的铁锤...... “砰——!”一声闷响!小屋传出惊呼惨叫! 听到声音,早已潜伏在小院外围的几道黑影利落无比地翻过院墙,朝发出声响的小屋冲去,几分钟以前还漆黑一片的农家小院,瞬间被灯火照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好小子!真被你说中了!”在外面被冷雨冻了大半夜的老勇一身警服早已湿透,一张黑脸透着青白,但从他拍打身侧叶航所用的力道来看,这会子他不但不冷,还激动得很。 屋里行凶的那中年妇人已被制伏且拷上了手铐,挣扎中她大腿处的枪伤处还不时有血渗出,头发蓬乱,原本平凡无奇的脸上此刻尽是狰狞神色,抓人的民警惊诧于这女人的凶悍力道,暗叹幸好勇哥老道,派出了外表弱鸡其实手力奇大的小宇,不然刚才抓人的时候还真有得折腾。 屋外,听完身形清瘦的小宇和一脸英爽再无先前娇憨神情的年轻女警汇报完情况后,老勇忍不住再次感叹不已地拍了拍叶航的肩膀,道,“就凭几件内衣就找到了线索,真有你的。” 叶航笑了笑,道,“开始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后来想起暴雨那晚看到的事就有些怀疑了。” 暴雨那晚,这女人大半夜起来给墙遮雨,为了怕塑料被风吹走,她提起大铁锅扣在了塑料布之上,当时,她只用了一只手。 农村灶台用的的大锅沉重扎手,寻常妇女双手举起都十分吃力,但这女人只用了一只手便将大锅拎了起来扣在墙上,手劲之大,可想而知。 老勇曾说过三年前一女性游客在山中出事,脸颊和下巴都被人击碎,警方根据线索推测凶手是一名独身居住,力大无比,身材粗矮的中年男子,这女人除了性别不一样,其它条件都很符合,再加上那几件颜色鲜嫩尺寸不合的内衣,叶航便怀疑失踪的两个女孩是在这处出的事,之前那游客的死也跟这女人有关,跟老勇联系后那边很快派出了局里没有露过面的两个新人前来试探,为了证实叶航的另一个怀疑,小宇还故意半夜起身念叨了一次,更加深那女人的杀意,在对方露出马脚之时,警方便将人一举擒获! “但三年前的案子死者有性-侵迹象,这女的可做不到吧......”老勇皱眉沉思。 “只是有迹象,她故意误导警方也不一定。”叶航道。 这时屋内突然响起一声惊叫,接着先前进屋里给那女人做枪伤急救的一名年轻女警步伐凌乱地跑出小屋,脸上带着一种极度嫌恶且极度恶心的神情指着屋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航和老勇心头一惊,不约而同朝小屋奔去,结果两人同时呆在了门边! 只见破旧的小屋内,被拷上的中年妇女正喘着粗气坐在木床边,因为先前的大力挣扎她上衣有些凌乱,隐隐露出饱满胸乳,床边的方桌上放着女警扔下的急救绷带,因要先给她的枪伤止血,她的长裤被女警扒下,只见那两条粗壮大腿间,正吊着一根明晃晃的男性生殖器! 见到叶航和老勇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坐在床边的这人抬起头,看着两人发出了几声淫邪又奇怪的笑声,那声音十分刺耳,就像原本只会咯咯叫唤的母鸡突然发出了公鸡的喔喔雄鸣。 ********** 他们抓到的,竟是一个半男半女,有胸、乳,也有男-根的阴阳人。 方才的场景很是让人不适,但老勇已经知道,这一次他们绝对没有抓错人了。 这时天色已渐渐转明,冻雨淅沥凄迷,寒气逼人,后院猪圈处,一堵厚厚的水泥墙露天而砌,老勇沉着脸指挥手下警员挥锤击向泥墙。 若是叶航没有猜错,这墙里,藏了那两个可怜女孩的尸身。 墙很快便被击毁塌开了。 而墙里的东西也随着碎砖和裂泥,赫然掉了出来。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众警察,在看到掉落的两具尸首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砖泥堆里,露出的女性尸体肤色惨白到了极点,四个脚跟处都有大大的割口,全身血液已被放干,赤-裸裸的肌肤上布满掐痕和钝器击打出来的伤痕,两腿间私密处更是血肉模糊,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女孩在死前遭遇了怎样的恐怖折磨。 而两具尸体的头部,还都被人们日常买菜所用的那种大红色塑料袋套住了。 形状凄惨的尸体让一旁的女警忍不住捂嘴扭开了头,先前那个假扮娇气游客,此刻却是一脸英气的女警却红着眼脱下身上的外套,上前蹲下将外套披盖在了露出了下-体的那具尸体上,然后伸手去取套在尸体头部的塑料袋。 那袋子套得很紧,她咬牙双手用力一扯—— “不可——”突然,一道清冷女声传来,众人扭头一看,一个手抱黑猫一身黑衣,凄迷烟雨中有些看不清面目的瘦削女孩正朝这处边走边发声制止。 但那女警已收不住手上的力道了,只听“嘶——”的一声,大红的塑料袋竟被她双手一下撕开,露出了里面尸体那张脸颊两边印着青黑指印,颌骨已被捏碎,双眼暴突、张口欲呼,死不瞑目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咕~~(╯﹏╰)b,求花,求收,求留言。 这里要说的是,这个游客失踪后,警察排查时发现农家后院晾晒的名牌内衣,最后根据这个破了案子,是真实的案例,当然凶手不是什么阴阳人,而是两夫妻谋财害命专找单身借宿的游客下手,我那警察朋友跟我说,最后在他家后院水泥地挖出来的尸体有8具...... 所以呢,我觉得出门在外特别是女孩子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不露财不贪小便宜更不要信任陌生人,商场啊夜店啊户外啊什么的,上厕所都最好是结伴同行,旅游很潇洒很好玩,但为此丢了性命或是被掳走摘了器官什么的,那就太可怕了...... 好吧,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打住打住,六一快乐,么么哒大家~~ ☆、厉鬼魏佳 红色塑料袋大大的撕口间,女孩原本美丽的脸已被捏得破碎变形,眼角嘴角处还有凝固的血渍,暴突的眼早已失去了生命力,但临死前那凄厉悲绝的眼神却是永远地被定格住了,冻雨簌簌落在她扭曲面容上又自上滑落,彷如这女孩正圆瞪着双眼,泪流满面。 这样凄惨的一幕,让四周数名警察在瞥见的一瞬间都忍不住心寒了寒,而撕开塑料袋的年轻女警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整个身子便突然重重一震,只觉一股带着腥味的刺寒阴气倏地朝她脸上扑来! 她张嘴欲呼却骇觉浑身炸痛几欲窒息!不过刹那间,那阴风已从她的眼,鼻,耳,嘴,甚至每一个毛孔钻进了她的体内! 一旁的警察只看到她原本挺直的肩颈似撑不住沉重的头部一般,脑袋突然就松垂了下去。 但那头低垂不过一两秒,下一刻,她整个脸突地朝天仰起,双目暴突如横躺在侧的女尸! 迎着冰凉雨水,她张口,发出了一种正常人绝不可能发得出的,能让人自足底冰到发顶,凄厉,凄恸,凄恨无比的厉啸之声! 小院狂风乍起!啸声入耳瞬间众人全都眼前一黑,如刀割般的剧痛自耳膜眼窝处透骨而入,似这两处全被人生生撕裂一般! 众人条件反射地伸手捂向双耳,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数声惨叫! 就连叶航也被这刺耳尖啸冲击到胸口一窒,烦闷欲呕,忍不住捂胸闷哼了一声! 而那尖啸发出瞬间,刚放下手中黑猫,离叶航还有一小段距离的阿离眉头一蹙,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两下就落到了叶航的身侧,伸出细白食指飞快在他眉心处画出了一个定魂符样的图案! 叶航顿觉得一阵清凉之气自眉间涌入,压住胸口的那股恶闷之气被这清气一冲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阿离——”他捂胸喘息着低叫了一声,见他已无事,阿离眼底微松,抿唇朝四周正捂耳哀叫的警察掠去,每掠过一人便在那人身上弹出一张做工粗糙但符案却画得十分精细的黄色符纸! 符纸一沾上身,眼耳巨痛无比的众人立刻觉得那蚀骨的疼痛消失了一大半,只是全身的力气也似乎被方才的厉啸声抽空,身子不由自主就瘫软在了院中的泥地上! “好...厉害的...戾煞之气!”竭力控制住自己没有瘫倒于泥地的老勇忍痛一手撑地,一手抓住阿离弹射在他身上的符纸,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一句。 叶航抬目,只见整个后院横七竖八躺着数名正在喘气的警察,猪圈里原本哼哼叫唤的几只花皮猪仔也口吐白沫倒地抽搐,而刚才发出厉啸的那年轻女警已不在原处,砖泥堆里两具女尸仍躺在那里,冷风一吹,被撕开的红色塑料袋扑扑翻动,裂缝处露出的眼,灰白又凄厉。 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声惊骇无比的惨叫声,接着那惨叫声忽东又忽西,似那发声之人正被什么东西拖着满屋四处乱窜一般! 刚救完人的阿离闻声瘦削身影一闪,人已随着那惨叫声朝堂屋处掠去,叶航紧跟着也朝那处跑去,老勇死命一咬牙,手用力一撑从泥地上跃起,也跟着惨叫声奔了过去! 堂屋外,贴身看押人犯的两名男警已浑身僵直的倒在了雨水里且全身都泛着青黑之色,而先前帮那犯人治伤却被惊恶到了的女警正浑身惊颤不已的缩在廊下一角! “他们中了尸毒,速将符纸烧灰化水灌入,再用此物抽打解毒!”飞掠而至的阿离顺手取下挂在廊下那把早已干枯的茱萸,连同两张黄符扔到那一脸惊骇神色的女警身前! 这时堂屋里又传出了一声惊天骇地的惨嚎声!阿离再次蹙了蹙眉,见叶航等人跟在身后,她抿唇交代一句—— “快关门!莫要让她离了这院子!”然后扭身朝屋内掠去! 叶航点头,见那女警已如梦初醒正手忙脚乱地去捡符纸和茱萸,他微微放心,跟老勇一前一后紧跟阿离身后冲进了阴森堂屋中,那黑猫呲牙弓身守在门外,两人正要合力将两扇厚重木门关上瞬间,一个身材清瘦的身影忽地也从门缝中窜了进来,叶航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和那年轻女警假扮游客的实习警察小宇。 旧式的民居采光不佳,大门一关,偌大的堂屋便陷入了一片幽黯深邃之中,只有东面墙上一扇小小的窗户还能透入一点微光。 叶航几人闭了闭眼,等适应了阴暗光线后睁眼一看,只见一身青黑衣裳的阿离站在堂屋中间一动不动,正仰起小巧的下颌,幽幽地望着屋顶房梁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嗷嚎的那一处。 几人跟着抬头,然后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屋架之间的横向大梁处,那年轻女警双脚倒蹬在大梁下方,一只手五指深深插入硬梁之中,竟就这样如夜蝠般晃晃荡荡地倒挂在那横梁下,而她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正生生抠在那凶犯的两个黑洞洞血糊糊的眼眶中,还不停地将那吊在半空不停发出惨嚎的凶犯左右甩动着! 那半男不女的阴阳人粗壮硕大的身体此刻却犹如一个小小玩偶般被女警两根纤细的手指抠着在梁下甩来甩去,他越是挣扎那手指就抠得越深,渐渐嘶哑无力的惨叫声中,他被死死抠住的眼窝还不住飞洒出滴滴鲜血,地上大滩的血水间,赫然是两颗刚被抠出的可怖眼珠! “阿晴!”小宇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提步就要朝女警处奔去,那一脸的惊慌失措,哪里还有先前抓犯人时的冷静神情? “别乱动!”叶航一把将他拉住! 老勇也同时伸手按住了小宇,并低声道,“阿晴现在已被厉鬼附身,你不要乱动!” 小宇大惊,扭头又看向正倒挂在房梁上的年轻女孩,只见她一头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倒披在脸上,发丝间隐约露出的双眼此刻一片血红,仔细望去,她原本灵巧清亮的两颗眼珠仿佛被黏上了一层血红薄膜,眨动间可见淡红光芒,而她白皙的肌肤此刻也变得一片青灰,如同死人一般。 见此情形,小宇瞠目结舌,盯着阿晴半响才喃喃出声,“怎么会这样?” 老勇一双眼也紧紧盯着前方的大梁处,听到小宇的话,他轻声回道,“我们老家人说过,死前经历了恐怖痛楚,冤怨之气又得不到化解的人,死后极易变成厉鬼,这两个女孩不但死得惨,还被那人用大红袋子封住七窍使阴魂不能离体,既不能做鬼复仇又不能往生投胎,不变厉鬼才怪......” 老勇声音很轻,但站在前面大梁下的阿离却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接道,“她二人尸身被砌在那黑暗泥墙中,泥灰遇水便炙骨,不遇水却是透骨冰寒,这样下去不消半年两人阴魂便会灰飞烟灭,方才这女子不慎撕开袋子将这怨气冲天的阴魂放出,那犯人身上戴有辟邪灵符,女鬼要报仇只能借他人之手,这女子体质最阴,又靠得最近,便被这女鬼上了身......” 阿离的声音一出,那叫阿晴的女警突然便停下了手上的甩动。 叶航几人不由屏息看去,只见她自下而上,角度诡异地抬起了头,分开的湿发还有一些黏在她青灰的脸上,配着那悚怖的倒挂姿势和她指间还在微晃的血人,那场景,简直是说不出的恐怖惊悚。 她睁着血红双眼看了看叶航几人所站之处,眼中尽是怨毒之色,然后她的眼又扫到了正静立梁下的阿离身上,顿时,她血红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青灰脸颊也一阵扭曲抽搐起来! 阿离仰头,与她对视,幽深眼中恼意和悯意一闪而过。 那女鬼惧怕于她,张嘴朝她发出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古怪声音,似惊恐,似怨恨,又似哀求。 阿离听后却摇了摇头,蹙眉望着那女鬼轻声劝道,“我知你死得极惨,想将你所受之苦百倍千倍地让他尝遍,但你却不该上这无辜女子的身,你戾气凶煞伤了她的身子不说,还让她沾染到这恶人的脏血阴德簿上平白添了一道罪孽,你害了她,自己也难入轮回,实是害人又害己,现下你若脱了她的身我便替你消了这一身的污秽戾气,做法助你二人早入往生,若你还要继续伤人逼我出手,那你的魂魄便要在炼魂炉中炼上五载受尽炙烤之苦方能解脱,你待如何?” 听了她的话,那女鬼往后缩了缩,身子几乎快要贴到了梁木之上,湿发间一双血眼微闪似在犹疑不定,抠着那人眼洞的两指却是松了一松。 她的指间微动之下,昏死过去的那人却又被剧痛所激,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痛吟! 声音一出,女鬼倏地低头看向手中之人,见到指间那人痛苦扭曲丑陋不堪的脸,她突地又想起了自己死前所受的种种惨事—— 不过是与友人贪看那美丽银杏误了车时在山脚随意寻户农家投宿,却不料,这一宿竟是踏入了无边地狱。 疲累不堪的她们哪里会知道,那外表平凡的粗壮妇人,竟是个猪狗不如的恐怖恶魔。 半夜,她们被摸进屋中的恶魔用小锤击晕,清醒后才发现两人已全身赤-裸,被铁链紧紧锁在了小屋一角。 被细链穿透的锁骨处一动便是鲜血直流,痛到昏死又被刺骨冰水泼醒,贴了几层胶布的嘴发不出半点哀鸣。 那恶魔极喜欢看女人惊怖凄绝的眼神,用尽各种方法凌虐她们,更恐怖的是,他脱下衣裳露出阴阳身体后日日夜夜对她们所做的事。 那是一种让她恨不得自己从未生于这世间,情愿自己被他一点一点捏碎骨骼而亡,真正可以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后来她终于死了,她和好友单纯的,美好的,幸福的人生,就这样结束在了22岁这一年,结束在那恶心至极的怪物手中。 临死前,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杀了他。 只要能杀了那恶魔,她情愿坠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啊! 原本垂下头一动不动的女鬼突然再次仰起头,血红双眼中竟淌下了两行血泪! 整个堂屋忽的阴风四起,边上的老勇和小宇只觉一阵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女鬼张嘴,又要发出凄厉哀嚎,插入梁木中的手亦慢慢向外拔出! 就在她仰头的瞬间,阿离朝叶航处看了一眼,然后身子倏地点地而起,跃上一侧方桌后借力弹向屋角木柱,半空中她足尖在那柱子上再次借力一蹬,整个人如燕子剪窗般轻盈无比地朝那女鬼飞掠而去! 叶航与她默契无间,知道她那一瞥的意思,身形一晃飞快挡住了东面窗棱正咯咯作响的窗户处不让阴风出屋,同时嘴里大喝一句—— “魏佳!你母亲还在日夜为你痛苦,你难道还要这么害人害己下去吗!” 已张开了嘴的女鬼闻声呆了一瞬! 就在她呆愣的瞬间,阿离已弹掠到了半空中,双眼与她一正一倒的对视上! 那女鬼血眼对上阿离幽黑双瞳的刹那,魂魄似被吸住一般整个身子从上到下就连飞起的头发丝都凝固在了半空中不再飘动! 事情发生不过一息时间,但阴风乍停那一刻老勇抬起头正好看见掠到大梁下的阿离伸出右手,拇指中指分按在被厉鬼附身的阿晴两边眉骨处,食指捺在了她印堂穴之上,口中低斥一声,“出!”然后她收手,五指用力,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竟被她自阿晴眉间一抓而出! 那黑气在她五指间不住挣扎涌动却无法离开,她自空中轻掠到那方桌处,将指间那团黑气忽的灌进了桌上一个装了点清水的玻璃杯中,然后手腕一抖,四张黄符自她袖中弹出将那杯口死死封住! 黑气脱出的瞬间,倒挂在大梁下的阿晴突然脱力,手指一松,那犯人自她手中重重摔到地上的血泊中,她自己也双眼一闭朝地上一头栽下! 小宇伸出双手急冲上前,稳稳将她接在了臂中。 桌上水杯中黑气仍在不住翻腾想要破符而出,阿离蹙眉轻斥,“你那仇人刚刚已咽了气,他害了你们,去到阴间自也是日日受苦,你老实一些我便将你魂魄注入符中让你转生前能见上父母一面,若再不老实,我可要将你扔进那炼魂炉了!” 那黑气立时停下翻腾,在杯中旋了几圈后咕噜噜几下便沉进了清水之中,再无半点动静,边上叶航刚懈了口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就知道,外表清冷的阿离从来都是面冷心善,心软得要命。 而一旁半张着嘴一脸呆滞的老勇,对站在方桌前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早已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处都写上了“佩服”两字。 果然...不愧是阴家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亲们,今天是儿童节带宝贝去玩了,回来才开始写,所以发得很晚,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感谢各位留言鼓励的亲亲,感谢给我投雷的亲亲,我爱你们! ☆、辞别 见那黑气不再翻腾,阿离伸手将水杯拿起,刚走到她面前的叶航想帮忙去拿,阿离手一缩,摇头道,“这女鬼嗔怨之气太大,若不是方才被我摄魂时受了伤,现下哪会这么老实?还是我拿着罢。” 叶航恍悟,点头将手收回。 这时那被小宇救下的女警身子微微一动,发出一道低不可闻的细吟,小宇大喜,腾出右手将怀中女孩黏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露出她已恢复白皙,但唇色仍有些发青的脸。 “阿晴?”小宇神色担忧的低唤一声,只觉得怀中的娇小身子有些过于冰凉。 “她损了阳气,三五日内都会昏沉发冷,这几日可在她床头放一碗粗盐,待她醒后再将这符纸化灰让她混着盐水擦浴便可无事。善能生阳,阳能除晦,今后切记持善心,行善事,被附身时造下的罪业客尘自会被化解消除。”阿离抬手,一张淡黄符纸朝小宇那处缓缓飘去,她语气清冷的交代着化解之法,但那黑幽幽的眼中神色却是十分温和。 “知道了!”小宇已见过她的厉害,对她的话自是深信不疑,伸手将飘到身前的符纸接住后,眉眼间的紧张神情已消失了一大半。 那边老勇正愁着回去怎么跟上头做报告。 这两单并一单的案子是破了,失踪女孩的尸体也找到了,但人犯却在被抓后惨死在屋内且过程离奇诡异,怨气附体...厉鬼上身...尖啸...中尸毒...这报告递上去,会不会被上面拍着桌子砸回他这张老脸上? 老勇愁眉苦脸的看着屋中那具倒在血泊中形状凄惨的尸体,一张黑脸皱成了快被风干的柚子皮,见小宇只顾抱着阿晴一脸的欢喜也不来帮他排忧解难,他哼哼道,“这阳气嘛,你嘴对嘴给她渡一点过去,她好得就更快了......” 听了这话,小宇一张清秀斯文的脸顿时红成了番茄色,阿离抿唇浅笑,竟也朝他点了点头,正色道,“渡阳救逆可助她早日清醒,确是可行之法。” 小宇面上的红色刷一下就蔓延至了耳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见被他护在怀中的女孩正蹙眉昏睡,清水脸蛋上唇色苍白,虽没有了平日的英爽之气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娇弱之意,看着对方美丽的淡色唇瓣,他脸上热意腾腾,一时间竟有些呆了。 痴儿痴女自有他们的情路,阿离淡淡一笑不再理会,只手托水杯朝叶航轻声道, “这里已无事,走罢,后院那处还有一个要收。” 叶航唇角含笑,点点头,上前几步展臂拉开堂屋大门。 屋外依旧冻雨飘零,但天色已亮,门一拉开,天光便透进阴暗堂屋。 老勇睁大眼朝阿离处看去。 他想看清这个让叶航一直念念不忘,举手间便救了己方数人,厉鬼到了她面前也只能俯首收性的阴家人,究竟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看到第一眼的感觉,便是苍白和冷冽,让人不由自主想到那远在天边的寒峰皑雪。 她年纪不大,好像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旧式的黑衣裹着她瘦削的身子,看着十分清瘦,肌肤苍白冰冷,刘海下一双大眼黑如深潭,幽幽邃邃,一眼望去如鬼魅一般。 但再一细看,老勇才惊觉,其实对方一张脸虽苍白似雪,但那五官眉目却是如描如画,无一不美,清丽难言得让人心悸! 这时,叶航正取下挂在门外的竹编斗笠举至阿离身前想为她遮住飘零的细雨,阿离抬头,迎着那天光朝他微微一笑,目中尽是温暖之意。 那瞬间的容色让老勇在心中小小的‘啊!’了一声,一下子竟不再觉得她苍白冷冽了。 那脸,哪里是苍白如鬼,分分明明就是一张明眸皓齿,容华如水的珠玉之颜。 —————————————————————————————————————————— 农家院门外,先前隐隐听到那让人脑袋刺痛的厉叫声后赶过来的村民惊讶发现这处已被人用隔离带隔开,身穿亮黑制服的两名警察一脸肃容地让他们站到隔离带以外。 渐渐地屋外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连伞都没带就这么冒着雨匆忙赶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这平时连村里人都很少注意到的小院,此刻进进出出的全都是警察。 人们开始低着声音交头接耳起来,揣测着那素日不怎么跟村里人打交道的中年寡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一大早的就惊动到这么多的警察...... 不久后,已做完现场勘验取证的法医走出院门,手上拿着数个胶袋及小盒,跟着,三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依次被抬出了小院,其中一具形体粗矮的尸体上所盖的白布已被鲜血染红了数处。 人群中立刻“哄——”的一下爆出了无数声惊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抬出的三具尸体上,却没人注意到,后面走出的撑着黑色雨伞的俊美男子正护着伞下的黑衣女孩从侧边的小道离开了这处农院。 雨丝飘飞,斜斜打在伞面上,那男子半边身子露在伞外,几乎将整个雨伞都遮在了黑衣女孩的身上。 他一半的身子已被冷雨打湿,但他那沾了点冷雨的,俊得让人浮想联翩的眉宇间却是含着笑,那双黑眸中透出的情思,比喜悦更喜悦,比温柔更温柔。 只要看到他这眼神的人都会知道,在这男子眼中,除了身前的黑衣女孩,只怕是再也看不下别的女子了。 远远的路头,成排的樟树下,面容俏丽的年轻女孩死死咬着唇看着那撑伞的俊美男子,漂亮脸蛋上,早已是布满了泪水。 “楚楚,回去吧,航哥他...”一旁的小柯小声劝着,看到刘楚楚那悲伤到绝望的眼神,他有些不忍的转开视线。 第二天酒醒后得知叶航已连夜离开他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从老勇那边听到说老大已有了喜欢的人后,他更是知道,自己是大大的错了。 本想先逃回海市,等老大消了气以后再好好跟他赔罪,但刘楚楚却流着泪一直求他,求他带她去找叶航,他劝了许久,她只流着泪对他说,“小柯,我只想知道,他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比我好在哪里?带我去吧,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 小柯从未见过那么伤心的刘楚楚,更没想到过,天之骄女如她,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卑微至此,伤心至此。 所以他带她来了,也和她一起看到了叶航少见的柔情一面。 “楚楚,你刚才也看到了,航哥那眼神...他对你...那个..只是......”小柯挠了挠头,含糊不已的开口。 “走吧...”满脸泪痕的刘楚楚突然哽咽出声。 “呃?”正在支支吾吾劝人的小柯怔了一下。 “我已经看到了..也...死心了...我们走吧......”刘楚楚强自从哽咽中平静开口,努力挤出一丝带着哭意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自己破碎的尊严。 她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个被雨伞遮住的女孩长什么样,但她知道,叶航绝对不会用刚才的那种眼神看她。 以前不曾,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真是的...我妈...还一直等着他跟我求婚呢......”刘楚楚努力撑着想微笑,却又突然忍不住掉出了眼泪。 小柯看着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后,他伸手将眼前已泣不成声的女孩揽进了自己怀中,动作有些生疏的轻拍她的肩,无声的安慰起她来。 一会后,小柯带着双眼红肿的刘楚楚离开了那处树下,而不远的另一颗粗大樟树后,一个穿着深黑雨衣,不时从阔大雨帽中传出轻咳的男子自树后转出,深深雨帽遮挡住了他的脸,帽中,他邪气眼神在已走远的刘楚楚腰臀处停了停,然后,那旁人看不见的惨青面颊上,忽然闪过一抹阴邪微笑。 已走进农院的叶航并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这一切。 他正安排着离开前的一切事宜。 案子已破,剩下的事老勇自会处理,之前的案子他已移交给了小柯,海市那边的工作他也早就做好了安排请了长假,只等阿离把新收的阴魂炼掉戾气封入纸符后,他们便可以启程出发了。 阿离要去的地方看直线距离其实并不是太遥远,但在地图上,沿路他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深绿,也就是说,这一路,他们基本上全是要在大山里步行。 打电话请老勇帮忙把所需的东西尽快送过来后,他和阿离一起去向那老农夫妇俩道谢辞行。 老两口十分不舍得。 说话间,那老大娘眼眶不时发红,却又都装作是被那火盆的烟气熏到,只隔一会埋下头用袖口抹一下眼睛,叶航郑重道完谢后牵着阿离准备上楼时,阿离垂了垂眼,突然又走回两个老人身边,轻声问, “不知老人家祖上是葬在何处?” 那老农被问得呆愣了一下,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就,就在阿边半山咯......”他伸出糙黑裂皮的手指,指向院外不远的半山处。 阿离垂眼静默了一下,然后伸出细白手指指向了另一处大山,轻声对那老农道,“那边山脚的凹陷处山环水抱,案山秀挺,阳出时顶上云雾带金,老人家若是愿意,可将祖上迁一迁,穴头选在那最中之处便可。” 说完,她朝那老农微微额首,然后转身离开,叶航也笑着朝两老点点头,跟在她后面上了楼。 堂屋里老农半张着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扭头一看自家婆娘,只见她也是一脸的呆愣模样。 这借宿的瘦削女孩住了这么些天,从未主动跟他们说过话,一开口说的竟就是让人迁祖坟这么大的事,但不知怎的,这两人又对她刚才所说的话信了个十之七八。 后来,这老农还真是照阿离说的那样给自家祖上迁了坟,不出两年,老人在外漂泊打工数年的子女都做起了小生意,渐渐地发了财,家中的境况一日比一日好,再后来,他家的子孙辈也都个个有了出息,算得上是财丁双旺了,这老农临死前还在跟孙子念叨,自家运势转旺都是多亏了当年借住他家的那个病弱女孩的吉言,他和老伴这辈子是没机会跟她道谢了,只盼她能长命百岁,无灾无难......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男女主很快要出发去阴家老宅游山玩水去了~~~当然,路上少不了要收一收什么阴魂野鬼的哈 ☆、胜境关上的羊肉店 滇东黔西的交汇处,逶迤蜿蜒的老黑山山脉如一道天然屏障,自北向南横亘于富源县境东,山脉全长绵延数百里,自北逶迤而来,向东南蜿蜒而去,远看山色如墨,近看更是山高崖险,上到半山处,只见风吹云动,雾涛弥漫,如峰尖正吞云吐雾。 在老黑山山势的最低处,是古代由黔入滇,茶马古道出滇入黔的第一关口,有“全滇锁钥”之称的滇黔界关——胜境关。 关口立有界坊,坊匾上书“滇南胜境”4个大字,故名胜境关,界坊坐西向东,西边是滇,东边为黔,一条狭窄的石砌驿道与关口城墙相连,两旁陡峭山坡夹峙城楼,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山梁上石牌坊重檐翘角,九级斗拱,两小一大的洞门就像并排的三个门字,古驿道由东向西从中穿过,直入远处苍茫的山峰,气魄非凡。 奇特的是,以此界为线,滇东这面土色偏红一派赤褐,黔西那边土色泛黑一片黑赭,前后两对石狮一对身覆郁郁青苔,一对身披薄薄尘土,两边的气候也是一面晴多雨少干燥多风,一面雨多晴少湿润多雾,更奇特的是,不远的一条小溪两侧的草皮也是分别向各自的境内倒卧,被当地人称为分草岭,因此界坊的楹柱上还悬挂着这样一副对联—— “咫尺辨阴晴,足见人情真冷暖;滇黔原唇齿,何须省界太分明。” 古驿道并不长,只有短短四五百米,其它路段的石头早已被村民们取走另作它用,再不见古时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道路两侧是待耕的土地和苍茫的山峰,偶尔才会遇见从地里劳作归来的庄稼人或是被此处名胜所引前来参观的零星游客。 胜境关的最顶处,有一家颇为出名的羊肉汤锅小店,受地域限制,店里一切材料都是自供自养,所用羊肉是纯放养的本地山羊,蔬菜也都是菜地里现摘现做,足够地道新鲜,虽然交通极其不便,天寒地冻时也还是有好吃的游客不畏辛苦的慕名而来。 叶航和阿离来到这家小店的时候正是傍晚寒意最重之时,天空布满了阴云,一层又一层,几乎已堆叠到天边,似要刮风又未刮,似要下雨却未下,昏冥间显出一股子阴郁的气象。 小店内的几张小桌都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几桌客人正欢笑着大快朵颐,还没到门口羊肉汤的浓香已扑鼻而来,叶航见阿离嘴唇微抿,脚下也停了一停,心下了然,转而牵着她走到屋外大树下,然后他自己进了店去找老板,不一会就看见满头大汗的老板笑呵呵地抬了小方桌和小木凳跑出来在大树下摆好,又跑进跑出了好几次后,小桌上便多了青菜,瓜汤,还有热烫甜香的玉米馍。 “先喝点瓜汤暖暖胃。”叶航将一碗飘着翠绿瓜片的清汤放在阿离面前。 “好。”阿离朝他抿唇浅笑,低头用小勺开始小口喝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道谢了。 两人是在县城呆了一晚后才开始进山的,叶航心思本就慎密,放在阿离身上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阿离惯用符纸是用三桠苦树做浆后,他还专门请人做了几刀又亲自去取来给阿离,进山这一路上更是有风遮风,有雨挡雨,所吃所用之物都是他亲手去洗,便是路上小憩,他也要将之前买的新鲜生果切好送到她手中,半点也不愿意让她吃苦受累。 阿离看在眼里,暖在心中。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也以为自己会永生这样孤独下去,但不曾想,这个阳光般的男子自相遇起便对她百般关爱和呵护,即使,他其实并未想起前事。 ********** 两人就这样在屋外安静用餐,就连那黑猫也自用肉爪按着冒着热意的玉米馍馍慢条斯理地啃着,那店老板一边做事,一边不时地把眼光投向这边,只觉这一桌客人实在怪异。 这两人来了他这小店居然不点羊肉羊汤,反而还给了双倍的价钱让他净手后用生锅另外做素菜,男客人倒生得很俊,那女客人样子却是有些瘆人,尤其是方才她静静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脚下卧着一只大黑猫,黑寡的衣衫被风吹动的样子,这大傍晚的真是让他心里怸了好一下。 正想着,树下黑衣女孩突然抬眼朝这边看来,阴幽幽的这一眼,看得店老板后颈处一凉,急忙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这时屋里一桌客人已用完了餐,一人去找老板结账,剩下几个便出了店门在外面等着,其中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十分活泼,见到阿离脚下的黑猫在吃馍馍,小男孩觉得好玩,忍不住跑了过来蹲在一旁看,孩子小脸清秀可爱,阿离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眉头微微蹙了一蹙。 男孩的母亲不喜孩子乱跑,又觉得树下这桌的黑衣女孩明明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偏要穿得像个旧时的老太婆,浑身都是阴郁之气,便皱眉走过来将孩子拽起准备离开,阿离眼睫微动,忽然朝那母亲开口轻问,“你这小儿先前是否曾摔过一跤?” 那母亲愣了一愣,低头看见儿子额头上的一处红肿,皱眉说,“是摔了,这不明摆着吗?”言语中似还有些提防之意。 阿离对那女人脸上的提防神色视而不见,只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护身符放在桌角,肃色道,“这孩子额有伤口,内骨凹陷,逆眉露目.印堂带煞显赤黑,恐有大难,你将此符给他贴身挂上,兴许能助他渡了这一劫。” 那母亲听了却脸色一黑,恼怒不已,“你这小女孩怎么说话的?!什么大难,我儿子活蹦乱跳好得很!穿成这样子装神弄鬼吓唬谁呢?你再乱说话我——” “啪!”一声巨响,叶航将筷子拍在桌上,眼冒寒气,冷冷朝那女人看去。 那女人惊了一下,被他盯得有些后怕不敢再说话,嘀咕了几句后悻悻地拉着儿子飞快回了朋友那边,直到买完单离开,她都还是一脸愤然之色,阿离静静地看着她一行人牵着那孩子转下小路,越走越远,几无声息的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桌上的护身符收回了袖中,见叶航还是俊脸发寒,她微微摇头,轻声道,“无妨。你莫要生气。” “她骂了我,自己却要受那丧子之痛...那孩子...可惜我也救不了他了......”阿离眼中闪过怜悯。 叶航眉头微皱,再给她挟了一筷青菜,沉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两人心有阴郁,只觉用饭都没有先前香甜了,很快便结账准备离开,叶航刚拎起大大的背包,口袋里的电话便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山上信号不佳,那边老勇说的话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他听得十分辛苦,两人来回互拨了几次,叶航才听明白了老勇的意思,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向抱着黑猫在屋外等他的阿离,把老勇的请求说了出来。 原来老勇又接到了一个古怪案子。 他本来在忙着之前那小村的案子收尾,但今天一早上头突然让他先不要管那个已经破了的案子,要派他去老黑山大山深处的一个叫栗子沟的地方去处理一单报案。 那案子发生其实已经是在好几天以前了。 栗子沟那边有一个小村叫丛家村,几天前的晚上,村中一户人家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极大,便是那天下着雨也把那家的屋子烧了个干干净净,火灭了之后,村里人从废墟里面抬出了整整五具焦尸,除了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因晕在院子里被人救出,还有他家的老二媳妇没见着尸体不知所踪以外,剩下的丛老头,丛家大伯,大伯媳妇,还有孙子辈的丛家小两口都没能逃过一劫。 被救起来的丛老太太醒来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而那五具焦尸,竟然有两具是被开了膛,破了肚,里面没有五脏六腑的。 丛家村的人都认定是那消失了的老二媳妇杀的人放的火,而这老二媳妇又是几个山头以外的李家屯人,一来二去两边从开始的两家之争变成了两村之争,因那处是少数民族村落,民风十分粗悍,为了这单事已开始动武,随时都有可能倾村械斗,村长怕出大事才报了案,希望能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局里接到报案后很是重视,都知道这种案子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容易激起村落矛盾,老勇熟知山路,不是汉人容易取得村民信任,当地的几种土话也能说上几句,破案经验也十分丰富,自然是最佳人选,于是局里立刻让老勇脱了手上的工作赶去丛家村。 一道命令下来,老勇只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直觉这案子有些怪异,想起叶航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好像是要经过那片山区的,他便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叶航,别的不说,要是那阿离姑娘能拐个弯顺路去一趟那小村,不管凶手是人是鬼还是怪,他心里也都会多几分底气。 阿离听完叶航的话,垂睫细细算了一下时间后,朝叶航点点头,开口道,“原本也是要过那附近,那便多过两个山头去一趟看看罢。” 叶航自然一切依她,点头道,“好,我问到前面再走几公里有一家驿站,我们去那里等他。” ********** 天边只剩一点微光,两人很快便离开小饭店上了土路的羊肠小道。 那店老板一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心里却在想着刚才离开的带孩子的那帮客人结账时愤恨的低骂声。 他总觉得,前面已经见不着背影的那个黑衣女孩,不像是那客人说的那种会装神弄鬼骗人钱的人。 不过这些也都跟他没啥关系了,收拾完桌子以后,老板便进店里继续招呼起别的客人来,没多久,客人们一一吃完了锅子离开,他跟帮工一起开始收拾剩下的几张桌。 晚上,他老婆背了一背篓的山下采购的盐巴和大米送到店中,一放下背篓,她就拍着胸口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阿个娃儿好造孽(可怜)...弄嗰黑,手电筒有啷嗰用嘛,踩到根树棍棍...阿不就滑倒拉噻,啷嗰晓得脑壳会着根细枝枝整穿嘛...妈诶...当时就没得救咯,阿个妈哭得简直着不住...看得我心头老实嘞不舒服得很...” 她刚上到半山便看见了这事,那孩子惨不忍睹的脸和抱着他的女人震天的哭嚎声随了她一路,真是太惨了...... 店老板一下子就从烤火的位子那处站了起来。 他瞪着眼,看了看自家婆娘,又从窗户看了看外面树下原先摆小桌的那处,张嘴结舌了半天,也没能说得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越来越少啊.....我的动力也越来越小啊.....亲们.....你们还在吗??? ☆、进山(捉虫) 通往大山深处的羊肠土路在树丛间一路曲折蜿蜒,沿着这路,叶航和阿离走进了一片静谧,绵长,山峦重叠的山的世界。 一米左右宽的小路没有经过任何开发,不过是多年来被行经的路人踩踏而成,此刻天色昏暗,已看不清远处峥嵘的峰石和如画的风景,小道上,叶航手中探灯灯光给两边的树丛朦朦胧胧地添上了一层幽谧之意,阿离手抱黑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行动间身形轻忽,步履无声。 叶航问到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岔路口处山民自己开的一间小驿站,当地人称小马店,主要是给山区里来往运送货物的马倌们歇脚过夜所用。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许多难以通路的崇山峻岭的中,依然还有一种古老的交通运输方式——马帮驼队。 因为没有通路,大山里江水阻隔,艰险难行,很多地方只有人踩出来的毛路,有时光是这村到那村间走路就需要一两天,要出一趟山就更不容易了,因此,大山深处的人们所需的盐巴等生活物资一般都是由特定的几个“马帮”运输提供,而马帮,是山民们对赶马人及其马队的称呼,只不过,如今的马帮已有些名不副实,多的只有十来个人结队,少的不过一两个人成行,而且驮东西的实际上已大都不是马而是骡子了。 叶航两人去到小马店时,店里差不多已经快被人住满了,院坝最里面角落的马槽边已栓得有十余匹马骡,看样子正有马帮要运货进山,马槽边竖着被人摸得光滑发亮的拴马石,显得年深月久,岁月斑驳,除了棚顶一个小小的昏黄灯泡,四周几乎看不见一丝现代化的文明气息。 院子里宽阔之地支着口大铁锅,石头垒起的大灶下,大块柴疙瘩燃烧得又红又旺,大锅里热气腾腾的汤水翻涌地煮着成块的羊肉,红辣椒、大蒜、野葱、姜块、草果等配料随着翻滚的肉块漂满了锅面,浓浓的香气弥漫了驿站内外,一帮穿着黑色大摆裆土布裤的粗犷汉子正围着木桌,手里端着盛满包谷酒的褐色土碗,旁若无人地吆喝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么霜寒的天,这些人脚上都还是穿着杏黄麻绳草鞋,露出黑粗糙裂的脚趾。 而角落里的另一个小桌上,却只单独坐了一个穿着左衽右开铜扣黑色上衣,黑色直筒大脚裤的年轻男子,他身量不高,但十分精瘦,一身衣裤黑中带着靛蓝,火光下泛着一种奇特的光泽,在他腰间,左右两边都插着两把木质手柄,刀身厚实,呈短尖状的腰刀。 旁边两桌的人似乎都有些忌讳这年轻男子,喝酒吃肉间不时会朝他那处瞥上一眼,那男子并不理会,只沉默而快速地吃着自己桌上的简单饭菜,一身便装还背着大大旅行包的叶航先走进驿站院子时,那帮喝酒的男人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便埋头继续喝酒吃肉了,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城里来的,打着所谓探险的旗号进山里折腾自己的傻子而已,而那年轻男子却在抬眼看见叶航身后的阿离时愣了一下。 虽然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但很快,他又抬眼再次看向了阿离瘦削的身影,直到叶航牵着阿离进了驿站里面找老板问房,这年轻男子眉头都还是蹙在一起的,一双精悍眼中,显出一种苦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神色。 因院子里的那帮人要省钱选住的是大通铺,小店便还剩下了最后一间单人小屋,叶航也不废话,很快便交钱拿了房。 这种山民自建,还是给马队歇脚用的小驿站,想也知道环境会是怎样,若是可以,叶航是情愿在树林子里扎帐篷也不愿意让阿离住这里的,但因要等老勇连夜赶来,他只能选了这个比较好找的汇合点。 小屋不是一般的小,屋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汗臭味,叶航一进屋便先把床上的床单被褥搬到了地板上,然后拿盆打水把床头桌椅等全部抹了一遍,再从自己的大背包里取出了干净的薄毯重新铺好,最后把压缩羽绒睡袋充好气放了上去。 而他自己,却是打算在原先的被褥上和衣而眠。 睡哪里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在他心里,无论如何是不能让阿离受半点委屈的。 简单铺整过的小床上再没有了那股异味,呼吸间反而盈满清爽,阿离闻着这股和叶航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唇角忍不住牵起了一抹淡若春花的笑意,就连那精怪黑猫,也在跳上小床后朝叶航喵呜了一声表示满意。 叶航笑着伸出手,那黑猫似心情极好,难得地没有朝他嘶牙还忍耐着让他摸了一下脑袋,叶航一笑,又去握坐在床沿的阿离的小手,俯身温柔对她说,“今晚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阿离黑眸盈盈,朝他点点头,抿唇浅笑道:“好。” 见到她眼中的笑意,叶航俊眸一暗,轻轻凑过头去,在她冰润细嫩的唇上浅吻了一下。 本想浅尝即止,但那滋味太过美妙,他轻蹭了两下后,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吮吸起那嫩若花蕊的唇瓣来。 阿离瘦小的肩头微微一颤,另一只放在膝上的小手动了一下,似想抬手将他推开,但她秀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数下后却还是没有抬手,反而缓缓闭上了眼,任他亲昵。 怀中纤细的身子软滑得不可思议,略带冰凉的唇瓣又柔又嫩,气息交错间,暗香袅绕,缠绵悱恻,叶航欢喜得几乎心尖都快要被这一吻融化,心脉热烫滚动间,他浑身紧绷难耐到了极点,只恨不得立刻探入香甜唇间与那小舌纠缠吮吸直到天明,但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闭眼粗喘了数下后,终是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放开了怀中轻闭双眼,神情柔顺无依的阿离。 阿离面上依然苍白,但那乌发间两朵白玉般的耳垂却漾出了极美的粉红色,那色泽之美,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玉石也无法雕琢浸染,缓缓睁开的黑眸澄澈中带着一丝羞涩之意,这样的阿离,足可将神人也诱下凡间,只有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松开了握在她肩头处的手。 “你若是...想...”阿离长睫轻颤,垂眼轻声开口。 叶航摇摇头,伸手将她轻搂入怀。 他想要阿离,想得浑身发痛,想得快要发疯,但,阿离曾说过,下阴潭取她阿娘尸骨前,她浑身不能有半点人气及阳气,这一下浅吻,她也许要好几天才能将沾染到的阳气清除,若是唇舌交缠,只怕她要耗费更多的功力了...... 这样一想,他紧绷疼痛的身体便渐渐放松了下来,见阿离抬起幽幽黑眸怔然看向自己,他微笑着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吻,然后他俯身,温柔无比地在她还在微微发热的耳垂边轻轻开口—— “等取完你阿娘的尸骨将她跟你阿爹合葬后我们就回海市。阿离,让我照顾你罢,一辈子。” 揽着自己的这双手臂坚实有力,耳边的低语温柔缠绵,阿离不用抬头也能想见叶航眉眼间的爱怜之意,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好,今后我都让你照顾,一辈子。”她垂睫掩去泪意,柔声道。 —————————————————————————————————————————— 天还未亮,老勇就赶到了,而且,他只带了一个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阿明。 局里让他自己选人,但老勇却说那种地方人去多了也没什么用,因为他很清楚,这次就算他们查到了谁是凶手,估计也是带不走人的,村民自有宗族规矩去处置那人,哪怕你是警察也别想插手,因此这次去山里查案,重点是查,而不是办。 阿明平时油嘴滑舌,却是最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常常能从周围人口中哄出许多对案子有帮助的线索,带上他,兴许还能有点用。 两人换了便衣背着背包连夜赶往叶航所说的这个驿站,来到时驿站的院子已喧哗起来了,一大早,屋外角落的黑色泥土上都覆了薄薄一层白霜,院门外小道两边枯草上亦能看见一片银色冰晶熠熠闪光,因看到路面上有霜,昨天还在轻松喝酒的那帮人今早脸色都有些发沉,但路还是得上,一群人分工合作,将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马驮子一个个抬放到骡背上固定好,再一个一个给骡子的蹄子底部装上铁蹄以防待会爬山时打滑,而那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也自沉默着埋头一人忙活,老勇站在院门口看了几眼,眉就挑了起来。 山路崎岖,时有蛇兽,一般运货的山民们都是结伴而行,相互照应,这年轻男子衣着打扮分明是老山深处难露一面的生苗民,从那么远的地方出山进货,还是一人带了五匹骡子和货物,这份胆色跟这身本事真是不小。 叶航和阿离很快便收好了行装出来,老勇见到叶航自是拍臂搂肩亲热无比,对上阿离却是不敢有丝毫造次,小村那案子阿明并不在场,只后来才从队友口中听到了部分片段,也看到了被那班家伙当宝一样放在身上的黄色纸符,虽然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但看到老勇跟对方说话时小心恭敬的模样,他不由得也跟着小心了起来,只是心里实在好奇,忍不住隔一会就偷偷瞄一眼站在叶航身侧神色安然一身黑衣,越看好像就越移不开眼的苍白女孩。 叶航俊脸便有些不虞了起来,他伸手牵起阿离将她轻拉自身后,朝阿明瞥去警告一眼。 老勇心中自是清楚叶航对阿离有多紧张,二话不说直接踹了那家伙一脚让他有点眼色。 天一开亮,几路人马就都出发上路了,人多货多的马帮走在了最前面,隔了十余米,那黑衣男青年自己赶着骡子走在了那帮人的后面,而老勇叶航因为在驿站聊了一下那案子才出的门,走在了最后。 深山老林中,荒凉的小道因为那叮叮当当的马铃声伴和着赶马人的吆喝声变得热闹起来,铃当声苍凉悠远,泥路上不时见到光滑圆润的石头疙瘩,骡马经过时,又在路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蹄窝。 越往山里走,两边的高山峡谷就越加高大险峻,有时会遇到陡窄斜坡,需手脚并用仄身而行,有时,会见到一条深陷的大峡谷如一张无底的大口横在面前,小路仿佛被一把锋利大刀拦腰一砍,一下子断成九曲十八拐,须得贴着悬崖峭壁才能绕得到对面的山中。 路面有霜,极易打滑,叶航几人还好,受过训的身手走这种路不算太难,阿离更是无论多陡峭的山路都行得轻然无声,而中间的黑衣青年口中不时发出嘘喝之声,所赶的五匹骡子也都似能听懂一般,竟都齐齐避开了有霜的路面,专朝那干燥的泥地石块上踩,只有打头的马队,人多货多,行得甚是艰难,因为他们的缓慢,后面两路人马间的距离也很快缩小,黑衣青年依旧沉默稳健地赶着骡子,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几人。 快要走上峭壁间的小路前,一阵刺骨的山风刮来,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风吹得面皮发麻耳根发痛,叶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阿离,阿离神色安然,只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无事,见她怀中黑猫还在眯眼打盹,叶航失笑,放心地提步继续前行,走了两步,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远处连绵大山一座连着一座,仿佛与天地连为一体,既高傲又深寒。 