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千门之千手观音 作者:高阳 内容简介 千门正、提、反、脱、风、火、除、谣八将齐聚后,等待这些江湖人的不是风平浪静而是杀机陡起,门主高阳等人纷纷遭袭,江湖外八行其余七门(盗门、索命门、兰花门、神调门、蛊门、红手绢、机关门)也蠢蠢欲动,一时间江湖乱象横生,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千手观音身上,到底是什么让千手观音像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人人争夺?千手观音像又和千门有怎样错综复杂的渊源呢?到底千门想干什么?一切尽在千门之千手观音卷。 千手观音卷 第一章:卿本佳贼 (1) 蓝天、白云,是自然界最常见也是最不常见的两种事物。 说它们常见是因为它们久居头顶,抬头可望;说它们不常见是因为如今……人们很少再有闲暇去抬头了。 有个不太出名的业余玩票诗人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 俯目瞧人生百态,抬头看蒙天藏云。 信步里苍生点指,唏嘘间万世成空。 单从这首打油诗的格律看,作者果然没有辜负那不太出名、业余加玩票三个定语。但如果再连上作者别出心裁的下半首,这诗里包含的大境界便出来了。 人生百态皆混沌,蒙天藏云也不清。 苍生指点传万世,万世成空苦苍生。 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名驹马场内,一个青年正躺在太阳椅上大声念着这首非著名业余玩票诗人的打油诗。 “蒙天藏云……这可都是最清澈最天然的了。我感觉内蒙古的蓝天实在是太美了,不明白阳哥为什么说‘蒙天藏云也不清’。西藏的白云虽然我没看过,但这蒙古的蓝天真是让我心怀大畅啊。”那青年说罢侧身从草地上捡起一根马鞭,在空中抡了一圈打了个清脆的鞭鸣。随后高声唱道:“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唱到这里,那青年正准备抡鞭子甩个响声出来配合歌声。 可就在“鞭儿”两字唱出口之后,他见到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就在他正上方,蓝天白云之下,一尊金色的千手观音踏云而来。 “我擦……额滴神哪……”一句脏话出口之后,青年猛然想到在观音姐姐面前不可造次,于是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用陕西方言由衷地感慨了一下此时的心情。 “亮哥!快看,千手观音……”此时正好一匹白马从远处驰来。马上一人端坐,此人裸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与马毛几乎混淆的白色长裤,若不是那双纯黑色的马靴在,老远看去就好像人马座一般,不见骑乘者的双腿。 马上之人此时也在抬头看着天。 在阳光的照射下,千手观音通身金光四射,宝相庄严。她正在自南向北飘然而行。 骑马的男子马不停蹄仰头看着,到距离那青年差不多有五六十米的时候,忽然一个骗腿儿翻身下马,飞速地向躺在太阳椅上的那个青年跑去。那青年此时正拿着手机对着千手观音拍照,听到脚步声后转头一看,见亮哥正在以百米八秒的速度向自己驰来就是一愣。 “亮……”没等他把话说完,太阳椅连同自己便被亮哥一脚踢飞。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爆炸声在耳边响起。还没等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脱离太阳椅仍在空中摆动的身体已经被人接住。 “快扔掉手机!” 估计对方怕自己执行命令速度过慢,说完话就已经先动手抢下仍在手中攥着的手机。又是一声爆炸声响后,付可终于着陆了。 晃了晃转得发晕的脑袋,付可站了起来,一脸的迷茫。 马场中有两处正在冒着黑烟,原来摆放太阳椅的位置正是其中一处,太阳椅边上的酒桌已经散架。付可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家乐福请人来杀他了…… 上次因为《永乐大典》的那一局,付可答应了歇马孙少安两百万的中介费。千门有千门的规矩,无论多大的千局,江湖歇马的跑腿费都一分不能赊欠。但千门主将高阳为其安排任务的时候并没有给下这两百万的歇马预算,千局了了之后,付可只能自己想办法为孙少安弄钱。于是他便想到了家乐福公司。 自己能与千门联系上还多亏家乐福的商业间谍曾峰。不过千门谣将心中对他们却没有一丝的好感,若不是家乐福的任务,自己也不会在国外被四处追杀。于是便接了家乐福对头的任务,搞了家乐福公司一下,从中赚取了两百万的劳务费。 付可让家乐福损失上亿,此时当他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当然第一个就想起家乐福。 《永乐大典》之事告一段落之后,千门八将放假休息,说好三个月后北京碰头,到时候千门主将高阳会安排八将聚首后的第二个千局。 其他的七个人都是在国内有房有地的,只有付可放假无处可去,于是就跟着千门火将华亮来他的内蒙古马场散心。没想到今天看到了菩萨不说,还险些被暗杀。 这些事情在付可的脑中电光火石地一过,他就急忙向华亮道:“亮哥,此处太空旷,我们快走!” 说着就要去拉华亮,但他方才被华亮一脚踢到空中后,最少转体三千六百度,站起来不动还好,一迈步眼前顿时一花,向前踉跄几步,就在他要摔倒的瞬间,华亮扶住了他。 “不用躲,手机没了就安全了!” 华亮的这句话说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付可一时没能明白意思,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眼前又清晰了起来。 “什么意思?” 华亮指了指天上道:“你看!” 付可顺手望去,只见那尊金色的千手观音已经飞离了马场的上空,仍然在向北移动。 付可现在心中要表达的东西很多,首先是看到在空中的千手观音,这种震惊已经无以言表了,但随之自己又被暗杀。众多问题都是突然得有些超出他的预料。问题越是多,越不知道从何下口,所以华亮指完千手观音,他竟然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两发榴弹就是她发出来的!” “什么?”付可的嘴巴张得比一旁受惊嘶鸣的马嘴都大,如果华亮说那袭击他的榴弹是基地组织本大叔打来的他都不会这么惊讶,观音姐姐发炮弹……这也太荒谬了。 华亮继续道:“这榴弹打的是你手机,所以我才让你把手机扔掉。” 付可道:“难不成,难不成那不是真的观音,是一个外形相似的飞行器?” 华亮道:“当然不是什么观音,不过也不是飞行器,那是一尊千手观音的金身塑像!” “塑像竟然还会飞?”付可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比观音为什么会发榴弹还重要,此时满脑子疑问,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了。 此时那尊金身观音已经远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轮廓了。 华亮拉着付可坐在草地上,随后道:“这东西我比你早看到了一分钟。刚才我在南面检查马场鼠洞的时候,正好瞧见它。当时正好怀中的手机响了,还没等我接电话呢,一个榴弹就过来了。我一翻身躲开了,同时三千丈也被我一脚踢出了十几米远,所以并没有被炸伤,不过碰巧我翻出去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第二枚榴弹正好打在了手机上,我才知道这玩意儿是追踪手机打的。见它向北飞,我想一会儿你肯定可以看到,于是便急忙骑着三千丈跑了过来。” 三千丈就是华亮骑来的那匹白马。这名字是高阳取的,首先是因为它白,应了“白发三千丈”之说,再者是因为它快,三千丈的距离片刻可至。 华亮说得简单,付可听着可是心惊肉跳啊。运气,实在是运气,若不是在千门火将的身边,谁能躲开榴弹?若不是华亮先躲开榴弹,哪里能知道这玩意儿是打手机的?若不知道是打手机的,就算躲开了而不扔掉手机,第二下第三下还是会来。 “不对呀,这算什么榴弹系统?怎么还追着手机打?难道是手机信号引来的?那它这一路飞过去,要打多少……额滴神,前面带手机的朋友,上帝与你们同在!哦不,是观音菩萨与你们同在。” 华亮看着付可的眼睛笑道:“别忘了,我们的手机信号与别人的不一样!” 付可经华亮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千门八将的手机都是风将王龙生特制的。 “难不成这就是为了杀咱俩来的?” 华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走吧,用座机给高阳打电话说一下,希望他们没事!” (2) 南京《永乐大典》一役,千门主将高阳被陈玉琢打伤,事后就一直在北京养伤。前些日子大家看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就都各忙各的去了。朗朗在郑州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如今高阳受伤,王龙生只能扔下手中的工作带着朗朗和冷香两个姑娘去郑州协助办事。 张磊因为女友纪托之事,受到的打击不小。刚开始的时候沉默寡言,每天都郁郁不乐。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孩子估计要对爱情失去信心的时候,没想到千门除将他老人家竟然网恋了。没任务的这段时间,整天躲在高阳家上网。 华亮和付可去了内蒙古,火爷在内蒙古有个马场。如今正是老鼠肆虐的时候,如果不细心照料一番,鼠洞说不定要折了多少良驹呢。付可图热闹也跟去了。深秋的太阳也只有在大草原上才能享受一番。 冬已临近,北京的天气越来越冷。千门主将的衣服也就越加越多,施妖实在看不下去哥哥如今就提前过冬,于是提议去海南玩几天。其实妖妹子更多的烦恼来自上街。虽然已经深秋了,但施妖时不时还是一身超短裙的打扮,裸着腿就出门了,可高阳每次陪同的时候都裹得跟个熊一样,怎能不让人气恼。 “哥,现在你都要穿这么厚,当初你在山上怎么熬过来的?”到海南几天了,虽然千门主将将毛衣去了,但狐皮的内衬始终还穿在衬衣的里面,把施妖弄得又是无语又是心疼。 “那时候每天都喝血压酒,柳七爷百年的存货让我两年不到就喝光了!”高阳一边穿救生衣一边回答。 虽然施妖的提议美其名曰海南疗养之行,但到了海南之后,高阳别说疗养了,一天都没休息着,光陪着这丫头疯了。虽说每到晚上小姑娘又是按摩又是松骨也很惬意,但毕竟干的事情和“养”这个字一点边儿都不沾。昨天两人刚从三亚回来,今天就跑来万泉河玩漂流了。 今天正赶上万泉河组织漂流比赛,两人就都报了名,准备娱乐竞技两手抓。 “就知道喝!要不是因为那酒鬼喝了百花酿,你在南京也就不会受伤了。”施妖先把漂流筏上的底座安全带缠在腰上,但活动了几下发现很不自在,就解开丢到了一边。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施妖如此,急忙上前道:“小姐,这个安全结是一定要打的,要不然很危险!” 施妖毫不领情地回道:“淹死我自找的,哪用你来多嘴!” 那工作人员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竟然换来这个结果,当时就一愣,好半天才跑到跟前说道:“不系安全结不许下水,取消比赛资格!” 施妖正帮高阳整理领子呢,听那人如此说,就从漂流筏上站了起来看着那工作人员道:“你再说一遍!” 还没等那人再说话,那边准备下水的哨声已经响了。高阳拉了施妖一把笑骂道:“死丫头,人家是为了你好,快给我坐下。系上!” 施妖见高阳发话,也就不再跟那人多说,冲那发愣的工作人员做了个鬼脸后,跟着第二声哨响解开绳索,漂流筏随波而下。 施妖坐下后,闭上眼睛轻轻地靠在高阳的怀中说道:“不系。我要是掉下去了,哥哥会救我的,就像上次一样!” 高阳知道她说的是南海斗千那一次,不由得苦笑一下。 这时皮筏队经过一个急流弯道,不少人都惊呼连连。但这里不算野外漂流,河道都是经过考察处理的,皮筏也都是大底座的,所以第一个急流下来,虽然呼声连连,但一起事故都没有。 施妖不仅没有系安全结,就连手也没抓着皮筏,而是放在胸前,那姿态就好像电影院里看戏一般。高阳不想扫她的兴致,只能一手握着皮筏上的安全把手,一手拦腰抱着她。 “哥,你想第一不?”施妖忽然指着身边的几个皮筏一脸坏笑地看着高阳。 高阳知她意图,急忙说道:“不许胡闹。” 施妖小声道:“会有工作人员救人的,淹不死!” 就在这时,施妖忽然发现高阳抽走了搂在自己腰间的右手,在她一愣神的工夫,皮筏忽然加速,带着呼呼的呼声直冲向左岸的礁石。 下一刻高阳已经抱住她的腰从皮筏上跃起,扑向岸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施妖的反应很快,她知道高阳的身手虽然还算灵敏,但比起自己来要差得远。柳门的刀法练的是反应速度和准确度,本来对自身的强化要求也很高,但高阳有寒病,所以一些身体上的技巧他是力不从心。 所以两人在空中的时候,施妖已经由带转携。她反手搂住高阳,腰部用力,轻轻地一折身体,随后另一只手在礁石上一按……几个翻滚下来两人还算安全地着陆了。 与此同时,两人方才乘坐的皮筏撞在礁石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河道中惊呼连连。原来出现事故的不仅是他们这一个皮筏,两人身后的皮筏不知为何全在河道当中爆开了。两岸随行的工作人员已经顾不上看跳上岸的高阳和施妖了,全部拉开救援绳下水救人。 施妖的小腿肚撞破了一块皮,但她担心高阳的安危,不顾疼痛,翻身站起去看高阳。此时千门主将也正慢悠悠地撑着地面起身。 他的安全结还在腰间,只不过连在皮筏上的部分已经被斩断。墨杀短刀正在他的手中。 “哥,你没事吧?” 高阳一晃手收短刀到皮肉夹层当中,随后道:“没事,幸好你提到扎皮筏的事,要不然咱们可能真着了人家的道了!” 施妖一愣,随后道:“竟然有人扎了咱们的皮筏?” 高阳摇头道:“皮筏是我划开的!” 原来方才施妖说想用暗器打破别人的皮筏好让他们拿第一的时候,高阳就往水里瞧了一眼,他生怕这小丫头说干就干,已经下手了。这一瞧不要紧,原来激流当中,正有三条水线直奔自己的皮筏而来。匆忙之余看不清是什么,但就速度而言,只要撞上皮筏,这皮筏就非翻不可。不容细想,高阳甩出墨杀自己划破船尾。皮筏泄气在气流的带动下直冲向前,躲开了水里的三道水线。 他们的皮筏是躲过去了,身后的人却遭殃了。 其实高阳也只是想到被这东西撞到可能会翻船,万万没料到竟然还会炸开。由此可见,后面的那两个皮筏上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河道当中其他人都已经顺流滑了下去,众人见到事故后,都吓得惊叫连连想要下来,但两岸的工作人员都去救人了,他们想停都停不下来,只能伴着尖叫和胆小人的哭声随波逐流。 这河道当中没有尖石,而且每隔一百米就在河内设置拦网,所以打捞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落水的四人全部重伤,无一例外。 (3) 听高阳说完当时详细情况后,施妖便道:“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下游追,下黑手的人肯定还在皮筏上没有下来。” 高阳摇了摇头沉声道:“算了。先去存包处拿你的东西,你腿上的伤要处理一下!” 施妖不仅每天随身带着易容的相关道具,而且包包当中还装有微型急救箱和口红枪。小小的挎包可以说是集美容、医疗、暴力于一身。 施妖看了一眼自己小腿上的擦伤,又看了看高阳的眼睛,阴阳怪气地说道:“好的,我明白啦,想要送我们去见祖师爷的肯定是沈大小姐的人!” 其他人被救起来后,众人这才想到方才从激流当中还跳上来两个呢。 “两位一起上救护车吧……”工作人员走过来的时候,眼观两人的健康状态,不知道上救护车这句话该如何表达,所以话就越说越慢。 施妖无名火正无处发泄呢,这孩子过来正好当了出气筒。 “上你娘的救护车!你们全家都上救护车!滚远点儿!” 高阳知道施妖脾气大,但在自己跟前却是很少对外人无理取闹。见那个救护员一愣之后,有上前动手的欲望,高阳急忙拉起施妖便走,并对那人道:“不用了,一点儿皮外伤。” 施妖走的时候还加了一句:“我们的报名费中可是含有保险的,你们等着赔钱吧!” 漂流河道的两边也是风景区,有观光代步车来往,高阳很委婉地拒绝了几位救援人员提出的上救护车邀请后,两人坐上了观光代步车,准备回到存包处拿东西。 上了车之后,施妖一直嘟着嘴巴不跟高阳说话。 千门主将很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小脸,问道:“咋了妖妹儿?” 施妖仍不作声。高阳摇头苦笑,随后俯身用刚买来的矿泉水帮她清理小腿伤口处的泥沙。施妖的腿轻轻地颤抖一下,并没有躲开。 “你为什么还这样护着她?”施妖忽然发问。 高阳一愣,疑惑地抬头问道:“谁?” 施妖道:“你以为我傻?谁?沈大小姐。” 这时伤口已洗得差不多了,高阳将救生衣脱下丢掉,随后扯下衣袖来轻轻地包在她的腿上才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施妖道:“有什么关系?你是一到有沈美女参与的事就犯糊涂,还是故意装糊涂?这次对我们两个下手的除了你那位姐姐还会有别人?” 高阳摆手道:“我不能让妹子的腿白伤,这件事等一下联系生子立马调查。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跟沈舒原有关!” 施妖冷哼一声道:“是不会的,若不是……”施妖的话刚说到这里,高阳忽然打断她道:“她是不会派人杀我的!” 施妖听罢,看着高阳的眼睛好半天才道:“好,我现在就去揪那个凶手出来,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护她!”说完也不等高阳答话,手一按护栏就跳下行驶当中的观光车。 两人原来在车上轻声谈话,众人都没有注意,此时见那女的竟然就这样直接跳了下去,全都惊呼起来。司机也急忙一个紧急刹车。 没有惨剧发生,在一车人惊愕的目光下,施妖轻盈落地,随后快步远去。 “快去追啊!这丫头脾气也真大,小两口吵架哪有跳车玩的?” 随之众人对高阳的评价多种多样,上前好言相劝的语言也五花八门。不管怎么样,千门主将这个车是坐不下去了。 下了车之后高阳并没有急着去追施妖。她要办的事情就一定要办的,而且高阳对她的身手也有信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存包处的行李。由于要下水,所以两个人连手机都没带。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能外漏的东西,如今在河道当中出事,很难说对方不是冲着他们的东西来的。 高阳一边向前走一边等着下一辆路过的观光车。这时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百米长的距离,千门主将两次突然回头,都没有看到人,抬头看了看太阳后,高阳心中顿时了然。 赤斩刃已悄无声息地卡在掌心许久,但高门主一直未有动作。直到走到一个冷饮摊前,高阳忽然收回短刃坐了下来。 “老板,来两份八色冰激凌!” 高阳坐定后自语道:“花门六艳,蛊门七绝,千门八将,盗门九猫!” 高阳顿了一下后又道:“听说这九猫当中,为首的一人名为暹罗,古往今来都是天下轻功最强之人。就算是以轻功闻名天下的昔年盗门之主燕子李三,也曾称赞手下的暹罗卫说‘我若鸿毛你即风’。” 这时冰激凌送了上来,高阳将一份拉到自己身前,另一份推到对面继续道:“最神奇的是,传说这位盗门的暹罗卫有隐身术,可以在闹市中隐于无形。我不相信有隐身术的存在。不过真正的轻功高手通过身法,闪避开五到六个方向的视线死角,还是没有问题的。我有一个红门的朋友,他可以将一根短棍藏在身上,闪开五个视线的死角……” 高阳刚说到这里,身后忽然传来掌声。 “高门主果然不愧为天下最聪明之人,却不知门主如何发现我的呢?” 来人竟然是一个女的。 高阳没有回头,指了指冰激凌道:“我请你!” “好!”一个女人走到高阳对面坐下。这女人竟然不是从高阳的身后走出来的,她是从冷饮摊的柜台中走出来的。那老板正在一旁搅冰,丝毫没有发觉一个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女人坐下用勺子搅了搅冰激凌后,再次问了一个问题:“你手里的刀怎么忽然不见了?” 高阳笑了笑,仍然没有回答问题。 那女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提问无疾而终,反而更有兴致地问道:“方才那个跳车的女人就是千门反将吗?她很漂亮,那是她真面目吗?听说千门反将每天都变一个样子!” 高阳抬头看着她道:“你也很漂亮。卿本佳贼,奈何为凶?” (4) 时至今日,千门主将进江湖已近十年光景,这十年当中算上海南漂流遇险的话他已经被暗杀过七次了,有三次是千门火将出手将事情料理,有两次是他用计脱身,这次是他反应机敏,另外一次却让他刻骨铭心。 那一次华亮不在身边,对方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刀直中要害。可最后的结果却荒诞异常,他不仅没有失去生命,反倒赢得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就是被人称作亮杀二十四堂刀法第一的白露。 高阳早年在江湖上飞扬跋扈,实在得罪了不少人。那时候想要他命的人多如牛毛,几乎各地都有。不过自从那一年白露将刺杀千门主将的任务卷宗全部退还给雇主之后,那些人知道,这小子的命亮杀保了。亮杀一门要收的命,几乎没有不到账的,同样要保的命也不会有人敢动。 自从那次以后,除了李亚廷不知底细买过高门主的命外,再也没有人干过这等事了。 没想到现在又发生了。高阳竟有一种莫名的久违感。 “奈何为凶?你的意思是……方才你们河道遇险是我所为?”对面的女人眼睛瞪得很大,眨也不眨地看着千门主将。 高阳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拿着勺子认真地在冰激凌上画线:“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干那种事情,我这辈子连毛毛虫都没有杀过,而且我还是吃素的呢!”女人拿着勺子也在冰激凌上搅了搅。 “这么说我们在海南是偶遇喽?”高阳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动作,原来他把八色冰激凌粘在一起的色块用勺子分开,在碗里摆了一个八卦的形状。 女人看着高阳的作品笑了笑,随后摇头道:“不是偶遇,我特意来找你的。在北京找了你好几天呢,后来我们这边的眼线说见到你来了,我才急忙坐飞机赶过来!” 高阳哦了一声问道:“你也用坐飞机的?” 女人奇道:“要不然怎样?” 高阳笑道:“我以为你从北京跑到海南也用不了多久呢!” 女人做了一个很无语的表情,显然她觉得高阳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你为什么不问我找你干什么?” 高阳道:“你总归要说的,不是吗?” 女人忽然凑过去小声道:“我听说千门主将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你猜一下好不好?” 高阳将冰激凌的乾位吃掉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谁说我聪明了,方才不就猜错了,以为你是凶手。” 那女人听罢忽然笑了:“其实你没猜错的,我骗你的。方才在河道里,那三枚避水钉确实是我发的,其实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高阳听罢这些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很惊讶地说道:“哦?这么说我猜对了?” 女人含着勺子,表情纯真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嘛,你再猜一次,我来找你做什么?” “好吧!那个……能不能有一点提示?你知道的,这个很难,好比忽然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找你,他的可能性有很多,很可能就是来问问你昨天睡得好吗,或者你吃了吗。” 女人摇头道:“不能提示,提示还怎么显得出你的聪明了?就直接猜,你也别指望我给你三次机会,就一次!” 高阳笑道:“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要三次机会?” 女人摊了摊手道:“这很容易想!” 高阳道:“好吧!我猜……”高门主将猜字的音拉得很长,这个时候他用勺子不停地敲着装冰激凌的盘子。 “我猜你来是想告诉我一件事!”高阳说话的时候将勺子停住,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子。 女人听罢笑道:“你这样说,太耍赖了吧?我大老远来找你,当然不可能就是为了在你开心地漂流时,跟你开一次玩笑,肯定是有事啦!你要说出什么事才行!” 高阳这时将冰激凌吃得只剩下了正对女子的一块,他将勺子放在桌子正中,然后用力地一打勺柄,勺子便飞快地旋转起来。这时高门主道:“这件事,你不仅仅想告诉我,你还要用这种玩笑的形式告诉很多人。” “什么事?”女人又问。 高阳仍像是在自语道:“你要让所有江湖人知道,它仍然在!”这时桌面上的勺子停了下来,勺柄正好指向那块剩下的冰激凌。 女人仍然是一脸的笑意道:“却不知,这‘它’指的是什么?” 高阳拿起勺子用力地将盘子当中剩下的唯一一块冰激凌扫飞出去,一字一顿地说道:“蜂——窝——山。” “好呀,好呀!不愧为蓬莱的当家人,说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开始的时候你不是拿我当成昆仑暹罗卫吗?”女人说话的时候还拍了几下巴掌。 高阳做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道:“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昆仑暹罗卫了?” 女人指着高阳道:“不承认了是吧?我躲在你身后的时候,你明明说什么盗门九猫,暹罗为首。还说暹罗卫是自古江湖轻功最好的人。那时候我躲在你身后,你显然把我当成暹罗卫了,要说这些话引我出来吧?” 高阳道:“哪有?我自言自语还不行吗?” 那女人笑道:“没想到蓬莱山主这么高的身份还耍赖。你要是没有把我当成暹罗卫,那么我坐到你对面的时候,你为何说‘卿本佳贼’!这个‘贼’字显然把我误认成盗门的人了嘛!” 高阳也笑了,凑上前去看着那女人的眼睛淡淡道:“小姑娘,一开始你躲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蜂窝山的人,你的藏身手段也不是靠什么躲避视线死角的轻功,而是蜂窝山的一件宝贝‘水银甲’。这水银甲还有一名叫隐身衣,是明代蜂窝山大师‘万户’所制作的一件衣服。虽然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但想来跟镜子的原理差不多,我回头看到的不是我的身后,而是我的身前。不过由于棱角的原因看不到我自己而已。你隐藏得很好,不过你却忽略了一样东西。这件衣服有一个时间是不好用的,就是太阳在正头顶的时候,难道蜂窝山的前辈没有教过你这些吗?” 高阳的一番话,将那女人脸上的笑意越说越淡。 “那你看出来为何还要说‘卿本佳贼,奈何为凶’呢?” 高阳笑了笑,没有回答。就在这时,那女人的身后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他那句话是对我说的,他不想我杀了你!” (5) 那女人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就是一愣,随后立刻发嗲道:“不干嘛,你们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什么天下第一聪明人,不过是个骗子而已!” 高阳一笑,还未等接话,忽然见那女人将眼前装冰激凌的盘子甩了过来直切咽喉。与此同时那女子一矮身钻到了桌子下面。 千门主将几乎在零点一秒之内做出了反应,他双手用力向前推桌子,人顺势夹着椅子倒了下去。盘子就从眼前飞过,可危险仍在。钻到桌子下面的蜂窝山美女就在高阳推翻桌子的瞬间,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支笔,朝着倒下去的千门主将裆部就是一按。 高阳如今仰面朝天,根本看不到这个方向发生的事情,就算他没有仰面向上,双腿夹着的椅子也必然会挡住视线。 蜂窝山人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为表友谊的馈赠佳品,笔中如果喷出来的是墨水,那么对方就不是蜂窝山人了,那是卖钢笔的。 一道乌光直奔塑料椅子的底部而去,听这破风的声音,别说是一张塑料椅子的坐垫,就算是木板也穿得透。 此时就连一直躲在蜂窝山人身后的盗门暹罗卫都感觉千门主将完了,而且这个跟头栽大了。万万没想到高阳竟然如脚下长眼一般,忽然抬脚将那乌光踢开。随后双手翻到脑后一撑,竟然夹着椅子来了个后空翻,又坐了起来。 从扔盘子到千门主将后空翻坐起,前后五秒不到的时间。当高阳坐定之后再看前方,那钻到桌下发射暗器的蜂窝山女人早已踪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短发休闲装的女子。翻倒的桌子就在她的脚边,不过椅子却仿佛没有动过地方一样仍在那个位置。 “果然是蜂窝山的水银衣!高门主,这天下还有能瞒过你的事情吗?”暹罗卫的表情很古怪,一副想笑而又不好意思笑的神态。不过那轻轻攥拳挡住口鼻的姿势,任谁都能看出是在强忍笑意。 “当然,就好比现在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笑。”高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见店老板走过来,还起身招呼。 “我说你们俩这是干啥呢,又掀桌子又踢椅子的。要赔的要赔的!”这老板竟然没有发现,此时跟高门主一起的已经换人了。其实蜂窝山的女子和盗门的暹罗卫并不像,甚至除了都是女人外没有一丝的相似之处。 蜂窝山的那个女人是长头发,而且穿的是一件花T恤,牛仔七分裤。此时坐在高阳对面的盗门九猫之首是短发,一身休闲装。不过高阳进来的时候老板都没看到是两个人,后来送冰激凌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个女的,那时候也是匆匆一眼。蜂窝山的女人走得太快,盗门暹罗女来得太突然,两人出现与消失之间没有丝毫的间隔,所以那满口海南腔的老板还迷迷糊糊,以为是高阳一直在跟一个人吃东西,闹别扭呢。 “抱歉,抱歉,玩笑玩笑!”高阳其实也就听懂了“要赔的”几个字,随口道歉之后就掏出一张红票子递了过去。那老板迟疑一下接过钱来,然后将桌子扶起,前前后后地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损坏之后回到吧台,找六十块给高阳道:“小伙子,不要在公共场合打闹,这里是四星旅游区,有保安的,这次就不让你赔了。” 老板走后,暹罗女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高门主,不请我也吃一份冰激凌吗?” 高阳扬了扬六十块对老板喊道:“再来三份,一份打包!” “你要不要也猜猜,我是来找你干什么的?”暹罗女此时又让高阳去猜,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 高阳一副很无奈的神情说道:“不猜了,当年师爷就跟我说过,自以为是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前我还不信,今天信了!” 暹罗女淡淡一笑,随后脸上换上一副怀疑的神情说道:“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高阳双手摆动得飞快道:“别!千万别恭维我!惶恐执掌蓬莱,希望不丢先贤颜面罢了!” “那你怎么躲得开她那一记暗器?那时候你可是面朝天空的!”女人都是这么喜欢问问题,无论是蜂窝山的器械大师,还是盗门轻功无敌的护主九卫。 “你猜!” 高阳说这话的时候,那老板正好送冰激凌过来。听高阳二人还在猜啊猜的,就一边放盘子一边叨咕道:“别老猜啦,一会儿又打起来!说些什么都听不懂,就猜啊猜的!” 两人都被老板的话逗乐了。 “我先告诉你我来干什么,你再告诉我你是怎么躲过去的可以吗?”暹罗女显然比蜂窝山的小姑娘明白聊天套话的技巧。自己不奉送一些,哪里能从千门主将口中套出“实话”来呢。 “莫非盗门也有人被开过玩笑?”高阳方才吃了七大块了,此时再面对八色冰,没等吃呢就感觉头疼。 “嗬!一猜就中。你猜是谁呢?”暹罗女肯定了高门主的猜测。 “我真希望是关世兄!”高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又猜对了!” “无大碍吧?” “这个你恐怕要失望了,轻伤死不了的!” 高阳正色道:“我是真心的。” 暹罗女淡淡道:“听说你跟沈大小姐的关系非比寻常,关啸在南京打伤了沈舒原,难道你不恨他吗?” 高阳脸上的笑意忽然退却。他面色冷冷地揉了揉眼眶,随后淡淡道:“既然贵卫不是来找高某人的,那便告辞了!他日相会必饮上一杯!” 暹罗女见高阳要起身,急忙伸手相拦道:“咦?高门主的海量我刚才可是见识到了。生死之间,谈笑自若,为何我一提沈家小姐,您的肚量就窄了?” “何姑娘,如果我此时起身点着脚离开,装出一副残疾人的模样,你会如何?”高阳的表情虽然还是很严肃,但眉宇之间却已舒展开来。 暹罗女笑道:“我姓何的既然是残疾人,就不怕人知道。” 被称为盗门九猫之首,古往今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轻功第一的暹罗卫,如今竟然是一个残疾人在担任…… 高阳凑上前去道:“但你不希望别人去说!” 暹罗女沉吟片刻道:“高门主这是在跟我推心置腹?” “算是吧。” “没想到千门主将的心中也有死结。” “呵呵。” “我们上次见面距今有几年了?”暹罗女忽然换了话题。 高阳淡淡道:“大概有四年了吧,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 暹罗女不屑道:“切!少在我面前装老成。你去救的那个小和尚是你朋友?” 高阳点头道:“还要多谢盗门的堂口和何姑娘让路之恩!” 暹罗女道:“少来这套,当时人都被你骗去了克拉玛依,我自己跟过去又斗不过千门火将,不让还能如何,不用你承我的情!” 何姑娘说完这些后又继续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来海南的目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躲过那……”说到“那”字,何猫卫又有笑的欲望。 其实也怪不得她,实属那蜂窝山的姑娘下手太狠,这一下要是命中,千门主将的菊花就危险了。 “遇到蜂窝山的人,岂能不防备?当时桌子挡着,我看不到她胸以下的部位,所以就在旁边设了眼睛!”高阳淡淡地回道。 当高阳说桌子挡着看不到胸以下的部位的时候,何猫卫很不自然地用手抓了抓肩膀,用胳膊挡住了胸部。当听到在旁边设眼睛的时候,她马上就忘了这茬儿,急忙问道:“哪里?” “那里!”高阳手指着距离桌子不远处的地上。 高阳用勺子打飞的一块冰激凌就在那里,此时那掉在地上的冰激凌上正插着一面小镜子,角度正好对着桌子下方。 “你这脑子是怎么生的?跟你谈话太可怕了。不对呀,你还随身带女人才用的镜子?”何猫卫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高阳笑道:“何止是镜子,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东西!” “什么?拿出来我看看呗!” 高阳哈哈一笑,起身提起那份打包的八色冰道:“何姑娘,就此别过。” “喂,让我看看再走嘛!” 高阳头也不回答道:“卿本佳贼,何不自取?” 何猫卫听罢也是呵呵一笑,直到高阳身影远去她才喃喃道:“公子如玉,盖世无双。卿本……”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她慢慢地起身,点着脚慢慢地走向与千门主将相反的方向,原来她的右腿比正常人短一些。 千手观音卷 第二章:京城小雪 (1) 高阳来到存包处的时候,就见施妖迎面跑过来一头扑到他的怀里,柔声道:“哥,我以后不跟你耍脾气了,妖儿错了!” 高阳搂着施妖,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说道:“哪有?妖妹儿有主见而已了,这是好的。” 施妖把埋在高阳胸前的头抬起看着哥哥的脸道:“方才我回来找你,发现你还没有回来,我害怕极了,生怕因为自己的鲁莽让哥哥处于危险当中。” 原来施妖跳车走后,没等到漂流的终点处就拐了回来,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不在高阳身边,对方来第二次暗算那可就麻烦了。哥哥的刀法如何施妖并不是太清楚,即便是柳门七刀神鬼莫测,但就凭高阳现在大病初愈的身体状态,也肯定应付不来,于是急忙跑回到存包处来找千门主将,结果她到了之后发现高阳竟然还没有来。要去迎吧,还怕两人走错,不去还坐立不安,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哥哥的身影出现了。施妖一时百感交集,才有了认错的举动。 “取出东西,我们回北京吧。”高阳用食指轻轻地刮了下施妖的鼻子。 “为什么回去?咱在海南跟人结的梁子,就应该就地解决呀,如果此时走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我千门?”施妖小声地在高阳耳边说道。 高阳哈哈一笑道:“都解决完了。你老哥我甩甩手,跳梁小丑靠边走。” “啊?难道你方才真的又遇到那个暗算我们的人了?”施妖惊讶道。 这时两人已经交了号牌取出了东西,高阳一看手机上有华亮打来的未接来电,便对施妖点了点头道:“嗯,经过我一会儿跟你说,那酒鬼打电话来过,估计有事,我问问!” 挂断电话后,施妖急忙一旁追问道:“方才你们说什么玩意儿,什么千手观音?” 高阳沉吟片刻回答道:“老华和可子也遇到了跟咱们相同的事情。”于是就把华亮和付可在马场遇到的事情简单地向施妖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看来我分析出的结论不对,蜂窝山此举不仅仅是立威那么简单!”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游览区的偏僻之地,小路旁边就是小树林,树林当中树与树之间系有很多丝网吊床。高阳说这话的时候刚拉着施妖在吊床上坐下,施妖听到蜂窝山三字后忽然起身惊道:“蜂窝山?销器门?” 高阳笑着将她拉回到吊床上坐定后才道:“干吗这么惊讶?” 施妖道:“那鸽子不是说蜂窝山已经断根了吗?怎么又出现了销器门的人,而且看来还不止一个?” 高阳道:“外八行传承几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断根的。不过从蜂窝山张陷空死于水西门军火库大爆炸后,蜂窝山便真如绝迹了一般,几十年来不见有人打着旗号走江湖了。现在他们来了,而且来得如此高调!” 施妖冷冷道:“这是要拿我们千门当成他们入世立威的陪葬品!哼,瞎了他们的狗眼,哥哥咱们这次不把这个梁子十倍百倍地找回来,以后也就别走江湖了。” 高阳用脚撑着地面轻轻地摇动吊床,表情很悠哉地说道:“还来激你哥哥吗?放心,江湖外门行之间的挑衅,咱们是绝对不能示弱的!” 施妖撇着嘴巴道:“还说呢!你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就一直让这让那,上次盗门的事,要不是你存心忍让,想找丁八爷面谈,怎会病困广西!” 高阳弹了弹施妖的脸蛋笑道:“我若不去广西一趟,怎么能招来冷香妹子?” 施妖见高阳的手又伸过来刮自己的鼻子就笑着张大嘴巴去咬。高门主躲开笑道:“妖妹,咱几时去买票?” 施妖道:“忙什么?你还没跟我说,你刚才遇到什么了呢!” 高阳一副恍然之态道:“哦,我差点忘了。” 施妖嬉笑道:“是忘了吗?是不想说吧?你方才最起码跟两个女人在一起!” 高阳愕然道:“小鼻子这么灵?” 施妖道:“那当然,咱是干吗的!” 千门反将精通易容术,对化妆品味道和体香都敏感得很,高阳方才虽然没有跟那两个女人有过太多的肢体接触,但相对而坐,也带回了不少气味。高阳将刚才施妖跳下车去后的经过跟她简要地说了一遍后,施妖道:“这么厉害?还能隐形?” 高阳点头道:“能,虽然水银衣的局限性很多,但穿着它在白天起码有八个小时的时间是完全可以避开视线的。” 施妖道:“这东西要是让亮杀一门得去,岂非更如虎添翼了?” 高阳道:“他们叫亮杀门,不是叫暗杀门。是隐凶不隐人,隐意不隐杀,怎么穿着水银衣去做事?” 施妖道:“他们这一行除了一个隐身衣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高阳苦笑着看着妹子道:“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太多了。销器门虽然是在明朝才名列外八行的,但早在战国时期蜂窝山的人就已在江湖上声名大振。最辉煌的时候要说北宋时期。那时蜂窝山人在开封好一阵大闹,搅得朝廷没有一丝的办法,后来千门、盗门、红门高手齐出,才解了那次东京危机!” 施妖听罢有些茫然地说道:“闹东京?这好像在哪听过!” 高阳笑道:“你肯定听过。你知道蜂窝山为什么叫蜂窝山吗?” 施妖道:“不清楚,难道是像蜂窝煤?” 高阳道:“蜂窝山销器门有五个堂口。他们研制机关销器的种类各不相同。有的研究对应天空之上的销器,就好比明朝制造‘火箭’的万户大师。有些研究地下的,有些研究地表的,还有研究在水中的。这五个堂口的堂主都以鼠自称,因为老鼠喜欢打洞,蜂窝山就是洞非常多的意思。” 施妖慢慢道:“老鼠……洞!……五鼠闹东京?” 高阳点头道:“是的,这不仅仅是小说的虚构创作,历史上真有过蜂窝山五鼠闹东京。” (2) 施妖没想到小说当中的五鼠闹东京竟然还真的存在,听哥哥说完竟然愣在那里。 高阳看着施妖淡淡道:“外八行已经被剔出了正史,只有野史残卷,或者早期的小说中才能看出昔日的鼎盛了。” 施妖问道:“那蜂窝山的五堂也跟小说中的一样吗?我记得有什么飞天钻地的。” 高阳笑道:“名字都差不多,蜂窝山有钻天、彻地、穿山、翻江、锦毛五堂。堂主称鼠,门人称客。” 施妖不解道:“这飞天钻地的都能理解,就是研究销器的种类不同嘛,不过那锦毛是啥意思?” 高阳道:“锦毛鼠直观的理解就是毛皮漂亮的老鼠呗,帅哥美女一类的。” 施妖笑道:“那方才你一定遇到的就是美女锦毛鼠喽?” 高阳笑了笑没有答话。 方才那个女人到底是蜂窝山哪一个堂口的,他也不能确定,在皮筏上时对方是在水中下手,用的应该是翻江堂的东西;不过在跟踪自己的时候那女人穿的是水银衣,这却是钻天堂的宝贝。难不成她真是当代锦毛? 蜂窝山五堂当中,前四个堂口可以算为科研类型的。他们研制的机关销器有很多种,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蜂窝山的努力,我国历朝科技才能在世界保持领先。那蜂窝山钻天堂,更是早在明朝就研究出来过飞天器械,让中国成为世界上的飞天第一家。 五堂当中最可怕的就是锦毛堂,它是负责将其他四个堂口研究出来的东西赋予光滑的外表,转为杀人的利器。那女人手段颇多,样样取命,估计真有可能是锦毛鼠。 两人随后又聊了一番。施妖对千门在南京吃亏至今仍耿耿于怀,但她知道阳哥肯定不会把沈家怎么样,这口气也只能咽下了。正当施大小姐的气头上,五鼠来搅。千门反将怎能让它消停?当下心中就定了主意,回到北京后就算阳哥将此事作罢,她也要找到这五只耗子教训一番。 提前结束疗养计划,高阳和施妖两人返回北京。 前来接站的是朗朗和冷香。冷香正在跟朗朗学开车,这是千门脱将最基本的技能。冷香的起点可以说很高,掌握了自古就是千门脱将的最高手段的奇门遁术。但很多基本的东西,她都要从头开始学习,好比开车,还有国内大型城市的交通线路。再深一些的时候,还要去了解各个城市的所有时间段的车流量、收费站、岔路口、加油站的分布等等。 看到冷香妹子坐在驾驶位置上,高阳和施妖都笑了。 “朗朗姐,要不你来吧!”高阳和施妖上车之后,冷香有些怯场。 朗朗笑道:“方才你开得不是很好吗?怎么阳哥和妖姐一上车就害怕了?”施妖也笑道:“我们今天就坐你开的。驾照考下来没?” 施妖的后半句是问朗朗的。 没等朗朗回答,高阳便道:“有千门提将在,咱还用去考驾照吗?恐怕香妹子开飞机的驾照都给办好了。” 施妖笑着解释道:“朗朗做的东西肯定没问题。我的意思是,不经过权威认证,香妹子自己不放心。” 高阳拍着胸脯道:“我就是权威。妹子,打火出发,目标蓬莱山驻京办事处。” 千门在北京有一套四合院。高阳在长白山这几年,一直是施妖自己住在这儿。张磊自己有一套房,是经过申请后,高阳拿钱给买的。其他人在北京就都没有房子了。华亮更是出门在外全部住酒店,除了两个马场外,千门火将就带着个脑袋。 王龙生几乎在各地都有暂住点,不过来北京的时候就住这个四合院了。 当车开到门前后,冷香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后捂着胸口说道:“终于到了!” 施妖先推门下车,然后为高阳开门并问道:“权威人士,你说咱家香妹子合格不?” 高阳下车后指着不远处的车库道:“开进去,车头朝外停好,就算合格了!” 然后高阳开车门拉朗朗下来道:“不许指点,走,咱们先进去!” 三人走进大院,只留下看着车库大门发呆的冷香,这进库的高难度停车技巧,朗朗还真没教过她呢! 此时东院的房门开着,华亮和王龙生正在大厅喝酒。见高阳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虽然是十几年的兄弟本不应该讲究这套,但此时千门八将都在,高阳身为蓬莱之主,这里的礼节就是一门的规矩了。 高阳进屋后点头招呼众人坐下,然后问道:“他们两个呢?” 王龙生道:“磊子在西跨院上网,付可一旁看热闹呢!” 没等高阳说话,施妖捅了捅坐在自己身边的朗朗,给她使了个眼色,朗朗会意,急忙出去喊张、付二人。 朗朗出去后,高阳对王龙生道:“都查到什么了?” 虽然高阳没有吩咐王龙生查什么,但华亮在内蒙古的事肯定也已跟王龙生说了,自己在海南的遭遇他也告诉千门火将了,华亮也肯定会跟风将转达。身为千门风将,下一步肯定不用别人去教。 王龙生轻抿一口酒道:“这事应该是蜂窝山干的,方才我已经跟老华聊过了。” 高阳在跟华亮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提蜂窝山的事。如此可见确实是王龙生查到端倪了,不像盗门关啸被刺,江湖上可能没有消息,以王龙生的眼线,能查到蜂窝山并不奇怪。 高阳点头道:“你有什么看法?” 这时朗朗带着张磊、付可两人进来。冷香也停好了车跟了进来。 张、付两人跟高阳打过招呼之后,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听王龙生说话。 “蜂窝山销声匿迹了几十年,这次忽然冒出来就干了几件大事,对老华和老高的举动除外,他们分别对盗门、亮杀门都动了手。盗门的关啸在西安被人透过酒店的房门发射穿山扎打伤了右肩。亮杀一门也有一位节气堂的堂主受伤。不仅对外八行蜂窝山玩了下手立威这一招,同时他们还在西安、开封和洛阳,分别盗走了三样东西!” 高阳打断王龙生问道:“盗东西?销器门跨行?” 王龙生道:“说是盗,但其实也跟拿差不多。他们在洛阳拿走了博物馆中的战国玉人,从西安一位收藏家的手中拿走了葡花香囊,在开封大相国寺,他们拿走了……” 没等王龙生把话说完,高阳和华亮几乎同时道:“千手观音?” (3) 王龙生点头道:“对,正是他们两个在内蒙古看到的千手观音!” 付可亲身经历了千手观音抛洒“福音”事件,此时听到王龙生说这千手观音是销器门从开封盗去的,不禁怒道:“奶奶的,看我不玩死这帮孙子。我现在就上网去发个帖子,说千手观音是蜂窝山人偷的。”付可虽然这样说,但哥哥们都在场研究要事,他当然不敢就这样站起来就走。看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他,付可急忙又道:“一会儿……一会儿商量完我再去!” 施妖一旁笑骂道:“怎么着?家乐福那事之后玩网络你还上瘾了?” 付可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上瘾,现在网络的传播力量很大的,身为新时代的千门谣将,必须掌握网络这一传媒命脉,我现在培养了不少骨干呢!” 众人听罢哑然失笑。只有高阳一本正经地说道:“付可这点做得蛮好,不过这件事我们不好也不能对外散布。发上网络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外门行之间的事情咱还是按规矩来。老王你继续说。” 王龙生点头继续道:“蜂窝山人一出山就动这三样东西干吗,我一直分析不出。开始我单纯地认为这是一种挑衅。开封、洛阳和西安都是古都,外门行和旧姓的老合比较多,蜂窝山在这些地方耍手艺,肯定是立威嘛!后来仔细一想又不对,这些东西有博物馆的重宝,有私人收藏家的珍藏,还有现在已是旅游景点大相国寺的镇寺之宝,基本都和外门行不挂钩。” 