忽然,他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山好像正在召唤他,而且, ──他似乎走过这条路,也去过那里,去过远处那片一眼望不见头的大山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渡一下,大家猜猜那个男青年为毛看见阿离会表情疑惑? 这几天家里很多事,烦得很~~不过亲们放心,陶陶还是会努力更新的,谢谢大家的留言鼓励,谢谢!我爱你们。 ☆、以刀相赠 盘旋在悬壁间的小路曲折险峻,好像一丝细线嵌在直上直下的山崖中间,因此地多雨雾,一侧的山壁上许多地方都长了青苔,且那青苔不似一般的绿茵,反而看着一片惨黄,既陈且长。 仰头可眺重嶂叠翠,奇峰丛峙的高山,俯视只见云雾蒸腾,深不可测的山谷,别看这连绵无尽的山峦尽是些荒坡野岭草深林密,可它们在这世间的年月,却要比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多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走在这样凌空的小路上,仰不辨天,俯不识地,胆子小一点的人看一眼都会两腿打颤,好在前面马帮的那群人都不是第一次过了,吆喝着让骡子贴着悬崖边上走,而他们却是走在靠近崖壁的一侧。 这样的好处是,万一骡子受惊发飙,不至于会将他们直接踢挤下山。 那黑衣青年赶着自己的骡马走在中间,人马都行得很稳健,跟前后两拨人始终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叶航身手本就了得,便是此刻负重几十斤也还是神色如常动作敏捷,他身后的阿离更是身轻如燕,路中若有突起石块,她穿着布鞋的脚尖只在石块上轻点一下,人就过了那坎坷之处,紧随其后的老勇和阿明除了身上的背包也并未带什么东西,因此他们这几人走得最是轻松。 小路陡窄,路面又不时能见白霜,马帮的那群汉子走得十分小心,渐渐地,山谷间除了蹄声和清脆的铃铛声便再无别的声音。 许是见气氛太过沉寂,马帮头人回头看了看身后闷头行路的众人,忽然拢手至嘴边—— “前路难行我不怕哎——” 粗犷而空阔的山歌突然在山谷间荡开,嗓音高亢粗硬,没有任何修饰,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 后面的马队汉子们笑了,立刻和上,“我不怕哎!” “齐心协力把山过哎——”头人又唱。 “把山过哎!”众人又跟。 “家中婆娘在等我哟——” “在等我哟!” “热汤热饭热被窝哎——” “热被窝!” “掐住婆娘勒蜜蜂腰嘛——” “蜜蜂腰嘛!” “一个晚上不放手嘿!”...... 头人仰着脸粗声粗气地唱着,后面的人也跟着粗声粗气地和着,歌词直白粗野,声音高亢浑厚,压过了谷间呼呼吹刮的山风,在寂静的山间悠长回荡。 有了歌声,空寂的山谷间便有了人气,马帮的那帮男人们唱得火热,悬崖间的小路走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惊险了,就连走在最后的叶航老勇几人脚步也都松快了许多,只是后面的歌词越来越直白粗俗,叶航和阿明两个年轻男人哪里听过这样的野歌?直听得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热起来。 走过一处转角,前面豁然开朗,对面山势壮丽,让人心生畅意,只是没有了岩壁的遮挡,山风愈加凌冽,挟着细微雨丝,如冰刃般在众人脸颊上反复刮擦,没两下那脸就麻木一片了。 “真冷...怎么还有雨?...哎这鬼天气......”阿明伸手将外套衣领拉起遮风,缩着脖子嘀咕。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西南地界就是这样,雨水多湿气重,这山沟沟里常年阴天,有雨是再正常不过了......”老勇小心避过一处泛着白霜的石面,头也不回地说。 叶航早在起风时就取出了防水外套让阿离穿上,这会见有雨,他回过身细心地将那连帽拉起遮住阿离的头脸,阿离不言不动,随他动作,等叶航弄完又转身继续上路时,她才抬眼看着他挺俊的身形抿唇一笑,目光柔和似水。 行至大半时,阿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来路,见先前走过的小路这会已被一层淡淡雨雾掩住,一侧峡谷深不可测让人胆寒,他们这些人在这鬼斧神工的天险前,渺小得犹如几粒沙尘。 正当他因这奇景心生难以名状的震慑时,前方的骡队骚动忽起。 不知是有小动物窜过还是山风太过猛烈,顶上峭壁忽然窣窣落下了几颗小石,刚好砸在马帮最后一匹垫后的追骡的头脸之上,骡子受惊嘶鸣一声后便乱了脚步在那小道上扭头甩尾乱蹬起来。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知因这骡子的慌乱突停,后面尾随的黑衣青年所带的几匹骡马也不得不跟着骤停下来,那处正好是一处斜坡,骡马身上货物又十分沉重,这一停那黑衣青年的骡子竟蹬蹬蹬的向坡下滑退了好几步,青年立刻双手用力收紧手上的缰绳将头骡拽稳住,口中亦同时发出呼喝之声,但后面的一匹骡子却慌乱中一蹄踩到了圆石上的霜冻,一个滑蹄下,眼看着就要向一侧的谷涧深渊中坠去! 黑衣青年反应极快,那骡子嘶鸣乱蹬时他已扔下了手中缰绳朝那处扑去! 那已滑向崖边的骡子连着两个装满了货物的大箩筐竟就这样被他生生用手拽停住了! 后蹄悬空的骡子口中发出悲惨嘶鸣不住地向上挣扎,“喝——!”黑衣青年一脚扎蹬在崖边突起的石块上,拽着缰绳的两只手臂青筋赫然暴突,大喝一声想要将那骡子拉拽起来! 但那骡子身上的箩筐实在太过沉重,他的用力一拽也只是让那骡子的坠势稍缓了一瞬,他素来爱惜牲口,非到万不得已不愿放开,想拔刀割绳又脱不了手,缰绳划拉之下,他的双掌之间已破皮渗血! 忽然,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过,用力帮他拽住了那快要松脱的缰绳! 青年顿觉手上一松,接着,另一双黑瘦有力的手也伸了过来,那青年立刻松开缰绳,飞快拔出腰间弯月形的腰刀! 几下冷寒白光闪过之后,两个沉重大箩筐自骡子身上松落,直直坠向了云雾缭绕看不见底的山谷中,然后三人六手一齐用力,将那匹死里逃生的骡子拽回了小道上! ********** “嘟涩!......”黑衣青年手覆左肩上低头倾身向叶航和老勇诚挚致谢。 叶航听不懂苗语,但大概也明白对方意思,便微笑着摇摇手,表示方才的事不值一提,老勇倒是操着生硬的苗语跟对方说了几句,这时前面马帮也来了个汉子,隔着几头骡马满头大汗地不住向黑衣青年表达歉意,青年皱眉不去理会他,只伸手取下腰间那对弯刀中的一柄,刀柄向外,朝叶航递去。 “收下吧,苗人极重恩情,不收下他会心里不安,他刚才说,我们带上这刀到他的苗寨做客,寨里必会大开寨门以米酒相迎......”老勇将青年的苗语翻译给叶航听。 叶航见那弯刀的木柄表面光滑发亮,心知这刀定是青年心爱之物,正想再次婉拒,阿离忽然抬起幽黑长睫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动,含笑接过腰刀,并学着对方的姿势还了个礼。 黑衣青年见他收下腰刀十分高兴,跟老勇指了几处地标方位后又说了几句邀请他们去苗寨做客的话,然后才又走回前头喝赶骡子接着上路。 不管怎样,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叶航笑着将对方的珍贵礼物收好,然后也跟在青年的后面继续前行。 没多久,几拨人就都下了崖间小道,后面一路也走得很是顺利,到了傍晚,马帮那群人便在一岔路口处跟他们分了道,分道时,那些人还小心翼翼地朝黑衣青年看了好几眼,老勇说他们去的是张台子方向,看样子是要去村里送第一批货,剩下黑衣青年还有叶航几人走了岔道的另一方向,继续向大山深入,因有了之前的交道,黑衣青年和叶航几人夜间扎营生火时都聚在了一处,你给我一碗糯米腊肉粑,我给你一份速热方便米饭,大家围着火堆交换而食,关系愈加友好,叶航知道了对方叫雷里耶,雷里耶也知道了他们几个是要去栗子沟办事。 第三天,叶航几人亦到了通往栗子沟的岔道口,雷里耶却还要再往深山老林里走。 在岔道口拍肩道别后,雷里耶吆喝着骡马上了路,临行前,他忍不住又朝一直安静隐于叶航身侧,几日来几乎没有开过口的阿离看了一眼。 阿离亦淡淡扫了他渐远的背影一眼,神情依旧安然静谧,幽深眼底却闪过一抹暖意。 “他们寨子这么远?”阿明听说那雷里耶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忍不住咋舌不已。 “那里面没几个人进去过,神秘的很,听说老苗寨的人要是不想你进他们的地界,你在那林子里转个十天半月也见不到寨影,说实话,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一看......”老勇笑着说。 阿离垂睫,被叶航牵住的小手忽然动了动,等叶航回头,她低声说,“待这处的事了结,我们去一趟那苗寨可好?” 叶航一愣,随即点头,“好,你想去我们就去。” 阿离黑眸漾出笑意,轻声道,“嗯。” 几人踩着碎石小路下栗子沟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凌毛毛,气温冷得人直打寒颤。 所谓凌毛毛,是这老山乡里特有的一种叫法,其实就是天空中飘飞着的细细雨丝,由于气温太低,雨丝儿还没落在地上,就在空中变成了冰凌,山民们就形象地把它称之为凌毛毛。 好在下了栗子沟后没多远就是丛家村了,老勇见天气太冷,带着几人死命赶路,终于在天黑以前赶到了丛家村。 村子并不大,不过百来户人家,大概是到了傍晚天上又在下雨,远远望去村里十分安静,田坝坡土上没有半个人影子,村口的大青树下也只有两只黄毛土狗蹒跚闲逛。 “总算是到了!”老勇呼出一口白气,只觉得两只脚僵冷得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就着暗沉的天色看了看路后,他扭头招呼身后叶航几人跟上他,准备下了这小石坡后进村。 被叶航牵着手的阿离却忽然停了下来,抬头仔细看了村子上空密布的阴云好一会,直到叶航捏了捏她的小手问她怎么了时,她才抿了抿唇摇摇头,道,“先进村再说罢。” 几人很快下了小石坡,刚走到村口大青树那处,村里便已经有几人迎了出来,老勇搓了搓脸,用力挤出善良又亲切的老乡笑容,喊着土话上前跟那几人握手交谈,可才刚说了几句,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什么?又死了三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了深圳卫视一个纪录片,心情很沉重,大意是在宁夏那边一女记者解救出了一个女人的全部经过。 那女人被关在黑窑洞里整整十五年,窑洞墙壁上写了很多“第一名”什么的字,在那个村子里,年均收入才2000来块,穷得简直没法说,因为没人愿意嫁过去,村里男人很多都是买媳妇来传宗接代,这女的以前挺好看,是个成绩很好的女大学生,但现在已经疯了话都不太会说,最可怕的是,她因为反抗得太厉害,已经被转手卖了很多次了,生了好几个娃,买她的那几个男的,天,我都不想说长什么样了,被警察救走的时候,她在最后这家生的两个男孩一直哭一直哭,这都什么事啊!!我看得心都快难受死了,这些该死的人贩子,该死的买媳妇!!!! ☆、丛家村 就在老勇他们赶路的这几天时间里,丛家村又死了三个人。 先是村里的丛启富在田里锄地挖荸荠,从田坎上休息起身时,不慎踩到了放在身侧锄头的锄柄,被反翘的板锄切进了后脑勺,再是丛启贵进山挖野生天麻,摔进了山沟沟脑袋刚好撞在尖形的石块上,最后是村里善泳的丛扣柱去村边的水塘土坝石缝里掏冬鳝,却被人发现溺毙在了那个水深不足两米的浅水塘中。 其中,丛启富和丛启贵是两兄弟,而这三人,都正是年青力壮时。 锄地,挖药,下河摸鱼,这些事村民们哪时没在做?可这三人却偏偏就在做着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事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了。 整个丛家村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私底下,村民们甚至在惶然着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怒了山神,以致给村里招来了祸事? 山旮旯里已经好几十年没这么不太平过了,村长一面要安抚人心,一面还要调停与李家屯的冲突矛盾,急得头发胡子一把一把的掉,几宿都没合过眼。 是以老勇几人到了丛家村,他也没能出面招呼,只让人先把客人接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休息,自己却还在村里的坝子那边准备跳神一事。 几个村民一边带路一边跟老勇低声说话,很快沿着石板路将他们带到了村长家,因整村的人都聚集到了坝子那处,老勇他们一路所经过的地方都安寂无比,连往常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的狗吠也听不到几声,只有几家竹枝编的山墙上头草索稀竹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远远望去,整个村子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点灯火,而凌毛毛却下得愈加密集了,凛冽的寒风把雨丝儿吹斜,横扫到众人脸上来,像小刀子在刮割似的,麻痛不已。 村长家安排出来的两间屋子都十分高敞,推开梓木板门,素净的床上铺放着绣花的床单和被褥,屋子四壁用石灰刷得粉白,房梁上悬挂着一些烘烤得蜡蜡黄黄稍显卷曲的叶子烟,空气中不时能闻到一股烟叶的香味,木窗开了条缝,透了丝冷风进来,不过等把烧得通红的炭盆端进来后,屋子里就很快暖和了起来。 进了屋,叶航让阿离先坐在小桌处休息,自己放下背包取出薄毯然后熟练地铺在床上,见屋角置放的木架处有崭新的塑料盆,桌上暖水瓶里也有热水,他又倒了点水在盆里,用自带的毛巾浸了热水后再绞干,走到阿离身边俯身轻轻用热毛巾给她擦去手脸处淋到的冻雨冰凌。 阿离唇角微翘,伸手闭眼仰着素白小脸让他照顾,等他擦完后,她睁开眼,望着他亦被雨水打湿的黑发柔声开口,“你也擦擦罢。” “我没事。”叶航抓住她抚在自己面上的冰凉小手,心疼无比地放在唇边呵了呵气,然后笑着说:“我从小就不怕冷,你看,我身上热得很。” 阿离抿唇浅笑不语,看着他的美丽幽眸中尽是盈盈笑意。 两人正温存低语时,老勇过来敲门了。 他心挂这案子,虽然知道天寒地冻这大晚上做啥都不方便,却还是想叫上叶航一起先去那起火的丛家老屋看看,于是跟阿明把东西放下稍稍整理了一下所需的工具后就来敲叶航的门了,叶航自是没什么意见,回头看了眼灯下的阿离后便准备跟他们出屋,但坐在窗边木桌旁的阿离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等等,然后让叶航自包中取出自己的小包裹, “一路过来各处未见不妥,但先前这村子上空却又阴云带煞,这几日你们要在村中查案,带上这个避避秽罢。”阿离微微垂首,以细细尾指蘸着小盒中的大红朱砂就着昏黄灯光在小桌上画了两张青绿符纸,然后让叶航分别递给老勇和阿明。 老勇大喜,接过符纸后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在了胸口,阿明自然也是有样学样,见阿离只画了两张,老勇不由自主朝叶航看去, “他无妨,你不必担心。”阿离黑幽幽的眼闪过温和之意,叶航也笑着冲老勇点了点头。 老勇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这会跟傻子也差不离多少了。 人家两人什么关系?叶航哪里还需要他来担心?哎,瞧他这心操得...... 不管怎么说,有了阿离亲手画的符,老勇整个心都定了下来。 出了门,他让村民带路,几人一起去了最早出事的丛老太家烧毁的老屋那处。 原本两层砖木结构的老屋现在已被烧得只剩下了几处空架子,里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几根漆黑木架,一眼望去一片废墟,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脚踏之处俱是狼藉一片,抬脚时鞋子还会滴滴答答地淌着黑水,因之前村民又是灭火又是救人,最后还要找到尸体抬出,这地方早就被翻了几个个,现场已乱得一塌糊涂。 老勇几人带着强光头灯,小心地踩着满地的狼藉在黑乎乎的火场查看着,阿明手中的专用相机也不时闪出白光,没多久,他们便找到了多个起火点,厨房,门厅,卧室都有,火源四周还有残留焦油,别的先不用说,这火灾是有人在多处点火引发已是毋庸置疑的了。 火灾确是人为,那几具尸体有两具被开膛破肚没了内脏,自然是凶杀,这样看来,这家失踪的二媳妇还真是嫌疑最大,只是,她人去了哪里?后面死的这三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凶杀?跟这起案子有没有联系?...... 唉,他怎么就接了这么个任务呢? 老勇只觉得自己的命苦得快能挤出黄连水了,一旁的叶航见他脸色不好,一边取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一边安慰他,“别急,先查证据,找到目标了以后我们再考虑怎么抓人。” 黑漆漆臭烘烘的火场里,他沉稳出声,俊朗眉目间尽是镇定从容,老勇被他一说也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太过焦灼,立刻静下心来。 从火场取完证出来后,老勇叹着气让那两个村民带他们去看看尸体,谁知那两人却连连摆手拒绝,说是一会村里就要摆案请神,整村的人都得去坝子那边,他们这几个外来的人可以去看村民请神,但不能在村里胡乱走动,更不能这会去查看尸体惊动亡灵。 入乡就得随俗,老勇无奈,只得先打消去看尸体的念头,阿明小声问老勇,“勇哥,我们要去看不?这什么年代了,这些人还真以为跳个大神就能找到凶手,消灾解难啊?” “别乱说话,被人听见小心一村的人用锄头锄死你。”老勇瞥他一眼,口中郑重叮嘱。 西南山乡基本都是高原和山地,老百姓的村村寨寨都分布在山间盆地和河谷平坝旁,山川阻隔,遥远荒蛮,偏僻而又闭塞,长期生活在山里的人们很少甚至于基本上不和外界接触,但遭逢到困苦灾难及不可理解的事物时,他们也需要得到一个能接受的解释,因此,纯朴的乡民把村寨的兴旺和衰落,吉凶和祸福都和请神送神联系了起来,这会村里出了这么多事,村民求助于跳神戏来祛灾逐难,这是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形式,如此庄严神圣的事,自然容不得外人的冒犯亵渎。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老勇朝叶航和阿明点点头。 于是三人便跟着那两个村民沿着村中的小道朝丛家村祠堂外面的那个能容纳近千人的露天大坝处走去。 那祠堂是个用大石和木梁搭建而成的四列三间的房屋建筑,门窗上的木纹雕刻十分精致华丽,祠堂里供奉着祖宗牌位和神榜,而祠堂外面,便是铺着大块青石的半圆形坝子。 老勇几人来到时,坝子两边已站满了丛家村的村民,看着人头济济,却听不到什么喧哗之声,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是十分严肃的神情,而坝子正中烧着一堆大大的篝火,一个穿着花裳,戴着尖尖高帽和彩色木质面具的人正手持两根粗长的红色蜡烛,围着那篝火不停地边跳边念叨着什么,阿明仔细看了看那帽子,发现原来是硬纸板剪裁再漆上颜色而成,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勇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硬是让他把那笑意给憋了回去。 “不能笑!山里有一句话,叫做戴上脸子是神,脱下脸子是人。面具就是神灵,现在他们已经请了神灵出来,你要是敢笑,我们几个都出不了这个村......”老勇磨着牙低声跟身边的叶航还有阿明两解说,叶航挑眉不发一言,阿明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有任何嬉笑的表情了。 这时正在跳舞的那人口中的呓语渐渐大声了一些,舞动中,他手上的红烛烛油不断滴落到他的手上,但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越唱越大声,越跳越起劲,老勇依稀听见他在唱着, “...手拿红蜡亮堂堂...一枝阴来一枝阳....迎接山神无别事...除魔消灾镇厢堂...” 随着他嘴里越念越快,他走动时身体抖动的节奏感也越来越强,跟着坝子里围观的村民们不管男女老幼,也都开始随着他的节奏唱念和舞动了起来,一时间,整齐划一的请神词响彻了整个大坝上空...... 仪式并不长,只是跳完神后需得将脸子神灵封回木箱用封条封死又费了些时间,而老勇几人惊讶发现,原本脸带愁容的丛家村村民们在仪式结束后好似都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几乎个个都露出了笑容,离开坝子的时候,许多男男女女甚至还开始说说笑笑了起来。 “这就没事了?”阿明诧异于这些村民前后的情绪变化,只觉得十分神奇。 “这里的人都单纯得很。”老勇叹气,让叶航两人跟他一起站在出口边上让这些人先出去。 “那要是我们把案子破了,再把人抓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山神的功劳?”阿明挠着脑袋继续问。 “会。他们会认为我们是山神派来的人。”老勇木着脸回答。 “哈!”阿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老勇白了他一眼,叹道,“山里就是这样,没办法......” 正说着,一群妇女说着话朝这处走了过来,叶航两人听不懂她们的话,但老勇却听着几人在安慰其中一个女人,“不得事嘞,你家阿头不得会像阿们三嗰阿样,一起扛把过棺材又怕啥子囖.....” “啷嗰晓得囖,阿个被时砍脑壳勒,连到起两天都不七饭,清早把早勒就在阿点淌马尿,说要死球囖......”微簇围在中间的妇女一脸愁容地答着,几人就这样边说边从老勇几人身前走过,老勇皱眉想了想,把刚才听到的内容说给了叶航两人。 “那女的说她家男人跟后面死的这三个男的一起抬过棺材,现在很担心自己也会跟他们一样死于意外...这么说,他可能已经猜到了那几个人出事的原因?”叶航听完后立刻开口。 “嗯,我去找村长问问情况,他现在恐怕比我们还急着想查清楚怎么回事!”老勇点点头,示意叶航两人就在原地等他,自己朝着先前带他们来坝子的两个村民所站之处走去,叶航和阿明只见到他跟那两人说了几句后,那两人中的一人小跑进了丛家祠堂,不一会,一个六七十岁,手里提着个3寸长黄溜溜的竹烟杆,脸上布满岁月苍桑的干瘦老头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老勇迎上前去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很快进入正题跟那老头聊了起来,就着坝子中间还在烧着的篝火,叶航看见老勇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而那老头说着说着,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 问完之后,老勇沉着脸朝叶航两人这处走来。 “怎么?”叶航挑眉问他。 “老村长说,死掉的三个,还有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个,是村里做白事的时候专门帮人抬棺材的,我问最近这四个人抬过什么棺材,他说,最近一次是在一年前了,他们四个,帮丛老太家抬过她家孙媳妇的喜棺..” “什么是喜棺?”叶航和阿明几乎是同时问出声。 “就是结的阴亲合葬棺,老村长说,丛老太家的二孙子死了好几年了,她家一直想找人帮二孙子结门阴亲...但这阴亲不好结,后来她家找的这女尸...是花钱从外地买回来的...”老勇慢慢说着,眉头皱得死紧。 叶航跟着蹙起了眉,而阿明半张着嘴,只觉后脑一阵凉飒飒,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呃,最近电影都出来了,亲们没事可以去电影院渡过愉快的周末了,末日崩塌那个,好看~~侏罗纪公园,据说也很好看!!周末愉快亲们! ☆、埋棺地 屋里,还在窗边打坐练气并未休息的阿离听老勇说完喜棺阴亲的事后,微微蹙起眉,垂睫想了一会,慢慢开口道, “那女尸买来时已是死后月余,阴魂应已离体去了往生,便是她未能往生阴魂附体,不愿别人动她身躯,尸身运过来这一路,也早就有人出事了才对,又何必等到结完阴亲喜棺下葬后再发作?” 老勇一听,有些傻眼了,“那..这案子...还有那几个人的死....跟这阴亲的事无关?可是...” 阿离摇摇头,忽然起身伸手推开一侧的木窗,寒风冻雨自窗外卷入将她额前刘海吹拂而起,露出秀美如远山的眉。 一旁叶航见她苍白脸颊上又沾上了冻雨冰凌,眉头忍不住皱起,阿离朝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然后她抬眼望了望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沉吟了一下,朝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老勇开口道:“便是阴魂作祟,也不过是想要让那家人断了阴亲将她尸身葬回原处,不该有这般大的凶煞之气,此事只怕另有隐情,明日一早,你先带我去看看那几具尸身罢。”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见阿离肯出手,老勇心头大松,忍不住连连点头,隔屋朝阿离和叶航拱手致谢后,他匆匆下楼,去找堂屋里正一脸愁容,噙着烟嘴却忘了吞云吐雾,一直在等他回话的老村长商量去了,阿明也又偷看了屋里的阿离一眼后,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勇下了楼子。 见人都走了,叶航关上门,又走过去将木窗关到只留一条细缝,然后叹着气将窗前的阿离拉自自己身前,用手拂去她额发上的几粒还未融掉的冰凌, “累不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查,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好不好?”他将阿离瘦弱的身子拢进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轻吻了一下。 阿离冰凉身子被一阵暖烘烘的热意包围着,小巧下巴抵在叶航坚实的胸口处,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禁不住恍惚了一下,半响才抬起素白小脸,朝他含笑点头, “嗯,好。” 床脚处闭眼打盹的黑猫半眯着碧油油的眼看了看屋中拥在一处的两人,伸舌舔了舔鼻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后,咕哝一声,埋下头眼不见为净地继续好眠去了。 —————————————————————————————————————————— 清晨,雾气蒙蒙,坐落在山脚下被山水环抱着的丛家村被笼罩在一层渺渺茫茫的白雾之中,稍远一点的地方都有些看不清楚。 这是极为少见的,一般情况下,黎明时分的大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但今天的雾气却是久久不散,反而有愈加稠密之势,雾水沾上脸后又是十分凄寒冰冷,村民们起床后纷纷奇怪—— 今天这雾怎么那么大?这是咋啦? 村边一处靠山小洞外,村民们搭出的棚子上挂满了白布条,而小洞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列共八具木棺,其中三口都还未来得及上漆,显是人死得太突然,棺木只能匆忙中制就。 因要给老勇几人查看尸体,老村长吩咐不用盖上棺板,此时正是天寒地冻,新抬进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但那几具被烧毁了的尸体却已有些不好,一走到洞口处,一股难闻的焦臭腐味便自里面传了出来,让人闻之欲呕。 老勇让两个带路的村民在洞外等着,自己在鼻端处抹了点薄荷油,然后把小瓶递给叶航,示意他和阿离也抹上一点以免被尸臭味熏到,叶航正要接过瓶子,一旁阿离抬手,袖中一道青芒朝洞中射去。 射向洞中的符纸在半空中“嘭”的一下自行燃起,冒出一股绿烟,然后那烟四处散开,不一会,洞外等着的两个村民及洞口处还未擦薄荷油的叶航已闻不到了方才的恶臭味。 乖乖,这样也行?老勇呆愣,继而摇头感叹。 阿离瞥他一眼,抱着黑猫提步走进山洞。 洞中并无灯火,一早又起了雾,连带这小洞里面也涌进了一层薄薄雾气,八口冷冰冰的大棺材在薄雾中显得更加阴森慑人,好在几人一个是见惯了死人的老刑警,一个是天生胆大,还有一个是翻手便可收鬼的阴家人,进了这冰寒阴森的小洞中,三人脸色均是神色如常,半点未变。 老勇很快找到了那两具被开了膛的尸体。 两具尸体分别是丛家大儿子和大孙子,一个四十几岁,一个二十一二,尸体焦黑,下半身基本上已呈炭黑状,焦烂的上半身从胸口到下腹处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敞开的裂口中还能清楚看到胸腹里面空空落落,没有残留一点内脏。 “22.8厘米,伤口没有撕拉,很平滑,是被锐器一口气割开,这么大的伤口,割开时死者还没有挣扎,应该是死后造成。”叶航和老勇带着手套粗略查看了其中一具尸体后得出结论。 阿离抿唇不语,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棺中的尸体,然后她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细瘦的手,探向那尸体的伤口处。 “阿离,等等...”叶航伸手去拦她,想让她戴上手套后再去查看。 “无事,秽物沾不上我的手。”阿离轻声开口,小手飞快在那焦黑尸体的伤口处触了一下。 那么白而细的手去碰那么焦黑腥臭的尸体,场景诡异得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就连老勇都有了想伸手挡住阿离那动作的念头。 幸好阿离并没有让两人难受太久,她纤细的手不过一碰即收。 “是死后才开的膛...”阿离收回手,蹙起了眉。 老勇屏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不过不是什么锐器所致,而是以手甲剖开,且里面的心肝脾肺都被那手生生掏出,棺木中的这些人魂魄没有半点残留,不是被收了,便是被吃了,这村里确是有秽物作祟,而且...它应该就隐在这附近山中。”阿离淡淡道。 伤口是被手指甲划开的?! 话是从阿离口中说出,叶航和老勇自是相信无疑,两人惊诧对视了一眼后,叶航问阿离,“这个它,是什么东西?” 阿离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道,“这个,恐怕要等开了那喜棺才能得知,这几人...”她幽幽黑瞳扫了一眼山洞中散发着焦臭的几口冰冷棺木,慢慢道, “只怕,是做了什么造孽之事,才惹来了这么凶煞的报复......” ********** 三人出了停放棺木的小洞和洞口的木棚,老勇叫过在外等待的两个村民,要他们速去找村长说清自己这边要开喜棺的事,两村民听了以后脸色大变,其中一个挥舞着手臂又急又快地跟老勇争执了起来,老勇沉着脸大声地说了几句土话,那两个村民怔住,飞快朝阿离这处看了过来。 薄雾中,抱着黑猫的阿离身形阴秘诡异,两村民不由得同时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几人听到了几声锣响。 远处村头大青树下挂着的一口大锣正一下下地被人敲响。 “当当当——!”大锣其音洪亮又强烈,传遍了丛家村的每一个角落,传到山洞这处时,依然余音刺耳。 两村民脸色顿时一变,就连老勇也神色凝重了起来,沉着脸跟那两个村民问了几句后,他朝不解看向自己的叶航低声解释道,“一般村里出大事了才会敲铜锣,他们说是李家屯的人找上来了。” “什么意思?”就算是别村的人来了,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吧?叶航还是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大山里村跟村之间,有时候为了一块田,一口井,一个女人,甚至是两村孩子的争执都会骂来骂去斗个不休,而且还是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个个拿刀拿棍,说冲就冲,说打就打,说和就和,先是女人围成圈骂架,等女人退下,男人们就顶上去开始打,若是没能调解和好,斗到最后两边便成了世仇,两姓间老死不相往来,不通婚不走动,路上碰到了也是怒目而视,这次丛家村的人说李家屯嫁过来的二媳妇杀人放火,以后那边的姑娘们嫁人就有人说道了,李家屯的人怎么能忍?估计是全村的人都来了这边要说法,这一开打,不知道会死伤多少人......”老勇眉头紧锁,低声把事情说给叶航知道。 “原来是这样。”叶航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老勇一进丛家村就急着查案。 今晨出门前,阿离给那失踪的丛家老二媳妇卜了一卦,算出她命数已断,但现在她的尸体还没寻到,那边村子的人就已打上们来......叶航扭头看了看那两个神色焦急的村民一眼后,俊眉一扬,对老勇说,“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这事查清楚,让两边打不起来,你跟他们说,先带我们去埋喜棺的地方,他们不敢开,我们两个来。” 一旁站着的阿离也朝老勇微微额首,轻声道,“开了棺便能知晓。” 老勇点了点头,立刻跟那两人用土话说了起来,事关族人利益,已方存亡,老村长也一早交代一切要配合这几人,于是两村民很快便点头同意了带他们去埋喜棺的地方,就近取了刨地用的锄头铲子后,几人急匆匆地朝死掉的丛老汉家一年前埋喜棺的那处山坳赶去。 ********** 埋棺之地并不是很远,出了丛家村,穿过一片树林,再走上半个小时左右便到了,只是山间雾气弥漫,一路走来见不到远处的景色,只能听到众人踩在地上落叶上的沙沙声响,感觉十分压抑,小路上,左右两边全是光秃秃的树木,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明明已快到晌午时分,天色仍是没有天光,而进了那片小树林后更是幽幽暗暗,隔着薄雾,所见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蒙蒙的黯光。 等到了埋棺点,景色又不一样了,一丛丛枯黄且多刺的灌木随处可见,树木也只是这里一颗那里一颗,更添荒凉况味。 白雾中,几颗枯黄大树围着的空地处,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四周被石块围住,上面长满了青草的土坟包,山风将浓雾吹动,仿佛那坟包正在雾间忽隐忽现,一沉一浮。 那场景十分阴郁,两个带路的村民有些心悸,不敢靠得太近,只伸手指向那坟包告之老勇两人,那处就是一年前将喜棺埋下,与丛家二孙子合葬的地方。 老勇看着那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阴影,而阿离看到那坟包后,眉头一蹙,突然脚尖点地倏地朝坟包顶上掠去! 叶航一凛,跟老勇一起快速朝坟包处奔去! 薄雾中,阿离抱着黑猫轻飘飘地站在坟尖之上,见叶航和老勇赶到,她朝两人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棺里,恐怕已经没有尸身了......” 老勇和叶航愣了愣,低头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圆形坟包的后面,竟被挖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小洞口!小洞两边堆满了黑中带赤的泥土,而那洞口垂直而下,仿佛是自坟底挖出,一眼看下去,幽幽森森看不见底,犹如阴森地狱的入口一般! “阿离姑娘,这是...?”老勇惊骇看向阿离。 阿离垂眼望着足下的坟包,幽黑大眼中闪过一抹悲悯之色,然后抬眼看向叶航和老勇两人,慢慢开口道—— “原来那丛家买来的,不是女尸,而是一个......还有生息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看电脑手机太多,这两天眼睛发炎很不舒服,写完了以后也先没有检查,可能到时候会有小修改,见谅! 谢谢很多朋友的留言鼓励,看了你们的留言就觉得~~~~~死了都要写啊啊啊啊啊~~~~~ 么么哒~~~~爱你们!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这片山岭。 放眼望去,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丝山风吹过时,白蒙蒙的雾点子便会一阵一阵地翻腾飘散,沾在脸上湿漉漉,冰凉凉,让人感觉十分不适。 枯树,坟墓,人,都只能在这雾气里显出一层模糊的轮廓,站得远了,就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坟堆已被刨开,黑色泥土堆带着阵阵湿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下面三米多深的墓坑里,并排摆放着两口黑色的漆木棺材,透着股快要腐败发芽的气息,其中一口棺板合缝处密封依旧严实,而另一口棺材的盖板却好像没有被钉死一样,和边板的接缝处竟还留有一条细微的隙口。 但在场的众人都已没有心思去看那条小缝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这口棺材的一头挡页板已整个脱落,里面铺棺的暗红色绣花罩被自棺口处掉出一角,棺里积了薄薄一层黑水,里面除了铺被便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而脱掉页板的棺木这一头,正是通向地面小洞的最底处。 空棺,通道,地面小洞。 几人仿佛一闭眼就能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尸自地底挖洞刨土慢慢爬出的可怖场景。 两个帮忙的村民早已吓呆,连手中的锄头跌落砸到脚背了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墓坑里,勘查完现场的叶航和老勇相视一眼,同时皱眉摇头。 正常的解释,应该是有人挖了盗洞将女尸盗出,但两人都知道,这事已不可能用常理来判断,只是老勇以为,去丛家寻仇的是那怨气过重的女尸化作的无形厉鬼,却从没想过,去寻仇的,不是鬼,而是棺木里死而不腐,异变而成的妖尸。 爬出墓坑后,老勇忍不住开口问阿离那死尸为何能异变。 “这山坳坐南朝北,谷缝处看似生机茂盛,实是外生内死,两边山势狭长,坟头上有斜枝侧顶,正是一处极阴的破面文曲,加之立坟处土质赤黑潮湿,阴湿之气日日夜夜自棺缝透入,尸身被这阴-精之气所养,轻则部分恢复生机,毛发手甲继续长出,重,便是死魄转活,幻变妖尸。”立在坟堆一侧的阿离垂眼看着坑底的棺木,静默了一下后,淡淡回答了他的问题。 “难道那丛家村没人懂得这处风水?”叶航蹙眉。 阿离朝他微微摇首,轻声向他解释,“所谓风水,乃是指天地水之元气,三者催生万物,这相地之术百家百书,精通五行术数的人少之又少,且天地元气亦不是静止之物,山势走向,地河改道,草木枯荣...都可改变风水,若有机缘,凶穴亦会转为吉穴,反之,吉穴也可能会变作凶穴——” 她话还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人声。 薄雾中,一群人匆匆向这处走来,靠近后,老勇才看清打头的原来是丛家村的老村长。 老村长身后跟了几个脸色不佳,似还在强忍怒容的李家屯村民,还有一早就被老勇派去找火灾中唯一幸存的丛老太调查情况的阿明,最后面,则是跟了两个中年村妇,而两村妇手中,还搀着一个身形怐偻,头发蓬乱看不清面容的老太婆。 “勇哥!航哥!”看到叶航和老勇,阿明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飞快朝两人跑来,两个帮忙开坟的村民也冲到那老村长的面前神色惊恐地边说边比划了起来,原本就眉头紧缩的老村长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连招呼也来不及和老勇打,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墓坑边。 围着墓坑转了一圈后,他脸色愈加惨白,干脆攀下了墓坑底去查看那口喜棺,而跟着他一起过去的另外几人却是定在了墓坑边上,每个人的脸都似被刷上了一层浆糊一般,全都僵住了。 “可算是见到你们了!”跑到老勇身侧的阿明指着后面告诉两人那被搀过来的老太婆就是丛老太,口里还噼里啪啦的说着,“没问出什么,那老太太有些神智不清,不管别人跟她说啥她都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老勇急问。 “着报应喇!就这一句!一直说,反复地说!哎吓死我了...”阿明缩着脖回答。 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那坐在床沿的干瘦老太婆一双灰白老眼死盯着他,还咧着嘴冲他反复念叨这句话的样子太让人惊悚了! 坑底,老村长俯下干瘦的身子将那口破开了的喜棺看了又看,还抓起地上的黑色湿泥放在鼻下又捏又闻,然后,他抓着泥土的枯瘦老手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褐黄苍老的脸上显出了一种绝望的惨色, “着咯...着咯...啷嗰会重嗰?...”他口中颤声念叨着,连着脸上下垂的皮肉都在微微细颤。 这时,搀扶着丛老太的两个村妇也见到了被挖开的坟堆,惊诧之下,两人松开手,丛老太枯瘦的身子顿时滑坐到了地上。 这老太婆一路过来都是昏昏沉沉,此刻坐到地上后,她低垂的头才开始慢慢抬起。 蓬乱白发下,她灰败苍老的脸上先是神情茫然,等透过雾气看到自家二孙的墓碑后,她灰白的双眼猛地瞠大! “嗬——嗬——”似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她干瘦的身子一下子抽搐起来,半张的干瘦老嘴里发出一阵抽吸怪声。 两村妇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想将她搀起,但泥地上缩成一团的丛老太却突然发出了一声让人悚然的尖叫,接着,她眼皮一翻,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静立在墓坑不远处的阿离身形倏地一动,似一抹轻烟般掠过众人,等大伙看清时,她已飞落在丛老太身前,一只细白手掌自黑袖中伸出,掌心正贴在那丛老太的眉心位置。 “莫要动。”阿离蹙眉低斥一声,丛老太头颅似被她掌心吸住一般,竟上下左右动弹不得,众人不由自主屏息静气朝她那处看去。 纤素手,静心神,凝魂魄,阿离缓缓将丛老太受惊散失的魂魄聚回,对方涣散眼神渐见清明的瞬间,她幽深双瞳突然一张,直直望进老太浑浊眼底! 旁人隔有距离看不清楚,跟着一起追到她身后的老勇和叶航却清楚看到,丛老太灰白双目在对上阿离幽黑眼瞳瞬间瞳孔倏地缩至针尖大小,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呼——”阿离收回手,轻轻朝丛老太吹了极轻极长的一口气,像是在叹息,空灵而幽冥。 丛老太依然仰着脑袋僵硬地望着她,但她紧缩的身体却渐渐松了下来。 “你家是如何买得那女子,又是如何害死她,说罢。”阿离直起身,冷冷开口,看着对方的目光如一口岁月深久的古井,清澈,却不见一丝波澜,更没有半点怜悯。 “二孙没得咯..老二家嘞古倒要帮他结门亲......”丛老太面色呆滞,干瘦老嘴一张一合,开始慢慢说出往事,老勇急上前一步,半蹲侧耳细听,然后小声将她所说的转述给叶航等人...... ********** 丛老太的二孙未婚夭亡已有三年,因死时还未成年,被孤葬在了村子边上的山坳坳里,老二媳妇时常哭诉儿子可怜,孤零零一个人在那边无人陪伴,要找一个也是未婚便死了的女子跟他合葬圆坟,山里风俗,男女未婚而夭是为不吉,丛家上下商量过后便寻了阴媒,想找一户年岁相当的人家结阴亲。 但他们运气不佳,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一户年岁相当的人家,却被告知那新死的女子已跟另一家结了亲,再后来,竟寻不到哪处有新死的未婚女子了。 渐渐地,这事成了老二媳妇的心魔,她开始疯了似的到处托人寻亲,若是知晓哪家有人过世,她第一句问的定是死的人是男是女,年岁多大,是否未婚,以致村里人后来都有些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哪村哪户要办丧事了。 一年前,她家突然来了阴媒,那人偷偷跟她说,阴亲不好找,死尸却多得是,若是她愿意,花钱买一具新死的女尸入坟合葬,一样也是结亲,儿子一样有人作伴。 那时,一副“女骨”行情基本是要两三万,阴媒给了她一个便宜价钱,只需一万元。于是这一家人关上门商量过后,觉得此法可行,便偷偷地跟那阴媒做了这笔交易。 没过几天,那阴媒带人送来了一口薄棺。 打开棺板后,里面果然是一个年岁不大,模样秀气的新死女子,丛家人十分满意,立时给了钱,将棺材抬进了原先二孙子住的那间空屋,可等阴媒离开后,丛老太进屋取物时,竟隐隐听到那棺材里面传出了一声细微声音。 她十分害怕,便叫来丛老汉等人,几人再次打开棺板,伸手一探,竟发现那女子鼻端还有微弱气息,先前只不过是闭了气而已。 这下一家人都傻眼了,围着那口薄棺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丛老汉翻看了一下女子的眼皮,见眼膜充血,眼瞳已有些涣散,心知这女子也没几口气好活,不多久便是要咽气的了,于是几人决定先将那女子抬出,乘着身子还柔软先给她擦洗一遍,再换上喜服,等她咽了气以后再放入新棺与二孙合葬。 村里人都以为他家寻到了合适的女尸,纷纷替那老二媳妇松了口气。 当天,丛老汉请了村里几个头脸人物来家中吃酒,算是办了合婚,晚上,丛老太和老二媳妇亲手给那女子擦身换衣,然后将她小心地抬上四周陈设了酒果红烛的空床,丛老太抬的是腿,从下往上看时,她竟觉得那双目微闭只剩了一口气的女子好像正从眼缝间冷冷地看着她,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家好像是在造什么孽,甚至有一种冥冥中要遭报应的不详之感。 “都不晓得是哪点找来嘞女娃....”她这么说的时候,老二媳妇飞快打断了她,只说反正这女娃都要死了,她们给她结亲,给她安葬,以后逢年过节还会给她烧纸上坟,这对她算是好事,哪会有什么报应? 见老二媳妇一脸的喜色,丛老太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中那股子忧虑在看到床上换了喜服,上了艳妆的将死女子时,愈加浓烈。 这女子肌肤细腻,手脚纤细,一点不似山中村女,她是谁?从何处来?为何濒死?可愿意结这阴亲? 种种这些,都已无人关心了。 当晚半夜时分,那女子没了呼吸,一家人都松了口气,连夜将人放进了新买的棺材里面,第二天,村里专门帮人钉棺抬棺的丛启富几人来了她家帮忙抬棺,按着黄历上选好的时辰,他们将棺材抬到山坳后,在丛家二孙的坟侧挖出一穴,露出“新郎”棺柩的槽帮,然后将新娘的喜棺挨上槽帮埋下,算是完成了并骨合葬。 这桩心事了结后,丛家上下都松了口气,直到前不久老二媳妇去给儿子上坟归来。 丛老太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晚的事了,只记得老二媳妇进门时那张白得好像刷了墙灰的脸,还有紧贴在她后背处,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黑发青面,獠牙暴突的恐怖怪物。 咽骨折断,利甲穿胸,老伴,大儿,大媳,大孙....一个都没逃过,他们的脸因绝望和痛苦扭曲到了不可至信的程度,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软倒在堂屋门口,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将大儿大孙的肚腹剖开,将那内脏自肚腹中撕拽出来,一样一样放在口中咀嚼,听到她的惊骇尖叫,那怪物回头,朝她笑了一笑,露出沾满鲜血的獠牙和口中咬着的半块心肝...... “你们...怎么能!”只听到一半时,老勇放在膝上的手已捏成了拳,到后面,他已是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周围一圈丛李两村的村民,更是瞠目张嘴,僵直伫立。 阿离长睫微动,正要说什么时,一旁叶航已先开了口: “四个抬棺的人死了三个,因是他们将那棺材钉死,剩下一个之所以受了惊吓,是他在封棺前偷偷看了新娘的模样,察觉那女子不似死了月余而是刚刚咽气,所以在钉棺的时候心慌手软,没有将棺木钉死以致阴水渗入!你们这场阴亲,害死了三个不知情的族人!还有,为什么只有你家大儿和大孙被开膛破肚?那女人为什么只吃了他们的心肝肚肺?” 他和老勇都是办案经验丰富之人,揣摩细节和人心已成本能,稍一猜想便已知这事还有隐情,此刻,他盯着丛老太,俊脸冷然,一字一句地问她,“那两人,究竟还对那女子做了什么?!” “丛银凤!你还不快说!再整下克我们丛家村嘞人一個都跑不脱!”早就爬出墓坑的老村长一路听得白胡直抖,这会已经忍不住要拿烟管砸向丛老太了。 丛老太浑身一震,仰起的老脸一阵抽搐扭曲。 阿离伸手轻轻抚摩着怀中黑猫,幽黑双眼依旧没有自她脸上移开,只是淡色唇瓣已微微抿紧,似已知晓了她要说的话。 “他们...”丛老太浑浊老眼忽然缓缓流出了眼泪,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羞耻。 “那女子生得好看,你家大儿乘屋里无人时想进屋摸上一把,后被你叫破赶出,半夜,你那饮了酒的大孙借着酒意偷偷进屋将那女子奸污,你半夜起身刚好见他出来,等你进去时,那女子已禁不住折腾咽了气,你怕事情闹大不敢说出这事,只偷偷给那女子重新净身上妆,可是这样?”阿离望着丛老太,缓缓了说出她的子孙一年前所做的污秽之事。 那女子虽是濒死,眉目却仍是娟秀,即便是抹上了农村劣质的胭脂水粉也不见难看,反而显出一种惊人的艳美,换喜服时,那露出的身子也是玲珑有致饱满坚-挺,这闭塞大山里,何曾见过这么艳美的女子?她那大儿平素就是个爱和别家媳妇说荤话调笑的,那日路过窗口偷望见了里面女子还未着服的身子,心中冲动难耐,见丛老太出门打水屋中无人便偷溜进去上下其手将那女子全身摸了个遍,丛老太打水回来见到后将他大骂了一顿赶出小屋,丛老太本以为就这样无事了,谁知,半夜她起身如厕,竟听见那小屋里传出了床铺摇动和大孙含糊快意的闷吼声。 完事后,大孙提着裤子打着酒嗝踉踉跄跄地回了房,根本没有发现软倒在廊下不住流泪的丛老太...... “报应...都是报应......”丛老太仰望着阿离,喃喃出声。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一家见那女子垂死却不施手相救,甚至还奸辱其身,让她带着滔天恨意生生死去,如今这般,真正是自食恶果,报应临头。”阿离收回眼神,垂睫冷然说道。 她的眼神一转开,丛老太仰起的头颅便松了下来,只是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依旧泗涕横流。 作者有话要说:  (⊙o⊙)…亲们,这文...不算重口吧?......我这文真的很小心写了哟......有啥意见留言跟我说一下哈~~ ☆、妖尸 浓雾在空气中散动如雨丝,点点沾染在丛老太花白的乱发上,空旷凄冷的坟堆前,只余她悔不当初的呜咽低喃。 “事已至此,你悔有何用?天地之间五道分明,了则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宿债。”阿离望着她蓬乱的发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该还的,就去还了罢,来生切记,诸恶莫作。” 丛老太呜咽之声停了下来,那花白苍老的头颅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她流着泪,整个枯瘦的身子慢慢地朝阿离脚下伏了下去。 阿离不再看她,只转身朝叶航轻声开口,“那女子含恨而死已变为厉煞妖尸,便是报了大仇恨意也不会因心愿得偿而消无,此时它还未成气候,需得尽快除掉它,不然,这方圆数百里的百姓全都会为她所害。” 叶航神色微凛,沉声道,“要准备点什么?” 一旁老勇也迅速起身,肃容站至叶航身侧。 “那妖尸既不是鬼,也不是人,普通法器对之无用,他二人身带少许阳煞之气,可随我同去,其余人等莫要跟来。”阿离瞥了一眼老勇和阿明两人。 “阿离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老勇朝阿离点点头。 “那便走罢。”阿离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一旁或慌乱或惊怒的数个村民,朝着浓雾弥漫的深谷方向走去,黑猫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她的脚边。 叶航立即跟上,老勇拍了拍阿明的肩,低声开口,“里面凶险,要是不愿意去就先回村吧!”然后他也跟在阿离身后朝山谷方向走去。。 阿明愣了愣,看了看身边还在推攘着丛老太怒骂的几个村民,很快做了决定,缩着脖子小跑跟在了老勇后面。 说不怕吧那是假的,不过他怎么想都觉得,跟在叶航勇哥还有那个叫阿离的女孩身边比较安心。 “女娃子你等倒哈!”眼见阿离身影快要消失在茫茫雾气中,那老村长突然向前大走了几步,朝她喊了一声。 涌动着的白雾中,一身黑衣的阿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何事?” 一脸惨色的老村长抬头,对上了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忽然就有了一种不敢对着她大声说话的感觉,他嘴唇动了动,不由自主降低了嗓门问道:“那个...我们可以做点啥子不?” 阿离沉吟了一下,伸手指向先前挖开的墓坑处,“你们先将丛家二孙的棺木移走,喜棺烧了,再去寻些硝石填入坑中,以后,这处莫要再葬人了。” “是!我马上喊人搞!”老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原本绝望的眼底因阿离的淡然吩咐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火花。 阿离微微额首,提步继续向谷内走去,不一会,她和叶航几人的身影就都消失在了雾气之中,老村长紧紧捏着手中的烟杆,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语,“祖宗保佑...山神保佑啊......” —————————————————————————————————————————— 谷中小路弯弯曲曲,两边的枯叶野草上沾满了雾水,偶尔一阵阴冷寒风吹过,树上还未掉落的枯叶便被吹得哗哗作响,这声音自密如织纱的迷雾中传来,竟有一种让人心生寒颤之感。 越往里走雾气越大,三米开外就已模糊不清,阿离微微蹙眉,慢慢停下脚步。 叶航等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少了几人的脚步声,这山谷四周立刻就静得无声无息,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阿离手腕微动,系在腕间的红线立即盘上了她的掌心,如蛇般仰起一端,后面老勇和阿明同时睁大了眼。 只见那立起的红绳在阿离苍白掌心盘旋扭动了数下后,突然朝浓雾中一处指去! “喵——!”早就弓身磨爪的黑猫如箭般窜进雾中,阿离脚尖点地,朝红线所指的方向掠去! 叶航紧跟阿离,身形迅疾,老勇和阿明两人心知此刻容不得半点疏忽,一面惊诧于叶航的速度,一面使尽全力跟上两人! 红线不时变换方位,几人跟着指示在密林间飞奔,或上草坡,或下土坑,或过溪河,穿插间,衣裤鞋袜尽被露水雾气打湿,阿离一身黑衣在白雾中忽隐忽现,叶航紧随其后,后面老勇和阿明追得几乎快要吐血,最后,他们终于在一崖底停了下来。 这处崖底给人感觉十分诡秘,因雾气弥漫,只能隐约看见四周布满了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角落阴黯湿洒,地上的石块都被青苔所覆,寂静得没有一点生气,仿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山壁底一处坍塌的碎石泥堆旁,黑猫正埋头用爪子刨挖着什么,飞掠而至的阿离在泥堆前停下后抬眼静静环顾四周,叶航跟在她身侧停下,敛息静气仔细观察着能见之处。 一路全力疾奔的老勇和阿明骤停下后只觉太阳穴一阵猛跳,不得不扶着崖底石壁大口喘息,老勇喘着气看向叶航,见他除了额角微汗以外不见气喘,一张俊脸冷峻如常,心中不由暗暗赞叹其超于常人的耐力及体力,正感叹时,他听见泥石堆处那只黑猫停下抓刨喵呜了几声,似在叫人。 他不由自主看向泥堆处。 只见停下抓刨的黑猫已跃上了一旁石块,双眼闪着诡异的幽碧之色,而它方才挖刨之处,赫然出现了一双穿着胶底布鞋,鞋上还沾满了污泥的脚! “那是—!”老勇低叫一声。 “那是丛家二媳的尸身。”阿离黑眸扫过那脚,淡然道。 “原来她死在这里!那妖物竟然还给她堆了坟?”老勇不解。 “这坟,是她自己给自己堆的。”阿离看了一眼泥堆,轻声道。 “啊?”老勇和阿明同时诧异出声,就连叶航也挑起剑眉不解地看向阿离,阿离微微叹了口气,道:“她上坟那日,正是那女子异变成妖尸之时,妖尸从地底爬出将她控住后回丛家复仇,这二媳身躯被制,脑中却是清醒,生生目睹家人惨死后妖尸又让她泼油点火亲手焚毁丛家老屋,而后她躯体跟着妖尸来到这处,以手刨土在此处给自己挖出一坑躺入,半夜,大雨将山石冲垮埋在她身躯之上,这处,便多了这个泥石坟堆......” “......”阿明瞠目结舌,老勇和叶航也皱起了眉。 身躯被制意识却清醒,看着家人身死,受控点火烧屋,还要亲手给自己挖坟然后躺进去等着山石滑坡将自己活埋......这死法真是让人惊悚,真不知那丛家二媳躺在泥坑中等着被活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嘶——”阿明忍不住缩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偷望一眼阿离,讶异着她怎么只看了一眼尸体就知道了这一切。 阿离黑幽幽的眼朝他瞥去,淡淡开口,“她还有一丝残魄留在这处,在我耳边道出一切后,方才已消逝了。” 阿明被她幽深眼眸瞥过,耳根忽起一阵热意,低头心跳间,只觉得方才扫过自己的那双眼乌灵如梦,眸中的两点漆黑,幽谧得几乎可以吸住人间一切可以映照的灯火。 “这处阴森湿冷,想来正是那妖尸这几日的藏身之地,它闻到生人气息便会很快出现,你们莫要大意。”阿离道。 这时,这处寂静山崖忽起一阵寒意侵人的冷风,浓雾被风一吹如白烟般在林间流动起来。 “来了。”阿离微微闭眼,脸却慢慢向着几处方位转去,似不用睁眼就能看见前方。 老勇和阿明心中一凛,虽知无用,但手却不由自主摸向腰间配枪,叶航俊眸微眯,将雷里耶赠给他的那柄月形弯刀反握在手中。 “嗬...嗬......”山林中突然传出一阵似呼非呼的诡异声音。 这声音凄厉诡异且飘忽流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入耳,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冒起,只觉得耳中立刻就被这凄厉刺耳的声音充满,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老勇和阿明忍不住伸手捂耳,这时那本来还在远处的声音忽然就到了近前,来势之快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耳膜炸痛间,一道惨碧色的鬼火朝两人迎面袭来! “小心!”叶航纵身向前,手中弯刀出鞘向那鬼火削去,但阿离比他更快一步,只见红影一闪,那点鬼火已被她手中的红线卷开,地面的落叶被阵风卷飞至半空,四处飘飞! 那红绳不但将鬼火卷开,还好似击中了什么东西一样,几人只闻一声怪叫在耳边响起后又消失!阿离脚尖点地飞掠至半空双手连连弹动,数张青黑符纸自她袖中向四方飞出至浓雾深处,只听一阵尖利叫声在各处响起,似那正要逃走的妖尸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出不去一般! 没等老勇等人反应过来,他们眼前的阴暗崖底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四周变成了一大片蓊绿的草坡! 老勇几人不可置信的张大眼,却见眼前绿波如潮,随风起伏,韵致连连。草地厚软得仿佛就算从山坡里翻滚下去,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更美的是草地上还有鲜花瑶草点缀其间,几株长得特别美丽的胭脂色小花正在晨风里轻颤着,天上浮云漂动,坡至崖下,竟是是烟波浩渺深不见底的湖水。 怎么一会的功夫那浓雾就消散了?方才被雾气遮掩的竟是这般秀丽的景色? 心旷神怡间,阿明全然忘记了此时正值初冬,山间哪可能会有如斯春-色?倒是老勇和叶航暗忖景色瞬间莫名变换太过诡异。 “你们拿好这符,站到生门处莫要乱动!”阿离飞快朝老勇和阿明弹出两张画满了蜿蜒红纹的纸符,纤指向两处地方点了点。 阿明抓住纸符,张大嘴看向阿离所指的那处。 那里明明是悬崖半空,怎么站?一跨出不就是跌落崖底深湖? “闭眼速去!莫要被幻术影响!”阿离轻斥一声。 老勇反应过来,捏着符纸跑向悬崖处,停了一瞬后狠狠一咬牙闭眼向前大步跨出! 他已经做好失重跌落的准备,但他跨出的脚落下之后竟不是踏空,而是踩在了实地之上,他睁开眼,惊见自己正悬于大湖上空! 阿明虽还是紧张,但见老勇这样也明白了自己眼前所见都不是真实之景,也闭上眼朝阿离指示的地方跑去! “这妖尸噬了数人魂魄妖力大涨,你的纯阳之气可助我收妖—”阿离转头看向叶航。 “我要怎么做?”叶航点头。 “掌心血——”阿离咬唇低语。 她话音未落,叶航右手的弯刀已毫不犹豫划向了左手掌心,“一点就好!”阿离伸手握住他的左掌,幽黑大眼闪过心疼之色。 叶航俊眸涌出笑意,将手伸给阿离,鲜红血液自伤口流出在他掌心积起,阿离垂睫抿唇将那血抹上红线,而那红线沾上叶航掌心血的瞬间竟发出了一阵红中带金的耀眼光芒! 阿离轻抚了一下染血红线,忽地掠起朝一处空地鞭去! “出来!”她低斥一声! “嗷——!”那半空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竟现出了一个被浓重黑气包围,身穿大红喜服,獠牙暴突狰狞可怖的妖物! 站在悬崖半空的老勇和阿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刚才的美丽山坡已消失不见,两人仍是身处先前浓雾弥漫的阴森崖底,而他们所站之处均是雾中密林的两处空隙之间! “嗷嗷——!”妖尸张口血盆大口,獠牙暴突,戾气冲天!持刀而立的叶航忽觉一阵森森寒气破空袭来,他迅疾出手,同样沾有他掌心血的利刃闪电般划过那股阴风,妖尸厉叫一声,被他刀刃所划之处喷出一道黑青液体!阿离手腕挥动,红线如鞭,一下将它抽翻落地! 那妖物凄叫着自地上弹起,身形如电般向各处飞窜,阿离面容寒煞,手中红线挥舞不断抽打在它身上,妖物寻路无门,叶航所挡那处烈焰炙身她不敢过去,每每冲到老勇和阿明身前时又被一股大力弹回,如被牢笼困在其中不得逃脱,染血红线犹如利刃长鞭,每每抽中那妖物身上便冒起一股黑烟,阿离出手无情,但边上叶航却分明看见她幽黑眼瞳闪过的一抹悲怜之意。 片刻之后,妖尸厉叫着被红线抽翻,重重摔落在地,身上艳红的喜服已被阿离抽打得破烂不堪,青色肌肤上尽是一道道焦黑鞭印,深可见骨,地上尽是点点青血,黑气自伤口处不断散出,随着黑气飞散,妖尸气息渐弱,阿离停下鞭打,几道纸符自她手中飞出,瞬间贴上了妖尸的各处要害! 倒在地上的妖尸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后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叫,狰狞双目暴突,可怖脸上尽是痛苦之意,它张大嘴,发出剧烈喘息。 渐渐地,那喘息之声愈来愈弱,妖尸艰难地侧过头,血红暴突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已收起红线,静立于一旁的阿离。 阿离上前,缓缓半跪在它头边,苍白细瘦的手轻轻抚上它青黑狰狞的脸,远远站开的老勇拽住欲惊叫出声的阿明,低声开口:“别出声...” “你变了妖尸,我已无法超度于你......”阿离垂首看着妖尸,幽黑眼中涌出悲色。 这世间,女儿家活得何等艰难,若不慎落入恶人之手,等同踏入人间地狱。 被拐的女子性子刚烈,无论遭受怎样的屈辱调-教亦不屈从,最后被那些比恶鬼更加可怕的畜生闷晕,当做尸体卖给别人结阴亲......惨事如刀,将这个原本娟秀美丽的女子一点一点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妖物,但,自己却救不了她。 “嗬...嗬......”躺在地上的妖尸虚弱地看着阿离,发出了几声低低叫声,似是向她倾诉,她在这世间所受的无尽疾苦。 “你所受之痛,那些辱你害你的人,必将百倍身受。”阿离低低回她,顿了顿,她轻喃道,“再不久,你仅剩的残识便会消逝,不会再记得自己曾是谁,亦不会再记得半点生前之事,只会见人噬人,见鬼吞鬼......我,只能出手......” 妖尸可怖面容微微抽动,眼角忽地流下两道惨青泪水,但喘息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去罢......”阿离垂睫轻喃。 “嗬......”妖尸看着阿离,低低轻唤了一声,血红双瞳深处,闪过一抹解脱之色。 “天地万物,浑沌合一,生又何欢,死又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阿离伸出冰冷双手,轻轻握住地上妖尸青黑粗粝的可怖妖爪。 伴着她念经般的喃喃低语,妖尸粗长的手爪动了动,尖利如刀的黑色长甲极轻极缓地搭在了阿离苍白细瘦的手背上,然后,它抽搐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动,暴突的双目一点一点地合上,搭在阿离手上的丑陋妖爪忽的滑落在地,便再也不动了。 妖尸身体逐一化作黑气向四方挥散,静静站在阿离身后的叶航清楚看见,一滴晶莹清澈的泪珠,自阿离低垂的眼中掉落,“啪!”地一声,掉在了妖尸还未消散的龟裂粗粝的爪背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阴婚的故事告一段落,下面开始便是男女主的故事主线了,感情戏会增多,男配女配都有戏份,大boss也要出来打打酱油了~~~呃,按我的想法,叶航是要有机会一亲芳泽的,但不知道现在jj的状况,我能不能写,到时候看看吧~~ 这里要跟大家说一声的是,假期要跟家人去海岛旅游,礼拜一回程,不知道赶回来的时候是几点,所以周一不一定能更,如果太晚了我就礼拜二补上,亲们不要生气哦,么么哒!端午节快乐! 下面送上小剧场: 老勇扶壁问叶航,“都是警察,凭啥你跑了那么久都不带喘气的......?” 叶航:年纪大了就不要和年轻人比了...... 阿明:我也是年轻人啊喂! 叶航淡笑,“人比人气死人....你以为我吃了丈母娘那么多红色小药丸是干嘛用的?” 老勇阿明恍悟,“原来你有后援......” 叶航(脸红):“话说,丈母娘把我身体调养得这么好,难道...那个...是为了我和阿离以后的性福生活?...哎,丈母娘对我真好......” 老勇:......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阿陶陶:“你谢错人了....你要谢我这个亲妈才对......” ☆、会飞的石头 泛黄的线订册子被翻至‘禁非为’一页,最下面,刚新添了一条族规—— 凡我丛氏族人,谨记此次大祸,务必告诫子弟,不得淫邪他人,不得买卖人口,不得乱结阴亲。 身子微微怐偻的老村长捧着先生写好递上的族规小册,细细看了几遍后将小册轻轻合上放在了大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旁,然后在供桌前的蒲团上极恭敬地跪下,皱纹遍布的老脸上,神色虔诚无比,他身后,几名村中年长者,亦跟着他虔诚地焚香磕头。 撞死在二孙墓碑前的丛老太被村人收敛安葬后,她家自此绝户,妖尸伏诛,大祸已解,经此一事,丛李两村均新添了那条族规,两村先前的争斗自然也是不了了之了。 出了祠堂后,老村长一边啪嗒地抽着叶子烟,一边沿着石板路慢慢走到了村口的大青树下,然后眯起老眼,朝远处苍茫的群山望去,仿佛,他还想自那不见尽头的远山深处,再寻一寻天刚蒙蒙微亮就离去了的几位恩人的身影。 ************ “这案子我一定会跟查到底,只要是跟这拐卖杀人贩尸集团有关的人,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阿离姑娘请放心。”到了栗子沟岔路口后,老勇朝阿离拱手致谢,肃容承诺。 阿离微微额首,伸手朝他递出一个小小木盒,老勇躬身将她手上的木盒接过,巴掌大的柳木盒子,入手却是重重一沉,见阿离点头,老勇轻轻打开盒盖,却见里面只放了轻飘飘的一张暗色符纸,只是那符纸上丹砂所绘的符纹流光暗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在里面一般。 阿离轻声开口,“先前小村那厉鬼身上的戾气已被我化解,你带她回去让她见一见父母双亲,了却心愿后她自会去往生投胎。” 老勇心中一惊,急忙合上盖子不敢再看,只朝阿离点头答应自己一定做到。 一旁阿明见自己和老勇要带个装了厉鬼的木盒回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脖颈处一片凉幽,阿离瞥他一眼,朝老勇继续开口道,“她出不了这暗符,不必担心。你面带正气,想来平素行事端正,人身难得。天地人神鬼自有顺序,只要你正念长存,善神自会随身,便是鬼怪阴魂,也是要怕你三分的。” 老勇凛然,再次肃容点头称是。 阿离微微一笑退至叶航身后不再说话,叶航上前跟老勇和阿明两人握手道别,互相叮咛了几句后,他眼带暖意再次朝两人挥了挥手,牵起阿离转身踏上通往大山深处的小道,黑猫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冷白色的轻柔晨雾中,俊挺男子和瘦削女孩的身影渐行渐远,到最后只剩下淡淡影子,缥缈雾气下,两道身影被衬得如仙如画,老勇远远看着,心中忽起一种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见到他们的怅然之感,忍不住前追了两步,待远方只剩下缭绕白雾再见不到人后,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回身招呼同样面露惆怅之色的阿明,出发踏上了相反方向的小道...... —————————————————————————————————————————— 延绵群山傲然矗立,峰石苍老坚不可摧。 山间的小路不到一米宽,湿泥路半干后又结成一块块的凝土,形成凹凸不平的地面,许多突起处还覆着晶莹白霜。 几步一个转弯,百步一个回转,随着山势的升高,越往高处走路越曲折难行,一面是陡峭的大山,一面是险峻的悬崖,蜿蜒崎岖的小路就这样从山底盘旋着一直到大山的深处。 怪石峻峭,却另有一种苍劲雄魄的魅力,人迹罕至的山间处处让人惊艳。 叶航走在前面,遇到荒芜路边有突出的荆棘时他便用砍刀砍断,以免那刺勾会扯破身后阿离的衣裳或是划破她的肌肤,山间宁静又正值冬季,除了山风的呼呼声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息了,两人边行边低声说话,山风刺骨强劲,吹乱了发梢也吹翻了衣角,但叶航却心情甚是美好,每停下休息时,他会倒出温水递给阿离暖身解渴,偶尔,他也会忍不住在她冰嫩脸颊上浅吻厮摩一下。 乖乖闭眼的阿离深黑衣领间微露的细颈白皙匀美,如画的小脸上,低垂的眼睫又长又密,颤动时仿佛每一根都在含羞,每次看着那两只小小耳垂由白玉变成粉玉,叶航修眉俊目间都是笑意连连,只觉得就算是这样在山中走上一生一世,也是极乐意的。 夜幕降临前,两人寻到了一处避风之地,这处不但森石秀丽景色幽美,后面岩壁上还有一道水珠迸溅的小小山涧,虽然流水又细又缓,但水质十分甘甜可口,叶航尝了之后大为满意,决定今晚就在这处扎营休息。 找了一块干净之地搭好帐篷再置妥小枕、暖毯后,他将帐前的碎石树枝清走,又去林中捡了一些粗细不同的枯枝回来,几下就在帐篷前生起了火堆。 用小锅煮热粥的同时,他慢慢将干粮烘热,寒风刺骨的山间傍晚,热气腾腾的清粥面饼也变得叫人垂涎,简单吃过晚餐后,他让阿离回帐休息自己拿着东西去山涧处清洗,回来后又自背包中取出压缩睡袋,准备让阿离晚上睡个好觉。 被他按坐在帐口软垫上休息的阿离看着他忙前忙后,忍不住轻声开口,“何必如此麻烦,我一人行路时,随意寻个能遮雨的地方便能过夜。” 正在给睡袋充气的叶航闻言抬头看她,郑重开口:“阿离,我只可惜没能早些遇见你,没能早些照顾到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阿离呆怔了一下,想说其实自己早已习惯并不觉得辛苦,但看到叶航俊美眉目间的温柔怜意后,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眼中却忽起微热,常年冰寒的胸口处似有阵阵暖流滑过,素来淡漠的心间,也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似甜又似酸的欢喜滋味。 “好了。”叶航将充好气的柔软睡袋铺整好,转身朝阿离一笑。 阿离抬起头,也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我需练功半个时辰,你在篷外帮我守一守可好?” 她望着叶航的双目幽幽盈盈,仿佛还带着点泪意,一笑的时候美得像四周的暗夜都开出了柔花,叶航哪里还能说得出话?自然是连连点头后乖乖地守在了帐外的火堆旁。 冬夜的黑穹中仍有点点星光闪烁,火堆里燃烧的树枝轻爆后蹦出细小炭星,四周出奇的静,叶航用树枝拨着火芯,不时回头看一看帐篷。 帐灯将一道纤细身形印在帐布上,叶航可以清楚看到阿离正手捏字诀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地默练禁术玄功,从阿离口中得知,她练的这禁术凶险万分且不过是刚刚练成,这会守在这帐篷外,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篷内,阿离取下腕间珠串置于身前,双手结印开始低念咒语。 不一会,几道黑气自珠串中钻出,化成阴灰人形半跪在了她的身侧,这些阴魂或男或女惨颜可怖且个个阴气逼人,此时若有人探头进篷内看上一眼,定会被眼前所见惊到昏厥,阿离深深吸气,手指飞快捏诀,身侧阴魂开始扭曲变形,然后散成一道极细的黑气,一个接一个地慢慢自她耳鼻口各窍钻入...... 叶航只看见帐篷里忽而人影憧憧,忽而又只有黑气缭绕,心中紧张万分,手心一阵湿冷。 这时,帐篷前火堆的火焰忽的闪了一闪,四周也跟着突然亮了一亮。 叶航立即回头,眯眼看了看四周。 火焰被风吹拂聚而忽散,四周流动着一股木材燃烧逸出的烟气,夜色朦胧,一切都是寂静得跟刚才没什么两样,但叶航却敏锐发觉有空气中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诡秘气息,仿佛远处火光映照不到的密林中,正有无数双闪着冷光的眼阴测测地盯着他。 他脸色冷峻下来,慢慢自地上半跪起身,手也摸向了腰间的刀。 阿离练功正值紧要关头,不管来的是什么,不管会发生什么,他都决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摇晃的火光中,他极目远眺,忽然发现远处密林间飘浮着点点灰白,正当他惊诧于是何物时,那点点灰白竟朝他这处飞了过来,伴随着这飞势,四周响起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尖细笑声! 叶航立刻持刀自地上一跃而起! 那灰白之物忽地飞近后,他发现那竟是都是足球大小的圆形石块,上面还覆着一些灰白杂草。 会飞会笑的石块慢慢向帐篷这处飞来,但却只是在半空中回旋飞舞,似有些不敢靠近,叶航眯了眯眼,忽然将手中的刀往臂上一抹!银灰的刀刃在沾上他伤口处的鲜血瞬间漾起了一瞬的金光! 就在这时,地上火堆的焰尖又闪了一闪,上下浮动的圆石似收到什么命令一般,其中的一颗如急箭离弦般朝叶航面上袭来! 飞近至眼前瞬间,那圆石突地裂开一缝,缝隙中,竟是两排尖利白牙!叶航这才发现,飘在半空的这些哪里是石头,分明是一个又一个正桀桀怪笑的灰白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去海岛旅游遇上了暴雨,撤离时海面风浪很大,七十几座的船晃得好像随时都要翻倒过来,说实话,那一瞬间我还真在想船翻了我要怎么自救......从来不晕船的,回来后却觉得一天都在难受,所以今天只写了一半~~很抱歉~~ 我再次印证了,假期出行就是花钱买罪受.....大家不要学我~~~ ☆、阴森山洞 “砰——!”刀锋劈入,灰白人头瞬间爆炸飞散,脆裂成细小石块洒落在地面! 四周盘旋飞舞正吱吱尖叫的飞头顿时静了一瞬,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距离,在半空中上上下下漂浮舞动着。 见飞头能被手中利刃劈碎,叶航心中顿定,立即收势反手握刀立于帐篷前,誓要守护篷内未发一声的阿离。 荒山寂寂份外清冷,狼嗥遥闻流水叮咚。 蓄势待发的男子薄唇如刀,目亮如剑,身前飞舞的人头两排灰白獠牙咔擦作响,身后帐篷内却是黑气缭绕安静无息。 火堆突地炸起三尺青蓝烈焰!四周飞头怪叫一声后急速扑向叶航这处,裂开的大嘴里喷出阵阵黑气! 银色刀光破空斩下,飞头爆裂碎石四溅!握刀的大手背上青筋微鼓,一刀斩出面前三个飞头同时被削碎!飞至他背后的人头裂开大嘴正要朝那肩处一口咬下,叶航全力一肘向后将飞头撞至数米开外,然后一个极漂亮的旋腰转踢,一颗扑向帐篷的飞头被他一脚踢碎!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无瑕可袭,碎裂的石块还未落完,他已冲向了帐篷另一侧!冲势,比箭势还快! 碎石不断自叶航四周激飞,尖锐石块将他脸颊颈处划出道道血痕,伤口处热辣刺痛的感觉反而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至了最佳状态,斗志焚烧! 刀色如电光乍闪,锋刃金芒大盛,所过之处飞头激碎飞溅! 半空中飞舞的人头想要后退,却又好似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一般不得不尖叫着朝帐篷处迫进!叶航刚斩开一颗疾至身前的人头背后已有五六颗飞头朝他袭来,他跨步跃上帐篷一侧的山石,反弹回身击破疾来的数颗飞头,其中一颗斜斜避开他手上的清亮刀光咧开獠牙就要朝他左臂咬下,叶航左手成刀一掌就斫了下去! 在警队他的手刀曾练至可以一掌削断三只瓶颈而不伤手,竖劈十二块瓦片自上而下片片碎裂,这一下全力斫出,那桀桀怪叫的飞头立时瞬间就被他一掌劈碎! 叶航收手,掌侧沾满石粉,火光再次大亮,灰白人头重新聚集后将他和帐篷包围,一时间山涧处腥风扑鼻,阴气浸人。 汗水自发梢滴落在叶航眉骨之上,火光中更显他的五官轮廓俊美非常,扎眼得令人不敢逼视,他握刀的手定若磐石,脸,颈,臂各处都有划伤,左边肩头虽未被飞头獠牙咬到,但却被石嘴中喷出的黑气喷中,一动便是冰凉刺痛。 这时,他身后的帐篷内响起一道长长地吐气之声。 “阿离?”叶航大喜,心知阿离已收了禁术正在恢复五感。 帐门忽的由内向外打开,散出最后一道黑气的阿离脸色冰白到了极点,她倏地睁开眼,双手微扭打出五方手诀,帐篷外飞旋的人头顿时阴气被镇,不上不下地定在半空中后退半步也不得! 叶航回头看向帐内,只看见阿离脸色森寒如抹了一层煞白冰霜! 不等他张口,瞥见叶航颈颊伤处的阿离已寒着脸掠出了帐篷,如一道黑烟般朝不远处的林子中掠去,所过之处,僵浮在空中的灰白人头只要沾到她的身子半点,瞬间便化作一股腥臭黑烟! 叶航立时反应过来,刀光飞闪出手,被阿离定在帐篷四周动弹不得的飞头被他一个一个劈裂爆开! 远处林子里忽地传出一声极尖利的怪叫,叶航斩完最后一个人头正要朝那处疾驰时,阿离瘦削的身形已自林中闪出,身形极快,掠起,落下,迅若星火。 “你受伤了。”急掠到叶航身边的阿离脸色寒白。 叶航将她拉过,确认四周已无那股诡异气息后,才朝她摇头道,“我没事,这只是小伤。” 阿离不语,只伸出一掌贴自他肩部伤口处探查,发现那伤口处轻易就可致人死伤的腥黑阴气已被叶航身体自行弹散而出后,方松下一口气。 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闪过心疼,叶航心里掠起一阵几乎连刀也快捏不住的温柔,伸手将她面颊上的乌黑发丝抚开,他柔声问她,“刚才那些是什么?” “飞头鬼,只要收掉林子里的鬼头其余飞头便会化为石块,那鬼头...”阿离抿了抿唇,道:“应是阴家人所制,受控追查我们行踪来了......” 叶航看了看四周散落遍地的碎石,皱起剑眉,“他们就只有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死一般寂静的山林间,阿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他们何时会追上来,那苗寨...还是先不去了,先将我娘尸骨取出再说......”阿离看向叶航,轻声开口。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叶航点头,伸手将神色微戚的阿离揽进怀中,心疼万分。 孤身一人躲避族人追踪数百年,那是一种怎样的凄凉滋味?他们渴求她的不死之身,但那种独自游荡人间,看着相识的人逐渐老去,再无人记得自己的悲凉,又有谁能明白? 叶航紧紧抱住怀中瘦小苍白柔弱无依的阿离,怜意如决堤般涌出。 “阿离,别担心,你还有我。”叶航发誓般在她耳边低语。 阿离一声未出,只慢慢伸出手,环住他结实紧窄的腰。 这难得的举动让叶航欢喜无比,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用一种世间最温柔的温柔。 崖深,涧冷,雾森,气浓。 无人添材的火堆渐渐烧完,只剩点点暖意,红色炭火幽光暗暗,隐隐照着凄寒黑夜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 数座山头以外,一处天然溶洞里,脸色惨白盘坐在地的黑衣男子看着置于身前的符纸“嘭”地自燃烧尽,眉头微微蹙起,两指夹住一点还未消散的黑灰在指间捻了捻后,他冷哼一声,目光阴冷的自地上起身,朝深邃阴黑的暗洞深处走去。 洞势狭长,洞口石壁两边生满青苔和枯黄蔓藤,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纠结密布的藤条间,正有数个矮小腐臭的怪人镶嵌其间,男子经过时,两边怪人缩至洞壁内,等他进到山洞深处,腐臭怪人又会自壁中挤出,将本就狭窄的洞径挡住,让人进出不得。 阴森山洞腐臭扑鼻令人作呕,黑衣男子却似半点也闻不到,不一会,他便走到了山洞最深处。 这处鬼气森森,邪气侵人,挂在角落的小小灯笼自内透出极古怪的幽暗红光,隐约显出洞内情形,只见里面潮湿森冷的地上只随意摆了几个练功所用的蒲团,还在渗水的石壁旁边,临时搭出的一张宽大的木板床上,正仰躺着一个姿势僵直无比,穿着件单薄衣裙的年轻女子,昏暗的红光照不清楚那女子的脸,只能影出她漂亮的身体曲线。 黑衣男子走近床边,伸手捏住僵躺在床板上女子的尖尖下巴,微微俯身—— “那个叫叶航的男人是什么来历?阴家的腐尸毒和飞头鬼气都伤不了他,他的血,竟然还能克制天下阴气,乖,跟我说说,他究竟是什么人?”阴蓟蹙眉收紧冰凉手指,轻声问向那女子。 女子一见到他就瞠大了双眼,眼中巨大的恐惧直透心颤,而那恐惧,甚至还带着莫名,似到此刻都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入这个令人恐惧的男人手中。 她想张嘴说话,但她努力了半天也没能让自己的舌头动上一动。 她已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也完全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捏着她下巴的这人脸上惨白得好似终年不见阳光,冰冷森寒得像一具匿伏在地底里多年的尸体,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太过惊惧和太过无助,眼泪突地从女子漂亮的大眼中汹涌流出。 阴蓟眯了眯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挑眉松开捏住女子下巴的手指,“啧啧,我都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他轻笑两下,用手指在木床的上半空拨了拨。 “好了,现在你说吧。”他满意地收回手,俯身看着床上女子。 “求...求你...放了我......”终于能张口说话的女子哀泣着恳求他。 阴蓟目光阴冷下来,眯眼开口,“我是问你,那个叶航是什么来历?” “我...不知道...航哥...只是个普通警察......”女子流泪答道。 “他那种身手,可不像个普通警察......”阴蓟眯眼低喃了几句,见在这女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他趋上前,俯下身,带着阴邪的冷意朝那惊惧已极的女人轻柔开口,“你还有用,我就先不抽你的筋了,不过我最不喜欢女人哭,你若是多笑一笑,兴许我会多疼你一些,明白吗?” 女子被他的话吓得漂亮双眼猛地张大,一时竟忘了流泪,阴蓟见她听话,满意地拧了拧她白皙的脸颊,轻笑道,“真是乖......” 冰凉手指滑下白皙脸颊后,轻轻抚在了女子光裸修长的大腿处,然后顺着光滑的肌肤慢慢揉捏起来,“不要......”女子哀哀叫着,眼泪再次喷涌而出。 “啧,都说了我不喜欢女人哭,来,笑一笑。”阴蓟邪邪一笑,跨上木床后双手手指弹动,好像在拉扯什么东西一样,只见他再半空处轻扯了几下后,躺在床板上的女子竟嘴角上翘微笑起来,身子还摆出了一个妩媚诱人的姿势。 只是,她虽在微笑,眼中却还是带着惊恐哀求,乍眼看去,漂亮脸蛋上的表情诡异无比,而阴蓟兴致已起,手指又开始扯动起来,石壁上的红色灯笼微微晃动,暗色红光流转下,隐隐照到了女子身体上方—— 原来,那处竟有着无数条又细又长的透明丝线,丝线的一头嵌在石壁深处,而另一头,却是连着床上女子身体的每一处肌肉,以及,每一处关节。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晚安~~么么哒 ☆、阴家老宅 阴森幽暗的小洞里,被银丝扯动而起的女子唇角古怪翘起绽开僵硬笑靥,扭动着身躯慢慢伏跪在床板上,黑发凌乱地披盖在她白皙的身躯上,仓皇又无依。 下巴处的银丝被轻轻向上一扯,她便抬起了漂亮的脸蛋,朝阴邪男子那处贴了上去。 对方身体苍白冰冷,如一团冷冻死肉,女子微微张唇,眼角却滑出惊恐屈辱的泪水,男子斜长双眼微眯,忽然用力扯起伏跪在床上女人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使她黑发下的头皮都肿了起来—— “你的眼睛很漂亮......”阴蓟青白的脸孔凑近她,说话间灰色冰凉的舌尖几乎快碰触到对方的脸颊上,他捏在她后颈处的冰冷长指动了动,似乎随时都可能捏碎指下的白嫩,女子仰起的脸上,眼神崩溃到近乎茫然,她微张着唇,发出一声细弱哀吟,仿佛是临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看着女人被眼泪浸泡得愈加乌黑清亮的大眼,阴蓟温和地笑了笑,轻声开口—— “不过,我见过更美的。”他眯了眯狭长双眼,青白面容上闪过一丝异色,想起了那双黑如古潭,几乎可以吸尽人间一切灯火的幽谧之眼。 “所以...你要是敢再流半滴眼泪,我保证...你一定会很后悔,很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他在女子耳畔柔声开口,然后松了松手,象捏住一只小猫似的自颈后轻轻捏揉起她的脖子来,掌下的娇躯不住震颤却挣扎不得,如砧上肉块,任凭他切割摆布,让他忽而心生一股残怖且尖锐的欲念,邪气双眼中涌出了残酷的笑意。 一只正在吐丝结网的蜘蛛忽的垂掉至大床上方,正想顺着细细蛛丝爬回网上时,阴蓟随手一抓,将蜘蛛‘啪’一下捏死在手心,然后连着脓汁一起,顺手抹在了女子白净的脸颊上。 笑着端详了那沾了蛛尸的俏脸半响后,他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朝眼神绝望无依的女子勾了勾手指,淡淡开口—— “来,乖一点,别让我生气......” 幽冥般阴森的小洞中,渐渐响起黏腻的吮吸之声和男子断断续续的舒爽呻-吟,石壁上的灯笼,因这幽黯的一幕而红光暗晃,许久,男子才发出了长长地一声暗哑低吼。 一阵窸窸窣窣地轻响过后,阴蓟起身下床,阴白脸上带着欲-望宣泄过后的满足之色。 “真乖...”整理好下裳后,他冲伏在床上的女子满意一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轻笑道,“你很喜欢那个叶航吧?等我杀了他,把你和他的皮剥下来黏在一起做成灯笼,喏,就是那种灯笼—”他伸手,朝洞壁上照出暗色红光的灯笼处指了指,眼中尽是愉悦神情, “我让他永远也离不开你,好不好?” 侧伏在冷硬床板上的女子袒裸的肌肤上被捏出了好几处红纹淤紫,上面沾着点点白浊,她一动不动,如死去一般,像是一切感知都被掏空了似的,听到阴冷男子说的话,她突然全身都剧烈地哆嗦了起来,不由自主睁开了漂亮的大眼。 “我那祖姑姑厉害得紧,却独独对他有些不同,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呢,来...看着我的眼睛——”阴蓟一边轻柔开口一边微微俯身,狭长双目忽地直直盯住了女子的双眼,邪气到极点的瞳孔深处,射出勾魂夺魄的精光。 洞内空气忽起波动,阴蓟微动薄唇念出了几句难以听清的吟语,女子受他所控,浑身抖动如风中布幔,原本充满惊惧之色的清亮眼神突然一下子就涣散开来,而那俏丽的脸庞上,也渐渐浮起了一层淡淡黑气...... —————————————————————————————————————————— 清晨离开山涧处后,叶航和阿离加快了行路的速度。 长路漫漫,越往大山里走路径越不明显,不时有极窄的岔道,不知是人踩出还是动物所经,阿离带着叶航七转八折愈渐深入山中,其间两人过了荒芜草地,亦上了最为熬人的长岭山坡。 那山坡长有数公里,斜有七十度,乱石坎坷,石苔滑脚,落叶厚达二十几公分,一看就是极少有人或动物在此处行经过,幸而叶航和阿离两人都身手极佳,爬得还不算太艰难。 上到坡顶,山风猎猎,举目只见山接山,云连云,日已近西沉。 “那里就是苗寨。”阿离跟着站到他身侧,朝不远处一葱茏大岭指了指。 叶航惊讶,顺着她纤葱手指朝那处看去,果然在一片危嶂深木的半山处,看见了隐约露出的黑色寨角。 那寨子隐在半山处,山岚薄雾笼罩其上忽聚忽散,美如仙境蜃楼。 阿离静静看着苗寨那处,黑沉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一会,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转头朝叶航低声开口,“走罢,还有路要赶。” 叶航点点头,暗暗记下苗寨的位置后跟在了阿离身后。 下到另一侧的坡底,又走了约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一河涧处。 叶航不知道阿离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里。 因为河涧的对面并没有任何路,只有一片险峻无比的峭壁,他们到了这处,就好像是走到了这一路的尽头一般。 大冬日里,乱石堆叠的河涧水流潺潺,水声却不甚响亮,那声音听得久了,还有些像喃喃低念的咒声,河水除了偶然撞击在河石上会翻出浪花,其余都像一匹灰色的长布,伏在山的深处,任谁也瞧不清楚它的真面目。 “要过河吗?”叶航问道。 阿离摇了摇头,带着他走到河边一处峭壁下方,叶航仰头,见这一面的峭壁亦是平滑险峻,高耸入云,才一半的地方就已云雾弥漫了,阿离让他在底下等着,自己踏水走进下方的灌木丛中,伸手在葛藤密布的下方石壁里摸索。 不一会,她似摸到什么,手用力向外拉了一下。 峭壁深处忽起一阵轧轧之响,不多久,云雾弥漫的峭壁上方竟缓缓垂下了一条粗而残破的铁链,叶航惊诧不已,就这样看着那条锈迹斑斑长满了深黛绿苔的铁索慢慢垂到了他身前。 “这处的吊篮已朽毁,我们只能这样上去。”阿离伸出细白的手,轻轻抚了抚索上的锈迹,幽黑眼中一阵伧然。 沧桑陵谷,碧落黄泉。 一切都在渐渐消逝,只有她还留在这世间,永离娑婆生死轮回。 看似古旧残剥的铁索还依然坚硬牢固,叶航取出布巾撕成条状缠在手心,将铁索在左臂上绕了几圈,阿离亦伸出一手紧紧抓牢锁链,黑猫伏在她怀中一动不动。铁索开关藏于盘根纠结的藤蔓之下,被阿离拨开的筋结藤条间隐约露出被拉出的开关,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出,叶航见阿离已准备好,伸手拔出绑在裤腿间的军用匕首,眯眼看准后“咻”的一声甩出匕首,大力将突起的开关又击缩回去。 古老的机关再次被触动,轧轧响声中,铁索带着两人缓缓上升,朝隐伏在山雾间的神秘处靠近。 山风呼呼地吹送过来,将迷雾中的湿气变成刺骨的寒意,铁索上的两人很快被带至浓雾弥漫的峭壁之上,下方的河涧变得模糊不清,而两人的前后左右都被茫茫白雾所笼罩着。 峭壁之巅除了暮雾分外灰沉外,并无什么出奇之处,远处群山气势浩壮,下方山谷云雾茫茫,而山谷对面,只有一片岩石尖巨的巨大峭壁,完全看不到有任何房屋建筑。 这里还没到阴家老宅,但前方分明已经是无路可走。 叶航扭头看向阿离。 山风凌冽,站在崖边的阿离衣抉飘飘,纤瘦身形好像随时都会被那风带走一般,叶航看得心惊,正要上前去拉她,忽然阿离仰头闭眼,口中念出古怪咒语,双手结了一个破印的手势。 然后,叶航便看见白茫茫的云雾中,一条数十丈长,二尺宽,一半没在暮雾中的古旧吊桥,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吊桥的后面,坚石峭壁上挂着一条百余尺的瀑布,似玉龙自天而降,水流激湍,如雪如花,回声轰隆,而那吊桥隐伏在山雾间,窄而险峻,似凭空飞来,无可引渡,桥身破旧得像一片残叶,靠近瀑布的那一头因经年的雨瀑沾洒看着十分湿滑,一阵山风吹过,它发出一阵轧轧之响,摆荡不已,像随时都会断落坠入山谷一般。 叶航惊愕不已,阿离看他一眼,抿唇轻声道,“这里便是阴家老宅的入口,结界已被我打开,走罢。”说完,她抱起黑猫朝吊桥上掠去,动作轻盈得就像一片树叶落在桥上一般。 叶航回过神来,亦跟在她身后上了吊桥,只是在经过瀑布旁听到那巨大声响,想起刚才结界未打开时竟半点不闻,心里着实惊叹不已。 过了吊桥,穿过一处山洞,又行了不多时,叶航终于在起伏的山林间看见了一片残破得只剩下一点断垣和残瓦的古老建筑。 半山处的阴家老宅大部分已成灰烬,仅剩部分残石遗留,远远已能看见其间杂草丛生,绿苔遍布,但在暮色中,那残存的阴家老宅,依然有一种说不出阴森之味。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残留檐角的瞬间,叶航胸口如被人用力锤击了一下,闷痛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捂胸低喘了一下后,他惊愕莫名地抬头环顾四周景色,然后,他心中竟慢慢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脑中也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地方他来过,而且,绝对不是在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挖鼻)刘楚楚不会死~~~不用太担心~~不过,男配很变态~~她会吃点苦头~ 别批我虐女配啊,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换了以前...上半章至少要写3000字的详细过程嚎?现在已经对她很好了嚎??? ☆、阴潭 “阿离,我是不是,来过这里?”叶航按住闷痛急跳的心口,低声问阿离。 自进入老宅,阿离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白得瘆人,幽幽黑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然神色,只有在偶尔回头看见叶航的身影时,她的面上才会露出一丝一闪即逝暖意,听到叶航的问话,她垂首默然了半响,然后低低回了他一句,“前事不祥,莫要再想了。” 叶航惊疑莫名,还想再问时,阿离已提步向前走去,口中轻声道,“跟紧我,里面处处是缠伏蛊虫,半步也错不得。” 叶航心中一凛,看了看苍凉四周,暗暗将心中疑问先放至一边,忍住胸口的压抑之感,凝神跟在了阿离身后。 荒凉的小道穿过残破不堪的庭景,延伸到幽静深远的山林中,沿路,灰色的烂墙残垣塌落在各处,朽败不堪的木架旧门亦腐烂得看不出原样,斑驳剥落的老廊长满了阴郁的黄苔和半枯的蔓藤,路间偶尔露出的泥土颜色暗红,配着这荒凉的景色,让人有一种这路仿佛曾被大量鲜血洗过一般的误觉。 进到林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腐败之气,温度愈加凄寒阴冷,几乎可以呵气成霜,走在前面带路的阿离抱着黑猫,身形飘忽,一身黑衣在林间忽隐忽现。 起先,叶航只觉得沿路四周除了景色特别荒凉破败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但越往里走,他越是心悸,只觉得处处惊心。 比如那残垣上的几丛枯草,顶端在暮色中微微泛白,乍一看,还以为那草端上沾了霜,让人油生一种‘枯草也白头’的苍凉意味,但走近后叶航才发现,原来那微微泛白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上面还有几条胖胖的白色蠕虫不时爬来爬去,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再有那缠在枯败树干上的藤蔓,叶片远看是黑中带绿仿佛还在被风吹动,近看才知道,那哪里是叶片,分明是无数黑绿色的带壳小虫正在藤条上不住涌动翻滚,看着好似深绿叶片一般,而路面上,草堆里,树丛间,更是不时有泛着蓝光的蝎子蜈蚣及五彩小蛇穿梭爬过。 这荒芜了数百年的阴森老宅,如今竟是百虫齐聚,如一处巨大的毒虫老窝一般! 奇怪的是,这些蛇虫对阿离叶航两人并无任何攻击之意,反似还有些惧怕,在两人经过时会纷纷避退,等他们走远了又再爬出,如潮涌潮退,爬动时发出阵阵“唰唰”声响,令人悚然。 天光暗沉,又忽起蒙蒙雨雾,连视力极好的叶航也有些看不清楚远处的渺渺景色了,一路凝神跟着阿离沿老宅转到后山时,他隐约看见远处的山坡上遍布着枯黄草坪,坡顶还生着一颗已半枯了的大树。 叶航觉得那景色有些熟悉,甚至还有些亲切,不过他没什么时间去细想,见冻雨又起,阿离回头叮咛了他一句后,加快了脚步,带着他转过山谷,沿着曲曲折折,迂回而上,大部分已裂碎的石梯朝山上一巨大洞口走去。 山洞洞口阔大,仿佛还有黑气缭绕,从下方望去,那漆黑洞窟如张开的巨口正待择人而噬,显得险森黝黯,深不见底,未走进已让人觉得一阵阴寒。 这种阴寒不是天冷的寒,而是不寒而栗的那种寒,好像正有无数阴魂在后颈处吹气一般。 走到洞口处的阿离忽然停下,放下怀中黑猫,回头朝叶航低声开口,“里面太过阴骘,你莫要再入了,在此处等我便可。” 那黑猫一到这处就毛发直竖,被阿离放下之后便在两人脚边来回走着,不时还仰头朝阿离喵喵叫唤几声,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叶航见了心中一紧,立刻拉住阿离的小手,沉声问,“阿离,下阴潭捞骨可是很凶险?” 阿离垂眼想了一下,低声回道,“为了这日我已修炼了百年,虽无十分把握,七八分总是有的,不过,若是两个时辰——” 叶航脑中‘嗡’地巨震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瘦而小巧的肩头,“没有若是,我要跟你一起进去。” 他心知阿离数百年来的心愿便是让父母尸骨合葬一处,下阴潭捞骨这事她早已下定了决心,无可改变,自己除了陪她一起也别无他法,但此刻他无论如何也定要跟她进去,哪怕是里面阴气蚀骨,也好过在外头心焦苦等。 阿离抬起长睫看他,轻叹道,“当年阴家痴迷长生之法近乎入魔,到后来手段已是伤天害理无所不为,你可知这洞里的那口阴潭,装了多少惨死阴魂?” 叶航摇摇头,只道,“我熬得住,你放心。” 阿离默然半响,微微叹了口气,手中取出一张符纸,用拇指手甲划破一指腹,再以渗出的指血在那符纸上飞快的画了起来,画好后手指翻飞将那符纸几下折成了一符。 “把它放在身上,只要不开口,潭里的阴魂便察觉不到你的气息,若是那阴气太过刺骨难熬,速速离开出来。”她将纸符递给叶航。 叶航点点头,将符接过贴身放好,又将身上背包放在洞口处后,跟在阿离身后走进了黑漆漆的山洞,黑猫看着两人的背影低低喵呜了几声,在洞口处转了几圈后,乖乖坐在了叶航背包旁,幽碧双眼盯着洞内,静静地等了起来。 洞内窟道深远,越渐宽敞,却又十分幽静,几乎连心跳声都可以听闻,两边岩石上不时可见人工琢出的灯槽火把,阿离用符纸将还有一点灯油的火把点着后,闪动的火焰将深邃的洞道映出了说不出的森然可怖,再进到里面,宽阔的洞内两边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小洞,洞口的石门或半开或全开,上头毫无浮雕装饰,但却厚达尺余,看着十分沉重。 过了石室通道后,山洞忽而高深阔大起来,洞厅最里又是数十阶石梯,石梯之上是两扇紧闭的石门,那石门之高巨,令人震撼莫可,人立于其下,仰头往去,几乎见不到顶,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渺小如蚁的感觉。 站在石门下方的阿离扭头看了看叶航,又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后,伸手打开了开启石门的机关。 沉重而缓慢的轧轧声响起,巨大无比的石门朝两人慢慢敞开。 门刚一打开,刺骨寒意便倏地自石缝内扑出,被这股阴气触及的叶航瞬间心脏如被人手紧捏,只觉一股极寒的气体自眉心处撞入,脑中刺痛尖锐无比,全身如跌入冰窖,寒到了极点! 阿离脸色煞白看向叶航,眼底透出一丝担忧,叶航紧紧捏了一下拳,竭力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强忍着疼痛勉强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 石门并未全部打开,但那条细缝已足够两人并身进入了,待进了巨大石门,里面空间之阔更是令人惊叹,那一瞬间,叶航还以为自己走进了苍穹黑洞,阿离站在他身侧,侧耳细听了一息后,伸手弹出符纸将一侧的油槽点燃,顿时一条火龙在岩壁上飞窜而起,火把巨烛立刻将大殿照亮。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厅,广大已极,上方的拱顶高高在上,纠结蛛网下似绘有图画,但因那拱顶太高,光焰终究不及,是以叶航瞧不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且让他震惊的是,拱顶中间有一狭长裂缝,将洞顶的壁画硬生生分为两半,看那形状,好似被巨斧劈开一般,从裂缝处看去,看见的竟是洞外苍穹。 下面的石厅亦是遍布蛛网灰尘,正中的地板上有几处凹陷和裂纹,像是曾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样,上面还散落着一些破碎厚厚铜片,在那旁边还有一些倒在地上已腐朽不堪的木架,而洞厅的一侧,是一汪幽深无底,平静无波的黑色潭水。 巨大的洞厅里,这汪潭水宛如一只阴冷的眼,正凝视着厅内的一切,火光映在水面上,反射出令人作呕的赭青色,水光相映间,幽明异路,一股黑暗的血腥气息,弥漫四周。 石门的打开,让禁忌的枷锁松动了一个结扣,叶航和阿离靠近潭边时,幽深水潭上方的淡淡黑气忽的飘动起来,平静的水面出现了如蛛网般的波纹,波波地冒出几个好似黏质的水泡,彷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深幽的黑暗潭底爬出来。 阿离转头示意叶航停下,自己却缓步走到潭边一处盘膝坐下,叶航不敢再向前,只得放缓呼吸站在边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阴潭察觉不到人气,水面上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下去。 潭边,阿离取下腕间珠串放置在身前,开始运功施术,那日在帐篷内的惊人场景又再次重现在叶航眼前,只见无声的咒语不断自阿离唇中吐出,她细瘦苍白的十根手指也飞快地弹动结印,不一会,珠串里的阴魂便被她召出,灰色人影一个一个地出现在她四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先前叶航见过的红衣小鬼和那竹林中收的恐怖女鬼也在其中,手心捏汗的叶航默数了一下,发现竟是七七四十九之数。 咒语所控下,阴魂化作黑气,一个一个自阿离七窍钻入。 