王龙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头绪还不是很清楚!”他说罢看向高阳,那意思是我想不透没关系,还有千门主将在。 高阳没有说话,反而把目光转向华亮。 华亮正在给自己倒酒,忽然发现王龙生不说了,之后屋里没动静了,茫然抬头,发现高阳正看着自己,不禁问道:“啥意思?让我分析?” 高阳点头道:“对呀,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华亮苦笑道:“这他奶奶的谁清楚?偷来干吗?难不成就是为了飞起来害我和可子?” 付可在一旁瞪大双眼,一副恍然之态道:“别说,还真有可能就是为了害我们。” 施妖看着他道:“得了吧,专门为酒鬼准备这么大的排场还有可能,就算是这样,害你也是捎带脚的。” 施妖说完,冷香和张磊捂着嘴巴偷乐。付可想不服气也不行,事实确实如此,虽然郑州青花帮垮台一事上,千门谣将闯出了些名堂,但比起华火爷的江湖地位,他连萤火虫的屁股都算不上。 朗朗小心地插口道:“我感觉不应该这么简单,如果那样的话,用别的也可以,何必用金身千手观音像呢?就算以销器门的能力,让这么重的雕像不装推动器在空中飞应该也很费力的。” 付可早已经绘声绘色地为朗朗和冷香说过当时的情况了,所以她们也都清楚,那千手观音的雕像是在肉眼看不到丝毫外物的情况下飞在天上的。 付可道:“用别的我不会去拍照啊!” 张磊在他身后点指道:“得了吧,放个裸女风筝就够对付你了!” 华亮此时已干了二两,听两人说到此处,放下杯子道:“不对,不用手机拍照,仍然会着道。我手机就在口袋里没动!” 高阳见众人越说越不靠谱,只能开口道:“我分析他们用千手观音来向老华等下手应该有两层意思,老王你记得五鼠闹东京的事吧?” 高阳刚说到这儿,付可就插话道:“五鼠闹东京?《三侠五义》啊,我在美国的时候读过这本小说,这有啥……” 高阳没有理会这个问话,如果要讲蜂窝山的事,谈话就又要跑题了。施妖在付可没说完时就瞪了他一眼,付可见状急忙住口。 王龙生当然清楚蜂窝山的构成,他皱眉沉思一阵道:“这样说的话,传说可能是真的!” “什么传说?” 华亮身份斐然,他不管谁在说话、能不能插口,反正感兴趣我就问,不感兴趣我就喝酒。 王龙生道:“北宋时期的五鼠闹东京大家都应该清楚,这事历史上真有,不过却不像小说说得那般,最后五鼠投靠了开封府如何如何……当时江湖人都认为五鼠大闹开封是为了相国寺中的一尊千手观音像!” 华亮道:“就算都是金子做的也不至于吧?这千手观音像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王龙生道:“是隐藏个秘密,不过听起来太玄了!” 华亮道:“在南京龙骨我都见到了,还有什么更玄的?” 王龙生道:“长生。” 华亮放下酒杯不屑道:“那是屁!我是一个武人我还不清楚?延寿微望,长生无期。人体内的各种器官都是有寿命的,练功到一定程度,强化循环,将人体机能提到极限的话,可以活600年,不过这是完美理论而已。练内必伤内,改变血液循环和自然内息,是一种逆天的做法,在你强化内脏和意志的时候,同时也在伤害它们,此消彼长,所以武人也没有长命的。这样看更不用说不练内息的平常人了!你不要说什么炼丹道士一类的东西哈!” 王龙生道:“为什么不能说道士?张三丰是你们武人不是,他活了多久?” 华亮道:“我哪知道!” 王龙生道:“虽然没有史料明确描述,但我们灰鸽子的内部档案里可是有在清康熙年间张三丰现世的记载。” 华亮知无法反驳灰鸽子消息的灵通和准确性,不禁叹道:“这老道真活了……” 从元末到清初华亮也算不清楚是多少年,正当皱眉望屋顶想的时候,朗朗一旁小声道:“四百五十多岁!” 华亮也没算明白多少,反正听到有人给结尾了急忙顺着话茬道:“对对,这老道真活了四百五十多岁?就算他道家功夫修内性强,张老道内功了得,活了四百五十年,这跟长生也没关系啊,关千手观音啥事?” 王龙生耸肩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是这样传的,说是这蜂窝山五鼠大闹开封,就是为了千手观音当中的秘密,当时展昭与五鼠结怨也不是因为什么御猫的称号。展昭师承大相国寺,与五鼠结怨不过是帮助师门而已。老高你提五鼠闹东京是指的这事不?” 高阳道:“长生什么的,我倒不是关注这个。一个人若想干出点事情来,何须百年,几十年足够了,不过八百年前蜂窝山能为千手观音大打出手,八百年后他们再夺千手观音肯定不会单纯地就是用它来当害人工具。” 张磊有了付可方才被瞪的参照,插话的时候十分小心,很小声地说道:“我感觉要真是与长生有关,咱们倒可以凑凑热闹。我现在有时候偶然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长埋地下就怕,怕到想大喊,用力敲自己的前胸也平静不下来。能长生多美。” (4) 如果这句话张磊在两年前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引出高门主的一些共鸣;如果张磊这番话是在五年前说出来,还可能带动千变娇娃的思绪;如果张磊这番话在九年前说出来,或者有希望让华火爷停一下酒杯……可现在…… 人们畏惧死亡,原因就在于对死亡的未知。 面对未知我们总是希望去寻求答案,可死亡却是未知的终结,这个答案将终结一段精彩的人生,终结芸芸众生所有的一切。 不过当一个人经历过类似死亡的经历与被终结过某段人生后,死亡就不再神秘和可怕了。 队伍里毕竟年轻人很多,高门主不想让这一个突如其来的话题搞压抑了气氛,于是便笑着接话道:“长生很有可能只是蜂窝山当时一个掩人耳目的说法。先不用管这些,他们拿这尊千手观音的另一个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声势做大!” 高阳说罢,见众人都不理解,于是便解释道:“在佛教中,有十二佛对应十二圣兽的说法,这所谓的十二圣兽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属相。千手观音佛正是属鼠人的本命佛,蜂窝山人以鼠自称,如今拉出千手观音来,肯定有这层含义!” 高阳说罢,王龙生又想起一事来,便接着道:“我想起来了,现在相国寺这观音像是后来……应该是清乾隆年间造的,至于相国寺那尊战国遗物不知哪去了,是不是在北宋的时候就被蜂窝山拿走了也不好说。” 施妖问道:“不是宋朝的东西吗?怎么还战国时期了?” 王龙生听罢刚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忙看了一眼高阳,高阳轻轻地摇了摇头,王龙生会意之后笑道:“妖妹子,要说这千手观音还跟我们千门有很大关系呢,而且跟你的关系更大。” 施妖才不吃他吊胃口这一套呢,当下便抓起茶几上的半包烟丢过去道:“什么意思?死鸽子,直接说!” 王龙生笑着躲过,高阳笑着转头假作怒视抬手要打,施妖猛然想起这是八将在堂的会议,自己这样确实不好,于是急忙起身捡起那半包烟拿出几根为高、华、王三人点上,然后将烟盒扔给张磊让他们自理。最后给王龙生点烟的时候施妖翩翩而立,双手按在腰下盈盈一拜道:“小妹还请王风将明示!” 王龙生道:“这才乖……”他本准备抬手摸摸头,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派头来,可手刚抬起来,人家施姑娘已经跑回座位上了。 王龙生苦笑道:“这相国寺说起来跟我们千门有些渊源,现在的相国寺在战国时期是信陵君魏无忌的府邸。你们猜这信陵君是何人呢?” 他话是说的你们猜,可眼睛却只看着施妖一人。 施妖不过隐隐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具体这人干过啥事,她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方才王龙生提过什么跟自己有关,她便随口答道:“难道是千门反将不成?” 王龙生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道:“对,就是千门反将。当时信陵君门客几千人,都死忠在他翻手覆掌之间,他在江湖上就得了个千手观音的称号。根据野史记载,魏公子生日之时,有友送金身千手观音以赞其生。” 施妖不悦道:“你这是说我千门反将干得不好喽,没人送千手观音给我?” 高阳等人不禁都哑然失笑。 朗朗一旁忽然问道:“不对呀,我们千门当时不是应该帮助秦国在得天下吗,千门反将还怎么会是魏国人?” 高阳看着朗朗道:“妹子你还没明白吗?我们千门虽然历史上多是在胜利者一方帷幄天下,但我们的目的却不是仅仅为此。先贤的作为,千百年后的我等仍须仰望。” 朗朗若有所思,王龙生见高阳话说得不算直接,这里面的意思还是需要朗朗自己去想的,所以担心她一时不能会意,便接话道:“谁主天下这不重要,甚至都跟我们无关,苍生生活得如何才是千门的关注点。如果没有魏公子的败秦,那么白起灭赵的手段将几度重现?武侯一生为何明知不可为而强出岐山,因为刘备在三分中独占人和,他亲民。” 王龙生这一番话不仅让朗朗顿悟,就连一旁打酱油的张磊、付可都忽然感觉自己高大了起来。 王龙生见今天的会议是一个跑题的会议,于是急忙道:“又跑题了,还是说千手观音。这千手观音自古也是我们千手反将的称号呢,不过妖妹另有别能,在未入山门之前就闯下百变娇娃的美名,所以我未提及罢了!” 付可道:“那这观音咱们要抢过来送给妖姐才是。蜂窝山的举动明显是让咱们难堪嘛!” 高阳道:“好了,我总结一下,提前结束了大家的休假很抱歉,事发突然。我算计,不出三五日我们就要有事做了,现在都去休息一下吧。我和老华老王说些事情。” 施妖本已经站起,忽然听高阳最后说要跟王龙生和华亮单独谈,她又坐了下来抱着高阳的胳膊说道:“我也要听!” 高阳没有回话,眼神稍带怒色地看了她一眼,施妖便噘起嘴巴很不情愿地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见付可还在抬头看门框上的八卦图,施妖抬腿就是一脚,虽然没有用力,但也把全神贯注的千门谣将吓得一蹦。 “磨蹭啥呢?没见不让咱们听吗?”施妖双手掐着付可的肩膀也将他推了出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众人走出天井之后,王龙生轻声道:“老高你是不是早想到这件事了?”华亮根本不知道留自己干吗,见这二人此时还在打哑谜,就敲一下酒瓶道:“哎,哎,说啥呢?说明白点。” 王龙生道:“就是千手观音和妖妹子之间的事。” 华亮道:“这有啥好说的?我觉得可子说得蛮对的,既然以前是咱们的东西,抢回来就是了。送妖妹儿。就摆她店里。” 王龙生见高阳不语,便向华亮摇头道:“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这件事真和长生有些关系,你知道秦王为什么死咬魏无忌不放吗,其实就是为了长生,而且这里面……” 不待王龙生把话说完,高阳开口了:“我留你们两个不是说这件事,我估计咱们还有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我想带妖妹回老家一趟,北京这边你们两个要照顾着。我三五天便回!” 华亮道:“啥意思?带妖妹回家?你决定娶她?” 高阳苦笑着看着华亮道:“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滚!” 两个老友开完玩笑后,高阳道:“我在长白山的这两年,你们两个都回家了吧?” 二人点了点头。 高阳道:“我也几年没回去了,准备回去看看,顺便拜下师爷。” 王龙生道:“那泗水的八卦……” 高阳道:“既然咱八个已经凑齐了,泗水是肯定要去的,等这件事完了吧!” 就在这时,付可忽然在外面喊道:“哇,哇哇哇,下雪啦。” 三人同时起身走到门前,天色尚明,这京城的初雪显得并不十分洁白。 高阳伸出手接一片雪花在掌心,随后慢慢地攥紧拳头淡淡道:“雪啊,我已看腻了!” (5) 听见外面喊下雪,几个女孩都从西厢中跑了出来。施妖和朗朗还好些,冷香久居南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雪,虽然这会儿雪花零碎,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中雪,但仍把千门脱将激动得够呛。 冷香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样子,逗得诸位哥哥姐姐大笑不已。 高阳见状笑道:“这雪估计要下一会儿,咱找个地方赏雪吧!” 几个姑娘当然没有意见,纷纷拍手叫好,火爷是无所谓,有酒喝就行,付可是爱凑热闹的主儿,肯定不会反对,除了张磊在屋里上网外,只有王龙生跟高阳摇手示意不妥。 高阳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千门在北京四九城下扎根几年了,但他们八个人一起出门还是不妥。于是高阳简单思索一下道:“分开走好了。去贝勒府的梅园。” 现在大家玩兴起来了,王鸽子虽然仍感觉这样八将一起露面有些冒失,但也不好再阻挠大家的雅兴,于是点头道:“行,你和妖妹儿去订桌子,我派人查下那边。” 施妖一听自己跟哥哥是先行部队,早就过来挽住高阳的胳膊准备往外走了,听王龙生说完她回头道:“甭管,爱谁谁,今天我妆都不上,就这样出门。”施妖所说的上妆当然不是擦油抹粉。 高阳也道:“算了,有熟人也没关系,你们后去,分两拨。朗朗和小香你带着。” 高阳他们虽然不在北京当地做活,但八人也不好一起露面。虽说行千的时候有千门反将给诸位变脸,但八人一起,只要被有心人盯上,那么以后行事肯定多有不便,特别像付可和冷香这样的小青年。高阳对他们的保护必须周到。 老北京都知道贝勒府,但上过二楼的恐怕不多,这里说不上是江湖茶馆,但也不是人人可来,正统行业当中,有许多跟外门行挂钩的,好比古董。贝勒府就是以茶楼为名的古董拍卖地。能进贝勒府二楼拍卖的物件,基本没有下五百万的。北京的潘家园和琉璃厂跟这比起来只能算地摊。 施妖的座驾也很低调,到贝勒府御马站里只能算下等车。 全中式的复古装修,所有的照明灯都笼罩在纱笼之中,服务员全是宫女打扮,置身其中仿佛梦回大清一般。高阳和施妖在中堂坐下不到两分钟,一个老服务员就从内间跑来招呼,他身穿三品文官的服饰,走到高、施二人桌前探身鞠躬道:“跟您二位请安了,实在抱歉,今天这一下雪,梅园的桌子就成热门了,您老晚了一步。您看看这事闹的,要不然我在别的地儿给您安排个好位置?二楼戏园子今天有拍卖会……我……”老服务员一脸赔笑地正说着呢,施妖忽然打断他道:“成了,甭废话了,喊你们梅园总督过来。” 贝勒府服务人员的职称都是按照官职那么走的,从前台到后勤,职务大小都有官职对应。总督在大清时期是正二品的官衔,在这里的意思也是一个区域的经理。梅园十三个包房。每个包房还都配有一个单包经理,称为巡抚,从二品。 那老服务员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每天这类事情他都应付不少,姿态恭敬地听完施妖的话,老服务员道:“两位可别为难小的,这儿的规矩就是钱砸不开,权通不透,人家早来一步,小的实在没办法。” 施妖道:“我知道你没办法,所以让你喊总督过来。” 老服务员道:“就是喊太师、太傅过来也没办法!” 高阳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方才他听到有拍卖会,心思就不在谈话上,这会儿缓过神来,见那老服务员还在磨叨,便看了一眼表道:“拍卖会几点开始?” “晚上八点!”老服务员神情一松,以为事办成了呢,没想高阳继续道:“嗯,给你们蔡王打个电话,让他十点半把梅园清场。哦,对了,就告诉他北京燕伟招呼的。好了,先给我们安排二楼戏园子拍卖会的高坐吧!” 那老服务员先是一愣,随后道:“爷,您净开玩笑……我们……” 没等他把话说完,施妖指着他的鼻子道:“快点办事,你感觉你肩膀宽,啥都扛得起?” 那老服务员走后,施妖用头顶着高阳的胳膊呵呵笑道:“哥,我咋感觉三年前的你又回来了呢?” 高阳用手抓了抓她的脖子笑道:“你就直接说长白山回来后,你老哥变怂了就完了。” 施妖被抓痒了,用下巴夹住高阳的手笑道:“才不是呢,说的是低调和高调的区别。” 高阳苦笑道:“其实不想高调的,但我想去楼上看看拍卖会,之前没收名帖,现在没有带卡过来,不高调肯定上不去。” 施妖也知道这里没有名帖,如果要拍卖会高坐的话是要查卡的,于是问道:“高坐的查卡下限是多少?” 高阳道:“应该是一千万左右。” 正在这时,那个老服务员屁颠屁颠地捧着手机跑了过来,走到高阳面前哈腰招呼道:“您受累,我们老板想跟您聊几句!” 高阳接过电话后淡淡道:“超哥?我声音记得不?” 电话那头:“哎哟喂,还真是你呀,两年多未见了,想死哥哥了。” 高阳笑道:“别废话哈,来你这吃饭连个地儿都没?” 电话那头道:“这咋说的,这楼子您要是看得上眼,都是一句话的事,呵呵。不过咱说实的,今天清场你是难为哥哥了,我给你安排两间行不?我现在正往你那儿赶呢,一会儿也准备和火爷喝两杯,他也来了吧?” 高阳说是要人家清场,但他也清楚清场不可能。不说江湖势力,光有头有脸的人就清不动,每天来这里消费的明星也不在少数,开店做买卖跟这些人不能过不去,于是便道:“有一间就行,他也过来了。对了,二楼给我安排个高坐,我去看看热闹!” 对方连说几个没问题后,高阳将电话还给那个老按察使。老服务员告罪之后躲一旁接电话去了。 施妖道:“让你喊哥哥的人不多哦!” 高阳笑了笑道:“年长即是哥,这是礼数!” 不一会儿工夫,那老服务员领着八个高个儿宫女走了过来,道:“三大厢今天有一个空的,您老跟我上去吧?” 高阳和施妖二人在八位宫女和老按察使的带领下走进电梯,这电梯是单通透的,里面看外面很清楚。高阳看着外面淡淡道:“这雪,有变大的趋势啊!” 老服务员一旁道:“今年的雪来得比较早,我记得去年第一场雪都近年关了。” 高阳看着窗外,似乎漫不经心地自语道:“今年不仅仅是雪来得早。” 千手观音卷 第三章:遍地王孙 (1) 贝勒府二楼是一个东窄西宽的造型,从风水学上讲这叫关财印,能笼气聚财。 说是二楼,其实从地板到顶棚的高度足有七米多,是两层通开的。中间是一个大戏台,底下是三排座,还有高坐,就是所谓的包厢了。 老拍卖场一般都是三大厢、三绝厢和三十三个贵宾厢。 贵宾厢是为有钱的买主准备的,大厢一般坐的都是卖家,不过也不全然,有些卖家不愿意露面的话,大厢也是往外卖的,至于绝厢则是老北京特色,其他卖场很少见。 三绝中包括天地人三绝。天厢全名叫天灯厢,是在拍卖场上点天灯的大家坐的;地厢叫作地绉厢,跟天灯厢差不多也是个必杀坐,不过是形式不同而已;人厢名为人威厢,敢坐这个位置的,近一百年来已经见不到了。 在拍卖历史上,上一次的人威盖世镇全场,满座哗然,倾家荡产博一笑,要推到110年前。 高阳和施妖被带上楼后就从包厢后的甬道直接进了三大厢中东首的一间。包厢很大,差不多有近三十平方米的面积。清一色的紫檀雕花斜背椅,狐皮坐垫。正前方两面高脚屏风,屏风外拦着纱幔。在拍卖没有开始之前纱幔是不打开的。 那老服务员将高阳送到包厢后,留下八名宫女服务员,自己下去招呼别人了。 施妖本来想拍手打发了这几个服务员,但高阳拦住了,因为一会儿拍卖会的时候还要用她们当嗓子。 “跟老华他们打个电话,就说先来二楼看看热闹,我喊几个格格去接车!”高阳跟施妖招呼完后,就招呼身旁的两个服务员道:“去外面接下我的朋友,车牌号是J4××××和Q8××××。” 这几个陪坐的服务员与其他宫女服务员还不一样,比那些身份要高一些,称为格格,一般都是在拍卖场上干帮客人摇铃喊价、端茶送水一类的工作。虽然也陪台,但价码都很高,远胜天上人间一类娱乐场的红牌。 高阳走到纱幔之前,不需自己动手就有格格会意,上前将纱幔轻轻拉开一点。纱幔一开高阳就是一愣,三绝厢竟然有灯亮着。今天这次拍卖会竟然有人坐绝位。 三绝厢虽然是三个包厢,但只要其中一个有人坐,那么绝厢头顶的总灯就会亮起来。高阳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三绝厢,所以看得最清楚,里面确实有人,现在大厅的灯还没有关上,估计楼下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或者在楼下不关大灯的情况下根本看不到三绝灯是暗是明,要不然楼下肯定不会这样安静。 拍卖会场上最让人兴奋的事不是有什么稀奇古怪价值连城的宝货,也不是有什么一掷千金的买家登场,而是三绝坐满,天地人全开。天地人全开是句瞎话了,自从有绝厢以来就没有过天地人满座的情况,但只要遇到一个厢有人坐,都是几十年不遇的热闹。 高阳在张磊、付可面前还能拍胸脯说老江湖,但他也清楚十余年的江湖道行实在算不得什么,现在虽然像柳七那样的老妖怪就一家了,但很多堂口还是有几十年甚至近百年滴血开疆的老棺材板子在喘气,估计他们见这场面也不会超过两次,没想到今天无意之间竟然让自己赶上了。 施妖看高阳发愣,就上前询问,听罢高阳的解释后也是啧啧称奇,这时华亮带着付可和张磊走了进来。付可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进屋后先很牛气地招呼一位格格为其添茶,随后端着茶杯走到纱幔跟前叹道:“这地儿真他妈的牛,刚才我开车进停车场后一望,都不好意思往里停。少于一百万的车基本看不见,有很多都是五百万以上的。” 高阳没理会付可的叨叨,他招呼坐在酒柜跟前让格格调酒的华火爷过来,轻声道:“今儿有好戏,绝厢有人!” 华亮正心不在焉地转头看着将要调好的酒,忽然听高阳说绝厢有人,忙转过头来望向外面道:“哎呀,又有钱多烧的了?” “不一定是有钱,还可能是搏命的。” “这热闹要看看,你咋知道今天有这热闹的?”华亮品了一口,随后冲着那调酒的格格伸出大拇指道:“不错,多弄几杯!” 高阳从华亮手里拿过酒杯尝了一口又还给他道:“我也不知道,碰巧想上来看看热闹。” 这时王龙生带着朗朗和冷香也上来了,王龙生上来后就对屋子里的八个格格道:“几位先去歇歇,等拍卖会开始了再过来送资料!” 几人退出去后,王龙生也走到纱幔前道:“新收到的消息,今天贝勒府有人坐绝厢。” 华亮含着酒含糊道:“我们消息来得都比你快,都看见了!” 王龙生过去的时候也看到灯了,他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但你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华亮道:“别说!这玩意儿未知才有意思,这热闹几十年遇不到一次,你可别给添乱。” 王龙生没理会华亮,他歪头笑着看着高阳,那意思是老高你怎么说。 见王龙生这样看着自己,高阳先是一笑,随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华亮一旁见状道:“老王你真是的,净扫兴了。我就知道你一搞小动作,老高准猜得出。我跟你说老高,你也不准说,就是我爹坐里面你也别告诉我!” 王龙生抬手将纱幔拉上,坐到屏风后淡淡道:“这次老高猜不到,我跟你打赌!” 华亮骂道:“你这一打赌就是让他现在说,即便他猜错了,提出人名来也让我扫兴。赌什么啊,看热闹多好,一会儿东西要中意,咱们也跟着参与一下,看看是被别人绝,还是绝了丫!” 王龙生见酒柜上放着两杯调好的酒就起身过去拿起一杯道:“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今天一件拍卖品的。” 华亮道:“一共拍几件?” 王龙生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就是打听到了第一件!” 华亮看了看表笑道:“有什么用,还有五分钟,资料单子都送过来了。”王龙生对华亮的挤对只是呵呵一笑,随后对高阳道:“老高,这个猜猜无妨。” 高阳见众人都已坐定,把主位给自己留着呢,就走进来坐下淡淡道:“我之所以要上来,就是要看看是不是跟我猜想的一样。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一定是蜂窝山弄走的东西!” 王龙生伸出大拇指挑在高阳面前道:“不错,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就是战国玉人。” 就在这时戏台上一阵铃响,拍卖会开始了。 (2) 在拍卖会举行的前三天,请柬一般就已经到位了,但如果是多货齐出的拍卖会,请柬上不会全部标记出来。王龙生接到施妖的电话后也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所以只打听到了请柬上注明的战国玉人。 戏台的铃声响起之后,就陆续有服务员端着托盘送来资料,被王龙生打发出去的那八个格格此时也跟着进来了。所有的包厢都陆续地拉开纱幔,但两面大屏风挡着外面,仍看不清包厢中都坐的什么人。 王龙生接过资料简单地看了看就递给了高阳道:“还是个玄虚会!” 高阳接过资料,翻过前两页介绍战国玉人的,看后面,果然见在拍卖品图片的位置上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拍卖品介绍也只简简单单地写着:“神器。历史首现。” 高阳刚想将资料放在桌上,就发现张磊和付可的两双手正摆在桌上等着呢,高门主就笑着递了过去,然后对王龙生道:“口气真不小,老北京拍卖场中可不是把什么东西都敢喊成神器的。就说这个战国玉人吧,放到港澳宣传就肯定是神器,在这边也不过是‘战国珍’而已。第二件要达到什么级别?难不成是和氏璧?”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喧哗声后就是一阵掌声。 此时大灯已灭,只有戏台四周对着拍品的灯还亮着。华亮见有热闹就招呼高阳、王龙生拉着椅子坐到屏风外面去。付可和张磊等本来也想跟过去,但王龙生都制止了,施妖不理会风将的手势,拉着椅子就坐到了哥哥的身边。 不仅是高阳所处的这个包厢,很多不愿意拉开屏风的包厢都有人坐到屏风外来。 掌声响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大灯灭了之后,楼上楼下都看到三绝灯了。无论是天地人哪一绝,这都是拍卖场上的盛况。这掌声就是为这勇于坐绝门的老大鼓的。 高阳在楼上打量了一下,除了在同一面看不到的,其他方向上的包厢中坐着的十有八九都是老北京四九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大包厢在东北南方向上一面一个,三绝厢紧挨着,位于西首。 高阳正往楼下看呢,忽然华亮拍了拍高门主的肩膀,指着北面的大包厢道:“看,花门的人。” 虽然同为外八行,不过花门近年来的行事多有淡出江湖的意味,虽然行事做派上仍然打着绿林的招牌,不过江湖上的事却是很少过问了。花门立于外八行多年不衰也不仅仅是行业奇特,花门的前辈确实也让江湖人敬仰,远的不说,就说清末的花门二姐赛金花,如果不是她舍身救世,北京城可能就完了。 当然虽然外八行同时努力,但战争的天平仍然没有倾斜向走入末路的大清王朝。联军侵略者的脚步虽然被阻,但最后的结果仍然没变,若不是赛金花在最后关头挺身而出,恐怕屠城是在所难免的。 花门中人竟然来参加拍卖会? 北厢这个人高阳和华亮都见过,是花门的三当家,江湖上都称呼她为胖三姐。不过胖三姐却一点也不胖,甚至跟胖字都不沾边,那身材穿上比基尼去选世界小姐都够格,之所以叫她胖三姐,是因为她姓庞。花门的几个当家姐妹花的分工都不一样,庞三一直坐镇北京,所以当地的老江湖基本都见过她。此时不仅华亮和高阳疑惑她的到来,其他的一些旧姓大老合也都在猜测花门来干什么?她们什么时候对古玩产生兴趣了?难道也是为了那件传说中的神器? “别说,一看今天这排场,我还真想早点知道绝厢中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华亮感慨完,戏台上的掌槌已经开始介绍起拍品来了。 “这件玉人和我们以前所见的战国玉人有很大的区别,大家想必在手中的资料上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是一个鸟人。这鸟人我给取的名字,很不雅,但很贴切,因为它有一对翅膀。人有翅膀,在外面叫天使,在咱们国内就是鸟人!” 主持人自以为风趣地用他自己的方式介绍着拍品。与此同时王龙生也在跟高阳嘀咕着:“是我大意了,打听到蜂窝山拿的是战国玉人后就没有深入调查,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羽化登仙像。” 高阳笑道:“无所谓嘛,反正咱们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时戏台上的主持人也对这东西开始进行专业的讲解:“在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羽化而登仙。就是说要想长生不老位列仙班的话,必须先羽化,什么叫羽化呢?就是长出翅膀。……这个羽化登仙像的价值不仅在年代和表意上,它的玉质也称得上独一无二……这陨玉在史料记载中,一共只降世过两次……除了1973年出土的金缕玉衣外,我国就再也没有发现过别的陨玉工艺了。” “战国羽化登仙像底价三百万。每次加价十万,不限叫价次数……” 拍卖会叫价开始了,片刻的工夫,这件战国羽化登仙像的价格就飙升到了八百万。不过楼上包厢当中有四五家一次铃铛都没摇过,也不知道是在等着最后玩大的,还是对这件东西根本不感兴趣。 “楼下的那个掌槌有犬守夜的功夫。看来这贝勒府能人也不少嘛!”王龙生对武术是个外行,不过久跟千门火将一起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见那个掌槌在如此喧杂的铃声下都能一次不错地叫对各处报价和铃声的先后,就感慨了起来。 华亮不屑道:“别不懂装懂。他那是八音耳,是琴师的功夫,跟武术不是一码事!” 华亮说完担心王龙生不信,还招呼一旁捧着铃铛的格格过来,从她手中拿过铃铛递给王龙生道:“别看发了这么多铃铛,但每个铃铛摇出的声音都不同的,可能咱们听着差不多,但在琴师的耳中差别就大了,特别像那种八音耳的琴师,他们听的是调子,与犬守夜大不相同。” 在这方面王风将当然没有权威,只能灰溜溜吃下这个憋。 高阳淡淡道:“看来今天绝门这位激起了大家的斗志啊,已经快到一千万了,还能有四五家铃铛一起响,估计最后这件东西的价格不会低于五千万。” 付可从屏风后伸出个脑袋张大嘴巴道:“五千万?不会吧?”屏风后的四个可憋坏了,说是来看热闹的,结果还不让上前,付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急忙参与进来。 高阳沉思了一下后道:“屏风拉开吧!” (3) 王龙生急忙道:“老高,咱们八个人坐一起太扎眼了,你和老华很多人都认识,见八个人坐一起,没脑子的也想得出。” 高阳苦笑道:“想想还是算了,南京那一票该露的也都露了,既然出来玩就别憋着孩子们了。” 华亮一旁插话道:“就是,保护太周到反而不利于他们成长!” 施妖道:“一个孩子们,一个还成长,二位高寿了?” 屏风被拉开。张磊付可等人都迫不及待地向前凑了凑。 此时的价码已经加到了两千万,跟不住的人早就收手了,继续叫价的人不说是势在必得吧,想来对于他们两千万和一个亿也没有什么差别,估计都是在等着绝门亮相呢。 如果是天厢,价码加到一定程度,或者落槌两下后都会亮相的。 天灯厢算是绝厢中最常见的了,所谓常见,十年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次,只不过相比其他两个绝门出场次数要多一些罢了。 所谓天灯就是点价的意思。 就是无论最后大买家出多少,我都多你一头,这物件我是势在必得。 好比最后这件战国玉人价格定在五千万的时候槌子敲了两下,这时如果天灯厢有人坐,必然会现身,这样的话出五千万的买家要不然加价,点灭天灯绝自己拿了货物,要不然就是收手认栽。所谓点灭天灯绝,就是把价码加到点天灯的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话,他如果最后拿不出天灯价,就算别人把他给点灭了,到时候丢的不仅仅是人,丢个手脚一类的很正常,严重点儿的命就丢了。当然这价码也不是漫天开的。如果你的价码是把绝厢的人点灭了,可最后你把价喊冒了,你自己也拿不出这个钱来,那好了,你的下场肯定比被点灭天灯的人还惨。 地绉绝是槌定三响,货落买家后才开厢的。这是搏命厢,就是以血求物,迫使别人割爱。好比战国玉人最后五千万被别人买了。然后绝厢门开,地绉坐着人呢,这孩子出来直接喊声大哥然后说:“东西留下吧,兄弟也出五千万然后再加一腔子O型血。” 不给?这是老北京拍卖场的规矩,我跟你拿一样的钱,再赔条命来,还想如何? 不过地绉绝是得物不是掐人。所以买家多数都是宁遇天灯不碰地绉。 而且在高价物件上,价钱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用命去玩就犯不上了,所以地绉绝也很少见。1948年的时候在北京新月饭店拍卖一块自生木的时候,有个河南的孝子散尽家财坐地绉买阴宅,他最后出的价码和买家还差十几万呢,不过最后买家还是让货给他了。 那个时候钱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十几万了不得了。 至于人威绝,估计在场的人不相信有人会坐那里。 “五千万!”花门胖三姐所在的包厢有格格摇铃,直接从四千三百万加到了五千万。这是那边第一次喊价。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没等掌槌的喊出第二嗓子,忽然南面的一个小包厢铃声响起:“六千万。” “七千万。” “八千万。” 价码到这个程度,该退出的都已经退出了,十万的加价已经被人喊成千万制了。 “一个亿!” 南面的那个小包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厢摇铃的公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雇主让她喊出一亿的价码时,小姑娘还是舌头发颤。 花门胖三姐没有再加价。 “一亿元一次,一亿元两次!” 喊罢两次后不仅是掌槌的主持人,屋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绝厢。 没有动静…… 难道是搏命的地绉? “一亿元三次。” 一槌落下。 场中一片惊呼之声,随后就是惋惜的叹息声。 竟然是人威厢。百年不遇的人威绝。 掌声再次响起,虽然最后人威绝亮相,让不少人惋惜没有跟着加价,但能有大能敢坐这个位置,不给人家点儿掌声就太不地道了。 何谓人威? 简单地说,你买货,我花钱,只要不超过物品底价的一百倍,这个钱就是我来拿,东西你拿走。没别的,爷花钱就是买美人一笑。 天灯,地绉,在人威面前都是浮云而已。什么叫烧钱? “早知道咱们也跟着喊价了,还有这好事!”王龙生瞪大双眼结舌不已。 张磊等不懂三绝厢的意思,见下面如此热闹都急忙招呼格格上前询问。 华亮见下面战国玉人已经贴上南贵宾七号的标签后说道:“这样一来,下一件商品无论是什么,只要不喊过底价的一百倍就会抢破脑袋了,别人掏腰包那价码肯定喊到天上去。” 王龙生也道:“嗯,历史上出现人威绝的拍卖的多数都是单一物件,多物件的太少了。我知道的只有一次,但那次也没有所谓的神器,就看这次的宣传,这第二件拍卖品的底价肯定少不了!” 施妖斜眼看着高阳笑道:“我只想知道跟这位有钱人一起坐在人威的美女究竟是谁,好幸福哦!” 高阳没有出声,一直盯着楼下忙碌的工作人员。 第二件拍卖品已经抬了上来,玻璃罩上蒙着红布。现在仍然没有揭晓这神器的真正面貌,从玻璃罩的体积上也分析不出,因为刚才上战国玉人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罩子,那战国玉人不过高矮十五厘米。 这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各色茶点趁着这个时候又补上来一批,华亮也将椅子拉了回去坐到酒柜面前等服务员调酒。 施妖见高阳没有理会自己,对着高阳用力地皱了皱鼻子随后也拉回椅子坐到朗朗和冷香跟前,三个女人自顾唱着另一台戏,话题无非是人威厢中的那个神秘女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人花一亿来哄着开心?而且一亿只是第一件拍卖品的价钱,第二件不用想,非封顶不可。 王龙生指着下面的主持人说道:“第二件商品肯定一口被加死,到时候就看谁能在主持人落下槌后喊出第一口价,这第一口直接一百倍是肯定的。一会儿有好戏瞧了。”说完王龙生从摇铃格格的手中拿过铃铛走到千门火将跟前,两人嘀咕了起来。 看来这鸽子准备让华火爷第一时间摇铃喊价。 如果物品喊到一百倍以上的价格,人威厢的人是不管付账的,到时候这钱就要你来拿。就算仍然是三百万的底价,一百倍就是三个亿,在场的谁能出三亿以上的价钱去买那件未知名目的神器?而且这件东西的底价也肯定要高于三百万。 (4) 在大家吃糕点谈绝厢的时候,千门主将坐在包厢的栏杆前一直没有动。两个陪客的格格几次端着果盘上前献媚都被高阳摆手打发了。 王龙生看到高阳在想事情,就很有摆出一副“自我牺牲奉献”的架势将两个包厢格格喊到自己的身旁服侍。 又过了一会儿,见高阳仍在看着楼下的戏台沉思,王龙生便推了一把闭眼品酒的华火爷低声道:“你猜老高琢磨啥呢?” 华亮侧头看了一眼,随后很不屑地说道:“我要能猜出来他在琢磨什么,还用每晚练子夜三静功吗?” 王龙生听华亮说出这个名目来,又不懂装懂地坏笑道:“啥功夫?要禁欲吧?” 火爷笑骂道:“滚,不懂别瞎说!这是静心、静身、静脑的功法,只用来临敌。” 王龙生不解道:“那你这话啥意思?” 火爷指着自己脑门道:“我要是这里跟老高一样,跟人打架的时候也不用想着静心、静身、静脑了。” 施妖在一旁听到二人谈话后狠狠地瞪了华亮一眼道:“暴力分子!”说罢起身走到高阳跟前。 华亮和王龙生早已习惯了妖妹的口风,相对一笑继续谈他们的。 施妖走到高阳身后,站定抬起双手放到高门主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低声道:“哥,你想啥呢?” 高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妖妹按在自己太阳穴上的纤手,简单答道:“没什么,妹子。你让生子带着磊子他们先去梅园点东西。你和老华陪我在这把剩下的热闹看完。” 高阳刚把话说完,没等施妖回话,一旁的付可就听见了,急忙道:“阳哥,别呀,这么大的热闹,我们都想看看呢,是吧磊哥?” 张磊正低头发着短信呢,虽然没听清楚付可到底问自己啥,但也含糊地应了一声对呀。 这手机是他自己买的,最近他网恋进展得极其顺利,不上网的时候就跟那个网名叫果儿的女孩手机短信联系。两个人蜜得厉害。 华亮一旁不解道:“咋了老高?屏风都拉开了,现在你让他们躲,有啥事吗?” 高阳苦笑着点了点头道:“今天咱们算是来巧了,如果不来这里这一局还真有可能让我手忙脚乱呢。” 华亮不解道:“啥意思?” 高阳摇头道:“还有一环我没有想透,不过马上就要揭晓了,老华一会儿你按我眼色办事!你们不愿意走就待着吧。” 华亮虽然还没明白啥意思,但他自己身份和本分火爷再清楚不过了,当下点了点头,就不再理会高阳这边,继续喝起酒来。 其他几个年轻的听高阳的口风好像是要有动作,便都跃跃欲试起来。南京的局虽大,但最后的收场却有些虎头蛇尾,甚至可以说外八行就没有赢家。虽然八将聚首后干过一票了,不过显然那几位新进雁尾子的都感觉这一票不过瘾。 “坐下!”高阳指了指椅子。 千门谣将悻悻而坐。 就在这时,楼下的主持人又开讲了。 “大家都看到了资料,请柬上也多少提及一些,但最后这件拍卖品的名目和详情仍然要等我落了开场槌之后才能揭晓。 “在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上,有过几样能影响文明发展的物件。 “好比和氏璧、《兰亭序》。 “当然了,这次拍卖的不是上述的几件神器,不过它的价值却丝毫不低于这类神器。和氏璧见证着王朝的变更,可称为权之神器;《兰亭序》彰显着艺术的巅峰之态,可称为艺之神器。如今咱们拍卖这件东西,我认为可以称为商之神器。 “第二件拍卖品,商之神器沈万三聚宝盆,底价一个亿,落槌喊价,拍卖开……” 在聚宝盆三个字出口之后几乎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除了仍然享受着施妖按揉太阳穴的千门主将。 哗声大作。 底价一亿…… 中国拍卖史上,底价一亿的物品只出现过一次,是1994年在北京拍卖的白起杀生刃。最后的成交价其实也没有高于底价太多。 看来中国拍卖史上第一个100亿人民币成交的神器将要出现了。 不仅是中国拍卖史,甚至世界拍卖史上这都是绝无仅有的天价。 这是毕加索名画《手拿烟斗的男孩》的8倍。耶稣裹尸布的6.5倍。 现在大多数人心中几乎都想着同一个问题。 就是如何喊出第一口的价钱,直接把一亿的底价翻起一百倍加死。 聚宝盆虽然算得上好东西,喊出一个亿的底价也算正常,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会去花100亿去买的。 白起杀生刃最后的成交价也不过17亿人民币而已。 有些老江湖则是思量着另外一个问题,100亿这人威厢的大能出得起吗? 如果人威没有摆成,最后100亿冒出了他的身家,这要如何算法? 因为在拍卖史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 有坐过人威的,但基本都是拍卖一件物品,等到最终价揭晓的时候买主才发现不是自己花钱。就算遇到多件物品的,但也没有底价如此高的神器现世。 如果最后100亿人威拿不出,那么是不是要喊价的人出呢? 如果那样的话,就算人家人威没有摆成,丢脸加丢命,那么更惨的还是买主。 这价钱喊是不喊? 人们这些念头瞬间从脑子闪过,主持人的木槌已经举到了空中。 “底价一个亿,落槌喊价,拍卖开……” 可就在主持人扬起槌子口中开始的“始”字还没有蹦出牙床时,一把漆黑的无柄短刀挂风而至,将掌槌人手中的木槌在空中击碎。 短刀无声无息地插入桌中……没柄而入。 主持人失去重心,一下扑到桌子上。 “不用喊价了,这件东西我要了!” 瞬间几百双眼睛全部集中到说话人的身上。 千门主将仍然没有起身,他闭着眼将头靠在施妖的胸前。施反将虽然满面镇定之色,但手中仍为哥哥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 高阳的左手仍然保持着扔出墨杀后的姿势。 “一把破刀子就想来捡大便宜?” “你以为你是谁呀,出了贝勒府的门,老子就做了你!” 不服的不在少数。 但更多的则是无声的惊骇。 有些包厢的年轻人想出来骂上几句,但立马被包厢中的前辈拦住,有些更是被生生地捂住嘴巴。 有些老江湖已经认出了这个人。 宁灭满门,不惹千门。 江湖上有十种人万万惹不得。 第一个就是千门主将,第三个就是千门火将,第七个就是千门反将,第十个就是千门谣将。 在常人眼中,这些人是骗子,但在老合的眼中他们却是执掌着伏羲八卦图的千门八将。 江湖人对外八行有这样的评价:蛊门能避,盗门能藏,亮杀能躲,千门难防。 纵你遍地王孙,满眼富贵,我持一局在手,可叫云覆雨翻。 (5) 高门主来拍卖场的次数不多,除了五年前在贝勒府拍下过一块琉璃铁外,其他的几次都是来看热闹的。 拍卖场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这里不仅有外门行江湖异人,还有内门行的五行大拿。外门行虽然是江湖的主角,但这并不代表内门行的手艺人在江湖上没有地位。 高阳千门主将的身份确实镇住了绝大多数人,但也有少数没有出声的人不是因为千门主将的飞刀,而是因为聚宝盆这件东西。老江湖都知道这聚宝盆是沈家的东西。沈家人自己不会出来拍卖这件传家宝。沈家什么都可能缺,但唯独不可能缺钱。 现在要是插手不仅仅是得罪了千门,而且还有可能因此得罪沈家。 但楼上楼下坐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真就这样都一言不发地被人家一句话镇住,面子上怎么说都过不去。虽然很大一部分人可能认为输给千门中人并不丢人。 “哎哟,怪不得如此大的口气,原来是蓬莱山的当家人到了!”胖三姐的话给许多不认识高门主的人来了一个当头棒喝。 “蓬莱山……” 那些先前叫嚷的纷纷都闭上了嘴巴。 高阳对花门的三姐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答话。 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千门的老将才仍然都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按道理现在该张磊出来说话了,但那孩子拿着手机还愣着。王龙生只好起身走到栏杆前对着楼下的服务员道:“给每桌都上一壶好茶,蓬莱山请客,多谢大家赏脸!” 楼下的服务员也是没有见过这阵仗,虽然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但在领班正三品的带领下也马上动了起来。 “蓬莱山主!你不是想撂下这么一句话,拿着东西就走了吧?”胖三姐包厢的位置只能看到高阳和施妖二人,忽然见包厢内又走出一个王龙生,先是一愣,心中暗道:“如果千门的火爷也在包厢中,今天没人能拦得住他们!” 胖三姐话音刚落,华亮便一步一步地从二楼的拐角处走了下来。 早在王龙生摆茶的时候华亮就推开包厢的后门走了下去。 “三姐!多年不见,更显娇艳啦!”华亮口中招呼着脚下不停一直走到戏台正中的拍卖案前站定。 “千门火将!” 有些包厢中议论了起来。 前几年,高阳和华亮就如一阵旋风一般杀进江湖,无论他们到哪儿,定然是鸡飞狗跳的局面。从北京到海南,从山东到新疆,这哥俩都是毫无顾忌。也就是那时他们让江湖老合都明白了一件事,千门回来了。 不过三年前,千门的这两位小祖宗忽然在江湖上消失了。 有些听到些风声的人都传是亮杀门动的手,甚至有些传言说是亮杀门的老宗主柳七爷亲自动手料理了两个小辈。 就在人们已经快要忘记千门的时候,前一段时间又有风声说,外八行内斗南京城,千门八将大显神威。 虽然很多江湖茶馆的茶博士讲得眉飞色舞,跟亲眼所见一般,但信的人还是不多。 外八行? 外八行不是早绝种了吗? 但高阳此举无疑又告诉众人……千门又回来了。 华亮走到拍卖案前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 啵的一声,高门主插入拍卖案中的短刀便跳了出来。火爷随后用食指在跳在空中的墨杀上轻轻一弹。 短刀便笔直地飞向二楼千门所在的包厢中。 高阳一抄手,墨杀便没入手中,手腕一转刀已不见。 “三姐的意思是让我留下点什么?”华亮走到玻璃罩前将红绸拉开玻璃罩拿开,看了一眼聚宝盆后抬头看了一眼高阳,随后点了点头。 胖三姐看到华亮后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火爷的问话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但既然开口说话了,就不能这样了事,于是花门三姐笑着道:“我一个女流之辈,哪敢在蓬莱山面前指东说西,不过今天场中所坐的都是有山头有香案的老合,你们既然要拿东西,起码也要给个交代才是!” 华亮推开仍然站在桌前看着自己干笑的主持人,随后拉一把椅子到身后坐下。 “服务员,送杯酒过来!” 火爷先跟场中四处送茶水的格格打了声招呼,随后才回答胖三姐道:“我下来就是给大家交代来了,如今我千门要了这件东西,希望大家高抬贵手。我再把话说明白些,这不是我蓬莱山人求你的,你若不想让,可以,过来跟我说!” 火爷说完四下环顾了一下,楼下坐着的都低头饮着茶,遇到他的目光后都急忙躲开。 楼上的包厢除了那个拍走战国玉人的包厢没人露面外,其他的都出来了人,虽然有些屏风没有拉开,屏风后还有人,但只要有人让王龙生照个面,这里面坐的是谁也就不难查了。 华亮看罢一圈后,又抬头跟庞三说道:“三姐,看来就您老不服。” 胖三姐呵呵一笑道:“哎哟,我哪敢不服你千门火将哪,不过这场子的主人是不是跟大家一个意见就不好说喽!” 华亮道:“多劳费心,我知道贝勒府是什么地方。”华火爷说完就要拿起聚宝盆。 就这时忽然一人道:“放下,我不服!” 人威厢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面色冷冷地看着华火爷。 人威厢的坐客终于露头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不服…… 在场的几百人虽然身份是五花八门,但敢坐在这里的都自认自己走过几年江湖道,但这事没有人觉得不新鲜,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今天的拍卖会有人坐了人威。 坐了人威不算,而且是双拍,两件走。 两件不算,而且有个神器。 而且这神器是沈家的传家宝——聚宝盆。 这热闹已经很大了,没想好戏刚开,半路千门挑场。 贝勒府里这种事也不多见。 千门挑场镇住了遍地王孙,满场的权贵。最后不服的人竟然是人威厢主…… 如果说千门此举在场的人还有受益方的话,无疑就是这个人威厢,因为千门是在帮他省钱……他为什么不服呢?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样想。 但在这人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很多人都明白了。 人威厢走出来的是一个男子,穿着很是考究:一件白色的唐装,肩膀上绣着一幅夕阳伴花眠。 这人走出来后施妖就在高阳耳边轻声道:“这人没化装,身上喷了‘东方香’的衣服是对花衫的一种,一套三件,早上穿旭日陪花蕾,中午穿骄阳映花开,晚上穿的就是他身上这件夕阳伴花眠。鞋子看不出来,不过面料有些像湖北的化纤料。” “请滚开,今天这里不是你们千门显威风的地方!” 他这句话后,大家一下都懂了。 他确实应该不服。 为什么坐人威? 显人之度,财之威。 他本应该是今天真正的主角,遍地王孙之所向。 但千门今天抢了他的风头。 千手观音卷 第四章:冰心玉壶 (1) 九年前在山东,白相门的官汉青跟华火爷说了一个“滚”字。火爷看在他女儿官多多的面子上,只简简单单地断了白相门二十六扇柱蜡,打伤七位教官,七人中有五人被踢爆了卵蛋,从此告别白相。 