阿离的脸在阴魂入体后先是煞白如雪,后又转为铁青,到最后,竟变作了如潭水一般的赭青之色,身体亦如烟如雾,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股黑烟,再不见实体。 头耳依然阵阵刺痛的叶航捏手成拳,一颗心紧张得仿佛随时都要从嗓子眼处蹦出,潭边,将整整四十九个至阴之魂吸入了自己体内,整个人都变得跟潭水一般至阴至寒的阿离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无声无息地自潭边滑入了阴冷的潭水中。 幽幽的深潭并未因阿离的滑入而有任何改变,依然是一片阴冷森寒,空阔巨大的石厅中只剩下了叶航一人,四周静得令人寒毛耸立,宛如荒坟之地,有种恐怖的死寂。 原本紧盯着水面的叶航被这死寂所感,蹙眉环顾了一下先前没有细看的四周。 巨大的空间在火光映衬下显出异样阴森,叶航这时才看见,原来四周的石壁上绘着的全是山海经观图。 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羿射九日,鲧禹治水......壁画规模巨大,色彩精美绝伦,线条栩栩如生,海如腾,日欲跃,鹰兽似要破壁而出,叶航一时震撼,忍不住向石壁处走了几步,突然脚下‘哐啷’踢到了一块东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碎片。 碎片早已是锈迹斑斑,但叶航看着看着却不知不觉心生一种奇异感觉,心思微动下,他弯腰拾起了那块碎片。 就在他手指碰触到碎片的那一瞬间,一股极微弱的力量自他指尖震入,电流般直直冲进了他刺痛的头部! 炉鼎,烈火,嘶吼,惨叫,刀光,鲜血,残肢...... 无数画面突地闪现在叶航脑中,全身一阵剧痛下,他闷哼一声,跪倒在了石板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要交代一下前世发生的事了~~若是心急情节的亲,先养一养再看吧~~么么哒 ☆、天威 刺入骨髓的阵阵锐痛随着心脏的跳动剧烈袭来,叶航撑在地上的双拳一瞬间紧捏到发白,额间青筋猛地爆出,牙根咬到几乎渗血才硬是压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低吼! 冷汗顺着额发滴入眼中,刺痛间,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前方巨大山壁上的艳丽壁画开始扭曲模糊,渐渐化作他脑中越来越清晰的场景—— 半山间,塌落的烂墙残垣渐渐消失,残破瓦砾一片一片回到原处,蛛网尘封破败陈旧的横匾自荒草丛中飞出,挂回了原来的地方,重现昔日龙飞凤舞,倚山而建的古朴建筑逐渐恢复原样,静静伫立在隐带血红的残照夕阳中。 叶航闭了闭眼,想让眼前的幻觉消失,但睁眼后,他发现,闪过眼前的一幕幕场景不但真实到可怖,他甚至还能闻到微风吹过时带来的山林中特有的泥腥气。 叶航瞠目,惊愕无比地看着环绕在身边犹如电影回放般的场景...... 日暮未暮的一日,一群风尘仆仆的黑衣人带回了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巨大圆形物体。 夜晚,穿着黑袍,满头白发,面容却艳若少女的族长激动不已,在大宅中心空地的圆台上张开双手,朝着黑暗天际大声呼诵,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全都双手前伸,面色虔诚的伏地而跪。 鼓声,锣响,烈酒,舞蹈,庆祀活动热闹非凡,叶航怔然见到,曾出现在他梦中过的小阿离和一个黑衣女子正孤零零的坐在一处角落,与身边脸色狂热的族人格格不入,而那女子似有所感,突然扭头朝他所站这处看了过来。 对视瞬间,叶航被那张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肌肤的脸给惊了一下,屏息间,他竟觉得那女子还仿佛朝自己微微笑了一笑,正想上前一步看清楚些时,前方忽有几个少年朝他走来,其中一个抬头唤他,“十九哥,你方才可有被吓到?” 十九哥?他在唤谁?是那个他曾梦见过的小少年吗? 叶航扭头,却见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再回头,那班少年已嬉笑着一个一个地自他身侧或身体中穿过,叶航大惊,低头看向自己,却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而等他抬起头时,身边一下子就变了场景。 半山草坪上,瘦小女孩将手中小瓶朝他递来,笑意盈盈地对他说,“我娘说你一身筋骨已重塑,现下给你换的这药可洗髓伐骨,助你纯阳兴盛,若是觉着疼痛也定要忍一忍,可知?” 叶航低头看去,见小女孩拿着药瓶的手指细瘦尖秀,粉嫩无比,瓜子心儿般的小脸上带着笑意,被阳光映得细白如瓷,粉粉胜雪,晃得他一阵恍惚,不由自主伸手将药瓶接过。 扒开瓶塞,瓶中细如小豆的紫红药丸光泽圆润,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恍惚间,他听见小阿离幽幽叹了口气,小声开口,“祖母和长老们日日在洞中炼丹修行长生术,现下连族务也不大管了,脾气...脾气也越来越坏,都有些,不像以前的祖母了......” 小女孩长长的睫毛在清风中忽闪对翦,如神游梦境的叶航看着她蹙在一处的秀眉,只觉得心口紧痛不已,莫名地跟她一起怅然不乐起来,小女孩不等他开口安慰,忽然扭头看向他,悄声道,“我娘说,阴家为求长生行事渐见歪邪,她寻到时机便会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懂娘的意思,但若真是要走,十九哥哥你同我们一齐可好?” 叶航呆愣住。 十九哥哥?为何他们都唤我十九? 没容叶航反应过神儿来,身边的场景一下子又变了。 他看见,被黑衣人带回的古朴铜盘被固定在山巅最高处,下方相连铜管深嵌进山石之内。 仙露可洗骨,五灵能生肌,神鼎阴阳火,不老造化丹。 汉武帝命十方巫师共同祈福而铸的青铜鼎和承露盘,传说所炼出的丹药能让死人腐肉生肌,生者长生不老,天生阳寿不长的阴氏族人费尽了无数心力才得到了这两件宝物,只为能从此逆天改命。自此,各家各房的禁术高手都进了那森冷洞中,集全族之力以求长生之术。 高旷大殿内,白发女人半跪在石台上,眼神痴迷地盯着连接洞顶上方铜盘的铜管末端,看着晶莹水珠一滴一滴流入下方玉杯之中,然后将各种研磨成粉的药物与露水合而为一,放入山洞正中的青铜巨鼎内炼制,每当炉火过旺,青铜鼎两边神色肃穆的族人便向火中泼洒红水将火势降文,而木桶中的那红水,阴阴测测,腥味扑鼻。 叶航细细一看,脸色顿变,那水,分明是新鲜血水。 火光照耀不及的山洞一角,两个年纪不大的童男童女半躺在木笼中奄奄一息,颈部,腿间,臂间都被插入细细竹管,鲜血正顺着管子蜿蜒流进笼外的木桶中,待血水放完,尸身便被等在一旁的人拖出,往那头部钉入一符后扔进一旁的阴潭...... 为求我命,何顾他人?为了炼丹药引和查验药物毒性,族人们不惜将一个又一个体质同他们一样阴性的少年少女推入死亡地狱。 “齐肃聪明者,神或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精通各种通阴秘术的阴家人自诩天生异禀,可通神鬼,以凡夫蝼蚁之命献祭炼药理所当然,但苍生亦有眼,这所为太过阴骘,反噬渐现端倪,山洞中,深邃的阴潭黑气暗起。 起先,他们不以为意,青铜巨鼎炉火至阳,需得以阴血调至为阴阳之火方能炼丹,靠得过近族人体内阴气受损极易伤身,吸收阴潭的阴气正可平衡内息,但渐渐地,阴家人发现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脸色,从以前的苍白,变成了铁青带白,死人般的肤色。 然后,他们的阳寿,似乎更短了。 先是族中上了年纪的族人一一身故,到后来,族人死亡的年纪越来越提前,一些刚入四十的壮年一夜间便可苍老白头力竭身亡,有时一月内,族中便要操办十几场丧事,平素人来人往的宅中大道上挂满了白布,清冷阴森,阴氏族人数量渐渐减少,仿佛一场天谴,正悄无声息地笼罩在阴家大宅的上空。 但阴家人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收不住手了,他们开始加快炼丹修行,废餐忘寝,心存侥幸,所有人都想在大难来临前得到永生之法,就像夕阳明知自己不应西移,可,仍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没有光的所在,直至堕入渊蔽,万劫不复。 再后来,送入洞中的童男童女人数越来越多,或被引血,或被投进炉鼎内焚成人灰做药引,丹药炼制出后,剩下的又被用来试药,但那些服下丹药的孩子不是七窍流血而亡,便是爆体而炸尸骨无存,还有些初时看着还好,没过两日便开始全身脓疮,肌骨断裂,自内而外的腐烂掉,瘫在笼中如一团烂肉,偌大的山洞,凄惨如鬼府地狱。 这一幕幕的画面,比十八层地狱里的拔舌剖心还要怵目惊心,叶航看得惊怒欲吼。 但场景仍在变换,他见到,因为求不到长生术,洞中闭关修炼的阴氏族人脾气日渐戾气,个个脸色阴郁指天骂地暴躁不堪,山洞里黑气越发浓郁,每次扑出都要数人合力出手才能压制下去,那白发女人的脾气亦越发暴虐,常常上一刻还在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下一刻便暴怒不已地将铜镜砸碎。 终有一日,石台上手指捏诀盘膝而坐的白发女人倏地睁眼,唇角浮出恍悟笑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低喃几句后,她起身仰首大笑起来,一身黑袍被身后炉火一映,透出了诡异血色。 很快,小阿离被带进洞中大殿。 白发女人激动得脸红唇乌,眼中射出狂热光芒,她伸出枯瘦双手轻轻捧起女孩苍白的小脸,指腹贪婪地在那年幼细嫩的脸蛋上抚摩了一会后,已开始出现细皱纹路的美脸上,忽地露出了让人惊怖的慈爱笑容—— “阿离,你可愿意,助祖母长生?......” 那一夜,雨来得分外诡异,刺白的闪电突然就撕破了昏黑夜幕,山风在谷间暴跳呼啸,一连串焦脆的炸雷惊得人头皮发紧,隆隆巨响中闪电不断,狂风挟着沉重的雨点自半空中凶猛无比地抽打下来,阴家圈养的牲畜在围栏里奔跑逃窜,口中迸出阵阵凄厉嘶叫声,闻者惊心动魄,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大山深处这个古老建筑上空。 “母亲,她是您的孙女,她是阿墨唯一的骨血。”山洞内殿,黑衣女子伏跪在白发女人脚下,神色凄然。 “那又如何?这里容不得你放肆,我是阴家家主,我是她的祖母,为我献命,是她的本分......”白发女人垂眼看着自己已开始起斑发皱的双手,厌恶不已的移开眼,淡淡回答。 “青铜鼎,承露盘,阴血,阳火,稀世玉粉......阴家都有了,但我们搞错了一味药...”白发女人抬起眼皮,“和阴家护身咒一样的道理,这长生药丸,需得用自家血脉做引,我竟到今时才想明白,阿离是阴家百年来唯一一个泣泪,身骨灵秀,她,是最适合为我炼药的人选......” 她侧过头,看着一边被缚在木架上动弹不得的瘦小女孩咧嘴一笑,一双像在阴间深处才见得到的眼里全是狂热光芒,如果在这时际她能看得见自己的模样,便会知道,自己眼中,已见不到一点人类的感情了。 “媳妇来时已在阴家各处遍布蛊毒,母亲若不想族人倾灭,还是放过阿离罢。”黑衣女子缓缓起身,绝然直视对方。 白发女人闻言双眼一眯,“贱婢!你害死我墨儿,还敢来找死——”话还未说完,她已蓦地伸手抓向了对方的喉间! 阴森大殿中,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两道身影已掠起互击了数次,瘦小女孩自木架上缓缓醒转,却亲眼见到了祖母自娘亲胸口抽出手掌的凄绝一幕。 “不知天高地厚。”白发女人冷哼一声自半空中落下,傲然而立,黑衣女子胸前喷出血雾,如断线风筝般撞上山壁再跌落地上。 “阿娘——”阿离尖叫。 “时辰已到。”白发女人转身掠向摆满炼丹材料的角落,伸手一样一样取出所需之物,等候在大殿暗处的中年男子用刀割开绳索,将小阿离拎起飞身上台。 台上大鼎纹满古怪符文,青中泛金,下方炉火腾腾,还未走近已是热浪袭人,待炉门打开,一股烈焰忽地扑面而来,“二伯伯!不要!”双手被缚的小女孩惊惧痛叫,那脸色青黑双目通红的中年男子似半点不闻,一把将她举起,就要往那炉中掷去! 叶航呼吸凝结呲目欲裂,冲上前去想要救人,却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也只能在虚无中挥舞。 这时大殿外传来一阵呼喝,半开的巨大石门处突然冲进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半大少年,随着他的冲势,外面滚滚闷雷之声隐隐传来! 少年提着一把砍柴用的长刀,跑跳转腾竟都快过常人,他双目赤红,力大无比,犹如疯兽,硬是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石台上的炉鼎那处直奔而去!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手臂一动,将手中瘦小可怜的女孩“呼”一声掷进了青铜巨鼎中,“啊——”烈焰瞬间将女孩吞没,只闻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阿离——!”叶航和那浑身是血的半大少年一齐,同时发出了一声悲绝嘶吼! 少年冲上石台,撞开正疯狂大笑的中年男子,扑进烈焰中,竟就这样赤手将炉中浑身已着火的阿离生生拖了出来! “阿离,阿离——”少年发疯般扑打着阿离身上的火焰,片刻前还玉雪可爱的瘦小女孩,此刻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少年伸出焦烂发黑的手将她抱住,流泪低喊,“阿离,十九哥哥在这里,别怕!” “小叫花子你找死!”中年男子大怒,并指朝少年一指,潜劲已发了出去,“蓬”地一声,这一指如一拳打在少年胸膛上,少年闷哼一声,鼻、耳、嘴一齐溢出血来! 这时追进的几个黑衣人亦跃上石台,其中一人挥手间,少年惨呼一声,一条血臂已飞出了几米开外,他口吐鲜血,却仍不愿放开怀中女孩。 “十九...哥哥..”被他抱住,已烧得皮焦肉烂的小女孩望着他,眼中忽地流出了两行晶莹泪水。 洞外,凄厉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雷声如同夜鬼凄鸣,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的暴雨却浇不熄洞内汲灭人性的地狱之火,黑衣人手中的刀一次次地砍在少年身上,血肉横飞,濒死的少年用仅剩的手臂死死抱住小女孩的身子,让人拉也拉不开,“刷!”又一道刀光闪过,少年眉目俊美的头颅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线。 “扔出去喂狗。”中年男子面色狰狞,眼呈血红,被魔性腐蚀的心中早已没了本性,阴森吩咐了一句后,他一把自残尸身前抓起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再次将她扔进了被烈火焚围的炉鼎之中! 角落处,白衣女人手拿玉碗,施施然走上石台,对脚下的淋漓血水和残肢断臂视而不见,只一心等着一会取孙女人灰入药炼丹,两个黑衣人飞快将台上残肢拾起清理出洞外,谁也没看到,山壁下方胸口已被穿透的黑衣女子拼出了最后一口气,咬舌喷血,施咒画符,朝大鼎方向劈去! “阴家...必遭天谴...族灭人亡...”黑衣女子声至此绝,溘然而逝。 符纸贴上青铜巨鼎瞬间,旷大的山洞忽地光了一光,然后整个山洞似晃了一晃,白发女人大怒,“贱婢!竟敢偷学我阴家引雷咒?”她拂袖一卷将符纸掀开,然后单手结印,凌空朝已然气绝的黑衣女子一抓一甩—— “我让你尝尝生生世世被阴魂蚀骨,永不超生的滋味!” 咚——!的一声,黑衣女子尸身已被她抛进了大殿深处的深黑阴潭中。 这一幕幕的画面,触目都是鲜血的红,叶航眼睁睁看着,却只能呆立其中,吼不出,抓不到。 这是地狱?还是人间?——如果人间也会发生这么可怖的事,又何异于身在地狱? 山巅之上,雷声转小,发出似有若无的闷响,仿佛吞吐着许多发作不出的愤怒与心翳,但叶航却见到,天空苍穹间,酝酿出了一股极强大的气流、极巨大的异力,这力量宏巨无匹,挟着惊雷,朝山顶之巅的承露铜盘劈下沛莫能御的一道惊人白光! 这道白光,犹如凝聚了天地之威,轰隆一声,洞顶整块山壁上的散花天女忽然像笑裂起来一般,接着,山壁殁裂开来,哗啦一阵巨响中,山石迸溅,急坠入大殿正中,雨水也自裂口迸喷而入! 洞外,林摧石裂,电闪雷轰,断木飞沙,起落飞舞,偌大宅子多处被雷电击中燃起大火,雨浇难熄,各处毒虫四起,处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喊声和犬只牲畜痛楚的哀呜。 洞中众人惊惧大呼中,狂风突起,骇飓怒呜,一阵罡风狂飚而进,又一道白光自裂口处直直劈到青铜大鼎之上,“嘭——!”大鼎爆裂,燃烧的灰黑柴薪被炸得四处飞射,白光扩散,刹那间,大殿内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天威力量席卷! 天地之威,无对无匹,令人震怖,莫可抵御,光耀刺眼间,叶航骇目惊神,只觉眼前一切人影都变成了重重层层,虚虚渺渺,如幻影一般。 天谴平息,终归暗淡,巨大洞厅中黑烟弥漫,处处焦臭残肢,散在各处侥幸未死的几人发出阵阵哀鸣,白发女人慢慢推开被她拉至身前挡住白光的族人尸体,抚胸闷咳,这一咳,血水不断涌出,终是喘着气软倒在了地上,尘烟弥漫中,她模糊看见,洞厅被炸开的石台之处,一个焦黑的瘦小黑影忽地动了一下,然后,那黑影竟开始在地上蠕动起来。 “阿离......?”白发女人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眼,溢血的喉间挤出一声低呼。 那身量幼小的黑影慢慢蠕动爬行着,边爬边蹭,挪动间,一块块黑色的物什自她身上蜕落掉下,终于,她以手支地,缓缓自地上爬起,呆立那处朝阴冷刺骨的黑潭方向望了一会后,垂下头,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地蹒跚离去。 “阿离......”白发女人沾满黑灰的嘴角轻扯,发出嘶哑呼声,被白光重创的胸口处一阵剧痛袭来,闷哼一声后,她头颅一垂,就这样昏死过去...... 漫漫黑烟中,叶航望着那个气息虚弱,忍着剧痛蜕皮重生的瘦小黑影慢慢穿过自己,一步一步朝巨大石门挪去,只觉肝肠寸断。 这入心入肺的往昔,竟是这样的无尽凄酸,无限苍凉。 一阵微风吹过,面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o⊙)…,现在把前世的事情拼成一章了,纠结了好几天,细写吧有亲觉得情节跨越大,不细写又没办法说清楚阿离和祖母族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确实想得都有些不知道该咋写的赶脚了,不写吧看着亲们的留言觉得特别内疚,唉不管了,就这么着写吧,大家也就凑合着看吧~~有什么觉得没看明白的留言给我,我到时候再改~~谢谢大家! ☆、驱寒 幻境渐渐化作虚无,悲凉往事逝如云烟,转眼间便只剩下了幽暗山洞中的古老壁画,巨旷的大殿中阂寂无声,石壁上的火龙腾腾烈焰过后只剩三五点惨绿色的残烬,更显得四周凄凉苍深。 微弱火光中,壁画晃影波挲,上面的天神灵兽仿佛都正睁着幽幽双目,俯视着人间漫漫红尘,缘起缘灭,叶航立在洞壁之下,只觉胸中酸楚难言,忍不住热泪满眶。 我是叶航,也是十九。 阿离,原来我已等了你这么久,这三生六世的等,我差点就错过了,若不是上苍垂怜让我又寻到你,差点,我就白来人间这一趟了...... 心痛如绞间,叶航并未注意到,因他先前看到幻境中年幼阿离被丢掷进青铜鼎急吼了一声,深邃阴潭察觉到了新鲜人气,潭水悄无声息的震荡起来。 黑而粘稠的潭水忽地冒出了稠泡,又‘啵’地一声破掉,叶航被这轻微声响惊动醒觉过来,朝阴潭那处盯望过去,这时潭水动静已明显起来,突然间,深潭地底下像煮腾一般,水面中冒出波波连声,不知何时起弥漫在水面上的黑雾越来越浓,竟朝洞中扩散开来,黑雾之间,隐约显出无数黑枯鬼爪,正从浓雾里探出,颤颤巍巍的朝叶航这边抓来! 叶航呼吸一凛,立刻屏息缓缓拔出先前斩杀石头飞鬼的腰刀,再一看腕表,他心口猛地跳了起来一颗心几乎飞出了口腔! 方才那一场前世幻境,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阿离先前说若两个时辰内她出不来就让他速离此处,带着黑猫离开阴家老宅!!一思及此,叶航浑身血液顿时凝结,不顾一切地朝阴潭方向冲了过去! 他朝阴潭冲去,那黑雾亦同样朝他聚拢过来!飘动间,雾气深处还传出阵阵哀凄哭嚎,声音有男有女,低而悲伤,时隐时现,时大时小,每一声,都仿佛透着无尽的痛苦,就在叶航冲至潭边马上就要冲进浓黑雾气中的瞬间,忽然阴潭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游动一般,整个阴潭都被带着搅动旋转了起来! 那水愈搅愈快,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将朝叶航扑去的整片浓黑雾气往回吸入漩涡中心,叶航惊见,那本已朝自己抓来的无数枯手,一下子就被这股力量扯回了深幽不可见底的阴潭深处! “嚎——!”被吸入漩涡的腥臭黑气发出不甘嘶吼,声音尖厉刺耳,怨毒无比! “阿离!”叶航再也顾不得隐藏人气,猛地扑跪至阴潭边朝巨大漩涡中心看去,可潭水深黑,巨涡急漩,哪里能看得见下面的半点情景?! 忽然,“哗啦——!”一声,急速漩转的水涡中突地伸出了一只青黑色的细瘦手臂,叶航定睛一看,胸口猛地跳动起来,“阿离!”他惊喜大叫! 潭水仍在急速漩转,那细瘦手臂在黑水间若隐若现朝漩涡边上漩了出来,但除了这只手臂外,阿离并未露出其它部位,叶航紧紧咬牙,眼睛随着那只手臂飞快移动,待手臂飞速漩至潭边能触及时,他看准时机,伸手用力一把将她拽住! “哗——!”地一声,双目紧闭的阿离被叶航猛地从粘稠黑水中拉起,她的另一只手中,赫然紧抱着一具漆黑人骨! 叶航手中用力,想将阿离连人带骨拽出阴潭,但不知为何,阿离下身似有人相拽,他那一下用力竟没拉出来!这时,因阿离脱出,水涡漩转速度开始减慢,中心处,一股幽黑雾气慢慢溢出,而叶航这才看见,阿离后背处,竟有数只黑枯鬼手正拉扯着不让她离开! “喝——!”叶航大喝一声,手臂肌肉猛地鼓起,用力在急转水流中拉拽住阿离的身体不让她随身后的鬼手沉下! 突然,阿离青黑小脸上紧闭双目倏地睁开! 只见她暗红一片的眼瞳眨眼间便转为青绿之色,然后又变成幽暗碧色,同时,她喉底里发出一阵呜咽之声,似在念咒一般,刹那间,水上水下无数只拽住她的腥黑枯手‘蓬’地一下被弹开数米远! 叶航顿觉手上一松,一下子就将她拉上了阴潭边上! “走!”阿离微微张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个字,随着她的张唇,森寒阴气溢出,叶航只觉身上如被霜凝! 他不敢停留,一把将阿离和那具黑骨抱起,转身朝巨大石门方向疾奔! 阴潭里,无数冤魂黑气自粘稠水面上冒出聚拢,弥天漫地的朝叶航身后扑去,无数凄厉的惨叫随着刺骨的阴风刺入叶航的耳膜,那尖锐厉吼透着无尽愤懑,似在痛诉着千百年来无人倾听的怨意和恨意,山壁上暗光微闪,火舌即将熄灭,便是叶航视力极好,所见之处也再不是清晰无比,而是变成了一片灰灰蒙蒙! 阴森黑气中,忽然亮起*点点幽幽红光,一双双探出的干枯鬼手上挂着丝丝絮状的腐烂皮肉,无数透着血光的怨气厉魂扭曲着,哭泣着,狰狞着从潭底蜂涌而出朝两人身后扑追来! 叶航顾不得脑中锐痛和几欲涨破的耳膜,只紧紧抱着阿离疾驰,他身法极快,不一会就掠到了巨大石门处,身后阴风袭来,后背一阵冰寒刺骨,如被刀割,但他不敢回头,出门即朝石门开启处掠去! 开关拉下,刻有阴家符阵图案的巨大石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轧响,黑气涌至门边,发出凄厉的怒号就要从门缝中扑出,眼见数双鬼手已伸出了石门,被叶航抱在怀中气息冰冷的阿离挣扎着朝门缝处劈出一道画满了血红朱砂的深绿符纸! “轰!”符纸触及黑气瞬间,忽地那处门缝外燃起黑色火焰! 伸出门外的黑气怨毒无比的长嘶一声后便缩了回去,那火烧得熊熊,却没有一丝热度,黑气在门内翻腾挣扎却怎么也不能自那火焰中突出! 巨门轧轧合拢,不一会便“砰——”地一声紧紧合上,将那快要烧尽的黑火和无数正在不甘嘶吼,带着无尽凄凉怨恨的厉魂,全都关在了幽深巨大的洞殿之中,只余半声凄厉呼嚎还在空旷暗洞中幽幽回荡,恨意不绝...... ********** 叶航稍稍松气,用下巴将外套衣领上的纽扣灯珠按亮,拢了拢双手,抱着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阿离及那副漆黑骨架快速朝洞外奔去,丝毫不顾自己双臂已被阿离身上散出的刺骨寒气冻至几乎快没有了知觉。 外洞石壁上火把的灯油早已烧尽,叶航就着灯珠微光循着来路疾奔! 洞口处,黑猫远远见到叶航身影便窜了过去,但叶航没时间理会它,只飞快将阿离抱至一处凹陷洞壁下的空地,单膝跪低将她轻轻倚着山壁放下,然后僵着手指把阿离娘亲的尸骨轻轻自她手中取开,小心翼翼地捧到另一平坦空地处轻轻放下。 “阿离你怎么样?阿离?”他忍着刺痛将双手互搓,稍稍恢复后立刻抚向阿离半垂的脸,着急低喊。 阿离僵冷发黑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低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微弱回应,“我要...散功...你...避开......” 听见她出声,叶航猛地吐出已提到嗓眼的那口气,“好,好..”他不敢多说,应了一声后便收回手迅速退进了内洞,黑猫也知道主人正是紧要关头,窜进洞内,乖巧无比地呆在了叶航脚边。 阿离低喘了一下,挣扎着支起身子,慢慢将腕间阴珠取下,然后放置在身前......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几与阿离融为一体的四十九道阴魂在暗咒召唤下,一道一道地自她体内散出,然后钻进摆在地上的阴珠内,每进一道,那颗阴珠便红光一闪,原本没有光泽的珠子立刻就变成了黑中泛红的色泽。 而阿离的脸色,也慢慢从青黑到淡褐,最后,变成了白中带青,像死人般青澹发寒的白色,上面似结了一层冰,如画的五官在这肤色的映衬下,美得令人心寒。 最后一道黑气散尽后,阿离终是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朝一旁软倒下去,叶航冲出,将心力耗得已到了极点的瘦弱女孩稳稳接住。 这个时候正是暗夜时分,那么黑的夜,那么夜的黑,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一点微明,洞口外飘零的冰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粒,丝丝寒风卷着雪粒子飞扑进洞口处,寒意逼人,可比这寒意更冷的,是叶航怀中的阿离。 气息微弱,唇色发白,浑身寒凉透骨没有半点热度,似乎连五脏六腑,甚至连血液也是凝固的,宛如阴冥地界中爬出的冰冽僵尸,比起来,她下阴潭前身上的那种阴冷,已可算得上是温暖了。 “阿离..”叶航喉间哽咽了一下,紧紧将人抱住,脸颊贴上她的小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他开始不住用手揉搓着她的手心和脸颊,希望能将自己体内的热阳之气快点传到她身上,但时间渐渐过去,阿离的体温却没有半点变化,唇色依然青白,气息也微弱得几乎快察觉不到。 叶航抬起头,看了看洞外漫天飞舞的雪粒,又看了看怀中人儿惨白的小脸,忽地一把抓过放在一旁的背包,掏出一路所用的两个睡袋,拔刀几下将睡袋一侧接缝处拆开,一个在下一个覆上的铺在这处微凹空地处,挥开飘飞而出的轻柔羽绒后,他修长手指微颤,动作轻柔却又迅速地剥下了阿离一身湿冷的衣裳。 黑衣间,那比冷瓷还要冰白的娇小身子只露出了瞬息便被俊美男子抱进了睡袋铺成的绵软小窝中,下一刻,他也飞快除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裤钻进睡袋,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伸出手,爱怜无比,疼惜无比地将冰冷的小人儿拥进怀中,将她柔嫩的小脸按贴自己急跳热烫的胸口处,让彼此的体温流转、相融,宛如拥着世间至宝,宛如寻到了飘离失所的灵魂,他结实的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蜷伏在怀中的瘦小身子,密密实实,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自己的心和气息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超多事,这会子才写完~~不好意思。 ☆、苗寨 冰冷,粘稠,腥臭的黑水,死味浓郁,渗不进一丝光明,只有凝浊。 被黑水浸泡的身体无知无觉,像是血肉都化成了这黏糊般的污浊液体,化为寂静的血与水,与这黑暗中的怨魂死尸融在一起,沉入没有光的地狱。 这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冰冷,绵长,似乎会蔓延到永远,一直延伸到死亡深处,而且无声无息,只有一片死寂。 她从不惧怨魂厉鬼,也无所谓血肉模糊,不怕寂寞,不怕孤独,不怕死亡,更不怕黑暗。 所以这重重无边的浓黑,这扯筋割肉的剧痛,只让她觉得疲惫,连指尖也不愿再动弹。 可耳边为何不断传来一声声低沉沙哑的呼唤?那滑落颈中的温热水珠又是什么? 黑暗中,有一股几乎要揉碎她的四肢百骸,却又透着疼惜万分的力量紧紧包围着她不让她沉下,摩挲间,暖洋洋的热气温柔无比地从她耳鼻口唇中钻入,一点一点地,渗透她冰寒体内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处经脉。 这种感觉太过温暖,她不由自主张唇,发出一声虚弱残喘,眷恋游移在她唇上的热意停顿一下后轻缓探入,愈倾愈进,一股热流自喉间涌入全身,寒意慢慢自骨缝中抽离,剧烈的刺痛亦随之渐渐消弱...... ********** 夜虽荒凉,黎明却不会迟来。 灰蒙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片如柳絮一般,随着山风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然后铺呈在地上,将洞外目力所及之处,全都染成了冰洁雪白,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上也挂满了一根根亮晶晶的冰条儿。 阴森幽暗的阴家老宅,被披霜的草木遮掩住肃杀血气后,仿佛也变得清冽洁净了许多。 半山处,飞扬雪花被风吹卷着,将洞口以内几米的地儿都铺满了薄薄一层雪白,但洞内一处角落却好似远离了这冬寒,暖意浓浓,自成一处温柔天地。 心爱之人蜷缩在怀,肌肤冰凉,腰身却柔软似猫,唇舌交融间甜美又缠绵,叶航年轻的身体自然是紧绷疼痛了一夜,他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能够在各种艰困的处境下强制自己的身体休息,以储备随时所需的应变力与战斗力,所以他从没碰到过这么难入睡的状况,整整一夜,哪怕是被阿离身上的寒气冻得骨头僵冷,他的身体也都是一直醒着的。 活跃地清醒着。 这一夜,他不但是与阿离身上的蚀骨阴气大战了一场,意志跟身体之间,也仿佛拉锯了一整晚。 只是,每当他身心恍惚不由自主收紧臂弯时,便愈加能感受到怀中身子的单薄娇小,瘦得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的阿离腰肢细得不堪盈盈一握,抱在怀中与吻在唇间的感觉是那么柔弱又无依,这种感觉,让他心疼得几乎连心脏都快要被揉碎,欲念自然也随之消无,只余下了怜惜。 一夜渡阳下来,阿离的脸色已不再如冰似霜,虽然身子依旧冰凉,可比起昨夜的寒气逼人已算是温热了许多,叶航伸出长指搭在阿离瘦弱腕间,探到那脉搏已不似先前那般微弱后,略显疲惫的俊脸上露出无比喜悦的笑意,收回手转而轻柔又心疼的抚上阿离冰玉苍白的脸颊。 他暖热的掌心刚抚上冰凉脸颊,阿离忽然就睁开了双眼。 那眼幽深,如古潭黑玉,恍惚了一瞬后,静静落在他的面上。 “阿离?”叶航顿住手上的动作,微笑着低唤她一声,声音暗哑,带着一丝激动哽咽。 察觉到自己身处宽阔结实的怀抱中时,阿离纤秀睫毛颤了颤,原本带着寂意的眼神涌出一丝羞涩之意,鼻间清冽的男子气息让她苍白颊靥渐渐飞起了令人心动不已的粉色,晨光把她的颈磨润得像一段柔美的白色绒布,连微微的青筋都能透出,柔美的耳更是浮雕得像一片小小的白玉,嵌在她松软的黑发里。 “冷吗?还冷吗?”叶航收拢双臂,低下头轻轻吻上她冰凉脸颊,松懈过后的心情是无比欣喜,鼻端却不知为何酸涩起来,水光一瞬间便模糊了他的视线。 温热水珠滴落下来,沿着弧线优美的秀丽颈间滑进身下蓬松睡袋,神色还有些羞意的阿离怔了一怔后,目中涌出暖意,她缓缓抬手抚上叶航俊美的眉眼,轻声道,“不冷了,你莫要担心......” “嗯,不担心。”叶航在她耳边低应一声后,抬起头冲她微笑道:“大不了,十九哥哥永远在这里陪你就是。” “你...想起来了?”阿离抚在他脸上的小手一颤,苍白脸上神情怔然,亦悲亦喜。 “不多。”叶航暖热大掌轻轻覆住顿在自己脸上的冰凉小手,然后低头温柔在她苍白唇瓣上印下一吻—— “虽不多,但已足够我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都死缠着阿离你不放了。” ...... 洞外雪片飞舞,洞内温柔相拥的两人静静相望,江山岁月,前尘往事,颠狂怅惘,漫漫长生,仿佛都在这相望凝视中悠悠荡荡的划过,一时间,天地悄然,偌大洞中静默得只剩下远处的风雪之声。 一阵山风吹进,晶莹单薄的雪花在风里打着旋儿转了几个徘徊后,轻轻落在趴伏守候在洞口的黑猫面前,黑猫转头看了看洞中明明已醒来却还不起身的主人,咕哝了一声后,伸舌一卷,将雪花舔进嘴里,眯起碧眼,细细品尝起来。 —————————————我是遵守大jj规定的清水分界线——————————————— 被放置在平坦石面上的乌黑骨架在湿气消尽后已散落于地,不再成型,但透过微弱雪光,仍能看见地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是深乌发黑,如同刷过黑漆一般,诡异非常,不但触及时冰寒刺骨,还散出阵阵腥臭味道,闻多几下便有胸闷欲呕之感。 一身劲装的叶航跪在尸骨前,极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展开早已备好的黑色收殓袋,小心地将散开的骨头一根一根收进袋中。 这尸骨被浸于阴潭数百年,阴毒早已噬骨至髓,需得将骨中的毒气拔尽后才能送去与阿离爹爹合葬,拔毒耗力,阿离虽已清醒,但这一趟下阴潭内力受损极大,要由她自己施术拔毒的话,所需至少月余,幸而阿离说若能寻到蛊苗饲养的喜食尸毒的母蛊一起施术,三日内便可将她阿娘骨内的阴毒拔尽,叶航不想让她再耗心血,自是想尽快去苗寨寻那母蛊,再将阿离娘亲与她爹爹合葬,好了却阿离唯一的心愿。 指尖碰到黑骨时,肉眼可见淡淡寒气冒出,换做普通人只怕早已被这阴毒冻僵,叶航忍住寒意将骨头一一收殓进袋,想起前世这妇人对自己的再造恩情,他心中尽是感激难言,将头骨捧进袋中时,他暗自在心中默念—— 您再忍忍,很快我和阿离就能让您入土为安。十九定不负您所望,生生世世,我都会陪着阿离再不让她孤身一人,心疼她,爱护她,也绝不让人再伤害她半分。 在他默念时,那头骨上黑幽幽的两个窟窿被雪光一映,眼洞内流光暗转,像是在与他回应一般,刚巧一阵山风吹过,呼啸风声中仿佛挟杂了千古万年的一声叹息,这悠悠一叹,自风中送来,耳畔乍听似的,叶航鼻间一阵酸涩,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将装有尸骨的布袋放进背包后,他将包背起,转身走向静默立于一旁的阿离,伸手牵起她微颤的小手,轻声道,“我们先去苗寨寻母蛊罢。” 阿离望着他因寒气攻心变得有些青白的脸色,抿了抿没有半点血色的唇瓣,最终还是咽下了已到唇边的谢字,只反握小手,将细瘦手指与他十指交缠,低低回了一声,“嗯。” ********** 离开如削悬崖上的古旧吊桥时,阿离闭眼结印,再次将幽幽老宅和里面满山满谷的毒虫封印而存,叶航默然看着吊桥古路瞬间消失在自己眼前,想起阿离所说待她能化解阴潭千年阴气之日,便是重返老宅之时,心中不禁一阵沧然。 隐在参天古木中的苗寨与阴家老宅相隔不过数个山头,但一路过去尽是峡谷深壑,加上寒风薄雪,两人走得甚是小心。 峰与天相连,人在雾中行。 弯曲的山路镶嵌在悬崖绝壁间,云气雾岚、壑谷翻涌,苗寨傍着悬崖绝壁藏在古木深处,行到山脚时,冬日水流半枯的河道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然后顺着古老的河床,傍山穿寨悠扬而去,河道两边是被白雪覆住的平坦田园,叶航抬头一望,发现前方山岭象一只欲飞的岩鹰,而那鳞鳞黑瓦,飞檐翘角的恢弘山寨,刚好就坐落在那坡形的鹰背上,四周山峰磅礴而立,巨壁夹天,大有岩山压境之势,令人惊叹,苗寨沿山而建,山脚处由东至西全都以八-九米高的木楼围住,正中是紧闭未开的黒木巨门,东侧石峰下有一面巨大的平整巨壁,壁面上石层纹理如刻如描,远远看去竟像是一个头细身壮的抽象人形,待走近一些后,他看见石壁下方还刻画着一些古怪的黑色文字,正想问阿离那文字是什么意思时,高耸木楼上忽地传来一声呼喝—— “杵到起!你们是啥子人?咋嗰来莪们这掂?” 阿离拉住叶航,两人顿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苗寨大门左侧正有一头绑黑巾的精悍小伙自楼中木格探头而出朝两人喝问,大门两边木楼上的木格中隐隐闪过箭头冷光,叶航反手摸出腰间的那柄月形弯刀,高举向上,朗声道,“我们是雷里耶的——” 就在此时,后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怪异暗云,黑黑暗暗在半空中张开,快速朝着苗寨这边涌来,就像这山势雄奇的大山中起了一阵沙尘风暴一般! 方才朝叶航两人呼喝的小伙脸色大变,顾不得下方两人立刻收头回身,随即嘹亮号角响起,一声传一声,继而寨中号角四起,响彻整个半山苗寨,而这时,叶航和阿离已听见了随着那黑云涌来的大片嗡嗡声音,叶航凛然,扭头看去—— 铺天盖地朝苗寨飞来的哪里是风暴黑云,分明是一只又一只密密集集,拳头大小的怪异蛾虫! 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数量的飞虫?! 刚闪过这个念头,叶航就听见木楼上那小伙急急探头朝他们挥手大呼,“快克藏到起!毒的很!毒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因儿子动了个小手术,陶陶这几日都没有更文,抱歉。 陶陶也是看文的老人,很清楚坑文的痛苦,这文我会坚持写下去,不会坑,大家放心,若是觉得陶陶更得太慢,大家可以收藏了等完结之后再看,因删改了部分情节,文也不会太长,大概20万字左右,所以你们不会更等太久的~~~ ☆、熟人 怪异蛾虫铺天盖地的朝苗寨飞来,速度极快,灰色翅膀将正飘落的雪花扇动,莹粉混着雪片漫天飞扬,一时间天空灰蒙成片,好似连天光都被遮住了一般! 苗寨里尖锐哨声此起彼伏,门楼上方传来数人迅疾上楼的脚步声,小伙朝叶航两人示警后身子倏地缩回木格之内,随即一旁楼塔上的木窗被人用力推开,一个年约双十的娇美女子出现在木窗内,只见她身穿肩袖襟边精绣花鸟的黑色右衽上衣,吊绣花围腰,头顶挽鬓,上插银花,五官明媚娇艳不可方物,叶航一瞥之下呆愣了瞬息,被他牵住的阿离也顿下身形,微微抬起了被黑色帽兜遮挡住的脸朝女子看去。 那女子并未理会二人,只神色凝重地盯着顷刻间就要飞至苗寨上空的虫群,双手横于胸前交叉,十指大张,反复快速地抖动起来,她尖细手指嫩白得像初春的无暇玉笋,甲尖擦着艳红花汁,两只玉腕纤秀白皙,上面各缠了一排带着精致银铃的镯子,手臂抖动间,银铃震响,叮铃铃的清脆铃声立刻压下了前方虫群的嗡嗡之声! 叶航惊愕不过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拉起阿离就要朝不远处的林子跑去! 毒虫来袭,场景诡异,虽不知大冬日的为何会有这么怪异的事发生,但他知道这会儿守门的苗人肯定是不会让莫名和毒虫同时出现的他们进去了! 谁知阿离不但一动不动还反手拉了他一下,见阿离苍白面容上神色莫名,叶航立刻停下了脚步,这时楼塔上的年轻女子双眼微闭,红唇开阖,念起了难以听懂的字音,身子也像筛箕般的抖动起来,像是进入了一种扶乱冥行的非常状况,随着银铃之声愈加急促,嗡声四起,叶航看见无数身带黑线的细腰黄峰不断自那木窗中飞出,成群盘旋飞舞于黑色门楼上空,忽而成团,忽而又排成一线,似在布阵一般! 来袭的毒蛾已黑压压地飞至了山脚处,近得几乎可以看清那翅膀上扇落的莹蓝毒粉,这边半空中盘旋的细腰黄蜂数量明显不及,楼塔上年轻女子身上清脆铃声愈加急促,发鬓边亦渗出了点点汗珠,眼见两边虫群就要相遇,阿离突然微微一动冰凉小手倏地自叶航掌中滑出,提步朝蛾群飞来的方向走去! 叶航不知阿离要作甚,但他知道阿离既然能这样迎上去必然是有因,虽然心中惊愕却也没有伸手去拉她,只看着她单薄背影暗暗担心她还未痊愈的身子,楼塔上正严阵以待的苗人见状却惊呼起来,那正在念词的年轻女子听见族人惊呼不由皱眉睁眼,看见正不闪不避朝毒蛾迎上的瘦小身影时也忍不住“咦?”了一声! 门外这一男一女是何来历?怎的见到遮天蔽日的毒虫也不尖叫闪躲?难道他们不知那毒粉只要沾上丁点肌肤就会中毒溃烂? 只见阿离向前掠了几步后,肩部一抖,将叶航披在她身上的黑色外套抖落于一旁,露出里面一身黑裳的单薄身子,见状叶航已知阿离是要出手助苗人拦住虫群了,想到她刚刚恢复了点元气的身体,心中不由一阵心疼,忍不住上前两步站至阿离身后以便随时出手相助,这时阿离已脚尖点地在地上沿一不规则图形踩踏起来,同时忽地伸手,左右两边食指中指间各夹着一张墨绿符纸,只见她苍白手腕微微一引,那两张符纸‘呼—’的一下熊熊燃起! 然后阿离将符纸向空中一弹—— ‘啪——’地一声,半空中爆开无数火星! “...风行火涨...聚星成焰!”点点星火在空中飞舞飘动,阿离唇中念出咒语,双手高举十指弹动,结出焰火密印! “轰”地一声,布在她上方的无数火星爆开,喷出光焰万道,半空中,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冲天而起,接着四周狂风突起,骇飓怒呜,急焚的光焰被风势一带登时更炽烈数偌,罡飓怒号,红焰轰发,烈火飞扬,直卷袭来的毒蛾黑云! 来势汹汹的蛾群被这焰火一卷,“轰——”地一下焚烧起来! 火势随着焚着的蛾群蔓延开来,后面毒蛾收势不住,依旧不断朝竖起的火墙扑来,真真应了那句“飞蛾扑火”的老话,而虫身只要一沾着火头,立即就‘刷’的通身着火!一时间,蛾群犹如身置烘炉,五脏齐焚,转眼间就被焚成了炭灰,半空中黑气冲天,无数被烧焦的毒蛾带着未熄的星火扑哧坠落,不一会地上便密密麻麻落满了厚厚一层还冒着黑烟的焦臭虫尸,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来! 弥漫黑烟中,阿离突然右手一震,腕间红线“咻——”一声朝空中正要逃离的几只蛾虫飞去,红线目标灼灼,直击其中一只全身通红,指头大小的蛾虫! 那虫子甚是机灵,忽而向上冲起避开了红线转而朝林中逃去,阿离唇瓣微动,红线瞬时加速呼地一下飞出将那虫子卷住,然后咻地飞回阿离掌上。 只见阿离苍白若腊月雪的掌心中间,突地就多了一只个头小小却全身闪着红光的蛾虫,红白相衬间,那托着小虫的皓皓小手柔白得比春未夏初的落瓣鲜花还要令人心动,叶航急上前,细细看了一下阿离的脸色,见她虽脸色发白,但气息还算平稳,方放下心来。 而门楼上方的一众苗人,早已被方才那火烧毒蛾的一幕惊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那年轻女子见到转过身来的阿离后,更是瞠大了双目,连自己放出的蜂群没了进攻指令后开始乱飞也没注意到,这时一个精悍青年赶到楼塔上,见到下方并肩而立的叶航两人后惊喜不已,右手握拳在胸口捶了一下后朝天高举,用苗语大喊了一声—— “开门!迎贵宾!” ********** 古老神秘的苗寨大门缓缓打开,雷里耶大笑着冲下塔楼,紧紧拥抱了一下叶航后,又朝阿离行了一个俯身礼,然后带着两人在一派芦笙芒筒的欢奏声中沿寨中石板大道走进了苗寨,芦笙高亢,芒筒激昂,米酒甜香,石板道的两边排起了百丈队列迎接远方的贵客, 雷里耶的阿妹,也就是先前用银铃控蜂的那个年轻女子雷铃儿,自接过阿离递交给她的蛊蛾母虫后,便一直跟在哥哥身后,一会皱眉一会咬唇的看着前方那个瘦弱少女的背影,漂亮的大眼里尽是好奇不已。 这个叫阿离的汉人小姑娘好厉害,看着年纪这么小,又瘦又弱,可一出手就帮他们抓回了被人偷走的母蛊,让人不服气都不行,而且...她生得跟自己好像还有几分相像呢...... 走在前面的阿离忽然回头看了正胡思乱想的雷灵儿一眼,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浮出淡淡笑意。 “咳咳咳——”见鬼了,这小姑娘怎么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被抓包的雷铃儿俏脸一红,扭头假装咳嗽起来,然后,她再不敢盯着阿离后背了,只低下头乖乖跟着哥哥一道,引着两位贵客朝苗寨中心位置走去。 苗寨倚山而建,一条清溪穿寨而过,溪河两边架空的吊脚楼层层叠叠又连绵成片,飞檐跷角,在薄薄积雪间半遮半掩,一座座旧式的石拱桥将溪水两岸相连,古老的石碾和筒车在水力的带动下,咕咕噜噜的地旋转着,阶沿、坪场、寨路全是方方正正的青石板铺就,平整石面上洒落着片片飞雪,黄昏中更显古朴优雅,一派远古氛围。 雷里耶带着叶航和阿离沿清溪一侧的石路穿过苗寨,沿路以苗语介绍着各处,叶航听不懂苗语,雷玲儿便用极生疏的汉语帮哥哥解说,而阿离则不言不语,只目光清然地打量着所经各处,不一会,几人便行到了寨子半山处的雷里耶家。 一栋明显高大过其它苗居的3层木楼巍然屹立于半山上,木楼架空而立,上实下虚,封火墙,雕花窗,黑麟瓦,三面都半空悬出雕刻着各种图案的木质悬空走廊,对着大山的那面廊下摆着造型奇特的美人靠,站在廊间往远处一望,初雪妖娆,风景甚美,带着寒意的山间气息沁人心肺。 一进雷里耶给他们安排的宽阔大屋,叶航便将身上装了尸骨的大背包取下,小心地放在了屋子朝阳处,然后起身向雷里耶说出自己两人这一趟来苗寨的目的,因言语不通,他说一句,雷玲儿就只能结结巴巴地转述一句,这时站在宽大木窗处神色寂然的阿离突然回头,张嘴朝雷里耶说出了一串苗语,见阿离原来会说苗语,叶航松了一口气,雷里耶也惊喜万分,听完阿离的话后,他怔了一下,微蹙眉头看向阿妹,一旁的雷玲儿抿唇低头,面上露出了极为难的神情。 贵客远道而来,且还未进门就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她和哥哥本应倾力相待,但没想到他们所来竟是为了寨姥饲养的母蛊,蛊苗一派自古传女不传男,她是年轻一辈修习蛊术的佼佼者,进洞去见寨姥的机会比旁人都多,但那老人家脾气古怪,几十年都没离开过秘洞,几只母蛊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要,便是今日阿离姑娘帮忙抓回了那只母蛊,老人家也不一定会舍得借出另一只,所以两位贵客的要求,她还真是不敢一口应承下来...... 细想了一下后,雷玲儿朝阿离微微额首,道自己一会儿就去秘洞求见寨姥,尽全力帮他们求得母蛊,阿离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面前大方爽朗的兄妹两人后,唇角浮起笑意,伸手取出一物递向雷玲儿。 那是一只造型古怪,分翠玉,靛蓝,闪金的三色镯子,每节色都有一金丝织成的红眼小蛇缠绕在上,蛇头阔口尖牙,伸首朝外,做工精致,栩栩如生,阿离将镯子轻轻放在雷玲儿手中,然后淡淡说了一句苗语。 雷玲儿惊愕看向阿离,只觉得这小姑娘口气未免托大,寨姥是何等身份?蛊苗一族视作神人的寨姥,怎可能会因她拿出的一个镯子就亲自出山来见她? 但不知为何,看着对方深黑幽秘的眼瞳,她又觉得仿佛本该如此,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委婉相拒的话来了...... ********** 雷玲儿很快带着收回来红色毒蛾还有那只镯子离开小楼赶去山洞里求见寨姥,离开前,她穿过宽阔走廊转到另一侧的客房,看了一下里面人的伤势后方笑盈盈地离开。 见叶航两人都面带疲色,雷里耶也很快下楼去安排今晚的长桌宴,留出时间让两人小憩,待他离开后,叶航才除下身上的衣衫,盘膝坐在光亮地板上让阿离查看他因背包中尸骨阴气所蚀已麻木得没有知觉的背部。 衣衫脱开,他线条精悍的后背肌肤已是一片黑中带青,隐隐带着腐气,触手十分寒凉,察觉到阿离抚在自己背上的手顿住不动,叶航回头朝她安抚一笑,眼中尽是温柔,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说什么就已明白对方意思,阿离知晓叶航是在说她的阿娘亦是他的阿娘,背骨是他分内之事,心中不由暖意连连,有些酸涩,又有些微甜,全是数百年来从未尝过的莫名滋味。 烧符化水后,她抿唇垂眼,挽袖将符水轻轻擦在叶航背上的青黑伤处,很快,擦了符水的地方冒出淡淡白烟,不多久,那些青黑之处开始变浅,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麦色肌肤,叶航唇角含笑,享受着后背柔软小手的温柔抚弄,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后背处的疼痛......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处理完伤势后,叶航穿好衣裳回身将阿离揽入怀中,轻声问道。 阿离摇了摇头,“我们去那处看一看可好?”她指了指门外宽大的走廊处,叶航自是依她,牵起她冰白无温的小手朝楼外长廊走去。 宽阔长廊很是整洁干净,板壁全用桐油反复涂抹,风吹日晒下依旧乌黑发亮,栏杆上雕着亚字格图案,十分精美,这处吊脚楼建在半山,向下一望整个苗寨尽收眼底,此时暮色已渐苍茫,四周群山怀抱,暗色天幕下群峰皆空,极目养眼,倏倏飞雪随风纷洒,犹如仙女自天界飘洒下的细纱,叶航将阿离拢在身前,同她一起静静细赏这人间仙境。 岁月正静好,长廊的最边处却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刺响,一年轻男子挠着乱发推开木门,懒洋洋地走到栏杆处,双手插兜看向外面正在飘雪的天幕,察觉到另一边廊下有人,他扭头看去准备打个招呼,谁知这一看,他张开的嘴竟合不拢了,且还有愈张愈大之势,半响,他怪声大叫—— “老,老大?你,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寨姥 叶航也难得的呆滞了半响。 他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深山老寨里遇上几月未见的王大头。 王大头显然是激动坏了,怪叫一声后便往长廊这头冲了过来,要不是看见叶航身边还站着阿离,他差点就忍不住要抱着叶航热泪盈眶了。 好兄弟许久未见,又是在这种地方相遇,自然都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对方,回过神后两人在长廊下专给苗女刺绣挑花的宽阔木榻上坐下,阿离本想先回房间,却被叶航拉着小手不放,只得坐到他身侧静静地听两人叙起旧来,王大头这段时日见到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之事,又曾在叶航别墅门外亲眼见过阿离隔空断符,早已知晓她不是什么普通人,本来见到她时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此时看叶航和她之间举止亲昵无间,心下明白两人关系已非比寻常,便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很快如竹筒倒豆子般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 要说他是怎么来的这苗寨,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 被警队除名后他便离开了海市,虽从未后悔过帮玲子报仇,但想到今后不能再跟兄弟们共事,他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漫无目的的闲游,最后晃荡到了滇黔交界的这一带。 天下之山萃于云贵,连亘万里,际天无极。如此壮美的山势前,再大的郁气也会变得稀薄渺小,他不耐人多的地方,便背着背包深入大山,有时跟运货的马帮搭伙同行,有时经过村落便留宿一日买点吃食,这大山越往里走越是风景如画,心情舒畅下他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深山老林中。 花了大半日都没走出林子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那鬼林子里了,便开始朝着最近的山顶爬,想着到了山顶先寻个地方歇一晚,然后找好方位第二天往回走,这里虽然风景甚美,但人烟稀少又正值初冬,他只带了三日的水食自是不能久待。 