七年前在甘肃,旅游道上专吃驴族的樊老二跟火爷说了一个“滚”字。华亮从甘肃到新疆一路开车近一千五百公里,樊老二的堂口见一家砸一家。从那以后那条旅游线上变得干干净净,樊老二弃了营生,跑到山西承包煤矿去了。 五年前在沧州,阴手枪段傲跟千门火将说了一个“滚”字。华亮一天以内打伤打残二十七位沧州的武术大师。段傲这个名字从此只剩下了“段”,“傲”字彻底被火爷打没了,这位阴手枪的传人,骨折四十三处,整整躺了三年才能下地,一身功夫也彻底废了。 五年了,火爷又一次听到“滚”字。 华亮笑了。 “你方才说什么?”华亮指着人威厢出来的人笑着问道。 那人此时刚好走到楼梯口。见华亮用手指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请滚开,此时此地不是你们千门耍威风立万时辰。” 华亮慢慢地起身抬头,先看了高阳一眼,随后用手弹了一下聚宝盆道:“火爷不屑与你动手,哎,可怜了这聚宝盆!我为沈家悲哀啊!” 华亮说罢变指为拳。手腕不缩,肩膀不动,以通背的力道猛然发力打向聚宝盆。这一下来得没有丝毫预兆,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家传承了几百年的传家宝,中国文物史上的神器聚宝盆……已经碎了。 全场愕然。 这是一件底价一亿的神器。 这是人威厢买单的白得之物。 抢去它的人就为了打一拳听响? 出完拳后华亮也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聚宝盆是他打碎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是。他确实想打来着,但拳头还没碰到聚宝盆呢,它自己就碎了。 墨杀。 又是那把刀。 这一次来得无声无息,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千门火将都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 这时那把刀就插在聚宝盆的残片之中。 是这把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切断拍卖槌,抢下商之神器。 还是这把刀在千门火将的通背拳之前,将聚宝盆打碎。 “咱们走吧!” 高门主带领千门剩余的六人毫无遮拦地走下包厢。六人表情各异,王龙生装起了深沉,三个女孩都表情严肃地跟在高阳的身后,张磊和付可两个小青年趾高气扬,享受着群雄俯首的风光。 “走?”白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来指着高门主的脑袋冷笑道。 “小子,你扣一下扳机试试,你以为我们靠光棍一条来这里争食?告诉你,大包中我已经放了炸药。”付可说到这里抬左手,他左手拿着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按键已经被他压了下去,显然这是一个松手爆。 这是亡命徒惯用的一种引爆手段,按下开关后只要手松开就会爆炸,这样的目的主要是针对对方的狙击枪。 炸弹…… 听说有炸弹后混乱顿起。虽然有些老江湖碍着面子不会起身逃跑,但跟来的不少年轻人却不想留下来赌命。 白衣人听罢也是一愣。 “开枪吧!”付可上前两步将手递到白衣人的面前。 白衣人见付可的手伸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别闹!这是黑蔡的场子,别给造舆论!”高阳笑着从付可手中接过那个所谓的遥控器。 高阳动手之时不少人都急忙俯身,甚至有几个服务员非常麻利地钻到了桌子下面。 “我的大元帅,想拼命的话再约时间吧!” 华亮上前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白衣人手上的左轮手枪。 这人原来高阳和华亮都认识。施妖很本分地为高阳分析来人的装束时,高门主就已认清了来人。 这坐在人威厢准备为别人支付聚宝盆拍卖价的人,竟然就是聚宝盆的主人——沈家的大公子沈青竹。 沈青竹回来后一直在上海,千门中本来就只有高阳和王龙生两人见过。王龙生还是后来为沈家查聚宝盆的事才见到沈青竹的。华亮是在南京见到他的,当时跟华火爷一起的还有千门脱将冷香。所以华火爷看到他后才有了砸聚宝盆的举动,他是在为沈家悲哀。 此时此刻华火爷甚至有些同情沈大小姐了。原来南京之事过后,火爷恨死了这个娘儿们,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太不江湖了。若不是有高阳这层关系,火爷肯定会让她好看。 可当华亮看到她的弟弟大摇大摆地从人威厢走出来时,华亮听到“滚”字之时的怒气忽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阵凄凉。 聚宝盆?还是砸了吧! 没想到高阳竟然和他也是一个想法,而且还比他快了一步。 八人不理会众人,走下戏台往门外走去。 咔嚓! 沈青竹扣动了扳机。 枪没有响。左轮手枪在他的手中变成了零件。 他马上明白过来是千门火将动的手脚。 “给我拦住!” 沈大公子一声令下,楼下散座中站起十余个人,拦住了八将的去路。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青竹佣兵团的人便装跟来保护主帅的。 不用招呼,冷香就已迎了上去。 几个佣兵见一个小姑娘迎了上来就是一愣,他们以为会面对那个高个子青年呢。 冷香走到拦路人身前两米远的地方忽然改变方向,走到一个散座茶桌前,抓起桌上的几双筷子,然后抽下脖子上的绸巾就想做令旗,大摆奇门遁术。小姑娘的举动把十几个佣兵都看愣了。眼看着小丫头直冲冲地奔自己冲过来,还以为是要动手打出去呢,谁知道竟然到跟前拐个弯玩上筷子了。 “费那事干吗?”华亮笑着看了一眼冷香,随后亲自动手证明冷香确实是在费事。 这是黑蔡的地方,高华二人都和蔡超有些交情,所以火爷出手的时候也算是很有分寸,十几个人倒下后竟然一张桌子都没碰翻。 高阳等七人站在华亮身后一动不动,既不上前帮忙,也不去躲那些绕开火将想跟身后人动手的佣兵。没有人能走到高阳等人的身前,火爷就跟身前身后长着八只眼睛一般,干净利索地料理了十二个特种兵出身的壮汉。 在别人都倒吸凉气的时候,楼上传来了掌声。 这个时候鼓掌无疑是在打沈青竹的脸。 更没想到的是这掌声竟然是从人威厢中传来的。 (2) “美女”这个词现在已成了对所有女性的代称。 这也并非完全出于恭维,更多的可能是源于一种礼貌。 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都是美的,我们应该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女人如花,香着名于气,艳着娇于型。有春芳于世,有夏美绝伦,有秋争白色,有冬傲霜华。 不过现在对美丑的评价更多的则源于容貌,因为相貌是人与人相处的第一感观,它不需要你去深入了解,也不需要用时间和事实去考验。 光以相貌而言,现在的美女也很多。正所谓人是衣服马是鞍,三分长相七分扮。现在的女人几乎都会针对自己的特点化妆。 高门主跑了多年的江湖,有过交集的女人都很出色,如果全方位地去考虑,都说得上是美女,光从相貌而言,施妖、沈舒原也远超那些以相貌著称的当红女星。 但楼上这个女人出现后……在场的所有女人都失去了颜色。 如果你没有见过她,绝对不会相信美是可以令人窒息的。 如果你没有见过她,你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理解纣王,无法理解吴三桂。无法理解什么事物达到极致,都会有一种让人顶礼膜拜的冲动。 站在珠穆朗玛之下,人们可能还有征服之心,但如果站在珠穆朗玛峰顶再仰望苍天的时候,那种孤寂的高度只有顶礼之念。 你可能不懂朝圣者的十八万次叩首。你可能也不懂伴佛士一辈子的陪灯。但你肯定晓得爱到极致时的感念,这就是极端。 从人威厢走出来的这个女人,就美到极端。 女人看到她不会有嫉妒,男人看到她都会不由得想起那句诗: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这就是白衣男子坐人绝的原因吗?如果我要是有钱,我也肯。 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看到这个女人后的想法。 “阁下就是千门火将吗?” 女人的声音也很美。 华亮的手腕忽然抖了一下,他清了一下嗓子道:“不错,这位美女方才的掌声是为在下鼓的?” 女人一笑。 “抱歉,不是的!” 如果换作旁人……华火爷肯定又暴走了。 “那是为谁?”火爷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嫉妒。 “是为他。” 女人指了指沈青竹。 “青竹,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们去吃饭吧!” 女人说完,不等沈青竹回答便往外走,当她走到高阳跟前的时候忽然站定,看着高门主的眼睛忽然小声道:“蓬莱山主,听说你有一块琉璃铁,送给我好不好?” 琉璃铁又称静心石,是一种罕见的矿物。昔年千门的圣贤诸葛孔明的羽扇,就是用静心石包裹的扇柄。高阳当年买下琉璃铁后,便请人做成了一个八卦戴在身上,那八卦就是他曾经在上海给陈亚男防身的那个。当时做八卦的时候还剩下了一点材料,后来施妖来雁尾子的时候他给施妖做了一对镯子。“对不起,我已经送给别人了。”高阳也看着她的眼睛回道。 这时沈青竹走了上来,走到高阳身边的时候满脸怒气地看着高门主道:“别以为有我姐的关系,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小骗子你等着!” 高阳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沈青竹的挑衅,带着众人往外走。 “蓬莱山主,你的飞刀很漂亮,能送给我吗?” 女人跟着高阳的脚步也朝外走,沈青竹虽然不情愿,但仍然跟了上去。 高阳脚下不停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很喜欢跟别人要东西吗?” 女人幽怨地回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给喽?” 高阳忽然停步道:“愿意,当然愿意。”高阳说罢右手一晃,一把红艳似火的短刀就被他夹在两指之间。他把刀尖遥指着那女人的眉心随后又从眉心移到咽喉部位,忽然猛地一抖手,刀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千门主将的食指和中指。两根指头仍然指着女人的咽喉。 高阳笑道:“你还愿意要吗?” 高阳说罢继续迈步向外走,八将的其他几人目光在站在那里没动的女人脸上停了一停,便都随着高阳走出了贝勒府拍卖厅。 高阳等走出门后十来秒,那女人才移动身形回头跟站在身后的沈青竹说道:“青竹,我们走吧!” 沈青竹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门的方向狠狠道:“明天我就让他们好看!对不起哈,让这些人搅了你的兴致!” 女人笑着淡淡道:“没事的,我已经很开心了,可惜的就是聚宝盆碎掉了!” 沈青竹回头看了一眼碎裂的沈家传家之物淡淡道:“没关系,无论是卖了还是碎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这蛮子砸了我家的器物,我肯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女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两人刚往外走出两步,女人忽然站定说道:“青竹,你先去安排吧,包在楼上,我去拿,随后就来。” 沈青竹急忙道:“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女人回罢就往回走,沈青竹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跟了一步,但马上站定。 这时被华亮打倒的那些佣兵已经三三两两地爬了起来,满面愧疚地站在沈青竹的边上。 “没事吧?”沈青竹问了一句,但显然他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问完就快步出门了。 整个过程中拍卖行的其他人都在低声地议论着,没人在大声说什么。因为当时华火爷叫板的时候只有人绝厢的男人自己应了。 女人上楼的优雅步子依然吸引着所有男人的目光,直到她消失在拐角之后,负责拍卖场事宜的正二品服务员才想起来,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自己善后呢,如何跟老板交代? 人绝厢中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者坐在茶桌前饮茶,女人进来后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就仿佛她早已知道包厢中会多出来这么一个人一般。 “我一会儿就会让沈青竹去付账,你拿了战国玉人后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事!”女人坐到老者的对面说道。 这老者竟然就是七号包厢中买下战国玉人的买家…… “你在遗憾什么?”老者的问题很突然,甚至有外人听到就感觉不知所云。 但女人却明白他的话。 “没什么!您老还有话对我说?” 老者起身轻轻地拉了拉中山装说道:“你在奇怪千门主将对你的态度?” 女人猛然转头看向老者。 老者一笑继续道:“你对他是没有作用的,因为他也有一项到了极致。” 女人很妖媚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是哪一项?” 老者不语。 女人又道:“那您老呢?您老是哪一项到了极致?” 老者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去跟你们门里的前辈打听吧!” (3) 贝勒府梅园当中,千门八将正在一个仿古装修的套间当中用饭。 这是一个三间套。一间是茶点水果区,一间是自助火锅区,还有一间叫十七宴的是点餐的地方。屋子的面积很大,是一个高端小型聚会的场所,贝勒府的老板将此地让出来显然也会损失不少,不过相比起今天拍卖场之上的损失,这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贝勒府的拍卖会都不是自己承办的,一般都是卖主想依靠这里的关系联系更多的买家,或者需要这里所能提供的安全保障,当然了,这些都不是白提供的,除了场租费外,他们还要从拍卖品中抽取提成。 如果最后聚宝盆以一百亿成交的话,贝勒府光提成就可以拿到五千万。 付可和张磊两个人在火锅区吃着自助火锅,三个女孩都在茶点区。 高、王、华三人坐在十七宴里饮酒。 “如果我家有聚宝盆,我说不定都他奶奶的会为那个女人拿出来卖着玩。”华亮不知不觉间又把话题带向那个人绝当中的神秘女子。 “咋?老华动心了?”王龙生摆弄着手机抬头问道。 华亮喝一口酒道:“动心,当然动心了。不过我也知道那种女人碰不得。” “怕了他沈青竹?”王龙生放下电话拿起酒瓶给火爷倒满。 “屁,今天若不是看在老高的面子上,我肯定废了那小子!”火爷将刚倒满的酒一口干掉,随后将酒杯递到王龙生面前,示意他再给满上。 王风将笑着将酒瓶子推到火爷的怀里,随后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华亮再让倒酒也是玩笑之举,酒瓶子递过来了他也就不再用杯,仰头就开始吹喇叭。 这过程中高阳一直看着窗外的雪。雪确实大了,可惜有些煞风景的是,梅园当中的梅花却都没有开。 “老高,那女人是谁啊?我记得前面老王跟你打哑谜的时候你好像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华亮将空瓶子放下后问道。 高阳苦笑道:“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华亮道:“我不是说了嘛,动心又怎么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动动心是应该的。” 高阳也喝了一口酒后才道:“别人应该,但你不应该!” 华亮听罢神情一暗随后悠悠道:“我又没说娶她!” 高阳听华亮的回答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火爷肯定以为自己那意思是说他此举对不起多多。于是高阳换一种表达方式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见到她后,你无法把持,是证明你武道的修为还没有到极端。” 华亮不解道:“你这是啥理论?两者之间有关系?” 高阳摇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是当年柳七爷跟我说的。他说人的所有品质修为中,只有容貌是外在的直观的,也只有极限美是无法抗拒的,除非这个人在其他某一项也达到一个极致,否则必然拜倒,当年他们兄弟就是因为一个绝世美人才联合在一起做那件大事的!” 华亮和王龙生听罢后都一脸的迷茫。华亮点起根烟后说道:“你这意思是我动心,是因为我没修炼到家,你是说你的武道修为比我高?” 王龙生接话道:“老高的那一项肯定不是说武道了,是说他智商到极致了,我们在他面前都是弱智!” 高阳苦笑道:“我可没说我对她的美无动于衷,即便是我有一项到了极致,也绝对不会是脑子。极致?差得远呢,想孔明师尊一人身居七将之才,若不是碍着祖训,恐怕就连火将的角色他也能装下,我跟师尊比起来差得远呢!” 华亮仍然不信摇头道:“不靠谱,像他那样说,坏到极致岂非也不会为美色所动喽!” 王龙生道:“坏也有修为?” 华亮道:“当然了,坏人也有大坏小坏的区别。就好比曹操,他抗拒不了貂蝉,按柳七的说法就是曹操没坏到家了喽!” 王龙生本想说曹操可不是坏,那是奸雄本质而已,没等开口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把抬起的手停在胸前愣了一下才说道:“我想起个事来,别说老高说的那个,后面那句我不敢说哈,就说美到极致无法抗拒这一观点还真靠谱,我曾经在收集先贤局作的时候在竹简卷宗中看到过这样的话,说黄巾时期诸侯围城伐董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貂蝉。董卓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华亮感叹道:“何止三国,历史上因为女人动刀枪的还少?” 高阳忽然道:“老王,你是不是安排人去查她了?” 王龙生奇道:“嗯!怎么了?” 高阳道:“不用查。” 王龙生满面疑惑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现在这情况你还回家不?” 高阳道:“当然!我这次回去不仅仅是看看,还有些别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有什么情况了,不就是北京城多出来一个美女,我砸了一个盆子嘛!” 王龙生笑道:“呵呵,美女,没想到就连柳七爷都为美女折腰啊!” 高阳道:“听七爷话中的意思好像不仅是他一个人,民国七公子一起做的那件大事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王龙生皱眉道:“也没听说清末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啊?” 高阳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王龙生的这句问话出口后忽然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一闪,为女人…… 这时火爷开口一下打断了高门主的思路:“七公子为女人干大事?七公子不是就整顿一下江湖,好像还找了找《永乐大典》吗?这跟女人扯得上关系吗?” 王龙生道:“这都是我们看到的一些过程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应该是通过这些事情来达到一个目的。” 高阳点头道:“老王说得不错,虽然在长白山柳七告诉了我很多东西,但最后这个环节他还是没有说穿。” 王龙生笑道:“跟千门主将话说一分就等于十分都告诉了,老高来给大家解惑吧!” 高阳摇头道:“我要是有定论我早说了,这件事太大了,还是不要去猜好!”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4) 敲门声响起后,没等屋中的人应答,来人已经推门进来,正门对着的是火锅区,来人推门看到张磊和付可坐在大锅前捧着手机坏笑就是一愣,随后忙拱手道:“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不知……” 没等来人把话问完,一旁房间的华亮就磕着酒瓶喊道:“蔡黑子吧?你是不是让人拿假酒糊弄你家火爷呢?” “哎哟!”来人先是跟张磊付可拱拱手,随后走进里间嘴里不停地哎哟着。 “稀客,稀客,火爷今天你不留下幅墨宝来,我肯定不让你走!” 华亮笑骂道:“只要你敢挂,我就敢写!” 与此同时,高阳和王龙生都伸手让座。 来人谢坐,向外间屋打了个响指。门再次被推开,十几个格格端着银罩覆盖的托盘走了进来。 “超哥,近年来生意越干越大了!”王龙生拍了一下蔡超肩膀笑着说道。王龙生和蔡超相识还在入千门之前。 这蔡超是河南人,十几岁的时候就在郑州各大娱乐场所给风尘女子拔创。说白了就是如果姑娘们遇到出来玩最后还想不给钱赖账的,都去找他,这是个刺头,一把刀一条命谁也不怕,你白道也好,黑道也罢,只要妹子来招呼我,我就跟你玩命。当年无数人都以为这厮肯定活不过三个月,结果这一行他一干就是四年。 一者这蔡黑子从小跟闽南来的住在洛阳白马寺的云游僧学习五祖拳,功夫虽然说不上出类拔萃,但打地痞流氓还绰绰有余;再者有身份有实力的人也不会不给卖笑姑娘的钱。蔡黑子四年干下来,钱赚多少不说,在风尘一行甚至花门当中都小有名气了。后来他转战山东、河北一带,带出了不少弟兄。十年前来这里发展,因为他在姑娘圈中口碑好,所以风尘女子都觉得在超哥的场子里不会受欺负。蔡超来北京三年就硬靠着拉姑娘拖垮了十多家酒店和KTV。后来娶了北京乔爽乔爷的小姨子,那生意更是如日中天了。 眼下的贝勒府除了京城内仅存的一两家老八旗的旧产业能抗衡一番外,就连那些国家投资的大酒店都不行。 “哪有?都靠你们这些好朋友维持着,要不这小地方早让人砸干净了!”那些格格摆放好托盘后,都站在老板的身后,蔡超见状又道:“都别站着了,露露手艺吧!” 饭桌不远处就是琴架子,除了编钟外,这里的古典乐器一应俱全。几个姑娘闻声后都走到演艺区准备献艺,剩下的几个揭开银罩开始介绍起菜来。 蔡超带来的是一席八仙宴。这道宴席在中国名宴中排名第十,仅次于排第九名传海内的满汉全席。菜一共十六道,冷菜八个,热菜八个,每个冷菜都对应着一道热菜吃,名字也都跟神话中的八仙和八仙的兵器有关。 高阳认真地听格格们介绍完菜肴后对蔡超说:“别让姑娘们受累了,又不是外人,咱哥们儿聊聊天就好了!” 这时付可张磊还有三个女孩也都过来了,蔡超看到这些人后不用高阳嘱咐也会打发掉服侍的格格们。 八个人都在呢……看来那些人所说真不假……千门八将? 格格们被打发掉之后,张磊等人也都落座了,见高阳没有给自己介绍的意思,蔡超也就没有问。这也是久历江湖的人精了,要是这些都不懂,就算有人提携他也干不到今天的规模。 敬酒三杯之后蔡超笑着起身摆了一个不太正宗的大山手道:“诸位好好玩,今天的一切消费都是哥哥的。你们聊着,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坐着的八个人中只有王龙生一人起身目送,这让蔡超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千门主将和火将不站起来也就罢了,另外的几个毛头孩子竟然都看不起自己…… 其实蔡超还真误会张磊他们几个了,除了反将施妖是不愿意站起表示一下,其他几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礼节。 蔡超走后,王龙生坐下冲着高阳努努嘴,高阳看着几个一边吃着一边点评菜肴好坏的弟弟妹妹也是苦笑不已!江湖离他们还太远,这些孩子不锻炼三年两年的,很难独当一面。 王龙生道:“这黑蔡一口不提拍卖场的事情,算什么意思?这事对他场子影响不小呢!” 华亮对新送来的酒还是比较满意,送来的六瓶酒已经被他喝了一半了。听王龙生这样说,火爷接口道:“他提了又能如何?还指望火爷我赔他不成?” 高阳淡淡道:“他闭口不提此事,我就没法开口提,如果他提了,我肯定会把理辩过来的。” 张磊附和道:“对,咱这叫无理辩三分。” 高阳道:“可他不提你怎么去辩,这样一来,这个人情就算欠下了。” 付可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嚼一边道:“这人心机好深啊!” 高阳摇头道:“他自己想不到的,肯定背后有人指点。” 华亮哦了一声道:“你是说乔爽?” 高阳点头道:“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跟连桥说的。乔爽是老江湖,这招十有八九出自他的手笔。” 施妖不屑道:“欠了又怎样,不还他就是了!” 高阳拉长声道:“哦?” 施妖嘟嘴道:“我是说我不还行吧!您老的名声重要,您去还嘛,还十次二十次的。” 高阳笑了笑没再继续开妖妹子的玩笑,沉吟一下后道:“事情有点变化,我不在北京这几天你们都注意些,沈青竹这人很不江湖,打冷枪的事他都做得出!” 施妖听罢急忙道:“你又干吗去?” 高阳笑道:“带着你……这样还问干吗去吗?” 施妖用食指推了一下自己的鼻头说道:“带着我就不问了,干吗去都成!” 朗朗一旁道:“哎哟,妖姐,你争取到了出去玩的机会,就不管我和香妹子了啦?” 施妖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凑在朗朗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说罢又转身凑在冷香的耳边说了起来。 高阳等没理会三个女人的小秘密,继续道:“我大概三天到四天就回来,既然蜂窝山人想拖我们下水,那么六天后北京城的那场热闹咱就跟着参与参与!” “六天后?”几人都茫然发问。 王龙生算了下日子然后抬头想了一下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蜂窝山是要玩一把大的呀!” (5) 千门八将走出贝勒府的时候没有再遮掩,八人在高阳的带领下昂首阔步,几人都清楚暗处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但那又何妨呢? 仍跟来时一样,三人分坐三车,上了北五环后,王龙生和施妖所开的车忽然上了高速,高门主的车却在高速转向口停了下来。 车停下后,华亮推门下车,然后背靠在车身上点燃一根烟。 姿势刚刚摆好,一辆红色的雪佛兰就在火爷的身前停住。 “帅哥,借个火吧?” 华亮一愣,高门主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大笑了起来,压得车喇叭嘶鸣。 “今天不打猎!”华亮一脸苦闷地跟车中的女人说道。 “是猎物不上眼吗?”女人脸上起码擦了两斤的粉,一笑的时候脸上就跟大旱之年的干枯河床一般。这还不算最反胃,她说完话还打开车门将满是赘肉的穿着黑丝的肥腿伸了出来,对着火爷比画了几下。 华亮上前两步用脚将女人的腿顶回到车中,然后推上车门道:“您老还是早点回家吧,别让孩子惦记哈!” 华亮本以为那女人听完这话后就会暴走,谁知那女人竟然将头探出车窗满脸幽怨之态地跟火爷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奴隶!” 高阳此时也打开了车窗,笑眯眯地看着华亮。两人将车卡在这里,本来是打算拦沈青竹的跟踪的,没想沈青竹没到,却等来一匹女狼。 两人虽然都无此好,但毕竟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了,五环群狼围猎,四环撒钉成群还是早有耳闻的。北京四环边上修车的极多,为了生计,修车铺的经常雇人去环道上撒爆胎钉。前些年晚上十点以后本地车几乎没有敢在四环线上跑的,这几年管制上去了,这种情况已经好多了。 五环路的情况却非管制所能及,一些想在婚姻之外寻找激情的男男女女经常开车在这转悠,华亮下车抽烟的举动正是那不成文的接头暗号。 “做你奶奶的奴隶,给老子滚!”火爷有些怒了。 “我就喜欢这种男子气!”女人被骂不仅不生气,脸上的幽怨之态反而更浓了。 华亮上前一步就想抽这不要脸的一巴掌,但这步刚迈出去他就站住了,看女人这架势……打不得,瞧着脸上粉噼里啪啦往下掉的趋势,明显地正等自己打她呢。 火爷就想不通,为啥还有人好这口呢…… 华亮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回车里,忽然耳根一动,一丝危险的气息从远处传来。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连声,华亮就在第一声枪响的零点五秒之前,一个后空翻动作飞起,下一声枪便响起。射向华亮的子弹落空,另一颗打的却不是车中的千门主将,而是环路和高速公路拐弯处的摄像头。 华亮一个空翻后背就已经靠在了那红色雪佛兰的车上,还未等他做下一个动作,一把匕首已经从车窗中探出,刀尖直奔火将的后心。 此时华亮无法向前,只要身体离开车身就又会暴露在狙击手的枪下。身后的恶风火爷早已感知,尽量向前躲,他猛地向右移了一下身形,刀身就被他夹在腋下。与此同时华亮左脚后脚跟在车底轻轻一点,一吨多的车身就被火爷的脚点得跳了起来。 雪佛兰车身跳起,华亮用右手扣住车底然后猛然来了一个大转身。 轰的一声,雪佛兰狠狠地戳在了地上。两车车尾相对成V字形,完全封住了子弹射来方向的视线。 “你刚才怎么不丢飞刀?”华亮坐在地上看着仍扒在车窗口大笑的高阳。“笑得没力气了!” “滚!你早看出来这女狼是杀手了吧?”火爷指了指车中昏厥的女人,在他抬车转身的时候,就已经用左手肘将这女人打昏。 高阳道:“开始没有,后来想要提醒也来不及了。” 华亮道:“你猜他们敢不敢在市区里用火箭炮?” 高阳笑道:“你当中国海关是摆设?” 华亮将夹在左手中的烟往嘴里送,忽然发现方才折腾这一番动作把火头碰掉了,烟还有大半截,火爷便叼在嘴里一边摸火机一边跟高阳道:“你说他们会不会用狙击枪打油箱?” 高阳道:“这个世界能一枪打爆油箱的枪手屈指可数。” 华亮此时已将烟点着,他抽了一口道:“行,那就抽完这根烟再说!” “哎,老华,你说藏在后座的人咋还不动手呢?”高门主脸上笑意更浓。 华亮指着脚下道:“你以为我坐在地上是歇脚的,后门早被我卡死了!” 高阳哦了一声随后又道:“那她怎么不开另外一面的门出来?” 华亮指着高阳道:“就你这还千门主将呢?傻了不是,只要她敢开那边的门,我就用力这么一拱,车翻了,就算夹不到,也摔个好歹的!” 高阳一副恍然的表情道:“对!对!那我也抽根烟!”说罢高门主竟然真的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高阳将烟点起后,雪佛兰后座仍然没有一丝的动静。就在这时,远处车灯亮起,又有三辆车过来了。 华亮吐掉口中的烟头道:“老高你看准呀,别错伤无辜。” 高阳道:“放心吧,这条路咱们进来后肯定就被封了,没有无辜让你伤,你整准距离就好了,我可算不出你的力道!” 车越来越近了。 火爷用右手扣住雪佛兰的车底,左手放到耳朵边上。 同时高阳将天窗打开。 咔嚓,雪佛兰后座的车窗被顶碎,一把AK伸了出来。可没等伸出枪的人有所动作,火爷的左手已经闪电一般抓住了枪头。 砰的一声闷响,炸膛了。AK的枪管已经被华亮掰弯。 “开车!”华亮“车”字出口的时候,猛然发力,掀翻雪佛兰。与此同时高阳已经发动车。 雪佛兰汽车一路翻滚着朝后面驶来的三辆汽车而去。 华亮掀翻雪佛兰后,也不回头,脚下发力直奔高阳追去。 当华亮从天窗跳进车内的时候,身后已经乱成一团,三辆车为了躲开翻滚而来的雪佛兰全都撞到了路旁的护栏上。那被掀翻的车并没有爆炸,看来电影里演的那些场面并不太真实…… 第二天高阳和施妖上飞机的时候,华亮笑着说道:“老家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施妖呸了火爷一口。 高阳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火爷的肩膀。 只有他清楚,华亮所说的冰心玉壶是何意。 师爷,我有四年没为您扫墓了! 千手观音卷 第五章:讳莫如深 (1) 飞机下来之后是长途客车,长途客车之后是小巴。下午三点,高阳和施妖二人来到吉林省榆树市管辖的一个小镇,八十号镇。 几年没有回来了,小镇的变化很大,街道两旁的店铺五花八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看到夫妻保健品专营店后,施妖笑着对这个小镇做出了评价。 高阳缩在羽绒大衣中看着来往的人群,莫名地有一些恍然。 转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华亮跑在街道上的情景,他还记得十字路口的东边就是师爷以前卖瓜子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一个三层小楼的药店了。 高阳和施妖二人走下车后,立刻便引来无数目光,倒不是因为施妖的短裙打扮,如此爱美不要命的大有人在,即便在小地方也经常能见到。 但同样人与人之间着眼后最大的差距就是气质,两人走在街道上,两旁几乎每个店铺中都有人扒窗户议论,道上的人更是瞩目不已。 “哥,你说我们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少?” 在长春下飞机后两人买了不少东西,如今都在高阳身后的小推车上拉着。 “我感觉买的都多余,你看镇上缺什么?” 施妖笑眯眯地凑到高阳的身边挎着主将的胳膊道:“哥,回到家你怎么介绍我?” 高阳一边拉着抱在自己胳膊上闭着眼睛往前走的施妖转向小道一边笑道:“当然要响亮啦,这位女子就是今年在郑州独斗青花帮火并一撮毛的施妖施大侠客,她老人家光临咱们家主要是为了猪肉炖粉条来的,咱们要招待好,要不然施女侠会暴走的哦!” “哼!”施妖嘟起嘴巴甩开高门主的胳膊道,“我不走了。” 高阳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道:“哦?好遗憾,那我只能自己回去了,施女侠,咱们后会有期!” 施妖看高阳真的转头继续往家走,便撒娇道:“哥……” 高阳回身道:“哦?” 施妖上前两步,一转身便坐到高阳拉着的小推车上道:“我真不走了,要你拉着我走!” 就这样高阳拉着小推车继续前行,两人怪异的举动更加惹眼了。 “哎呀,那个好像老高家的大小子。” “是吗?这孩子好几年没见回来了,听他妈说在北京上班呢,这小子老有出息了。” “你看推车上的那个女的,真带劲,赶上电影明星了!” “肯定是他对象,等会儿上老高家瞅瞅去。” 转过三条小道,两人走到一个胡同口,这是个死胡同,不算太深,五十米不到的样子。高阳指着胡同里左边第一家说道:“那就是华亮家!里面那家就是我家!” “啊?你和那酒鬼住得这么近?” 高阳笑道:“当然了,要不怎么叫光腚娃娃呢,我们还不会走的时候就在一起玩!” 施妖道:“那酒鬼怎么不跟咱们一起回来呢?” 高阳苦笑道:“咱们是跑江湖的!” 高阳此话一出口,施妖顿时明白了。吃江湖饭的人,就等于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家是能不回就尽量少回,一者怕给仇敌引路带来祸端,再者多回家也会让江湖心受挫,以后做事放不开手脚,试问天天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谁还愿意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就在这时,胡同最里面那家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女人提着个大黑袋子走了出来,女人抬头看到两个人站在胡同口就是一愣,随后目光立刻定格在高阳身上。 高阳将小推车丢到地上,快跑几步到女人面前扶着她的肩膀道:“妈!我回来了!” 高母眼圈微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你这孩子,你也不想家啊!快屋里去,我倒垃圾。身后那个谁啊,大冷天的,快让屋去!”高母揉了揉眼睛,随后将垃圾袋放在地上,快步走向施妖。 “快上屋,这丫头也不多穿点,东北可冷啦!你说小阳也是,就自己穿个羽绒服,你就不知道脱下来给人家穿上?” 高母拉着施妖的手,一边骂高阳一边向家里走。 高门主也揉了揉眼睛,随后捡起母亲丢在地上的垃圾袋走出胡同,放入垃圾箱中,然后扶起小推车就准备回家。 刚走到第一家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发现两个人正在大门里往外看。 “华叔,婶子,您二老身体都挺好吧?” “哎呀,小阳啊。”华母说着推门出来往胡同外看了看随后道,“华亮没跟你一起回来?” 高阳点头道:“公司事多,他这么忙,我也是回来办点事,后天就走!” 华母很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后道:“那赶快回去吧,你妈好几年没见到你了,想着呢。明天来婶子家吃,跟你叔俩喝点!”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华父使了一个眼色。华父会意地点了点头。 推开大门,一种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家里没有太大的变化,三间瓦房,在这个小镇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坏。 房前一片空地,是自家的小菜园,夏天的时候可以种一些常食用的蔬菜,房后是一个猪圈,不过现在早不养猪了,猪圈中放的都是碎煤。 高父站在门口抽烟,见高阳进来满面笑容地说道:“这几年可把你妈想坏了。” “爸,你站在这里干吗?咋不屋去?” 高父笑道:“你妈正跟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唠嗑呢,我在屋也没啥好说的。咱爷俩先在外面唠唠!” 高阳将东西放下,跟父亲走到房子的东面,房子东面距离围墙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摆放着两组健身器,四年前还没有,估计都是后装的。高父站到简易跑步机上一边摆动双脚一边问道:“雁尾子怎么样了?” 高阳站在一旁道:“八个人齐了!” 高父闻言一愣,随后用手按住简易跑步机的横梁,停下步子走下跑步机道:“啥玩意儿?齐了?两年前亮子回来跟我说,还是五个人呢,这两年你就找到三个将才?” 高阳点了点头。其实哪是两年呢,这三个人从找到到入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高父面色严肃地说道:“你是不是着急完成师爷的任务,就随便凑人糊弄事?” 高阳道:“这三人确实都是将才,千门脱将是在广西找到的,是奇门遁术的传人,提将……” 没等高阳把话说完,高父抬手打断他道:“啥?奇门遁术?难道是蛮王之后?” (2) 高阳点了点头。 高父道:“你继续说!” 高阳继续道:“提将是在河南郑州找到的,是黄河蟑螂的后人!”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一顿,他等着父亲的下文。 高父点头道:“黄河岸的妙手蟑螂我也听说过,不过他家可跟青花帮有些关系,你找这人靠得住吗?” 高阳解释道:“老蟑螂的儿子被青花帮害了,青花帮元老没人出来主持这事,前一段时间我们还做局把青花帮打惨了。人肯定没问题的。” 高父点头道:“嗯,这么说提将也可以,谣将可不好找,现在普及普通话,没人肯下功夫学方言的,而且时代不同,现在很多言论的传播途径也大不相同,现在都是媒体电脑的。” 高阳道:“这人是从美国找回来的!” “美国人?美国人会说中国话的都少,还能谣个屁!” “不是的,不是的,这人是师爷雁尾子中齐爷爷的传人。” 高父疑惑道:“当初你师爷好像说齐前辈死了,怎么跑美国去了?” 高阳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谣将的功底我都试过了,确实过关。不过……” “咋?” “不过这些人江湖阅历和经验都不行,都需要磨炼!” 高父点头道:“那是肯定的,你这次回来是祭拜你师爷的吧?” 高阳点了点头。 高父沉思一会儿后道:“能待几天?” 高阳没有答话。 高父道:“你妈想你,要是事情不忙,尽量多待几天。” 就在这时,高母推门出来喊道:“你爷俩跟哪儿呢?买菜去!” 高父应了一声,随后小声跟高阳道:“明天咱俩去扫墓,你带回来这个女人是你女朋友?” 高阳没有对是不是进行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反将!” 最后买菜的工作落到高母和施妖身上,虽然高母大声吆喝着让他们爷俩去买,可当高家父子二人进屋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换好衣服了。儿子带回来了未来的儿媳妇,女娃漂亮又懂事,不带出去显摆一下还等啥? 两人挎着胳膊走出房门后,高门主和父亲相对苦笑,早知道就不在外面顶着寒风偷偷聊了。爷俩坐在炕上简单地说了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柳七爷的事高阳并没有打算瞒着父亲,因为父亲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前任千门主将。 不过上一代的千门如今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而且另一个是残疾。上一代的火将是华亮的六叔,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瘫痪了。华亮就是老火将冯绝从小就开始培养的接班人,他跟高阳一样在娘胎的时候就开始打下根基。 高父出去闯江湖那会儿,跟高阳出门时一样,只有主将和火将两人。那时候改革开放的东风刚刚吹起,几乎所有人都为了生存而忙碌,两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就这样走南闯北地招人入伙干大事业,多少有些不着边际。几年下来,两人也不过就找到一个反将的材料而已,可没想到三人做第一笔买卖的时候就被花门干预失手了。 当时找的那个反将一次不成后,就没有了第二次的信心,于是他退出了团队,父亲也结束了五年的江湖生涯,回到了这个小镇。他回来时师父跟他说的话到现在他还记得。 “并不是我对你说的江湖变了,江湖永远不会变,是我太急了,不应该让你仅仅学会了十七局就步入江湖!” 晚饭十分丰盛。光看提回来的菜就知道起码有十种以上。 高父在厨房帮忙,高阳和施妖二人坐在屋里看电视。 高母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施妖和高阳两人都是练过耳力的练家子,隔着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小丫头真不错,人带劲不说,还会来事。你是不知道,我俩往市场这么一进,那些卖菜的当时就蒙了。刘大小子他媳妇嗷嗷喊:老高婆子,领的谁呀?电影明星啊?” 高父道:“你没告诉她,咱老高婆子年轻的时候也是电影明星?” 高母道:“去,跟你说正经的呢。那家伙,我说我儿媳妇,那些人那个羡慕啊,卖肉的那个史大个子,瞅得眼都直了,切肉的时候差点没剁手上!” 施妖看着高阳吐了吐舌头。 高阳苦笑着小声道:“妖妹儿真有魅力!” 开饭前高父招呼高阳喊华亮他爸爸一起过来喝点,高阳道:“我晚上过去喝!” 高母等了好几年才一家团聚坐一起吃饭,也不太想有朋友过来,于是便道:“晚上让小阳带点好酒,陪他叔夜宵去吧!” 饭桌上高阳和父亲都绝口不提千门之事,高阳也早已嘱咐过施妖了,跟自己的母亲不能提千门。话题更多的来自高母,施妖的家世这会儿都已经问到二姨父那里了。 高阳见状急忙给母亲刹车,要不然说不定聊到哪去呢:“妈!你是干吗,查人家户口啊?” 高母拿筷子比画了一下,随后骂道:“死孩子,吃完饭出去买件厚羽绒服去。” 虽然施妖不想穿,但也不好违了高母的意,于是千门反将只能用羽绒服遮起那傲人的身材了。 晚上华家的夜宵,施妖也跟着过去了。高阳提着酒瓶走进院里的时候,忽然看到院子当中好大一个牛棚。 “叔,咋养上牛了?” 华亮每年都往家寄钱的,虽然不多,但十万块让这两口之家在小镇上无忧无虑地生活一年那是绰绰有余的。高阳为雁尾子当中的成员都做了消费金额上限,以一年的收成算,有10%是入蓬莱山的金库,其余的90%都必须匿名捐赠或者做公益。如果将才有大宗开销就必须提前申请。 就好比付可答应给歇马的那两百万,没有提前申请,最后这笔钱是无法从金库中拿的。施妖的店铺,华亮的马场,等等,都不是随便来的,不过对此大家都没有抱怨过。甚至火爷在弄马场的时候还跟王龙生拿了不少钱,几人当中王龙生可是大财主。想当年高门主自己买东西,还跟沈舒原拿钱呢。 (3) 八将消费是一笔费用,养家费是另一笔费用,每人每年都不同,根据当地物价还有金融比例有些变化,不过这些年人民币走势平稳,物价也算得当,所以都差不多是十万多的样子。 “你婶子非要养,说华亮不会存钱。这玩意儿才累人呢,我这一天尽与牛粪为伍了!” 这时华母也迎了出来,见高阳拿东西便道:“你这孩子,到这还买东西!家啥都有!” 吃饭的时候华母问了不少华亮的事,高阳都假以上班之名蒙了过去。华家跟高家一样,都是只有父亲知道儿子在干什么,华亮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五,上一代的千门火将是他的弟弟。 吃完夜宵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当华母捡桌子的时候华父低声问道:“一切都还好吧?” 高阳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是回来扫墓的。叔叔放心,今年我们还有些事情,估计明年能回家过年。” 华亮的爸爸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高阳还没有起床,高父已经买好了黄纸蜡烛。 离小镇五里外是一片树林,这片树林中埋葬着曾经让日本关东军闻风丧胆的千门将才李文鹿、冯绝。 两块墓碑紧挨着,他们一生的光辉并没有写在墓志铭上,墓碑上只有两位老者临终之前的话语。 “有些人注定不为自己而活!” “我们走了,还有你们;你们走了,还有他们!” 这就是两位老人临终的话。 如今都刻在了墓志铭上,无须太多的话语,这就是他们一生的写照。 高家父子和施妖三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墓碑前,点燃蜡烛,烧起黄纸。 “师爷,千门八将齐了,但还有些人需要磨炼,所以我打算等等再去泗水。您交代的我都没有忘。我也找到了千门的宗旨!” 高阳没有在坟前过多地絮叨,说完这些话后就开始默默地烧纸。 高父道:“你这次回来除了扫墓,应该还有别的事的吧?” 父亲也是千门主将,高阳知道他肯定能猜到,于是便道:“嗯,我这次回来还有事想问您!” 高父奇道:“哦?” 高阳点了点头。 施妖正在往火堆里填纸,听到高阳的话,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听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次哥哥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跟花门有关?”高父反问。 高阳点了点头。 “遇到什么麻烦了?”高父还是问句。 高阳摇了摇头。 父亲乐了。看来儿子确实比自己要强。三十六局和十七局的差距可不仅仅是十九个千局。 “好了!别跟你爹玩这套,直接说你要问什么吧。” 高阳道:“爸!您知道兰花门的大姐是谁吗?” 高父一愣随后道:“不知道。” 高阳又问道:“那您认识赵君兰这个人吗?” 高父道:“认识。” 高阳转头看着父亲道:“她嫁给了谁?” 高父忽然面色不自然起来,好半天才道:“好像叫纪百申,是个商人。你打听这事干吗?” 高阳道:“我就是想确定一下,兰花门是不是在千门放了眼睛!” 施妖这时在一旁道:“纪百申?这名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高阳道:“你当然听过,这名字在上海的时候生子提过。” 施妖忽然想起,急忙道:“是纪托的爸爸。那你说的赵君兰就一定是纪托的妈妈喽。这人是干吗的?” 高父沉声道:“当年花门的六姐。兰花门女子是四十五岁让贤,现在早应该到幕后了!” 施妖恍然道:“原来前一段你让那鸽子神神秘秘地查的是这个!” 高阳将没有烧完的纸用木棍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让火更旺一些,然后长长地出口气。纪托的身份,南京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不过他必须要再确定一下。平时高门主猜准的事情是不会再去花时间的,不过这件事不一样。高阳自己也有些纳闷,为什么让自己迟疑的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呢,难道真如盗门的暹罗卫所说的那样,自己仍有死结? “兰花门大姐的身份在江湖上一直是个谜,你查这个干什么?外八行能残存至今都不容易,都在一方江湖地,能不冲突尽量不要去冲突!”高父站起身来走到墓碑后拔掉了两根荒草。东北也下了两场雪,但都不大,不过在东北地区初冬的第一场雪一般都能留到开春。两个低矮的坟头已经为薄薄的雪所覆盖。 “我知道!” 高阳的回答多少显出了一丝苦涩。 他何尝想跟外八行发生冲突? 在上海是盗门自己找上来的,这次在海南蜂窝山又是如此。 “爸,您知道蜂窝山的事情吗?”黄纸烧得差不多了,高阳将带来的白酒打开,一瓶酒倒在冯绝的墓前,一瓶酒倒在李文鹿的墓前,然后又让施妖开了两瓶,他手拿一瓶,另一瓶递给父亲,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对着师爷的坟墓喝了一口。 高父接过酒瓶刚要往嘴里送,忽然听儿子提到蜂窝山,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了下来。见施妖帮自己在地上铺了一个手帕,高父笑着对小丫头点了点头,随后将手帕捡起还给她,也跟着坐在地上说道:“碰到蜂窝山人了?”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道:“爸!当初你为什么那么快就认输放弃?” 高阳的这个问题很突然,老千门主将听罢,好久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这么问?碰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了?”不愧为千门主将,高父不仅将问题丢了回来,而且还点出儿子问这个问题的原因,那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分明是在说:你个死孩子,遇到啥麻烦事想收手了吧,然后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来让你老爹说。 高阳递酒过去道:“直接跟您说吧,我猜到一件事情,想跟您证实一下。不过我知道您可能不会告诉,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问!” 高父见儿子又递过一瓶酒来,急忙摆手示意自己手中的这瓶还没喝完呢:“少喝点酒,当初师爷怎么教给你的,话至三分止步,酒到提神收杯,你以后用脑的事还多着呢!” 高阳点了点头,但仍没有放下酒瓶,就这样提着一口一口地喝着,同时看着父亲。 高父见儿子此举,无奈地长叹一声,随后满是寂寥之态低声道:“我这件事,既然瞒到你师爷入土,瞒到你江湖都跑了近十年,那么现在就绝对不会说出来。你不要管太多了,好好完成你师爷的遗愿,将千门发扬光大,不愧先贤、敢对列祖,那样等老爹百年之后也好跟你师爷交代了!” (4) 高父说完,起身将剩下的半瓶酒仰头都干掉才道:“我约了几个老伙计打牌,你在你师爷墓前多坐会儿吧!记得到点儿回去吃饭,在你妈面前尽量别提走的事情,这事等回头我说。” 高父说完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地上跟施妖说道:“丫头,跟小阳在这儿坐坐,林子里冷,垫着叔叔大衣。”说完迈步离开了。 高阳坐在墓前没有动。酒还是一口一口地喝着。 施妖将大衣捡起披在高阳身上低声道:“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干吗惹你爸爸不高兴?什么事?” 高阳摇了摇头,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示意施妖也坐下,反将瞪了哥哥一眼后蹲在高阳身边道:“我感觉你们父子俩很怪,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明白。两个千门主将碰在一起聊天真让人头疼!” 高阳道:“爸爸说得不对,千门的存在是为大家,而非小家,要着眼天下而非各门各户。” 施妖看着高阳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下,有些哽咽道:“哥,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你所承担的东西跟大家一起分担呢?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做,一起想岂非更好?如果你总这样,要我们这个雁尾子何用?你再这样我就退出!” 高阳面色颇有不悦地说道:“在祖师墓前不要乱说。”侧头见妖妹满脸泪水,高阳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于是帮施妖轻轻地擦了一下眼角道:“乖,八将司职不同,分工各异,有些就是哥干的工作,就好比你为大家化装,为什么不让我来帮?” 施妖反驳道:“那不一样的。这次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 “他是不会说的!”一个声音忽然从两人的身后传来。 在这寂静的乱坟岗上,忽然冒出个人说话,虽然是白天,但也显得恐怖异常。 施妖一个侧身便扯下耳环,因为她听出这个声音并不是高阳的父亲。九连环耳钉在手中轻轻一捻就变成九根钢针。 嗖! 嗖!嗖! 嗖! 九根钢针在施妖的三次抖手下,陆续地飞了出去,隐没在林中。 只闻声,未见人。 施妖回头的时候发现那声音虽然响在耳边,但来人还在林内很远的地方。她想着只要不是高阳的父亲,那么肯定是敌非友,所以一点儿没有手下留情。 “好手法,这手暗器除了北京城的一撮毛,没人能比得上!” 人还是没有出现,不过林中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用锤子在敲打木头一般。 “一撮毛也在奶奶手中吃了瘪,有胆的现身再接我一套!”施妖站起身来看着身后的林子。 高阳跟着起身笑着拍了拍施妖的肩膀,然后对着林子说道:“六叔来了?” “听说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扫墓,所以爬起来看看!”来人的身影终于看清楚了。来人拄着双拐,两只脚都拖在地上。刚才施妖所听到的那种奇怪的声音就是拐杖撞击地面发出的。 “这是?”施妖满面疑惑地轻声问道。 没等高阳回答,远在百米之外的那人便抢先道:“老瘸子就是上一代的千门火将华战魁!” “是亮子的六叔!”高阳在施妖耳边轻声说道。 高阳让施妖从小篮子中把剩下的酒拿出来,全部打开然后坐在地上,看着华战魁走来的方向。施妖很纳闷既然是门中长辈,哥哥为什么不过去搀扶一下。见高阳坐下没有动的意思,施妖就想着自己过去搀,毕竟方才自己毛躁,还射了一套暗器,可刚迈步,高阳忽然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咦!你身染寒疾?”华战魁走到近前后一眼就看出了高阳身上的毛病。 高门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将肩膀上父亲的大衣摔在地上道:“来六叔,咱爷俩喝点!” 华战魁拐杖一歪,就如不倒翁一样倾斜了下去,正好坐在了高阳铺的大衣上。 “反将施妖拜见老火爷,方才不知是您老驾临,多有冒犯!”施妖摆了个门中晚辈拜见长辈的山字手,轻声说道。 华战魁哈哈笑道:“没有冒犯,小丫头身手不错。” 施妖将酒瓶递到华战魁的手中问道:“老火爷,您为什么认为我的暗器不如一撮毛呢?” 华战魁笑道:“你打出去的暗器现在在哪儿?” 施妖一愣,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华战魁将拐杖提起来送到施妖眼前道:“我当年跟一撮毛的老宗主交过手,虽然破了他的芝麻开花,但鞋底被划破了。” 看施妖打出的九根钢针整整齐齐地插在华战魁的拐杖上,就已经说明问题。看华战魁这意思,他没残疾的时候跟一撮毛交手还被划了一下,而今双腿残疾了,还能接到施妖的暗器,还用再说什么呢。 施妖有些不服气道:“我前一段时间在郑州跟一撮毛的传人交过手,我用黄河九曲破了她的芝麻开花。” 华战魁正在仰头喝酒,听施妖说完,他将酒瓶拿开喷了一口酒气道:“哦,这么说黄河九曲的投法与方才打我这道相差很大?” 施妖道:“当然喽,我方才用的是阳关三叠!” 华战魁摇了摇头道:“无论是什么,入我拐杖之后我对你的暗器水准就已了解,看来是那一撮毛的传人学艺不精啊!” 施妖很不高兴地说道:“说不定是您老当年功夫没到!” 华战魁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高阳道:“六叔来的时候碰到我爸爸了吗?” 华战魁摇头道:“没有。我不愿意走大路,是从配种站那边的小路过来的。你爸爸刚走?” 高阳点了点头。 施妖此时忽然想起华战魁刚到时候的那句话便问道:“老火爷,他为什么一定不会告诉我的?” 华战魁很神秘地说道:“你知道诸葛亮为什么每次都用锦囊吗?” 施妖没明白这个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就继续道:“装神秘呗,这有关系?” 华战魁道:“当然,现在规矩都已经松散多了,古时千门主将布局,都是用锦囊安排的,不会当时就告知。” 施妖倒是没见过高阳做局的时候一人发一个锦囊如何如何,于是就道:“这意思,千门主将心中的局只能写出来不能说出来?” 高阳知道施妖是有捣乱的嫌疑,就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就咬住哥哥了,身为千门主将就必须想到一切变数,写锦囊迫使自己的千局完善,而不留后路。哥哥是不敢写的,诸葛先贤一人挂七牌,妙智冠绝古今,别人只需要听命就行,应变都省了。” 施妖道:“对呀,所以我才让你告诉我嘛!我们帮你应变啊!” 华战魁道:“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他没说。” 施妖急忙道:“哪层意思?” 华战魁提起酒瓶道:“那就是不能说!”说罢仰头喝了起来。 (5) 华战魁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想到的是千门八将旨。千门之中八个将才每个人都有一条宗旨,行事的宗旨,而千门主将那一条是:“身为千门主将,自身就要是一个局。为了千局,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为了千局,你可以骗任何人,也包括自己!” 华战魁也是老江湖了,从施妖的一个举动就知道她与高阳之间的关系,如果这话要是说出来,岂非就等于说高阳信任不过她? 却不知高门主之所以不愿提及,却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就连八将旨他都没有跟现在的八个将才说过,那时候门中有这些宗旨条款并不奇怪,因为每个人的举动都可能影响到天下苍生,高阳感觉那有些不适合于盛世千门。而且雁尾子当中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兄弟,很多先贤都说,有感情执掌不了千门,想那诸葛对马谡,张良对萧何。但高阳却不这样认为。 他之所以不说此事,是因为只要卷入其中,任何人都无法脱身。柳七为了它困自己在长白山近百年…… 施妖的小脾气随时随地都为高阳开着绿灯,只要是哥哥面子的事,小丫头肯定给维持好。见本门长辈到场了,施妖虽然心中还不痛快,但还是换出一副笑脸在一旁陪起酒来。 华战魁先是问了一些雁尾子的事情,知道高阳组成八将后老火爷也是异常兴奋,后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现在的江湖动态。 当高阳有意无意地提到兰花门去拍卖场竞价战国玉人的时候,他发现华战魁的神色一变。 “六叔,当初你和我父亲到底因为何事与花门斗上法的?” 华战魁道:“都快二十年了,我也记不得了。” 高阳笑道:“这次就让我们这一代好好给您二老出口气!” 华战魁摇头道:“算了,江湖情仇一世休,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们拜她们的王母山,我们挂我们的缥缈牌,各走各的路吧!” 高阳耸肩道:“现在恐怕想要各走各路都不能了。” 华战魁声带疑问哦了一下。 高阳道:“四天后,北京城恐怕有一场江湖斗!” 华战魁道:“四天?什么意思?” 高阳道:“六叔应该知道张陷空吧?” 华战魁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他是谁?” 高阳道:“原来我也就知道这人的一个身份,后来我让风将查了一下,才明白事情原委!” 华战魁道:“灰鸽子组织严密,消息灵通,查个人肯定没问题的,你就直接说好了。我瘸子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淡喽,你跟我卖关子没用!” 高阳笑道:“不是跟六叔卖关子,实在是这人的身份很有意思!” 华战魁不接话,看着高阳。 高阳道:“这人原来我就知道是蜂窝山的一鼠,后来风将找的资料显示,这人竟然是溥仪的老师!” 华战魁苦笑道:“这哪儿跟哪儿?蜂窝山的江湖人是末代皇帝的老师?” 高阳将最后一瓶酒打开喝了一口继续道:“我还查到,他的死跟民国时期的七公子有很大的关系。” 华战魁道:“关系?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七公子害死了蜂窝山的人?” 高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继续说道:“原来我对七公子一直有一个误解,想着他们七个人,多数都是外门行的,咱们千门不在其中,就总下意识地认定七个人必定分属七门。不过因为一次外八门争夺《永乐大典》的事,让我忽然开窍了,原来七公子的组成很复杂,不仅仅是外门行,还有沈家。除了沈家,还有大刀王五也不属于外八行,外八行中,千门、兰花门、销器门都不在其中。” 华战魁道:“哦!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但这个和四日后的外门行京城斗有什么关系?” 高阳道:“里面的事情太错综了,简单说张陷空的忌日就是四日后,我估计蜂窝山这次是来报仇的。” 华战魁叹道:“哎!难道仇恨一定要世世代代地传下去吗……” 高阳起身走到师爷墓碑前将剩下的酒洒掉淡淡道:“这不仅是世世代代所累仇恨的了结,还是世世代代所传承秘密的揭晓!行了,不跟您老聊这个了,我送您回去吧。” 华战魁摇头道:“我想再坐一会儿,你们先走吧。放心,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 高阳跟华战魁点了点头,随后跟施妖并肩向林外走去,刚走出十多米,高阳忽然转头道:“六叔,听我父亲说您当年因为兰花门的事情跟董家的八卦掌交过手,那人接了你几招?” 华战魁一愣随后道:“有过吗?我忘记了!” 高阳道:“随便问问。”随后就带着施妖走向林外。 华战魁等高阳和施妖二人走远后看着两方墓碑淡淡道:“真羡慕你们能无忧无虑地躺在土下!” 高阳和施妖走后,华战魁一直在李冯二人的坟前坐着,差不多能有半个小时的工夫。他把剩下的酒都喝完,正准备撑起拐杖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林子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华战魁耳朵微微一动,就听出了来人。 “你怎么又转回来了?”老火爷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坐下的身体就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高父一脸愁容地从林中走出,看到华战魁后苦笑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 华战魁不解道:“什么意思?” 高父走到墓碑前手扶着石碑道:“这孩子回来是来打听一件事的,我没有告诉他,我担心他去套你的话,于是找理由脱身去找你……结果找了三处你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 华战魁道:“我早上去五哥那边,听说小阳回来了,就直接奔这来了。你放心,我没跟小阳多说!” 高父苦笑道:“跟他还何须多说,我想他要找的答案已经从你那里得到了!” 华战魁仔细地思量了一下方才他和高阳之间的对话,还是不明白哪里有问题,于是便问道:“我知道你指的是兰花门的事情,但我方才说话确实没有多说!” 高父长叹一声道:“算了!不说了,走,咱老哥儿俩找地儿喝点儿!”高父也是千门主将,他岂能不明白,千门主将要想套话那绝对就在无形之间。 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这是宿命,还是轮回? “我们走了,还有你们;你们走了,还有他们!” 千手观音卷 第六章:不语倾城 (1) 从墓地回来,高阳并没有先回家,而是带着施妖向小镇东面走去。 “哥,那老火爷的功夫比起咱们的小酒鬼谁高谁低?”施妖忽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高阳道:“他十三岁开始跟着冯师祖习练白拳,初出江湖之时也会过不少武林高手,未逢一败。”高阳简单地说了一下华战魁的江湖路,但并没有对施妖的问题做出正面的回答。 施妖疑惑道:“你这意思就是跟咱们的酒鬼也差不多喽!” 高阳稍微顿了一下才道:“要想成为真正的千门火将还有最后一关要过,六叔因此废了双腿,不过咱们的小火爷却过去了!” 施妖听罢忽然很神秘地对高阳小声说:“哥,我发现一事,这老火爷是易了容的!”施妖是此道高手,是否动了手脚她绝对看不错。 不过高阳却没有为此而产生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施妖一愣,随后马上释然,高阳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毕竟哥哥认识华战魁已经二十多年了。 两人说着来到一间草房前,这样的房子现在在农村也已经很少见了,房子是土坯草房不假,但外面的围墙可是红砖高筑,差不多能有两米多。若不是大门是通透的,两人站在墙下根本都看不见房子。 施妖看这架势笑道:“这是什么历史遗迹?还带防护墙的!” 高阳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回头对施妖道:“这是师爷的老房子,外面这层墙是我爸弄的!” 听说是李文鹿住过的地方,施妖在走进大门的时候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既然是千门前辈的老房子,那就跟主堂口也没有太大分别,这么一个地方也就是在农村,要是城市里还麻烦了,有多少钱都不太容易保存下来。 房间中尘土并不太多,显然隔三差五地有人来清理。火炕不大,就睡两个人的样子。墙上还贴着几十年前的那种老年画,内烟囱上贴着一副老得发黄的春联: 春来春山春客游,春天春草放春牛;春花开在春院内,春鸟落于春树头。 字迹工整,赏心悦目。 施妖掏出手帕擦了擦炕沿,坐下后问道:“李师祖结婚了吗?” 高阳摇头道:“两位师祖爷是外乡人,如果在此地结婚,按风俗就必须倒插门。” 施妖笑道:“哎哟!千门主将就不能倒插门啦?” 高阳很无语地看着妹子,摇了摇头随后道:“冯祖师凭借着一副好身手,很快就在公社里混熟了,后来两位当上了公社的仓库保管员。大锅饭时代过去之后,李师爷做起了小买卖卖瓜子。冯师爷就在方才咱们去的那个地方看林子。” 高阳字句都说得很平淡,但施妖却能听出其中的苦涩。 这二人无论放在哪里,凭着超凡的头脑和身手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两位老人却选择这般的生活,无他,为了千门的传承而已。 房间正北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个香炉,后面的墙上蒙着一块红布。高阳将烟抽剩半根后起身走到柜子前,将红布拉开。 一幅伏羲老祖捻眉图露了出来。 祖师像! 见祖师像现身,施妖也急忙从炕沿上起身,恭敬地站到高阳的身旁。 原来真正的祖师像竟然在这里,在北京的堂口中只供奉着一个八卦。本来施妖一直想不通哥哥为什么不拿祖师爷的画像出来,不过经过方才的一番谈话,小丫头懂了,懂了哥哥为什么要把祖师爷的画像一直放在这个早已无人居住的草房当中。 千门主将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盒檀香。施妖在高阳开柜子的时候探头望进去,柜子当中除了整齐地叠着几件衣服外,其余的几乎全是香。在柜子的最边上有一沓小红本,不知是什么东西。 高阳把香拿出来后,并没有直接点,而是先用打火机烤了烤,香放得时间太长了,潮湿得厉害。他见施妖看着柜子当中的红本本,就伸手拿了出来递给妹子道:“这东西现在可稀有得很!” 红军证,反特身份证明信,一等功证书,二等功证书,粮油票,肉票…… 施妖翻看了一遍,随后又恭敬地放了进去。 高阳点燃了八根长香,香呈扇形插在香炉之中。 “老祖!虔门仍在!” 高阳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八个头,施妖跪在哥哥身后照做了。 此时高阳的心中是感慨万千,师爷的遗愿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地了了,蓬莱山的香炉中终于八香同燃了。 可高阳抬头在看伏羲爷画像时,顿时一股寒意侵体而来。 何等状况,竟然让千门主将拜祖之时寒疾复发? 原来香炉中的八根香竟然灭了一根。 左数第二根…… 施妖此时也看到这种情况,急忙起身拿起火机又将那根香点了起来,然后道:“香放时间太长了,潮!” 高门主强忍寒意,苦涩地点了点头。 施妖见哥哥在发抖,急忙将外衣脱了下来披在高阳的身上问道:“哥!寒病犯了?” 高阳费力地点了点头道:“屋子空太久了,寒气重。可能我一接地气就引出了老毛病!” 施妖扶起高阳道:“咱们先回去吧,你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高阳点了点头。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高阳又回头看了看香炉。那根被施妖再次点燃的香……又灭了! 高门主见状急忙站定,施妖一愣,随后也回头见到此景。 “换一根吧!这根香太潮了!”说罢走回去就要将那根灭的拔出来。 高阳急忙道:“别动,不能换香,再点。咱们在这儿看着它烧完。” “哥!这屋子里这么冷,你身体呢!” “点!” 一共重新点了五次,那根香才断断续续地跟着其他七根一起烧完。 烧完后高阳跪在祖师爷面前低语了好久,施妖虽然不知道哥哥在干吗,但也跟着跪在地上。 两人回家之后虽然高阳强忍寒意,摆出一副笑意,但是高母还是一眼就看出儿子不舒服了。炕头烧得都能烫死人不说,还给高门主身上盖了三层大棉被。饭都是在被窝里吃的。 “你爸说今天上坟的时候单位给你打电话了?”高母坐在旁边跟施妖二人在为高阳做棉马甲。 高阳点了点头。 “那就早点儿回去,别耽误工作。华亮他妈中午的时候送来不少豆包,说让你回北京的时候带上。亮子那孩子最愿意吃那玩意儿了!” “好!”高门主苦涩地应了一声。 (2) 高阳和施妖离开小镇的时候,冷意的侵袭仍然没有退却,高门主强挤笑颜坚持到上车,在大巴车上高阳抓紧了领头,冷汗直流。 施妖一手搂着哥哥的腰,泪眼汪汪的。高阳的表情让她的心都碎了。 “返程票是几点的?” 施妖掏出票看了一眼后回答道:“下午六点十二分!我记得上次咱们从长春坐车来的时候一共用了四小时二十分钟,如果还是这个速度走全程的话,咱们中午十一点就可以到长春,到时候找个酒店你先歇歇!” 高阳道:“给生子打电话,让他给我约崔六指中午十二点见面!” 施妖并没有掏电话出来:“哥,你这又是干吗?我不许!” 高阳很无奈地说道:“妹子……我是让他给我看病!” “真的?”施妖说着掏出了电话,不过还是没有拨给王风将。她记得哥哥说过,没人能医好,只能自己养,这时高阳忽然说能治了,施妖觉得很可能是哥哥为了找这个人办事而在骗她。 高阳点了点头道:“真的,你问问老王就知道了。” 施妖电话打了过去,开始并没有说约人的事,电话一通,小丫头就问崔六指是谁,把王鸽子问得莫名其妙。 “你打听这人干吗?” “你就说嘛!肯定有用!” “崔家是御医世家,在唐宋明清几代都在朝廷当差……崔六指……老高不是想找崔六指看病吧,他可是后宫御医……哎对了!别说,他的手艺还真有可能对老高的症状有些帮助!” 听王龙生说到这里,施妖再无怀疑,嘿嘿一笑道:“是哥哥让你约他,中午十二点见面!” 王龙生嗯了一声后道:“这人脾气很怪,我担心……” 不等王龙生把话说完,施妖便接话道:“怪又怎么了?他还敢不见阳哥?” 王龙生道:“那倒不是,我马上约人。总之你小心一点好了,多照顾一下老高!” 施妖刚想让王龙生把话说得清楚些,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施妖随之把疑问转给了高阳:“哥,生子说这崔六指脾气很怪,什么意思?你以前就是因为这个不找他看病的?” 高阳淡淡道:“没什么,我们是老交情了,生子不清楚!” 施妖追问道:“老交情了,你怎么不早来看呢?” 高阳刚要说话,这时车猛地一颠,高阳耳后的青筋忽然都暴了起来,冷汗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从脑门溢出。施妖见状,急忙掏出手帕给高阳擦拭。 “我不问了,你也别说话了,眯眼养养神!”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将双臂从大衣的袖子中抽了出来在大衣内抱在胸前。 “陈瞎子你等着!”施妖心中暗道。 她以前多次见过高阳寒气侵体,不过都是休息几个小时就过来了。她觉得就是因为在南京陈玉琢那一掌闹的,要不是因为那个瞎子,哥哥的病也不会恶化!等这次活做完,施妖就准备去找陈瞎子算账。 到长春的时候,高阳的脸色好了很多,两人下车后打车直奔重庆路冰肌VIP美容会所,这地方是王龙生打电话过来通知的。开始的时候施妖还纳闷呢,说是去看病去什么美容会所啊……到地方后小丫头就释然了,说是叫美容会所,其实是一家香熏馆。哥哥这病熏熏蒸蒸说不定还真有作用。 进屋后服务员就迎了上来,问两人是分着熏还是一起熏…… 还没等高阳回答这个问题呢,一个黑大个儿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黑大个儿表情严肃,对着两个服务员一摆手随后向高阳一抱拳低声道:“里面说话吧!” 进入电梯后,黑大个立马换了一副笑脸道:“你四五年没回长春了吧,这次怎么想着来看我?” 高阳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黑大个忙伸手相让道:“里面说,出去吧!” 三人来到一间类似办公室一样的房间。之所以说类似办公室主要是因为这个房间当中,办公室应该有的写字桌电脑一类的都有,但常规办公室里绝对没有的这里也有…… 凹形床、浴盆,房间当中还横着几根钢管,若不是钢管架得比较低,高阳肯定认为这是一个脚踩按摩间…… “啥事?”入座之后黑大个儿开门见山,看来还蛮爽快。 问完话后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包还没拆封的烟来,打开之后递给高阳一根,随后又抽出一根看着施妖,手并没有往前伸,估计是感觉就这样递烟给她有些冒昧。 施妖见状急忙摆手道:“我不会。谢谢!” 同时施妖也明白为什么阳哥叫他崔六指了,这人的右手六根指头,而且跟普通的六指还有些不同,普通的畸形六指另外一根就是肉,是没有神经的,这个崔六指的第六根指头还能夹烟,看起来还很灵敏。 高阳抽了一口烟后才回答道:“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黑大个儿一愣,随后笑道:“我还有样东西能让蓬莱山人看上眼的?说!无论是啥……能借你东西我自己都觉得有面子!哈哈!” “我想看一下你1850年至1950年的《家医录》!”高阳语出惊人,不仅崔六指愣在当场,就连一起跟来的施妖都蒙了。不是说好了来看病的吗…… “老高,病人的……” 没等崔六指把话说完,高阳打断道:“别废话,那些病人还有活着的?” 崔六指尴尬地一笑,迟疑了好久才道:“就这一件事情吧?” 高阳点了点头。 崔六指点头道:“好!你等我一会儿!”说罢就要起身。 “等等!”施妖总算反应过来了。 “哥!你不是看病的吗?看什么狗屁的《家医录》?”施妖总算明白了,又被老哥晃点了。 高阳笑着拉妖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她的眼角道:“他看不了哥的病,他的书里有治病的方法,我借回去自己琢磨!” 施妖一把推开高阳的手道:“你又骗人!” 崔六指屁股刚离开椅子,看到这一幕后半抬着屁股愣了好久,好半天才道:“你病了?”说罢走到近前拉起高阳的左手就号上了脉。 (3) 崔六指抓着高阳的手腕足足有一分钟才放下,他坐回椅子上说:“高门主,咱也是老关系了,我这人办事就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直接说,你到底是来找我看病的,还是借书的?” 高阳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借书!” 崔六指笑道:“借书好,要是让我看病,我还真担心砸了自己招牌呢!” 施妖一听这话,急忙起身问道:“那我哥这病要找谁看?” 崔六指看了施妖一眼,随后摇头道:“高门主这病叫八脉寒,在中国历史上得过这个病的只有一个人,最后治好没治好我还不知道。如果只有任督二脉惹了寒气,我还有法子弄,现在我无能为力!” “谁还得过这个病?”虽然说什么历史上只有一个人,但起码这也是信息,知道了肯定会对阳哥以后看病有帮助的,所以施妖急忙追问。 崔六指道:“苏武苏子卿!” 紧接着崔六指又道:“不过,高门主,虽然我治不好,但你这病经常做一下香熏,泡一泡温泉还是有好处的,一会儿我亲自给你配料。我去给你拿书。二位稍候!”说完这些崔六指一抱拳出去了。 崔六指走后,施妖看着高阳的眼睛声音很低地说道:“哥,你又骗我!” 高阳拉过施妖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道:“没有,我真是来看病的,不用此法不成。这人脾气很怪的,我不那样说,他都不会为我把脉!” “那《家医录》是什么东西?”施妖对此仍然耿耿于怀。 高阳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别吵,有用得很,顺道借来看看!” 这时外面脚步声传来,高阳清楚这是崔六指故意弄出来的声音。虽然这是他的地方,但还是要在没进门的时候让客人知道他回来了,这就是江湖礼数。 崔六指手中什么都没拿,进屋后他先是将一张房卡丢给高阳说道:“我已经给你配好了,一会儿你们俩都去感受一下我这千年老字号的手艺。” 高阳接过房卡道了声谢,随后问道:“我要借的书呢?” 崔六指笑道:“忙啥?熏完再拿给你,不过在借你之前,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家有一本家医疗录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跟外人提及过!” 高阳道:“崔哥忘记我是哪一行了?” 崔六指不解道:“这有什么关系?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其实隔行就是隔山,你有你的山头,我有我的山头,我不明白你的那些勾当,你不知我的一些手段这多正常?” 高阳拿着房卡站起身来拍了拍崔六指的肩膀笑道:“隔山?什么行业也隔不开我们蓬莱山。不要忘啦,蓬莱山是会飞的!” 崔六指当然听出高阳这类似玩笑话中的意思。历史上蓬莱一直被称为仙山,虚无缥缈,不知所在,更有许多传说称蓬莱山是悬空的。虽然这些只是传说,高阳说的也只是笑话,但蓬莱山的可怕崔六指终于见识了。 泡在香熏盆中高阳果然觉得舒服多了。高阳正靠在盆沿上顺气,忽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蒙到自己脸上,高门主抓了一把,发现是施妖的假发就笑骂道:“再闹就打屁股了!” “你来打呀!”施妖的香熏盆就在一旁,此时的千门反将正将双手放在盆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高阳。 “哥!这个黑大个儿到底是干吗的?是美容师,还是医生?” “既是医生也是美容师。后宫御医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伺候后宫的,那些皇上的媳妇为了争宠肯定也在美容养颜上没少下功夫,这崔六指最为人称道的本事就是搓泥。”高阳闭目养神慢慢地说道。 “搓泥也算本事?”施妖笑了。 高阳认真地说道:“妖妹,别看你对化装易容在行,但要说起对肌肤的了解,你肯定不如崔俊宝!” 施妖笑道:“当然喽,反正我是不精通搓泥!”说着施妖将两条白玉般的胳膊伸到高阳面前晃来晃去继续道:“看!妖妹没有泥!” 高阳的脸被她这样蹭来蹭去地也静不下心来顺气,于是将蒙在头上的假发拿掉放在一边,然后看着施妖笑道:“没泥?很多杂质靠普通方法是洗不掉的,就好比夏天我们洗澡,明明洗得非常干净了,但只要一出汗,用力一搓,还是有灰尘,为什么?” 施妖双手在脖子上用力揉了揉道:“你看?没有嘛!” 高阳道:“我说的是出汗的时候!” 施妖道:“对哦!确实有这种情况,为什么呢?” 高阳道:“我听崔俊宝说,这灰尘是潜伏在了皮肤内,一出汗就带出来一些,普通方法是永远搓不干净的!只有用他们后宫御医世家的独门手法才行。” “可以把潜藏在皮肤之内的灰尘全部搓出来?”施妖不解地问道。 高阳点头道:“嗯!我大概六年前做过一次,皮肤确实变得晶莹了很多。搓一次能坚持三个月吧,不过那次我和老华就是好奇,大老爷们儿带点泥算啥,以后也就没再弄过啦!” “哇,我也想学!” “学?恐怕人家是不会教的,如果你要想试试倒可以,我一会儿把崔俊宝叫过来!” 施妖夸张地张大嘴巴道:“他亲手搓呀?” 高阳咧嘴道:“是哦!除了他没人会!” 施妖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哥,你去学几招好不好,回头帮我弄!” 高阳一晃手,墨杀便夹在两指之间,高门主笑道:“刮皮我是会的,搓泥学不来哦!” 施妖撇嘴道:“不帮算了,干吗拿刀吓唬人?”说罢施妖从香熏盆中站起来骗腿道:“搓泥我是不会的,但搓肉可以哦!”说完双手做了一个用力攥拳的姿势走向高阳。 高门主看着赤身走过来的千门反将只是淡淡地一笑,随后又靠在盆沿上闭上了双眼。 施妖站在高阳身后为他轻轻地揉着双肩。 随后那双手慢慢地向下……摸到了高阳……胸前的伤疤! “哥,你这条疤痕是为了千门,还是为了我?” 这个问题高阳听过很多遍了,每当施妖轻抚这道长疤的时候都会这样问。 (4) 高阳张了一下嘴但并没有发出声音。施妖已经习惯了这个问题的夭折,她并没有在等候答案。小丫头双手搂住哥哥的脖子,将酥胸顶在高阳的后颈之上,附耳道:“哥,你猜现在我想跟你说些什么?” 高阳抬手拍了拍就在耳边的小脸蛋说:“有谁能猜得出妖妹在想什么,除非会传说中的读心术!” 施妖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用牙签插好的葡萄递到高阳的口边随后道:“我想跟你生个孩子!” 高阳将刚咬了一口的葡萄喷出去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施妖带着苦笑为哥哥敲打着后背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施妖低声骂了一句,随后从架子上拿起大毛巾裹在了身上,将假发戴起,然后又在头上裹了个毛巾后才慢慢悠悠地开门。 高阳的咳嗽刚止,崔六指就进屋了。 崔大个儿先是看了一眼施妖,随后走到高阳的香熏盆前低声道:“高门主,兄弟如今维持个产业不容易,江湖上的事你又何必拖上我呢?” 施妖在一旁听这个崔六指说完,当时就想发作,两个人到这里不过是洗个澡借本书,何时又拖你下过水?人家正在这香熏说事情呢,你那边就咣咣敲门……姑奶奶还没说话呢,你倒好,先质问起来了…… 不过施妖的话没有说,因为她刚要张嘴的时候就看到高阳笑了。 看到高阳的笑,施妖心里又马上想,难道哥哥这次来这里还有别的事?自己没看出来而已? “如果你指的是有人突然来找我这事的话,应该是个误会,我并没有约任何人来这里见面!”高阳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道。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震得高阳的气管刺痛。 崔六指不悦道:“高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你没约人,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找你?” 高阳指了指衣物架上的毛巾,随后从香熏盆中站起道:“我猜的!” 高阳站起身后,施妖便拿着毛巾走到近前,帮哥哥擦着身上的汗珠。 高阳也毫不避讳地从盆中迈出,在施妖的帮助下穿衣服,并且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保证这件事绝不牵扯到你,如果你不愿意借地方的话,我们就出去谈!” 崔六指当然仍不相信这是个巧合,不过此时说不借地方也不好,于是便道:“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信你。还有个事情,你要的那个时间段的《家医录》我去找了,只记录了四个字‘龙凤安康’。” 高阳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道:“谢谢!” 崔六指急忙摆手道:“别!千万别谢。还是几年前那句老话,来我这洗澡香熏热烈欢迎,都是老崔请客,江湖事我是一概不管!” 高阳笑道:“人在哪儿?” 崔六指道:“四楼茶座呢,B3号雅间!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高阳和施妖来到四楼后施妖小声问道:“哥,会有人来这找我们?不会是那黑子设的套吧,他不想借你书,然后……”说到这里,施妖伸出两指来在下颚一划。 施妖当然也看得出崔六指是不愿借那个什么《家医录》给高阳,他说那段时间的书中就记载了四个字,什么龙凤安康。这句话傻子都能听出问题了,高阳点的时间段是一百年的,要说皇宫当中一百年都没人生病,简直就是笑话,而且施妖感觉崔六指说的这四个字也有问题,崔家被称为后宫御医,是给女眷看病的,皇上的病另有其他御医来看,那么龙字如何而来? 高阳笑着摇头道:“他不想借给我书是真的,不过确实有人来找咱们!” 施妖不解道:“刚跟那鸽子通过电话,肯定不会是他们,除了他们,还会有谁知道我们来了长春?” 高阳指了指前方没有回答。确实不需要回答,再走两步路就知道了。 B3号雅间。高阳看到桌子上的茶杯后笑了笑。 “你好!” “高门主好,这位想必就是千门反将喽?” 来人竟然是拍卖会中人绝厢的那个女人,此时她并没有戴面纱。 一字长蛇的海底茶已经倒好,对方端起茶杯后,高阳和施妖二人都没动。 “怎么?高门主不敢跟我盘这趟海底?” 高阳将面前的茶杯推开,随后在桌子中间的果盘中插起一颗葡萄,刚把葡萄送到嘴边,高阳忽然想到方才在香熏室内吃葡萄的情景,于是把递到嘴前的葡萄又放了下来,另外拿一根牙签插起一片椰果送到嘴里边吃边道:“没有这个必要,你知道我千门现在八将俱在,我也清楚你的来历身家!” “哦?那么高门主说说我是什么人?” 高阳道:“蜂窝锦毛!” 女人有些做作地拍了两下手随后道:“双双说得果然不错,蓬莱山人比猴子都精!” 施妖一旁接话道:“哥哥你说得也果然不错,蜂窝山人都是属耗子的,干点事情偷偷摸摸,不敢明刀明枪!” 女人看了施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又对高阳道:“高门主何不猜猜我此行的目的?” 高阳苦笑道:“你们销器门的人都喜欢让别人猜?” 女人笑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封山太久了,我们都出来透透气,蜂窝山五鼠做东,宴请天下英雄。这是给蓬莱山诸位高贤的请帖,为表诚意,我特意从北京跑来交与高门主!” 说罢从包中拿出一个檀木匣子,隔着桌子就递了过来。 施妖见高阳对着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便接了过来。 那女子随后又道:“自从会友镖局开张大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江湖宴了,到时候还希望高门主及蓬莱山的诸位将才能赏光!” 高阳淡淡道:“当然,海南一事我一定会去面谢的!”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高门主太客气了!”那语调就仿佛真的没有听出高阳说的是反话一般。 “高门主也识得此间的主人?”忽然锦毛鼠话锋一转,问起了崔六指。 高阳摇头道:“算不上吧,经常来洗澡而已。这地方搓泥的手艺不错。一会儿你可以试试!” 锦毛鼠听罢摸了一下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前嫩肉笑道:“你可真会享受呀,为了洗个澡大老远地跑长春来!”说完还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施妖。 (5) 高阳并没有对女人的话做出任何回应,他用拇指、食指和无名指抓起茶杯的盖轻轻地点了一下,这是海底茶的门面话,意思就是后会有期。三指并拢正代表七字,也是一个谐音的表意。 高阳摆罢后起身就要走,锦毛鼠忽然起身,反手拿起茶壶一抡,茶壶嘴中甩出一道水线直奔高阳而去。 “高门主,一口茶都不喝,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锦毛鼠的话说得很快,“高”字出口的时候水线就已从茶杯中甩出。 施妖走在高阳身后见那个女人提起茶壶她就留心了,等见到对方对着哥哥甩茶的时候,施妖飞快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一甩手大半杯的茶水就泼向蜂窝山锦毛鼠,与此同时施妖手臂回缩绕动,用空杯将锦毛鼠甩出来的茶水全部接住。 啪! 茶杯和茶壶几乎同一时间被两个女人放在桌子上,锦毛鼠甩出去的茶水全被施妖用茶杯接住。千门反将泼过去的也全被那个女子用茶壶装下。 原来她见施妖拿起茶杯的时候,就用另一只手把茶壶盖打开。施妖将茶水泼过来的时候,锦毛鼠急忙翻转茶壶,盛住泼过来的茶水,就是因为茶壶忽然翻转,所以她甩出去的茶并不多。 再看桌上的茶杯与茶壶,就跟没有被动过一样,水位几乎都是相同的,只有茶杯中的茶水微起的波澜证实着方才电光火石一般的交手。 “给我哥哥敬茶你还不配!”这是施妖将茶杯放到桌上之后说的话。 高阳依旧没有回头,此时已经走到了门边。 锦毛鼠听到这等言论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这不是有事相求嘛,要不然小妹也不敢贸然在蓬莱仙山的座下摆敬。” 高阳仍没有回头,门已经被拉开。 “高门主,能否帮忙介绍此间主人崔大哥给我认识?” 高阳拉开门,发现崔俊宝就站在门口。 与此同时锦毛鼠正好说出这句话。 崔俊宝看到高阳出来,面色就是一红,刚要说两句场面话,想把这个偷听江湖行盘海底的不敬之处抹过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去掉了面纱的蜂窝山锦毛鼠! “我……”刚说了个“我”字,崔六指就没言语了。 崔俊宝见过很多美女,甚至可以说他见过的美女比任何人都多。就凭借着一手妙绝天下的搓泥手段,国内外不少明星大腕都来找过他。并且这些美女都曾经在他面前裸露着身体,在他的双手下洗去陈污。他以前就跟朋友吹过,崔家人对什么都不免疫,就对美女免疫,崔家先祖历代都服务于后宫,美人见得比老鼠还多…… 崔俊宝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见人窒息的感觉。 “里面那个女人想认识你!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认识的好!”高阳并没有追究崔六指门外偷听的事情,两人擦肩之时,高阳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崔俊宝的肩膀。 “想认识我?”崔六指拉住错身而过的高阳。 施妖上前将崔六指的手推开道:“里面的人想认识你,你拉我哥干吗?” “哦!哦!”崔俊宝放开高阳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里。 两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还是回到了香熏室。 施妖将檀木匣子小心地放在台子上,对在衣架上拿围脖的高阳说道:“哥,会不会有机关?” 高阳一边围围脖一边道:“蜂窝山从露面以来就没有按江湖规矩办过事,不好说!” 施妖道:“那你出去,我来开!” 高阳将一个厚厚的耳罩戴在施妖头上笑道:“以我家妖妹的手段,过过手就知道深浅了。你这意思难道重量不对,有炸弹?” 施妖摇头道:“轻重上不太好判断,不过我手镯上有些感应,里面貌似有磁铁一类的东西!” 施妖的手镯也是磁性的,方便接暗器用的,所以对磁性的物体感觉很灵敏。 高阳稍加思索道:“应该是悬浮帖,你开吧!” 施妖疑惑道:“悬浮帖?” 高阳点头道:“看来我分析得果然不差,张陷空……当年约七公子的真是他!” 高阳的话有些没头没脑,施妖不解道:“什么意思?这匣子没问题?” 高阳道:“当年慈禧太后曾经给七公子下过拜帖,据说就是一匣悬浮帖。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七张请帖,但每张请帖都不挨着!” 高阳一解释,施妖更迷茫了!什么叫都不挨着?不过既然哥哥说没事,施妖也不多想,抬手就去开那檀木匣子。千门将才现在对高阳几乎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从,不过这信从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千门主将的安排从来就没有出过大错。 匣子打开了,施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悬浮帖。 檀木匣子中,八张金色的拜帖叠加摆放,但每个帖子之间都不挨着,中间都有一厘米左右的空隙。它们就这样悬浮在匣子当中。 “太神奇了!悬浮着还可以理解,只要将磁平衡做到位就可以了,但为什么一点摆动都没有,就这样静止着?”施妖感慨。 高阳看了一眼,随后盖上了匣子,他并没有将帖子取出,只是淡淡道:“这就是蜂窝山的手段!”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走下楼,高阳本想去跟崔六指打个招呼的,但转念一想,现在崔大个儿肯定还迷糊着呢。 “那女人太漂亮了,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别说是男人,就是我看了都动心。哥,我真搞不懂,你难道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你强挺着呢?”施妖走出香熏会馆的时候在高阳耳边嬉笑着说道。 高阳点了点妖妹的脑门说了句:“死丫头!”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简直是狐狸精嘛!”施妖给这个女人下了最后的定义。 高阳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道:“回北京的计划要改一改。这女人来长春不是送摆帖这么简单,我想她也是为了《家医录》来的。” 两人到车里后高阳报了个酒店的名字,随后又道:“让生子喊这里的鸽子弄明天的票,今天不走了!” 因为在车里施妖有疑问也不好直接问出来,想着只能到酒店再说了。 于是就换个话题说道:“那女人一笑,六指先生肯定乖乖地去拿东西,我们留下来恐怕也没用。” 高阳道:“东西的事不好说,崔大个儿也不是普通人。锦毛?如果真的锦得一塌糊涂也就不用一顾再顾了,真的美是不需要一颦一笑的。” 就在这时,高阳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话的是王龙生。高阳戴上蓝牙耳机直接问道:“怎么了?” 这时施妖也将耳机戴上,他们八个手机是可以用蓝牙共通的。 “老高,本来不想跟你说,不过我还搞不清楚和这次的事情有关没……” 王龙生有些支支吾吾。 高阳道:“说!” “今天有个电话打到了四合院的座机上,对方一句话没说,沉默了差不多五秒就挂机了。号码我查了一下,是个保密号,不过,通过解码分析可能是沈氏财团的内部号。” 高阳哦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随后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 “师傅!直接奔飞机场!” “直接回北京了?”施妖的语气有些怪。 高阳嗯了一声。 施妖拿下蓝牙耳机,又把高阳给买的耳罩戴上,用醋意很浓的语调说道:“一顾倾城算什么?我终于知道美的最高境界了……就是一句话不说就让我们的大老板改变计划!这叫不语倾城?” 高阳看着施妖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表示对她观点的不认同,还是无奈而已! 