险要山顶渊深雾大急风如剪,他却在被风刮得脸皮发麻的同时,听到了那云雾弥漫的山崖下传来的细微声音,顶着寒风过去趴在崖便向下探头一看,竟在那如烟白雾中隐约看见一个挂在藤蔓上的年轻苗女。 那苗女一手拽着半枯藤条,一手竭力伸长好像想去勾住崖壁上的一处缝隙,救人如救火,当时他半分也没有迟疑,把背包一甩顶着冷风朝下面吼了一声“别动!我下来救你!”便顺着崖壁往苗女那处攀了下去,结果...... “...一拽一拉,那藤就给扯断了...”想起自己当时的蠢样,王大头忍不住一脸羞愧。 那时他一门心思想救人,又听不太懂那苗女的喊话,伸手抓到人家嫩滑手腕时也没去注意对方脸上的惊怒之色,两人互相拉拽下那藤条突然就断了,掉下山崖前他将人用力往怀里一按,背朝下用身体护住了对方。 本以为是死定了,谁知那崖下有个浅窄的水潭,两人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潭中,入水那瞬他借着冲击力将苗女推出了水面,而自己大腿和背部却撞上了水下的石块,口中一甜眼前一黑当时便失去了知觉,醒来以后便已身处苗寨了。 他伤势不轻,躺在床上十余日都动弹不得,那苗女日日守着他,换药擦身都是亲自动手,弄得他尴尬非常,后来伤势稍好一些后他便坚持自己敷药,苗女也随着他,只是每次把装了黑乎乎的草药罐子递给他时都会抿着嘴一直笑,像是在说‘你都被我看光光了还害羞什么’一样,笑得他脸红耳赤,心里直发慌。 他本来以为那个叫雷玲儿的苗女是因为先前被他所救才这么精心照顾他的伤势,可后来他才知道,人家姑娘当时攀在崖壁上是为了采摘草药,才不是什么失足跌落,反而是他的冒失拉扯才让两人不慎坠入了水潭,这大冷天的,雷玲儿不但从冒着寒气的水潭里把他拽拖上岸,还用口给他渡气,最后还找了族人帮忙将他带回寨中救治,知道真相后他当时脸红得连撞墙的心都有了,此后对上姑娘笑意盈盈的俏脸时他更加的不自在了,于是等伤势好得差不多时他便提出了告辞准备离开。 谁知寨里的苗人竟不让他离开了,雷玲儿的阿哥说他阿妹既选了他做爸达(丈夫),寨里规矩姑娘不能外嫁,那他就得留下来入赘。 他被这惊天大雷给劈呆了,寻到雷玲儿百般解释后人姑娘红着脸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跟他说,你要走也行,不过,走之前先给我留个种吧? 深山苗区没有礼教之妨,风俗淳朴而奇异,水灵灵的苗家妹子对于喜欢的男人向来大方直爽,爱恨分明,但王大头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这么让人热血沸腾的要求,于是他又被劈傻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拒绝人家时,寨里突然出了个事。 一春心萌动的苗女偷了寨姥的毒蛾母蛊交给了外面苗寨的情人,被发现后两人很快被抓回了苗寨,混乱中那母蛊却不知飞去了哪里,寨姥大怒,当夜就让人在寨子中心的广场上严惩了触犯族规的两人,作为即将‘被入赘’的苗寨女婿,他也被叫去看了那场恐怖祭祀。 老实说以前当刑警时他见过的吓人场面不少,可那天晚上的场景真是把他恶心坏了。 五彩斑斓的的大脸面具,祭坛上摆放的血盘子,跳动的焰火印着广场四周苗人们严肃又冷然的脸,一切都是那么诡谲莫名,几个身上游走着各种蛇虫的苗人用烛火将背叛族人的苗女自下巴开始烤出一滴一滴的人油,直至全身焦烂那女子张大的嘴里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而那个外寨男子却是被他们用匕首在胸口划拉出古怪血符,然后被喂吃进一把又一把蠕动不已的白色小虫,等男子腹鼓如球后才把人抬了下去,据说此后一年那些幼虫都会住在男子的体内,以血肉为巢,成虫后才会爆体而出,期间这男子无论如何肿胀腐烂也是死不了的,听说今天蛾虫袭寨,恐怕就是那男子寻了机会对曾到手的母蛊施咒,拼尽全力的一次求死反击罢。 自那晚起,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明白了寨子里那些平时都在绣花洗衣贤惠无比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是电视里小说中提过的那让人谈蛊色变的蛊苗苗女。 据说苗女从不阻拦喜欢的男子离开自己,因为她们早已经给对方下了蛊,所以无论那男子走到哪里最终也还是要乖乖回到她身边,不然就会被蛊虫噬心而死且死状奇惨,想到这些传闻时他心都凉了半截,这几日他总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心想雷玲儿那日愿意让他离开只怕是暗地里早已给他下了蛊,一时间也不敢再提要离开的事了。 “...只能想个办法让她给我解了蛊再走...呜呜呜...老大我这次死定了....这些苗家姑娘的情意...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啊......”王大头眼泪汪汪的抓着叶航的手诉苦,他不提离开的事之后,雷玲儿对他更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可她笑得越是甜美他越是心有惊悚,一想到这美貌姑娘在他肚子里下了不知什么样的可怕蛊虫,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中了蛊?”叶航一惊,立刻转头看向阿离。 阿离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让他放心,然后细细看了看王大头的瞳线,又让他取一旁未绣完的蓝色蜡染布上插着的小针刺了中指,挤出血滴来给她捻看。 “你体内并无蛊毒,无需担心。”阿离低头闻了闻指尖捻开的血气,朝王大头微微摇头。 “真的?可是我这几天都觉得肚子有点痛,而且,不是说苗女为了留住喜欢的男人都会给他们下什么情蛊吗?...”王大头愕然,伸手指着肚子疑惑开口。 “你这家伙...”见王大头没中蛊,叶航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对上他一脸的呆样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苗人恩怨分明,不会随随便便给人下蛊,你那腹痛,应是吃了什么东西不合脾胃罢。”阿离朝他微微一笑。 王大头对她自是信服,赶紧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吃的东西,呃,好像因为雷玲儿做的饭菜太好吃,他连着三天都在吃酸汤鱼泡饭,还吃了好多辣油糍粑,哎,这么一想他突然好心虚...... 不管怎样,阿离的话让他心中一块大石立刻落下,想起自己这几日因心情郁闷对雷玲儿冷淡非常,但人家姑娘却是百般迁就没有半点恼意,心中不禁有些讪讪不安,阿离看了看他的神色,深黑眼底闪过笑意,唇角微翘轻声朝他开口道,“她是个好姑娘,你若是不喜欢便早些说清楚,莫要耽误了人家。” “我没有...”王大头怔了怔,本想说自己没那意思,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血气一下子往上冲去,竟生生地涨红一张脸,好一会他才面红耳赤地硬转开了话题,问起叶航两人为何会到这苗寨的事来。 往事苍凉,许多事便是说了外人也不会相信,叶航微微一笑,只捡了些能说的事告诉王大头,木榻这处背风,栏外又是雪景绮丽,三人就这样说着话,不知不觉天色就黑沉了下去,直到雷里耶踩着微黄的灯影回到自家吊脚楼,盛情邀请叶航两人到寨子广场处参加苗人接待贵宾最隆重的待客礼仪——长桌宴。 —————————————————————————————————————————— 宽阔广场四周高柱上火焰熊熊,家家户户搬出的桌子板凳像接龙似的一长溜沿着广场围成了圈,桌上精致的竹篮里放着餐具长筷,古臧肉,苗王鱼,熏山鸡,青岩豆,糯米饭...美味依次摆上长桌,坛装的米酒一开封就飘出阵阵甜香,雷里耶带着叶航几人刚走入广场,高高竹架上的数卷鞭炮就同时被点燃,炸耳炮声中,盛装的苗家姑娘和小伙在场地中间跳起了古朴而粗犷的木鼓舞,蹲踢,旋转,腾跃,鼓声震响,芦笙清越,喜庆之意扑面而来。 苗人生性豪爽,对待贵客恨不得将自家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对方,阿离举手间就帮寨子收回了被人偷走的母蛊,寨中苗人感激之下对她都既是好奇又是敬畏,此刻见她一身黑裳坐在上桌,身形瘦弱却目如幽井深邃无波,心觉怪异下竟都不敢上前对着她唱敬酒歌了,只得一个劲儿将米酒敬给了一旁坐着的叶航,坐在远处的苗人看多几眼后又觉得这女孩竟跟雷里耶兄妹生得有三分相似,忍不住私下交头接耳起来,叶航一边接过热情奔放的苗家妹子递上的米酒喝下,一边细心地给阿离挟选不沾荤腥的素菜,递茶端汤无微不至,看得另一边的王大头感叹不已,心道,原来老大对女人还能细致成这样,要是那什么刘楚楚看到这一幕,只怕是肠子都要哭断了罢? 友人远道而来,雷里耶心情极是欢喜,不时大笑着跟叶航碰碗喝酒,正当宴席进行过半,场中气氛越来越热烈时,广场高大牌楼下的微合木门突然被推开,几个衣领袖口都绣着五彩虫纹的中年女人护着一个头发银白的干瘦老妇快速走进场中,跟在几人身后的,正是先前赶去秘洞求见寨姥的雷玲儿。 雷玲儿脚步匆匆,俏脸上尽是茫然惊惶之色,似并不明白寨姥为何会突然下山,坐在叶航身侧的雷里耶愣了一瞬后,立刻起身将右手按在胸口处朝老妇人弯腰行礼,广场上的苗人哗然一声后纷纷起身行礼,之后雷里耶高举右手,众人陡静了下来,火光猎猎中,全场的苗人鸦雀无声,这么多的人,刚才还是喧声震天,现在骤然就静了下来,呼息不闻,真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多年未出秘洞的寨姥突然现身,苗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个个紧张万分,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那神色肃然的寨姥直直走到阿离所坐的木桌前,用苗语跟对方低声问了几句话后,干枯的老脸上竟露出了一种奇怪的,恍惚的,言语难以形容的神情。 然后,她突然退后半步,双手前伸,无比虔诚地,恭恭敬敬地,在无数族人震惊的眼光中,朝那安然端坐在旧木椅子上的瘦削少女,缓缓叩首伏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过渡,最近一点写文的心情都没有,更新慢成这样陶陶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只能在这里向亲们说一声对不起,请再给我点时间吧,等我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情后再好好写,谢谢你们!! ☆、风雨欲来 多年未出秘洞的寨姥一现身便跪在了今日才来苗寨做客的小姑娘面前,这一幕,让全场的人都呆住了,一时间,偌大广场只闻无数苗人的惊骇抽气之声。 雷玲儿瞪大双眼呆愣在场中,雷里耶震惊之余不忘先闪身避过寨姥的磕头方向,叶航和王大头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站到一旁避开老人家的大礼。 只有阿离依旧安然端坐木凳之上,神色自若,不以为意,仿佛,对方的虔诚叩拜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默然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年迈老妇后,她微抬右手,极轻声的开口道,“起来罢,我当不得你这大礼。” 寨姥身后跟随的两中年苗妇亦已跪下,闻言便伸出手想去搀扶,却见寨姥挥手让两人退开,然后她双手五指大分前撑于地,坚持一丝不苟地行着苗人最高的叩首礼,这时雷氏兄妹已稍稍回了点神,虽不明白寨姥此举原因,但寨姥是什么人?她不光是两兄妹的曾祖母,还是蛊苗一族地位最高的大祭师,掌管全族的祭祀,禳灾,预卜,医术等一切与神灵有关的事物,两人怎敢在寨姥下跪时还站立一旁?自然是“扑通”一声同时跪了下去,场中苗人见状也纷纷跟着下跪,瞬息间,偌大广场上还站立不动的便只剩下了叶航和王大头两人。 这阵仗着实吓人,王大头看着四周虔诚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苗人,愣得张嘴结舌不知该做何反应,那老妇叩完最后一首后,方抬起苍老头颅看向阿离,颤抖着嘴唇低声回道,“出族之人自可不拜,但身为雷家后人,叩拜先祖理所当然。” 只见她形容干瘦,肤色褐黄,一身崭新的蓝黑苗服满满地绣着各种栩栩如生的蛇虫毒物,露出袖口外的两手背面一条条青筋高鼓,上面布着一个个吓人的筋疙瘩,看着甚是可怖,唯有一双眼精光暗敛,深不可测,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心惊,她那几句话说得极轻声,几不可闻,只有近处的几人能隐约入耳,雷玲儿兄妹听得半清不清,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寨姥和阿离,王大头更是听得糊涂,只有叶航心中恍然,明白了原因。 阿离娘亲乃是数百年前这一支蛊苗的神女,如今这些苗人所用的药方蛊方不少还是出自于她,于血缘上,她应是雷家先祖之辈,阿离虽形貌如少女一般,但论起年纪,已是不知看过了人间多少春秋,这寨姥自有神秘之能,想来已是知晓了阿离的真实身份,她既是蛊术传人,又是雷家后辈,对阿离三拜九叩确实再平常不过,只是看在其它苗人眼里,这举动太过惊人罢了。 阿离默了默,突然抬眼朝雷家兄妹处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雷里耶竟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反应过来,拉着阿妹起身上前几步行至寨姥身侧,低语几句后将老妇扶起身,然后他仰首,沉声朝广场上满跪于地的族人大呼了几句苗语,苗人们听了他的话后纷纷起身自四处角门离去,行动间无声无息,便是幼童稚儿也都是牵着阿妈的手乖乖离去,不见半点哭闹,极是有序,数百人一撤场,偌大空地立时清冷下来,冬夜寒意顿起,稀稀落落的细小雪片随风飘落,平添一股苍凉气息,仿佛先前喧闹热烈的迎客宴只是做梦一般。 同时,雷里耶兄妹及寨姥身后的几个中年妇人亦领命退至了几十米的远处,叶航见王大头还愣在原地不动,叹了口气拉着他也退到了不远处,这家伙,既然做梦都想离开苗寨,那这蛊苗一族的秘事最好也避开为妙。 待人都散尽,阿离目光极柔和地看了看远处神色还有些茫然无解的雷里耶兄妹,然后朝垂手立于前方的白发老妇轻声问道,“你既已卜出我来历,当知我前来所为何事,我想将那蛇蛊破咒,与你作为交换,你可愿意?” ...... 四周圆柱上熊熊燃烧的火把爆出细小火星后那焰尖愈发热亮,兜得下方的数人手脸都被罩上一团蒙蒙漾漾的淡黄,站在远处的众人隔得远听不到寨姥和阿离的对话,只能看着寨姥躬着半身极恭敬地和对方说话的样子,心下不禁愈加惊诧,只见两人低语了一会后,寨姥垂首躬身,自黑蓝袖口中取出先前阿离让雷玲儿带去给她的三蛇手镯,小心翼翼地置于掌心递上。 从王大头所站的角度看去,端坐在椅子上的阿离被一旁立柱的火光映照,侧脸静谧,乍看之下竟跟雷玲儿还有三分相似,只是两人一个艳美一个清丽,气质全然不同,若雷玲儿是一朵可以触及的鲜活娇花,这阿离姑娘就是古老宣纸上的一抹水墨淡荷,缥缈冷淡得遥不可及,像极了他在敦煌石窟里曾举灯照见的雕刻在壁上的天女像,那种恒古不变,幽灵似的美,让人惊艳之余又不由心生一股惊惧敬畏之意。 “我的天......越看越不像——”王大头看了眼身侧的叶航,硬生生咽下最后一个‘人’字。 不是他要胡思乱想,实在是老大喜欢的这女孩眼神太过清冷,完全没有一个十来岁女孩子应有的朝气,不说话时浑身上下让人感觉不到半点人气,站得近了总觉得她身上阴气阵阵,再加上那身老气又黑寡的衣裳,真的很像女鬼的说...... 正腹诽时,几颗米粒大的雪粒洒落进王大头的衣领,激冷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扭过头想要跟叶航说说话,却看见站在一旁的叶航正静静望着不远处的阿离,一动不动,高大身形在火光照映下显得格外颀长,修眉俊目间有种说不出的沉静安然,眼神深情至极。 这一刻,王大头有种眼前的老大不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老大的感觉,是他,又仿佛不是他,明明他和那阿离姑娘就在视线所及,看多几眼却又感觉仿佛跟自己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以至于他盯着叶航看了半天,直到阿离手中的那古怪镯子有了诡异动静,他才惊觉回神。 这时那只造型怪异的三色镯子在阿离施咒下渐渐发出了黯光,不一会竟在她苍白冰冷的手掌心中浮起寸余,悬空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王大头看着那镯子已无力再惊讶,自从到了这苗寨,他见到的古怪事情就越来越多,这会子看见镯子悬浮在阿离惨白得吓人的手心上方自动转圈,他竟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哎,他就知道,这看起来阴气古怪的阿离姑娘绝不是什么普通人,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认识她的,那看着来头挺大的苗人老太又为啥一见着她就跪地磕头? 那边雷家兄妹已想起了族中老人曾提过的三色蛇蛊,传说,几百年前他们这支蛊苗的神女曾用心头血饲出了三条蛊蛇,那蛇不但剧毒无比,还能与主人心神相连,通阴通灵,但若取那蛇毒与蛊苗秘药炼制过后却是至阳之物,服用可大增阳气,秽物退避,是蛊苗一族最神奇的蛊物之一,只可惜数百年前这养蛊术便已失传,此刻两人惊见这镯子异动,隐隐约约仿佛上面雕刻缠绕的小蛇也有了动静,两兄妹不由得同时一惊,屏息静气盯望着那镯子半点不敢错眼。 只见阿离右手捏诀做式,口中缓缓低喃念咒,镯子悬浮在她两手间越转越快,一丝丝断裂的金线正被甩出,渐渐露出金线缠绕下的细小蛇身。 咒破,蛇出。 金线脱完,镯子缓缓降回阿离掌心,原本镶嵌在上的三条小蛇倏地自镯上脱落,那本是死物的三蛇起先只是头部动弹一两下,随着阿离口中的幽幽低吟,不一会便全身可以扭曲蠕动了,待阿离左手结印收回,三条小蛇已能在她掌上镯环内欢快游动起来,仔细一看,蛇身细小如蚯蚓,各分翠绿,鲜红,赤金三色,色泽美丽无比,耀然炫目,但张口间勾状尖齿看起来却甚是可怖。 阿离微一额首,寨姥肃容前行几步再次跪下,朝阿离伸出了因饲蛊多年而肿胀变形且生了肉瘤的双手,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蛇蛊,欣喜万分地看了几眼后,先以手击胸迫吐出一口心头血,再以长甲滴血饲喂蛊蛇,接着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屏息,将捧着蛊蛇的手放至在自己鼻下。 三条美艳小蛇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条接一条的往寨姥鼻腔中懒洋洋地钻了进去。 “哇靠!!”王大头忍不住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只觉全身一身恶寒,那几条不知是蛇还是蚯蚓的可怕玩意怎么看都是剧毒之物,就这么活生生的钻进鼻腔里这人还能活吗? 不过此时已无人理会他的惊呼,蛊蛇入体后,寨姥皱纹密布的脸上忽地泛起一阵可怖至极的扭曲,瞬间五官便已痉挛变形,那白发苍苍的鬓角和额头一下子就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忽白忽青,似全身每一寸筋肉和骨骼都正经历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极大痛楚,雷里耶兄妹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都显出了极担忧的神色。 到底是蛊苗一族人人敬畏的神婆,盘膝坐地一会后,寨姥面上扭曲的肌肉渐渐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许久,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并缓缓睁开了眼,虽然脸色仍旧一片青乌之色,但已是能浅平呼吸,神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痛楚不堪,而木椅上的阿离自破咒后脸色便愈加冰白,低低和那寨姥又说了一会话后,她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对方先离开,盘坐在地的寨姥虚弱无力地朝阿离行了个礼,又招来两兄妹吩咐两人将贵客送回小楼,然后才让几个中年妇人将自己抬起脚步匆匆地往半山秘洞而去,而面带疲色的阿离在椅上怔然了半响,终于起身慢慢朝叶航这处走来。 一场热闹的迎客宴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悄然结束。 雷里耶兄妹两人心中俱是惊涛疑虑,却又都不敢追问阿离,送客回屋的这一路,两人一时对视,一时皱眉,面色十分古怪,青石板路长而幽深,路上的薄雪被踩出嘎吱声响,沿路两旁的吊脚楼上悄然站立的苗人全都沉默又敬畏地看着下方走过的几人,王大头跟在叶航身后,不时抬眼偷瞥正被叶航牵着手不言不笑的阿离,心中对她好奇得如猫抓心尖一般,可阿离的来历那般神秘凄凉,又事牵两人的前世今生,叶航哪能跟他细说解释?更何况这会阿离面上略显疲色,他哪有心思跟他说话聊天? 不多时几人回到了半山小楼,叶航心系阿离,只朝三人微微点了点头便牵着人进了楼,王大头看着老大急匆匆的背影呆了半响,只觉得今晚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有些怪怪的,有心想问问怎么回事吧,却见平日里见着自己就满脸温柔的雷玲儿这会俏脸肃凝,朝他摆了摆手便跟阿哥匆匆转身离去,连个眼尾风都没有给他,心下不禁一阵郁闷,悻悻然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也回了房。 ********** 因有阿离娘亲的尸骨在,宽敞木屋内阴气袭人,地板正中的火塘黑炭还多,但火星已全灭,好在叶航和阿离两人都不是常人体质,忍一忍也不觉什么,将尸骨袋上压制毒气的绿符更换过后,阿离轻抚着装了阿娘尸骨的黑色背包,冰白面上一阵黯然。 方才她破咒的蛇蛊原本乃是她阿娘的心血之物,当年那场惨事发生前,她阿娘吐出蛊蛇召唤山中各类剧毒蛇蝎,又以蛇毒为引在阴家老宅遍布蛊毒,想以此相胁从祖母手中救出自己,阿娘身亡后,蛊蛇不再受控,蛊毒发作,人畜稍沾即亡,毒性霸道无比,在那场天灾人祸中幸存下来的阴家人虽清除了部分蛊毒,但阴家已成一处巨大毒窝,各种毒虫蛇蚁遍布老宅,除之不绝,以致阴家人不得不全族自老宅搬离,从此,阴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片神秘山脉中,连相邻的老苗人也无法得知他们去了何处。 而她,亦是在寻到能下阴潭的法子后回老宅探路时,才费尽功力将三蛇收回封印,那蛇蛊能杀人亦能救人,虽已是阿娘能留在这世间的仅剩之物,但想来,阿娘也是会希望这蛇蛊能回到族人手中的罢...... 察觉到阿离心绪的叶航突然伸手轻轻在她瘦小肩头上按了按,阿离只觉肩上一暖,心知叶航见不得自己不快,轻叹了口气后,她收回思绪,慢慢向后依偎进了叶航温暖宽阔的胸怀中。 窗外飘雪连绵,山风呜咽,不时有细小雪粒被风卷着扑打在窗棱上,发出‘扑扑’轻响,更显得清冷屋内安静无声,一室静默中,阿离轻轻幽幽的声音忽地响起,“...待合葬事了...我便随你回去,日后,你隔年陪我来祭阿爹阿娘一次,可好?” 这是阿离第一次主动提及两人的将来。 叶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热—— “好!都依你。”他俊脸含笑,柔声回她。 不过短短两句话,他却仿佛已想见到了日后两人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这雪夜如此凄寒,可他心尖却烫暖得好似快要被不知名的热流融化一般。 三日,再过三日。 等合葬事了,他便可以带着她回去,从此相依相伴,一生厮守。 “阿离,我很欢喜。”叶航笑着低下头去轻吻阿离发顶的柔柔青丝,鼻间的淡淡冷香让他满足不已地叹了口气,见他这样欢喜,阿离唇角亦显出了淡若春花的笑意,看见这笑,叶航只觉天地间的至美之事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紧闭的门窗将屋外凄冬的寒意隔挡,无边无际的夜渐渐将这片巍峨深山笼罩,厚而凝重的云层仿佛老天不小心失手打翻了墨碗,黑沉得让人不安。 夜色如墨,夜墨如血。 遥远的山崖之巅,凄厉狂风夹着雪粒,怒号不止地吹刮着一切可以撼动的荒石枯枝,就在这常人根本无法立足的冰寒峰顶上,一双灰白中带着点点暗红,幽诡得仿佛里面能爬出某种东西的枯槁老眼,正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幽幽黯黯地朝遥远的苗寨方向望去,似想穿过这重重山峦,穿过这呼啸的狂风,在那雪意迷蒙,逆风透寒的黑沉虚空中,盯住些什么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事多,父亲不慎翻车伤到老腰,所以陶陶时隔许久才复更,万般抱歉! 现在会慢慢抽时间写,文会慢慢更完,谢谢大家的留言!!!谢谢! ☆、岢额山 岢额山脉位于苗区偏北,远眺山势龙幡虎踞,一脉连成无数座小小山峰,分支环抱中,中峰岢额山一枝独秀,如山神端坐,在众山峰四围环峙下,展现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奇峻气派,岩刀劈就般的巨壑间有奇洞如斗,口小腹深,下方一汪深邃碧潭,清幽绝美不可拟状,传说这山中灵魅丛生,除蛊苗一族外,其余人若误入必是一进不返,尸骨全无,此刻,这座在苗人口中有着各种神秘传说的险峻奇峰,已被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意满满覆盖。 冬日的山色分外剔透晶莹,林间散着一种奇异而沁人的气味,这气味是冬雪的清凉,积了雪的密林似被覆上了一层洁白绒毯,绵长而又清秀,山间小路上积雪已至腿肚,人行其间,用不了多久便是鞋袜尽湿,冰凉刺骨。大山深处寂静又萧索,只有山风吹过时,林间才会响起一阵“窣窣窣”的树上积雪被吹落地面的声音,偶尔,也会有几声树枝不堪积雪实压无奈折断的清脆声响。 就在这样寂静清寒的山间,一行人正踩着积雪匆匆赶路。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少女手抱黑猫,身形依旧轻盈飘忽,四名黑衣男子抬着一副厚实黑棺步步稳健的紧跟其后,再后面,一名青年牵了头双角缠满白布的成年黄牛跟在中间,队伍的最后方,却是一个年约双华,面容俏美的苗女,只见她跟在队伍最尾,每走约百米左右便回过身朝来路撒出几粒谷米,撒米时唇动无声似在默念什么,腕间成串的银铃在谷米撒出时轻微互碰,发出‘叮叮’轻响,但奇怪的是,其余时刻任那苗女如何摆臂甩手,银铃却又没有半点动静了。 这一行人自然便是阿离等人。 前几日大山里风雪交加,气温低寒,大部分山路都被积雪覆盖,行路艰难显而易见,这种天气下寨中苗人无事基本都不出大门,但自阿离将阿娘驱完毒的骸骨带出秘洞后,叶航和她均是去心似箭,只在小楼歇息了一晚便要启程出发,两人本已做好了冒雪出行的准备,谁知第二日昏霾天色一早便清朗不少,肆虐了山间好几日的大风大雪似一夜骤散,只偶尔会有细小雪花飞落,于冬日来说,也算是个适合送棺入山的好气色了。 寨姥并未相送,只是在两人出发前,派人送来了一副做工极好的古朴棺木,并吩咐雷里耶两兄妹陪同贵客亲自送棺,因着她吩咐的语气极其慎重且不容置疑,雷里耶兄妹二人纵有疑虑也只能藏在心底不敢再探究,一出秘洞便按着吩咐连夜准备好送棺祭仪的各种物什,自古无疾而终用红,未婚而夭用白,病丧凶丧使黑,寨姥送来的棺木内涂黑漆,外涂漆树汁液,熏过之后色如古铜,较寻常棺木稍大一些,前档后头及两面开方堂子新刻的蛊纹密密麻麻,却无一不显后辈对先祖的超度祝奏之意,阿离见到黑棺及上刻的蛊文,知那寨姥是以雷家后人身份恭送先人,略沉默了一下便接下了她的这份心意,说到底,能以苗礼下葬,只怕也是她阿娘曾经魂牵梦求之事了。 因要抬棺,这日启程便多了几人,雷里耶和叶航还有王大头均是身强体壮,但棺木厚重雪路难行,雷里耶精选了两名族中青壮同去,一路长途跋涉也好有个替换,牛头乃祭祀时必用,且活牛现宰方显族人强盛富足和对祭祀之人的敬意,便选了头健壮黄牛驱上,最后让年纪轻轻却已是寨中“鬼师”的雷玲儿跟尾,以蛊苗葬俗引灵送灵,一行人晓色时分出发,路宽时左右并排抬杆,路窄时便一前一后两两合力,就这样停停走走,到了午后三时左右,已是快到岢额山的山脚处。 山路崎岖,松软雪层一脚下去便是个脚印窟窿,走在最前面的阿离身形却被这雪地衬得愈加轻盈,凌冽寒风吹过,她深黑的衣角不时翻飞,好似随时都会随风飞去,黑面布鞋踩过雪地,雪上几乎看不见任何印迹,雷里耶等人自那晚过后对阿离态度早已是谨慎非常,见状更是心生震畏,便是对着叶航也是处处恭敬,这让叶航觉得十分无奈,好在这一路停歇不多,赶路时分大家又无需多语,也就不算太过尴尬了。 这会几人正走到一狭窄崖底处,前方断石横立,仿佛再无路可行,只见阿离掠到崖底,远远回头朝叶航摆了摆手,而后黑色衣角在断石终处一闪而没,显出那处崖底有弯折可行,叶航提气吆喝一声,四人一齐鼓劲,抬着那黑棺往断石处踏雪急行跟了上去。 拐过崖下窄路,众人眼前立马一片开阔,只见前方一座险峻高山滆湖而立,仰望可见石隙奇状,巍峨雄伟,山脚一汪深幽碧湖,湖面在薄烟淡雾下若隐若现,四周密林因虬松苍藤均被白雪覆盖,不见萧索,云烟中雪色衬碧湖,宛若仙境。 “到了,先放这里,大家休息一下。”叶航环顾四周几眼,然后示意大家配合,齐力将肩上黑棺小心卸下放置雪地上,棺木“砰”地一声落地,地上松软积雪四溅纷飞,一片白茫茫的无尘雪地上突然摆了这口厚重黑棺,看上去有些突兀,黑猫踩着梅花脚印走近几人,轻巧跃上黑棺上端坐并转着脑袋打量四周,一猫一棺衬得这片白茫雪地愈加幽诡,不远处,阿离已静立于仙湖边上,正微微仰首看向前方山腰一处。 “终于到了!”一头热汗的王大头累得不行,卸下黑杆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等一下,你先起来噻——”怕他着凉,雷玲儿急急从腰间取出一块绣满山茶的蜡染布走上前,轻轻将王大头推起身后示意他用布垫坐,带着苗音的普通话软糯又好听,顺手还递了小小一瓶一直放在怀中温热着的米酒给他暖身,这一幕看得另两名也累坏了的寨中后生咬牙切齿却又艳羡无比,王大头耳根处一阵发红,有些不情不愿地换坐在了蜡染布上,但不知怎的,心里又还有点小小得意。 见他又开始别扭上了,雷玲儿抿嘴一笑,也不多说,只扭头招呼另外两人一起动手找了处雪地刨开,露出下面略带湿意的枯草层,用引火工具和木碳很快在空地中间点了火堆,然后开始动手烘烤起干粮和米酒来。 那边叶航放下杠杆后神色如常,只略松了松肩骨便大步朝阿离走去,两人并肩静立湖边雪地,阿离微微侧首,看着湖畔对面山间那处森森然然的洞口,低声同他说起话来。 雷里耶正从黄牛身上卸下一会要用的各种工具,不时抬头朝两人半隐半现于薄雾中的身影望去,自那日阿离说要将母亲的尸骨葬在蛊苗山寨的山势范围之内,还要进岢额神洞取一件说是寄放了多年的东西,寨姥不但毫无异议,没有因为对方擅自进入过神洞而惊怒,还叮嘱他和阿妹要亲陪送棺,一切事宜都要听从她的吩咐,他就明白了,这个叫阿离少女,与他们苗寨,甚至是与他们雷家肯定有着莫大的渊源,他心中略有了这个底,这一趟出寨也就没有太忐忑,只是不知道,阿离姑娘在神洞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要知道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进的。 岢额洞,是他们蛊苗一族千百年来专门用来放置先人棺木的葬洞。 火,土,洞,树,苗人丧葬习俗各支各异,他们这一支蛊苗却是自古沿用洞葬,当寨中有老人去世,儿女哭丧过后便会将老人尸身装殓入棺,然后随上各式葬品,停灵七七终局后,既不盖土,也不火焚,而是在夜幕降临时由寨中后生抬棺,全部亲友打上火把一路将亡灵送出寨子抬到岢额山,最后再以长绳绞拉至半山的那处天然溶洞中摆放,几百年下来,那洞中已安息了几千具棺木,为保护先祖遗骸,洞中各处都布有蛊毒,外人误入若无人解蛊便是一个死字,阿离姑娘看上去也才不过十几岁,怎么说有东西在里面放了多年?莫不是才几岁的时候,就曾进去过了? 雷里耶在心底暗暗思忖着,手上动作却仍是利落,不一会便将开穴所需的各种工具取放在了雪地上,见湖边两人还在说话,他不敢上去打扰,正好火堆那边传来了阵阵烤糍粑的焦香味,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擦干净手上雪水后大步走到了火堆边坐下,伸手接过雷玲儿递过来的热烫糍粑和烤腊肠,和大家一起,就着米酒大口地吃了起来。 湖边,阿离掐算完时辰,正低低对叶航道,“...棺木须在上下半时交界时分入葬,今日正值冬至,又恰逢这碧湖散雪为雾水聚天星,一阳来后为天道之初始,新旧更替,生灭轮转,日子时辰都十年难遇,下葬之时我再辅与符咒阵法,若阿爹阿娘缘分未断,兴许,还能再一世相遇......” 说着,她苍白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夙愿即将达成的欢喜笑意,顿了顿,她望着对面半山上蛊苗视作圣地的古老葬洞,又道,“阿爹的骨骸被我藏在这洞中多年,今日,终是能取出了。” 阴家秘术奇诡,只用对方至亲之人的骨血发肤就可对人做引下咒,当年,几已入魔的祖母与她隔了血脉,清醒过后必定会以阿爹尸骨牵制于她,是以她不得不带着阿爹早已下葬的骸骨一起逃离老宅,那时她浑浑噩噩,一身是伤,茫然四顾却无处可去,最后才寻到了阿娘族人的这处葬洞。阴家和苗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遭变后元气大伤一时也无暇追查她的行踪,亦想不到她会将尸骨藏在离老宅只隔了几个山头的地方,加上洞内蛊毒遍布外人难以进入,养好伤后,她便将阿爹的骸骨藏在了洞中。 沧海匆匆,人事不再,如今阿娘尸骨已自阴潭捞起,只等阿爹骨骸取出便可择吉时合葬,她的心愿,总算是可以了结了。 看着阿离唇边那抹清清淡淡的笑意,叶航却忽然心酸得难以自抑。提及当年,阿离不过只字片语,但他却仿佛自那淡淡几句话中,看见了那自古鼎烈焰中残喘重生的瘦小女孩,带着一身的伤,在风雨雷鸣的阴家后山,冒雨一点一点地掘坟开棺,然后,将阿爹骸骨跌跌撞撞地背到这人迹罕至的苗人葬洞中掩藏,最后,在摆满了无数棺材的凄冷暗洞中躲避族人追踪,独自疗伤的孤零画面...... 真恨,那时他只是个平凡下人,一点也护不住她。 思及当年,叶航胸口一阵说不出的钝痛,神色却转而凛然起来—— 阴家不除,阿离难有宁日!入山前交代给老勇的那些,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点什么?....... 心底飞快思量着,俊美面上却丝毫不显,见阿离清澈如水的眸子朝自己看过来,叶航点头回道,“这样算来时间倒是很充裕,歇息一下我们入洞取骨,开完穴后就让他们几个先回寨子,剩下的事......”阴家的事待回去后再查,现在还是先办阿离的事要紧,按下思绪,他细细同阿离商量起后面的事来。 岢额洞虽然上空下悬,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凡能落脚的地方都积了捧捧白雪,但以他和阿离的身手,进洞一趟取骨也不算难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天气留在山中过夜十分危险,雷里耶他们最好尽早返回,回程不用再抬棺,脚程快的话赶回苗寨应该还不会太晚。 阿离昨日卜卦三次,次次都显今日合葬属大吉,但兴许是他方才略有疲惫,看到对面半山那洞口时心口隐隐有些发闷,加上飘雪天色本就苍茫,到了这处山中愈加昏沉,抬眼看去,前方山巅之上似有暗云压顶,让他心中有种莫名地压抑感,自是不愿阿离独自进洞,更何况,阿离爹爹已算是他的岳父大人,进洞请骨本也是他应该做的事。 只盼合葬之事一切顺利,能让阿离早些了却心愿,而他,此番回去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离垂眼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想了想,唇角含笑道,“也好,我们速去速回,莫要耽误时间便是。” “好。”叶航微微一笑,伸手温柔拂去她颊边发丝上的几片晶莹雪花,火堆那边王大头招呼着朝叶航晃了晃手上的喷香食物,叶航笑着应了一声,与阿离相携朝那处走去。 ********** 葬洞下方崖底距湖畔只有十来米宽,却有近七八十米高,洞外全是壁立千仞的赭黄色岩石,石壁上只有一些小小的缝隙,陡峭险峻,通常苗人送棺时,会先由寨中身手最好的青年携带吊绳,在无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从地面沿着崖壁一路攀爬,在崖壁石缝中穿行至位于岩壁半腰的洞口,再从上放下绳索拉人,然后众人一齐将沉重棺木一点一点拉进洞内放置,离开时沿绳梯下滑,最后还要一把火将绳子烧掉,下一次送棺又重新再攀。 因山石风化后很容易断裂,携绳攀爬的第一个苗人最是危险,常常被寨中少女视为勇士,而雷里耶便是全寨族人公认的最出色的勇士,但此刻,这个勇武的苗人青年,却正手抠岩缝,张嘴结舌地望着头顶上方如燕子般穿梭翻飞于崖壁间的两道身影。 那道纤细身影身形之轻巧自不必说,雷里耶一早已知晓对方绝非常人,此刻见她在石壁上轻搭手指沾脚即跃,倒也没那么惊讶,但其后的叶航却是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这峭壁险峻,石隙间积满冰雪极易打滑难以下脚,自己如此熟悉攀爬路线上爬时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可对方的速度却是快到惊人,只见到了上方间隔极大的两处石隙,叶航只用了两根手指扣进一处缝隙,突地腾身一跃,竟如空中飞人般一下子跃出一丈多远双手再紧紧地扣住了前方突出的尖峭石牙!抓着那处微突石棱悬空停了一瞬后,竟又靠着手指之力,整个身子忽地一缩一弹,眨眼间,人就稳稳翻到了上方! 雷里耶跟着一起上来本有指点带路之意,此刻见叶航身手利落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头一阵热血激起,立刻拿出看家本领跟了上去,站在下方的王大头等人隔着薄雾紧盯三人在赭黄色的绝壁上翻飞腾越的身影,只看得惊心动魄,没多久见三人沿着崖壁攀到了岢额洞洞口,身形再一闪,人已消失在了黑幽幽的洞口处,下方几人松了口气后都不由同时叫了声——“好!” —————————————————————————————————————————— 葬洞入口由窄渐宽,向下坡行十余米后突然展开,放眼看去,入目全都是棺材,且里面空间之阔达恢弘,常人简直难以想象。 透过洞口天光,目力所及处横阔就有七八十米,洞高近百米,顶部嶙峋怪石间偶有裂隙,也有一个个小小的钟乳洞,看着十分逼仄狭窄,山洞再往里因光线不及已是难以看清,洞中棺木多方形,也有部分为弧形棺,全依着家族姓氏排列放在“井”字形木架里摆放,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十分壮观。 密密麻麻的棺柩间,几条幽幽小径穿行而入,两侧不时可见朽坏脱落的棺木和一些破碎瓦罐之类的容器,靠近洞口处因偶有雨水和光线滋润,长了一簇簇不知名的矮形植物,因着冬日的关系,洞内光线淡霭一团,映着微光的灌木枝叶枯桠显得分外萧索凋零,衬着洞口两侧堆积的牛头残骨及里面大片陈旧的棺木,一股腐朽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许久才复更,愧对大家,看到文下有许多鼓励关心的留言,感激难言。 2016,希望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希望所有的霉运及不好的事,都远离我们。 ☆、叶航之死 一翻上洞口叶航就凝神将这山洞打量了一遍,发现这葬洞虽然昏黑黯淡,棺材成堆,却并没有阴家山洞那种还未进入就已觉后脊发冷的可怖气息,心下倒是松了口气,不一会见雷里耶也上了来,他取出小手电套进护腕处准备一会洞中光线昏暗时使用,却发现早上出发前试过毫无问题的手电这会子却是怎么拨弄也没有反应,不由得皱眉“咦?”了一声。 “莫得噻......”雷里耶冲他摆摆手,咦哩哇啦说了半天后从腰间取了个竹制的桐油火折递给他,一旁阿离轻声开口:“他说火捻子是阳火能庇佑人身,火光一泄,人鬼惊魂,轻易不敢现身,进山入洞都最好是用火,原本依着他们苗人的规矩,左右都是棺材时是不能乱点火捻子的,不过这里是自己族人的葬地,所有棺木入洞前都做过祭祀请魂往生,剩下的不过枯骨肉身,倒是不用忌讳这些,但这岢额洞向来只能用他们寨里自制的火折照明,其它东西一进洞口便会莫名其妙地用不了,族人都说这是先祖显灵,只允他们蛊苗族人进洞......” 阿离侧过头细细同叶航解释雷里耶的话,因这一趟苗寨之行事事顺利,又得阿娘族人出手相助,她心中着实欢喜,唇角一直微微带笑,洞外山光雪气映在她皙白侧脸上,盈盈发光,恍若画般,看得叶航心中一阵痴软,半响才点头柔声回她,“我明白了,那就用他的—” “我们不用进里面。”阿离微微一笑,“当年身上带伤,能进了这葬洞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深入内洞破坏阿娘族人布下的蛊眼?阿爹的骸骨,其实就被我放在这洞口附近......”她伸手,清瘦食指指向坡下最左侧山壁约堆叠了七八口陈旧棺木的上方一处。 叶航抬头一看,只见阿离所指那处岩壁一片褐黑,离地近有二十米,斜坡下去从那片棺材堆间穿过,沿着叠放的棺材顶再上爬十米左右便能到达,洞口天光虽照不及那边,但他视力极佳,昏霾光线下,还是隐约能看见那一片岩壁光滑平整,连半根青苔都没有,更不见什么可存物的石隙或小洞,不过他曾见过阴家老宅入口的封印,此时倒也不甚诧异看不见藏骨之处,只是那片岩壁陡直平滑,且当年阿离藏骨时下面应该还未曾叠放棺木,要从底下垂直上去更是难上加难,那时一身是伤的小阿离,想来是等伤好后使了轻身功夫好不容易才爬上的那片光滑岩壁罢? 看着身侧瘦小单薄,神色却十分淡然平和的阿离,叶航心中又痛又怜,忍了半响,才没去伸手去揽她瘦骨嶙峋的肩头。 一旁雷里耶在知晓不必入洞太深后面上显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因越往里越是他们族人先祖的堆棺之地,能不惊扰自是最好不过,此时洞口天光已渐西斜,三人都不想再耽搁时间,阿离轻声叮嘱了两人几句后便带头沿着斜坡向下走去。 棺木间不时有残破蛛网相连,小径两边绑扎在破败木架上长长的白布条被微风一带就会朝三人身上拂来,阿离或绕,或避,或以符压制,不多时便行到了左侧山壁下方的棺柩间,雷里耶见阿离不用自己提醒就已避开了洞口数处剧毒的蛊眼机关,心中不由暗自佩服,愈加认定她与本族关系非同一般。 下了斜坡,棺堆里面光线突地昏暗下来,空气中带着阵阵腐味,两侧棺材新棺压着旧棺叠放,底下的棺木若是朽坏后被上面棺材压散裂,亲族便会以新的木架固定再支撑起来,擦身而过时,那些破败棺木缝隙间隐隐能看到里面发黄的枯骨和残破碎烂的黑花丧服,小径两边的棺隙暗暗沉沉,仿佛里面正有无数双幽冥之眼在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闯入的三人,若是常人踏入这般幽暗之地只怕早已是后背发凉,但看在叶航眼里,这葬洞不过就是个光线暗了点的墓园,而阿离已是超脱生死之人,更是淡然,雷里耶这几年数次为族人送棺,对洞中各处熟悉得很,也不觉有什么不适,三人脚下利索,很快就穿过了外面的几排棺材走到这高深葬洞的左侧壁下。 这处小小空地不太通风,腐味愈加浓郁,四周棺木遮挡住洞口微光堆出了黑黝的暗影,雷里耶没有两人的好目力,为了看得清楚一点,他掏出火折轻轻吹燃,火光一亮,靠着山壁堆叠的那几口棺木便十分清楚地显于眼前,只见底下的几口棺材已是破败,但那半朽的棺木被后来钉上的粗壮木架牢牢撑起,显得十分稳当,因知道这处是族人达久叔家的摆棺地,雷里耶抚胸躬身默念了句苗语,叶航亦微微低头以示敬意,随后他走上前,伸手试了试撑棺的木架,发现看着陈旧的木头还很牢靠,心下略松,待他收手,阿离看着他柔声道:“藏骨的洞口封了暗符,只能我去取,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叶航点点头,“嗯,你小心一些。” 阿离望着他微微一笑,转过身仰首看了看面前堆叠甚高的层层棺木后,她躬身低喃一声“借过”,而后轻吸了口气,足尖一点面前的落漆棺架,身子忽如燕子掠空,就地斜掠而起! 靠洞壁堆放的棺木连上支架足有七八米高,只见阿离掠上后,左足在最上的棺面上轻轻一顿,然后借这一顿之力,她瘦小的身子再次上冲,随即轻俏的身子一弹,直直掠向上方黑褐色的石壁! 待那扬起的几根乌黑发丝飘然落在苍白颊上时,她整个身子已轻飘飘地贴在了棺堆上方光滑平整得几乎寻不到半点着力处的石壁上! 火折暗黄的焰尖微微晃动,她单薄的身子似乎也在随着火影摇晃,看得人心惊,但那身形虽颤颤巍巍,手和足尖却是牢牢钉在壁上未见丝毫松滑,就像枝头一片被风吹刮着的枯叶,你以为它就要顺风飘下,却偏是将落未落,柔韧非常。 一旁手举火折的雷里耶瞪直了眼,而贴在石壁上的阿离如柳絮般轻飘飘地又开始上行,到了石壁上某一处时,她忽然松开右手,慢慢在黑褐石壁上画起了古怪符案,仿佛正要解开壁上的什么封咒,雷里耶忍不住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将火折高举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当他眼光扫过某处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怪异感觉...... 火光一高,最顶上那口略有脱漆的大红棺材显得愈加清晰刺目,正仰首看阿离取骨的叶航俊美面上刚露出一丝放心笑意,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这红棺。 红漆斑驳,暗沉如血,看多几眼,便似有血水翻涌于眼前一般,越看,胸口越有种闷痛之感,内心深处不自禁泛出一阵惊栗,只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顷刻间遍布全身,这种感觉,似乎...曾在哪处有过...... 叶航皱眉抚胸,脑中警铃大作—— 是了,前世每每听到阴家擂响老宅的那口人皮大鼓时,他就会有这种感觉! 一股不详之感大起!叶航黑眸一沉,倏地矮身朝棺堆冲去并脱口喝出—— “阿离小心!” 葬洞宽敞,却十分幽暗安静,尤其是方才三人都在屏息静气,彼此间几乎连心跳声都可以听闻,叶航的低喝在棺堆间荡开,四面八方似乎都在嗡嗡回响!此时阿离已破开百年封印,石壁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洞窟,她伸手从中取出一黑色布囊后,正欲脱身跃落红棺之上!乍闻这声,她本已要落至棺面的瘦小身子在半空中忽地一折,硬生生错开了红棺,直直朝地面跃落! 正转过身环顾四周族人棺木的雷里耶亦已察觉不对,心中一凛,立即伸手摸向后腰!叶航闪电般冲至棺架,一跃而起,蹬蹬几下便攀至一半!见阿离身子已向下掠落正要和红棺擦过,他咬牙全力一蹬,嗖地向上跃扑而出,从半空中抱住阿离并腾身一转,以身体相隔,将她紧紧护在了怀中! 就在那瞬间,红棺内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微响,暗红侧板突然木屑如豆渣般朽落,一只惨灰中带着青色的手悄无声息地伸出,极轻极柔地在叶航刚转过的后背处印了一印! “嘶——”偷袭的手掌如被火烤,掌心瞬间一层焦黑,收回时棺内传来一声怒恨吸气! 叶航只觉后背处一阵阴气袭来,却未觉有任何疼痛,阿离已知有变,半空中反手挥出红线抽向红棺! “轰”地一声,红棺棺盖被抽震开,一道人影自里面尖啸掠出,人还在半空,一根银色细线已朝两人袭来! “剋——”雷里耶手中的正十字形的四面刀被他一旋拆解成两柄双头刀,一柄旋向银线,另一柄疾速朝半空那人削去! “噌噌”两声刺耳锐响,银线击飞双头刀,半空那人折身飞掠贴在了褐黑山壁上,口中发出两声愉悦轻笑,雷里耶伸手收回旋刀,年轻脸上怒意大起! 这时叶航两人已落至地面,阿离伸手扶向叶航,急问,“你怎么样?” 叶航疑惑摇头,“没事——”话音刚落,他鼻下,唇边,突然都溢出血来。 接着,很快,他耳际,眼角,也流出了血。 阿离幽黑瞳孔倏地一缩,伸指在唇边用力一咬以指血飞快在叶航额间画出符案,另一只手同时取出一符塞进叶航口中, “嚼烂吞下!”她急急叮嘱,叶航不敢耽误,两下将口中符纸咬嚼吞入! 被雷里耶扔在一边的火折还未熄灭,暗光中,石壁上那人灰白的脸一笑之下像一团蠕动着的白坭,这时他的笑声忽转尖锐,似有人用石块尖端在一柄薄刀口上磨擦一般刺耳,伴着这笑声,四周棺堆里忽起“蓬”“蓬”声响,以暗符摒弃人息隐在棺内的人破棺而出,朝三人围来! 阴蓟收住笑声,阴寒双目一眯,如箭般自石壁上扑下,指间银线如蛇般射向阿离! “快走!”刚吞下符纸的叶航猛地推开阿离,抽刀一跃而起冲向阴蓟,他震裂经脉还未复原,一动七窍便流出蜿蜒血丝,显得五官极其凌厉!刀刃银线激撞时“啪”地一声爆出星花!银线未断,如有生命般转朝叶航袭来,叶航迅疾偏头,银线自他耳畔擦过!叶航怒哼一声,伸手一把将尾端抓住!线如利刃,立刻将他掌心切开一道见骨伤口,但鲜血涌出瞬间,银线却如遇克星,沾到鲜血的地方黑气四起,突地萎成了灰色! 这时包围而来的几个黑衣人站定方位后朝阿离所站那处弹射出了黑色细丝,细丝在上方相触,竟结成一密集丝网朝阿离网下! 阿离将包袱往身后一负点地朝阵法薄弱处迅疾冲去,刚冲破了一个缺口就被黑丝粘住,那黑丝如八爪鱼的吸盘一般紧紧吮在她肩上,她冷哼一声,双手飞快结印,手指大张间,丝网突地破开一洞,正欲脱出时,那丝网却似有种无形而生长力极迅速的东西立即又自行蔓生补上,如天罗地网般覆向阿离似要将缠上的人困死其间!阿离脸色一变,就地闭目坐下,弹指射出数张黑绿纸符贴上丝网! 拔刀和阴蓟对上的叶航见状大惊,屈指削向阴蓟腕间的刀刹那间收回,身形急退!阴蓟冷笑一声 五指大张戳刺而来,掌心黑气缭绕腥气扑鼻!叶航强忍剧痛返身一脚横扫,对方闪避瞬间他用力将手上沾血腰刀射出,阴蓟神色一紧,口出暗咒,整个人倏地自原地消失后又出现在数米开外,而叶航已转朝阿离处奔去! 那边跟雷里耶对上的两个黑衣人正使出阴家暗咒,以符纸逼停旋飞而来的双头刀后双眼血红的两人阴笑着朝雷里耶扑去,“胆撮额扪盘营撒野!”雷里耶怒斥一声,反手将一旁棺材堆间挂着的白布条一把扯下,咬破舌尖将血沫喷上白布后猛地朝两人身上射去! “啊——!!”白布条在沾上两人身体瞬间忽“蓬”地一声化为无数细小白虫,如白雾般瞬间将两名黑衣人罩住,虫子“吱吱吱”叫着自黑衣人耳鼻嘴甚至是裸-露的皮肤上钻入,黑衣人骤然发出刺耳尖利地惨呼! 这惨叫充满了痛苦,惊惧和不可置信,满头满脸都是细小血洞的两人先是抽搐肿胀了几秒,转瞬间整个人便萎缩了下去!再一看,两人黑衣包裹的身子竟已化作了两具爬满了虫子的森森白骨,头骨上大张的鼻洞和眼洞中,还有无数小虫正窸窸窣窣的爬进爬出,贪婪不已地吸咬着血淋淋的骨头上还未啃完的残留皮肉! 阴家人凌空入洞又身怀秘术,是以未触及洞中蛊毒,哪里知道苗人蛊毒竟是这般可怕?其余黑衣人悚然而惊,不约而同都弹离开四周迎风飘动的白色布条,而那两个黑衣人一死,贴在双头刀上的符纸瞬间自燃,雷里耶双手一伸接住双刀!这时盘坐的阿离展臂一震,贴在丝网上的纸符“蓬”地燃起将网变回了黑丝状,四周黑衣人受不住她的符力网破瞬间被震退了好几步!阿离“嗖”地自地上掠起一把抓住刚赶到的叶航伸过来的手,两人默契无间,掠到雷里耶身边时,阿离另一手伸出两指搭上他的上臂处,带着他一齐急速朝洞口方向冲去! 三人全力掠出,速度惊人,但刚掠上斜坡,四周突地竟变作了昏霾! 原本光亮洞口一晃眼间消失不见,整个洞窟灰雾弥漫,而前方浓厚雾中,一团阴灰灰的人影模模糊糊地半浮在其间,静静地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阿离倏地停下身形。 她望着灰雾中那身披黑袍,自头罩落全身的人影,幽黑双瞳中,突然显出了一种极度复杂的,痛苦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本就苍白的脸色也变成了煞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甚至连小巧的唇瓣,都变作了惨白,仿佛灵魂深处,都正在渗出森森寒意。 “阿...离......”雾中那人张口,自喉底里发出一声苍老浑浊的低唤,声音扭曲,而且模糊不清,好像喉咙里面正堵塞了什么一样,残喘着,却又充满了某种贪婪的渴望。 