千手观音卷 第七章:往事随风 (1) “厚颜恭请千门×将赏光,大雪之节共饮于滕王阁酒店。蜂窝山五鼠拜候驾临。” 八张请帖都是一样的内容,都是一字之差而已,请千门八将当然要写八张。 张磊和付可拿着给自己的那份去隔壁房间里鉴定去了,想确定一下请柬上镶金的纯度。 朗朗在另外的一个房间研究檀木匣子的制作工艺,施妖和冷香也去充当组成诸葛亮的必备元素——臭皮匠。 正厅当中高、王、华三人在吃着豆包聊天。豆包是高阳从东北老家带过来的,都是熟的,高压锅加热就可以吃了。除了豆包还有十几种配菜,当然更离不开酒。 “你找崔六指原来是去问这件事啊!怎么不让我查?”王龙生挡开华亮递过来的瓶子,将酒杯抱在怀中,不让火爷再倒酒,做着这番动作的时候他一边跟高阳说着这次长春之行。 高阳摇头道:“我也是临时才想到的,当时顺路就过去问问,再者这东西你也不好查。” 华亮给王龙生倒酒未遂后,这瓶酒就转到高阳这儿了,高门主没有像老鸽子那样直接拂他面子。 华亮道:“老王,你看人家老高,比你喝得多吧,这会儿都没认!” 王龙生把酒杯中剩下的瓶底一口干掉,随后将酒杯放在口袋当中道:“我认了行吧!”说罢又转头对高阳道,“你这些天让我调查的东西我总结了一下,也算看明白了,你是怀疑蜂窝山联合满人灭的大明王朝吧?” 高阳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王龙生不解道:“当时朱元璋灭外八行的时候,他销器门还不在外八行当中啊,他们哪来的那么多怨气?” 高阳虽然刚才一杯一杯喝得畅快,可见自己刚干完华亮的酒,瓶子又递过来了,就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了,就算喝王老吉凉茶,就这个速度也非住院不可。于是就先暂时放下王龙生的疑问转头问火爷道:“亮子想家了?” 华亮正一手拿着豆包往嘴里送,另一只手给高阳倒酒,忽然听高阳这样问,火爷迟疑一下后道:“好久没吃豆包喝酒了,酒瘾勾上来了而已。还想家?我等身在江湖,四海之内都是家,想什么!” 高阳笑了笑,将刚倒满的白酒一饮而尽,随后也拿起酒杯放到口袋中道:“我也认!” “这里面恐怕不仅仅是恩怨那么简单,你再想想民国初期张陷空的作为!”高阳“认”之后就回答了王龙生的问题。 王龙生皱着眉头顺着高阳的指引联想着销器门的所作所为,就在这时,张磊和付可二人走进来。张磊进屋后伸手拿起豆包就填入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道:“纯金的,他们如果真是给外八行所有的梁柱人物都送了帖子,我估计起码要一斤才够用。” 张磊正感慨呢,忽然见华亮把酒瓶子递到自己面前,张磊愣了一下急忙拿起酒杯,嘴里说道:“亮哥……我自己倒就行!” 这时王龙生好像忽然想通什么,猛然道:“大清的覆灭也跟蜂窝山有很大关联啊!”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道:“所以我才说他们这些作为不仅仅是恩仇那么简单,不过这次的江湖宴,却有算旧仇的意思了。当年张陷空死于水西门军火库,现在来看很有可能是七公子中某人下的手,蜂窝山将这次的江湖宴正好摆在水西门旁的皇都酒店!” 张磊干过四两白酒后,正在往嘴里添菜呢,听高阳说蜂窝山复仇,就接话道:“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当年的七公子不是没有我们千门的前辈吗?” 高阳笑道:“关系大着呢。”高阳并没有说什么关系,不过却对千门也牵扯其中做出了肯定。 王龙生问道:“那你看我们怎么安排合适?” 高阳道:“不用太多的安排,这次应该打不起来,防备点就是了。蜂窝山出来之后先是下马威,然后才摆了江湖宴,看来是准备交代过场面后再动真格的。” 这时张磊也把酒杯藏起来了,他连干两杯就扛不住了。付可暗暗庆幸自己进屋后就坐在门边上用手机看网站,而没有过来一起吃东西,要不然这会儿早让火哥灌趴下了。 高阳对张磊道:“把她们三个喊过来,我有话说!” 张磊见阳哥给自己解围,那是高兴万分哪,兔子一样跑开了。 八人都到屋后,高阳便道:“明天晚上有一场江湖宴,对方请柬邀的是我们八个人,咱们就一起过去,正好也变相地向江湖同道通告一声,千门八将回来了!” 虽然八个人一起露过面了,但拍卖场上并不是所有的江湖人,而且那种场合也远比不上江湖大宴的意义。 几个小的听到都兴奋异常,就连施妖都高兴地准备喝一杯,小丫头刚端起空酒杯,就见火爷把酒瓶子递了过来…… 高阳见华亮的举动有些异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话并没有停止:“不过这次的江湖宴,会有一些恩怨牵扯其中,所以大家都谨慎一些。今晚我带着小香去考察下地形,妖妹明天负责检查饮食,朗朗把请柬重新修饰一下,也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蓬莱山提将的手段!” 高阳简单地做过安排之后对着众人摆了摆手,虽然众人不明何意,还是都走出了客厅。客厅只剩下华亮和高阳二人。 火爷仍在喝酒,他面前已经摆了七个酒瓶子。虽然众人都跟着分了不少,但华亮自己起码也干掉四斤了! 四斤酒对华火爷来说不算什么,高阳奇怪的是他今天的喝酒状态。 高阳从口袋中将酒杯拿出来放到桌上,在华亮面前拿起酒瓶倒满后举起杯说道:“老华,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火爷将杯中酒干掉,迟疑了一下道:“老高,你确定这次江湖宴没有什么危险?” 高阳眯起眼睛看着华亮沉声道:“你想告诉我……你不想去?” 华亮点了点头。 高阳没有问为什么,他将空酒瓶丢到一旁,又去打开一瓶和火爷一杯一杯地对饮起来。 (2) 酒喝多了之所以会醉主要是因为酒中含有的酒精可以麻痹神经,让神经反应变得迟钝,所以喝多的时候会出现舌头大、走路不稳的情况,这都是神经反应迟钝造成的。 功夫练到千门火将的这个程度,酒精对神经的麻痹作用就已经小到可怜了。正史记载,明朝大儒、也是当时江湖上一等一高手的王阳明,在剿匪前曾经一口干掉过五十斤的壮行酒。五十斤下肚后仍然“攀山如庭跃,杀贼似捻虫”。 但这也并不是说,如今的千门火将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了,就是对酒精的抵抗力强而已,若不然喝酒岂非就没了意思? “我还以为你们俩谈啥机密大事呢,就喝酒啊?”王龙生上前几步准备坐到桌子边上,忽然见华亮拿着酒瓶子笑看自己……老鸽子急忙停住脚步…… 那藏起的酒杯现在还在口袋里放着呢。老华现在是腰里一副牌,见谁跟谁来。自己要坐下,肯定又“被”满上。 “老高,有个事忘问你了,你回来后我用不用跟沈家那边打个招呼?”王龙生远离饭桌坐下,隔着两米远探头过去跟高阳说。 高门主这一身寒病在长白山上的时候都是靠酒暖身。在长春洗了个澡后已经好了很多了,这会儿喝了几斤酒,晕是有点晕,但身体还真是彻底暖和了,寒意尽去。听到王龙生的话,高阳回头问道:“通知他们干吗?” 王龙生睁大眼睛,一副你喝糊涂了还是装糊涂呢的架势说道:“你不是因为听说沈舒原找你,才赶忙回来的吗?” 高阳很无语的表情问道:“谁说的?” 王龙生见高阳的表情,也迷茫了回道:“妖妹子啊,她回来就怪我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什么的……” 高阳吃了口菜道:“没有的事,这丫头啊,我回来是跟那个电话有关,但根本不是什么因为沈舒原找我我就跑回来。沈家这个电话是想确定我在不在北京。” 王龙生不解道:“什么意思?电话不是沈舒原打的?是沈青竹?” 高阳摇头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沈家的这个电话……”说到这里,高阳揉了揉眼睛,“只是想确定我在不在。” 王龙生道:“确定你在不在不还是想对你有所动作吗?” 高阳继续摇头喃喃道:“不是,不是。她使了很多办法不想让我参与,在湖州,在融乔,在北京,其实我都看得很透。我知道要维持沈家,她必须如此,不过我也绝对不会放任她去毁了这方江湖,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被遗忘得差不多了,唐装汉服,泱泱文化芳踪何处啊!哈哈!” 王龙生张大嘴巴听完高门主念经一样说完这些话好半天后才道:“老高,你说啥?” 随后王龙生看着华亮问道:“亮子,老高说的是啥?” 华亮打了个酒嗝随后道:“他说放纵没处啊!” 华亮说完拍了拍脑袋伸手拉了拉高阳说道:“还真别说,不是没有,前天我去滕王阁按摩,那里的领班跟我说,新来了一批。” 王龙生在旁边听得直咧嘴,他走上前去拍了一下桌子道:“两位大哥,明天可是江湖宴,你们这么喝显然想让蓬莱山掉链子吗?老高,你今晚还说带小香去踩盘子呢!就这?” 高阳拉王龙生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这人就一点诗意都没有,我那是感慨,懂吧?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分寸?这事你跟着操啥心……” 这时华亮又将酒瓶子递到王风将的身前。 “奶奶的!”王龙生嘴里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谁呢,说罢接过酒瓶子来就咚咚灌了两口。随后问高阳道:“就你们两个去能行不?” 高阳站起身来揉了揉肚子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外走一边道:“其实应该她一个人去才对的!” 高阳当然不放心冷香一个人去。晚上九点由香妹子亲自驾驶,高冷二人上了繁华的水西门大街,此时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所以像水西门大街、三里屯这种娱乐场所林立的地方车辆非常多。 冷香现在的驾驶水平,如果让她上高速没多大问题,但如果在车龙里面一步步地蹭,三十米就要一停那种,孩子就见汗了。冷香心里虽然想着让阳哥接手,但看到高阳靠在座位上的架势……冷香想了想还是算了。 如果老哥此时的手艺还不如自己呢。 “阳哥!前面是威斯丁酒店,我想去停车场看一下环境!”冷香一边将车靠边一边说道。 高阳揉了揉眼睛,从车窗向外看了一眼道:“这里离滕王阁还有多远?” 冷香看了一下车上的导航道:“还有两条街!” 高阳听罢靠在座椅上又把眼睛闭起含糊道:“不急,再往前开,在酒店停车场停!” 冷香嗯了一声,艰难地把车从路边再次移进长龙当中。 “欢迎光临!” 侍者把停车牌递了进来,引领冷香进了停车场。 这下千门脱将脑门的汗彻底下来了,这车位也太小了吧……要说入库这样的活,自己还能勉强应付,这样高难度的夹缝停车…… “小姐,用我效劳吗?” 停车的侍者见这位美丽的姑娘坐在驾驶位上咧嘴,就知道可能是停车有困难,现在很多大酒店都有专门聘请的驾驶高手帮客人停车。 高阳睁开眼睛瞄了一眼,随后探右脚和右手过去。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轮胎在地面滑动时带出了火花。 车停好后,只有驾驶位的门可以打开,所以必须冷香先下车,随后高阳在车中移动过去。 可等千门脱将冷香下车之后,高门主并没有动。 “哥?”有外人冷香知道不能喊阳哥了,所以直接叫了一声。 高阳仿佛在车中想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并没有动。 就在冷香迷茫之际,高阳一拧钥匙,脚踩油门…… 哐当—— (3) 九年前的一个冬天。 当时当代千门行走在江湖上的人物只有两个:千门主将高阳、千门火将华亮。 两个人带着长辈的遗憾,带着前辈的遗愿,踏入了在他们眼中仍神秘却充满了诱惑的江湖。 二人的第一站就是北京,因为当时高风起和华战魁就是在北京失的手。“今天要做千门亮号的第一宗活,可惜只有我们两人,只能行一些抄水小术!”千门主将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喝着传说中的豆汁儿。 火爷穿着一套黑色的改版中山装,坐在豆汁儿摊上很用心地叩着自己的左手拇指,仿佛没有听到高阳的话。 “你干吗呢?”高门主一碗豆汁儿下肚,抹了抹嘴角又招呼了一声。 “我在想咱们第一笔活怎么选,要不就找北京城最有钱的人?”火爷终于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整理一下衣领,所谓改版中山装就是当时李连杰演《精武门》挑战虹口道场时候的那件衣服,还有个称呼叫陈真服。这是火爷在老家市场的裁缝那里特意订做的,他觉得既然自己是一个高手,就应该有一个高手的样子。 “扯淡!这师爷可交代过,外门行的手艺人出师之后的第一手活叫四余活,要凭借感觉的,而且必须慎重。”高阳说着指了指华亮眼前一口没动的豆汁儿。 “我不喜欢这个味儿,你喝吧!”火爷会意。随后问道:“啥死于活?我咋没听说过?” 高阳端起豆汁儿先吸溜了一口随后道:“李师爷跟我说的,当初你跟冯师爷练劈桩去了。李师爷说,外门行的弟子出师后的第一笔活叫缘活,还叫冤活,也叫怨活,还一个是啥师爷没说。说法虽然很多,但……” 没等高阳把话说完,华亮拦住他道:“什么圆活扁活的?你就说咱要选谁不就完了?” 高阳摇头道:“不是!我不是说了吗,这第一笔活很有讲究,就说历史上吧,诸葛祖师草庐之中设一计,让刘备来顾自己……” 高阳说到这,华亮又打断他道:“等会儿?啥玩意儿?刘备三顾茅庐不是自愿的吗?” 高阳用手在嘴前扇了扇热气道:“不是!我听师爷说这是一局,没有这一局就没有三分天下,没有这一局就没有群雄竞起。真大气啊!” 华亮听得迷迷糊糊,也不管是啥了就让高阳继续。 高门主继续道:“诸葛祖师这第一局给了刘备了,他们这是怨活。最后白帝城托孤,诸葛祖师逆天而行,几次兵出岐山,每次都是做新局去拆自己的旧局,自己跟自己斗……结果呢!” 华亮不解道:“结果咋了?” 高阳一副无语的表情道:“你等着我给你讲《三国志》啊?” 华亮道:“好好!是怨活,咋吧?” 高阳用手指点着又道:“韩信祖师,出山之后蛰伏十数年,寻安天下之道,最后终于选择了第一局做在汉王身上,他的第一局就是跑。” 华亮确实不想打断他,但听高阳说这些就跟听天书一般,要不问一下,都感觉自己对不起千门的祖宗,于是苦笑道:“老高你说清楚点,我这一天都是练把式,冯师爷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高阳趁着这工夫把第二碗豆汁儿也干了,碗往桌子上一放便道:“当初韩信祖师在盗魁项羽麾下之时虽然多次献计,但都不是在做局,只是一些建议而已。后来到汉王那里后,韩祖师觉得平天下安黎民之道落在了此人身上,但前提必须自己得到重用才行,于是就设了一局。刘邦萧何入瓮,韩祖师才能拜将掌兵!” 华亮问道:“为啥是跑呢?” 高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拥有的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不过他们不是追悔了,而是直接追回。” 见华亮点头,高阳继续道:“这第一局韩祖师做的就是一个冤局,最后韩祖师落了一个什么下场?” 韩信的下场华亮还是清楚的,于是点了点头道:“我也听明白了。第一局做完就他妈预示着以后要惨对吧?” 高阳道:“也不是全是,不是还有缘活和那个没说的嘛。无论如何要开门的,咱这活肯定要做。我的意思就是说,不能选什么最有钱的最有油水的这类人下手,免得摊上怨冤之数纠缠不清不好弄,今天我就挑他个顺眼的,靠第六感走……” 两位意气风发的千门将才就这样在豆汁儿摊上决定了初出茅庐第一活。 “咱们第一宗抄水小局怎么安排的?”华亮问的时候还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希望露露自己的身手。 “知道碰瓷儿吗?”高阳看着火爷道。 华亮愕然道:“不是吧?你这么多年就学会了个耍无赖的招式碰瓷儿?” 高阳不屑道:“碰瓷儿是要自己被碰被撞。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活我会去弄?我告诉你,咱今天玩一把反碰瓷儿,咱撞别人!” 华亮更愕然了:“咱撞别人,还让别人给咱钱?” 高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可能吗?” 高阳用右手食指点着自己的脑门道:“没这两下子,咱怎么叫千门上八将!” 高阳这抄水局设计得很完美,如果不遇到沈舒原,他们肯定会成功,高门主凭着自己的第六感选择了这个带保镖的女人。 于是千门火将如愿地有动手的机会了。 那是千门的第一活。 沈舒原也是高阳初入江湖认识的第一个江湖人。 在过去的八年中,高门主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个活做的是缘活。 二人的相识也算是缘。 但直到这次从东北老家回来,高阳才知道原来自己错了。 诸葛亮确实智冠天下,但他就是看不透阿斗扶不起。 韩信确实国士无双,但就是不懂侯不负汉,但汉忍于负侯的道理。 这就是四余之顾,四个Y字音,缘、怨、冤,那个是什么? 可能华亮当年说的是对的,这不是四余活,是死于活,最后死于的总归是自己第一局的因果。 九年前当的一声撞击,开始了高阳的江湖路。 九年后他又一次撞向了前方,他看清了这是沈舒原的车。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去撞这一下,为了往事? (4) 九年前的沈舒原遇到这样的事笑了。当高阳说她长得像赵雅芝后,沈大小姐笑得更开心了。 九年后的今天车主未在现场,高门主撞过之后停车侍者哭了……因为今天停车场监控坏了,他担心这个来宾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这车就是把他全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我来赔!”在尖锐的报警器下,高阳说的话也不知道让停车童听清楚没,反正高门主说完就下车准备往酒店里面走。 停车场的侍者哪能就这样放高阳走,急忙上前几步拿出一个单子来让高门主签字。高阳也不为难他,接过来签上燕伟的大名,随后就要往酒店里进。 “对不起,先生,需要留一下您的身份证,要不然事主……” 不等停车侍者把话说完,高阳便道:“让事主来找我!” 那停车侍者也还算机灵,知道现在他在外面跟当事人磨叽徒增反感,还解决不了事情,于是急忙跑进大堂,同时招呼同行跟着高阳。 两人今天的任务是踩盘子,通俗地说就是探路。 踩盘子这个词我们经常在影视作品中看到,多出现在劫匪拦镖时。什么是踩盘子呢?从字面理解就是踩在盘子上。其实词的本义也差不多,不过所要表达的是一个因果关系,盘子不好踩,因为盘子那个形状……踩到边上容易摔,即便不摔盘子也会踩碎。所以踩盘子的意思就是探清情况,找到着力点,既不能让自己摔跟头也不能让盘子(也就是事主本身)碎(惊醒)。 过去外门行做买卖对事主的称呼很多,用得最多的有三种。 一种叫肥羊。有肉有油水的意思。再一个叫好纲,表示科目比较全,货大。最后一个就是盘子,这个很好理解了,盘子嘛总是用来装吃食的,碗还可能盛水盛酒,但盘子里肯定有口吃的。 不过今天高冷二人所要踩的盘子跟这些还都不相同。目的主要是让冷香来熟悉地形,千局初始未进先思退,这并不是气馁,就跟诸葛亮出山不久即要抢下街亭一般。 不过冷妹子怎么都不明白,阳哥撞这一下啥意思,这盘子就响了……没等踩就响了,或者说光踩过油门就响了…… “哥!你撞那车一下干吗?”见到身后跟着个保安,冷香很小声地问道。 高阳走进酒店大堂后轻打响指唤来服务员,要了一个餐饮区的散座。等服务员将二人送到地方之后高门主才道:“我找那车主有点事,这样最直接!” 冷香很无语地小声道:“那我们岂非暴露了?” 高阳苦笑地长叹一声,华火爷的眼神从他的眼前闪过,高阳喃喃道:“早都暴露了!” 高冷二人坐定后,那个一直跟在后面的门卫就站在不远处盯着。 “阳哥,你和亮哥是不是不开心?”冷香忽然问道。 高阳愣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冷香嘟起嘴巴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帮不上忙,我们都很笨,所以你们两个才不开心?妖姐说你去长春办事的时候都病了!” 高阳笑道:“我从大山中带出来的是一个快乐的天使,可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小老太婆。” 虽然高阳这样说,但冷香还是有些自责地说道:“在南京若不是我失手,阳哥也就不会被那个瞎子打到了!” 见冷香死缠这个问题,高阳只能拿出一个答案来,他笑道:“没你们的事,是因为有个姑娘搭棚子了,你亮哥正在为去与不去烦恼。” 冷香睁大双眼道:“哦?亮哥也爱上了一个彝族姑娘?” 高阳很无语地耸肩膀道:“这是比喻!” 这时原来在外面招待高阳的那个停车童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冯一鸣。 高阳对着看到自己后急忙小跑过来的冯一鸣招了招手。 “老板说是你,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是你。快和我上去吧,老板在楼上呢!”冯一鸣跑大盘桌前迫不及待地一顿快语。 没想到二人竟然相熟……这种情况直接导致停车侍者的呆愣。冯一鸣既然能成为沈舒原的司机,肯定也不仅仅是因为车开得好,平时八成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见到高阳有些激动而已。 赏了那侍者五百块后,门口的撞车事件就这样解决了。若不然还能咋?人家车主都没说让赔,他当然更没有这个权利去要求。 “好!前面带路吧!” 包厢当中沈舒原一身唐装坐在首位。身边的死忠守卫却少了陈玉琢,估计是沈大小姐担心高陈二人见面别扭,所以让陈玉琢避开了。 下首还有两人,高阳也都认识,竟然是神调门的石嵩和他老婆公羊燕。 几个月前公羊燕与高阳在上海飙车入了高门主的局,被冯一鸣封车困在了沈家,后来石嵩以一招假的青龙摆尾吓退了沈家的四大高手救出了老婆,但也不能算是尽释前嫌。 虽然在南京的时候石嵩还要与董明奇联手对付火爷,但那是情势所逼,今天神调门竟然与沈大小姐同桌而饮…… 高阳刚进屋的时候见到此景也是一愣。 两人见高阳进来,一起摆大山手起身道:“蓬莱山主有礼了!” 高阳也抱拳道:“原来天姥山贤伉俪在座,如此是我冒昧了!”说罢高阳就想转身离开,这是江湖规矩。 就在这时沈舒原说道:“小阳,过来坐吧。他们夫妻来找我谈一宗买卖,正好你也帮我参详一下!” 高阳在进来之前本来准备了很多话,但见到沈舒原那垂在身侧的手臂,高阳的嘴巴就如被钢钳夹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既然首位的主人想留,高阳再走就显做作了,无奈只能回身到座位前,在沈舒原的下首坐定。冷香本来想站在高阳的身后,但高门主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不!沈老板,我们谈的不叫买卖,也不叫生意。我们是外门行,不做这些的,我们谈的是交易!”石嵩的桌前是茶,但茶杯的顺序已乱,看不出原来摆的是什么阵势。 沈舒原点头道:“对!是我口误了。我是个生意人,所以不懂这些,抱歉得很。那么还请石先生继续说,你的第三个条件!” 石嵩看了一眼高阳,随后转向沈舒原沉声道:“这第三件现在说出来恐怕沈老板会难办许多。不过既然沈老板不秘而谈,我也没有不敢直言的道理,我想依靠沈家的力量打听一个人!” 沈舒原笑道:“要说打听人,沈家可没有什么优势。打听人的高手在这呢!”沈舒原说到这里指了指高阳又道,“千门风将,打听消息天下第一。” 石嵩又看了高阳一眼道:“这个人即便是高门主肯帮忙,千门风将也无能为力!” 石嵩两次看高阳,高阳都看到了,但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地听着。 “哦?”沈舒原一愣。 “这人叫华战魁,今年大概五十多岁,他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左脸脸颊有五道伤痕,从额至颈。”石嵩就在沈舒原愣神的工夫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石嵩说到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董明奇忽然惊呼道:“青龙摆尾……” (5) 石嵩看了董明奇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沈舒原。 这无疑是给沈大小姐丢过去了一个难题,虽然沈舒原可能并不知道华战魁是什么人,但石嵩前面的话的意思已很明显了,这人肯定跟千门多少有些瓜葛,要不然石嵩也不会说出千门风将无能为力的话。 沈舒原质疑声起,他就将后话说了出来,明显是要将沈大小姐一军,看千门主将你这话接是不接。 若是按常理来讲,石嵩若真想让沈舒原办成这件事就不应该在高阳在场的时候提出来,沈舒原事后为难或者当场不答应交易没谈成对他都没有好处。 但如果因为高阳在场而不说这话,在气势上就明显落了下风,他日若寻着华战魁,也不免在江湖上落下笑柄,说在天姥山二仙曾在千门主将面前有话而不敢言。所以沈舒原前面的话无疑是赶鸭子上架了,将石嵩挤到那里,后来就变成石嵩去挤她了。 “小阳猜猜我们谈的是什么交易!”沈舒原用一次性水果叉串两颗葡萄送到高阳的面前。 高阳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苦笑道:“猜不到!” “小阳认识这个华战魁前辈?”沈舒原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高阳点了点头。 沈舒原随后低头摆弄了一下茶杯,好像是在做决定,差不多有三口烟的工夫,沈大小姐抬头对石嵩道:“你的第三个条件我不能答应,如果你不能针对此进行让步的话,我看就算了吧!” “沈小姐,你可想好了,这个天下除了我们夫妻恐怕没人能帮你了!”公羊燕仍然戴着那个白色的耳罩,耳罩下藏着的就是被誉为耳力天下第一的鼠筋神耳。 “虽然没有谈成仍然要感谢两位的援手之意!”沈舒原起身跟天姥山二仙摆了个大山手。两人都用一种很奇特的眼光打量了一番高阳后,起身作别了。 当公羊燕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头对高阳道:“蓬莱山主,不知道明日江湖宴后,可否敢跟我再斗一次?” 高阳笑道:“北京的交通管制很严的!” “明天见!”公羊燕还当着自己老公的面跟高阳抛了个媚眼…… 两人走后房间中短暂地沉寂了一会儿。 “你还回来干吗?”董明奇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不过高阳却懂他的意思。 “多谢挂怀!”高阳回答得似是而非,就仿佛董明奇这句话真是关心他一般。 “又喝了不少吧?”沈舒原倒了一杯茶送了过去。 高阳接过喝了一口后淡淡道:“嗯!沈……”说了一个沈字高阳说不下去了,叫了九年的姐姐,如今想要直呼其名,原来如此难以开口。 “你想说青竹的事?再有两个月他就回澳洲了。”沈舒原巧妙地将这个沈字转移到了弟弟沈青竹的身上。 “小阳!明日蜂窝山人摆的江湖宴青竹也有参与,事情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还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也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沈舒原说出这些后看着低头饮茶的高阳,像是在等着答案。 “蓬莱山人还不需要别人的庇护!” 高阳说罢起身又道:“我这次来想跟你说的是,在南京我就已经看穿了沈家的意图。我理解你的难处,但身为蓬莱山的当家人,我不会……” “高阳!”董明奇拍桌而起,怒声高喝。 “怎样?”高阳上前一步也将手按在桌子上,看着董明奇。 “董先生,请您先坐下,有事慢慢说!”沈舒原看着董明奇说道。 董明奇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对着又准备继续说话的高阳道:“你知道舒原与神调门人在谈什么吗?是修聚宝盆的事情。你砸了沈家的聚宝盆,就连修复也要插上一脚吗?” 高阳的后面还有许多话,但听到董明奇这番言语后,他后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沈家的传家宝是自己砸的,从始至终沈舒原没有提过一句,没想到今天神调门人上门来用修复聚宝盆换条件还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没有谈拢。 沈舒原只问了高阳一句,就是认识华战魁吗,她没有管高阳和华战魁是什么关系,只要你认识,那么这件事我就绝不会办…… 沈家的意图或者说阴谋是无可否认的,高门主多方了解分析下已经确认这一点,但沈舒原对自己的爱护之意更是无可否认的。 “原姐,我先走了!” 没有谢谢,高门主不会放弃原则。 也没有继续慷慨激昂地陈词,因为他已经算不清是谁在亏欠对方。 一句“原姐”已经足够。 沈舒原点了点头道:“年前有时间去看看我,我除夕夜可能回湖州!” 高阳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冷香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方面人说的话她也没有听太懂。不过小丫头并不傻,她看得出阳哥和眼前这个女人奇异的关系。 “大姐姐,我叫冷香,再见!”刚自我介绍之后冷香就道别,起身追上高门主出门了。 “舒原!我就不懂了,他高阳……” “董先生!”沈舒原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董明奇就不再言语了。 “哎!”董明奇长叹一声,拿起身边的酒瓶仰头便饮。 咯吱一声,包厢内的小门被推开,陈玉琢优雅如昔。“蓬莱山主智冠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双眼。没有任何事能欺骗得了他!”陈玉琢不知为何对高阳忽然做出这种评价。 “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沈舒原淡淡道。 高阳和冷香走出包厢之后,冷香就问道:“阳哥,下一步我们干吗?” 高阳道:“先让生子安排进来的鸽子退房,之后我们上天台,我再慢慢跟你讲!” 两人走在酒店中,周围响着齐秦的老歌《往事随风》,但并不是齐秦唱的。高阳虽然很少看电视,但平时听付可叽叽喳喳时也知道一点,这是现在湖南台的一个选秀节目的选手翻唱的。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心随你动 昨天花谢花开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心随你痛 明天潮起潮落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往事? 往事确实可以随风,但绝对不是随风而去,而是随风而旋。 风止的时候你或许想不到它,但只要风起,它肯定盘旋在你的周围,挥之不去。 千手观音卷 第八章:鱼服潜龙 (1) 高阳和冷香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 本来两人十一点的时候就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了,不过是回来的时候费了一些时间而已。差不多围着五环绕了一圈后,两人才打道回府。 冷香已经困得不行了,到家后一头便扎进房里。 客厅上华亮和王龙生仍在。 “你咋才回来?”王龙生见高阳回来,急忙起身上前,然后连连对高阳使眼神。 火爷还在喝。 高阳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道:“路上担心天姥山的坠上,所以绕了一阵,你们两个好兴致啊!” 王龙生问道:“怎么?踩盘子的时候跟神调门人撞到脚了?” 王龙生还以为神调的也去踩盘子,两边碰的头呢,却不知是在茶桌上见到的。 高阳摇头道:“估计那女人上次跟我飙车吃了瘪,所以寻机会找场子呢。没大事。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王龙生点头哦了一声。 高阳道:“那你就去休息吧,我来舍命陪酒鬼!” 王龙生龇牙道:“你可别跟老华一起疯啊!明天还指望你们俩呢。唉,这是害的哪门子邪啊!”高阳对王龙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谱。 “我去,别喝了。你还以为明天我真就给你放假咋?”高阳甩出一颗花生打向华亮手腕的穴位。火爷手一抖,就将酒瓶口对准了飞来的花生。 “老高,你让我缓缓中不中?” 高阳哈哈一笑道:“不成。事我分析了,虽然具体的你没对我说,但我猜个八九不离十。起因应该是咱们在贝勒府吃饭,遇到蜂窝山锦毛鼠,事后我说你武功未到巅峰,所以扛不住她的倾国之美,你不服气自己试验了对吧?” 华亮身边已经摆了三箱酒,两箱内销的古井贡,每箱都是十二瓶的,一箱内销茅台,四瓶装的那种。即便算别人帮着分担了几斤,现在火爷起码也有十五斤白酒下肚了。 “嗯!是,你回长春的时候我又去找她了!” 华亮淡淡地承认。 高阳将华亮的瓶子抢下然后拿过两个杯子来,每人倒上一杯后才道:“结果你这不找还好一些,一找之下反而将自己陷入其中了对吧?” 华亮点了点头,随后又马上摇了摇头道:“老高,你应该清楚我,她生得漂亮我瞧几眼是正常的吧?但我再次去找她一谈之后,我发现她跟多多很像,性格等很多方面都很像。” 高阳用食指指着火爷的面门随后摇了摇说道:“美是用来欣赏的,生得漂亮的事物每个人都应该喜欢,这是没错的,但你清楚我所说的抵抗是什么意思!” 华亮摇头道:“我忘不掉的是多多!” 高阳哈哈一笑道:“其实现在要解决的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你认为我们和她们现在是敌对立场,所以你那似有似无的感情出现得很不是时候,你担心明天的江湖宴,会因为你潜意识的手软而坏事!” 高阳说罢第一点后停了一下,看着华亮。 华亮扬了扬酒杯示意满上,随后道:“你都知道了还跟我说个屁,就算是这么回事吧!” 高阳将华亮杯中酒倒满随后又道:“第二件却是你为自己的借口而懊恼,当官多多死后,你以为你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没想见到锦毛鼠之后竟然会陡生爱意。她性格像多多吗?我不觉得,这无非是你安慰自己好似背叛之心的借口而已!” 高阳声色俱厉,拿着酒杯看着千门火将。 华亮的酒在唇边,但并没有仰头而饮,他也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高阳。 两人对视了差不多有十秒。华亮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看着天边的晓月沉默了起来。 高门主自己拿过酒一杯杯地喝了起来。 官多多。 那是火爷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她死后火爷也认为这是他唯一爱上的女人。 她的死是华亮自己一手造成的,但火爷并没有后悔,只因为多多走时那舒适的眼神。两人都清楚这是最好的结局。 江湖不仅仅有刀光剑影,江湖还有那儿女情长。 无论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还是刻骨铭心的感情,都是江湖人生的风景。英雄也罢,小人也好,畅快时大笑,烦恼时长息。 “哎!”火爷一声叹息,这声感慨含义无数。 “哎!”高门主也跟着一声长叹,但这叹息中却只有无奈之意在盘旋。 “下面我要说的是如何解决这两个问题,如果简单来说这两个问题可以用一个方式去解决,不过我认为你应该不想这样,所以我才把一个问题分成两个问题来说。既然是两个问题,我们就用两种办法!” 高阳自己仿佛在说绕口令一样将这段话说完后,华亮已经走出了客厅。“明早将衣服给我送过去,至于那问题让我自己来解决好了!”华亮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到西跨院的房间。 高阳侧头看着火爷的背影苦笑道:“好的!” 饭菜并不冷,看来几个丫头也都知道疼人了,肯定在老华喝酒的时候给热过不少次,酒杯也不少,看来自己走后付可和张磊也都过来陪了几杯。高阳看着餐桌一边喝着一边分析着。 一个八卦挂在正厅的北墙上。 抬头看八卦图的时候高阳又想起了东北拜祖时候的灭香一事。 于是高门主将将歪歪斜斜的酒杯都立起,摆成个八卦形,将每杯酒都倒满,拿起一杯对着空桌道:“千门八将,干杯!” 夜。一点四十分。 一个三米高、两米长宽的巨大包装箱被十几个人小心地抬进滕王阁酒店。 (2) “以前这一带就是江湖人的天堂。”车开到大栅栏时王龙生伸手向窗外指了指。 这次八个人同坐一辆三厢的加长车,由千门风将掌舵,开往滕王阁酒店。 “大栅栏不就是一些卖小吃的吗?”付可一副不解的表情问道。 王龙生每当开汽车的时候都会玩后脑勺看方向的手艺,听付可问话这鸽子又一手掌着方向盘转过头来道:“卖小吃?告诉你,一百三十多年前的江湖宴就在此地摆的。当年我灰鸽子掌门王远也有参加,群山聚会,盛况空前哪!” 付可闻言急忙道:“生哥,说来听听!” “好!我就说来给你……”没等王龙生把话说完。 高阳急忙上前用力将他脑袋转回去道:“等你说完我们还活不活了?” 王龙生哈哈一笑又转头过来道:“让阳哥给你们讲讲江湖宴,别到时候丢人!”说罢才转过头去安心开车。 华亮坐在最后喝酒,冷香最小,无奈只能也跟着坐在最后负责起给亮哥倒酒的重任。 “上一次的江湖宴是在清光绪五年,名义上的原因是因为会友镖局的重新开张!”高阳刚说两句话,付可就插嘴道:“阳哥!啥叫名义上是?难道还有内在原因?” 施妖一旁道:“这不废话嘛,老实等着听就是了!” 付可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高阳一笑继续道:“老王,来给我捧哏,但不准你回头哈!” 王龙生哈哈一笑道:“不如来三口吧,老华你说呢?” 王龙生说完之后侧头向高阳眨了眨眼,二人心里都明白,他们之所以把给后进将才们讲历史搞得这么麻烦主要是因为火爷。 “好!”华亮将酒杯一放还真应下来。 王龙生一看华亮搭话急忙道:“啥叫名义上呢?难道还有内在的原因?”王鸽子重复的竟然是付可说过的话。 华亮一边紧接道:“这不废话嘛,老实等着听就是了!” 华亮说完,张磊付可和三个姑娘都露出了笑容。高阳华亮和王龙生都是门里的元老,王龙生这人还好相处得很,平时都是笑嘻嘻的,但跟高阳和华亮在一起的时候几个后进都有些放不开,如今见哥哥们在自己面前说了相声,气氛一下融洽了许多。 只听王龙生继续道:“那不行,说故事就要说得透彻,有凭有证有根有据,你说对不?老高!” “要说这会友镖局当时可了不得了。总镖头宋彦超一手三皇炮打遍天下未逢对手,我门的前辈,当时的千门火将宋毅斋与其相斗也不过是一个平手的局面。” 王龙生此时插话道:“哎呀哎呀!这么说三皇炮不弱于白拳啊!” 华亮在一旁高声道:“你不懂此道就不要妄言,虽然当时宋师祖为何没胜我不敢说,不过我出道江湖第三年,就遇到过正宗三皇炮夫子手的传人,不过二十回合就败于我!” 高阳一拍大腿高声道:“不要打断我好不好!”不想这一拍就刚好拍到施妖放在自己腿上的小手。 妖妹很无语地笑道:“他们打断你,你就要‘打断’我呀!” 众人一笑。高阳继续道:“这宋彦超虽然年纪不大,但江湖辈分极高,与董海川都平辈论交。会友镖局被他经营得是好生兴旺,就连当时我千门主将的哥哥李鸿章都请其给保家护院!” 就这样三人以群口相声的形式,将这一段江湖史讲与付可等人知道。 高阳说此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讲故事,这其中甚至有很多王龙生和华亮都不曾知道,但他分析出来的因果在其中,说这些也主要是让众人明白今天的这段恩仇。 “却说那会友镖局兴旺如斯何来重新开张一说?又是何等原因让它中途歇业的呢?其根本原因就是李鸿章,晚清千门主将李鸿文的哥哥。” 当高阳说到这些的时候就连王龙生都忘记捧哏了,这是一段他们灰鸽子都不知道的秘史。 李鸿章在朝廷得罪了什么人高阳并没有点透,但除了千门火将外谁还不记得这个历史当中叱咤风云的人物,以他的身份还能有怕的人,还要请看家护院,那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而且就因为会友镖局为李家护院,竟然差点歇业破产。最后若不是南北盗门联手,保下李鸿章,恐怕中国近代史都要改写。 “这李鸿章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当初千门主将李鸿文为何没有插手?”这样的问题不仅王龙生捧哏发问,就连施妖等也上来了好奇心,但高阳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反正一言带过,说此事不是主题,他也不清楚。 “就说那会友镖局歇业半年之后重新开场,巧的是会友镖局开场准备大宴宾客之时,另一家镖局也在北京大张旗鼓地准备开业了,而且竟然也准备在此时大摆江湖宴。 “这家镖局叫源顺镖局。总镖头更不陌生了,就是名列七公子之中的大刀王五王子斌。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宋彦超当然不是母的,王五爷的护心毛都比一般人的头发长。同一天摆下江湖宴……请帖送遍神州七十二座名山堂口。无论你是内门行,还是外门行,只要你是一门之主、一派之长,我礼数必到,请柬定到。 “这样麻烦来了。当时江湖豪客几乎每个人都接到两张帖子。去哪里都免不了得罪人。在江湖宴前三天,北京城大街小巷就住满了蜂拥而至的江湖人。茶馆、饭店、浴池……只要是江湖人的地方,见面问的肯定是那一句话:‘你准备去哪家?’ “按理说那大刀王五虽然最近几年在江湖上闯下了些名声,但在当时也万万跟宋彦超比不了,大家之所以不好违王五的面子,只因王五的请帖上除了王子斌三个大字外,还有着六个人的名字:沈潸君、宗继辰、李照生、薛避淮、石永坚、柳断魂。 “后面这五个人的名字很生,也都是最近几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但沈潸君……没有人不知道。他在江湖上有个称呼叫沈财神。只要是江湖人,特别是那时候的旧姓老合,没有人愿意去得罪这么一个财神爷。神州乱象已生,结交了沈财神就等于多了条命。 “那时请帖上除了沈潸君外,后面的几个人还都算是无名之辈。直到十几年后,八国联军进北京,这些人才一战成名。虽然后来花门二姐赛金花一举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但只要是江湖人就不能忘记,那时的北京城,那时的江湖客,那时的江湖情。外八行的手段在保家卫国一刻,显示得淋漓尽致。” (3) “那么最后人们都去哪里了?” 这是几位听众的疑问。由此可见高门主的包袱甩得很成功。 “让我喝口水,剩下的让老王来说!” 高阳讲了半天口干舌燥,说完这些后刚准备找水,就见火爷已经将酒杯递了过来。 后面的事情王龙生是知道的,当下一边开车一边道:“江湖宴开始前两天由当时江湖中江湖辈分比较高的老人物,联名拜帖找到沈潸君,几人密谈了一番,最后决定两家摆在一起!” “两家摆一起还不乱套了?”施妖对这段历史也不了解,如今也被带起来了兴致,所以有疑问便开口。 王龙生笑道:“当然乱了,不过却都是按江湖规矩办的事情,乱才精彩嘛。就是因为那次的江湖宴,才有了后来崂山斗法,有了后来晚清十大高手的乱斗。总之引出了后世不少的恩怨。不过我分析,老高这次要说的却是张陷空与七公子之间的纠葛。这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 高阳一杯酒喝下去后更渴了,正在那儿舔舌头呢,听王龙生说到这里便接话道:“对!你知道当时去找沈潸君的几个人都是谁吗?” 王龙生道:“好像有董海川、陈劲升、葛连城……咦!是沈家现在的家臣啊?”这些人王龙生都清楚,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如今高阳提起他就知道肯定有目的,所以叫出这些人名的时候就认真地分析了一番。 “这些人不是跟了沈家几百年了?”王龙生马上又有了疑问。 高阳摇头道:“当然不是!当时去的五个人除了你说的三个外,还有被江湖人称为万里无波的欧阳铁。这人原来是粘杆处的侍卫,后来粘杆处分解之后,就降到外衙做了个捕头,算是一个官面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沈家有几百年的关系呢?欧阳家是雍正帝培养出来的包衣奴才,粘杆处没有散之前绝对是死忠于皇家的!” 施妖一旁急等着听后面的故事呢,于是就催促道:“后来怎样?张陷空和七公子怎样了?” 高阳道:“当时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江湖人在一起喝茶的喝酒的也有,吹牛的有,斗艺的也有。只不过是据江湖上传,说张陷空在江湖宴找李三爷谈什么事情没有谈拢,最后闹得蛮不愉快的!” 付可有个疑问一直都压着呢,要是不解决是越听越糊涂,见妖姐自己也插话,当下也不再顾忌径直问道:“阳哥,我还不知道这张陷空是谁呢?是宋彦超那一边的,还是王五那一边的?” 高阳笑道:“刚才我不是说一共去了五个人找沈潸君谈吗,这最后一个人就是张陷空,按这点看应该是宋彦超的朋友,不过这里面还有很多事,如今马上到地方了,就回头再仔细分说。今天我们讲这些出来,主要是让你们清楚,江湖宴是什么,同时也要明白,这次的江湖宴会是关系着百年前的恩怨的!” 付可道:“你还没说啥恩怨呢?” 施妖一边道:“你傻了,生子不是以前就说过了,后来张陷空死在水西门军火库了!” 付可忽然想起王龙生在他们刚从内蒙古回来的时候确实说过这个问题,于是便点头道:“哦!对,想起来了。这张陷空正是蜂窝山的人,如今蜂窝山请客,邀请外八行肯定有算旧账的意思!” 高阳点头道:“不过江湖宴上,一切都会按江湖规矩来。我已都有了安排,大家吃喝的时候看着点小妖的眼色就是了!” 见车马上就开到滕王阁酒店了,高阳也就不再继续说这些问题。 今天八人都穿得比较正规,虽然不像是贵族宴会一般男士燕尾、女士晚礼,但也都西装革履的。 朗朗还做了一份大礼。 虽然是江湖宴,但青天白日的酒店门前并没有挑起绿林旗,不过排场可是不小,接车接人的站了好几排。 千门座驾驶进停车场后,一个小瘦子带领几个人过来。在车门处高声喊道:“蓬莱企业燕老板,携众位经理光临!” 这一嗓子声调高亢,比广播喇叭还亮上几分。小瘦子喊罢,人群分开,蜂窝山锦毛鼠带着四个人走上前来。 这四个人竟然都是女的,其中还有在海南偷袭高阳的那位。 锦毛鼠上前拉开车门手摆大山道:“燕老板仙驾,蓬荜生辉,礼数不周,怠慢勿怪!” 众人下车在锦毛鼠的带领下走向酒店,那小瘦子跟在身后,口中吆喝声不断。 “蓬莱企业贵宾八位。恭请入厅!” 到了酒店里面,服务员的装束就一变,跟外面的迎宾截然不同,看来酒店当中已经被蜂窝山包下了,或者说这本就是蜂窝山的产业。 里面依然有报号的人,而且这次就全然是江湖口吻了。 “恭迎,蓬莱山千门八将!” “蓬莱山贺礼,蓬莱山贺礼……蓬莱……” 喊了三声蓬莱之后,喊贺之人竟然没有了下文。 厅中之人都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在内堂之中喊贺的小胖子。这个胖子竟然跟外面的那个瘦子长得一模一样……看来竟然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但两兄弟相貌相同,体型相差如此悬殊的却异常少见。 胖子拿着礼盒也尴尬得很。 喊贺之人,有两个必备的条件,第一个就是要嗓门亮,第二个就是要眼界高。 嗓门这东西好练,常出去吆喝就是了,但眼界可是靠练的。 罗家兄弟在江湖上喊贺多年,自负眼界是没得说,虽然这次外门行很多的人物他们也都不认识,但前面早有蜂窝山的人给他们看过了照片和资料,所以人名称谓是错不了,再一个主要的就是贺礼了。 贺礼这东西蜂窝山人当然不会清楚别人都拿来的什么,所以只能靠罗家兄弟的眼界了,前面无数珍奇异宝小胖子都吆喝得分毫无错,可千门带来的礼盒一打开,罗胖子就蒙了,这是什么东西?古董?工艺品?都不像。 若是古董直接按形象吆喝就行了,工艺品更好说了,不过他认为这种场合也没有人会带当代工艺品来。 千门礼盒漂亮至极,光这个盒子就是珍品。 罗胖子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高声道:“蓬莱山贺礼:小棉被一个!” (4) “小棉被?” 虽然前来的群豪都已经送到二楼了,但留在一楼看风向的各门各派的小喽啰还不少,说是喽啰但身份也都不低,因为身份若是低了也就不会带着来了。 这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兴奋异常,暗地里想着蓬莱山这样的外门行大山头会拿出什么样的贺礼来。结果小胖子吆喝完“小棉被”后,这些人愣了片刻全都笑了。 此时高阳等已在锦毛鼠的陪同下上了楼。所以留在一楼的人也就对此都敢议论了。 “罗胖子!你是不是几年不跑江湖,眼力都丢了?堂堂蓬莱山会送棉被?还小棉被……就那个盒子枕头都装不下,你怎么想的?就是不认识也喊点别的!”盗门李建伟和这罗胖子是旧识,所以当面就开玩笑数落他。 如果两人若是不相识,在这种江湖大宴上若是谁让谁掉了面子,那仇恨不比杀妻夺子小多少,出来跑江湖的,多数人都是把脸看得比命还重。 “伟哥,你可别逗我了,我罗格没有别的能耐,但东西绝对看不错,蓬莱山送来的真是一床袖珍的被褥!” “啊?”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都不大,但也并不是那种背人的耳语,而且楼下的众人也都对这件事留上心了,都凑到两人跟前去。