仿佛在漫长的时间河流中,曾无数次的回忆,咀嚼过这个名字。 叶航死死盯着灰雾里的人影,心口激越的跳动几乎让他眼底泛出了血色,但四周暗沉如夜,数双血红双眼正在逼近,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气息平息下来。 “阿离——”他抽出腰间那柄画了暗符的匕首,用力握了握阿离的手,正欲低声让她在自己动手那刻迅速出洞避回苗寨,就听见身侧阿离耳语般出声—— “洞口一开你们就冲出去,我想办法拖住他们!若我不测..阿爹阿娘合葬之事就烦交于你了..” 叶航浑身一震,不及开口,阿离已将身上的黑布包袱塞进他手中,然后身形一晃,朝前方黑雾疾掠过去! 她身疾如风,手中射出的十几道绿符被灰雾吞噬后突然嘭一声爆出火花,火花闪过的地方犹如黑布被撕开的裂口,立刻透出洞外天光,枯槁黑影紧紧盯着阿离身形,丝毫不在意身后已被破开的黑雾咒,似乎这世上除了阿离,再无任何值得一顾的东西,阿离掠进灰雾瞬间,模糊人影紧裹在身上的黑袍突如鼓风般张开,似在欢迎阿离一般,四周暗雾亦被带动而旋,两道身影在雾中相击,片刻间已交起手来! 叶航体内毒气未尽,新血不足,一运劲便觉浑身剧痛,眼见阿离冲进对方的雾咒他心急如焚却又插手不得,这时身后几个黑衣人已追到,他陡然升起了狂怒,将阿离的包袱往身上一挂,返身扑出! 雷里耶紧跟叶航身后,同时口中尖啸出声,啸声从破开的灰雾裂口传出,瞬间响彻整个烟湖上空,山脚下,阿离等人遇袭那刻,端坐在黑棺之上的黑猫后背的毛发乍然竖起,突然发出一声刺耳厉叫,随即黑猫如箭般窜出朝湖岸对面的山壁奔去,几人不明所以紧跟其后,刚赶到崖底便听见了雷里耶的尖啸声—— “不好!阿哥他们出事了!”雷玲儿猛然抬头看向山腰葬洞! 洞内,叶航怒极之下阳气大盛,阴家暗符一沾其身便燃火自焚,他本就是警界高手,恢复前世记忆后身手更是变得奇轻奇快,所过之处只听得几声惨呼斜坡上已倒下了两名双眼血红的阴家人,掠至棺堆顶上的阴蓟见状沉下脸色,冷哼一声,“好一个纯阳之体!”而雷里耶看见这个脸色青白得似乎终年不见阳光的阴寒青年踩着族人棺木掠来,心中怒火简直快要裂胸而出! 这洞里每一具棺木都是族人的魂归之所,这帮人如此行事,何异于将他们苗人的尊严践踏于尘土?怒吼一声他手中双头刀脱手而出,飞旋削向对方头颅,随即他半蹲拍向脚下一处破损瓦罐欲将洞中蛊毒引发! 阴蓟轻笑一声翻身避过,手中银线倏地飞出自行缠住双刀,接着右手一抖,另一根泛着微光的银线自他袖间射出,雷里耶跃起欲闪,谁知那线如有灵性突然半道折向,“唰唰唰”几声在他前胸后背及腰腹处划过! 雷里耶只觉被划过的地方一麻一凉,低头一看,胸口前腹的黑色油衣已被割开,结实肌肉上细长的血线正缓缓渗出血珠,接着“哧哧”几声轻响,他胸口腰间突然蓬出血雾! 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身上各处的剧烈痛意! 他裂开的胸口深可见骨,前腹被划开的大口间内脏清晰可见,全身被自己的鲜血浸湿,阴毒自伤口处逐寸吞噬他的经脉,四肢百骸,似全脱了力一般! 瞠目间,雷里耶看见扶膝半蹲在棺堆顶上的那惨白青年朝自己温和一笑,然后手一挥,银线鞭来,他只觉自己沉重的身躯被抽起,“呼——”地朝洞口飞去! “雷里耶!!”这一切变故不过瞬息之间,叶航怒啸着迅疾回身已是援救不及,洞外就是险峻悬崖,雷里耶这一摔出若落在崖底只怕顷刻间便是身骨俱裂! 这时黑雾中阿离身形一滞,竭力弹出红线,竟借势将已被摔飞至洞口的雷里耶又往外抛离了几米! 洞外刚攀上崖壁的王大头几人惊见上方洞口突然飞出一人呈抛物线状向一侧碧湖坠去,液体淋漓洒落,有几滴正好落在他脸上,伸手一摸,竟是满手血红! “阿哥!!”雷玲儿惊得脚下一错,差点踩空跌落! 洞内,两道正在斗法的黑影已化为黑风,所过之处,仿佛任何事物都要被毁灭,狂飚越旋越急,越转越快,阿离单薄身影陷在其中仿佛要就被黑色漩涡吞噬,却每一次都避过了对方枯瘦五指的抓拿,黑猫窜进洞口,刚冲进黑雾就被一股大力震出,厉叫一声后干脆弹射向另一处! “啊!”“哪里来的鬼猫!”围攻叶航其中一个黑衣人捂脸踉跄倒退,下颌自头皮瞬间被猫爪撕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可怕伤口! 叶航手肘一扭将一名脸色灰白的阴家人左臂折断,另一手的刀刃抽回时对方颈侧血涌如注,刻有阿离暗符的匕首在他手中使来犹如催命鬼符,被刺中的阴家人连施咒自救的机会都没有半分,棺堆顶上的阴蓟看得眼角微抽,刚想长身站起就见洞外一枚火箭花旗“咻——”一声直冲天空,引爆炸开时,暗沉沉的天空似乎也被那火光点亮!接着一阵绵长古怪的哨音跟着响起! “难缠的苗人!”阴蓟冷哼一声,展身自棺堆上一跃而下! 再次放倒一个黑衣人的叶航飞身跃起以膝撞碎另一人的下颌,在对方模糊的惨呼声中,他喘息着抬起头,看向斜坡下方那个阴惨青年。 就是这些人,这么多年来逼得阿离隐姓埋名,到了现在,还不愿放过她! 叶航“咕咚”一声咽下已涌到了唇边的腥甜,用一种烧痛了似的眼神看向阴蓟。 他面上身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刚才的搏杀让他体内的经脉好象每一根都断了裂了,每移动一下,都带来撕裂的痛感,但他的斗志还在熊熊愤焚,这斗志,足以让他忘却所有的疼痛! “中了我的慈悲掌还能撑到现在...祖姑姑给你纹过阴家护身咒吧?”阴蓟负手立在朽败棺木前眯眼打量叶航,银线自行在他身前环绕扭动,线头忽而化作一张黑色大口,忽又变为一个拳头大小五官凄厉的幼童头颅,这诡异的情景,简直让人心疑自己是否身在鬼府冥间,叶航不语,只握紧手中滴血刀刃,迅疾从坡上朝阴蓟冲去! “护身咒只能用一次,遇上我,你今天死定了——”阴蓟轻笑一声避过叶航的来势,飞退进身后幽深棺隙间! 叶航将匕首反握横身追击,对方劈出的暗符迫撞而来,都被他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去,刚踏进昏暗棺堆就听见一声细微的哀呼,这声音仿佛有些熟悉,不等他细思,前方银线一闪,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已被卷起朝他这处撞来! 叶航倏然而停,黑影撞来瞬间他手臂一动,利刃由下向上撩去! 但下一秒,他却硬生生收住了刀势! 撞来的这黑影是一个人,一个被银线勒住颈子,眼瞳胀大,脸色发青,浑身抽搐的女人。 叶航认识她。 这濒死的女人,是他师父的女儿,刘楚楚! 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航震惊,但情况已不容他多想,被甩过来的刘楚楚颈子被银线勒得皮开肉绽,大张的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肿胀的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抽动,显得极其痛苦,望向他的眼里淌着泪水,似在呼救,又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若那细线再被阴蓟收紧,这可怜的女孩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叶航以全身之力单手接住刘楚楚并挥刀割向银线! 银线“噌—”一声断开剩下一截倏地飞回阴蓟那处,刘楚楚猛地抽搐了一下,颈间却涌出更多鲜血,叶航立刻将匕首滑下以匕尖挑断已勒进她皮肉里的那截银线! “嗬——”刘楚楚发出剧烈地吸气声! “楚楚你撑着点!”叶航迅速半蹲将刘楚楚靠放在地,两指探到颈间动脉和喉管还未断裂,知道她受伤虽重性命却已是保住,心神微松,阿离还在生死关头,他没有时间再关照刘楚楚,是以放下人后他身形一动便要自地上跃起—— 就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急风陡起,“嗤——”地一声,一柄尺长的灰刃自他背心而没,前胸而出! 叶航不可置信地低头,这时灰刃“嗖”一声抽出后又再次穿透他的胸口,刹时间一股惨青淡烟自伤处冒起,他只觉得全身的血瞬间都冰寒了,五脏六腑也似凝结成了冰块一般! 猩红猛地自口中涌出!叶航嘴唇嗡动,却无声,竭力扭头,只见方才还在奄奄一息的刘楚楚站在自己身后,颈部鲜血淋漓,眼神涣散,脸带黑气,双手却握着刀柄,再次往外用力一抽! “你——!”叶航捂胸猛地呛咳了一声,血水自他口中喷涌而出,全身的精气,神气,还有力气,都似被那灰刃一把攫走,他踉跄了几步,终于跪倒在地,倒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积成的血泊中。 倒下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洞口处。 雾中,阿离因他出事身形骤乱,不慎被那黑袍人影一掌劈中。 阿离,你快走。 叶航心里如斯地狂喊出血。 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隐约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阴蓟带着笑意的声音—— “好姑娘,你做得很好,现在,你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挖出来给我罢。” ***** 见刘楚楚僵硬的脸肌突然颤抖,空洞眼中不自觉淌出泪水,手却依然听话无比的举起灰刃,阴蓟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随即他笑声一顿,身形展动,几下起落后忽点地飞起,在半空中伸手接住了被黑袍人一掌震飞的纤细少女。 少女清瘦的身子落在他怀中轻如无物,额中,双肩,双膝处都被三角镇魂刺钉住,鲜血顺刺流下苍白脸颊,又渗入颈侧的乌云发丝,色泽分明得让人惊心动魄,阴蓟呼吸微一滞,随即,他发现对方呼吸微弱,双目却还在望着叶航尸身那处,幽黑的眼中尽是浓重的哀伤之意,不由脸色沉下,伸指在她额间一摁,用力将那根镇魂刺往里深深刺进! 阿离闷哼一声终于昏迷过去,阴蓟惨白脸上浮起笑意,这时黑袍人姿势古怪地飞掠到他身前,阴蓟瞬时敛下神色,垂首半跪,抬臂将怀中人儿举起—— “老祖宗,人在这里。” 那人不语,黑色头罩微微俯低看向阿离,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嗡嗡”之声,似有大群蜂虫正向洞中袭来,黑猫亦发疯般扑抓而至,黑袍人骤然伸手,透着灰败死色的干枯老手闪电般一把捏住了黑猫颈子,两指一拧随手往身后扔去,然后直起身,淡淡吩咐道—— “退。” —————————————————————————————————————————— 王大头第一个翻上洞口,还未看清洞内情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已扑鼻而来。 他倒抽一口冷气,全力飞快奔下斜坡。 偌大的葬洞出奇的静,斜坡下去一片泥土纷乱,腥红处处,尸体狼藉。 突然,他骤然停住,浑身僵硬,手脚就似被冻住一般,半分也无法移动。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是自己在做噩梦,但身后很快传来雷玲儿的低泣声,打破了他的以为。 斜坡下,叶航暴睁着双目躺在血泊中,胸前,是一副怵目的景象—— 他的胸膛,像被炸药轰开了一样,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原本应该鲜活跳动的心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可怕的狰狞血洞。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你们! ☆、血咒 意识尽灭,只是片刻。 再遽回,发现自己似沉在黑暗之中,四周如同虚空一般,接着,身体仿佛从什么里面挣脱而出,轻飘飘地向上浮起,要直浮于天。 我已经死了吧?叶航想。 原来死亡的滋味并不痛苦,只是为什么每次快要飘走时,身子似乎又会被什么东西拽住,挣脱不得? 而且...他若是死了,阿离怎么办? 是啊,还有阿离,他还要救阿离,他不能死! 叶航竭力睁眼! 混混沌沌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正漂浮在自己尸身上方,好几次整个人就要腾至空中,却有一道力量拼了命的拽住他,身下,繁复细密的花纹正不断延展,伸出分支,温柔而又坚决地将他缚住不让他离开,这些古怪花纹很是眼熟,一如当初阿离给他的纸符上的咒文,葬洞里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似在梦中看不真切,俯瞰下方,他模糊看见王大头跪倒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前哽咽痛哭,雷玲儿一边抹泪一边弹指让毒蜂循路追击敌人,然后王大头伸手欲抱自己尸身时忽然低叫了一声。 飘在半空的叶航也惊讶起来。 纵是不太真切,他也看见了,拉住自己的红色咒文,是从自己尸体上延伸出来,而那尸身,正由内自外,散出淡淡红光。 ********** 王大头微颤着双手除下叶航身上已被鲜血浸透的黑色上衣,苍白而又紧实的尸身裸-露出来时,他和雷玲儿同时瞠大了双目。 光裸上身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处不染血,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里面却似在微微泛光,再一看,伤口四周的肌肤下一条条经络正在起伏涌动,不,不是经络,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从后背处源源不断地向伤处靠拢! 王大头惊得说不出话来,将尸体侧抬看向后背,更是傻了眼—— 叶航沾满了鲜血的后背肌肤下,竟浮现出了无数古怪繁复的血色咒文,从肩颈到腰部,仿佛一幅巨大的符案,而这些密密麻麻的,散发着红色微光的咒文,正一个个顺着经络游动着,向尸体各处致命的伤口涌去! “这是什么?!”王大头震惊发问。 “不晓得...”雷玲儿也呆住。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们快把他送回寨子,阿姥肯定晓得!” 两人的声音在叶航耳边浮荡,他听不真切,也无心凝神去听,因为血咒显出那刻,漂浮在半空中的他突然浑身袭来遽痛!如被火焚,如遭冰浸,胸肺处千撕百裂,痛到几乎快要炸开! “啊!!”他痛极,青筋暴凸,半浮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下暴挺而起,扭曲成可怕的角度!烈焰在他身下熊熊燃起,将他炙烤得痛苦难当,似乎要将他烧个彻底,连灰烬也不留。 为什么会这么痛?那血红的符咒是什么?他的后背,为什么会有阿离的咒文? 意念一起,剧痛忽顿,周遭情景一变,百年千古的时光在他眼前飞梭而过,停在一片荒凉孤僻的废墟前。 仿佛又回到那一夜,暴雨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狂风卷着雨水,伴着一道道闪电,如天神手中的怒火之鞭,咆哮着要撕裂着人界一切。 泥泞一片的荒地间,,浑身烧伤,瘦小到可怜的小阿离被暴风雨冲刷得摇摇晃晃,正吃力地挪动着脚步,在污秽泥泞的废墟间摸捡着四处散落的苍白尸块。 头颅,四肢,躯体... 被斩得七零八落的尸块渐渐拼凑成一具修长的少年身躯,尸身俯卧,细瘦的小手轻轻拨开头颅上被雨水冲散的黑发,露出少年清俊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后,将头颅脸朝下轻轻摆好。 十指结印,结界成。 泼天大雨再淋不到地上的尸身和一旁垂首半跪的瘦小人儿。 破十指,取精血,血丝如线,在尸块分离的各处滴入,尸块泛出红光,尸身渐渐合拢。 指为笔,血为墨,苍白尸身的后背上,一点一点地被写上繁复的咒文,那滴血的小手,处处焦黑,蜕掉焦皮的伤处里面,全是鲜红的血肉,伤处触目惊心。 “阿离...”虚空中叶航伸手,却摸空,眼底涩痛,几乎张不开眼睛。 “以吾之血,为尔改天...”瘦小人儿一面写,一面念咒,浑然不觉自己一身的烧伤裂痛。 “血咒旦成,保命护身,阳魂不离,鬼妖惧形......”少年毫无血色的后背,一副繁复涩难的护身血咒渐渐显成。 “三生六世......”十指滴血的瘦小女孩几次垂首,摇摇欲坠,却都强自撑起,一字一句继续低念,“...岁岁安宁...” 叶航呆呆看着,颊面微微发痒,有什么自眼角滑落。 终于,血咒书成,小女孩喘息数下,轻喃,“十九哥哥...愿你来世福禄厚报...莫要再遇见阿离了......” 说完,她撑地,竭力站起,皮焦肉烂的两手朝天高举结印,厉喝道—— “天地神通,助我咒成!” 焦烂的手指飞弹,十指指尖的血珠飞出,浮起于尸身上方,然后倏地合为一滴。 “咔嚓——”!一道白光破空而下穿透尸身上方的透明结界,尸身后背上血色大盛,血咒转眼间渗进苍白血肉中,火光乍起,少年惨白的尸身腾地燃起大火,不多时便烧了个干干净净。 暴雨依旧如注,瘦小身影呆立片刻后,缓缓俯身捡起一旁的黑色包袱,然后转身,朝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蹒跚而去。 望着那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小小身影,叶航心痛到不可自抑,只觉满目湿凉。 “你说得跟以前那个大师一样。” “大师说我命格像是被人改过,不但得九世平顺,还世世都是无灾无难百邪不侵。” “同事都说我是上辈子祖坟埋得好。”—— 别墅前,他曾和阿离笑谈自己的命格趣事,以为只是这一世父母的心切心念,却不知,原来真有其事。 原来,为他逆天改命的人就是阿离。 原来他的事事平顺,是阿离以血做咒,引天地之火入他骨血,护他魂魄。 可是阿离,你在哪里?我若死了,下一世,还能不能找到你? 叶航泪流满面,望着已空无一人的虚空,悲极狂吼—— “啊——!” 吼声撕破黑暗天幕,周遭开始扭曲模糊,身下大红火焰再起,胸口剧痛再次袭来! 隐约中,有人惊诧大喊,有人奔走取物,有人往他口中灌入苦涩液体,有人从他头顶,眉心,胸口,丹田,脚心各处骤然拔出长长银针。 随即,身体突然剧烈一震! 意识遽回。 他猛地张眼。 —————————————————————————————————————————— 数日后 灰扑扑的公路上,一辆同样灰扑扑的七座商务车正碾压着冰雪,朝贵州中部偏西北的黔西县方向飞驰驶去。 黔贵偏远,山水不穷百姓穷,山太多,开通一条公路需要开凿无数隧道架建无数高桥,成本是平原省份修一条高速的十倍以上,是以一进贵州地界,山高路窄,路况就变得不佳起来,就算是高速公路,许多地方路面也是修修补补,比有些省份的普通公路还不如,加上被碾开的的残雪冰渣,商务车行驶得甚是小心,但速度却并不慢。 转上县道公路,正在维修的路面更是处处坑洼,商务车驶过一处泥坑,整个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开车的俊朗男子看了看导航,不由皱眉,“还有四十几公里,这路可不太好走。” 副驾位上满手银饰的苗女被颠得半晕半眩,俏脸发白,整个人都快软成了面团,听到那男子的话,她默默地再次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摸了颗黑色药丸放进口中吞下,却没有半点要出声让车子开慢一点的意思。 男子看了她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歉意,脚下却是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不是他故意要折腾人,实在是时间太过紧迫。 早一点查到地方,救到人的希望就能多一点。 况且,老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扭头向后问了一句,“老大,刚才没巅着吧?” 隐在后排阴暗处的男子大半脸孔都被黑色兜帽遮住,右手悬在膝上悬空处,不时缓缓地抚摩一下,仿佛那里正趴卧着什么东西一般,听见问话,他缓缓睁开微闭的眼,低沉回道,“我没事,你小心开车。” 开车的青年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和苗女对视一眼后,两人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了忧色。 老大手背上的紫色瘀斑已经开始泛黑,比起昨日,颜色...又深了。 ****** 天黑前车子终于赶到了黔西下面的一个小镇。 天气不好,细细绒绒的雨丝夹着雪花四处乱飞,路灯亮起,小镇像是被灰色大网罩住,朦朦胧胧,显得远山模糊不清,正好是吃饭的点,路上行人更是零零散散,一路开进镇中,连狗吠都没听见几声。 名叫云梦楼的简陋客栈里,黝黑干瘦的中年男人拢着盆炭火心不在焉地烤着,不时抬头朝门口看去,不一会商务车开进了院门,他面上一喜,外套也顾不得穿,飞快起身大步迎出。 同开车的青年及那看起来病怏怏的苗女表明身份并打了声招呼后,他神色凝重走向最后下车的黑衣男子,随即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如见了鬼一般—— “阿航,你,你怎么...会这样?” 纵是在电话中已略知一二,此刻见到了人,他还是被惊住了。 黑衣男子收回看向远处山脉的眼神,微微抬起罩帽中的脸,朝他点了点头—— “勇哥,这次,多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考虑大结局~~在想要怎么he ☆、封石矿山 小镇地处穷乡僻壤,却是山里几个村寨往来互通之地,矿山未封前这里也曾热闹过,云梦楼老板娘做梦都在怀念那时的好生意。 哪像现在,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个外地客。 这几年生意差,快穷疯了,昨晚入住的中年警察出手大方,一叠两叠的老人头递过来时,看得眼都红了,绞着肠子刮着脑汁地答了对方要问的事儿,换来满裤兜的钱,这会摸着口袋,心里还一阵发热。 有了这些钱,家里几个孩子今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但这次的客人很奇怪。 论说世面,她自认也算见过一点,可她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奇怪的组合。 有带了枪的警察,有缠了蛊的生苗女,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死气的男人。 那人站在院子的中间,身形高瘦,整个头都被黑色大衣的兜帽罩住,天色昏黑,雨气濛濛,看不清模样,可他身上那股枯槁腐败的气息却十分浓郁。 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死气。 她只看了一眼,就全身汗毛瞬间竖起,不想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可是那人明明会走会动,下了车,仿佛还跟住她店的那个警察说了会话,又怎么会是个死人呢? 而这群奇怪的客人连客栈门都没进,在她的院子里汇合后,几人只低声说了一会的话便上了车直奔入山方向驶去,那感觉,仿佛他们要去追赶什么。 这会,通往深山的土路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车影,远处山体昏暗,冻雨夹着雪粒扑簌而下,把小镇上的一切都映得仿佛有些模糊扭曲。 这几人要去的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多少年了,她只见过不少进去的,没见过几个出来的。 怕是赚不了他们回程住店的钱了。 老板娘眯了眯眼,再次摸了摸裤兜,叹息着收回了望向山路的眼神。 —————————————————————————————————————————— 小镇灯火本就零落,沿街稀稀拉拉的矮小建筑在这雨雪交加的傍晚时分显得愈加破旧和苍凉,天寒地冻,户户闭门不出,镇上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老勇几人的车飞驰而过,溅出一路泥泞。 穿过小镇不久,车子转入了一条进山的碎石路,近处与远处的山脚下,山腰间,羊肠小道边,零星地散落着一两户的民居,再往前开,已是见不到有人居住的屋舍,山里天黑得早,又是雨雪交加的天气,道路渐渐黯不能视,仿佛这车正将这一簇簇代表了光明的温柔灯火抛之身后,驶向那浓腻得如同墨汁一般令人不安的黑暗。 起先道路还算平直,转过几个岔路口后,山路开始起伏,两边渐渐荒凉,透过漫天飞舞的雪粒,隐约可见前方山势连绵奇秀,层叠千里。 再往里开,已是坡陡弯急,幸而不算狭窄,路上不时还可见残留的黑色煤渣,老勇便知自己没有找错路,双手因紧张变得汗渍渍,可一想到事情紧迫,又愈加紧抓方向盘,一眼不错地盯着前方车灯探照到的路面,也不管什么坑洼,只往前开。 边开车,边将自己查到的线索说给叶航几人听。 “......封石说是村,其实就是以前矿工家属聚集居住的棚堆,现在早就已经荒了,据说是当年矿区闹鬼,你给我的那道养了小鬼的符,我查到就跟那片山区有关......” 早在丛家村分手前,叶航就将那枚断成两截的养鬼符转交给了他请他帮忙查来源地,他虽是警察,却也认识不少三流九教的人,拍了照片寄给一个专爱研究奇门怪术的友人后,不多久便查知了那邪门东西来自贵州大山里一个叫封石的破败地方,只是还没等他把消息传给叶航,便得知了叶航和阿离姑娘出事的消息。 后排,王大头虽因日夜赶路疲惫不堪,但知道老勇所查的线索至关重要,听得十分仔细,雷玲儿好似累到快说不出话来,蜷缩着靠在后椅,偶尔,才抬头朝坐在副驾的叶航背影看去一眼,眼底隐约流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惧意。 叶航靠坐在椅背上,已开始腐烂的面容和身躯全被掩在了阔大的黑色兜袍之下,车内渐渐流溢出一股腐味及血腥味。 “闹....鬼...?”兜帽下,他突然开口,声音极其嘶哑,仿佛喉间被利刃搅烂过,每说一字都是用尽全力。 老勇听到叶航明显开始变化的声音,想到他那匪夷所思的遭遇,心中不由大急,可眼下车外风雪交加,山路既险且长,车速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定下神来一边看路一边继续道, “是,这块到处是见不得光的私开矿,小煤矿乱挖乱采也不是秘密,有些老板连图纸都不看,挖到哪里算哪里,地底下挖得乱七八糟,所以矿道坍塌是常有的事,封石村那个矿第一次坍塌事故时就死了好几个,逃出来的矿工说他们挖煤时不小心挖到了一片大石壁上,不知怎么的那矿道突然就垮了,当时老板没当回事,赔了点钱还是叫人继续开矿,后来怪事就来了,开矿的工人接二连三的失踪,明明看到人下了矿井却没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到这里,老勇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前方笼罩在浓密夜色中黑黝黝的山脉, 顿了顿,继续道:“再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棚区里也开始有女人和孩子走丢,方圆几十里找遍,连根头发丝都没找着,半夜里有惨叫声从矿坑里传出来,一声接着一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胆子大的约着下去一看却又什么都没见着,工人和家属们都吓坏了,搬走了不少,也再没人敢下矿。” 听到这里,叶航头罩微微一动,从罩帽底下嘶声问:“失踪...多少人?” 他一动,半趴在他膝上,被寨姥召回魂魄后便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黑猫立时直起身子,焦躁不安的用爪子抓挠起身下的膝头来。 叶航微微垂目,伸出溃烂淋漓,已露出皮下骨血筋肉的右掌,两指在黑猫后颈处轻轻按下,黑猫“喵呜”一声,收敛了利爪尖牙,浑身毛发亦平顺下来,缓缓伏身趴回了他的膝上。 老勇耳畔听得一声熟悉猫叫,望向叶航膝头却什么也瞧不见,心下不由一紧,顿了顿方继续开口,“那两年,陆陆续续怕是得有几十个,老板在当地一手遮天,从下到上都在瞒报谎报,工人拿了封口钱也不敢吱声,后来那老板不信邪,又急着要出煤,便有人帮他出了主意,想办法从外地找了几十个不知情的矿工,结果这批人下了井没多久矿道再次塌方,只活着出来了一个人,便是那个帮老板出主意的人......” 说到这里,老勇忍不住咬牙:“这个人,就是庄强。” “是他?”后座听得极认真的王大头惊呼,庄强一案他并未经手,但之前从叶航那边也了解了一下那案子诡异的经过。 “就是他,这人是本地山里人,在封石山那边当了两年矿工,几次出事他都活着出了井,最后一次他带了那几十个工人下去,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且出井后很快失了踪,那次事故被人举报到了县里,老板压也压不下,最后赔得倾家荡产还判了刑,县政府派了救援队,可矿井挖开却是一具尸体都没找到,没人能解释原因,政府也只能不了了之。当地人迷信,认为是工人挖矿洞挖破了鬼门,亵读了神灵妖鬼被鬼门吞了,所以才连尸体都找不到,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县政府只能封了那处矿区,后来便有人出资请人在那出事的矿穴上压了块镇鬼石,上面修了间小庙,从此,再没人敢靠近那片山头,封石村便就这么荒了。” “听起来,像是庄强故意把矿工骗下去一样...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那些工人,真的就这么......没了??”王大头只觉不可思议,忍不住挠鼻。 老勇头也没回,“嗯,真没找着。所以才说这事玄乎。” “祭品...”一直没出声的雷玲儿突然小声开口。 “啥?”王大头一愣。 “就像我们苗人求拜山神那样,不管你求什么,先要供奉祭品。”雷玲儿努力解释, “那些人,怕是被送进去当祭品了噻...” 前面老勇有些激动,“你同我想的一样,这事还没完,再后来吧,又渐渐流传出那地方能帮你魇咒仇人的说法,只要你给得起供品,又有胆子在那儿呆上一夜,第二天镇鬼石上面就会出现一枚养鬼符,把那东西往别人家里一放,多则半年,少则半月,那家人必定家破人亡...” “阿航,你给我的那道符,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一个急转弯道后,老勇微微侧头对叶航沉声说道。 车子盘旋山路间,一面是山,一面是崖,崖下有溪涧,冬日水枯,偶尔才能听到流水声,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全是黑咕隆咚,寒风卷着雪粒朝车头处飞扑,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风声猎猎,听在耳中似带着种妖异的寒意,老勇一边开车一边说话,语调难免低沉,所说之事又是这般诡异,王大头听得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老勇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身侧叶航沉默如山的黑色身影,瞥到他置于膝上,露出袖外溃烂至已隐约可见白骨的手指,眼角不由微微一抽,忍不住深吸了口冷冽寒气。 “养鬼符出自这里,庄强又是本地人,虽然死在了富源,但当初在开远时身上却是纹有阴家护身咒的,我估摸着那出事的矿洞跟阴家有着某种奇怪的关联,所以你一说要找阴家,我就立刻叫你赶了过来,只是事情出得太急,我只查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我的推测对不对,万一...” 传说中的阴家人行踪诡秘难寻,老巢更是不知藏于何处,他寻了族人,又私下查找许久,方找到了这么一处“仿佛”跟阴家有关的地方,可叶航所剩时间已经无多,万一找错了地方,封石村跟阴家没有半点关系,又该怎么办? 一想到那后果,向来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的老勇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手心倏地出了一层冷汗,几乎快抓不稳方向盘。 事关重大,王大头雷玲儿不敢下任何定论,车内一时间竟是无声无息,雪霏霏下,几人只听见雪片夹着粒扑打在挡风玻璃上“噗噗”的声音,风那样大,仿佛在竭力阻挡车子的前行,车子过处,后面山路立刻又被黑暗笼罩,从远处看,仿佛一点萤火穿于黑色苍穹之间。 “没有找错...”叶航闭了闭掩在兜帽下的双目。 膝上,原本趴着的黑猫此刻已半坐而起,颈后毛发亦竖起。 “...我..能感觉到...”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胸处,他扭头朝老勇嘶声道。 浑身溃烂至此,原有俊美皮相早已不再,像一具高大的骷髅外裹着层正在腐烂的皮肉,极为吓人,老勇正心中发沉,不意间瞥见他深凹眼眶中闪过一抹猩红,瞳孔里似有东西在蠕动,红光阴煞,可怖异常,那一瞬间,即便知道身旁所坐的真是叶航,老勇也禁不住心底泛起了一丝惧意,待定神细看却又不见,那眼神依旧冷锐,叶航仿佛还是那个叶航。 正在这时,忽听王大头哎了一声,“前面好像过不去了。” 车子一阵点刹,车轮在泥雪间滑冲了好几米方抓稳路面,一个甩尾后越野车稳稳停住,远光照射下,濛濛雨雪间,道路前方好似有一巨大石堆,显示此路已到尽头,而旁边另有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均十分狭窄,根本过不了车。 “应该..是...是这里...去..去去封石的路...”车门一开,寒气直扑而入,暖气立马不管用,刚出车外便淋了满头满脸雨雪碴子的老勇哆哆嗦嗦地把防雨外套的帽子罩上,朝坐在车内的叶航摆摆手,示意自己去探探路先。 “怎么这么冷?..进山之前还没这么冷..”跟着下车的王大头嘀咕,将落进衣领的雪粒抖出时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扭头见身后的雷玲儿冷得脸色都变煞白,黑色布鞋踩在雪渣上立即被雪水浸入,想了想,伸手出去将她牵住。 三人前行了数米,果然看到前方道路已被一巨大石堆堵住,尖石鳞峋,一旁山体岩壁裸露,想是村民曾炸山封路导致,从崖边探头望去,石堆后面又有无数断木挡道,间中杂草荆棘丛生,人过都难,更不用说开车进入,旁边岔路狭窄,明显是只供村民或骡马步行的山路。 “是这里没错。”老勇探身进两块巨石间,从扒拉开的薄薄雪层下抓出一把夹着泥草的煤渣。 “那就只能走进去了。”王大头呼出一口白气,拍拍背上的登山包,“早准备好了。” 被他牵着的雷玲儿抿抿唇,微微点头。 石堆之后,幽暗雾嵑,这一去,生死难料。 可正是大好年华的二人,却一脸平静,仿佛不知道其间凶险。 老勇暗自点头,拍掉手上冻得发硬的泥渣,起身朝两人一笑,“那咱用走的。” 他转头,正要叫叶航,耳畔忽听破空之声,眼前突然一暗,刺目的远光灯几为之灭,一人如夜枭般自三人头顶横空掠过,落在前方巨大石顶之上。 那身形之迅疾,如鬼如魅。 好半晌三人才反应过来,方才让他们眼前一暗的,是叶航身上迎风而展的黑色外袍。 负手屹立于石堆巅上的身形在狂风中稳如磐石,从头罩到脚的黑袍被风雪吹得呼呼翻飞,老勇几人自下仰望,只觉一股诡秘无比的气息连同风雪一起扑下,压得他们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的天....”重压下,王大头只觉两腿发软,一阵心悸。 老勇却喃喃,“他.....还是叶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让很多喜爱我的朋友失望了,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表达歉意。 先是半副身家的经济官司,再是从不打针的孩子突来的肿瘤手术,年后,孩子恢复较好,本想无论如何也先把这个文写完,谁知四月母亲脑溢血突然过世。 期间我有上网,有看到大家的殷殷期盼,但很对不起,实在是无法静下心来。真的很抱歉。 山有巅峰,也有低谷,低谷非我所愿,只能面对。 近期会尽力完结,但更新时间不定。 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血池 地底深处,暗河潺潺,玉石金柱砌成的层层古室沿巨型裂谷而建,能工巧匠雕刻出飞檐叠瓦,朱藤窗棂,宅中软被厚枕,雅致富丽,只是那精雕细琢的窗棱外,不见半点光亮,反而黑雾缭绕,阴暗湿重。 铜鼎,烈焰,石室中炙热逼人。 原本鲜血淋漓的心脏在日夜炼制中渐渐变色,泛出淡淡金色。 隔数尺之遥,面色惨白的青年唇角带笑,轻轻捻起起一旁珍贵材料,以长勺添进鼎中后,手腕微动,极小心,极小心地调整着火势大小。 随着材料的添入,火势瞬间加大,炙热火舌如有形一般,开始绕卷着焰中事物舔舐。 心脏表层血色淡去,金色渐增。 盯视鼎中许久后,阴蓟终于收回目光,垂目掩下眼中的贪婪狂喜,踱步走出这间只有他才能进入的炼房,转进厚重石墙后的另一隔间。 这房间极干净,石壁以玉石镶嵌,地上铺着雪白厚毯,正中有一玉石平台,旁边层架上搁有玉盆等物,这般清简洁静,依旧掩不住屋内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息,阴蓟含笑走近玉台,朝趴卧石上,浑身不着片缕的女子柔声道,“好姑娘,你真是送了份再好不过的大礼给我。” 女子趴卧,呆呆望着他,眼神空洞。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阴蓟将手浸入旁边的玉盆细细清洗,微笑道,“怪不得阴家的咒法对他全无用处,原来他身上被引过天火。” 他笑着叹息,“天火至阳无可比拟,世间阴晦自然不能沾染其身,按说,凡夫便是婴孩身上都有些许污秽杂质,绝无可能承受得起,这咒术闻所未闻,只怕天时地利人为,缺一不可,我那祖姑姑居然能做到,真是天纵奇才。” “看来她真是极喜爱那家伙呢。”想到叶航未死前那英气勃勃,俊美无匹的模样,阴蓟突然有些遗憾,抬手覆上自己俊秀却略显僵硬,死人般惨白的脸颊,喃喃道:“真可惜,没时间将他的皮带回来......” 听了这话,女子神情呆滞分明已没有神志,不知为何,眼中竟缓缓流下眼泪。 “别哭了宝贝儿...”阴蓟伸手替她抹去泪珠,动作温柔无比,眼中却没有一丝人味儿,“当初答应过将你们做成灯让你二人永不分离,现下是不成了,他已死了好几日,纵是尸身还没下葬,那身皮剥下来也没有用了。” 看着女子越涌越多的泪,他唇角带笑,细心解说,“这剥皮吧,不能剥死人的皮,为什么呢?因为人死不出三息,全身就开始萎缩硬化,那皮太死就一点弹性都没有了,剥昏掉的人的皮呢,皮肤又太过放松不够紧致,做出的灯不美观,所以只有清醒地活剥才行,人一疼,全身就会绷到最紧,皮光肉滑,剥下来的皮才最适合......” 他悠然自得的说着,像是一位书画名家一面拈笔一面在客人面前介绍如何落笔才是最佳。 说完,他冰冷手掌慢慢抚上女子雪白细腻的脊背,啧啧赞叹,“你的皮就极美,一点疤都没有,定会是我做的最好看的灯。” 越想越是心情愉悦,收回手时,他忍不住含笑低头,在女子因冷意而起了细小疙瘩的美背上印下森冷一吻,温柔的低语犹如情人轻喃, “好姑娘,且忍耐一下,待今夜我炼好那至阳宝物后,就来给你剥皮。” —————————————————————————————————————————— 踏出室门瞬间,身后石门缓缓闭拢,封门符纸自动贴于其缝上,看了眼符纸,想了想,又抬手自袖中弹出一线银丝隐入符纸。 里面的东西太重要,万万不能被族人发现半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阴蓟心情极好,悠然穿过炼室昏暗长廊,自底层旋梯缓步上行。 待到上层,平日里时常传出癫狂咒骂或哀嚎惨呼的间间石室,均是石门半开,已无半个能静下心来修习或炼药的族人。 大概,都疯了吧? 三百年来,寻不到续命人的族人年满四十即亡,族中死胎连连,十胎里仅能活下一两个,祠堂无故崩塌十数次,各种离奇灾难不断发生,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如今,偌大的屋群,所住的阴家人只有不到百数。 再不改变命轨,阴家就要灭族了。 那个被追踪了数百年的少女被抓回了多少日,族人就狂热庆祝了多少日,这会,只怕都聚在九层天的大殿外等好消息了。 只是,把改命的希望全寄托于那个活了三百多年的阴家阿离的身上,还是太天真了点啊。 阴蓟仰头,眯眼望向被黑雾笼罩的第九层宅府,苍白唇边浮出一丝冷意———— 阴家的老祖宗,只怕,另有打算呢...... 出了底层,长长石板街沿坡z字形层层而上,每走几步,窄街左右两边高高的立柱上便自动亮起两盏柔灯,上到老宅第八层,巨大的山腹中,亮出了一条蜿蜒灯龙,遥遥洞顶仿佛有磷石镶嵌,在连绵灯火辉映下如浩瀚夜空一般,如若不去细看那灯上隐隐现出的血色,景观实算得上是绝美了。 上到九层,四周淡淡黑雾已有如实质,沾在肌肤上冰凉刺骨,黏腻甚重,古殿在雾中显得混沌不清,隐约见殿前黑压压一片人头,私下咬耳朵的话语在这幽深莫测的地底中鬼语似的飘来荡去。 阴蓟远远站定,细细听了一下,知晓今日殿门依旧没有动静,唇角微扯,却并不往里走,而是步到旁边一人多粗的殿柱后,像前几日一样,自袖中取出一片极薄,极光滑,却泛着淡淡血色,皮缎似的东西,他手指微动,很快剪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形,口中喃喃施咒,随后将之一抛,那人形忽如有生命般向黑雾弥漫的殿顶飘去。 人形薄皮隐入雾中,飘过殿前人群上空,落在森冷殿顶某处,无声无息地从那处细小缝隙间一点点挤了进去。 黑黝黝,阴森森,潮湿不堪,死气沉沉。 没有亮灯,大殿里面暗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转出后殿,才出现了一座奇怪的巨大石屋,没有窗,半圆的屋顶,石缝中处处爬着青苔,阴阴仄仄仿佛百年坟窟,黝黑的大门锈迹斑斑,隙边隐约透出了一丝血色微光。 这孤伶伶的一座死灰色的怪屋,若隐若现在阴冷冰凉的黑雾中里,神秘恐怖,简直不是世上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薄皮沿着石室飘行了半圈未发现结界,轻飘飘落在门缝处,没有一丝震动地,缓缓切进了石屋。 这是一间充满了浓烈的霉味,腥味,和死味的阔大石窟,角落层架上搁着世间难寻的各种珍稀药物,正中高台上放置一巨鼎,鼎身遍刻古怪符文,布置一如数百年前阴家老宅中的炼丹洞窟,不同的是,这处并无炉火,大鼎依旧冰冷沉重的立在那里。 贴满了符纸的布幔遮挡住最深处两丈见方的血红大池,偶尔微动间,才能看到浮浮沉沉浸泡在腥气冲天的血水中的清瘦少女。 衬着昏暗的烛光可见池周隔尺便焚香烧烛,香烛上贴满了刻有阴家私符的符纸,浓稠液体中,无数黑色细丝像有生命般在少女身躯上爬行缠绕,只剩一双纤手和一张冰玉似的脸还露在血水外,丝缎般的长发飘荡在血中,她就像睡着一样安详。 “砰.........砰......” 血池之上悬有一大红皮鼓,皮鼓边嵌有一圈颜色灰白的骨头,鼓膜不敲自动,隔许久发出一声低沉闷响,声音极微弱,犹如将死之人随时可能停止的心跳。 薄皮小心翼翼探身,头形处像是眼珠的两点凸起处咕噜噜转动了两下,阴测测的想窥探出石窟内的情形,这时内里传出细微的衣袍拂动的声音,那皮立刻伏地紧贴石板,不再有动静。 被黑袍罩住的干瘦身影鞠偻着,似乎有些吃力的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缓缓从里面走出,一步一喘,几乎只剩下残出的气,衣袍擦过地面,发出“嚓......嚓...”的声音,阴森又诡异,走到池边,她弯腰将怀中的东西往血池中抛去,“扑通”一声,血花溅起老高,那东西在血水中转了两圈,方缓缓沉下,原来是一个头上钉满了针的婴孩尸体。 血水翻涌,一阵凄厉惨绝的婴鬼哭声在血池中荡开,浸泡在血水中的少女身体倏地抽搐起来,苍白嘴角渗出血迹。 被黑袍罩住的头颅伏低,鸡爪般的老手颤颤巍巍地往少女白玉脸颊处摸去,干瘪指尖落在那柔嫩冰凉的肌肤上时,激动得发起抖来, “...至纯至净...真是..完美...”黑袍下,枯哑老声碎碎念念,掩不住贪婪了几百年的欲望。 隔得太远听不分明,紧贴地板的薄皮悄然拱起往血池处挪去,却不想那看似空旷的大厅中间竟是设了结界,触动刹那,黑袍老妇发出尖锐斥声:“谁?” 一道阴风劈来,薄皮逃离不及被震至半空,瞬间“嘭”的一声炸成碎片,半空中掉落下两颗圆溜溜的带着血丝的眼球! 殿柱后,阴蓟掩目震退,后背“咚”地撞上大柱。 “嘶——”他扶额低喘,好半响才恢复了目力。 转出殿柱,他站在大门外,阴冷望向那殿宇最深处,轻轻磨牙道—— “......这老不死的...” 这时袋中有纸符微微抖动,他伸手夹出并展开,见符上显示数里之外正有人进入封石矿山,皱眉,伸手招来两个瞧见他后出来朝他行礼的族人, “外头有人找来了,去看看,正值紧要关头不宜出事,如果是来求符的,吓走便是。” 族人恭敬称是,忽又问,“会不会是苗寨的人?” “是又如何?”阴蓟挑眉,“苗人寨姥终身不得出寨,她那大孙被我重伤,孙女功力尚浅便是带人找上门来也不足为惧,阴家结界岂是那般容易被打开?过了今夜,便是苗人倾族而出又能怎样?有来无回罢了。” 族人闻言目露狂喜,点头飞身离去,阴蓟眯眼一笑。 待今夜子时那东西炼成,他便脱胎换骨,烈阳之下再不惧怕,若再能得到那个身心洁净得如初生莲花般的阿离,一个泣血,一个泣泪,生下的血脉将是何等优秀?阴家就可血脉重塑,辉煌再现,现下这些个扶不起的烂泥,扔掉又何妨? —————————————————————————————————————————— 凛凛风雪中,荒山野路被雪铺成白茫茫一片,老勇几人艰难穿行其间,最前方叶航速度惊人,一掠便是几丈之遥,如遇荆棘断树或山石挡路,也不掠上翻过,而是以掌辟出劲风将障碍清除,方便后面三人紧跟,老勇一路只见各种碎屑四溅,直看得心惊不已。 急行了一个多钟后,几人见到了荒废好几年的封石村。 一到这里,雪势变得浓密,积雪将曾经到处都是矿石灰尘的道路掩盖,只露出半截枯萎的茅草,泥土路两边散落着一些灰色的木板窝棚,几乎都已毁败,一路穿过去,腐烂木屋中偶尔露出已看不出颜色的毛巾一角,弃在地上的塑料暖水瓶被风刮得微微滚动,荒凉,寒冷,吞没着这片早已没有人迹的地方。 风刮在脸上是刺涝涝的割痛感,衣服裹得再紧也没有用,每根汗毛都冷得快要得竖立起来,脏兮兮的半塌窝棚上塑料布被风吹出哗剥声,仿佛在召唤这几位不速之客钻进去避一避这快要冻到骨头缝里的寒,可这几人并不停留,匆匆踩着积雪前行,穿过窝棚区,那光秃秃的,坡度平坦的山丘另一面,便是传说中闹鬼的封石矿山了。 黑黝黝的矿山远看寸草不生,近看倒是零零散散长出了一些枯黄灌木,远光手电一扫,可见半山还有个未拆走的破旧井架,井架旁不远处,是一团黑乎乎暗影。 那就是镇鬼庙。 那两扇窗,像眼,那一扇门,似嘴。 门被风吹开。 像恶鬼张了嘴,随时等着吞噬自投罗网的人,然后,带他们进入森罗地狱。 ☆、镇鬼庙 小庙地处废弃矿山,只供镇压妖灵,是以常年无人打理,庙顶屋瓦上积雪满满,近看门窗漆色斑驳,十分陈旧,被风雪吹刮得眉毛眼睫都沾满了雪片的几人带着满身凛冽寒气,“嘎吱”一声推开庙门,一脚踩进。 内里全然黝黯,不到三十平方的大小,照明灯四下一扫就能看清所有情形,雷玲儿牢记苗人规矩,进门不用手电,而是亮起火折。 骤入庙门敌暗我明,亮火折其实是危险举动,但这小庙给人感觉实在太过幽森,光明在手,总胜过两眼摸黑。 火舌摇晃,爆出花火,嗤嗤作响,这全然漆黑的空间里,带着暖意的火光让人不自觉安心不少。 庙内空落,灰尘处处,却不似普通庙宇两旁立有神像罗汉,只在殿中心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面泛黄,上面结了不少蛛网,倒把刻字遮了个七七八八,殿内最里靠墙处摆了张大桌,桌后举头三尺之处,置有一口神龛,坛内奉着一个神袛,但身上罩着块褪色了的红布,看不见神像的模样。 庙门已关,但风雪依旧从门窗缝隙呼呼灌入,雷玲儿手上的火折被吹得将熄未熄,奇怪的是,神龛里那松垮垮的红布竟是迎风未动,看多两眼,便只觉阴森之气袭面而来。 “装神弄鬼。”老勇大步走向石碑,还差两步时身后有猫叫传来,他立即停下,隔了一臂之距微微俯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几下将石碑上黏腻的蛛网拂开。 “这里果真跟阴家有关。”他嘿了一声。 只见发黄的碑面刻有朱砂描绘的“敕令”字样,周围全刻的是密密麻麻的扭曲花纹,碑下方的地板上则钉有三枚钢钉,钉尖朝上有些发黑,像裹了一层垢物。 “这上面是雄鸡血。”老勇指着钉尖上发黑的东西朝靠过来的王大头解释,“按乡下人的的说法,碑上刻镇鬼咒,碑下埋了鸡血钉,就是厉鬼也不敢踏过这道坎,只要踏出一步就会被钉住脚,然后被镇鬼咒打散魂魄,只是这纹跟那些乡下神婆们画得不同,倒是跟阿离姑娘惯用的符文一样。” “这确实是阴家的咒纹!”雷玲儿以手遮风,将火折凑近细看,肯定道。 “这镇鬼庙是阴家人修的?”王大头皱眉,“既然矿工失踪跟他们脱不了关系,那阴家不就是这个‘鬼’吗?自己镇自己干什么?” 老勇收回抚在阴家符文上的手,“要隐藏自己,自然不想这片山区被过度开发,当年矿工开矿无意间挖通的那条矿道,有可能已接近阴家地界...” “我明白了,阴家怕自己的老巢被发现,索性搞出了闹鬼事件!”王大头恍悟。 “苗,满,彝...山里住的少数民族大都信奉山神,相信万物有灵,对神鬼传说向来敬畏,出了事只会以牲礼重祭,以求宽恕罪过,外面人想进来查探反而会被当地人驱之赶之,就怕会惹怒了神鬼,他们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老勇叹道。 “矿山被封,这一带再无人敢踏进,阴家自然就继续不为人知了!”王大头哼哧。 雷玲儿接道,“但不知为啥子阴家又需要人祭,所以放出风声能供奉人祭的就能得到养鬼符,这地方虽然普通人不敢来,但时不时,还是有心存恶念的人会自动送上阴家需要的祭品...”小姑娘因为天冷脸色很有点苍白,说到养鬼符时弧度很美的红唇撇了撇,仿佛有点看不上的意思。 “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没找错地方就对了!”王大头激动得两眼发亮。 “老大...”他扭头,却发现叶航已不在自己身后。 这时内里一声凄厉猫叫传来,并伴有“嘭嘭”两声巨响,接着有什么东西被掀翻落地。 三人立时起身。 却见里面那张大桌已四分五裂半,桌后神龛也被一掌震碎,露出被神龛挡住的无数条木板封死的矿洞入口,撕裂的红布散落一地,里面的神像被叶航从龛里拖出,这会他一只已烂出灰白指骨的手,正罩在那神像的头壳上,指骨轻颤,显示他愤怒已极。 小庙内,叶航杀意冲天。 “叶大哥!”雷玲儿迅速掠到叶航身边,伸手轻按上他的肩骨处。 掌下黑衣已被腐烂的血肉浸湿,摸上便是一手猩腻,黑袍内传来一阵骨骼轻错的“咯咯”声,雷玲儿脸色大变! 老勇和王大头也急忙赶到,惊见那神像并不是平素熟知乃至乡民所拜的各类神明,而是一尊极美极艳的女人雕像,白坭做成的脸上黑眉红唇,笑靥深醉,乍看竟跟阿离略有相似,却又配上一头白发,予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蓬!”叶航指骨一捏,檀木雕刻的头颅瞬间爆裂,美艳五官炸飞,身体掉落在地! 老勇惊诧,“这是谁?!” “阿离.....祖母...”叶航抚胸弯腰,嘶声怒道。 原来竟是阴家族长。 “把自己的塑像摆在举头三尺处,还真当自己是神了不成?”王大头望着地上碎散的木渣冷笑。 老勇却已发觉叶航的不对劲,伸手去扶,“阿航?” “——”叶航浑身抽搐,跌坐在地。 “你们走开!他快要毒发了!”雷玲儿立即将叶航扶坐起,火折往地上一放便盘膝坐在他对面,定了定神,扬起右手,指间闪出一根细长银针,然后猛然向他眉心穴位刺去! “吼——!”叶航整个人突然身子呈弓状向后弯曲,仰头闭眼,发出一声痛吼! 罩帽向后掉落,露出他血肉模糊的脸,只见他曾经俊美的五官正像热蜡一般融化腐烂,颊骨间汁血淋漓,溃烂的牙床上牙骨狰狞,双手急速抽搐抖动。 迅速后退了两步的老勇和王大头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老勇惊呼。 “怎么回事?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雷玲儿左手银刀一挥,“唰”一声将叶航衣袍割开,露出黑衣下血肉厉怖的身体,接着她动作飞快,不断以银针准确刺入叶航天突,内关,郄门,膻中几穴! 银针入穴,每刺入一针叶航喉头就喀啦一声,雷玲儿动作一气呵成,小巧的鼻尖却因紧张渗出薄汗,“若不是心脏被挖,他身上有血咒是不会断了阳气的,现在阴家的血咒让他七日之内魂不离身,我们苗人的三蛇蛊又护住他身上最后一点阳气,所以他的身体才能随意而动,寨姥说七天之内找回心脏便能救活他...” “要是找不回呢?”老勇盯着叶航胸口血洞,只觉喉头一阵发干。 先前已知晓叶航心脏被挖,经过极其惨厉,是苗寨的寨姥用蛊虫才将他的身体养到现在,七天内找回心脏才能救活他,但知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看到叶航惨不忍睹的身体和伤口,老勇才真正悚然。 结实健美的身体已严重溃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腐烂深的地方能看见惨白骨架,烂肉处不断渗出黏液,像在融化一般,胸口,一个血洞几乎穿透前后,惨白的胸骨间隐隐闪着血色咒纹,三条细长却颜色艳丽的小蛇在伤口间缓缓游动,已是十分吃力。 阴家的血咒?苗人的三蛇蛊? 祖辈口中的奇闻传说他竟在叶航身上见到了,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若找不回心脏,身体这样腐烂下去的叶航,会变成什么样子? “蛇蛊最多只能撑七天,蛊毒发作他可能会爆体!寨姥也是第一次用三蛇蛊,他身上还有阴家的血咒,谁晓得会怎么样?好在血咒已经入了他的骨血,魂魄暂时不会离身,找回心脏就能肌骨重生,断指复长,只是时间不多了,过了今夜子时,他就是找回了心脏也恢复不了......”雷玲儿一边说一边扎针,银针使完,她轻摆手腕,腕间银铃微动发出叮铃轻响,随即她摘下手腕上常年佩戴的铃铛,凑近叶航胸口破洞处,小心翼翼将它旋开。 一只黄豆大小,通体赤红的蜘蛛从里面慢慢爬出。 清越铃声不断轻响,蜘蛛被引进伤处,三条原本已有些奄奄一息的小蛇闻到气味突然有了动静,纷纷朝蜘蛛游去。 “我养了十几年的蛊,也只够它们撑多一个时辰而已。”看着心爱的蛛蛊转眼间就被小蛇撕碎吞咽,雷玲儿眼中尽是心疼。 “那老大现在怎么样了?”站在叶航身后的王大头焦急不已,却又不敢太过靠近,脖子伸得都快断掉。 蛇蛊生气暂复,被插入数根银针的叶航痉挛渐缓,慢慢直起了后仰的头颅。 雷玲儿在他紧咬的牙骨处扫了一眼,抿唇道,“暂时撑住了,让他缓一缓先。” 暂时没事就好,王大头和老勇同时松了口气,又同时朝被劈碎的神龛后矿洞入口处望去。 时间只剩两个小时,半分都不能耽误。 “让阿航歇一会,我们先把入口打开!”老勇走到被木条封死的洞口处,将身上沉重背包“咚”地扔在地上,蹲下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条木盒,一打开,里面装了几只线香和一撮烟丝。 雷玲儿见了不由愣了愣,老勇朝她一笑,“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讲究,牛马蛇神,各有各道噻。”雷玲儿俏脸一红,欠身道,“您说得是。” 老勇点头,饮下大口清水后,捏起烟丝放入嘴中嚼了几下,然后用力朝那被封住的洞口各处喷去,接着点燃三根线香。 起烟旋绕转圈主前有邪事怨灵,香头忽明忽暗主事有多变吉凶难料,老勇看了三息,将香高举过头,毫不犹豫地朗声道:“焚香开路,吉凶自负,多谢山神指点!” 随后,他将香插在洞口,起身朝王大头示意,“来,开砸吧!” —————————————————————————————————————————— 当初封洞的村民应是心中怕极,洞口封得严密无缝不说,层层木板的后面,还都泼上了鸡血,好在老勇在县城打探完消息后准备了一个小型充电电锯,加上王大头那一身使不完的劲儿,两人一个切,一个砸,不一会就将洞口拆出了一个可进人的空隙。 手电照入,矿洞深处黑漆漆一片,空气很差,吸口气仿佛都有无数煤灰往鼻孔里钻,王大头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忍不住伸头进去四下探照,这时老勇忽然拉住他,“你们听,外面好像有动静。” 王大头不敢造次,立刻停下细听。 初听不觉,小庙外面依旧风雪交加,并无不妥。 倾耳细聆后,竟在呼呼风雪声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正在细细声唱歌的女音。 雷玲儿伸手将地上已半熄的火折按灭,朝两人打了个手势,老勇和王大头立即关掉手中的探照灯,庙内瞬间陷入无边黑暗,相比之下,庙外漫山的雪意反而显出了柔和的微芒。 三人屏息凝神,谨慎戒备,却没发现身后一直盘膝而坐的叶航突然睁开了双目。 而再次睁眼的他,双瞳已变成了一片血红。 “...天黑莫行路...行路莫听歌...听歌捂耳速归家......阴阳..只隔一面墙....”歌声缥缈,不知从何处传来,始终似断非断,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小庙。 王大头轻轻吸气,“难不成...这里还真有鬼?” 老勇紧盯庙门,沉声道,“这地方曾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多,有鬼也不稀奇,是人是鬼,会一会就知道了!” 雷玲儿无声无息的将臂上银铃缓缓褪下捏在拇指食指间,王大头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却被她闪开,由于太黯了,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容,王大头只感觉她凑近了自己耳根处轻轻道了一句,“莫怕,有我在。” 没等他回神,老勇已往他手中塞了件东西。 四周乌漆抹黑的,但他凭手感一掂,也立刻知道了那是啥,“这个,对鬼有用吗?”他先惊后喜再忧,压低声音发出疑问。 老勇塞给他的,是一把沉甸甸的手-枪,这东西他熟悉得很,对人是相当管用了,可对鬼?好像鬼都是没有实体的呢,电视上驱鬼不都得用桃木剑驱鬼符什么的咩? “子弹请寨里老巫用圣水浸过。”老勇也压低声音回他,“咱不打没准备的仗...来这儿前,我可是做了不少准备......” 虽然看不清老勇的表情,但王大头已经能想象他一张橘皮老脸上的傲然神情了,及时拍马,“勇哥就是想得周到!” 有了熟悉的东西在手,王大头只觉得又涨了九成志气。 这时外面风雪声中夹杂的幽怨而凄凉的女音也越来越近了,近得仿佛就在庙门外。 “...天黑莫行路...行路...莫听歌......”歌声依然戚戚,每个字都带着阴森气息,透入些许雪色的窗户外,突然印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半飘着的女人身影。 荒山野庙,夜半歌声,若是寻常村民,只怕早已被吓到破胆,老勇和王大头却是凭着一股正气和胆气,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冲出! 黑暗中,突然有手将两人拉住,枯骨的长指如根根铁线,几乎箝陷至两人筋肉中,接着,那手放开,状若鬼魅的黑色身影倏地从两人身边擦过,“蓬!”一声击碎庙门,朝一片苍寒的门外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三章左右结文,劳大家等我,抱歉啊! 留言我都会一条一条细读,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们的留言带给我多大的勇气,真的真的特别感谢,感恩。 我爱你们。 ☆、结界 庙内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直到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才回过神一先两后的跟了出去,门外大雪弥漫,凌厉寒风将雪花席卷得好似群魔乱舞,一出庙门便被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睁不开眼。 漫天狂洒的雪花中,隐约见叶航去势如飞的身形半空中正跟一红影错身而过,三人只听到“噗”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利器穿入又急抽而出,白茫雪地上有鲜血飞溅落下,红衣女人再次发出一声痛人心脾的惨叫! 这一痛,身法自然一慢,就在这瞬间,她因痛楚而大张的嘴中突然塞入了一个又冷又腥的东西,还来不及惊恐,只觉喉咙一堵一窒几欲胀裂,那东西竟从咽喉而下,直直插入胸膛!胸口传来可怕到极点的剧痛,有什么被撕裂,被抓捏,被抽离,直到那东西自喉咙“嗤”地抽了出来,还带出了一股血泉,才知晓,原来插进喉咙的竟是一只腐烂到几乎已化为了白骨的手! 可那只手上抓的是什么?红通通,滴着血,还在噗哧噗哧跳动? 血泉于夜空中飞喷!女人凄厉尖叫几乎划破长空,她踉跄落地,一边喷血一边跌走了几步,形状煞是可怖,惨叫声未完人已倒在了地上,死时仰面朝天,下颌大张,眦目尽裂! 叶航指骨一收,鲜活心脏瞬间碎肉四溅,残血点点落在雪地甚是凄厉!接着他毫不停顿,几下起落已飞掠在数丈外,枯黄灌木后正欲逃离的另一黑衣人被拦下! 这人惊见同伴须臾间丧命已知不妙,还未喘定,就发现身前多了一人,昏暗中,对方浓得可怖的杀气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战栗起来!不及思索对方是什么来头,求生本能让他立刻自袖中弹射出了三张墨色定字符,刻有无数杀字符的短剑也无声无息地向对方胸口刺去! 可符纸刚沾上对方身体便已自燃,且对方不进反退,毫不犹豫向剑尖撞来!他顿觉有诈,但短剑去势太快剑尖已刺入对方身体,而对方尖利的五爪也已迅疾地攫向了他的后颈! 他以为这一剑至少让对方筋断肌裂,不死也去半条命。 阴家的咒,向来攻无不克。 可短剑入体,却如刺进了一堆腐肉,里面绵绵沉沉,不但没有血渗出,破人命魂的咒术也丝毫没起作用,这是什么怪物?阴家的符为什么对之无用? 后颈被五爪穿入,因速度太快并未觉得疼痛甚至觉得有点酥麻,只是那尖甲一动,他便不由自主抬头,望入了一双没有瞳孔的,一片血红的眼。 这不是人的眼,也不是兽的眼。 ——任何人的眼都没有这种杀气,任何兽的眼都不会这么可怖。 这是魔的眼。 对方烂得不成形状的脸突然扯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竟感觉到了那是在笑,这时后颈处开始袭来剧裂疼痛,他很想立刻挣脱,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那血红双眼似有黏胶一般把他的视线紧紧吸住,甚至连闭眼的力气都使不出,心跳如擂鼓般开始暴跳——砰砰!砰砰!砰砰!! 每一下狂跳,全身血液都仿佛在倒流,直冲到心脏快胀成个一戳就破的血球! 太恐怖,阴家的摄魂法都没有这么霸道!他怪叫一声,勉力想举起双手—— 但手刚刚抬起,他嘴角就溢出了血丝!接着双耳、鼻孔、双眼、嘴巴一齐喷出血水!“突突”两声,两只眼珠竟从爆裂开的眼眶中飞出,耳,鼻,头皮等也开始如腐叶般剥落。 黑衣人尖叫,不甘嘶吼:“——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后颈尖爪愈加收紧,肿烂脱落的舌头合着鲜血狂喷而出!喷到一半,整个胸口突然爆开,微弱哀嘶一声后,他终于命殁。 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不是将进入阴家地界的低等凡夫杀了或赶了就行吗?多简单的任务?身为阴家人,空负一身好本领,还未领取长生丸,怎么,就栽在这儿了呢...... 叶航收回如钩十指,指尖还在不断滴血,残缺尸身已掉落在他脚下,四周一片血肉狼藉,这时半空中乌云堆压的深处似有腾雷,他若有所感忽然抬头望天,光线太暗加之暴雪扑面,冲出庙门的老勇几人看得并不是太分明,只隐约看到方才还在装神弄鬼的敌人片刻间就已经被叶航灭掉。 “我靠!老大你这战斗力……我们还怕什么阴家啊?”王大头惊叹,一把抹掉沾在脸上的雪花笑着朝叶航跑去。“你....”雷玲儿伸手拉他,却没拉住,就在王大头靠近叶航臂侧瞬间,原本正抬头望天的叶航突然回身一把箝住了他的颈项! “老——”王大头眼前一黑,脖子上可怖的劲道瞬间截断了他的气息与声音,那手劲之猛,几乎把他腾空箝起! “叶大哥!” “阿航!” 老勇和雷玲儿大惊,同时叫出声! 叶航似被叫声惊醒,垂目看了一眼指骨下瞠圆了眼的王大头,嘶喃一句:“你是...大头...” 然后倏地松开了手。 “没事,没事..”咳得眼泪都快出来的王大头朝赶过来扶他的雷玲儿摆手,“老大,估计把,把我也当阴家人了...” 叶航罩帽低垂,伸手去拍他的肩似乎想表示歉意,但顿了顿,却一寸一寸的又收回了骨血淋漓的五指。 雷玲儿望了望再次用黑袍罩住腐败全身的叶航,暗叹一声,眼底尽是说不出的难过,老勇见王大头无事松了一口气,瞥到地上残破模糊的尸体和那深罩内一闪而过的血红,心中却是一凛。 倒不是同情敌人死状凄惨,而是片刻前还在痛苦抽搐的叶航这会却出手如此凌厉,不知怎的,竟让他有种——叶航仿佛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精魂的错觉。 希望这只是错觉。 厚厚云层再次传来了阵阵闷雷声,黑云压顶,凌冽狂风呼啸着似在将遥远天边的层层乌云使劲往片山区推来,有什么正风涌云动的迫近,仿佛苍穹深处蛰伏了一头愤怒了百年的狂兽。 “冬雪天,怎么也..也会有雷暴吗?”王大头摸着还在发痛的喉咙问。 “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这天气要出大事儿,我们时间不多了。”老勇又看了眼叶航,沉声道,“赶紧进洞。” —————————————————————————————————————————— 矿道沿着矿脉方向斜跨伸展,内里犹如废墟一般,煤灰飞扬,两条早已腐锈的轨道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两边石壁都拉上了一排电灯,只是现在已不能再用,走了约百余米,两旁井壁便成了乌黑发亮的原煤,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台打翻了的破损矿车,虽然有照明灯,但能见度依然不高,前方深处黑漆漆一片,连灯光都照不进,幽暗得彷佛里面暗藏着无数凶魂厉鬼。 再往里走,明显感觉到道路在向下倾斜,而且范围愈渐收窄。顶上是黑黝黝的煤层,灯光映照下四周狭厌,不知何处才是终底,又行约百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处平台,平台前方有个向下的矿洞入口,洞口小型升降机已不能再用,看下去只觉漆黑一片,约有二十余米深,叶航直接一跃而下,老勇等人也身手利索,三两下固定好绳索便进入了洞底,谁知下面却是四通八达,遍地堆砌着废石矿碴,四周竟有七,八条矿道,且每一处洞口都是大同小异。 “咳咳咳,我们,该走哪边?”里面空气太差,口里鼻里全是灰的王大头一边举灯四下探照一边忍不住往地上吐了口黑色的痰。 霉腐的气味扑鼻而来,老勇也快被这污浊空气憋得喘不上气,只觉得眼珠似乎也沾了一层灰,看什么都像隔了层纱,他闷咳着摸出放在胸口的小木瓶往眼里滴了几滴东西,又把瓶子递给王大头和雷灵儿示意都滴上,然后才摆摆手朝叶航所在处指了指。 客栈老板娘那里问到的线索只限于猛鬼庙,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但叶航身边一直带着阿离姑娘养的那只黑猫,那猫如此通灵,应该知道方向。 果不其然,只见叶航罩帽微侧,居于几处洞口中停顿了几息后,突然朝其中一处传来猫叫的矿洞掠去。 “找到了。”老勇立刻招呼王大头和雷玲儿跟上。 又走了几百步后,前方再次出现岔路,西向的三个洞口全用木板和封条挡死,按照黑猫指示破开正中洞口的封条和木板后,几人终于进入了一条尘封了许久的矿道。 这条矿道里的空气跟之前相比略有湿气,是以气味愈加霉腐,霉得仿佛能让人一闻身上就会长出菌丝和绿苔,久之令人作呕,头上是黑漆漆的矿壁,也看不出是哪里来的水气,雷灵儿将身上的避秽香囊取出并破开里面的药丸后,四周空气方才让几人好过些。内尽是碎石和泥土堆,越往里走两侧泥石堆越多,夹杂的石块也越来越大,两边石壁均用支架做了支撑,以至于走到后面必须弯腰才能钻入,看来,他们已接近当年出事的地方了。 果然,又走了约两百米左右,便见到了前方通道塌方处。 塌方处支架林立,许多早已腐朽,幸而再次塌下的泥石没有将左下角那处可容一人爬入的空隙堵死,而那处,想来就是当年救援队挖掘到了最后好不容易弄出的救人通道了,可惜通道挖通,里面却一个失踪的矿工都没找到。 空隙不大,当初为了防止过人时泥石再次塌陷塞入了圆形通风管,只要缩着身体,身强体壮如王大头也能勉强爬过。 通风管的另一头仿佛是一个更阴森的世界,暗到连头灯的光似乎都比刚才弱了一些,鬼哭声固然渗人,可全然安静到只闻脚步和呼吸声却是更加可怕,沉重的黑暗中,只有几道惨白的灯光指路,光源以外尽是黑茫,看不到前路也辨不出方向,越走越让人觉得恍惚,如入鬼域,这个窑矿曾失踪了数十个矿工,地底曾半夜传出过各种惨叫,阴家的老巢兴许就在前面,随时都可能会遭遇突袭……走在这样的通道里,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但一直到走到了矿道的最底,他们也没有遇上任何的诡事或袭击,通道的终点,是一块普通到了极点的石壁。 剥去了煤层后显露出来的石壁并不光滑,颜色浅灰,纹路凹凸,带着点矿物晶簇,这在以喀斯特地貌闻名的黔西来说再普通不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奇怪之处,也就是靠右离地约70公分处有一被钻裂开的大口子。 “缝里面还是石头,没什么特别啊...”裂缝约20公分宽,是被钻头凿开,石壁因此崩坏了一块,但王大头用探灯照了又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据说当年工人取煤的时候弄破了这块石壁,没多久矿道就塌方了..”老勇也凑近细看,“这地方肯定有什么问题——” 这时半蹲于叶航肩上的黑猫突然焦躁,喵呜着一下跳跃自裂缝处钻了进去并不停抓刨,它仅剩灵体,用尽全力也无法刨出半点石渣,叶航轻敲石壁让黑猫退出,右掌抬起欲用掌力试着将缝隙劈开。 “不行!”老勇伸手阻止他,“不能引起震动,会塌。” 叶航顿住,五指微收,老勇皱眉道,“当年石壁一钻裂通道就塌了,这石壁上,可能附有阴家的咒术。” 雷玲儿咬唇,轻声开口,“寨佬说过,阴家的结界,防人防妖不防兽,要不,让我试试吧。” 几人依她吩咐退至一旁,只见她从绣花荷包中取出一片绿得仿佛刚从树梢摘下的叶片,横于红唇间,开始抿口横吹。 顿时静得无声无息的矿洞中响起了一阵时而轻快时而尖锐的声音,初时声音宛如乐音,细听却又不是,到后面节奏越来越快,犹如击缶刮石,极古怪诡异,听得人几乎连寒毛都快竖起。 “哇靠!什么鬼!”正听得浑身难受的王大头突觉有什么东西自脚背上倏地窜过,忍不住惊叫一声,用手电一照,竟是一只又肥又大的山鼠! 黑暗中矿洞内吱吱声四起,不知从什么鬼地方钻出的山鼠群潮水般向几人奔来,一只接一只,首尾相连,浩浩荡荡从众人脚边呼呼跑过,朝石壁上的缝隙内钻去。 “怎么这么多老——”王大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退贴回身后矿壁,目瞪口呆。 “嘘——”老勇赶紧出声,“不能说那字,得叫窑猴。” 在当地,有经验的窑工挖矿一般是循着山老鼠打洞的方向,少有渗水和塌落,是以进了矿人们对门齿尖利的山鼠向来敬若神明,很忌讳直呼“鼠”字而称作“窑猴”或“窑家”,据说要是不小心说了这一趟出工就一定有破事儿发生,他一早知道这规矩,但一路进来根本没见到过半只,没想到这会一下子竟冒出了这么多。 山老鼠这东西吧,体型较普通家鼠大且天性凶猛,一只两只并不可怕,但若是来了密密麻麻的一群,只怕正常人都会觉得头皮发麻,加上雷玲儿吹出的诡异声音着实难听,胆大如老勇也忍不住缩手缩脚,尽量往身后的矿壁上贴靠了。 吹叶声不停变换调子,鼠群跟疯了一样不停朝石缝里钻,前仆后继,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只见前面的鼠群啃石挖洞,后面的鼠群便配合着将刨出的东西用后爪往后推,还有的就直接爬在缝隙口处啃噬,细碎石子不断从裂口处被推出,不多时,甚至那噬齿崩坏的山鼠还会被鼠群挪出休息,而后面的鼠群立即补上,进入裂口处的老鼠越来越多,地面堆出的碎石堆也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被鼠群啃大了许多的裂缝口不再有碎石被推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和嚓嚓声竟也从裂缝深处渐渐消失... “是不是打通了?”王大头惊喜不已,小心地凑近用探灯往里照射,已是半靠在矿壁上微微急喘的雷玲儿也缓缓停下了吹奏,控鼠术耗力甚大是以她脸色有些发白,但听到鼠群像是钻通了石壁,她虽累极,唇角也忍不住浮出了笑意。 “咦?怎么回事?”王大头嘴巴大张。 “咋了?”老勇也凑近细看。 只见鼠群已将缝隙挖掘出来一个约六十公分左右宽窄的石道,按说鼠群现已消失,必定是已经打通了整块石壁方能有出路,可此刻用灯一照,十几米的通道尽头,竟然还是石头?虽然整个通道狭窄不堪,但在探照灯光下仍能一眼到底,尽头分明还是石壁且并无其它缝隙或出口,那刚才进入里面的那绵绵不绝的鼠群,现在是去哪儿了?飞了不成? 见鬼了吧?王大头揉了揉眼,确定里面连除了石渣沫子和几粒黑黑的老鼠屎,啥玩意都没有。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在阴家的地界,看到啥都不出奇。”老勇眯眼一笑,转而开始取下身上的大包,一边打开一边解释,“你看到的石壁应该是个障眼法,阴家的结界普通人看不到也过不去,不过,我们大巫说过,阴家的结界要破很难,但想进去倒也不是没法子,十八种蛇血混为一坛埋入斑竹林底三天三夜,抹在身上能将人身上的热气血气统统封住,进入时再屏住气息就行...” 老勇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酒坛样的东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他屋里找到了一坛,嘿嘿,大家省着点用。”他把小坛放在地上,开始准备打开封盖。 一阵阴冷气息靠近,老勇抬头,叶航走近,在他身旁缓缓蹲下。 “你放心,阿航。”老勇无视他溃烂到模糊的脸和一身的血腥,只道,“就咱们几个保证也能搅得阴家天翻地覆,相信我,咱们一定能救出阿离姑娘,你也一定会没事。” 叶航垂目,罩帽内腐烂的面容隐隐抽动,“多谢....” “好兄弟不说这些。”老勇拍拍他的肩膀,抬头招呼王大头两人,“别耽误时间,来,大家快把蛇血抹上,咱们也进阴家老巢走一遭去!” “好!我先来!”王大头只觉热血沸腾,伸手就准备去接蛇血。 就在这时,老勇忽觉后颈一凉,叶航冰冷指骨已搭上他的颈处穴位, “阿航?”老勇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抱...歉.....”叶航转头不去看他,指骨轻轻按下。 老勇只觉后颈一痛一麻,瞬间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半蹲的王大头也被偷袭放倒,雷玲儿“嗖”的一下收回指间的银针,将向后倒下的王大头险险接住,扶靠在石壁的一侧。 “蓬!”的一声,老勇辛辛苦苦找来的蛇血小坛被叶航一掌击碎! 血水四溅,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在这狭窄矿道间弥漫开来。 “带..他们...回去...”叶航起身,带血黑袍一动便是一股腥风。 “是。”雷玲儿恭敬道,然后抬头,含泪问,“真的要拔吗?” “拔了...才能救阿离。”随着时间的流逝,脑中渐渐混沌,周遭一切都像是在跌宕中,别人说话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出,连声音都慢了下来,胸口处时而烈焰焚烧,时而又像被塞进万年冰雪,这样的他,就算找到了阴家也救不出阿离。 解开罩帽的叶航走到雷玲儿面前,俯下身子,“拔。” 雷玲儿望着深刺在他头顶大穴的血锥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 “三蛇蛊毒性霸道,这血锥可压制你体内的蛊毒,若七天内找到心脏再将蛇蛊引出,有血咒护体你不会有事,一旦将它拔掉,毒性会立即发作,短时内可助你筋骨腐烂重组,精血爆涨,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但你会五音尽灭,五色齐消,失心丧智,最后爆体而亡..” 苗寨的密洞里,盘膝而坐的寨姥对刚刚清醒便挣扎着要离开的叶航说出上面的话。 “你的命数被改过,我算不出你此后的命道,但你若被蛊毒所噬,终是逃不过一个死字,蛇蛊爆体时毒性之可怕,方圆几里之内难有生灵,只怕倒时山摇地动,死伤难免惨巨,是以我只能派玲儿送你一路,却不能让寨里的孩儿们陪你去送死,你可要想好了。” 那时,半跪于寨姥面前的叶航还未毒发,除了面色苍白,依旧俊美无匹,他只默了一瞬便俯身向寨姥行礼,平静答道,“好。” 借着蛊毒的力量他得以如常人般行动,催动血锥他可以得到瞬间的功力,若要与整个阴家抗衡,他必须拔掉血锥,变成一个人形凶器。 但只要能救出阿离,这些又有何憾? 此生已心无别念,只求万死换得一眼相见。 那时,站在寨姥身后的雷玲儿望着因身边没有了那个深衣苍寒的少女,人仿佛就再不能活着的叶航,不知怎的,只觉得天大地大,为何有情人总有艰难?心中一酸,突然就落下泪来。 ....... “哧—!”一声,血锥出颅。 叶航仰头,口中喷出一股腥黏血水,随即喉咙处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雷玲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将昏迷的老勇和王大头护在身后。 狭窄空间内响起一阵密集的骨骼轻错的声音,叶航抬眼,血色双瞳冷冷朝雷玲儿所站那处扫了一眼后,“咻”的一下,突然就消失在了那通往阴家结界的裂口处。 他早已没有生息,非人非鬼亦非妖非兽,结界于他无半点阻力。 雷玲儿扑过去,只来得及瞧见通道尽头石壁被穿过后残留下的犹如水波般的漫动。 颤动停止后,石壁恢复了原样,依然粗粝冷硬。 —————————————————————————————————————————— 结界后面是下坠的深渊,叶航凌空下跃,半空中身体每一处都在撕裂,他的皮,他的肌,他的骨。 牙骨爆裂,尖锐獠牙穿展而出,感觉在无限放大,岩水轰鸣着滴落在钟乳上,地苔“秫秫”挣扎着要钻出石缝,山鼠跑动尾巴轻扫仿佛可以掀起风暴雷鸣...... 轻巧落地时,意识已濒临溃散,血瞳往四周一扫,他张大咀,发出一声凄厉尖锐,摄人心魄的呼啸。 这声音如同千妖并啸,绵长回传,穿过无边浓墨,千途百径地往幽深莫测的最深处传去。 然后,他咧嘴一笑,朝已发现敌情,正向他这处迅疾奔来的几点暗影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大家了,几处情节有改动,所以写得慢了.....求留言,求花花,这是我写下去的动力么么哒。 ☆、夺舍 厉啸声遥遥传来,地脉深处幽暗气息被隐隐震动,缭绕薄雾中,由下而上蜿蜒连绵的点点灯火突然暗闪不定,示警鼓声接连响起,直达最顶的阴森古室——九重天宫。 后殿石屋内,盘膝而坐的黑袍老妇闻声睁目,见血池四周幡旗无风自动,古旧香炉中那只线香还余小半,星火几已熄灭,灭处略有发黑且香灰未掉,仅剩一点渺渺青烟还在旋绕—— “黑香压头为有灾”,或恶事临门,或有宿怨未结,难逆转。 老妇浑浊老眼内闪过一丝惊疑,回想起当年的功亏一篑,她正在结印的一双枯槁老手不由得微微抖动了一下,血池上,大红皮鼓不再发声,光滑诡异的鼓皮连微弱的波动都已消失,血水中,清瘦少女几乎已无任何气息。 殿外隐有喧哗声传来,老妇眉头一皱不再等待,双掌一翻向上起式,“哗啦——”一声,浸泡在血池中的少女被无形之力举起,身子悬空平移至老妇面前的一雪白蒲团上方,奇怪的是,少女瘦削的身上并未带起半点腥臭血水,单薄黑衫依旧洁净如斯,略带水气的乌发和秀眉衬着寒玉一般的脸,显出一种非人间的清兮婉兮。 老妇手掌微挪,五指翻动,施力将少女缓缓托放于蒲团之上,摆出盘膝静坐的姿势。 探到少女体内魂魄已被阵法催损得几无声息,老妇目露狂喜,贴在少女眉心处的枯槁老掌忍不住向下抚落在那静美无双的面颊上,苍老如枯枝般的手指细细抚摸着掌下嫩如花蕊的肌肤,爱不释手,流连难舍。 “阿离..我知你还能听见...”她慢慢咧开干瘪发黑的嘴。发出夜枭怪啼般刺耳的笑声, “他们...都以为我在拿你炼丹..” “全都...想错了...” 腐朽了几百年的身躯,即便吃了长生丹也不能恢复到曾经的绝色容貌,只能拖着这苍老残破的躯壳岁岁年年的游荡人间,这又有什么用? 三百年前,她要的只是长生。 三百年后——她要的是不死,还有不老。 是人就会老,就得死,谁也逃不过。 这世上,修佛不能肉身不死,修道最后也还得升天,阴家多有养身益寿之法,甚至还有借命续命之术,但最后,还是得死。 逆天行事,死了也没有轮回,阴家人最怕就是死。 而她,除了怕死,还怕老。 对于一个曾经艳冠群芳的貌美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见到自己一夜老去更为可怕?为了阻止自己迅速老去,她曾费尽了心血用各种秘术去葆养颜容,可是不行,怎么样都不行,无论多少美貌女子的皮肉和骨血都救不了她,这具躯壳已腐朽破烂到极致,再难以支撑,能救她的,只有阿离。 是以,她要的不光是阿离永生不死的命—— 还有这秀绝人寰的美。 目光渐变为深寒惨绿,老妇仰头深吸,整个人倏地贴近面前的少女,额贴额,鼻对鼻,口中浓烈的腐朽之气直喷在眼前静谧清丽的面容上。 干枯五指朝天合拢扭曲结印,幽森古室里突然玄风四起,四周香烛突地一盛,光芒把少女秀美脸容映得更加寒白,泛起了一种令人疼惜的柔婉,老妇目光愈加贪婪,黑色衣袍一阵翻飞,忍不住咧咀桀桀而笑------ “..阿离...出来吧....” “让....祖母...进去......!” ...... 有敌来犯! 大殿外,传讯纸符接连爆燃,显出来犯者不但速度极快,且已击破了老宅外围数个暗道机关,阴蓟双眉一轩,压下眼底惊愕,立即抬手朝纷纷向殿外奔出的族人做出分派手势。 影符还未回传,他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且人数又有几何,但阴家百年氏族自有一套应对之法,各房虽震怒于居然有人敢冒犯阴家,却也极有默契,在他不停地手势指派下分别领命,一一掠出九重天。 弹指间,大殿外除了阴蓟外已无他人,只见他眼神微闪,忽脚尖点地,身形一晃间已飞身而起悄然落在了殿顶之上,举目看去,深藏后殿的阴森石屋上空黑雾竟旋绕着往石屋内流动,他不由眯起阴冷双眼—— 离子时还有半柱香,时辰未到,这老家伙竟已准备开始了? 这时空中传来几声轻咕,阴蓟抬眼一扫,伸手自暗黑雾气中抓住报讯影符,灵动白鸽瞬间变为纸符落入他掌心,“来的只有一人?”收完讯,他忍不住笑了,这天下,竟然还有敢独闯阴家的人? 真是不知死活。 阴家高手已尽数出动,就算来的是蛊苗寨姥,今天也出不了这阴家暗界。 他弹指,用一种天下苍生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将指间的影符碾为细粉,随即不再细想,纵身自殿顶之巅向后殿石屋处掠去...... —————————————————————————————————————————— 矿洞内,娇俏的小姑娘被刚刚醒转的两个大男人责骂得直掉眼泪。 被奇臭嗅丸呛醒的王大头拼命揉着鼻子,“啊...嚏...!...你怎么能暗算我!” 被扶起的老勇头颈还有些微痛,他尽量将鼻端那股恶心至极的味道忽略,朝雷玲儿摇头,“丫头,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雷玲儿抽泣,“...叶大哥....叫..叫我这么做的...寨姥也吩咐了只能送他找到阴家......” 老勇叹气,“阿航是抱着必死之意进去的,我们虽力有不逮,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一同进去了,掠阵也好善后也罢总是能为他做些什么,我来时老巫圤过鸡眼卦,说卦象九死一生,那又怎样?九死也还有一线生机呢,你们蛊苗一族精于圤卦,应该知道卦象并不是绝对,凡有一丝意外都有可能变化,说不准咱几个就是那意外是不?有些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怎样对吧?” “我不管是不是九死一生,总之我不能让老大自己一个人进去!”王大头两眼通红,粗声粗气的吼了一句。 雷玲儿被他一吼眼泪掉得更多,张嘴想说话,却又被老勇打断,“人生在世总有些事要当做必做,若是能抢在阿航爆体前救出阿离姑娘和找到心脏,也许阿航也能没事呢?正可破邪,阿离姑娘有大功德,她一定有办法。” 雷玲儿眨巴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他,“我知道啊,所以,所以叶大哥进了结界,我就赶紧拿药丸把你们唤醒了呀!” “可现在蛇血都没了!!”王大头看着地上那已渗入地下只剩一片深色血渍的暗影处,急得简直想撞墙,老勇却两眼一亮,“丫头,你还有办法的是不?” 王大头也反应过来,惊喜不已地朝雷玲儿看去,“真的?”见雷玲儿咬唇不语,他急道:“姑奶奶你赶紧让我们进去吧!当爸达!入赘!什么都行!以后你说了算!” 雷玲儿忍俊不住哧地破涕而笑,粉靥绯红的低斥一句,“死鬼,谁稀罕!” 然后她咬唇,从袋中取出三条微微蠕动着的,泛着银光的蚕一样的蛊虫托在掌心,低声道,“阿哥偷偷弄裂腹伤把阿姥引开,我就趁机从蛊房里面取走了这银蚕母蛊,刚好咱们一人一条,含在嘴里就能进去了!” ....... 从几百米的绳索上滑落到深涧底处后,王大头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吐出口中一直翻腾蠕动的银蚕还给雷玲儿,缓了好一会才把那种恶心感压下,因不知情况如何几人都不敢亮灯,站稳后只觉得四周一片阴冷,脚下似有许多枯枝,一踩下就咔沓作响,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似的,向前一挪又好像踢到了什么,不像岩石,倒像是烂了许久的树桩。 雷玲儿手腕一动亮了火折,这一下,三人差点同时叫出声来!原来他们所站之处是一处极大的圆形凹坑,身边脚下一地都是白骨残尸!只见一地的白骨层层累累,上面躺着东一个西一个的死尸,有些好像才死去年余,骨头上还挂着没烂完的腐肉,有些没有腐烂,身材矮小仿似孩童,却又全身肿胀变形显得奇形怪状,更有一些明明有着四肢轮廊,却已看不出是一具人的尸体,因为那都是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肉团,而刚才不小心踢到的这具被剥了皮的新死血尸,在微黄灯火下显得极为可怖,两个血淋淋眼洞被火光一照,宛若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索魂冤鬼...... “卧槽!这什么鬼地方......”王大头向后一退,胃像被人大力地抓了一把,差点想呕吐,强自忍住。 老勇却是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喃喃道:“这么多...阴家究竟害死了多少人?还有这几年附近失踪的矿工,家属,孩子....难不成...都在这?......” “这么多尸骨却没有恶臭,肯定用了除秽的法子,看来这里是阴家专门处置‘垃圾’的地方了。”雷玲儿收回望向血尸的眼神,心底对阴家的手段一阵悚然。 这世上,有人一生行善积正只求问心无愧,也有人为了长生不死不惜泯灭人性。 阴家,已经疯狂得失去了人性。 “先上去再说!”入目是血淋淋的人间地狱,这尸坑实在让人头皮发麻,王大头不愿再呆,带头绕开横七竖八的尸体急往坑边走去,攀爬上凹坑边后他举灯照向方。 只见向上目之所及一片空茫见不到顶,向前淡薄雾气中隐约可见千奇百怪的苟石和峭壁棱崖,这地底空间深邃阔大高不可仰,四周空气潮湿雾气重重,隐有水声传来。 剩下两人也跟着翻上,虽迷雾不清,可三人也都不用再寻路,只因这巨大空旷的地缝间,除水声外,依稀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厉啸尖叫之声,老勇听声辩位,迅速指向一处,“走那边!” 既已不用隐藏自己,三人便施全力朝传出隐约声响的方向飞奔,峭壁棱崖底的小道虽是天生而成,却又不时可见人工雕琢过的痕迹,转过几道弯,便听见前方一阵时缓时急的水声,用手电一照,不知从何处蜿蜒穿进的暗河涧水浪花湍湍,不分日夜地朝前方急流远去,这暗河极宽,黑暗中甚至看不到对岸,浮出水面的小截岩石被急流激冲出水花,形成天险,大约是在这地底,声势并不浩大,但仔细一看,水面旋涡暗影处处,深不可测。 再转一个弯,地上竟躺了两具腐尸,伏地那个头颅后扭转双目暴突,咽部喉管被捏爆,断口处正不断冒出青烟,而另一个脑袋直接被扯断掉在一旁,整个胸腹处也都被撕裂,身上同样在冒烟,而随着青烟的散出,尸体正渐渐被消融,这出手跟先前叶航灭掉阴家两人的手段极为相似,三人不敢耽误,迅速掠过腐尸继续前行!渐有岔路,可方向却绝不会行错,因为越往前战斗过的痕迹越明显,横在地上的死尸和腐尸也越来越多,沿路残肢与断臂四散,峭壁时有火燎过后的焦黑,也有被暗符或长鞭击碎的裂口,遍地血水横流,望去有如森罗鬼域,而那些身穿黑袍被扭断了头颅或被拦腰劈成两截的阴家人,每个人的胸膛上都多了个血洞,大概才刚气绝不久,血洞里还有血泊泊溢出,仿佛让人还能听到磁磁的血水冒泡声音! 叶航所过之处如此血光冲天,这是在复仇,在杀戮,在屠剿。 谁挡他,他便灭谁。 若是阿离姑娘有事,只怕今日这地底所有人都得给她陪葬。 老勇心中愈加焦急,脚下不由加快了上坡的速度,前方已见微光,声响越来越近,啸声,物体被劈开的爆裂声,还夹杂着尖叫惨嚎声,一道极长的弯道转出后,眼前忽地一亮,深藏在这空旷磅礴的地底洞窟数百年不见天日的阴家大宅终于露出了阴森面目—— 深渊绝壑之下石壁森然,暗河绵延,沿山壁修建的古宅就像是鱼鳞般一层层重叠而上,雕栏玉砌,巍峨生辉,令人叹为观止,顶上黑雾缭绕看不清模样,三人的正前方是古宅宽阔的大门,最少可以容三五台小车并驰而入,连绵屋宇高大堂皇,亭台水榭画阁雕楼无一不精,檐角甚至以宝石镶嵌,处处宝玉金珠,翡翠玛瑙,手电光一照便泛出极美的光芒,这会,沿山而上一路灯火正在接连爆灭,而他们耳中听到的杀戮苦斗,惊呼惨嚎还有倒塌爆裂声,正是从古宅的顶上几层传来! 空气中有气流在波动,半空中传来鸟鸣怪啼,一股腐腥味正朝这处漫来,三人立即全神警戒,老勇向半空甩出一颗照明弹,朝身后两人沉声道,“阿航就在上面,走!” 随即一手取刀一手持枪,带头朝那高阔辉煌的门楼处掠去! 地洞之外,山脉之巅,只听苍穹一阵雷声滚滚。 雷动九天,如神佛劈到凡间的五雷,轰隆一声银蛇划破长空,道道闪电震起了一列惊雷,电光把大地照得通体透亮,天空仿佛被撕裂开一个大口,而那处,雨点愈来愈大,愈来愈急,愈来愈密!雨水仿佛不是来自雨云,而是起自苍穹,雨势滂沱如激流飞瀑,各处山体渐有山泥倾涌而下,溃缺如山崩地陷。 大山里,村民后院豢养的鸡鸭四飞尖鸣,猪圈饲养的猪群哼叫冲撞,犬只呜呜,啥都不及带走的村民刚撤离到安全处,只一刹那,便见山体崩裂,万木倒断,一片村舍瞬间湮没在泥流之中!还未喘过气,便发现以为能遮风避雨的祠堂有墙砖正在裂开,柱子微微晃动,梁上有尘石落下,地面传来隐隐震动,村长大惊,冲大伙喊了一声,“地动!有地动啊!快点出克!”然后顾不得外头泼水般的暴雨,攫紧怀中幼孙就往祠堂外面的大院子跑! 地面上雷雨交加,地底洞窟中也在下雨。 雷暴雨使山体岩层里的积水迅速增加,又自地层岩缝中渗下聚集,积水再渗入洞窟高处洒下便成了漫天落下的细碎雨雾,雨雾飘飘撒撒地降下,落在身上只觉寒意浸人,但老勇三人已不暇细虑,雷玲儿自指缝间弹出几只飞蜂迎上半空中袭来的怪形飞鸟,相触时蜂虫呲的自炸爆出星火,怪鸟竟瞬间燃烧起来,却不见烧焦的鸟尸,而是扬扬纸灰混着雨雾洒落!接着“砰砰”两声,老勇射中突然从薄雾细雨中扑出的人影!施过咒的子弹轻易穿透对方身躯,人影跄踉,老勇持刀迎上,刺目的照明弹光下才看清原来那不是人,而是死后尸体被阴家炼制出的活死人,失去咒术控制的活死人行动杂乱无章只知道乱抓乱咬,几下就被他用刀砍翻,但他手臂被碰到的地方已黑了一片,若不是有雷玲儿的祛毒-药丸这一抓已经去了半条命! 三人冲进古宅大门一路朝里砍杀,来到一处空地时,竟冒出了几十个行动怪异的活死人摇晃着朝他们包拢上来,这些怪人一身都是阴毒,近身相博太过危险,王大头从身后背包取出几个用胶布捆得严严实实的黄色纸包,“勇哥!能不能用这个?!” 这是他在苗寨时,拆解了寨子里所有的“鱼-雷炮 ”用里面的火-药制造出来的‘土炸-弹’! 这会儿还管他什么后果!时机稍纵即逝,老勇毫不犹豫点头! 王大头咬牙把炸-药包用力往怪物堆里扔去!老勇眯眼瞄准,“砰!”的一声自濛濛雨雾中射中那黄色纸包! “轰——”纸包炸开,尸群瞬间被炸得腐肢烂肉四下乱飞!洒过药粉的黄纸纷落,沾上便是火焰汹烈,一时间,空地上红焰轰烈飞扬焦臭冲天! “你们看,这雾怕火!”雷玲儿指着火光处大喊! 老勇一看,果然发现火焰燃烧处上空的黑雾都在消散,“咱们用火攻!”王大头两眼发亮的指了指剩下的几个炸-药包! 就在这时,他们所站的空地处石板突然微微一震并发出裂响,三人同时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是吧!我做的炸-药这么厉害?”王大头瞪大眼,这时地面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三人身后一处亭台上那不知建了多少年的古飞檐,突然整块的塌了下来! “不对!这是地震!”老勇意识到情况不妙已来不及,“轰”的一声,脚下所立之处突然裂了一个大洞!一时间三人都立足不住,连同石板木屑还有那堆还在燃烧的腐烂怪物,一齐往下跌坠了进去! ....... 石屋内,形似人,心如鬼,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妇紧贴阿离,双手环绕其后,十指以极快的手法不断捏决做式,又腥又臭的黑嘴中叨叨念咒,石屋上空的黑雾被阵法吸入屋内,将两人旋绕其中,布慢飘飞,四周幡旗不住哗哗翻动,如有狂风呜呜,烛火急晃一瞬便骤黯下来。不一会,老妇身上冒起袅袅白烟,只见她稍退少许,袖袍疾扬而起,右手成爪式置于阿离眉心,内家罡气幻为一股阴柔之至的吸力,竟是准备要令对方元气化形,脱体而出! 很快,一团极淡的神魂自阿离眉心被引出,载沉载浮于那枯瘦如柴的手爪心,与此同时,老妇眉间一道黑暗气体也无声无息地朝对方涌去...... 可不知为何,黑气刚触及阿离冷白的眉心,忽然急邃波动起来,不但无论如何也迂进不去,且似乎正处于痛楚中。 “怎么可能——!”幻化成一张可怖老脸的黑气陡声尖叫起来!“阿离!你这小贱种使的是什么妖术?我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这躯体为我所用再适合不过!怎么会?!” 浮在老妇爪中的淡弱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也渐渐幻化出了一张秀美容颜,气息微弱却依然清冷地回她,“...移魂秘术本就天地不容犯了灭绝大煞...你施借命续命之术活到如今,元神污堕,早已不是我祖母...我便是甚么也不做,你也入不了我这幅躯体.......” “你说谎——!”黑色老脸尖嚎,双眼处突然杀机大露,所有黑气凝聚于一团,猛然化作了一张犬齿尖露的血盆大口,想直接吞下被禁锢在自己爪下的微芒! 吃掉她!她是天资卓绝的阴家泣泪,灵体洁净无垢!吃了她肯定就能洗净自己这一身的黑暗霉腐!就能再次夺舍! 黑气扑来!淡弱元神却依然静谧,幻化的容颜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即将被吞噬瞬间,竟突然挪移了一下,这刹那间相差不过毫厘,却刚好避开了黑色大口的攻击,擦过黑气时,淡芒一闪,瞬间自老妇爪间消失,雪白蒲团上,幽幽静坐的清丽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 日日夜夜的聚气凝神,保得最后一丝元气,错筋移穴,终于冲突了禁制,破解了这世间最恶毒的封咒。 “人命受之於天,谁也无权夺取他人性命,你亦不能。”阿离望着面前与自己相距不到一尺,腐臭枯槁,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怪物,淡淡开口。 “你!找——死!”黑气兀地发出了毒绝得惊天动地的嘶吼!四周烛火被震得啪啪爆灭,黑雾四散,内室血池翻涌着几乎扑出池边,可瞬间,它又收回了几乎快失控的罡气,回旋直射自己身躯眉心处!阿离脸上毫无血色,右手置于胸前,食指内曲,拇指中指捏诀以待! 就在黑气没入老妇眉间处刹那,阿离瞳孔倏地一缩。 一道暗影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雾中,一掌劈向老妇背门! 变故突来,老妇口中“哧”地喷出一股黑水,衣袍片片碎开,露出里面腐烂到下肢仅剩发黑腿骨的可怕身体,本就枯瘦的脊背被击中处顷刻间可怕地乾瘪了下去,她回头,看到偷袭她的人,双目睁得瞪毗欲裂,“你——!” 那眼神太可怕,神情更是说不出的可怖,恶毒到像是与她对视一眼就会被恶鬼吞噬,阴蓟却似无惧,收回画满古怪符文的手掌,躬身含笑道,“老祖宗,阴家阿离于你于我都是至宝,她这纯净之身既是容不下老祖宗魂体,何不成人之美,把她让与我?有了她,我就能让阴家血脉重回非凡骨,岂不是更妙?” 说这话时,阴蓟眯眼打量了一下坐在蒲团上少女,用一种贪婪的眼神。 真是美,连皱眉的时候都那么惹人怜,让他看了就有种想吞咽的冲动。 这时大殿外传来急乱声,有人在惊呼:“他不是人——”有人在惊惶:“不行了!快退...”还有人在求救:“老祖宗!少主!救命...” 阴蓟抬头,青白脸上闪过不可置信,而重创下五官溢出黑血的老妇就在此时突然暴起,“你做梦——”,她掠起,刹那间,阴蓟的咽喉、眉心、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她的掌风笼罩中!三百余年的一族之尊,攻势何等厉烈,阴蓟不敢硬接,飞身疾退纵控银线反抽!石室内飓风骤起,罡气震动整个空间,蒲团上阿离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丝,老妇不由动作一缓—— 这副躯体是她的!不能受损! 就是这刹那迟疑,阴蓟银线忽地卷上她枯老右臂,一搅一拉间,手臂“蓬”一声被生生扯断!黑血暴洒!凄厉惨叫直冲耳膜,老妇满脸皱纹痛到交结成团,眼白发灰,眼看已是难以活命, “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她绝望,仰头厉声念咒,单手蘸血凌空画符发出濒死一击!方才四散黑雾旋风般将她围绕,“嘭——”地一声,一股几乎可以开山裂石,极恐怖的力道涌向阿离!余劲直袭阴蓟,急旋的黑雾如烟般四散消失,又瞬间出现朝他全身罩去! “啊——”碦碦二声,极力抵挡掌劲的阴蓟右手拇食二指震断!黑雾更是突然将他头脸笼住,他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急急摸向头部想将那粘稠黑雾撕开! 阿离一掌拍向所坐蒲团,想借力而起朝石室大门处掠去,但身形因内伤沉重不由凝滞,杀气已至,避无可避,只能双掌相交身前竭力抵挡! 力道排山倒海般袭来,石室受不住这惊天力道多处震裂尘土倏倏落下,阴冷飓风里甚至能听到尖锐的嘶嘶声,阿离陷入掌风,衣袂震飘,黑发狂舞,心中却平静如水—— 也罢,三百年的恩怨纠缠,今日就了结了吧。 魂归天,魄归地,终是虚无,不过一死。或许,自己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间。 “轰——”地一声,深厚石室连门带墙轰然炸裂,砂尘四溅,这巨力一掌不知与何力相击,竟是被硬生生接了下来。 巨大震荡依然未消,裂石飞坠,无数利木碎石自身侧飞过,却无一块打在身上,没有了烛光的石屋幽暗无比,阿离微仰玉颈,看向紧紧将她护在冰冷怀中的高大黯影。 极高大,如妖如魔,她瘦削单薄的身子落在那怀中就像一片无依的叶,她伸手抚向那脸,硬如石块的脸肌上爆出的道道青筋像千百条扭曲的蚯蚓,獠牙,大口,蛇鳞颧骨。 这怀抱湿漉血腥,带着一股极诡的煞气,阿离却落下泪来,然后含泪柔柔一笑。 这一笑无人得见,自不知是如何美,如何不可方物。 “你来了。”她轻声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文了,竟不知现在jj上毒-药,炸-药,火-药,鱼-雷这些词都是违禁词,真是见鬼了...... 越到结尾越纠结,剧情时时想改,正琢磨这大结局究竟要怎么结..... 感谢大家的留言,看到有人收藏了两年了都还没删除我,真心感谢! ☆、心脏 血色双眸没有焦距,无生无死,望向任何一处都是空洞。 听不见,看不到,触不觉..... ——叶航已失去五感,甚至也快丧去神志。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地寻到此处,全凭脑中仅剩的念头所引,他已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何在此?破开石屋刹那,体内血液突然急速膨胀冲撞,仿佛在燃烧,要将他内外皆焚,无法遏止的杀戮欲望猛然抬头,那一刻他只想毁天灭地。 只是在接住怀中人儿瞬间,某处空洞突然圆满,苦心所觅,终得其所,噬人的戾气忽地被平复了下去。 阴暗石屋里,被黑雾笼罩的阴蓟喉间溢出痛吼用尽全力想将黑气从身上剥开,黑气粘稠,撕下时连皮带肉,他半跪于地浑身每一处都在痛得发抖! 拍出惊天一掌后已是强弩之未的老妇半倚血池,丝丝黑血从她七窍中涔涔流出,她恨阴蓟已是挫骨扬灰杀之千遍也不可泄愤,拼死将仅剩一臂浸入血池自血水中又射出三枚血针!刚撕下黑气伤势不轻的阴蓟心神为破墙而入的叶航所夺,觉到风声已不及躲避,淌血的手挥挡间一把扣住了其中两针,而另一针“咻”地自他本就血肉模糊的颈处穿过!伤处瞬间裂口,遽然喷出鲜血!他厉吼着挥出银线,哧声破寂,将老妇的前胸胁骨劈里啪啦完全击碎! 腐萎身躯自血池边被抽飞出数米远,老妇整个人几乎都变破碎,只呻-吟,“你欺师灭祖...不得好死......”边说口中边吐血眼见已是将亡,阴蓟脸孔扭曲着竭力施咒自救,但那血针太过阴毒,只见伤处血喷不止,瞬间功力开始涣散! 不过须臾,阴家老少之主已斗成两败俱重伤。 这边阿离察觉到叶航心口坚硬皮层下的动静时脸色倏地就煞白了一片!立刻以掌心轻抵一面运气导引蛇蛊,一面低声施咒让经脉爆胀暂缓,全然不顾自己重伤下真气如此耗损将无法填补,这时崖脚突然传来连串爆声,大地仿佛颤动了一下,石屋前半已被震裂,这会又落下许多尘石,紧接着古老殿室竟似在晃动起来!“咚”一声,顶处巨大石块轰然掉落,只听阴蓟一声沉闷惨叫,所在处青石地面已被砸得尘溅泥散,声响惊人! 掌心下的经脉中奔涌血液阵阵鼓胀,随时都可能震碎脉络爆喷而出已是危殆之极,阿离抬起比雪还白的脸,“十九哥,带我离开此处可好?” 叶航自是听不见她的话,却仿佛能感知她的所知所想,双臂微微紧了紧,极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在怀中,纵身便往石屋外掠出,只剩灵体的黑猫也青烟一般紧随而去。 屋晃地摇,一时未死的老妇已无力逃离,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干枯地哑道—— “他是..谁?怎么可能...阿离别走...救..祖母...” 她不想死,甚至在后悔没有早些选择用阿离炼丹。 身躯再如何腐败,也好过一命呜呼永不超生。 更后悔没有早些发现阴蓟的大逆不道,不然,何至于再次功亏一篑..... 伏在叶航怀中的阿离神色苍寂,无半点回头之意。 作孽受报因果不昧,既起恶念,必自尝恶果,身后半塌石屋内惨声呼救的老妇,与她已全无关系。 叶航身形迅疾,在这地壳连连晃动之际,仍疾如电掣般直掠而下。 殿顶裂开,巨柱松摇,碎石不住滚落扑打在脸上,老妇只看见又一块巨石噗地碎裂轰然朝自己迎头砸下,正绝望,双脚有银线一缠,身体“哗”地被拉向另一边,随即一只冰冷无比的手猛然罩上她沾满血水的头顶,五指收放间体内仅剩的内息竟自百会穴被强行吸出! “老祖宗..”头脸血肉模糊的阴蓟朝她咧嘴一笑,“你已将死,剩下的内息可别浪费了......” “你——”在阴蓟掌下的老妇怖然嘶叫,双目暴瞪,张大着溢血的嘴露出极恐怖的表情,整个身体开始抽搐,每一寸肌骨都仿佛被重物压榨发出咔咔声响,本就枯败的躯体突然一截截地瘪下去,仿佛被什么从里面吸空一般,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副仅包着人皮的枯骨,随着屋晃震荡,那骨架竟又寸寸断落腐朽成渣,原来三百年间她靠借命续己命,咒法反噬下,身体早已枯朽不堪,全仗一股真气支撑,而今内力被吸,残身即告霉毁! 一念动间,造化生死,谁也想不到阴家几百年的老祖宗竟是死在了自己后代子孙之手,还死得这般惨。 颧部青筋暴闪凸现不已的阴蓟收回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内力剧增下他只觉精气大涨,颈部伤势正逐渐愈合,毒气也不再攻心,银线在四周挥动着不断将砸下的石块击飞,他自怀中取出一张薄皮往自己脸上一覆,结印施咒下薄皮紧黏,血肉模糊的脸立刻变了另一幅模样,脸孔英俊,但露出的笑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 地底连震不绝,大地之威人力不可抗,倚壁而建规模宏伟的宫室和台观逐渐开始坍倒,琼枝玉叶镶成的假树假花纷纷碎裂散落一地,引地水而行的玲珑细流猛然迸喷成飞瀑,烟尘黑灰铺天盖地漫开来,层层而下的石板街已是半毁,两旁柱灯一根接着一根倒下,灯火扁芒忽明忽灭,却有那凄苦陰森的低吟声如泣又如诉,围着灯盘旋缭绕久久不绝,被叶航抱着沿路掠过的阿离闻声不忍,合掌中指无名交叉拇食尾三指应合,口中低喃解缚之咒,只见两人一猫所过之处,灯柱上的人皮灯内都明光一闪,呜咽声也随之消失。 