罗格这一番话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认识罗家兄弟的还是认为罗胖子看错了东西了,但李建伟和罗家两兄弟是多年的交情了,当年丁八爷做寿的时候就是李建伟喊他们兄弟来给喊贺的。 这兄弟二人眼界绝对没有问题,现在官方很多出土物件专家看不准的时候,都会送他们哥俩那里去。 “千门这是存心来找事啊!看来关兄弟的担心有道理!”李建伟自语道。 这时又有客人到来,罗格急忙拍了一下李建伟示意自己去忙了。 原来在大厅的时候高阳等人没有注意,上了二楼后王龙生指着电梯上面的一个标志轻轻地碰了一下高阳。高阳抬头一看笑了。 原来这家酒店是沈家的产业。不过想想也正常,那沈青竹成了锦毛鼠的跟屁虫,蜂窝山办江湖宴用他沈家的地方没有什么说不通的。 以前滕王阁酒店什么样子众人并不清楚,但高阳和冷香昨天晚上前来踩盘子的时候就看得明白,这次为了江湖宴上的排场,酒店内部肯定做过改梁式的装修。啥叫改梁?就是去掉了很多原来建房时就有的大支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空间大。 高阳等八人被安排到东首的一张空桌。紧挨着的两桌人高阳都认识,左边坐的是红手绢的门人、天生魅音的翁萱见到高阳进屋后便一直看着他在笑。 右边坐的是老北京青帮。乔爽夫妻带着几个人见到高阳前来还都寒暄了一阵,李红还拍了拍付可的脸蛋。 施妖见到一撮毛的传人后表现得很淡定,浑然忘却了郑州一事一般。 八人坐定后,蜂窝山五鼠告罪出门接别人去了。 厅中的江湖客都自顾身份闷头喝茶,气氛稍显凝重。 王龙生四处观望了一下随后跟高阳道:“跟鸽子们传来的消息差不多,盗门的丁八、亮杀的柳七都没有到,老一辈也不少,蛊门的薛定滇到了,花门来的前辈是巧婆婆,北京三大帮过来也都是几十岁的主事人。” 张磊付可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但显得并不拘谨,付可还仰着身子歪头跟身后的一个红手绢的女弟子聊天。 火爷见桌上无酒便有些郁闷,等到自带的瓶子被自己喝空后,便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 “蜂窝山就这样摆宴的吗?酒都不上!” 华亮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但那一下酒瓶子放得相当脆生。厅中人说话多数都是低语,这一声脆响把所有的注意力就都引过来了,所以华火爷随后的话厅中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一群小丫头办事就是不行,晾着我们在这干坐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话的是当代盗门家主,江湖人称天下无宝的关啸。 他这几句话说得比华亮还辣,语气间竟然视蜂窝山一门如无物。 厅中跑前跑后的几乎都是后辈,所以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说话。 “关当家说得不错,五个丫头还小,江湖礼数上多有遗失,老头子我先给关当家赔礼了!” 一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厅中的屏风后走出。 这人走出屏风后王龙生就附在高阳的耳边低声道:“这老家伙还活着,他就是当年在陕西道上横行了几十年的张翻海。没想到他竟然是蜂窝山的人!”忽然出来这么一位老头子接话,关啸也是一愣。对方虽然嘴里说赔礼道歉,但那语气可丝毫不像是要赔礼道歉的意思。 关啸瞄了两眼发现并不认识来人,于是便道:“这位老伯,不知道您跟蜂窝山的五位美女老鼠是什么关系?” 关啸说完这话后,坐在关啸身边的老者就一咧嘴,他本来以为关啸认识这个人呢,所以没有上前说话,谁知道这小当家一张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急忙凑到关啸耳边嘀咕了一阵。 “哦?原来关当家并不认识我老头子,我叫张翻海,你这个年纪不认识我也正常。有机会的话去问问你师父丁八爷,问问张翻海是何许人也!” 张翻海说完将头转到千门这桌抱拳赔笑道:“怠慢之处还请火爷海涵,只因还有几位前辈未曾到场,所以这酒宴未上,只摆了一些茶点。火爷要想喝酒也成,咱绿林有绿林的规矩。前辈未到开头樽酒不是没有前例的!” 这是江湖规矩,华亮当然懂,但火爷何曾忌惮过这些,这第一樽你喝得我便喝得。 “上酒!”没有废话,华亮直接接过了这蜂窝山江湖宴上第一个江湖令! 头樽! “上酒喽!蓬莱山千门火将叫开头樽!” (5) 所谓江湖令,并不是指什么令牌令箭一类的东西,而是令子,就是几千年来绿林道传下来但并不成文的规矩。 咱们平时坐一起喝酒,要是讲究一些的还都让席间的长辈先饮这第一杯呢,江湖令也是如此……头樽长者。 不过这其中的差别就是我们平时喝酒如果错了些酒桌的规矩无非就是罚酒一类的,但江湖的铁板规矩却非这样。抢喝头樽目无尊长者,立题不过就要打掉满口牙齿。 立什么题?谁来立题?这就要看等的是谁了。 酒是女儿红,正宗的窖藏女儿红,泥封的坛子浆布的盖口,火爷轻轻一掌拍碎泥封,顿时酒香满厅。 “咱也来一坛先喝着呗!大哥!”不知道哪张桌上的冒失小伙来了这么一句,随后就挨了一个嘴巴! 有蜂窝山的侍者上来倒酒,却被火爷拍开,旗袍女很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下一步该怎样。 酒敞口放在桌子上,火爷拍开泥封后并没有给自己倒酒,也没有让侍者倒酒。 大家还以为这位嚣张的小伙如今后悔开这个头樽了呢。 就听华亮道:“张老爷子,既然我开了这头樽酒,就想喝得滋味浓点,不知老爷子能不能尽一尽地主之谊呢?” 华亮说完这句话众人都明白了,这哪里是后悔了,人家想玩得更大一点。千门是要强按头。 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段经典的对白,原话是出自隋唐年间的盗门堂主程咬金。 瓦岗山争夺瓢把子的时候,程咬金让当时的瓦岗山当家人翟让倒酒。 老翟当然不肯。 程咬金便道:“老子看你不顺眼!” 翟让满不在乎:“不顺眼又怎样?” 程咬金道:“有仇三更酒散算,无仇席前强按头!” 后来翟让为程咬金倒了杯滚油酒,老程仰头便喝,喝完虽然舌头上都是大泡,但仍哈哈笑道:“老子按了你的头,你还有什么脸跟秦哥哥争这寨主位!”当时程咬金是想让秦琼上位的,不想后来却阴差阳错自己做起了混世魔王。 今天蜂窝山是主,张翻海拿话将火爷挤上头樽,火爷此番让他倒酒,正是强按头的举动。 华亮此话一出顿时满座哗然。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是一脸坏笑等着看笑话。 大家都想到了这场江湖宴肯定热闹,却没想到会热闹到这个程度,还没有开席呢,就满屋的火药味。 “好!老头子就为火爷倒上一杯,老头子我有几十年不曾给别人倒酒了,四十年来老头子我是一杯酒一个阎王状!”张翻海一边说着一边提起酒坛。 他说的确实不是大话,几十年前张翻海在陕西道上的杀虎口开黑店,放翻了无数走西口的好汉。 “咔嚓!”张翻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劲,只见酒落到华亮手持的杯中后,火爷手中的酒杯忽然裂开。 “怎么回事?”大家都凝神静气地看着这边的热闹,忽然听到咔嚓一声都不知何故。 “酒杯裂了!”有人小声地指点着。 “咦!那酒杯裂开了,酒怎么不漏出来呢?” “这你就不懂了,他用手掐住了,只要他一松手就完了!”有些人开始不懂装懂了。 华亮持着杯面无表情,既不去看面色凝重为自己倒酒的张翻海,也不瞧一眼已经龟裂的酒杯。 张翻海酒倒得很慢,坛口比海碗还大上几分,但他倒的这个酒的水流却细得很,简直可以说成是一滴滴流出来的。 啪。 酒坛子被张翻海放到桌上,这长达一分多钟的倒酒,让好多人都憋了一口气,随着酒坛被放下,大厅中传出不少人长吐气的声音。 “火爷!请吧?” 张翻海面带冷笑。 这时施妖看了一眼高阳,见哥哥摇了摇头后她又悄悄把扣在手中的粘钉收了回去。 “嗯!好酒!”华亮仰头饮罢之后,将酒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在那个酒杯之上。 方才施妖之所以要动就是因为她看得明白,华亮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张翻海的内劲打碎,现在酒没漏出来,是因为华亮靠绝顶静发掌风的手段在包裹着,只要喝完酒酒杯一放下,内劲一松,这酒杯非碎不可。 内劲外发的功夫并不是什么太难的手段,当初释明在南京,以指风打蜡就是内劲外发的功夫,蜡烛的熄灭并不是因为释明挥动带出来的风劲,而是源于一指禅功的内劲。但无论什么功夫要发内劲都要运一会儿,像华亮这样,不痛不痒就往那一坐,掌风已放的手段,与当初在江湖上被传为神技的百步神拳已经相差无几。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酒杯之上,等着华亮手移开那一刻。虽然华亮现在手仍握着酒杯,但早晚要放开的,人人都会看到酒杯裂了,要是火爷掐着不放,这人也是丢了。 “啊?” 不知道是谁先惊呼了一声。 张翻海的脸色也变了。 只见华亮手持酒杯悠然地坐在那里,也不见如何发力,这酒杯正慢慢地陷入黄花梨木的桌面当中。 酒杯没有碎,此时的酒杯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陷入了桌面,裂口处都被桌子夹死了。 “真是好酒!”华亮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红的酒坛。 张翻海气得牙根都痒痒,没想到竟然被他这样给过了这关。 “火爷,既然是好酒不如再来一杯如何?”张翻海又把难题撒了下来。如今华亮的杯子镶嵌在桌子里,再倒酒的话,就必须要拿出来,华亮拿杯子的时候他就有办法破了他的掌风,让酒杯碎。就算他自降颜面换酒杯的话,自己就给他来一杯其他花样的酒。 “好啊!”华亮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翻海面色阴沉地向酒坛抓去。 哗啦! 张翻海抓住坛口刚要把酒坛提起的时候,五斤装的坛子忽然毫无预兆地裂开,琼浆美酒洒了一地,若不是张翻海躲得快,肯定要淋一身。 没人敢乱笑……场面依然压抑得很,只有低声地议论。 “生子!叫鸽子都散了!”高阳忽然对王龙生低声说。 “怎么了?”王龙生一愣。 “柳七到了。” 王龙生看了看手表低声道:“这老头儿玩起鱼服了?” 高阳淡淡道:“他都玩好久了!” 千手观音卷 第九章:谁是英雄 (1) 王龙生并没有问高阳是怎么知道柳七来了的,他相信高阳不会错。 酒洒落一地,张翻海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场面有些诡异。大厅中的众人也都很配合地闭上了嘴巴,这时哪个不长眼的说句风凉话,张老头肯定就会把火气转移过来。在座的也都是老江湖了,这点风向还都是看得明白的。 “哎哟!火哥这是拔了头筹开首樽啦?”锦毛鼠带着新来的客人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厅中的焦点事件。 华亮没有回答,仍然淡淡地看着张翻海。 “海叔,你去请成先生吧,火爷这酒我来招呼!”锦毛鼠进到厅中后,在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目光都从刚才的强按头事件中转移了出来。她成了此时的焦点。 一个女侍者过来接过张翻海手中的酒坛嘴,另有两人飞快地清理了一下地面。 “火爷!一会儿咱俩再喝上几杯!这就失陪了!”张翻海不咸不淡地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这时一个女侍者正在锦毛鼠耳边嘀咕,看来是在讲方才大厅里发生的事情。 “给火爷上酒!”锦毛鼠说着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华亮的肩膀上又道,“媚儿今天是主事人,不能亲身为火爷斟酒,还希望火爷勿怪!” 华亮没理会锦毛鼠的话,也没有理会肩膀上的玉手,只是轻轻地敲打着桌子道:“别来废话,快些送酒来!” 锦毛鼠听罢吐了吐舌头,对着高门主道:“千门带来的礼物小女子可有些不敢接呢,现在看来即便我想接……恐怕也接不下喽!”锦毛鼠如今是场中的焦点,所有目光都在她身上盯着呢,方才她跟火爷之间一番暧昧的举动和言语让无数男士把牙根都咬出血了。若不是江湖宴这样的大场面,即便华亮有千门火将的身份恐怕现在都有不少人来叫板了。 可随后锦毛鼠提到礼物的言语又让众人迷茫不已。 蓬莱山送来一床小棉被的事二楼的也都知道消息了。留在楼下的都是各门各派的眼睛,蓬莱山贺礼被喊罢后上面的人就清楚了,但这床小棉被代表着什么意思,在场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诸位绿林英雄、江湖老合,多谢诸位来捧我蜂窝山的场,来参加这次江湖宴。老头子我就是今天的主持人。我说这句话可能有人就要问了,吃个饭聊聊天还要主持人?” 张翻海站在大厅的中间说着,千门桌上付可指着张老头低声嘀咕道:“我去,这老头子也会相声咋?” 八将莞尔。高、王、华三人在车上配合甩包袱的场面这几人刚经历完,如今听到张翻海一个腔调站了出来,无不觉得好笑。 王龙生低声道:“老头子以前就是开黑店卖嘴皮的,这正是本行!” 这时张翻海在台上继续说着:“当然要主持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一百四十余年前的北京江湖宴是沈财神主持的,二百一十年前的北京江湖宴是朱大少主持的,三百六十年前的中原江湖大宴是……” 没等张翻海把话说完,关啸一旁接话道:“张老爷子,您是准备数遍上下五千年咋?” 张翻海哈哈一笑道:“老头子我不是自比先贤,不过已经百十年没有江湖大宴了,估计很多人不知规矩,所以我老头子才介绍一番,若不然酒席宴前丢自己的脸是小,要是丢了大名鼎鼎的师父脸,那可就……” 这句话傻子都听得明白,是说关啸的,但关门主却仿佛没有听懂一般继续道:“嗯,你说得不错,不过这蜂窝山到底谁说了算呢,请柬上未见您老的大名,所以您这一出来主持,颇显突然哪!” 张翻海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关啸,继续道:“蜂窝山举办这次江湖宴的目的,就是让诸位江湖好汉看看如今江湖的风采。社会虽然在变,但江湖一直没有变!” 虽然老张头在这里提高了声调,但很遗憾,没人鼓掌…… “下面呢就是江湖宴开宴之前的第一项了,由著名的铁嘴成空成老先生,为大家介绍前来的宾客!” 虽然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但听到张翻海喊出类似大会进行第一项介绍领导的会议流程时,还是嘘声四起。 这江湖宴…… 不过当成老先生从屏风后出来时场面马上静了下来,当看到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也跟着成老头走出来后,这静就变成惊了……这是江湖宴还是幼儿园哪…… 这成空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人称铁嘴,是罗家兄弟的师父,也是现在江湖茶馆评书先生中辈分最高的人。很多门派的梁柱人物昔年都和这老头有过交集,所以见他出来都纷纷打招呼。 成老爷子走到大厅中间空着的一张圆桌边上站住,先打了一个四方的拱然后道:“没想到我老成有生之年还能赶上一场江湖宴,还能一起见到这么多位绿林的英雄。老头子不枉此生了!” “爷爷!您说的绿林英雄在哪儿呢?媛媛怎么看不见在哪儿?”冲天辫接话了…… 在场人无比愕然,这场面咋这熟悉……这老头模仿古龙书中的老孙头吗? “媛媛不要瞎说,这大厅之上可有不少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你年纪小不知道他们的事。” 老头子继续跟孙女一唱一和。 场中最无语的要数千门诸位将才了。此时几个后进的将才心中都想着阳哥太厉害,看来他早知道江湖宴上唱的就是这出,所以才在车上给他们温习了一下。 “爷爷,什么是英雄?什么又是绿林?什么人才能称作绿林英雄呢?”小姑娘看来久经阵仗,小小年纪玩起排比罗列句式竟然丝毫都不打奔儿。 成空摸了摸孙女的脑袋道:“好!爷爷今天就给你讲讲,什么叫绿林,什么叫英雄,谁才是绿林英雄!” (2) 成老头是带着张翻海介绍宾客的命令出来的,谁知道站在大厅中间跟小孙女一唱一和地讲起了英雄。 不过这老头不愧被称作铁嘴,语言的带动性很强,虽然看似跑题但内容丝毫没有引起众人的反感,反倒让人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了。 “爷爷!我看那一张桌子上一定有英雄!” “哎哟!了不得了,媛媛你知道你指的那张桌子坐的都是何许人吗?这些可都是盗门的好汉哪,首位端坐的这位玉面公子非是旁人,正是如今盗门四百八十一个堂口的总瓢把子关啸,江湖人称天下无宝。历代盗门绝艺无不精通,想当年关门主出山之时,在五大洲连环施展绝艺,就是因为关门主,2002年才被知情人称为世界遗宝年。最后门主考验之时,关门主更是亲赴异域,以隔空取物的绝艺借走了镇宫唐卡。” “哇,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爷爷,那么关啸哥哥一定是大英雄喽?” 小女孩媛媛问完这句话后,付可在一旁扑哧一笑随后低声道:“这小丫头厉害,她先喊爷爷,随后叫关啸为哥哥,关当家这个孙子当得真亏!” 成空摇头道:“差得远呢。关少爷虽然手段无双,盗法精奇,但所做之事与英雄还是毫不沾边,勉强算是条好汉吧!” 成老头这话说完在场之人都结舌不已,要知道盗门如今堂口遍布天下,在江湖上的龙头地位已经坐稳,这成老头一无人二无势,竟然在江湖宴这个大场合公开评论盗门的当家人,真可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众人心中都暗道:成铁嘴完了,这事一了,他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哦?那爷爷的意思盗门这一桌没有英雄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关啸听完这些虽然脸色铁青,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媛媛猜那一桌一定有英雄!”小女孩将手指到蛊门薛家一桌,这一桌坐着五个人,除了高阳认识的薛紫瞳兄妹外,还有一个老者,虽然高阳没见过,但知道他肯定就是如今的蛊门当家薛定滇,另外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小伙,从始至终一直一口口地抿茶,头都没有抬过。 “丫头,这一桌坐的可了不得了,那位红面的爷爷就是如今蛊门的当家人薛定滇,薛爷爷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被人称作阎王抖手。江湖上敢跟薛当家动手的人屈指可数。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年滇南大旱,河断三月,井干四季,人工降雨都救不及,薛当家依靠超凡的蛊术和排门秘技从地下七十米处引水出土,救了一方百姓啊!” “薛爷爷好厉害,这么说薛爷爷一定是大大的英雄喽!” 薛定滇虽然几十岁的人了,但听到小女孩发问自己是不是英雄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方才他笑眯眯地听完了成老头介绍自己的光荣往事,可要当对他的这些往事做出客观评价的时候,薛定滇发现自己的笑容就有些虚了,原来自己还是蛮在乎这些的。 “这个嘛,恐怕还是要差一些,薛当家可称一方豪杰!” 蛊门一桌听完成老头的评价后仍然没有人说话。 “哦?那媛媛一定要再好好找找。这桌,这桌一定有英雄。这桌的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哦!” 小媛媛将手指到花门一桌,兰花门今天也来了八个人,坐在首位的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束发高挽,打扮得跟佘太君似的。剩下的七个年轻女人中,高阳认识三个,几年前还与其中一个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如今这些人都已是堂主级别的人物,都成了台下的娇娘,而非台上的凤凰了。 成老头拍了小孙女手一下道:“别乱指,对前辈要有礼貌!” 付可听罢又嘀咕道:“这老棒槌,刚才小姑娘指人的时候他怎么不谈礼貌,我看他肯定跟那老太太有一腿!” 这时高阳斜眼看了付可一眼,千门谣将急忙闭嘴。 “这一桌也都是女中豪杰,那位乔奶奶,一个人就建了三所希望小学,供养了七百多个贫困儿童读书。”老头子也不傻,谈到花门的时候就不再说什么门派独门功夫的事了。 王龙生跟高阳等低声嘀咕道:“估计可子说得真没错,这乔兰在几十年前,可是艳名传四方啊,一手玉女穿梭让无数男人拜倒在那三根丢魂线下!” “玉女穿梭?暗器?”冷香问道。 王龙生没想到香妹子会问,当下很是尴尬地拿起华亮面前的酒杯就要往嘴里送,送到唇边了王鸽子忽然想起这是江湖宴上的头樽,于是急忙放下转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施妖瞪了王龙生一眼,随后附在冷香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冷香马上红着脸蛋儿看着王龙生恨恨道:“坏人!” 原来王鸽子所说的玉女穿梭是花门的一项床技,用的是三根红线,这三根线被称作丢魂线。当年乔兰还在台上做凤凰的时候,便以此绝技艳名远播。虽然这项功夫如今兰花门会的人也不少,但比起当年的玉女巧婆婆乔兰来,还有很大的差距。 虽然成老头没说,但这些江湖人还是都清楚,现在野凤凰用的那些冰火毒龙之术,都是花门传出来的不入流的手段,真正的花门秘技比那些强得太多了。 “这么说乔奶奶一定是大英雄喽!”小姑娘拍手道。 成空刚要说话,忽然兰花席上一位中年女人道:“成老头儿,我兰花门人可用不着你来评价,我们是何人干的何事自己都清楚得很,不受贬语也不接褒词!” 成空顿了一下道:“我成空既然人称铁嘴,就长了一口掰不掉牙。我对花门诸位不敢有丝毫的亏慢,无非是按江湖规矩,介绍宾客罢了。”说罢也不等花门是否再有人接话就径直道:“乔婆婆也算不得英雄,但女中豪杰却当之无愧。” 那女人还要说什么,却被乔婆婆抬手拦住了。 “那爷爷,这屋子里还有英雄没……怎么媛媛指的人都不对呢?” “有!当然有了!” “那我再猜,我想应该是那一桌。”媛媛将手指到西北角的一桌上,这一桌只坐着两个人,两人都是一身黑衣,一男一女。 (3) 二楼正厅的面积很大,一共摆放了三十多张桌子,三四五楼摆得更多,不过那些都是闲杂人等的座位。王龙生撤走鸽子的时候收了灰鸽子撤走时留下的准确数据,蜂窝山江湖宴共到宾客一千三百六十余人。这二楼如今只坐了不到百人而已。 这些人中顶数神调门的席位最冷,只有石嵩夫妻二人。这时小媛媛的指头正好指在这张桌上。 不等成老头开口,石嵩冷哼一声道:“我夫妻既不是英雄,也不是豪杰。”说罢从怀中掏出蜂窝山的漆金请柬拍在桌上又道:“成老儿,不劳您费口!” 成空哈哈一笑道:“不费,不费,能坐在这里的都是一方的豪侠,怀里都揣着蜂窝山的烫金请柬呢,石先生不必以此来堵我老成,这宾客还是要介绍的!媛媛,这两位了不起了,乃是神调门的当家人。石先生不仅将神调祖技融会贯通,更在前人基础之上有所发扬。他身边的那位公羊姐姐,被称为当世耳力第一人。两位正如石先生自己所说的那般,既算不得英雄,也算不得豪杰,充其量可以说是守家有方之人罢了!” 公羊燕看着成空冷笑一声道:“耳力第一不敢当,不过我方才确实听到有人说,你成铁嘴臣服于玉女穿梭之下,所以不敢触花门的霉头。” 这话一出,不仅兰花门一众脸色铁青就要发作,就连主事者锦毛鼠的面色也有些不善。 不过这成老头可不简单,不仅这嘴是铁的,就连脸皮也似铁的一般,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道:“石夫人说笑了!” “爷爷!媛媛不指了,指到的人若不是英雄,爷爷说出来不免得罪旁人!”小姑娘按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冲天辫说道。 起初大家都认为祖孙俩一唱一和是原来练就好的,可这小姑娘忽然出来这么一句,如今看来这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也不简单。 更让有些人捉摸不透的是成空老头的变化,这老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了,比猴子都精,往日里谁都不得罪,只要是菩萨就烧香,今天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大胆,对外门行的诸位当家毫无忌讳地评价了起来? 这时只听成老头在厅中道:“媛媛,你知道你方才指过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吗?” 媛媛低声道:“是爷爷嘴中的江湖人,他们有一方的豪杰,也有守家有方的大侠,唯独没有英雄!” 小姑娘此话一出,场中冷哼不断,你介绍之时点过一遍也就罢了,还翻过来掉过去地拿英雄说事,搁谁身上都不会高兴。不过童言无忌,这份恼怒当然是记在成老头身上的。 “小孩子不要乱说,这些都是外八行的门人,在多年前这外八行都是栋国辅世之人。方才我们介绍过了盗门、蛊门、兰花门、神调门到场的高宾,下面就再说说其他四门的贵客。你看那一桌。那一桌坐的乃是红手绢一门,红门弟子……” 接着成老头又开始讲述起红门弟子来了,红手绢一门来人高阳也认识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翁萱。这女人在上海的时候还曾经跟高门主谈过交易,不过由于高门主与张博之间的交情,最后在南京,高阳还让付可和张磊二人坏了他们的好事。但翁萱好像对此事并不十分在意,高门主受伤之后,她还去定林寺探望过,双方的关系很是微妙。 红手绢一门今天也来了不少人,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几个年长的与那三个年轻人并不对盘,上点年纪的四个老头中,高阳认得一个,就是在中国传统魔术界大大有名的鬼手。 成老头对几个老者褒赞了一番,但说的无非就是一些发扬国术一类的话,至于翁萱和另外两个年轻人,老成头却没怎么说,甚至都没有提当今的红门当家人是哪一位。 介绍罢红门的人,老者又把目光转到了东南角,这个位置坐着四个人,以往老成头看向哪里,众人的目光都会跟向那里,可这次却没人跟着,从始至终这四个人坐的位置都没人去正眼看。 “这四位爷了不得了,这屋里子最贵的四颗脑袋就在亮杀一门的桌子上。” 亮杀春夏秋冬四季分舵的舵主脑袋最便宜的在国外的猎杀悬赏上也值七千万欧元。不过这活没人敢接,对方就是这一行的祖宗,谁会来触这个霉头。 当年因为白露的事情,高阳和华亮二人闯过亮杀门的总堂口,跟春冬两位舵主都交过手,可算旧恨在身,不过更大的恨却在夏季分舵的舵主樊博身上,这樊博就是高门主当年的情敌。 成老头一对亮杀门做出评价,众人心中便都一个想法了。 “完了!这老头不是忽然胆大了,是疯了!” 就连亮杀门人你都敢这么说……这可不仅仅是胆子的问题了。 “这四位名杀更算不得英雄。”成空说完这些后竟然表情还无比淡定。 “外八行爷爷已经说过六个了,算上请我们的东家就是七个,那么还有一个是哪一行呢?”小姑娘不忘任务,及时出言相捧。 “还有一门就是坐在那边的八位所在的千门了。” 成老头说到这里时付可又忍不住低声道:“到咱们了,我倒要听听这老头对阳哥如何做评价!” 只听成老头继续道:“那位白头发的叔叔就是当今千门的主将。” 小媛媛凑近几步眼观高阳道:“我还以为是个爷爷哪!原来是叔叔!” 王龙生在高阳耳边嘀咕道:“成老头还算客气,让那小丫头喊你叔叔!这样的叫法,关当家就比咱们低一辈了。” 高阳没有作声。他在算计着蜂窝山的这场大戏。开始的时候高门主很迷茫蜂窝山为何有这样的做法。其实江湖宴上介绍宾客是可有可无的,江湖人把酒喝开了,也就没有桌子和门派之间的限制了,蜂窝山此番搞出这么一个让人心烦不说,而且还得罪人的项目出来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但分析透成老头的变化后,高阳便已了然。如今唯一还没有被高阳看穿的只有一事而已。 难道柳七真要自己动手了吗? (4) “这位千门的当家可是了不起。出道江湖十余年大局究竟做了多少个,老头子我也不清楚,卷走了多少他人的不义之财,老头子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却清楚千门这一代的为善数目,十年江湖千门主将一共捐出了四亿三千万。‘活’人无数!” 成老头知道千门的忌口,所以并没有提高阳的名字。 听到这些后付可张大嘴巴看着高阳低声道:“阳哥,这老棒槌说的是真的不?” 王龙生小心接话道:“虽然数目不准确,但这老小子确实有些消息源,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他呢,回头要仔细查查!” 小媛媛张大嘴巴道:“哇!四亿是多少呀?那能买多少串糖葫芦?” 成老头微微一笑继续道:“不仅如此,千门以衡世为己任,授人以鱼不忘传人以渔,以虔教化,以局平均……” 没等老成头把话说完,就听关啸那桌咔嚓一声,一个茶杯在盗门关当家手中碎裂了。 其实也不怪关啸生气,很多人都有气,老成头要是都一个口径一般的说法也就罢了,但这种不痛不痒地诋毁一番别人后,抓住千门狠夸的做法的确有失一个老江湖的身份。 咔嚓声只让成老头一愣,话还是继续了下去。 “千门的此番作为不违虔之道啊!” 媛媛拍手道:“我知道了,这千门的是英雄!” 成老头道:“也不是!” 众人见老成头将千门都夸上天去了,都以为后来会定格这英雄之名在千门主将身上,没想到老头竟然来了一个“也不是”。 “千门诸位将才虽然行善助世颇多,不过都是一些小道罢了,而且千门的将才从门主到门众一个个都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以为凭借着祖宗的手艺便可横行天下了,而且一个个还都自以为是得很。想当年在沧州,千门火将就因一时气愤竟然打伤打残沧州武林人士二十余个。在外地千门主将做大局,让该市电力瘫痪十一个小时,因此造成的经济损失过亿元。因此说他千门将才与英雄还差得远呢,不过……” 就在这时在成空面前半米处忽然闪出一团火花,与此同时叮的一声轻响传到众人的耳中。 啪啪!两件东西在成空面前垂直落下。 近前的人看得清楚是两枚硬币。 成老头一愣随后一笑道:“由此可见我说得没错!”说罢看向高阳一桌。 施妖也不避讳将另一枚五毛的硬币用拇指一弹飞到空中,嘴中道:“正如你所说,千门中最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就是我,我要是再听到你评论我哥哥,下一枚硬币打的便不是你的牙齿了。”施妖的话说完,硬币正好从空中落下,施妖一把抓在手中然后转头看向李红道:“有兴趣不妨再切磋一下?” 李红道:“好啊!等席散了我等你!” 成空看了一眼媛媛。毕竟是小姑娘,突来的变故让她慌乱了,竟然忘记了接爷爷的茬儿。老成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小媛媛才想起来,自己不接话爷爷进行不下去,于是道:“怎么外八行都没英雄了吗?那爷爷还说什么英雄!” “怎么没有?外八行的英雄多了。爷爷不过是说在座的没有罢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什么是英雄、谁是英雄,那么爷爷就讲给你。” “好呀!” “我说一人!他二十一岁出道江湖,正当国之乱时,此人聚集江湖能人异士,共同抵御外敌的入侵,八国联军进入北京肆虐的时候,此人带领门众苦战三天四夜,救人无数。随后维新革命中,这人又救得被袁世凯出卖的维新革命家远渡海外避难,随之不久他又揭穿了袁世凯卖国之阴谋,让民国得以顺立。此后又过数十年,日本侵略我国,这人以近百岁高龄提刀再战。在我国东北、日本东京等地,杀日本忍者九百余人,得重要情报七十余个。可以说是抗日战争中战功最多的一位。建国初期……” 老成侃侃而谈越说越快,这时大家都已知道这人是谁了。 “今天的头樽应该是谁的?当今的绿林应该以谁为长?” 成老头问了两句。下面无人答话。 大家都知道成老头说的是谁。可……老头此番提起这个人来是什么意思? “成老头,柳七爷是英雄谁都知道,民国的七公子哪个不是救世的英雄!可你此时提七爷出来什么意思?难道柳七爷他老人家来参加这个江湖宴了?哈哈,恐怕蜂窝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吧!” 最先开口的是关啸,他早就想着找个机会让这个老头难堪一把了。他觉得这个机会不仅可以让老成头语塞,也可以先小小报复一下蜂窝山。在西安自己着了蜂窝山的道,可师父却让自己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关啸不敢去问为什么。现在丁八爷说话办事从来没有人敢问为什么,但关啸不会就这样认了,那样的话自己这个盗门当家人当得也太窝囊了,自己这次接帖前来时,关啸就想好了,一定要让这个江湖宴热闹起来。 抱着这个想法来的人不少,都是因为蜂窝山刚开始的举动。 关啸的话引起了不少附和声,不过说话的人不是拿茶杯在嘴边含糊着吆喝,就是低头闷喊。起来吆喝的都是北京三大帮的人物,他们现在被盗门所辖制,不配合一下关门主显得有些说不过去,但这些人清楚蜂窝山他们也得罪不起,所以才有了这种含糊的举动。 “关门主客气了,不是我蜂窝山面子大,是七爷也想借此机会见一见江湖上诸位豪杰,所以他老人家来了!” 接关啸话的人是锦毛鼠袁媚。 柳七来了?低声惊呼这句的多数都是外八行的老一辈。 柳七还活着?……说完这句急忙捂住自己嘴巴的占很大一部分,确实很大一部分人不知道民国七公子的老幺柳七爷还活着,都暗想如果柳七爷活到现在恐怕有两百岁了吧?传说中的长生不老? (5) 柳七确实来了!两个老头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后,如果袁媚不介绍的话,没人相信那位看起来六十不到的老者会是民国七公子当中的柳七爷。 另外一个老头叫作袁天方,是袁媚的父亲。 这个人高阳也知道,但却没有想到他会是蜂窝山的人。 柳七爷走出来后,那场面是空前高涨,场面虽然乱可没人敢跟柳七爷打招呼,嗡嗡了半天后也不知道谁先站起来了,随后三三两两地就都往起站,把绿林豪杰一起热闹的江湖宴搞得跟国宾宴似的! 也有几桌的人没有站起来,基本都是外八行名山之士。 柳七爷跟众人点了点头。随后坐在大厅最中间的桌子旁。 这时大家才知道为什么成老头进来介绍宾客的时候一直都是站着的,原来这桌是柳七爷的。 陪坐的还有袁天方。袁老头坐定后成铁嘴也在边上坐了下来。 这时大家都陆续坐下了。 “成先生谬赞了,英雄一称万万不敢当。”柳七提杯品了一口说道。但说完马上一愣,味道不对,是茶…… 柳七以江湖上唯一的英雄身份被请到席上,可提杯之后发现竟然没有头樽酒,杯里的是茶水…… 柳七爷表情瞬间的变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不觉把目光转向千门一桌。 华火爷正在倒着酒,自己一杯,高阳一杯。 成老头见状急忙道:“七爷,英雄您是当之无愧的,您的风范我等后辈别说拍马不及,就是坐飞机也赶不上的。” 这句话如果是对别人说的,说话之人免不得落下一个溜须拍马的名头,但对象是柳七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柳七笑了笑将茶杯放下。这时张翻海已经招呼开席。 酒水饭菜陆续地送了上来,但柳七在座没有一桌人先动这个筷子,就连千门一桌也都坐得老老实实。头樽酒喝得,这是江湖规矩,但如果华亮知道对方是柳七爷的话也不会抢这个第一杯,倒不是火爷怕了他柳门的夺命七刀,就凭柳七爷的一生所为,身为一个江湖人,都应该礼尊伏让。 “七爷,千门的火爷拿了头樽!”张翻海低着头说道。 “嗯!”柳七点了点头随后道,“百十年前,也是在北京,那一年是董海川坐的首位。我抢了他的头樽酒,董老爷子人很和气,最后行江湖令的时候就问了我一句话。既然是江湖宴,咱要有绿林的规矩。你既然喝了这头樽,那我也就必须行这个令!” 华亮起身对着柳七摆了一个晚拜长的大山手沉声道:“请七爷划道吧,千门火将接着就是了!” 柳七摇头笑道:“没有那么麻烦,我也问你一句话好了!什么是英雄?” 华亮听罢一愣,他本以为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喝了柳七的头樽,免不了要费一番手脚呢,谁知道最后这老头竟然就问了一句话! 可火爷转念又一琢磨不禁眉头皱了起来,对于他来说,回答这个问题竟然比其他的任何事都要难! 什么是英雄? 江湖宴哪…… 演讲比赛?今天蜂窝山和柳七的举动太让人看不透了。 见华亮没有作声,柳七继续道:“当年董海川老先生问我的就是这个问题。我回答说:所谓英雄者,志当凌云,势撼山河,九州之腹,四海之襟,肩扛正义,心有黎民;所谓英雄者,敢为常人所不敢为,敢当常人所不敢当;所谓英雄者,挽狂澜之既倒,扶社稷之将倾。最重要的一点,英雄不应该是民之所仰,高不可及,英雄应该是民之所望,万人之楷模。小朋友!你觉得我这回答可好?”柳七爷说完问华亮道。 火爷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柳七的问题呢,如今这老头一字一句地自己都说出来了,他哪里有说不好的道理,要是说了不好自己岂非还要弄出一个标准答案来? 至于小朋友这个称呼火爷也没有意见,抛去江湖辈分不说,就光论柳七这个岁数,在场的所有人给他当孙子都富裕得很。 “嗯,七爷说得不错。”华亮借坡下驴自己坐了下来。 柳七提起酒杯四顾了一番,随后举杯过顶停了一会儿后一口喝掉道:“可当时董海川老爷子却说我说得不对。” 华亮这一句“七爷说得不错”虽然不算是拍马屁吧,但也有顺风的意思,谁知道柳七玩了一手绝的,直接否定了自己,一下把千门火将架住了。 火爷正是烦心的时候,方才是给足了柳七面子,可此时这老头竟然又摆了自己一道,当下华亮就想发飙,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了华亮的肩膀上。 “听他说!”高门主轻轻地拍了拍火爷。 柳七爷先举杯了,众人也都敢动筷了,滕王阁酒店当中总算有个宴的样子了。 就在柳七和华亮对话的时候,关啸传讯给了楼下的盗门中人。柳七竟然来了,这也是丁八爷意想不到的,本来八爷也收到请柬了,但自顾身份只派了大弟子关啸前来。如今柳七爷到了……要说身份,他丁八爷确实不低,但比起民国七公子来就要另当别论了,柳七的出现意味这场江湖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看来师父分析的复仇云云还不太全面,所以关啸第一时间把这消息让手下人带给丁八爷。 众人一杯酒下肚后,柳七爷就继续说道:“一个人若是本着流芳千古去做那些所谓的英雄举,便算不得英雄。这是董师父说的话,当初我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十几年后经历的一件事却让我一下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今天才来到这本已不属于我的江湖来参加这次江湖宴。” 柳七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都只是朦朦胧胧地听出一点意思来,就是柳七来参加这次江湖宴还真跟老成头的开场白有关,看来关于谁是英雄的这个介绍方式,是原来就商量好的。 “今天我说一下我眼中的几个英雄,他们忍受了千古的骂名,披着历史罪人的罗裳,柳七今天是来说出真相为他们平反的!我要讲的第一个人叫作张陷空!” 千手观音卷 第十章:有漏皆苦 (1) 柳七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来参加这次江湖宴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以为蜂窝山这次摆的不是江湖宴而是鸿门宴,而且摆这大宴的原因就是张陷空。从前面这一系列的事情上证实了众人的分析是正确的。 但几乎任何人也没有想到,这次蜂窝山举动并不是为张陷空报仇……而是什么平反! 柳七爷的话一出,顿时无数酒杯停在了嘴旁。 就连高阳都止住了喝酒的动作。 “我的话可能有许多人不明白,就让袁先生来详细说一下吧,我柳七就来当一个历史的见证人!” 袁天方听罢急忙道:“在七爷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后生罢了,先生之称万万不敢当。事情是这样的,不仅是张祖师,就连我蜂窝山销器门满门百年来一直都背着大奸之名,这次还要……” 袁天方正要长篇大论讲述那段陈年之史,这时高阳忽然开口道:“袁老,我看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了吧!” “哦?不知道蓬莱山主此话何意?”袁天方被打断了叙述本来就气愤异常,听高阳话里的意思竟然是阻止为张陷空平反后更是怒不可遏,短短的一句问话,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高阳面对袁天方表情淡定一字一顿道:“历史有何对错而言?” 袁媚原本是陪坐在柳七爷桌边的,当高阳出言打断她父亲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华火爷,但火爷只是低头饮酒,对如今的场面丝毫不放在心上。 “蓬莱山主这意思,就是想阻止我蜂窝山?阻止柳七爷?不想让我们借着这次江湖宴为张祖师平反喽?”袁天方当时很是气愤,但等高阳接了一句话后他反而把怒气压了下去,今天的江湖宴是蜂窝山办的,所以这气度还是要讲的。 高阳淡淡一笑道:“没有反,何来平之说?事情已经过去近两百年了,时代都已不同,从晚清到民国再到共和国,正反之数早已几经变迁。大清的忠臣不想革命以革命为反,革命后的元勋不想复辟以复辟为反,如今还谈何历史的对错?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当前,蜂窝山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当,有些什么样的人,我想大家都清楚得很!” 啪! 张翻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喝道:“姓高的!”张翻海拍完这一下就后悔了,因为这张桌子上还坐着柳七呢。但这一下已经拍了……无奈之下“姓高的”几个字喊完,本已准备好的其他话,就被他咽了下去,转喊道:“你还把不把柳七爷放在眼里?” 付可一旁指着张翻海道:“不把七爷放在眼里的恐怕是你吧,你看你把七爷的酒杯都拍倒了!” 柳七的酒杯虽然没有被这一下子拍倒,但酒确实也溢出来不少。 “七爷!我是一时气愤,这后生就是……” 不等张翻海把话说完,柳七轻轻摇手道:“蓬莱山主说得不错,可能是我们落俗了。”说到这里柳七把头转向高阳道:“不过,这世上像蓬莱山人这样超脱物外、翔于九天的心胸还是太少了,所以有些事还须说清楚。” 高阳哈哈一笑道:“既然七爷如此说,反倒是我多事了,不过袁前辈在讲述蜂窝山前人善恶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袁前辈,你在天下老合面前论前人对错之时可否想到蜂窝山今人举动的对与错呢?” 高阳问完这番话,袁媚起身走到大厅中央说道:“我蜂窝山本不想证己对之余反照他人之反,但高门主竟然在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么发生在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我也不好不说了!” 关啸一旁接话道:“那就说说吧,现在等着这个交代的不只他高门主一个人!” 袁媚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千门华火爷身上低声道:“蓬莱山的这份贺礼可是火爷的本意?” 华亮抬头道:“当然!” 袁媚点了点头,随后仰头高声道:“早在几年前,我蜂窝山就准备在今年的今天,也就是张祖师忌日之时,当着天下英雄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大秘密。但有些人却不希望这件事公之于众,所以在对我蜂窝山下手之余,也准备对这次江湖宴上的重要宾客和重要物件动手,因此我们提前一步行动了!” 袁媚说到这里时,关啸高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意思是贵门五鼠偷袭我关某人,是因为我姓关的要阻止你说那个什么狗屁的秘密了?老子连姓张的是谁也前几天才知道!”关啸越说越气。 袁媚摇头道:“关世兄误会了,董妹妹对关世兄出手其实是为了救你!” “救我?哈哈……”关啸哈哈大笑,随后重重地一拍桌子道,“趁老子嫖娼的时候用暗器救我?” 就在袁媚跟诸位江湖客解释前一段时间蜂窝山的所作所为时,袁天方低声问张翻海道:“蓬莱山送来的什么?” 张翻海恨恨道:“一床小被褥!” 袁天方一愣,随后想到女儿的话就是一惊。 关于以被褥为礼,蜂窝山是第一回收到,却不是第一次听到,因为曾经在几百年前蜂窝山曾亲手送出这样一份礼物,收礼人正是千门。 明朝中后期,外八行几近销声匿迹,销器门也因为于谦案被牵连,从神机营的内部分离了出来,再入草莽江湖。而这棉被的故事就是开始于那时千门与蜂窝山之间。 当时江湖上有一人叫文素白,自称蓬莱散人。腰挂蓬莱山缥缈牌却不做些局财济世之事,他走江湖的目的只有一个:灭佛灭道。 没人知道这姓文的为什么就凭一己之力敢如此作为,但入江湖十几年间,这文素白确实拆庙宇无数,毁道观上千,他并不是蛮横地凭武力强拆硬破,而是先以一己的观论,破了这个庙宇或者道观信徒的信仰,然后直指其非以证其错。 有一天他来到寺庙云集的五台山。在万法寺中发现这里的和尚在庙里藏了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也遇到过。文素白想,看来拆这座庙要少费一番口舌了。可救出这个女子之后,他却发现要拆这座庙恐怕光靠口舌是不够的。 (2) 当年文素白在地窖中救出那女子后,就准备先送此女到衙门,等陈述过被和尚拐来的事实之后,再由当地衙门送回家中,可这女人却出乎意料不走,不但不走,反而问文素白为何要救她。 文素白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救人的时候被搭救者不是千恩万谢地叩首,就是死乞白赖地要以身相许。点着自己的脑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的还真是第一次。 起初文素白便以为这姑娘是关的时间长了关出毛病来了,于是也就没跟她多说,先把她扶到庙外的一处糕点棚中,要了杯热茶和几样茶点,想让她休息休息。谁知道出了庙后,那姑娘还是那一番言语,这就让文素白奇怪了。 “我救你有错?” “我在佛堂受困自会有南无大势至菩萨前来搭救,何用你来多事?” 女人的话把文素白气笑了。 “泱泱天下,苦难者万千,你可见观音现身说法?我是救小姐脱离险地,素白此举不为一谢,但也不曾想过要得一怨哪!”文素白多少有些不悦,自己救人的时候没敢惊动和尚,倒不是他怕了那些和尚,不过是担心此女的安全罢了,谁知一番苦心不被理解不说,自己冒险之举动反倒被嗤之以鼻。 “我是佛门信徒,即便死在庙中,也不要你旁门来救!”女人越说还越来劲了,后面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不讲道理。 就在这时,庙中的和尚都寻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老和尚,身后还跟着不少拿着棍棒的小僧。 那女人见和尚来不仅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迎了上去,跟那老和尚嘀咕了一阵,随后手指文素白。 素白见状顿时明白,自己是着了道了,一路走下来,自己拆庙毁寺的肯定惹恼了不少人,此番看来是别人设下的局,眼下既然已经钻进来了,那么只能见招拆招了。 老和尚开始还蛮客气的,跟素白对饮了一杯,随后温声地问为什么强行带走庙里的信徒。素白没有跟他研究信徒为什么会关在地牢里,人家要想摆你,就是关茅厕了说信徒也是信徒。既然你们来这手,也别怪我文素白不留情面。 “你们这庙宇不配有信徒!” “哦?宏玄大法,佛度苍生,我教自达摩东渡而兴,几千年来信徒遍地,你黄嘴竖子安敢此言?” 老和尚开始和文素白辩论起来,虽然身后的小僧都拿着棍棒,但老僧还是想着先以理服人。 “佛道乃千门旁术,面错点缺未得虔之精髓,此教再传世必不得兴,民绝难安。”素白语出惊人。起初他以一张雄辩之口塞了无数庙宇的住持,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佛教乃是什么千门旁术,从这种一棍子敲死的说法来看,文素白是动了真怒了。 老僧哈哈一笑道:“佛之真意早在天竺,自唐玄奘万里求经之后,中原才有大小的全章教义。我教圣主开坛,从者如云,旁术安有此貌?千门谁知耳?” 文素白手持茶杯侃侃道:“佛之终何境?乃大千世界。此乃何千?千门之千,佛以虔道之错败教义为主,安能度化?” 老僧道:“你片面之言怎能动得了我数十载佛心,你说佛语错败,不知是错在哪里?败在何处?你若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的事尚有了断,若是说不出,免不了受我堂前的一顿棍棒,治你个藐佛之罪!” 