只是阿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青白,白的脸,黑的衣,加上唇角未干的血渍,红血白肤,色泽分外分明。 片刻后叶航掠落到了底层欲往来时方向奔去,阿离心中焦急无限,抬眼自濛濛雨雾中按阴家地宅方位列序找到炼房所在之地,按住他胸口的手微微一动引着他转向那处,叶航急停,恐怖骇人的脸上獠牙微颤,空茫血眸中无知无觉,却瞬时感觉到了她的所思,转而向阴家炼房的方位掠去。 怀中少女姓什名什他已有些模糊,可不知为何,脑中却总有一个念头—— 她想走就走,要停便停,但他要护她安宁,要带她出去。 若能不死,他只想与她一起,生生世世一起,谁也不能来拆散。 为此,他会遇神杀神,遇魔斩魔,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 地晃渐平,隆隆声却依然不绝于耳,阴家宅群于地底固山壁而建,多石少木,这一场地壳之震来得突然,又有叶航奇袭,阴家根本来不及施法,是以屋群损毁颇大,一路掠过两旁石屋中梁椽柱几乎都有错位断裂,无数屋墙倒塌,石板街处处可见裂缝,不时有摇摇欲倒的屋橼梁檐发出嘎嘎响声然后砸落地面,不久前还是巍峨堂皇的连绵宅群,这会已是面目全非,地底洞壑中雨雾从半空中撒落下来越洒越大,凄寒冰冷,打得人脸上直发僵衣物也很快便被湿透,叶航带着阿离在残垣断壁间掠落,被雨水一浇,身上无数处伤口流出的鲜血化作血水滴滴落下,阿离素白手掌尽被染红。 待赶到阴家炼房所在之处,只见建于旋转环梯之上的石屋已是完全坍塌,旋梯断层残破,往下的通道几乎都被石块埋没,这会余震未消,四壁还有震颤,随时可见碎石跌落,阿离迅速将指尖放入口中咬出鲜血,唤过黑猫将之弹入它口中,瞬间,黑猫显出实体。 “速去速回。”阿离急道,黑猫喵呜一声,闪电般跃下断裂旋梯自石块缝隙间窜入炼房通道! 望了望底下阴黯湿洒的炼房入口,阿离垂目调息,贴在叶航胸口的手依旧一点一点的输入真气以控制血咒压制暴胀的血气和经脉,她不动,叶航也静立不动,纷飞细雨中,立在断石之上的他仿佛可以就此等待千年万年。 不多久黑猫返出,喵呜厉叫,阿离倏地抬眼。 “怎会....”见黑猫并未带回叶航心脏,她玉琢般清亮的眼中忽地流下两行清泪。 叶航心脏被引过天火,阴家人定不会放过可让他们改天换命的至宝,就算炼房坍塌,黑猫可挖石刨壁,便只是找回一丁半点她也能借那天火施法保住叶航性命,掐指一算,无论如何炼制也要过了今夜子时方可,如今时辰刚过,心脏却不在炼房,难道是被阴家用作他途,亦或已被损毁? 掌下渐有青筋凸起,仅是轻触,都能感觉到那经脉中正剧烈变化且膨胀的血流,这时乖乖静立的叶航忽然颧骨狰动,獠牙大张,口中几乎是决堤而崩般喷出了一口鲜血! 阿离望着喷在自己衣襟上的血,抬手抚向他青筋蠕动欲爆未爆血色狰狞的脸,眼中的哀伤几乎碰一碰就会碎—— 寻不到心脏,她也救不了叶航。 “前世你因我惨遭横死,今生又要因我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十九哥,阿离欠你的情只怕是还不清了。” “你莫怕,阿离陪你,黄泉红尘,生生死死,我们都一起。”她低声道。 为免叶航爆体后那剧毒蛇蛊荼毒生灵,她手指结印划出结界将两人一齐包住,然后伸臂揽住叶航长满鳞皮的粗大脖颈,面颊轻轻贴上他冰冷可怖的脸。 叶航似极欢喜,血眸微闭,搂住她的双臂都在轻颤。 余震未完,乱地还有颠簸,石灰瓦尘被落雨浇没,举目望去遍地尽是破碎屋瓦的幽暗空间凄寒苦冷,落雨淅沥,远处依稀还有未熄的火光和未死绝的怪人的嘶吼,阿离静静靠贴着叶航,神色柔婉,等待终了的那一刻。 “阿离姑娘?是阿离姑娘吗?....你在哪边.....”忽地,两人后方传来嘶哑呼声,一颗照明弹自那处升起,在这浩大的地底空间中划出了长长的抛物线。 呼声熟悉,阿离浑身一震,念头刚起,叶航已随她心意朝那处掠去。 ...... 落下去是三人,爬出来却变成了四个,老勇几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掉入的巨大地缝下刚好就是阴家炼房,在跟那些活死人厮杀时,竟误打误撞的寻到了放有叶航心脏的密室,密室并没有被地震破坏多少,可不知怎么的那封条却突然萎靡,雷玲儿很快便将之解除,在里面,几人看到了浑身赤-裸,因阴蓟重伤所下的禁锢失效,浑浑噩噩爬到隔壁炼房,在打翻的炉鼎边为护住叶航心脏而被一地炭火烫得处处皮焦肉烂的刘楚楚。 再下来的事已不用赘述,余震连连,几人连跌带撞地寻找出路,期间王大头为救媳妇被石块击中腿骨断掉,老勇也在地面摇晃不定时为护住刘楚楚头部被砸流得满脸是血,几人带着刘楚楚艰难无比地寻到一处地缝刚刚爬出,便发现从密室里带出的阿离随身的那根红线突然颤动起来,串珠也同时闪出了微光! 待到阿离和叶航掠至,红线珠串已嗖一声自动飞向了阿离手中,一刻千钧,雷玲儿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脸的尘土只立刻将装有叶航心脏的银蚕口袋捧上,袋口打开,里面金色心脏骤放金芒,阿离望着浑身处处灼焦伤痕累累的几人,终于忍不住泪盈满眶。 已不及跟几人说任何话,阿离身形一晃便自叶航怀中掠出然后将银袋取过。 怀中人一脱出,叶航便像给抽去了魂魄如飞鸟无枝可栖无可适从,青脸獠牙立刻狰狞扭曲浑身上下发出极强煞气身形欲动就要朝有生息的老勇几人扑去!但他一动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而起筋骨皮肤血肉立时就要爆裂!幸而顷刻间阿离又如烟般回到他身边,一边划破皓腕以自己的血为引将他体内血咒唤出,一边口唇疾动施出秘法,心脏落入她掌心瞬间,四周昏暗空间突然骤现一泓金芒,望着叶航空洞血眼,她轻声开口,“十九哥莫怕,阿离在此。” 叶航额角半张的鳞片瞬间平下,依她所思,盘膝坐下不再动弹,阿离半跪于他身前施力引血咒护在心脏四周,含泪而笑,“你一身筋骨原本就是我娘用三蛇蛊毒所制的药丸帮你调理而成,蛇蛊与你相契是以能坚持到现在,只要心脏放回,有阿离的血咒护身,你定会无事。” 然后她手腕一震,托着心脏的手朝叶航胸口处用力插-入! 被驱开的老勇几人只看到昏暗中金芒一闪,阿离的手已没入叶航胸口,随即叶航全身有柔光浮现,血咒环绕其人。 “老大有救了...”满脸雨水的王大头瞠大双目,几乎忘了自己腿上剧痛,扶着他的雷玲儿也直看得目不转睛—— 阴家秘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看的啊。 “嘘..”老勇伸手止住王大头出声,他身旁,裹着一件黑色长袍的刘楚楚呆呆的看着形容恐怖已非人身的叶航,空洞大眼无知无觉的淌下泪水。 透过茫茫雨雾,几人看见叶航身形已开始变化,血腥獠牙在回缩,无数暴突青筋慢慢在平复,泛着紫光的鳞片一点点消失,随着血咒在他粗粝皮肤下的经脉游走冲撞,一道道皮开肉绽的可怖伤痕,也都开始自行愈合,长出嫩红新肉,胸口处更是惊人,三蛇为金芒所吸,化为血水,点点滴滴尽渗入心房四周的血管脉络...... 待金色柔光散去,血咒隐入叶航后背,他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英眉挺鼻,俊美无双,只是双目依然紧闭,不言不动,垂着首的阿离似极疲惫,瘦弱肩头都微微颤动,抬起脸看向几人时,脸色苍白得令人心悸,那容姿依然清丽难言,雷玲儿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女子对于别的女子容貌看得尤其仔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阿离“仿佛”老了好几岁。 苗寨初见时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会看去,却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了,而且刚才一晃眼间,她分明看到,阿离皙白的十指指甲在神奇渐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这章完结然后写一章番外就可以结束,不过现在看来估计还得加多一章了,因要带孩子外出做复查,还要回老家一趟把老父接来身边照顾,所以这章只能先写到一半,等我回来继续写,大约月底。 ☆、世间无奈 阿离朝雷玲儿疲惫一笑,转而向老勇和王大头道:“他气血方通,得歇一歇。”随即,目光看向老勇身侧的刘楚楚。 刘楚楚烧伤严重,除双手外身上还有多处焦烂燎泡,破皮处一动便渗出血水,白皙肌肤上更是擦伤无数,被阴蓟禁锢多日,她已清瘦得有些脱形,皮肤显出不正常的苍白,一头乌发也略有枯涩,双目无神,浑浑噩噩,如无魂魄,明明摄魂术已失效,她却还是痴傻,只因受惊过度,以致魂不归心。 若不尽快帮她定魂,这女孩可能就要这样痴呆一生了。 “你所受之苦,泰半因我而起....”阿离低叹一声,轻掠至她身前,皓腕微转,再次自脉间挤出几滴鲜血喂入她口中,掌心贴向她眉心。 喃喃定魂咒语中,柔和内力注入,如清水般抚过刘楚楚身体每一处,不但一一归拢了散乱的神魂,甚至由内而外,将她的身体彻底地“修复”了一遍—— 于外,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惨白肌肤渐变莹润,干枯长发也跟新注入了营养液一般瞬间变得柔韧黑亮起来,于内,轻微的近视,体内沉积的毒素,甚至偶有痛经的子宫,都在剥陈换旧,脱胎换骨,宛如新生。 可当阿离缓缓收手抬头时,连老勇和王大头也察觉到了不妥。 她看上去比刚才更加疲累,唇无血色,不胜清婉的脸明显又“长”了好几岁,再看不出少女的模样。 “阿离姑娘?”一旁黑猫不知为何叫得凄厉,老勇心中凝重,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确定自己是否看错。 “嘘—”阿离抬手做制止势,秀眉微扬,望向顶处被雨雾笼罩着的损毁严重的天宫。 老勇忽觉紧张,绵绵雨丝下视野受到影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四周除了半塌微晃的屋舍和遍地的乱石外并无他人,空气中却隐约有波动,仿佛危险正在逼近,这种感觉十分可怕,以至于他浑身寒毛倏地一紧,不由自主伸手摸向腰间还沾着血的刀,雷玲儿腕间铃铛也突然震响,铃声急乱,在这幽冥浩荡的地底显得极为刺耳,不远处薄雾袅动,东一簇、西一团若隐若现地向这边飘来,老勇暗叫不好,立即飞身至叶航身边持刀守护,雷玲儿也立刻转身护在阿离刘楚楚及王大头身前,忽地,顶上塌毁天宫中传出尖啸,呼声刺耳,有如鬼号! 隐在薄雾中的活死人在啸声控制下身形顿现,迅疾朝几人扑来! 雷玲儿和老勇正要冲出,阿离倏地抬手,腕间红线嗖一声飞出,忽而暴长奇长拉成一道绳障挡在活死人前方,“来路已毁,你们跟它走。”她一面示意几人带叶航跟着黑猫往另一方向退走,一面用纤细五指拨控红线将碰触到红线的活死人弹震开! 侧方倒塌的房舍突然瓦砖粉碎,如雨点一般直向众人飞砸过来!几道黑影凌空越过红线,两人扑向还盘膝闭目的叶航,三人扑向正以红线设障拦住活死人的阿离。 只见阿离身躯微折掠向叶航处,右手三指一弹,狠厉抓向叶航胸口处的黑衣人手掌立时被她指风切断,鲜血四溅下,陡然止步尖叫起来! 纤指虚抓,红线急回阿离手间,纷飞石雨被“嗖嗖”击飞,转而射向来袭的黑衣人! 被她护住的几人不敢逞强,老勇立刻背起叶航就走,雷玲儿十指飞弹放出飞虫迅疾朝围攻阿离的黑衣人袭去,有两人不及防备被沾上,虫身瞬间钻入血肉,顿时痛得双手紧攥脸上半截虫身就要往外扯,可一扯更是痛得惨叫连连,几乎连肉带骨头都要被撕烂出来!放完身上仅剩蛊虫的雷玲儿一手扶起右腿受伤的王大头,一手抓着仍有点神志迷离的刘楚楚,毫不犹豫朝黑猫厉叫的方向急奔。 黑猫穿跃在半塌屋石间,几人拼命跟随其后,身后传来的黑衣人的惨呼让老勇心下微定,刺骨冰雨扑面而来,脚下所踏的是黑而湿的泥泞,不远处峭壁棱崖边有涧水急湍之声,就在几人穿过乱地赶到一处平台时,却眼睁睁看见前方连接地宅和出口通道,年岁久远却无半点腐朽的坚韧吊桥突然横空断掉,昏暗中,那一头出口处传来巨石机关砸落的沉闷之声。 断桥下是激流茫茫的暗河,没有了吊桥,这一道天堑如无飞翼绝难通过,出路更似已被封死,这下还在急喘的几人都傻眼了! “下河滩——”阿离的声音遥遥传来。 脚下平台玉石铺就,两侧镶有荧珠,老勇奔到台边借光下望,只见阔大平台侧边均有小路下行,直通暗河阔大河滩,此刻上头地面暴雨如注,底下自然暗河暴涨,但沿坡而下的河滩依然还剩一半有余。 只是,这暗河翻涌奔腾,石笋处处,激流不时撞击岩壁声音轰轰,别说这会河滩上一片空荡,便是有船,只怕一入水也逃不过破碎覆没的命运,下去之后又如何离得开? 这时尖啸声再次传来,森冷惨厉如枭鸟夜啼,闻者耳膜似被尖刃划过一般,且已是发自山腰处,可见来者速度之快。 不管怎么样,听阿离姑娘的准没错。老勇顾不得头部再次裂开的伤口咬牙将背后叶航托紧,带头从小路向下方河滩奔去,雷玲儿带着另两人也跟着转向,奔到一半,阿离赶到,两手分别搭上老勇和王大头肩处位置,瞬时两人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就被她带着向前飞掠,而少了王大头的重量,抓着刘楚楚的雷玲儿也立时轻松不少,脚步微错间,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般跟上了阿离! 几人速度极快,转瞬间便下了小道到达下方暗河阔大河滩上,此时洞顶地缝岩隙间渗下的水珠越来越多,可想而知这会地面之上是如何的狂风暴雨,不远处河水浮波汹涌,越近越觉声势如轰轰雷鸣,河滩上怪石嶙峋,间中处处是浅潭积水,本就是寒冬时分,这地下积水更是冰寒刺骨,一浸入便觉脚底发僵手脚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寒白着脸的阿离毫不停歇,带着几人直奔湍急河边。 待赶到河边,防雨外套什么的这会已统统不管用,所有人都被暗河里惊涛裂岸般扑涌在河边岩石的冲天水花浸湿,四周水雾弥漫,耳边涛声撼人心魄,再加上头顶淅淅落雨,一时间,竟有一种后有追兵,前路却已到尽头,不知还能往何处去的惊迫之感。 阿离松开老勇两人,快速自袖中抖出方才从阴家人身上取得的几张墨绿符纸,划开指尖,血代朱砂不停在符纸上画出旁人看都看不懂的咒文,几息间,符纸已被鲜红咒文覆满,雷玲儿隐约猜出她在作甚,惊觉世人难见的惊诡秘术即将展现于眼前,刹那间心潮澎湃得几乎难以自己! 只见阿离十指翻飞间,覆满血咒的符纸被折成一艘三面密封的小船,接着纸船被她抛向河岸浅滩,沾水瞬间,骤然膨大无数倍,竟变成了一艘至少可装五六人的巨大纸船,船身墨绿,上面密密麻麻的血色咒文在这阴暗地壳下微微发着柔光,望之只觉心宁神定,而暗河浪花正不断扑打船身,却是沾之即滑,半点也未能将它打湿。 阴家秘术,真是神乎其技,老勇几人只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速速乘它离开,水流不会自生,有源必有终,出去后循着地脉上行,总能找到出口。”阿离抬起白得苍寒的脸,朝几人浅浅一笑。 “走!”身后尖啸愈来愈紧,雷玲儿立时收回心神将刘楚楚送进船舱,竟是十分牢靠,老勇惊醒过来也急忙将叶航背进,待几人坐定,方发现阿离还站在原地并未上船。 “阿离姑娘你怎么还不上来?”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滚滚涛声中,老勇和王大头几乎同时探出头大声问道。 强劲浪花不停扑打岸石,河岸边际已分不清是水是雨,老勇额上渗出的血刚流下便被冲净,漫空水气中,他只觉得阿离唇边的笑,遥遥然如在天边。 阿离微微摇头,轻声谢道,“你们能来,是我和十九哥的福德因缘,现下他已无事,阿离感恩不尽,只是我还不能走,阴蓟不死,谁也出不了这地宫。” “那我们一起帮忙!你不走阿航醒来了会发狂——”老勇一把抹掉流进眼中的血水,嘶声大吼。 静立于岸边尖石之上的阿离因功力耗损过大,唇边淌下鲜血,血丝滑过下颌,凝聚在颔尖,被雨水一冲又淌到颈上,映得那如玉肌肤愈加苍白得可怕,她幽黑双眼凝望了一瞬船舱里半躺的叶航,轻声道,“阴家的事,当由我来了结,还请告知十九哥,阿离若能不死,天涯海角必去寻他。” 说完,她扬手将最后一张符纸朝纸船空面贴去,然后凌空劈掌,将船送下波涛滚滚的河面!随即折身朝啸声来处飞掠而去。 “阿离姑娘——”老勇几人焦急大吼,欲窜出船舱的黑猫不知何时被下了定身术,动弹不能,只能望着阿离一声又一声的凄惨厉叫。 阿离却不再回头,灰苍雨景中,她脚尖轻点石尖沿坡上掠,仿佛御风而行,孑然身影映着雨雾,寂如天女拾阶返广寒。 纸船被劈入河,船中几人只觉身子突地一沉,人和船眨眼间就没入了滚滚洪波,就在老勇和王大头以为只能随波逐流再无法挽回时,符纸贴缝处忽然探出一只玉手,“咻”地从袖中射出一根蚕丝绕上岸边一高耸石笋! 银色蚕丝细得几乎看不见,却硬生生将船从滚滚波涛中陡然拉停! “要走一起走!”紧紧拽住蚕丝的雷玲儿抿唇道。 拉力巨大,她十根皙白手指瞬间就被勒出血,但老勇和王大头立刻反应过来,连跌带撞扑至她身侧一齐伸手将蚕丝拽住!三人正用力收紧丝线,又一双手伸来,抬头一看,竟是已恢复神智的刘楚楚,浪涛颠簸中,她半趴船舱将丝线后截死死缠上自己的手臂,然后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三人哽咽出声—— “等她一起走。” —————————————————————————————————————————— 炼房之处刮起黑色旋风!发现精心炼制的宝物被人劫走的阴蓟挟着黑雾怒焰冲天地自底下密室掠出,毫不停顿箭一般朝暗河方向射去,快到河滩,阿离忽凌空而至将他拦下,照面瞬间,阴蓟骤然缓下身形,刚换了皮表情略显僵硬的脸上闪过阴狠,森冷道,“祖姑姑,你太令我失望了....”,话音未落,左掌倏然伸出,五指曲张,狠疾如风地朝阿离抓去! 阿离并不接话,身形如风中雪絮,翻飞间已接下他数招,两人都是阴家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绝顶资质,出手之迅,当真惊世骇俗,但十数招后,内力不继的阿离明显透出不支,见状阴蓟横扫而出的银线忽收势转向,带着一道黑气斜斜卷向阿离纤腰—— 得不到的总是让人念念难忘,阴家阿离于他而言,每一根发丝都透着股让他染指垂涎的香甜血气,活人的功用自是大过死人。 阿离却凌空拧身反手抽出红线,疾风如刀嗖然击出!两线相碰,濛濛雨气间爆出铿锵火花,两人不由自主各自飞退几丈之遥! “祖姑姑,你一身内力早就被老不死的用血池化掉了大半,现下又伤了心脉,已快油尽灯枯,你若愿意停手,我可助你续脉连筋,今后你我二人联手重振阴家,岂不美哉?”阴蓟抚过银线,望着阿离阴恻恻地笑道。 阿离飘落,单足轻点在一处石尖,身形不动,暗光中她一身素服微掀,长发飘飘。 “阴家造孽伤德太多,不清却此生罪孽将永无转生之能,谈何重振?”她眼神清悒,淡淡道。 阴蓟闻言敞声一阵大笑,目光睥睨傲然开口,“我阴家曾替汉帝事九天于神明台,通达上天,无所不能,只臣天子不事诸侯!凡夫俗子不过蝼蚁之命,何来罪孽?我偏就不信这个邪!” “你这样,甚丑。”阿离突然开口。 阴蓟笑声陡然停下。 “阴家人向来样貌俊雅出尘,你却生而貌丑,多年来一直以他人面皮覆盖丑脸,殊不知画皮难掩恶骨,这样看你,真真丑不堪言。”望着他异样青白的俊脸,阿离清冷道。 阴蓟只觉脑门“轰”地一声仿佛炸开,俊脸狰狞扭曲到几乎变形,尖叫道:“阴家阿离!既如此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拿你炼丹了!等我抓了你那相好挖他心剥他皮换了他的脸,看你还能说什么!你以为送那几人下河他们就能离开?这暗河带咒,他们便是行到终处也上不了岸难道你不知?” “知。”阿离抬眸望他,“杀了你,咒自然就解了。”她淡淡道。 阴蓟目中凶光大现,厉吼一声扑了上去,阿离脚尖轻轻一点跃至半空,红线迎风一抖,手掌翻飞间全是进身致命的招术,显然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这时脚下隐隐地鸣,余震袭来,山壁间再次传出石块砸落的沉闷之声。 阴蓟唇中发出短促哨音,被他召集而来的阴家仅剩的几名黑衣人也尖啸着自妖雾重影鬼气森森的黑雾中扑出,连成阵势向阿离围去,勉力接招的阿离唇脸惨白,被连连震退,直退下河滩上,靠近汹涌暗河边。 一下河滩,阴蓟森冷双目便望见了远处还未离去的纸船一角,不由狞声大笑,“天助我也!” 地鸣越来越重,他稳下踉跄脚步,双手捏决,身后黑雾中忽传出展翅之声,几只巨大枭鸟自雾中腾空而起怪叫着朝纸船飞去! 拧身闪避开黑衣人阴毒攻势的阿离也同时望见,心神突乱,唇边再次溢出血丝,见状阴蓟愈加狂笑,银线挥舞下已将阿离逼下了浅滩双脚没入刺骨河水中,浪花哗地一声冲击在笋石上,毫不留情地将她浑身浇湿,漫天水气中,黑衣黑发的她脸色白到可见青色血管,阴蓟带着阴冷笑意,屈指召令黑衣人做半包式步步逼近。 就在他们一脚踩进暗河浅滩中刹那,瞧见眼眸半垂的阿离脸色不知为何竟隐隐发青,带血唇畔绽出淡淡笑意。 阴蓟心中一凛,立时止步! 但已太迟,阿离忽往后一退,半身浸于冰寒河水中,紧合双目念出密咒,双手置于胸腹,十指结出自创莲花密印!刹那间,身后急流激犹被一阵飓风掠卷,浩荡水花突然腾空而起,盈而不溢,结成一道煞是好看的透明水墙!然后,澎湃河水用远比奔流时还要还激烈无数倍的大力,雷霆万钧,怒涛翻滚地扑向河滩上的阴蓟等人! “你竟可以结合天地自然之力?!”阴蓟大惊,双掌集平生之力推向怒卷前来的巨浪,但阿离所控水力排山摧石,已非人力可当,霎时间几人已被滔天巨浪击中,且积水竟渐浩荡,狼狈不堪倒浸于地的阴蓟等人几乎无还手之力! 阿离咒语却越发急速,转掠上石笋,手指结印不断扩张自己的法力,水浪扑至不断,积水上涨蔓延很快将所控范围湮没,仿佛河水正结成一张天罗地网,直到将阴蓟几人及剩余的十数个活死人淹没至颈方睁开双目,可她并未收手,纤指曲直伸合间时快时疾,结出剑印那一瞬,河水自她周身起,开始寸寸结为冰晶,再如蛛网连接般丝丝向外扩散,终于,她身前荒芜河滩尽覆冰霜。 那头老勇几人靠着一根蚕丝终于将小船拉上了浅滩,正气喘吁吁,忽觉船身一阵巨晃,高不可仰的顶处地壳本就多处欲裂未裂,余震再袭,岩层忽裂出许多缝隙,其间沉积雨水哗然自顶处高高落下险些灌注在纸船顶上,几人望着一旁如同从九天落下的茫茫水柱震惊不已,身后舱内叶航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王大头大喜转头,“老大醒了!”这时空中传来尖啸声,抬头一看,半空中几只尖牙怪鸟扇翅俯冲而下,目标却是舱内刚坐起的叶航胸口,老勇正欲拔刀,忽风声飕然,叶航已弹身而出,俯冲怪鸟还未触及靠近他身体便瞬间化为灰烬,只有两只闪避及时仍在空中盘旋,叶航回身以脚尖踢出老勇腰间利刃同时穿透余下两只怪鸟,瞬时鸟尸化为被利刃穿透的两张纸符! 几人不由瞠目,再次醒来的叶航精气强盛似魔,周身竟发出淡淡红光。 叶航不及跟众人招呼,毫不停顿点地而起,朝远处有阿离气息的方向掠去。 ...... 成败兴亡一刹那,阿离以念力把天地间自然转衡的力量与自身合而为一,此举已通透教法,阴家人全无反击之力,竭尽全力也无法破除这密咒的众人不由狂哮怒骂,其中又有人自知难逃此劫,凄厉尖嚷之恨几冲云霄,阴蓟在被冻结成冰前竭力召出银线想将自己拉扯出水,刚挣出双手下半身便被凝住,愤恨至极,双掌拼死拍出,口中发出野兽般狂啸,“阴家阿离!你这是要将阴家灭族吗?别忘了你也是阴家人!逆弑族人,任你有千般道理,也必有天谴!” 笋石上,半身同样为冰晶凝结的阿离黑发被狂风卷起,露出绝美清颜。 为施这最终秘法,她凝聚了所有残存内力,此刻额角豆大汗珠尽结冰珠,胸口沉沉如压大石,奇经百脉五脏六腑已然尽毁,张口便从喉间喷出一注血箭,听得阴蓟怒号,她咽下口中残血,微喟一笑,“天谴又何妨?但求死得其所。”罡风袭来,她虽已无力再挡,唇角却浮起安详笑意—— 她死咒灭,咒灭冰破,冰破即人亡。 阴家至此族灭,恩怨情仇,终归平息,甚好。 “阿离——”迅疾赶来的叶航目眦皆裂,情急下遥遥劈出一掌! 殊不知他体内蕴含天火的心脏已被炼成至刚至阳,如今一身轰烈阳气正无处发泄,一掌劈出,阳气竟似条火龙一般,不但将劈向阿离的掌风截断还轰地一声焚着了冻结在冰晶中的阴蓟等人! 一时间,阴家人露在冰上的头颅皆燃,无不绝望地呼号,正张口狂啸的阴蓟更是被这刚烈阳气自口中灌入,五脏瞬间齐焚,头脸周遭更是红焰轰烈,不由掩面尖嘶惨号:“救我——”才呼得两声,罡飓烈火便从口中喷出,再无法发出半点哀嚎。 叶航掠至,俯身将阿离小心自被他化开的冰晶间抱起。 他刚一离开,脚下震感更烈,偌大的巨型冰晶结界忽然猛地迸裂,被结界冻结为冰的阴蓟等人也瞬间同声炸散,碎冰飞溅四散化为冰屑落在河滩,焦黑成炭的头颅合着化为冰珠碎片的残尸自半空中纷纷坠回地面,最终化作流水自回流暗河。 环顾四周,只余些许碎裂涣散的薄冰落在地面,暗夜仍是暗夜,荒滩仍是荒滩,一片苍凉。 余震甚强,河滩龟裂出细缝,石壁深处传来轰隆坠响,高山般令人仰止的顶上雨水自缝隙间崩洒,水滴冰寒足可将人冻毙,岩层上生长了千万年的晶莹石笋也被震裂时有向下坠落,这对于底下焦急等待的老勇几人来说简直是场浩劫天灾,所有人都不得不避进船舱以免不小心被坠落的石笋砸到,上游阿离的结界破开致使积水回流,下游水流便突然暴涨不少,就在纸船被河水冲刷不断即将重回滚滚激流中时,叶航抱着阿离发狂了似的飞箭般掠进了船舱。 “回来了!”老勇和王大头惊喜交加。 雷玲儿大喜,立刻将小心保存的纸符将舱口一封,“走!” 伏波汹涌,水浪翻滚,泛着暗光的单薄纸船瞬间就被拽入虚无漆黑的暗河,奔腾急流中,船身猛然颠簸,一起一落之间,众人几乎都被抛上半空,先前的震动使地壳下这洞窟出现多处崩塌,不时有石块掉落击中船身,水势如此汹涌湍急,险隘中,每一个旋涡转折有可能船覆人亡,小小纸船似乎脆弱到随时能被迅猛激流当场撕碎卷翻,可险象环生中,它如风中之叶,看似无力,却能随波逐流,起伏盘旋于浩荡浮波,而每次落石砸下或撞击山壁,便见船身微光一闪。 只是舱内几人就有些难以坐稳,几乎滚成一团,终于在一次擦过河间石笋后,水流稍缓,雷玲儿立刻燃起火折查看。 火光一亮起,她便怔住了。 怀抱阿离靠坐在一侧的叶航俊美脸上一片空茫,全身颤抖得像个赤足走在冰天雪地中的无依孩童,黑猫伏在他脚下,已不再叫唤。 蜷缩在他怀中的阿离银发委地,像一片脱离了树枝的枯叶,气息微弱已极,大伙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和她垂落于地的手。 片刻前还是清丽无双的她,这会竟已满头银丝,脸上布满细微的皱纹,并且,这细纹还在不断加深。 几人都惊呆了,从来不知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得那么老。 “这是怎么——”王大头震惊莫名,但刚开口便被雷玲儿含泪止住。 她已看出阿离的脉息极弱,生命力已快走到最后。 本就身受重伤,在救了叶航和刘楚楚后,又以血为咒化符为船送大家离开,最后熬尽真元施出大法诛灭了所有阴家残孽,这一切,都加速了阿离生命的流逝,至此已油尽灯枯,便是大罗金刚也救不回心脉寸断的她了。 原本还在庆幸这一趟虽惊险却甚是值得的老勇被这沉重事实打击,一时竟忘了悲伤。 叶航被火光惊醒,收紧手臂,慢慢将头埋进阿离发间。 怀中轻若无物的这女子,面冷心慈,生性仁善,自幼孤苦,亲缘决绝,一生行事,却从来都是为己着想的少,为他人着想得多。 “阿离..”叶航闭目,两行热泪滚落,滑过他高挺的鼻子,又滑过他的俊美的下颌,轻轻落入阿离如云银发中。 见他这样,雷玲儿悲不可抑,熄火扭头不忍再看。 黑暗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邃,隐约夹着刘楚楚细微的低泣。 洪流茫茫无尽,浪花湍湍,急流如斯不分昼夜,薄薄纸船随流而适,飘摇在这片神奇浩大的古洞窟中,摸着黑,也不知飘了多远多久,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不知尽头的浮波乱流,再后来,船身几次自水中浮起飘向地洞空隙,又投入另一处水流,深渊里涌动的茫茫迷雾,渐渐消散在身下不知名的地穴中。 直到船身被山石搁挡,有微光透进,雷玲儿轻轻撕开血咒已渐黯淡的符纸,发现已身处浅流,外面隐约可见两侧参天峭壁,山势奇秀,暴雨过后巨寒气温将处处山林都化作了无尽止的坚冰,合着远处山巅皑皑白雪一映照,透出逼人的寒。 峰峦攒雪簇,冬意寂寞。 晓色虽昏暗,天,却是已将亮。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写文的时候一直在听古风曲,什么千年风雅,百鬼夜行抄,什么苍穹之声.....边听边写很有感觉。 那啥,先申明,这不是大结局,不要给我寄刀片,谢谢。 阿离太可怜,我也舍不得让她就这样消失,还有最后一章大结局,视心情可能会带个小番外吧~~ 没有留言没动力,求留言,么么哒。 ☆、天地之道 自纸船中出来,众人已被暗流带到了不知远至何处的深山。 四望下,溪河岸岩奇突,周遭巨峰并峙,高耸云端的峰顶白雾围绕,宛似仙境,这景色寻常难以得见,然万山寂静,穷目冰封,不多时,竟又有大雪漫天鹅毛样嗍嗍落下,气温暴寒,举步维艰,幸而叶航一身刚烈阳气热源不断,冷极时靠近他身侧便不觉寒意,方没被冻僵在某处山缝。 如此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冰天雪地里勉力走了半日,也还未走出第一个白雪茫茫的幽深谷缝,而叶航怀中的阿离满头银发已全然转白。 她看上去是那样苍老,面颊遍布纹路,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唇色惨到异样,气息时断时续,身体轻冷,像具死尸一样,如果不是胸前还有起伏,任何人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大家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雷玲儿不顾真力大损,强用银铃与寨姥千里通意,得来的却是‘生死有命,避无可避’几字。 叶航试过割出腕血滴喂她口中,也曾试过将体内热阳之气导入那冰凉透彻的身躯,然而阿离体内经脉已寸断,阳气受阻难以渗入,无论如何竭力催送,直至丹田剧痛欲裂,也无法游转她半点生机。 没有人敢去看叶航的眼,因那眼底的绝望太过深刻,让人望一眼,就只觉凄然心酸直透骨髓,再看一眼,仿佛自己也都不想活了。 一路全是冰雪隆冬的遮天密林,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行至薄暮,老勇几人身心俱已到极限,再挪不动半步,至此,叶航的心几乎已空到了没有,只剩一点微明的神志还在提醒着他,便是要陪阿离一起魂灭不存化做齑粉,也要先将因自己而来的这几人送至安全之处方可。 望了望身后相互搀扶早已疲极的四人,他默然寻了一处山洞停下,是夜,背对洞口为众人遮挡洞外寒风,闭目运功下,小小山洞渐渐温暖,老勇几人身上带伤,分食了仅剩的一块饼干后不多时便昏睡过去,唯叶航紧抱阿离望着洞外不断飘落的雪花沉默不语,黑猫低低呜咽,伏在他脚面。 凌冽寒风吹在后背,却又如何比得过心间绝望冰冷?凝视着阿离枯老面容,心中五脏六腑痛如火烧,抱着那干瘦身躯的双臂也忍不住微微发颤,过了一会,只觉面上一阵冰凉,用手一摸,原来不知不觉间,满脸泪水已变作冰渣。 怔怔出了一会神,他慢慢闭上眼,俯身将脸埋入了阿离枯涩白发。 半梦半醒间,前世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时梦见坐在大青树下的小阿离手捧盈盈小果听他吹奏不甚熟练的竹笛,笑颜清透可人到让他心酸,一时又梦见那日他与阿离行走山间,夕阳无限姣好,他摘下一朵树上不知名的清花攒于阿离如水乌发间,阿离垂下头去,清丽侧脸微红一片...... 梦着梦着,阿离身形再看不见,眼前迷雾阵阵,他心焦如焚,用力将雾拨开,缥缈虚空中,见小小一捧微黄莹光漂浮其间,不由欣喜上前,“阿离,是你吗?”莹光未具实感,微弱不堪,他爱怜万分,轻轻将莹光搂自心口。 “不要死,阿离。”他闭目喃喃,“你若死了,我也会自断经脉,陪你一起。” 萤光缓缓移动触到他颊边,轻抚他清俊脸庞,轻弱低吟,“你这又是何苦......” 听到阿离声音,叶航睁开泛红双目,怆然低问,“阿离,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莹光低叹,“十九哥,人生在世,又能有几件事由得了你我?我身负天谴,大限将至,再不能陪你了——” “不,别丢下我。”叶航沙哑道,“你说过,我们生生死死一齐。” 瑩光微闪,似在安抚,叶航眼眶涩痛,凄然相求,“便是这一世不能相守,下一世你再来寻我可好?” “十九哥,我已没有轮回...”莹光轻轻劝慰,“当年天雷炸神鼎,兴许无意中破了我的天道轮回,让我白白偷得三百年光阴,如今我生机已断,又有天谴加身,自然再无不死之理......” “如果真有天道,那我就去祈天。”叶航断然开口。 顿了顿,忽觉自己所思并非荒谬,不由喃喃,“...你几世为善,既然天道有眼给了你重生之能,定然不会一线生机都不留下...你们阴家源自胡巫,史记上书,胡巫无所不至有通天之能,时来时去,则风肃然,汉帝置宫设供以礼之......阿离,你的先祖曾谓巫之神君,兴许,你血脉至纯,不死之身并非无意?兴许,你并非无救......?” 越说,他黑潭似的眼幢便越是发亮,人总是这样,一旦绝望,便只剩疯狂,只要有一线希冀,哪怕是自己不曾相信过的事,也愿意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去试上一试,“...云阳甘泉...对,那里曾是胡巫祈天之所,阿离——” “十九哥千万莫去,愈是接近天道,天谴愈是无忌,到时只会连你也折损....”阿离轻声阻止,随后低声叹息,“何况....我生气枯竭....已是熬不到了.....”说着,莹光渐渐暗淡,开始四逸,轻飘飘,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向虚空,就此不知去向。 “阿离!”叶航大骇,伸手去捧,却见点点晶莹穿过他指缝慢慢流逝,不由肝胆欲裂,“阿离!你若死了!我必会成魔成妖毁天灭地!你可忍心?!” 然,掌中能捧住的莹光越来越少,虚空中再无低语。 “阿离——” 叶航猛然惊醒,浑身上下俱被冷汗湿透,两鬓汗水直滴,洞内老勇几人亦被惊醒,迷迷糊糊睁眼,叶航顾不得其他,伸手探向阿离鼻息,竟是几等于无,刹那间,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只见阵阵血色猩红!见他这样,刚醒来的老勇几人俱都惊呆。 就在这时,黑猫厉叫,阿离腕间暗红珠串突然发光,深衣袖口中有流光清转,珠子微微颤动间,诡异之事出现。 一个又一个阴惨惨的鬼魂自珠串中飘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陰森诡秘,形容恐怖,心若死灰的叶航还未抬手,其中一麻风女鬼忽向他一躬,他不由平下微动手指,冷凝面前一群阴魂。 他不动,老勇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就么眼睁睁看着那些阴魂排着队,一一化作青烟钻入阿离的体内。 还剩最后四个时,竟向他们飘去。 那情形让人恍惚,身体仿佛被穿透,又仿佛被之附体,总之,片刻后,他们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和寒冷,身体亦疼痛不再,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不妥。 再一探,刚刚已气绝的阿离鼻间竟又有了微弱气息,阴魂暂续了经脉,叶航的阳气竟可以顺着经脉延伸,护住阿离心脉臓腑柔软不僵,虽不是长久之计,却也为她争取了些许时间。 谁也想不到,阿离随缘救渡的这些阴魂,原本待她一死便可以自行去转生,竟会在此时此刻,无咒召唤下,以自身极阴之气为她护体。 人有慈悲心,鬼有取舍道。 叶航双臂紧紧抱住渐有气息的阿离,通红双目感极而涩,合上再睁,两行热泪滚落脸颊—— “阿离,我们去甘泉。” 天光出发,老勇几人惊觉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一步就能跨出老远,如此一来,走出这莽莽群山再不是难事,就这样,暴雪低寒中,他们仅用半日便走出了冰封深谷,走出了茫茫密林。 见到人间烟火,几人身上阴魂自动弹出化作青烟钻入了阿离体内,五感回魂后,望着笑嘻嘻从自己身体里离开的红衣小鬼,老勇心中百感交集——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被人人惧怕的阴鬼所救还是第一次,这一趟,果真如卦象所言:困顿之局,绝处涉川,顺势而行,九死一生。 小镇已在目及,叶航转身朝身后几人一一看去,最后目光停在了刘楚楚身上。 他要去甘泉,老勇,王大头和雷玲儿无论如何定要跟随,如今将刘楚楚送到这里,已是安全,当是告别的时候了。 雪片茫茫中,一路沉默少言的刘楚楚终于抬头望向叶航。 曾经爱慕的男子就在眼前,比之以前更加冷俊,宛如天人,却仿佛已是无限远,永远无法企及。 这一眼也许就是终别,她垂首,朝叶航深深一躬, “叶航哥,愿你此去诸事顺利,今后,与阿离姑娘恩爱白首,永不分离。” 这个曾经娇憨无邪的女孩,经此大变,心智已变得坚韧,如那风雪过后的寒梅,不但未谢,反而绽出经久清香。 风雪声呼呼刮过,吹得众人衣袂翻飞,她正欲起身,耳畔忽听叶航开口,“你从未做错什么,不要再责怪自己,保重,楚楚。” 刘楚楚呆了一瞬,眼眶莫名炙热,晶莹泪珠滴落雪地,半晌才抬起头,望着叶航微微一笑,道,“嗯。” —————————————————————————————————————————— 甘泉山,云阳县西北八十里,上有甘泉宫,古帝王之所常都。 出了云阳,越野车一路疾驰朝甘泉山而去,此山高出它山,南距长安已三百里,路迹至今犹存,古道平直相通,城墙夯土残迹,历历在目。 汉初,天下已定,天子忧病,闻胡巫无所不至,使人召,遂病愈,大赦,称其乃巫之神,置寿宫神君,闻其所言所语世俗之所知无殊绝者,心喜之,彼时云阳甘泉有休屠,金人,及径路神祠三所,胡巫主祀,元封二年,武帝设通天茎台以祭天,胡巫时祭泰乙,帝上通天台,舞八岁童女,祠祀以候天神,古书云此台高通于天,筑于甘泉,去地百余丈,云雨悉在其下,望见长安城。 叶航要去的,便是这个通天台。 阿离曾说过,先祖胡巫最神秘的无上术法便是天道,天人合一,踏入神通秘境,可逆转生死。 甘泉通天台,曾是胡巫通天之所,兴许这处最近神道的地方,能救回阿离。 不管怎样,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去试一试。 这是绝望,也是最后的希望。 天遥地阔间,远远已见雄峻山势,山风乾烈,碧洗无云,黄土之上,越野车渺小得微不足道,道出云阳,北上英烈山,经庙堂遗址,越过鬼门口,终抵主峰遗址。 昔年汉宫已毁,遗址犹剩一处数十米高台伫立于山巅,虽已无复台阁模样,气象却依旧非凡,远远望去,如一根神柱,直直插于青天之上,白云之中。 “阿离,我们到了。” 叶航垂首,轻轻在怀中人苍老面颊印下温柔一吻,雷玲儿递上软毯,他接过细心盖住阿离身子,然后俯身,让雷玲儿以柔软布缎将阿离小心紧缚于他背上。 到此处,接下来的事已非常人所能,老勇沉默着递上攀爬工具,叶航未接,只抱拳向自相识以来无论何时都一路相助于他的三人致谢,“此去不知生死,若未成 ,还望能将我和阿离葬于一处。”顿了顿,他冷峻容颜微扬,血眸闪过希冀,“若侥幸能活,山高水长,他日再当把酒言谢。”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远处天地连接之际。 原本一碧万顷,自他们上到甘泉,那处便渐渐暗下,有风乍起。 “起风了。”叶航扬起剑眉,“我带阿离上去后天色恐会巨变,你们能走则走,若走不了,便先寻个地方暂避吧。” 三人一齐沉默,望着神情坚毅的叶航不知说什么才好,叶航朝三人朗然一笑,转身朝山巅飞纵而去。 老勇只觉心中一空,怎么也不愿就此别过,雷玲儿与他所思无二,阿离乃雷家先人,是生是死,也当亲见才行,王大头心中难过,只恨自己腿伤未愈跟不上老大速度,三人互望一眼,立时心意相通,雷玲儿一手一个,展开轻身工夫带着二人亦朝山巅奔去。 辽阔无垠的苍茫大地上,无边天际渐渐升起一道灰蒙之气,碧空下像一条奇怪的深纹,灰蒙蒙,暗沉沉,自不知名的远方缓慢升起,似要遮掩整片天空,朝甘泉这处漫延而来。 通天台地基底土层早已剥落,剩余围约200米,千年岁月打磨下,台柱上原有帝王图腾已再不可得见,但一走近,依然扑面而来无限神秘之感,风沙吹蚀,表层陡壁上被磨蚀出了无数斑驳的凹坑,或聚或散,蜂窝状一般,叶航仰头看了看顶上彷如直插天际的神台之巅,指尖一点,黑猫乖巧跃上他肩头伏低,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徒手向上开始攀爬。 老勇三人赶到时叶航已快至顶端,站在底下台基向上望去,只隐约还能看到一点他和阿离的模糊身形,山巅风势渐大,夹杂着沙尘,头顶整个天色也似乎开始暗下,凭空竟有几道无声无息的电光划过,却只绕着通天台四周暗闪,三人不禁心焦,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望见叶航带着阿离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这时四面八方有狂风四起,刹那间,天地变色,雷玲儿四下一寻,见到台基不远处古时残留的巨石雕刻下方有处三角夹缝可躲避,立刻拽上王大头和老勇埋头躬身避开沙尘朝那处跑去。 上到顶处平台,黑猫轻落于地奔至正中处低低叫唤,叶航掠过去,将阿离自后背解下以柔毯披在她身上,盘膝而坐,结结实实地将她拢在怀里,阿离蜷缩在薄薄毛毯中,头枕在他宽阔胸前,仅露出半张苍老容颜跟少许枯白长发。 叶航仰望天际。 山顶之巅,高台之上,天地遥阔,视界无极,凡尘俗人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他小心地拢了拢胸前阿离被风吹到凌乱的白发,然后垂首闭目,两手微伸,指尖夹出两张上面有用他鲜血书就咒文的符纸,运气下,符纸立时燃起,纸灰瞬间被烈风刮走。 绵延数十公里的凶猛尘沙漫天漫地地朝这处扑来,随着它地迅速接近,天地仿佛在怒吼,阿离体内阴魂本就已经能力残竭,此刻神明台上天谴将临,再难支撑,不得不“嗖嗖”地一一自阿离体内弹出,纷散离开,每出一道,阿离腕间珠串便有一颗红珠化为尘粉。 怀中身体渐渐冰寒,回光返照下,阿离眼皮微微一动,似在努力睁开,狂风中不知名的寒气扑面来,冷冽难耐,叶航逼运阳气,丹田中热流迅速膨胀,炙烈白光将两人一猫紧裹,白光中,叶航双臂紧紧抱住阿离,垂首在她额头轻吻。 “阿离,生相依,死亦然。”他低语。 他感觉得到阿离微弱心跳渐欲消失,那么遥远。 枕在他怀里的阿离双目紧闭,苍老面容上干瘪嘴唇微微一动,“好。”她喃喃。 巨大的风吼声中,人反而失去听觉,叶航轻轻闭眼,这一瞬间,竟觉心神宁静。 天地间一切此刻都像是已静止,头顶几道闪电将他和阿离围在中央盘旋不去,前方巨大沙尘风暴怒扫扑来,砂砾随着狂风呼啸而至,声如雷霆,势如移山,瞬间,将神台之巅的两人湮没其间。 天地变色,狂风巨暴忽然袭来,惊天巨响震耳欲聋,石缝里,老勇几人抱头俯伏,几乎快喘不上气,天地间瞬间目不可视,沦为骇人的暗域境界,砂石如针似箭,凡有空隙全遭扑杀,四散激射,冲力之大,几将石后细叶灌木摧毁成破碎。 可怕的沙暴绵长持续,三人紧紧环抱成团,动也不敢动,后背尽被沙土扑盖,身如刀割,五感几近崩溃,只剩下求生本能,竭力潜伏于石缝之中,没有谁能抬得了头,自然也没有人看到,通天神台之巅有道道光影环绕,显出奇魅又诡异的现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又是何时离去,静伏在石缝中的三人趴伏得手脚都已僵麻,待到稍能活动,胸口被憋窒的闷恶感觉也稍有缓解,三人才松了口气,拍去身上的沙尘,相继爬出。 大地一片静谧,依旧辽阔无垠,依旧碧空无云,依旧西风猎猎,山那边,有飞鸟成列,逐风追日,若不是颈处颊边有不少沙砾刮伤的血痕,三人还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惊梦一场。 上到神台之巅,偌大平台已不见半点人迹,下来后,三人一时无言,方才那般沙暴,轻易便可将叶航两人卷走,但他们却宁愿相信,那二人只是已经离开。 空漠天上暖阳映照,山峦在远方,绵亘层层,无所尽了,见者只觉心中空落,茫然若失。 王大头看了看远处山峦,道,“老大说过,他会去找我们。” 老勇点点头,“我们等着便是。” 雷玲儿眼眶微热,却扬起嘴角,“嗯。” 夕阳终至,西北气候多变,寂寞山巅寒意深深,三人只得下山。 到得山脚,再回仰高处,只见莽莽苍苍,不知几深几重。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通天台历史上确实存在,极为壮观,只是遗迹至今已所剩无几,仅有十几米高度,资料被我稍做了一下修改,大家就不要去考据了哈。 其实之前已经写过两个结尾了,但总是觉得不太合心意,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全部推翻了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阿离这个文,说实话最开始只是因为编辑催文,就随便找了个题材,想到什么当天就写什么,写着写着,觉得挺有感觉,也就慢慢地加长写下去了,有人喜欢,真是意外之喜。 这文这几天小修一下后会入v,早在两年前编辑就在说,只是我当时更新比较少,也不愿意被强制每天的字数,就想着完结以后再说,大家等我太久,要看就这几天尽快看完哈,只是希望不要转发别的网站,给陶陶留点汤喝...... 目前在考虑新文,大纲写了一点,大家知道我的风格,因为不清楚涉黑题材还能不能行,暂时不能确定发文时间,可以的话,新文现代文,略黑暗,与插翅里面的人物有少许关联。 么么哒,爱你们。 ☆、番外 老勇最近挺奔波。 不是忙于工作,而是忙着喝喜酒。 半个月前他去了海市参加刘楚楚的婚礼。 婚礼上,新娘肤若凝脂,发如黑缎,艳光四射,美貌无比,宾客无不赞叹,直道新郎不知几世修来的好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家世又好的老婆,新郎名叫柯宁,大家都称呼他小柯,也是个警察,很精神的小伙,站在刘楚楚旁边从头傻笑到尾,眼里的喜意藏也藏不住。 真好啊。 当时老勇坐在贵宾席里,看着眉目舒展落落大方的刘楚楚,欣慰不已。 只是后来,身侧两个女人讨论新娘容貌气色太过完美,额角原有小疤都已消失不见,宛如新生,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术,私语传到他耳中,他沉默了许久。 参加完刘楚楚的婚礼,他又到了苗寨,参加王大头和雷玲儿的婚礼。 苗人婚礼流程复杂,老勇在那里呆了好几天,男方出席的亲友极少,据说家里人大都反对他娶个苗女,只是架不住他坚决,周旋了几年,最后父母只得默许,女方这边却是全寨欢庆,家家门户大开,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到几可冲天。 寨姥早已不管族中俗世,便是孙女大婚也没有出洞,只把王大头叫去过一次,谈了些什么无人得知,只听说出洞时他两眼发亮,满脸喜意,想必是得了寨姥的不少好东西。 那日真是欢喜,老勇作为男方亲属出席,入坐正堂方桌。 新娘头戴银冠,身着乌摆,盛装繁复,美艳惊人,看得新郎脸上尽是同款傻笑,后面被寨子里的姑娘们围着折腾戏弄,抹了锅灰的脸黑不溜秋也毫不在意,逗得宾客们不住哄堂大笑,对歌时,新郎一脸茫然,老勇忍不住挺身而出活跃气氛,把婚宴搅得欢乐无比。 礼节进入后半程,落日余晖照上浅溪,浮光跃金,美不胜收,老勇望着场中与正与大家一起手牵手围着篝火起舞的新人,眼眶发热,心底无限欢喜幸福。 世间一切都如白云苍天,瞬息易变,惟愿天下有情人再不要有离散。 远处莽然山色中传来飞鸟清越长鸣时,大家都没太在意,直到一对雪白飞鸟出现在广场上空,时而翩飞,时而盘旋,鸣音长情,仿若献舞,所有人才惊觉其异,纷纷停下了交谈和动作,新郎新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望见了不可置信的惊喜,而刚灌下一碗烈酒的老勇,手上的酒碗已打翻在地。 飞鸟似鹰非鹰,雪爪星眸,飞舞在半空,疾如风,美如画,望者无不为之目眩神迷,舞毕,忽清嘶一声,自空中俯冲而下,齐向雷玲儿和王大头所在处飞去。 两人伸手去迎,却见飞鸟越近越小,最后化作两只小小纸符落入他们掌心。 一齐落下的,还有三个拇指般长短的木瓶。 纸符拆开,内有字迹,写了什么旁人不可而知,只看见新郎新娘面上极为激动,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而后雷玲儿含笑着将其中一张纸符及一木瓶递于老勇。 老勇轻手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越鸟返旧林, 十年送魂归, 碧山难隔阻, 他日再相访。 打开小瓶木塞,里面装满绿豆大小的药丸,阵阵清香远溢,闻之只觉神舒至极,老勇手捏木瓶,忍不住热泪盈眶,举头望去,斜阳远处尽是雄拔苍山,不知那二人如今究竟所在何方? 只是泪目中仿佛见到,远处那苍宏古意的深山中,枫林秋意,山崖清绿,有缥缈身影漫步其间,天人笑语中,犹传来笛声悠悠余韵。 ==================================================================================== 海市边上的半山别墅区,叶父叶母散完步相携返家。 秋风微扫,碧湖涟涟,入目尽是秋日美景,叶母却依然提不起多少兴致,反而看着不远处的自家豪华别墅叹了一口气,欢颜难展。 儿子已经消失了好几年,查无音讯。 最开始得到消息时,他们匆匆从国外赶回,也曾发了疯似的的去寻过。 可最后都是失望。 那段时日,叶母只觉得天灰地暗,日日以泪洗面。 后来他们去了南台寺,去寻曾给儿子批过命的那位大师。 南台寺里,她看到自己以前给儿子点的长明灯火光吉旺,而大师知道他们来意后,含笑摇头,道自己再难以给叶航批命了。 他说,你的孩子命盘已不在此界,他曾是你的孩子,又已不是。 她听不懂。 大师便道,你的孩子未死,反而生机无限,只是如今已回到该去之处罢了。 她和叶父茫然,不甚解其意,但无论如何,倒是记住了儿子并未身死的这句话,回到海市,便住回了以前给儿子买的这套别墅,只盼着有一天,能等到儿子回家。 花开花谢,春夏秋冬,转眼已过了五年,偌大别墅依然在寂寞空待。 叶母重重叹了一口气,同面色一样阴郁的叶父慢慢往回走去。 行到铁门前,突然看见门口花坛上坐着一个小小娃儿。 小人儿看着三四岁的样,穿着有点像汉服一样的小布衫,两条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 ,背着一个小布包,脚上穿着小布鞋,落不到地的小短腿并在一起,乖乖巧巧的坐在那里,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神仙娃娃。 两夫妇吓了一跳,不知这是哪家的孩子被弄丢,走到了自家别墅门前。 这么可爱的娃娃走丢了,父母怕是得急死。 两人急忙走近,弯腰去询,“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呀?爸爸妈妈呢?” 哎哟乖乖,真是越近就会越惊叹这小娃娃生得好看,白生生,嫩乎乎,一双乌黑双瞳又黑又亮,每一眨动,仿佛都会漾出晶莹月光。 小人儿见到他们,粉粉胜雪的小脸蛋上立刻绽开甜丝丝的笑,欢喜叫道:“阿爷!阿奶!” 并小手一撑,就要从花坛台边上跳下来。 “哎哎小心呀——”叶父叶母同时向前伸手去接。 这是哪家的孩子?可真懂礼貌呀,一声爷爷奶奶,喊得他们心都融了。 “好孩子,冷不冷?天凉呢怎么就穿这一点衣裳呀...你家住在几栋呀?别怕哦...爷爷奶奶这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哟......”叶母抢先把小娃娃抱起,又是轻拍又是细哄,慈爱之意简直快泛滥成河。 多粉嫩的小家伙呀,让人越看越爱,叶父也忍不住弯下腰,冲着小娃那张无敌可爱的小脸笑得牙露眉展,“肚子饿不饿呀?要不要吃东西呀?天好冷哦,要不要去爷爷奶奶家里暖和一下,爷爷再去帮你找爸爸妈妈呀?” 小娃摇头,甜笑道,“不会冷,爹爹说我冬天摸着热,夏天摸着凉,可会捡着爹娘的好处要呢.....” 叶母抱着她嫩呼呼的小身子简直舍不得放,但一想这娃娃如此可人疼,这会家人找不到她还不知得多着急,便细声问她,“那你可记得家里住哪儿?或是你爹爹的电话?” 小娃伸出一只小手去搂她,另一只小手指着叶家的别墅大门,声儿袅袅,“这里就是我家了呀....爹爹叫我来陪阿爷阿奶住...娘亲还要我把阿爷的寒腿和阿奶的心悸治好哟......” 叶父叶母愣住,一时竟不知这小娃说的是何意思。 半晌,叶父才小心翼翼地弯腰,望着叶母怀中小娃娃轻声问了一句,“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又是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娃眨了眨大眼,“我娘姓阴名离,我爹姓叶,叫叶航。” 见叶父叶母双目圆瞪如遭雷击,她疑惑的歪了歪头,不明白阿爷阿奶为甚这个表情,想了想,还没说自己名字呢,便灿然一笑,大声道—— “我叫叶不离。” “阿娘说,是不离不弃的离哦。”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泪目......希望大家喜欢,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