文素白哈哈一笑道:“你这是佛堂,还是衙门?《大明律》百条千文何来的藐佛之罪?” 文素白此说吓得老和尚面色一紧,这私定律法的罪名自己可是担当不起的,于是稳稳心神道:“莫要扯这些口舌,你快道来。” 文素白道:“好!我来挑错倒显得查漏一般,你就说佛语那句真言便是!” 老僧怒道:“佛说千语,字字如金,皆能化世平冤,小子妄言竟然如此说!” 文素白道:“你速说来便是,佛之道皆是虔之语,不过你们都解错了罢了,往往良言被你等解释成废句。” 老僧当下手指文素白道:“你此等作为,正应四印。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老僧说的佛家的四法印,可谓是佛法之根本,千百年来都被称为大智慧之始。却不想文素白听到此话后哈哈大笑道:“何谓无常?何谓无我?我深陷你等小局当中,只因有过拆庙灭佛之举,所以你我今日之对垒,即因术之有常,我问你,佛云漏乃何意?” 老僧正色道:“烦恼。” 文素白哈哈大笑道:“有烦恼就要痛苦对吧?” “对!” 文素白高声道:“三岁孩童也知有恼即痛,何用大智慧来解?告诉你,漏者在虔道中是为欲望。解为有欲皆苦,你教有欲,欲压旁支,欲瞒正道,欲统人思,欲霸天下。因之欲而陷之苦,本以大苦之身,用何等教义来度他人之苦?” “这……这!”老僧语塞。 文素白继续高声道:“四法大印,句句错言。虔之道不是以微薄之意与人脱苦,而是以大虔之局,均世间万物,今日指你乱世之非,明日我来定拆你坏思之所!” 文素白说罢手指不远处的庙宇,又看了那和尚身后的姑娘一眼后付了茶钱离开。 文素白走后众僧呆立当场,好久老僧才道:“有此子行世,大教难全,白姑娘……你看。” 那女子对着老僧摆了摆手,随后看着文素白远去的方向道:“我既以应允,你无须多言!” 第二日文素白早早来到万法寺前,但寺中却不见一僧,只有昨天自己救的那个姑娘在大殿之中坐着,文素白进屋踢开蒲团随后席地而坐问道:“寺里人呢?” 那姑娘道:“只有我在,昨日先生之言说大妙,但小女子还有一事不明,要当面请教先生,如果先生答得让我满意,那么我当先生之面,拆了这间庙宇,如果先生答不出,就请放过天下清净之所在!” 文素白笑道:“好个清净之所在,姑娘你阻不了我,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女子道:“既然先生早已看出此乃一局,为何却又不敢接这局心了?” 文素白哈哈大笑,手指大殿中的三世坐佛朗朗道:“让他来问我!” (3) 那女人见文素白手指佛像微笑地看着自己就是一愣。 “对不起!”女人醒神后忽然低声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她伸手在蒲团前轻轻地一按。 文素白看似一直等待着这女人的问题,但进入大殿之后他就早有防备了。见这女人一扶地面,他立刻向前扑去。 只听一阵恶风在脑后闪过,文素白也不及细想方才的变故,直想冲过去先按住这个女人。虽然这位文相公不像其他书生那样羸弱,但也是一点武功都不会,这么一个狗抢屎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狼狈点抓到人也就算了……结果连人家衣服都没有摸到。 那女人见他扑过来,双手在地面上轻轻一撑,就带着蒲团后移了半米,文素白扑倒后正好抓在蒲团上。 “对不起!”那女人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话音一落,大殿中心的地面一动,就在文素白所趴的地方,两块翻板机关放下。 文素白并没有掉下去,他一只手抓着那女人身下的蒲团悬在空洞之上,面色上虽然稍显惊慌但语调却是稳定异常:“下面还有倒刃流沙?” 女人看着文素白的手摇头道:“没有。” 女人说罢短暂一顿,随后又道:“昨日还把神佛说得一文不值,今日却要用一个蒲团来救命了!” 文素白哈哈一笑道:“谁要它来救命!”说罢一松手掉到陷阱中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不知过了多久文素白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掉下来的地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就是一个大坑,这里竟然是一个密室。看来这跟原来“关押”那个女人的地窖差不多,都是寺庙的地下建筑,空间内有桌有椅,还有一张床。床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你来陪我?”文素白想起来活动一下看看筋骨是否有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下还有一个垫子。看来这些和尚并不想就这样弄死他。 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大殿中用机关害自己的那个女人。此时那个女人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你一点功夫也不会,还学人家走江湖?走江湖也就罢了,还招惹全天下的佛道?”从女人的语调中很难听出这句问话带着何种情感。 “姑娘是蜂窝山的吧?是受雇于人?”文素白反问。 那女人冷哼一声道:“姑奶奶瞎了招子,信了那些秃驴的鬼话,等我出去非烧了他的贼窝不可!” 文素白扶着椅子坐下,一边揉着大腿一边道:“欢迎志同道合之士!哎哟!”忽然文素白好像想到什么急忙又道:“这下麻烦了,他们不敢杀我,却想让蓬莱山和蜂窝山结仇。” “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两天,那女人就明白文素白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那些和尚对阶下之囚还礼遇非常,三餐带肉……不过文素白却没有吃,也不让她吃,和尚见吃食不管用,干脆就用起了熏香。这种熏香到后来白玉婷才知道名字……筋斗云。 那一天里白玉婷不能动,只能看着文素白在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咬破自己舌头,一会儿抓烂自己大腿。两天后地牢打开两人得救之时,白玉婷心中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白玉婷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和尚不敢杀了文素白这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了,原来他有这样一朋友,江湖上人人闻名退避三舍的千门火将。 “我乃虔之大使,蓬莱山主,岂能如淫僧一般苟且?” 事后白玉婷送给了文素白一床新被子,两人虽然在地牢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白玉婷却寓意明了地告诉文素白,我行礼给你了,简单地说就是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跟别人睡。 这就是千门与销器门前几代的情仇,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完,而且袁天方知道得也并不像笔者描述的这样详细,只不过他听说蓬莱山竟然送被子来就忽然想起了此事。难道这算聘礼? 大厅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袁媚道:“关世兄,令师丁八爷前不久为何派出盗门猫卫?据我所知,盗门九猫的职责就是护主。” 袁媚的话说得有些含蓄,没有挑明其中的关键,关啸先是一愣,随后便满脸的怒色,丁八虽然名义上把盗门当家人昆仑山的大旗交给他了,但现在实质上昆仑山的大小事宜还是丁八爷说了算。就连有着盗门之主位置象征的九猫位也都在丁八的身边,并没有交给关啸,袁媚提及此事关当家还以为这女人是在说他这个盗门当家当得有名无实呢。 “不要把话题引开,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久经阵仗的老合?你拿不出点实在的岂能过关,哼!”关啸把酒杯一摔,将头别了过去。 袁媚道:“好吧!那我就直接说,恐怕丁八爷前不久在古韵茶楼遇刺的事情关门主也不知道吧?” 袁媚此话一出大厅中又是嗡的一声炸开了,在场的人虽然都敬重柳七但更多的是怕。柳七是个老妖怪,德高望重的七公子,更是天下杀手的老祖宗,不过老祖宗早已淡出江湖了。如今的江湖,丁八爷才是大拿,很多人的生计都掌控在丁八爷的手中。丁八爷遇刺? “开什么玩笑,即便有不长眼的对我师父下手,想必也跟对付关某人是同一群人。” 关啸的话压下了大厅中的反应。 毕竟在座的有很多人这次来的目的是听蜂窝山给交代的,前不久蜂窝山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清楚得很,肯定不会因为袁媚朦朦胧胧的两句话就把人们的注意引开。 “袁姑娘说得不错,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跟这件事也有很大关系,实不相瞒,前段时间还曾有人意图对我这副老骨头下手!” 说话的是柳七爷…… 众人听罢连惊讶都免了,直接都呆了。如果有人敢对丁八爷下手,那么可以说这伙人胆大,但如果是对柳七爷下手,那么只能用疯子来形容了。不说柳七爷自己什么手段,就看他身后的亮杀组织……跟柳七爷过不去就等于跟全中国的杀手过不去。 同时大家也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柳七今天亲到现场,帮蜂窝山的前人张陷空说话,那么行刺柳七的应该和蜂窝山没有关系了,柳七的招子可不会暗到这个程度,那么…… (4) 蜂窝山袁媚的话虽然说得不多也点得不透,但话里的意思在场的老合都清楚非常,袁媚显然是说,蜂窝山最近的一些举动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本来实际的证据没有拿出来之前,就这短短的几句话很难让人信服,不过从柳七爷话里的风向在场的老合们多少分析出一些端倪。百年江湖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柳七的招子出过问题,虽然老爷子现在已经到了老糊涂的年纪,不过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精干的小老头虽然年纪到了妖孽的地步,但在行事作风说话上……离老糊涂还远着呢。 既然柳七没糊涂……那么蜂窝山真就有可能是无辜的。 “哦?那关某人先谢蜂窝山的救命之恩,同时也希望袁姑娘再说得清楚一些,贵山五鼠赏我的霹血弹和螺旋筷子我可都带来了!”关啸说着将两件东西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这两件东西年轻人都不认得,在场的只有几位老人对这东西有些印象,都是蜂窝山物件。 霹血弹听着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唐门暗器,扔出去就会爆那种,其实这个椭圆形的物体是不会爆的,但如果这玩意儿打进人的身体中却比爆炸还令人痛苦。 霹血弹是用磁石做成的,但还与普通的磁石有很大的差别,一般的磁石都跟地球一样只有南北两极,但霹血弹却用蜂窝山的独门手法做成了三极石。这玩意要是在血肉里待一会儿,不仅会直接影响正常人的内脏功能造成心衰竭等,更可怕的是还有可能会造成血管爆裂。 螺旋筷子这个知道的人就多一些了,这玩意儿学名叫作滚肉刀,但形状却跟刀一点儿不沾边,无论从长短还是粗细上来看,都像筷子更多一些。 清初时期,一位蜂窝山的前辈靠着滚肉刀这一暗器在江湖上大杀四方,闻者皱眉。当时江湖有句谚语叫:“不怕滚刀肉,就怕滚肉刀。”这位大侠还混过一个比较出名的组织,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头目……那个组织名字叫红花会,头目的职称叫三当家…… 这玩意儿直接从名字上理解就能有直观的认识,滚肉刀插入身体后,小指粗细一样的伤口,但你要想把暗器拿出来……起码挖碗口那么大。 关啸将两件物件拍在桌子上后,立刻又有其他人开始掏东西往外亮,无一例外都是蜂窝山的成名物件。 “袁姑娘,解释解释吧?”关啸对其他人如此默契地配合他感到很是欣慰。 袁媚看了一眼父亲,见袁天方点头,锦毛鼠才朗声道:“大家所亮出的这些东西,确实出自我蜂窝山之手。” 在场的小辈闻言顿时乱了起来,绕了半天蜂窝山还是承认了恶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江湖人讲究的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梁莫去结,有梁就要解。 混乱只是暂时的,袁媚说完话后环顾了一下,并没有在嘈杂声中继续,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坏了身份,所以急忙将后辈的言论压了下去。 袁媚继续道:“但这些却是受意于人……而且我们也并未下……” 袁媚刚要说五鼠没下重手,一旁的关啸就暴怒了,但因为有柳七在场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不过敲打着杯子高声吆喝道:“受意?还重手?来呀,现在你就下个重手我看看?受意?受意于谁又能怎样?那个人对我外门行掌控着生杀大权?受意?我看你是受意于老朱家吧?” 关啸此话一出,在场蜂窝山人面色无不一暗。 受意于老朱家?哪个老朱家?当然是明朝朱元璋的朱系。朱元璋大杀外八行这是个江湖人就清楚,但被打压的外八行中唯独没有销器门的存在,销器门是明朝中期才挤进外八行的。关啸这话里的意思颇有些要将蜂窝山人择出外八行江湖之外的意味。 “这群丫头的行事是受意于我!” “你……”关啸刚要拍桌子站起来,但立刻就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柳七爷。但堂堂的盗门关大少手已经抬起来了,就这样放下岂非太没面子?关啸反应还是蛮快,急忙把另一手也抬起,两手摆大山,鞠躬在堂前道:“七爷,后辈斗胆问一句,您老此举何意?” 关啸这临时的改动作和话语收到的效果还不错。很多人都在心中暗暗嘀咕,这丁八的徒弟果然不简单,敢跟柳七这么不卑不亢地说话,除了刚才发言的千门主将外,这小子也算一个。 柳七摆手示意关啸坐下,然后袁天方也招呼袁媚站回到自己身后。 “这件事很复杂,若不复杂也不会有今日的江湖大宴,蜂窝山前一段时间的举动都是我柳七授意的,当然这里面有原因,如果哪位不想听原因想直接把场子找回去净手解梁子的话,随时欢迎,如果不急的话,就听袁姑娘把话说完如何?” 最近对江湖同道动手的最大元凶竟然是柳七…… 这是让所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柳七乃是亮杀门的一门,手下死士五百余人,个个都是顶级的刺客,怎么动刀子见血的活还要求蜂窝山来做? 柳七又为什么玩这一手? 这些问题没人去问,也没人敢问。反正袁媚马上就会将答案揭晓。 但不知不觉间,宴会的主题已经跑偏了,当然了,这些人都希望是偏的,因为几乎所有人对那个叫张陷空的是忠还是奸都没有一丝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柳七爷为什么忽然对自己下手! 在考虑蜂窝山拟定主题与跑偏后主题关系的现在只有高门主一个人。 张陷空的平反,柳七爷的授意……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5) 袁媚说出因果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在袁媚没说之前,高阳便已想到了这个结果,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但仍有见证人活在世上,而且这位见证人的可信度在江湖上绝对是最高的,所以这件事谁也别想用年代久远不知情的理由赖掉…… 张陷空死于民国七公子之手。 这是百年前的梁子,但无论多久,血债总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中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夹缠的话,事情就简单了,蜂窝山卷土重来,报百年前张陷空水西门惨死的大仇。 但如果中间再加上为张陷空平反的话,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老一辈的恩怨留到现在来解决虽然并不算坏江湖规矩,但江湖道义上并不提倡这个,你蜂窝山人四处对人下手,报完仇后再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老师祖当年死得冤? 于是柳七爷想出这个办法。 一者可以让蜂窝山人解解恨,然后再碰个头把事情说清楚。而且这样办这段仇恨可能就算到此为止了,毕竟没有人因此丧生,虽然受点伤,但也犯不上因为这事就和柳七结下梁子。 至于张陷空是如何冤枉的话袁媚说就没力度了,看来需要蜂窝山前辈出面陈述,然后七爷旁敲才行。不过袁媚说完这些后并没有退回去,看来她还有话说。 袁媚把这一段时间对大家下手的理由说罢,场面沉默了一阵。 随后两个人同时高声道:“袁姑娘……不对吧?” 这两人说完发现竟然没有人跟自己配合,不由得隔着几张桌子对望了一眼。 说话的是盗门的关啸和千门的付可。 付可很绅士地对着关啸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提出疑问。 后者本该礼貌地点点头的,但一见是千门中人,关啸那点风度便抛于脑后了,关大少冷哼一声随后对袁媚说道:“无论是新仇还是旧恨,‘礼’尚往来都是应该的,这点我没有疑问,不过我记得方才袁姑娘的话跟现在的说法好像有很大出入吧?” 袁媚轻声道:“关世兄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等我说完你就清楚了!” “好!你继续,我听着呢!”关啸本来还想加一句,希望你别把我们当傻子的……但话卡嘴边上没有吐出来,柳七爷的威慑力太大了。 袁媚将头转到付可那一边之时,王龙生正附在付可的耳边嘀咕。付可见袁媚看过来不等王龙生把话嘀咕完就高声说道:“大姐,众所周知,民国七公子当中可没有我蓬莱山人呀,蜂窝山为何要对我等下手?而且你方才还说,你们为了不结怨太深,报仇的过程中走的就是一个过场,没有下黑手。空中移动堡垒你们都用上了,还叫没下重手?怎么才叫重?” 袁媚听到这些并没有惊慌,仍然是很冷静地回答道:“这位世兄也是太心急了,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好!好!”付可也学着关啸的调调,摆了摆手随后抱膀靠在椅子上等候袁媚的回答。 关啸的意思很明显,因为开始的时候袁媚说他们出手是为了救人,结果这会又变成受意于柳七爷,走一下报仇的过场了,前话后话相隔不过十几分钟,傻子都听得出有问题。其他人当然都听出话里的毛病了,没有发问原因有两个,前者是没有受到过蜂窝山的“照顾”,这次就是来打酱油的,话不多说,事也不多听;后者就是慑于柳七在此。倒不是说都是怕柳七怕得不敢说话,毕竟是江湖宴嘛,规矩总要有的,主事人在那坐着,老江湖们都重的是这个规矩,在场中最不守规矩的也就是关啸和付可了。 袁媚喝了口茶后继续说了起来。 原来蜂窝山为了这次的江湖宴准备了很久,主要原因就是找不到柳七,七爷是关键人物,是见证人,也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凶手。如果柳七爷不能出面的话,恐怕一切都将是空谈。 就在几个月前,蜂窝山的一位老辈人,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柳七爷当年叱咤江湖的两把宝刃墨杀、赤斩。 当袁媚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千门众将才都是一愣。就连一直喝酒一言不发的华亮都抬起头来看着高阳。 “这么说老张头是蜂窝山的人?”华亮小声道。 高阳点了点头。 柳七的两把刀都在他手中,下了长白山之后这两把刀有两次离身。一次是在第七分部看见白露,高阳一口气攀上四十九楼,出刀打倒保安之后就晕过去了,随后刀就被赵义收了起来。第二次就是在南京,还是因为救沈舒原,墨杀和赤斩两刀齐出都掉在海市蜃楼当中。 起初高门主还以为会是沈家的人收走了,没想到下方山的时候却是老张头儿还回来的。 这个老张头儿华亮和高阳都认识,可从来就没想到他竟然是蜂窝山的人。袁媚没有注意到千门这桌的低语,仍然在继续陈述。本来以为可以通过武器找到柳七爷呢,没想这双刃竟然不在柳七的手中了。袁媚并没有挑明刀就在高阳手里,这样的话就坏了规矩了,所以她这里含糊带过。因果的陈述还在继续,但这个时候高阳已经全明白了。 这场江湖宴绝不像柳七和蜂窝山人说的那么简单。平反?即便是有此目的,估计也仅仅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噱头罢了。 “那个老张头可是跟鹰爪子一起上的方山!”王龙生小声说。 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千手观音卷 第十一章:跳墙和尚 (1) 袁媚的叙述过程并不复杂,就连蜂窝山人自己也清楚虽然这是销器门主办的江湖宴,但真正的主角却是柳七,所以袁媚草草地把事情讲完,准备把后面的事情留给七爷。 过程虽然不复杂,却很曲折。 蜂窝山的张倒江也就是当初与特行局一起上方山围捕的老张头,在还完墨赤双刃之前,在方山下先遇到了亮杀门的李天骄。 张倒江那时并不知道这刀现在已经属于千门了,还以为是亮杀门人在战斗中失落的,所以张老爷子想通过还刀来求见柳七。 双刀早已易主是李天骄告诉张倒江的,同时老张头的话也是李天骄帮着传给柳七的。至于传的是什么话袁媚并没有说,反正柳七过几天就见了蜂窝山的张家兄弟和袁天方。 他们三个就是上一代的蜂窝山五鼠中人,张翻海与张倒江是亲兄弟。这兄弟俩的名字很让人郁闷。好好的一个成语,被他们兄弟拆得乱七八糟,要是叫翻江倒海还霸气一些,这来个翻海倒江……霸气之态全无不说,反而让人感觉很可笑。 两方面对张家兄弟的先祖张陷空的平反之事达成了共识,并且七爷还亲自允下,江湖宴前要以血还血。七公子后人公认其错,随后就是当代蜂窝山五鼠下拜帖的过程。 变故也就在这里,蜂窝山五鼠人分南北,帖送西东,四处去寻外八行掌门下帖,谁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竟然发现有其他人要对外八行下手。 当五鼠打电话汇报的时候,正好听说,柳七爷竟然在湖北遇刺。 “于是乎……” 关啸打断袁媚的话:“于是乎,你就帮了我们几门一把,也就是你前面说的,你们下手是为了救人?” 见袁媚点头,关啸哈哈大笑道:“就这样?”说着拿着滚肉刀在自己的肩膀上比画了一下。 袁媚苦笑道:“关世兄,当时的情景你并不清楚,本来我们送帖之后就准备离开的,结果知道七爷遇刺的事后,我们送拜帖就临时改成了……” 这时付可接话道:“暗中保护?” 袁媚点了点头。 付可拱手道:“谢谢大姐!” 关啸活动了一下脖子半笑不笑地说道:“亏得有你们保护了!” 袁媚知道关啸不信,于是便看向父亲。见袁天方点头,袁媚继续道:“关世兄肯定是觉得当时除了蜂窝山的暗器外,并没有遭遇别的风险对吧?” 关啸冷哼道:“嗯,关某人生平只防君子之刃,不晓小人之袭。” 袁媚叹道:“那是因为世兄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关啸问道:“什么人?” 没等袁媚回答,袁天方就抢先道:“跳墙和尚!” “跳墙和尚?”很多后辈都没有听说过这词,和尚就和尚呗,怎么还叫跳墙和尚了,再说了,和尚跟外八行有什么仇? 只有很多上了岁数的老江湖才明白袁天方口中的跳墙和尚指的是什么。 明朝建国之初,朱元璋钦点外八行,言其开国有功,各行之主都封疆管土。 在明朝之前,外八行虽然也都是历史的主角,却从来没有站过同一战线的时候,他们驱一鹿而逐,问鼎天下,无论花落谁家,最后的结果都是一门掌天下罢了。 只有元末才出现了外八行统一战线,在朱元璋的带领下驱除鞑虏,恢复河山。朱元璋何许人也?民僧。 外八行不合起来的时候,虽然在争天下的时候各有胜负,兴衰交替,但也没有哪一门混到几近灭绝的地步,谁想这一联合却带来了灭顶之灾。 导火索就是当时仍然在外八行之中的养生门。 在当代养生已然成了一个前卫的名词,但很少有人知道养生一道的来源,更没有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养生。 相传养生门一行的始祖乃彭祖,就是传说活了八百岁的那位老先生了。相传彭祖父进母家,居于鬼方,所以养生门都以鬼方山人自居。 养生也绝非我们现在理解的那样,调养生活让小日子过得更滋润。这个养不是调养的养,而是圈养的养。 好比养猪。养猪是为啥呢?是为了让猪长大,也就是成长。 养生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让生命成长,让人体的机能成长。说得白话一点,有点类似于现在研究兴奋剂或者激素的。 养生一门术分多种,最受欢迎的有两项,一个是养寿,一个是养性。 每个人都想多活几天,所以对养寿之道都很热衷,特别是在古代,甚至有许多别的行当的人,都跨行地去研究此术。所以说在明朝以前,养生门在江湖上很受欢迎。 再一个就是养性。 由于当时的人对性看得很重,所以养性也很受欢迎。 不巧的是,就因为养生门这两项最受人们所喜爱的技术得罪了朱元璋,最后导致外八行差点在江湖中消失,也导致了养生一门从此而灭,各项技巧被变形扭曲之后传入游方郎中、炼丹术士之手,而最后仅存的一个养生门人,成了跳墙和尚,贻笑江湖。 (2) 历史能淹没什么? 千古英雄千载之后仍是英雄?小人仍是小人?忠奸善恶是非曲直,虽然由史可见,但历史真正淹没的却是真相。 《永乐大典》改史千年,从神话至传说再到历史已将一切的真相掩埋。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件事,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促进了朱元璋完成这一个伟大的壮举呢? 这人就是养生门的胡寿,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宰相。 说起胡寿可能很多人都不清楚是谁,但要挂上中国最后一个宰相之称便人尽皆知了。 就因为他一人,朱元璋问罪诛杀三万余人。其中不乏外八行门主一类的人物。有意思的是当事人胡寿最后却没死。 他逃到少林。当朝皇帝要杀的人少林寺起初是不敢庇护的,但胡寿提出的条件却是诱人得很,他要用养生门三奇术换这一个和尚的名额。 胡寿为什么这么想当和尚?原因很简单,他知道朱元璋不会杀和尚,不仅仅因为朱老爷子以前也是个和尚,这其中还有一段秘事。 养生三术诱惑力虽然很大,但代价却是得罪当朝的天子,少林的老住持苦思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要说这老和尚也真有招,他让小和尚在少林寺后门旁的墙边摆了几块砖。 当然胡寿就在后门外等着呢,他见小和尚此举顿时明白了老方丈的意思,当下二话不说踩着砖头就爬上了少林寺的院墙,翻进少林,随后将自己的头发忍痛拔光,再把衣服反穿不顾满头的鲜血,直接就进佛堂念经去了。 不得不佩服当时老方丈的智慧,由此一来即便以后朱元璋差人来擒胡寿他也有理由搪塞,不是我收的,人是自己跳墙进来的……佛家广开方便之门……门尚不拦,何况墙乎? 胡寿跳进少林后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在院里的墙边也摆了几块砖头…… 这样胡寿就在少林藏了起来。 胡寿逃走不久,朱元璋就下令永灭养生门,将养生门踢出了开国外八行的行列当中。这才有了后来的销器门京城守卫战立功,名列外八行。 袁天方说完跳墙和尚之后,关啸身边的一个盗门长辈就在关啸的耳边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个称呼的由来。养生门是什么玩意儿关啸听都没听过,不过听完师叔的介绍后,关当家就把事情的原委捋出来了四五分了,于是在众人悄声议论的当口,关啸高声道:“这养生门跟我等有何仇恨?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要说有仇也是我们外七行对他们有仇,若不是因为他们,明初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大伤元气差点灭门了!” 这时王龙生也差不多把事情的始末跟张磊付可等人交代完了,关啸那边说完,刚刚知道这事的付可便迫不及待地发言:“要说仇吧,这跳墙的和尚不是没有,第一个就是跟老朱家。不过从煤山一位老兄自挂了东南枝之后,我想这仇也就没了。第二个嘛,我看就是跟你们蜂窝山人。你想想啊,是你们挤了养生门外八行当中的名额。” 关啸这个问题还好回答一些,但付可说得就刁钻了,袁天方无奈,只能把求救的目光再次转向柳七爷。 七爷干咳一声随后淡淡道:“本来事情是要一件一件说的,没有前因哪来的后果,不过千门的高当家非要在说事之前把前面的梁子摆开,结果这事就说乱了!” 高阳见七爷提到自己便笑道:“这么说是我的不是了?那么把前面的都放下,就由七爷慢慢地从头道来如何?” 柳七呵呵一笑道:“就担心诸位不给我老头这个面子!” 柳七爷的话音还未落,众人急忙都应道:“哪能,哪能,我等都听七爷慢慢分说!” 老爷子环顾一圈,当目光转到盗门一桌时,关啸假装饮茶把头低了下去。柳七的话很明显,现在付可和关啸提出来的问题本来都不是问题的,原因就是他开始的时候,就是刚要说张陷空事的时候,高阳出来玩这一手,一下把整个流程都打乱了。 现在要说清楚这个问题,还要从整件事的中间开始剖析,这一剖析一会儿肯定还有问题。 事情的源头在哪儿? 就是张陷空和七公子之间事隔百年的恩怨。 袁天方喝了口茶,随后站了起来。众人都知道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即将被揭开,这段历史中可能有忠奸善恶,也可能有是非曲直,可能有英雄,也可能有宵小。可能有众人皆知的历史,也可能有四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事。 这之中唯一一个关键词就是恩怨。在江湖就必然有恩怨。这也是高门主在蜂窝山人讲述之初出来打诨的原因,一百多年了,既然是以前的恩怨,何必再提呢? 高门主叹了口气抢过华火爷刚倒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老高!释明是养生门的人?”华亮问话的时候语调很平稳,但高阳清楚火爷现在很生气。因为千门诸将一直都拿释明当朋友看。在南京的时候高阳跟火爷简单地提了一下,但华亮并没有多问,不过这次想到养生门竟然对自己下手,火爷动气了。 “他有可能并不那么清楚吧!”高阳回答得很含糊。 华亮摇了摇头低声道:“截血术应该是养生门的手段吧?” 高阳并不清楚释明在南京跟神调石嵩动手的始末,但两人正谈释明呢,华亮猛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想也知道肯定是野和尚用过此术,高阳无奈地点头道:“嗯,大概是养生门的养体之术吧,跟兴奋剂差不多,可以增长力气。” 华亮点了点头,随后拿起酒坛准备继续添酒。 此时袁天方已经站在大堂正中讲述起了那段历史。 袁天方讲述的故事发生在1907年11月14日的晚上。次日便是慈禧太后大寿之期! (3) 慈禧太后大寿,命礼部主客清史司张陷空下请帖,宴请七公子于紫禁城。 七年前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慈禧太后仓皇出逃,留下了百姓与孤城。 京城守卫战中七公子带领着行内江湖老合与侵略联军展开了一场旷古烁今的对抗。 他们没有长枪,没有大炮,甚至有些人连冷兵器都不拿,就用中华大地上传承了几千年的国之秘术。 两方的人数比例是一千比一。 宗二爷用士兵们身上的盔甲在朝阳门大摆傀儡阵,以一人之力拖德军五百余名士兵近两个小时,身中三枪最后被李三爷救出。 石六爷在东直门带领义和团以血肉之躯强冲法军的枪林弹雨,斩敌兵三百杀上将一名,后来在乱枪当中六爷左眼右耳全被打残,正当他想使用禁术与敌人同归于尽之际,被李三爷救出。 王五爷在东便门赤膊上阵,施展浇油火刀阵,在俄军战线上三进三出,犹如常山猛将在世,最后须发皆燃,要不是居中策应的李三爷来得及时,五爷就要抱着那位俄国将领跳护城河了。 城破之后,薛四爷和柳七在北京城内又与敌人周旋了起来。 那一战黑蝴蝶和活跳尸名传海外,柳断魂之名更是见者魂必断,闻者吓断魂。 八国联军撤军之后,慈禧回到北京,知道此事的当天就想加封七公子来着,却被诸大臣拦住了。理由很简单,这些人就是江湖草莽,万万不能高封于朝。 至于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亲求联军首领勿扰民的花门二姐赛金花,大臣的意见是……风尘女子,金口勿提。 当时的礼部侍郎洪钧曾纳赛金花为小妾,但两人结婚仅三天,赛金花就放弃了锦衣玉食的贵妾生活,重新回到凤楼。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洪钧感念旧情,希望太后能为此女正名,结果却因此丢了官职。 可不知为什么七年后慈禧太后竟然力排众议决定请七公子入紫禁城参加自己的寿宴…… 张陷空的悬浮请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发给七公子了,但七人一直没有回信,直到太后寿诞的前一天,张陷空才接到沈财神的回书,书中说见皇上和太后是大事,很多礼仪方面的事他们都不懂,希望张侍郎能教导一番,于是张陷空提前约见七公子在水西门边的雁鸣楼见面。 就在那天晚上,张陷空死于水西门军火库大爆炸。 动手的便是七公子。这些话都是柳七爷亲述的。柳七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虽然都有很多疑问,但碍着七爷的面子没有说话。不过柳七随后就说出了因果。 原来在七公子收到慈禧请帖后,第二天就收到消息,说慈禧此举是想一举灭掉七公子,原因就是七公子当中有人参加了“反清第一人”孙中山的中国同盟会,企图推翻大清王朝。 七公子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除掉了身为江湖老合却在朝廷中做鹰犬的张陷空,又炸掉了清政府高价买回来的一批军火。 如果没有意外,这件事就结束了,有茶博士讲起此段江湖事的话,标题会叫“七公子清江湖除祸患”一类大快人心的题目。 可没想到几十年后蜂窝山的后人竟然发现了张陷空是正非奸的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七公子就杀错了人,而且还是错把恩人当了仇人。 一直说到这里的时候千门当中除了高阳和王龙生外,其他人一直还没明白这件事跟他们蓬莱山有什么关系。 七公子也好,八公子也罢,反正没有我们千门中人在,你杀错一个还是杀错两个也找不到蓬莱山的头上来。 柳七爷就仿佛看穿了蓬莱山在座的几位将才的心思一般,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后向这面看了看又继续说道:“这位当初告诉我们,张陷空乃清廷鹰犬,慈禧太后这次摆的是鸿门宴的人,就是李中堂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 柳七说罢,看千门众人没有反应,便又加了一句: “也就是当时的千门主将!” 这一下反应来了。 付可来了一句我靠,张磊来了一句我操,三个小丫头几乎同时低声地啊了一下,就连火爷都放下酒杯抬起了头。 这下众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蜂窝山不仅跟千门有仇,按理来说,在场的所有人中还是和千门的仇最大呢。如果蜂窝山的证据属实,那么结果就是千门主将传假消息陷害忠良。 “哥,当时的千门主将不是李鸿文吗?”施妖小声问道。 高阳摇头道:“鸿文门主死于1905年,随后就将千门主将的位置传给了弟弟的儿子,也就是柳七爷口中所说的李经方,文鹿师爷就是经方门主的儿子!” 事情说到这就剩下两个问题要解决了,第一个就是要看蜂窝山的所谓的证据,虽然柳七的话没人不信,但此事涉及前辈名誉,在座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百年都过去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肯定打发不了这群人。 再一个就是此事跟养生门有什么关系?跳墙和尚在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就当袁天方请柳七坐下,自己继续说关键问题的时候,忽然楼下风风火火地跑上两个人来,直奔袁天方而去。 众人见此都是一愣,蜂窝山人也是挂了几百年绿林旗的老江湖了,江湖宴的规矩不能不懂,怎么这个时候会有人上来扰宴?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两人一脸焦急地在袁天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两人说完,没等袁天方说话,神调门的公羊燕就站了起来说道:“有鹰,扯呼……” (4) 公羊燕话音刚落,亮杀门一桌便有一人蹿到窗户边上向楼下望去,在场之人没有官司在身的很少,三首山上更是人人都背着一身的血债,面对鹰爪子可掉以轻心不得。 不过,除了三首山人到窗户前观看外,其他人都没有动。今天销器门是主事人,遇到这种事他们就应该担起来,无论是安排扯呼还是等人被抓后去疏通关系捞人这都是他们的活。 公羊燕说完就被丈夫一把拉回到椅子上,小媳妇见老公看着自己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来这也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对方要是高声说出来了,公羊燕也不会失态,但她有非凡的耳力,对方又那样的低声耳语、藏着掖着,她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袁天方听到属下来报后就面色一变,端茶的手竟然颤抖了一下。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禁嘀咕,蜂窝山为了今天的安排准备了好几年,但眼看事情就要说清楚的时候竟然有鹰爪子来参与,怎能不让这老袁头郁闷啊。老头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高声道:“诸位安坐,尽管放心,我们来安排。”说完对张翻海使了一个眼色。 老张头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两个进来报信的出了大厅。 这时那个走到窗户边上看情况的亮杀门人已然走到柳七边上面对着七爷做了几个手势。场中有鼠筋神耳在,小声嘀咕是没用的,那人看出事态后竟然用比画跟老门主交流起来。 那人比画完后柳七爷点了点头随后跟袁天方说道:“天方,我看需要另安排时间了,来的是特行局,他们对咱们这群孤魂野鬼也不会留手。咱们又不好正面冲突,不如暂避锋芒吧!” 袁天方本意是想让张翻海先下去拖着,然后他借这个工夫把事情讲完,但柳七爷这样说他也不好当面就违了七爷的面子,只能唯唯道:“好,我带大家从酒店后门走。” 这时付可高声道:“我看不用走吧,听说蜂窝山的张爷跟特行局的人很熟的!” 张倒江当初跟特行局的人一起上方山的事情,在场的只有千门和亮杀门人清楚,但柳七爷能来为销器门百年前的事做见证,说明七爷肯定清楚蜂窝山与官方之间的关系,这里面肯定是有隐情的。但付可可不管那些,事实如此,我当然要说,身为千门谣将不是事实都要传呢,何况手里还有真凭实据呢! 袁天方看了付可一眼,随后起身对众人道:“姓袁的今天把话先撂这,如果今天有一位绿林朋友陷水,我蜂窝山人没有舍命去捞的话,我自己平了自己的山头。”袁天方说完又看了看付可。付谣将打着哈哈站起身来道:“就怕舍命也不见得能捞出来,安全起见还是马上走吧!” 付可站起来了,众人没有都跟着起身,偶尔有几个后辈站起来的,还让同行前辈立马拉坐下,因为七爷还坐着呢。 袁天方强压怒气哈腰在柳七跟前道:“七爷,您先请!” 柳七知道自己不起身,其他人碍着自己的面子也都不会动,所以也不推辞,当下站起身来,拉了拉中山装,跟着袁天方便走。随后亮杀门的几位快步跟上了柳七爷。 这伙儿人走出大厅门之后其余的人才陆续站起,由蜂窝山当代五鼠接引着往外走。 付可站起来后,见哥哥们都坐着,也就没动,随后等柳七他们走出厅门后,他又坐了下来,低声道:“阳哥,你说这事跟他们有关系没?” 高阳摇了摇头。 施妖在一旁道:“明知故问是不?上次在南京是谁扯鹰的,这次还是谁!” 这时乔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高阳身边:“高老弟,过几日抽个时间咱们聊聊?” 高阳见乔爽过来,也急忙起身道:“好!” 两人都拱了拱大山手后,乔爽也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王龙生看着乔爽的背影低声道:“小乔爷什么意思?郑州的事情我上次和朗朗妹子已经跟他谈过了,他还有什么事找你说?” 高阳坐下接过华亮递过来的酒杯浅浅地饮了一口后道:“以青帮大少的身份,乔爽不会跟我们在郑州的事情上纠缠不清的,我看是另有事情!” 这时大厅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花门的人和高阳这桌还没有起身。蜂窝山的人一批一批地往外带,如今屋中也只剩下了袁媚一个人。袁媚先走到花门那一桌手摆大山道:“乔婆婆,我带……” 没等袁媚把话说完,乔兰便笑道:“我们没关系,一群命苦的女人罢了,什么局的人来都抓不了我们的,丫头去招呼其他坑蒙拐骗之辈早点逃生吧!” 付可那边哈哈一笑接话道:“婆婆也不要太武断了,如果扫黄……”付可刚说到这儿,高阳那面一拍桌子高声道:“可子!” 付可被阳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急忙闭口。但扫黄二字早已传进了花门众人的耳中,花门那一桌立时就有两个女人站了起来。但谁也没有动,只恶狠狠地看着高阳等人。 “坐下!”乔兰淡淡地说道。两女都冷哼一声坐定。她们其实也就是摆摆样子,真说动手的话简直就是开玩笑,虽然花门的凤凰门杂七杂八的身上都有些手段,但跟千门火将比起来,无疑就是笑话。 见花门的人不动,袁媚又来到千门一桌,她往桌前一站并没有说话,当然那个意思谁都明白,但谁都没有起身。 “难道你们也不走?”袁媚终于先忍不住开口了,“如今其他人都已经走出去半天了,张三叔在楼下估计也挡不了多久,再不走恐怕就难脱身了。” “我千门有脱将在,无须姑娘劳神!”高阳淡淡地回道。 张磊、付可等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就连话最多的王风将,也盯着盘子不抬头。袁媚实在是太美了,这种美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这次的江湖大宴场面上之所以偶尔静得连银针落地都听得见,袁姑娘的面子在里面所起到的作用,恐怕比柳七的淫威还高一些。付可履行自己的职责插话那几次,每次说完他都有一种揪心的感觉,觉得打断袁媚的话太不应该了。 高阳说完后,袁媚淡淡一笑,随后就想转身出厅。这时高门主又道:“我家火爷的礼物,袁姑娘是收下了吧?” 袁媚闻言止住身形转过身来又走回到桌前,她拿起桌上的酒坛在华亮的空杯中满上一杯随后道:“如果火爷能帮我为蜂窝山去了背负百年的恶名,那么媚儿……” 袁媚的话说了一半,华亮便抬头打断她道:“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讲条件。” 袁媚闻言把后面的话都咽下去,恶狠狠地看了华亮一眼,又转身要走,这时高阳打着哈哈说道:“亮子,人家袁姑娘的话你还不明白吗?咱们这次来是干吗来了,不就是听销器门前辈的冤案嘛,事情本来就是冤的,恶名早晚都会去的。” 王龙生也跟着低头附和道:“对!老高说得对。没想到事隔几百年,又有鹊桥通两山!” 袁媚出去了,屋子当中只剩下兰花门和千门的两桌人。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5) 袁天方来到聚餐大厅后见还有两桌人没走就是一愣,袁天方向高阳等人望了一眼随后走到兰花门众女子桌前低声说了两句,只见乔兰点了点头,随后招呼众人起来向厅外走去,当乔兰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也回头望了望千门这张桌。 袁媚跟着兰花门众人一起走出,袁天方将一众送出厅门后又转回身来到千门桌边道:“诸位能赏光而来,蜂窝山人感激不尽,事发突然,不得不委屈诸位蓬莱山大将由后门而出了!” 高阳打着哈哈道:“袁当家说的哪里话?能得蜂窝山销器门请帖,我等荣幸之至。不过蓬莱山人没有走后门的习惯,我们就不需要袁当家操心了。” 袁天方闻言笑了笑,但笑容很是僵硬。高阳说罢继续道:“我们另有脱身之法,之所以没动,只是等袁当家来有个事情需要当面聊一下!” 袁天方道:“请讲!” 高阳笑道:“这次我们带来的薄礼,袁当家想必已经过目了,但不知宴会就这样散了……这礼物算是点收过了,还是……”高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看着袁天方。 江湖宴上送礼规矩很多,这礼可收可不收,收与不收的都需要在宴会尾声的时候唱一遍。但这次全场一直在跑题的江湖宴开到一半就出问题了,唱收的环节也便没了。 江湖宴不仅是江湖老合聚会喝酒聊天的场合,也是了结恩怨结解梁子的场合,所以唱收的环节很是重要。好比说两个人有仇,江湖宴上甲送礼给乙,两人酒席宴前掰扯一阵,梁子解开了,那么唱收的时候乙就会收了甲的礼物;反之两人越聊越气,恩仇不但没解开反而更重了,那么好,东西你拿回去吧。 当然了这不是绝对,还要看送的是什么,如果甲送来的一把钢刀,这就表示咱俩之间的事,不见血就说不清楚,这种情况解开的时候就会退礼,恩仇更重的话就会收下。 早年间的江湖宴上,还有过给主事人送棺材的。就这等礼物主事人仍然在宴席中尽地主之谊招待后,随后唱收的时候再表态说事。 高阳此时问这件事目的和方才问袁媚一样,但问袁媚那种调调是光棍态,这样问袁天方就是一切都走江湖规矩了。 袁天方看了一眼华火爷又看了看高阳,随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实在抱歉,蓬莱山的厚礼我实在是不敢笑纳!” 高阳大笑着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走到袁天方的边上,两人双眼之间只有两拳之距。“袁当家,有句话叫女大不由爹哦!”高门主说完摆手招呼众人出门。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华亮,火爷提着酒坛起身也走到袁天方的跟前摆出跟高阳一样的姿势看着袁老头道:“抱歉,往后动动。”说罢用肩膀轻轻地一靠。 袁天方见华亮顶过来,脚下急忙变步,不过华亮并没有真用力气,不过做个样子罢了。顶了一下火爷就迈步走了出去,袁老头正跟那儿较劲呢,结果对方轻轻地意思一下就没下文了。这时施妖、朗朗等都拉开椅子走了过来。因为袁天方所占的位置正好是三个桌子的中心点,众人要出门必须从这里过,刚才跟两个男的贴身没什么,但千门这还有三个姑娘呢,老头子自持身份当然不好再站在路中心,无奈只能向后挪步。 三个女孩过去后,王龙生和张磊都摆大山手跟袁天方打着招呼。付可最后一个起身的,他走到袁天方跟前的时候,学着哥哥们的样子也迎了上去看着袁天方的眼睛道:“老爷子,看好你闺女哈!” 袁天方笑眯眯地看着付可淡淡地说道:“滚远点,你算哪根葱?” 袁天方话音刚落,就听右耳处一阵恶风迎面而来。袁天方抬右手一拦。 啪!酒坛打在袁天方的小臂上碎裂开来。袁天方挡住酒坛之后脚下一蹬,一下从身子左侧的桌子上跳了过去。坛中的半坛酒水一滴没有淋到袁老头身上。 付可反应就没那么快了,刚要仰头躲,还没来得及做动作,酒就已经溅一脸了,付可这算光棍,既然躲不开,干脆就不躲。别说是就酒了,坛子碎片迸过来,付谣将仍然站那一动不动。 “可子,人家问你话呢,回答他!”火爷说话的时候刚好走到大厅门口,手中酒坛已然不知了去向。 付可舔了舔嘴角的酒渍又抹了一把脸,随后对着袁天方道:“我?千门谣将!”说罢快步追上众人。 袁老头见众人都走出厅门后,一脚踢向千门众人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但就在脚马上接触桌子的瞬间,忽然看见八仙桌边缘上竟然倒插着几根钢钉…… 身为外八行门人,哪个身上没有点玩意儿,老袁头五十多岁正是武之佳龄,眼瞅着脚底板就要挨上钢钉了,袁天方身向后仰,腰部用力,左脚紧跟着抬起。他想通过向上一跃的力道,化去此时他要踢翻桌子的前冲之劲,即便是不能完全化去,起码这劲也会转为向斜上方的,他就势跃上桌子也就没事了。 谁想他不跳还好,这一跳……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的重心都向后倾斜了。 当!哧! 就在老袁头要摔个四脚朝天的时候,左手袖子当中忽然射出一枚圆球,球上带着银丝连在袖子内,圆球射到棚顶后忽然弹出四根脚紧紧地抓住棚顶,袁天方也因此物才没有摔倒在地。但踢向桌子的那只脚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鞋底被划开不说,脚底板也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时袁媚正好送完兰花门的人回来,见爹爹跟在棚顶散步结果失足滑落的蜘蛛一般,用一根长丝吊住自己,整个人半躺在离地十厘米的空中就是一愣。 不等袁媚走过来,袁天方一抖手,银丝发出一阵呼啦的声音,急速地向棚顶收起,袁天方也如蜘蛛侠一般被吊了上去。 “爸!你这是怎么了?”袁媚急忙上前几步招呼。 袁天方吊在屋顶又一抖手,圆球伸出的脚便收了回去,老袁头飘身落下,姿势很是拉风,难度系数也不低,但落地之后一只脚跳了两下才站稳,一下破坏了整体的美观。 “哼!我看他们还有几天好猖狂!”袁天方说完又向前跳了一下。他右脚受伤不敢着力,只能这么跳,但他忘记了,方才就是因为左脚踩到桌子下面的酒水了,才导致这个结果的,刚才落地的时候是直上直下的,所以这酒没跟着捣乱,现在一往前跳……哧……又滑了起来,幸好袁媚反应迅速急忙扶住老爹。 高阳等人出了大厅之后,并没有从三楼的后门走,而是直接上楼梯直奔天台。 昨晚高阳与冷香来踩盘子的时候在天台安排了后路。 爬楼的时候付可一面拿纸巾擦着身上的酒水一面追上高阳问道:“哥,这算什么事?这事就完了?” 高阳转头看着付可,脚下不停,边走边道:“完了?这才刚刚开始而已!销器门是想成为第二个跳墙的和尚啊!”说罢摇了摇头。 在场众人只有熟知古今江湖典故的王龙生明白高阳此话中的含义。因为只有他清楚这些年来养生门为何围绕着少林那一堵墙翻来翻去! 千手观音卷 第十二章:天下武宗 (1) 昨夜踩盘子冷香和高阳都没闲着,仔细地观察完地形之后,香丫头就在楼顶摆下了奇门四鬼术。千门八将全部从滕王阁酒店的天台脱身。 从酒店对面移动大厦的正门走出来的时候,八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次鹰爪子出动的力量竟然比上一次在南京还大,此时的滕王阁酒店已经被团团围住,警戒线都拉到了马路中央。 王龙生见此情景急忙拿出一个遥控器对着停车场的方向比画,同时问道:“没人在车里放东西吧?” 张磊哎哟了一声拍着大腿道:“笔记本电脑在车里!” 王龙生怒道:“你带电脑出来干吗?” 张磊“我”了两声后,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在场的人都清楚,他是为了跟网友聊天,这小子网恋很多天了。 付可和张磊二人年纪相仿,所以相处得要比跟这些哥哥们更融洽一些,见磊哥受数落,付可便站出来道:“生哥别怪他了,我现在就去把电脑拿出来!”说罢就要过马路,王龙生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付可骂道:“怎么去?今天是包场,鹰爪子既然能来抓,就肯定摸清了状况,现在停车场里所有的车都是人家的线索和物证,你怎么去开?” 付可不服气道:“别忘记我的身份!” 王龙生骂道:“身份个屁,方才跟袁天方抖神你抖爽了吧,老实待着,我想办法!”王鸽子说完把目光转向高阳。 高阳正抱着膀看着马路对面的情景,大范围的警戒线一拉,周围的人就越聚越多,八人稍微散开点儿一站就不那么显眼了。 “老高!车牌我已经给变了,不过以特行局的能力,绝对可以查全市的道路监控录像,我看那个四合院要扔了!”王龙生走到高阳面前低声说。 高阳点了点头。 施妖在一旁问王龙生道:“生子,这次行动小鸽子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上次在南京的时候,对方车队进城咱就掌握了啊!” 王龙生咧嘴道:“我的妹子,这是北京啊,遍地是军车,多大的车队都不扎眼,哪能跟南京比!” 施妖听罢哼了一声,随后恶狠狠地指了指张磊低声道:“早晚因为女人把我们大家都害死!”张磊看了施妖一眼没有说话。高阳这时回头抬手揪住妖妹的脸蛋就拉了一把,随后又点了点她的脑门。 “磊子,不是多大事,现在就马上再买个电脑去,抓紧时间上QQ把那个女孩的号记下来,免得特行局查你QQ的时候把人给删了!”高阳笑着拍了拍了张磊的肩膀。 张磊被阳哥逗得一笑,但立马惆怅的表情就在脸上取代了笑容,占据了主导:“阳哥,我真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问题!” 高阳摆了摆手示意张磊不要再提,随后走到王龙生边上说道:“你安排一下,分批离开!” 王龙生点了点头,一旁安排去了。 最先走的是付可和冷香,两人在外围假装看了一会儿热闹,但除了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外,酒店内的情景一点都看不到,所以两人扮成情侣的模样,挎着胳膊离开了。 随后是火爷和朗朗,付可、冷香离开五分钟,两人朝与付、冷二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第三组是王龙生和张磊。二人临走的时候高阳还特意又嘱咐张磊一番,让他千万不要把带电脑的事情放在心上。 六人离开后警戒线周围的人更多了,因为重头戏来了,据说酒店当中的恐怖分子落网了。此路段的交通基本已陷入瘫痪,马路上人山人海的,有些的哥干脆从车里出来,站到出租车顶上看热闹了,的哥是最八卦的,这个热闹将会成为不久后他们跟天南地北的乘客侃大山的谈资。 按理说,如果酒店当中真有恐怖分子的话,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早就该清走了,但持枪的警卫不管,人们也就觉得没有多大的危险,结果人就越聚越多。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酒店大门口。 四个头戴黑布袋,双手背铐在身后的人被押了出来。 也不知道哪位先鼓起了掌,随后掌声就四溢开来。 罪犯伏法,人民卫士再次保卫人民财产的安全,估计这大标题应该就是晚报的头版了,至于什么罪犯……他们对人民财产造成了什么影响,估计特行局会特意安排人跟媒体忽悠的。 人被押出来之后,施妖在高阳耳边低声道:“好像不是外门行的人。” 高阳点了点头淡淡道:“搞这么大场面,不带走几个人,老百姓心里都不痛快!” 施妖一笑随后道:“这么说,蜂窝山的人真把大家都安全转移了?” 高阳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低声道:“三楼所谓的后门就是一个接楼天桥,如果特行局真是封锁布控的话,人应该走不脱。” 施妖不解道:“那……是蜂窝山将人藏起来了?” 高阳见特行局的车已经在夹道欢迎的掌声中离开,便拉着施妖走出人群边走边道:“这里面事情很复杂,我也不敢妄言。我明天要去河南一趟,你……”没等高阳把话说完,施妖便急忙道:“我也去!” 高阳苦笑着看着妖妹子无奈道:“好!带着你。” 施妖摆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随后道:“哥,你是要去少林寺找跳墙和尚吗?” 高阳做了一个嘘声的表情随后道:“我是去看看,这块跳墙砖现在是不是成公用的了!” 两人一路溜达到工业大学的门前,施妖便指着学校门边的一家饭店道:“哥,去吃东西吧,我饿了!” 高阳一路上都在思考问题,施妖在一旁很乖巧地没有作声,但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哥哥一句话都没说,妖妹担心老哥想得抑郁了,于是急忙找借口让高阳歇会儿,其实刚在滕王阁吃完,现在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两人走进饭店在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施妖随便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随后就跟高阳道:“哥你想啥呢?身上的病还没好利索呢,别老用脑子!” 高阳道:“没什么,就是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下而已!” 施妖道:“有什么好顺的?我觉得蜂窝山一定有问题,那个张倒江分明就是特行局的走狗嘛。不管怎么说这事消停不了。我看我们安排的活也要取消了吧?” 高阳摇头道:“不取消。虎门这一票必须做。至于蜂窝山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这趟嵩山之行后答案就会揭晓了!” (2) 当天晚上众人都没有回到四合院那边去,王龙生在那边安排的鸽子传话来说有鹰飞来飞去的痕迹,但住址没有被强搜。 几个人两两一组在北京城绕了几圈后全部来到千门在北京的第二处居所南六环外的一幢小别墅,此地紧挨着廊坊,已经离河北很近了。 众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针对今天的事闲聊着。王龙生不时地跟大家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千门的根基在北京,也可以说是这次江湖宴的半个地主,其他人都是应邀前来,几乎都下榻在酒店当中。 若是以前,老合到外地办事都会住在为江湖人特设的旅店当中,这种旅店有个别名叫作“生意下处”,只准江湖老合入住,若是不懂唇典的人来了,就会被告知客满。不过这种老合专属的“生意下处”全部取缔了,连同当时一起取缔的还有江湖茶馆、江湖医馆等很多江湖产业。茶馆医馆等都可以改个门厅变相营业,旅店就不行,现在所有的正规旅店都要跟公安系统直接挂钩的,否则就没有营业执照。 王龙生在其他几门进京之后就探清楚了这些人的住处,除了盗门在北京有总堂不用住酒店以外,其他人住在哪儿,门牌号码是多少,都被老鸽子查得一清二楚。 从下午出事到晚上这段时间,王龙生一直安排人盯着这几家酒店,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回去。 “你说会不会是蜂窝山人把这些人都软禁起来了?”付可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猜想道。 王龙生摇了摇头道:“不会,外八行的人哪一个是任人鱼肉的主儿?再说了,谁能软禁得了柳七爷?” 付可点了点头,随后猛然一愣又急忙道:“不对!如果要是柳七帮着销器门呢?” 这时耳麦里又传来了小鸽子的报告,王龙生左手按着耳麦仔细听着并没有回答付可的话。一旁的华亮接道:“软毛,车都留在外面没带走,搁谁都不敢回酒店!” 这时王龙生那边的报告已然听完,听华亮说完后王鸽子接话道:“不对啊,老华,开车去的基本都是这些京城户。那些住酒店的基本都没有开车。” 华亮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来一趟就为了参加个江湖宴,也不至于特意在北京买辆车,但火爷嘴里可没认,仍然不屑道:“一个意思,总之是害怕去查,咱们不也照样没回那边吗?” 这时坐在一旁教朗朗下围棋的高阳忽然道:“老王,明天我去河南登封,给我安排一下机票!” 王龙生一愣随后道:“你真要去查释明?” 高阳摇头道:“其实袁老头话里有诈,当时他抢了袁媚的话,说出跳墙和尚,我观察了袁媚的表情,她听见跳墙和尚的时候也有惊讶之色。” 众人稍作回想都有恍然之态,当时袁媚正在解说因果,还真是到关键时刻袁天方忽然把话头拦了过来,至于袁媚的表情……当时都没看,盯着那个小妮子看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王龙生不解道:“既然这样,你还去少林干吗?” 高阳笑道:“如果当初释明没有跟着老华和香儿在定林寺待那么久,这趟少林就可以晚点去了。这次蜂窝山袁天方嘴里虽然水分很大,但整件事还跟养生一门脱不了干系的。再者……没再者了!”高阳这番话收尾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一旁喝酒的火爷抬头看了一眼他,见他低头下棋,华火爷拿起酒杯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王龙生点头道:“好吧!几张票?” 没等高阳接话,施妖便抢先道:“两张!” 王龙生刚要拿起电话来,一旁的冷香又急忙跑到施妖身后扳着妖姐的脖子道:“三张!” 王龙生看了一眼高阳,见老高又低头与朗朗手谈,看来是认可冷香随行,于是就拨号出去安排人买票,那边彩铃刚响还没接通呢,一旁紧盯着棋盘的朗朗就低声道:“四张吧!” 王龙生苦笑。 电话接通了,老王拿着电话说了一声等会儿,随后问高阳道:“老高,到底几个人去?” 付可那边小声道:“要不咱都去吧,我回来后还没去少林玩过呢!” 高阳落子在边角朗朗一片半死不活的白子叫吃,随后淡淡道:“你们在北京还都有任务,我带着三个丫头去吧。” 付可和张磊对视,一样耸了耸肩。王龙生简单几句就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三点直飞新郑国际机场的票。王鸽子放下电话后道:“老高,释明那边如果摊开了说,恐怕会崩关系,就带着她们三个……” 没等王龙生把话说完,施妖抓一把瓜子就丢了过去道:“我们怎么了?” 小冷香一旁帮腔道:“对呀,我们怎么了?” 王龙生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人家少林寺都是修身养性的老和尚,你们三个国色天香的大姑娘去,不是打扰人家清修吗?” 王龙生转了口风,免去了一场三女斗鸽子的风波,众人一笑。华亮放下酒杯道:“老高,以你这半生不熟的身手,到少林也别跟人家动手!” 柳门七刀虽然厉害,但高阳在长白山学的是速成之法,施展的时候有很多的限制。在真正的武道高手面前破绽很多,所以华亮才会这样说。释明的功夫虽然不如他,但在如今的江湖道上也稳居前十之列,比起沈舒原的左右保镖有过之而无不及。高阳如果真跟释明动起手来,输面是百分之百,当然了,这个前提是高门主不出千。 众人都想不通一个千门主将为何要以一身寒病的代价换这柳七杀招。高阳不愿意说,众人也就知道问也无用。 高阳笑道:“打不起来,我是去少林帮忙的!” 这时付可插话道:“亮哥,你跟少林的和尚动过手没有?” 华亮苦笑道:“跟谁动手?跟他们的那个国际表演团,还是跟有博士学位的老方丈?” 张磊道:“别逗了,亮哥!说真的呢,少林里像释明那样的高手多不多?上次我被雁门圈去的时候,那小和尚去救我的时候真猛,就那种橡胶的软棍,直接硬拉断。钢筋混凝土的墙面在他的拳头下就跟纸糊的一样!” 华亮淡淡道:“天下武宗嘛,没点瓦匠的手段还混什么……” 张磊见亮哥将释明的硬功称为瓦匠手段多少有些不服气,但谁是自己人他当然分得清楚,于是便笑道:“跟咱家火爷比起来哪有不嫩的?我的意思是有点本事的人也不少吧?” 华亮晃了晃空酒瓶然后扔到一边,随后站起身来向二楼走去,口中说道:“有那么几个。” 华亮上楼之后王龙生低声跟付可张磊二人道:“别跟亮哥总提少林寺的事。” 两人茫然问:“咋了?” 王龙生眨了眨眼,两人仍是一脸迷茫之态。 一旁的高阳淡淡道:“没事,多多的死不怪少林,老华他自己清楚得很!” 王龙生哎了一声随后道:“我们四个在北京都有啥任务你安排吧!” (3) 高阳等在新郑机场下飞机后就郁闷了。 高阳之所以让王龙生买来新郑的票,主要是因为从这里到登封要比从郑州走近很多,谁知道四人下了飞机在机场附近转了一圈愣是没有看到新郑的班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从郑州走方便了。无奈,四人只能打车从新郑直奔登封。 由于是跑长途,出租车师傅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高阳拉话,主要是这师傅好奇高门主的身份,什么情况这是?出门带仨姑娘一起…… “我就分析你们是要去少林寺的。这几天没有从新郑到登封的车,少林寺出事了!”出租车司机刚把烟点着,但从后视镜中看到坐在后面的三个女孩一起皱眉……于是急忙掐掉。 高阳回头看了她们三个一眼,随后自己拿出一根烟递给那司机道:“来点着,把窗户打开就没事了!” 那人接过烟道:“开个缝吧,河南冷着呢!” “少林寺出啥事?能导致旅游大巴都停了?”高阳问道。 那人见高阳把火递到了身前,急忙探头过去将烟对着随后深吸一口才悠悠道:“说起来都有意思,少林寺要上市。这几天少林寺跟市里不知道闹什么矛盾了,市里就把旅游车给停了!” “上市……”高阳苦笑不已。这可真够前卫的,少林的商业化经营模式早在他出道之初就已经成型了,但高阳怎么也没想到少林竟然能走到上市这一步…… 这还是那个闻名天下的武宗少林吗? 由于具体的事情出租车司机也知道得不多,所以没一会儿工夫聊天的内容就跑到暖冬的危害上去了。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也驶入了登封市。 少林寺距离登封市里只有十余里的路程,市内有很多公交车相通,交通方便。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上山的,高阳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一个离去少林比较近的公交停车点附近的酒店。 司机虽然不是登封本地人,但估计从新郑到登封的线也是常跑,对登封的酒店都比较熟悉,高阳把要求说完,他就拉着四人来到市郊的一个大酒店门前。 看到名字的时候四人都哑然失笑。 “禅武大酒店。” “这不会是少林的产业吧?”高阳笑着推门下车,先让施妖等三人在车上等着,他先去看看有没有房间。走到门口还没等进屋呢,就看木门边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道:“禅房已满,请他处挂单!” 高阳苦笑着走回来钻进车中跟司机道:“换一家吧!” 由于包车的时候高阳也没跟他砍价,所以这时让他绕城区找酒店司机也就蛮敞亮的没有提加钱的事。 “我前天带人来一次,这边就是客满,没想到今天还满着呢,看来是那个香港的什么集团在包场!”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嵩山脚下停下,这师傅拉得还挺远,据他说这个酒店在登封市仅次于禅武大酒店。但从环境上来讲甚至比禅武大酒店还好一些,不过房间都没有经过高僧开光。 冷香很无语地问道:“酒店的房间还要开光?” 那司机表情很认真地点头道:“对!开光了的房间,人住进去会交好运。” 照例高阳先下车去问房间,得知有空房后,高门主出来叫人,然后又给司机师傅塞了五十块钱。那司机走的时候还给高阳留了个名片说如果等他们走的时候登封到新郑的旅游大巴还没有恢复的话,就直接打电话给他,他过来接人。 鹿鸣山庄。名字很有意境,但怎么看都不像酒店的名字。 环境确实是不错,酒店坐落在嵩山之下,群山环绕,风景比刚才市区里的那个禅武大酒店可以说好上很多,但无奈没有被开过光,只能屈居登封市第二酒店了…… 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来住店的事还真少见得很,不过幸好对方要了一个标间和一个三人间。简单地登完记,高阳嘱咐三个丫头几句后,就自己回到标间准备洗澡睡觉。 半根烟的工夫,水还没有烧热呢,敲门声便响起。 高阳起身开门见是朗朗便让她进屋中问道:“咋不休息呢?” 朗朗红着脸道:“妖姐和香妹子使坏!” 高阳迷茫道:“使坏?” 朗朗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就走,还顺手为高阳带上了房门,这一系列的举动搞得高门主茫然不已。 去洗漱间看了一下水烧得差不多了,高阳就准备脱衣,没想这会儿敲门声又响起。 这次来的是施妖。 妖妹进屋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条毛巾。施妖在高阳茫然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洗漱间一边走还一边说:“你赶人家朗朗干吗?” “谁赶谁呀?你们玩啥呢?” 施妖在洗漱间试了一下水温后就继续打开加热开关烧了起来,她一边摘假发一边走出来说道:“我们三个打牌,谁赢了谁就来伺候你洗澡,朗朗赢了……结果……哼,明天去给她道歉!” 高阳把施妖丢在床头的假发拿起又胡乱地罩在妖妹的小光头上,看着她说道:“你哥我不是残疾人,自己可以洗澡。还有,我没有赶朗朗呀,妖儿,你们三个中你是大姐姐,别老带着她们胡闹……听话,回去睡觉!” 施妖笑嘻嘻地把假发扯下来又丢到床上说道:“我在长春香熏室的墙上学来的手段,是拿你来练手的。”说完甩开缠在手腕上的毛巾。 高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找个别的理由先让自己免去被练手的命运,这时忽然听到房间外面传来吵闹之声。 (4) 吵闹声在走廊拐角的尽头仅持续片刻便停止了,随后便听到很多的开门声。估计是住店的客人开门出来看热闹。由于方才和妖妹斗嘴,所以高阳并没有听清楚外面吵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仿佛听到燕伟这个名字。 “好像奔咱们来的!”高阳说完快步走向房门。 施妖对着哥哥的背影用力皱了下鼻子,随后嘟着嘴巴将假发戴好。 高阳刚走到门口还未等他开门张望,脚步声已到了门边。 当当当! “谁呀!”施妖抢先应声。 “十分抱歉,燕先生,有位僧人找您!”是饭店服务员的声音。 高阳闻言退到床边坐下,然后摆头示意施妖开门。 门开后,服务员带着一位老和尚走了进来。 “燕居士有礼,老僧寂了,恳求一谈!”老和尚进屋之后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地就说有事找高阳。 高门主起身相让,然后吩咐服务员上茶具。 鹿鸣山庄在嵩山脚下,离少林寺没有多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招待来此旅游的游人,所以房间内的摆设也很应景,床边到窗户之间摆着两个蒲团,还有一个木茶几。 寂了和尚也不客气,双手合十微微一摆,随后便在客人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高阳从床头柜上抓起烟盒和火机,随后也走过去坐下。 老僧摆了摆手跟高门主示意自己不抽烟,随后抬头便看向坐在床边的施妖,估计是把妖妹当成酒店的特殊服务人员了…… 高阳见老和尚的表情也是一阵苦笑,谁让小丫头没事手腕上缠两条毛巾呢。 “大师有事请直说,这是我妹子!”高阳自己点起烟先吞云吐雾起来。 老僧盯着高阳的眼睛问道:“请问居士此来可是要去少林?” 高阳点了点头。 老僧又问道:“那么老和尚能不都斗胆问一句,居士少林何往?” 高阳笑道:“大师可否将度牒借我一看?” 寂了和尚闻言苦笑道:“看来居士是无法确认老僧的身份。” 高阳点头。如果真如老僧所报法号那般,寂字辈的话,那么这老和尚应该是和释明同辈,现在少林寂字辈的和尚已经很少了,记得以前释明说过,湛字辈僧人此时已然全部圆寂,寂字辈的不算他只有一个了。难不成会这么巧,就是来找自己的这位? 黄布僧衣,浅青的芒鞋,头顶虽然稍有发迹,但结疤仍然清晰可见,是和尚不假,但是不是名传天下的少林和尚呢?是不是少林寂字辈的大师呢?高阳可不敢确定了。 寂了当下伸出双手到高阳面前。 施妖在一旁见此情况急忙上前,护在哥哥身旁探头向寂了的双手望去。 这一望之下,惊得施妖一身冷汗,这哪里是人手…… 寂了和尚摊出来的双手竟然从手腕到指尖处全部都是青紫色,再配合上手背处的几点老人斑,诡异之态尽显…… 幸好妖妹久经江湖,所以这一声惊呼才没出口,若是换了朗朗和冷香在恐怕早就叫出来了。 高阳见此表情很是平淡,他在老僧伸出双手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寂了的意图。寂了和尚的手刚伸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颜色还很正常,随之那双手就以肉眼看得清的速度迅速地变红、变紫,两吸的工夫就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截血术!”高阳淡淡道。 老僧收回双手点了点头道:“那么现在燕居士可以告知此来目的了吗?” 高阳笑道:“可以!不过释明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我?” 寂了和尚忽然神情一暗低声道:“寂寞师弟已于七日前……面佛!” 吧嗒……半截香烟掉在木茶几上,火星迸溅。高阳保持着双指夹烟的姿势愣在那里。 只听寂了和尚又道:“寂寞师弟生前曾对我说,你短日内必来少林,他让我在山下迎你,问你三事。” 这时敲门声响起,服务员送茶水进来,施妖急忙走到门口将茶具接了过来,不过她并未上前为两人泡茶,老和尚和哥哥的谈话她也听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释明竟然死了…… 佛门子弟本来是无名无姓的,只有法号伴生,但为了化缘等涉世时候的方便,和尚走出庙宇后都会在自己的法号前加一个释姓,一是表示出自己与佛一家的身份,再者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入世修行。 释明从认识高阳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他一直称自己是湛阳法师的外传弟子,不按少林规矩走,没想到今天听这老和尚话里的意思,释明也是有法号的……而且叫寂寞…… “释明是怎么死的?”高阳捡起烟头又放在嘴中,抽了两口才发现已经熄火了,于是又抽出一根新的点燃。 老僧长叹一声道:“居士既然认得截血术,想必就能猜出我的身份!” 高阳点头道:“我知你是养生门人,我也知道释明也是。不要废话,告诉我释明怎么死的!” 寂了和尚道:“燕居士回答完我三个问题后,我自然会告知!” 高阳有些不耐烦道:“好!你已经问过两个了,最后一个是什么!” 老僧茫然道:“我何时问过两个了?” 高阳心急知道释明的死因,也不想在此事上跟这和尚多费口舌,于是便道:“好!你从头问,快问啊!” 最后三个字高门主探头上前猛然地高声一喝。寂了和尚被高门主此举惊得浑身一抖,随后双手合十长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燕居士来少林干什么?” “要弄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养生门是不是又准备翻墙出来了!” “如果是又怎样?” “当年七公子没有做到的事情,我能!你已问过了吧,现在请回答我!”高阳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以极快的语速问寂了和尚。 “释明从定林寺带出来的东西何在?” 寂了和尚一愣。还未等他回答,高阳继续快速道:“崔六指何在?” 听到崔六指之名,老僧惊讶之色更浓了。倒吸一口凉气后,满满的一口气都卡在口中,他刚想呼出,就听高阳以更快的语速更大的声音道:“释明何在?”释字出口的时候高阳已然起身,明字迸出牙缝之时,墨杀已然在手。 寂了和尚被高阳一连串的问题中的关键字给惊蒙了,满耳竟是何在何在之音。 此时墨杀已到颈边! (5) 施妖在一旁听到老和尚说释明已经死了也很伤心。她认识释明也有近三年的光景了,想着昔日经常一起喝酒聊天的好友就这样离开了,妖妹也是含泪待滴,可随后的事情变化太快。哥哥快语发问到持刀在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施妖一下就愣住了。 咣当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旅店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巨响惊醒发呆当中的施妖,转过身来的时候妖妹已经将手链上附着的暗器抹了下来扣在手中。 释明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看着高阳。 高阳手中的刀停在寂了和尚的左颈处! 寂了大师虽然双手仍作合十之状,看似平淡,但左颈处肌肉的跳动却清晰可见。 高阳甩手把刀钉在茶几上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不曾向房门处看上一眼。 服务员闻声跑来,但在释明出示了一样东西后,先赶来的服务员和随后而到的经理全部退去了。 寂了和尚苦笑着看着钉在自己身前茶几上的短刀慢慢起身道:“燕居士好手段!” 高阳没有答话。寂了走到门边的时候看了一眼释明,随后摇了摇头,将门锁已然零散的房门轻轻地带上。 “释明,这个游戏好有意思是吧?”施妖面色阴沉地看着小和尚。 释明面色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哈妖妹子,事情回头我慢慢跟你说!” “出去!”施妖冷冷地指着房门不留一丝情面地说道。 释明没理会施妖的逐客令,带着一脸欠扁笑容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向高阳那边走去。 “哥!”施妖喊了一声高阳,现在她真有拿暗器射释明秃头的冲动,但释明毕竟是八将的朋友,除了朗朗和付可没见过这和尚外,其他人跟他的关系都不错。 这时释明已经坐到了方才寂了和尚坐的位置,并且从桌子上将茶具拿到了茶几之上。小和尚一边泡茶一边淡淡地说道:“生气了?” 高阳弹了弹烟灰没有说话。 释明道:“老高,我想这其中关键不用我跟你细说,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高阳摇头道:“我不知道!” 释明将功夫茶做好,一边摇晃着茶壶一边说道:“你能找到崔大个儿,我想那时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高阳笑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搞不清楚你是大摇大摆地从少林山门中走出来的,还是从墙头跳出来的!” 听到高阳说跳墙,释明的神情一暗,随后苦笑道:“东西确实我拿了,但现在不能让你拿走……但你我的关系……哎,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寂了师兄来蒙骗你!” 高阳接过释明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随后道:“你认为我是来跟你要东西的?” 释明闻言也是一愣道:“你不会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高阳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释明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指着远处说道:“你看那就是少林!” 外面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释明手不放下,继续指着那个方向道:“我师爷的养生笔记上留有一句话,是他圆寂之前写的。‘海灯已然成佛,可我在哪里?’” 见高阳不语,释明继续道:“我也是一个少林和尚,如今少林正临大难,那件东西可救天下武宗!” 高阳指了指蒲团,示意释明坐下,释明摇了摇头继续站在窗边说道:“少林寺从九十年代开始,便开展了各种对外经营的手段,现在旅游项目的发展在整个河南都首屈一指。外界对少林的评价……唉!” 释明长叹一声继续道:“上次我在乌鲁木齐遭难你和火哥三天四夜未眠。从北京到新疆,再从新疆到陕北,奔走万里救我脱险,但事后你们都没有问我那件事的原因,我也没有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因为少林!” “少林的和尚已经全部跳墙而去了。” 高阳质疑地哦了一声。 释明苦笑道:“但都是迫不得已,有人在后面推!” 高阳笑道:“就好比现在的上市?” 释明点头道:“对!你说如果少林寺上市了,那少林还是那个传承千年、宣扬佛法的天下武宗吗?” 高阳道:“既然有人推,你又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呢?” 释明听懂了高阳的意思,当下苦笑道:“都在做,只不过世人看不到罢了,我当然也要做,我此刻已然忘记了后墙的那块砖头。” 高阳苦笑道:“来此地截我是谁的意思?” 释明知道这件事仍然瞒不过千门主将,但这句话却不能从他口中说出,于是含糊地说道:“听说在明朝时,千门有一任主将叫文素白。” 高阳哈哈笑道:“原来少林和尚是担心我和素白先祖一样来灭佛的!” 释明急忙摇头道:“不!不!其实主要还是担心你,看不到少林仍在那里!”说着释明再次指向窗外的一片夜色。 高阳起身走到释明身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低声道:“我看到了!” 这时群山之中仿佛有钟声隐隐传来。 千手观音卷 第十三章:五弊三缺 (1) 高阳和释明的聊天施妖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隐约间妖妹也知道,一定跟哥哥上次回老家有一定的关系。因为两人曾经提到崔俊宝,那个搓泥的手艺人! 见哥哥和小和尚都站在窗户边上向黑暗中傻瞧,妖妹气愤地说道:“喂!寂寞大师,你说完了没有?说完就请离开!” 释明回身向施妖连连作揖,随后搂着高阳的脖子回到茶桌旁,两人坐定后释明道:“老高,这件事是兄弟不江湖了。这件东西是少林现在唯一的筹码,所以……” 高阳摆手示意释明不要再说,随后道:“我不是来找这件东西的,这是丁八爷想要的东西,我没兴趣!” 释明道:“盗门?” 高阳点头道:“定林寺之争,盗门和你的目的是相同的!” 释明听罢愣了许久才道:“这么说……” 高阳接话道:“在后面推少林和尚翻墙的就是八爷。八爷耍的好手段,他让少林和尚全部迫不得已地踩着养生门留下的石头翻出来,而留下翻墙石的养生门自己则被困其中!” 释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顿时愁云密布。 如果这件事后面站着的是盗门,那么少林前期的很多准备恐怕都要白忙了。 释明本以为这只是传统和发展之间的矛盾,只要搞定了登封市,那么少林寺仍然会是那个少林寺,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那么简单……或者说更加麻烦了。 沉思许久,小和尚才想起来,既然高阳不是为那件事来的,那么他此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老高,你这次来少林寺是……”释明拉了一下语调。 高阳道:“两件事!第一件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没等高阳说完,释明就把胸脯拍得叮当响道:“没问题,水里火里你开口就是了!” 高阳点了点头,他能万里奔走去帮兄弟,兄弟就能两肋插刀地来帮他。 “蜂窝山重出江湖了!”高阳道。 释明点头:“有耳闻!” 高阳笑道:“是崔大个儿跟你说的?” 释明点了点头,随后很奇怪地问高阳道:“我就奇怪了,你咋能知道崔六指的身份呢?崔家可都跳墙出去几百年了!” 高阳哈哈笑道:“别忘记了我千门有风将,再说了他那套搓泥的手艺,不是养生术是什么?” 释明一听哑然失笑。 高阳道:“兄弟!咱兄弟之间我想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如今清末那段公案又被蜂窝山拉了出来,目的看似简单,说什么为张陷空平反,但深层的目的我想你能了解,这次我希望你出面帮我……” 释明沉思许久才道:“你让我帮你要崔家的家医录?” 高阳摇头道:“看与不看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释明不知道高阳此话何意,故而沉默不语。 高阳继续道:“柳七为了一件大事,这些年来四处奔走,找了许多人,我想当年海灯禅师一定跟柳七爷会过面。” 释明听到这里心中就是一颤,但面色不变,持茶慢饮道:“这件事我听师父提过一点,但具体我不清楚为了什么大事。” 高阳看着释明叹气道:“既然你不清楚,我就不跟你说了。现在养生一门的当家人是你,还是你的师兄?” 释明道:“哎!养生门?哪里还有什么当家人?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早就快忘记那块石头了!” 施妖一直在一旁听着哥哥和释明聊天,听哥哥说有事求释明的时候,起初小和尚还把胸脯拍得叮当响,可真正说事情的时候,这小子总是言辞闪烁,不聊正题。妖妹怒道:“寂寞小和尚,你也算一个江湖人?当年我哥哥为了你才和白露分的手,最后闹出了什么样的结果你知道吗?我哥哥这一身寒病,几年深山,归根结底是为朋友。你就是他朋友?” 没等施妖把话说完,高阳在一旁高声道:“妖儿!你回房去!” 施妖冷哼一声,转身摔门出去。 释明被施妖数落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施妖走后释明抬头道:“阳哥,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高阳跟释明说事的时候声音很低,语速也很慢,但释明听事时的表情却跟寂了师兄当初听何在何在一样,满耳的回响。 高阳将这件请求说完后,释明端着茶杯良久无语。 “我这次来的第二件事是帮少林!” “帮少林?”释明惊道。 高阳点头道:“对!” (2) 高阳并不是第一次来少林,他刚出道江湖的第二年就和火爷一起来过少林。也是在那以后两人认识的释明。 在山门前的“少林寺”三个字旁高阳凝立了很久。 康熙御笔! 这让高门主想起了沈家那康熙孙子御笔亲题的牌匾。 一晃回来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释明在高阳背后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道:“咋了?” 高阳自语道:“我是错在原本就不应该离开呢,还是离开后就不该回来呢……” 释明愕然不解。 施妖一旁用力地摇了摇高阳的胳膊道:“哥!你说什么呢?” 高阳被施妖这么一摇,便从出神中清醒过来淡淡道:“没什么。乖,是第一次来少林吗?” 施妖挎着哥哥的胳膊一边上台阶一边道:“当然不是啦,以前……我来过就是了!” 见妖妹的言辞有些闪烁,高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施妖当年的事情他都清楚,在没有设局拉她入雁尾子的时候,高阳就让王龙生全盘地查过这丫头的老底。 “寂寞和尚!”施妖一声大喊,吓得收票的小和尚一个激灵。 释明闻言快步上前将买好的两张票递给检票的和尚,双手作揖地跟施妖道:“祖宗!您别老这么喊中不?喊我小明就行了!” 施妖被高阳笑着拉进正门,释明急忙快步跟上。 “你来这不跟到自己家一样,还要买票?有带朋友来家玩还买票的吗?”施妖瞪着法名无比蛋疼的释明说道。 释明苦笑着摇头道:“没办法。不过我们这个钱给报销的,祖宗……您在庙里千万别寂寞寂寞地喊我了,求你了!” 三人一路走来,释明在旁边充当解说,不过从表情上看,三人都心事重重,显然并没有融入这千年古刹的美景当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塔林了,少林的历代高僧都埋骨于此!” 高阳忽然道:“历代高僧?” 释明一愣随后神色稍有暗淡地说道:“别较真儿!”他当然明白高阳话里的意思,养生门的跳墙和尚算不算高僧…… 轻抚着一座石塔,高阳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一个夜晚。 “老高!你说五弊三缺是真的吗?”华亮抬头望月,神情莫名地伤感,这种表情在火爷的脸上是很少见的。 高阳并没有回答华亮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五弊三缺值得吗?”高门主这句话没有提出因,只说出了果。 火爷一拳打在石塔之上狠狠道:“我有些后悔入千门了!” 高阳面色一沉说道:“老华,冯师爷临死前跟你说的什么?你答应的什么?忘记了?” 华亮不语。 沉默许久才道:“可多多呢……她……哎,我想她是不会原谅我了!” 风起。 屹立千百年的舍利塔仿佛都在随风而动。 华亮搓了搓额头说道:“如果多多死了,我也不活了!” 高阳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此时告诉自己的好兄弟养颜失败一定不会长寿的?官多多必死无疑?她来少林依然求生无望? 华亮的下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果然随之而来:“她为什么要来少林寺呢?” 高阳挠了挠头很无奈地说道:“别想太多了。她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们在这就好了!” 望着殿宇重重的古刹,华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难道这就是忘我耕耘之后的代价?五弊三缺? 火爷记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在木桩上练白鹤独立,单腿劈桩。 白鹤独立乃白拳步法之一,唐朝后期流出千门,但变形之下已经成了现在毫无实战价值的金鸡独立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火爷劈开了大腿粗细的木桩,木桩直立着从中间劈开,华亮的两脚各踩着一头,慢慢地由白鹤独立,变成了大劈叉之式,他还要保持这个动作两个小时,今天的练习才算完成。 这时师爷冯绝来了。师爷最近病得很厉害,已经很少在自己练功的时候来看自己了,平时督促的人都是六叔。 “师爷!”小华亮英姿不改,保持姿势大声喊。 冯绝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走到已经把泥土都拱起老高的木桩前低声说道:“这根桩还没干透,小亮的进步真快呀。” 得到师爷的夸奖小华亮得意地一笑。不过随之就换出一副沮丧的表情道:“师爷,我想去跟他们玩。我每天都练,都没时间去玩,还辛苦!” 冯绝叹气道:“孩子,这就辛苦了?等你有一天知道五弊三缺是什么……估计……” 冯绝的话只说到这里。这是华亮第一次听到五弊三缺这个词。 直到若干年后,他才清楚,什么是五弊三缺。 “江湖上只有千门中人躲不过五弊三缺!”这是李文鹿师爷临死前一天跟两个孩子聊天的时候说的,那时候上一代老火爷冯绝已经入土多年了。 “五弊三缺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很多人都认为这些东西只有那些算命之人,泄露天机过多才会得到,其实不然,这是对所有江湖人的一个天谴!” 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了,说的话也越来越让人糊涂。至于天谴什么的华亮从来都不信。 “但这都是可以避免的。金典行中有能人没有?有的。他们为什么很少用真本事出来,都去花言巧语地骗人呢?就是为了躲开五弊三缺!” “但这并不是一定就避得开!昔年盗门的项羽,花门的红拂,红手绢的蒲留仙……很多很多……他们都没有逃开!不过这些行当中,不过是偶尔为之……我们千门历代几乎没有人能逃开五弊三缺……我的孩子们!” “诸葛祖师,一身兼七将,违规逆天之后他身犯命缺,虽然以通天的手段骗鬼借命,最后仍不免未捷先终!” “通古祖师,命犯残弊,腰斩而终!子房祖师,寡弊终生。如晦祖师,因玄武门擅断而命犯鳏缺……一位一位,没人逃得开。” 华亮攥紧了拳头,他不信…… 风莫名而起,又莫名而停,千门的两位大将都矗立塔下,思绪万千。 如今陪高阳站在塔林之中的是施妖。 高门主从回忆中醒来时,淡淡自语道:“以前我也不信。” 以前……以前早已过去了。 高阳如今也因习武之逆,遭到了天谴…… 他清晰记得在湖州关啸的那句话:“难道你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 没来的时候可能会怕,但来了之后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高阳又猛然想起方山脚下陈亚男的传话。 “你死后无子送终,棺椁不齐。” “你不仅无善终,而且无善果,他日名声必臭。”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命运都跟你相通。你无棺无椁,她们必然也是草席裹尸;你不得善终善果,她们也必然随你之路。” “哥!你怎么了?”施妖见高阳一直看着石塔发愣,便上前问。 高阳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随后笑道:“没什么,少林依然那么美!” 施妖看着哥哥的眼睛说道:“是呀!依然!” (3) 少林寺斋堂内高阳看着送上来的茶水对释明笑了笑。 释明赔笑道:“一会儿寂深师兄要来见你,所以此时才持的江湖礼!” 高阳道:“你小子办事倒蛮快的嘛!” 释明摇头道:“老高,你就别讽刺我了。你放心,你说的事情我一定拼了命去办。” 施妖从昨晚开始看释明都来气,无论小和尚说啥她都莫名烦躁,现在见释明还没能办事呢,先把拼命这类的词撂出来了,妖妹便高声道:“这事需要你拼什么命了?再说了,我哥哥为你拼过几次命了?” 释明虽然因为昨晚的事情理亏,但老被比自己小两岁的小丫头审着怎么说都是有些不舒服。于是低下头,一边倒茶一边道:“妹子!我跟阳哥之间办事,你就甭参与了。” 施妖闻言更火,抬手就向桌子拍去……正在这时,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只听咯吱一声,施妖一手拍空。但千门反将也是一身好功夫,落手之时她就已经看到茶桌一下向后移动了两厘米。所以施妖右手拍空之后,立刻借势后甩,手腕上琉璃铁手镯上面挂着的三根钢针悄然而出。 少林寺斋堂分内外两部分,外堂已经对外开放,来少林的游人可以花上几个“小钱”来与少林僧人一起吃斋饭。 内堂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六张桌子,高阳等进来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所以这会儿施妖才敢眼不见耳不闻地甩手就打暗器,因为不会误伤。 呼的一声过后,千门反将的三根钢针带动的风声便已消失。 “师兄!”与此同时释明起身对着施妖身后单手竖在胸前行了礼。 施妖打完暗器之后也没有回头,坐在哥哥身旁一边给高阳倒茶一边用脚将桌子钩了回来。 高阳也没有回头,直到那和尚走到桌前站定,高阳才抬头。 “久仰千门高居士大名,居士这些年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寂寞师弟都跟我谈起过,是你将沉睡的江湖重新唤醒了啊!”寂深和尚一副江湖口吻,却偏偏称高阳为居士,这听起来让人感觉不伦不类的。 高阳也不起身,只是淡淡道:“不敢当,大师请坐!” 其实高阳已经猜出这寂深和尚必是当今养生门的门主,两人同属外门行的门长,理应起身意思一下,但他自己以和尚自居,千门主将也就坐得安稳。 寂深安排释明摆的江湖茶,所以主位上一直都空着,见只有师弟站了起来,千门中的两个人都坐着,寂深只是笑了笑,随后在主位坐定。 “听说千门有四将驾临嵩山却不知另外二人何在?”寂深和尚拿过茶壶准备倒茶,却发现高阳和施妖的茶杯中已经倒过了,所以放下茶壶后看似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高阳道:“两个小丫头去买衣服了。” 寂深笑道:“怎敢称小丫头?我听说千门脱将的手艺已经胜过千门中历代脱将祖师了,在定林寺曾摆下奇门八鬼术,后生可畏呀!” 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寂深和尚又道:“不知道千门脱将能否施展得了九鬼的绝技呢?” 高阳道:“有三鬼在身,就没人追得上喽!何须九鬼!” 寂深打着哈哈道:“对!对!” 两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施妖和释明都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中之意。 但高阳和寂深两人却都知道彼此所指何物。 寂深本来想上前倒茶,然后以江湖茶的摆放开场,无论是摆什么套路,身为老江湖的高阳都能明白他其中的意思,但也不知施妖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主人没有到场之前就将他们两个人的茶杯都倒过了。 刚才寂深的出现,暂时缓去了释明的尴尬,可现在新的尴尬又来,这茶都倒过了,怎么办?直接说? 寂深和尚沉默须臾道:“师弟昨晚回来后跟我说高居士的意思,老僧先谢居士慷慨援手之德!”说罢给自己倒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的盖子取下垫在茶杯下面。 高阳和施妖见状也取下茶杯盖,然后将茶杯盖翻转扣在桌子上。 寂深见对方领谢然后又道:“老僧还要谢,我二要谢当年千门火爷手下留情。”寂深和尚说着又拿过一个空杯来,然后垫在自己茶杯下面。 施妖听完寂深此说迷茫地看了高阳一眼,当年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几年前两位哥哥跟少林寺发生过什么施妖从来没听他们说过,所以这个谢茶要不要接,施妖还要看哥哥的举动。 果然,高阳听此笑了笑,并没有动,只是淡淡地道:“这一谢我不便代劳,他日你见我千门火将再说吧!” 寂深一愣随后道:“好!好!”说罢又将垫底的茶杯去掉。 四人把第一口茶喝下后,寂深道:“高居士问的几事,释明已经都跟我说了,也不怕高人取笑,现在养生一门无家可依,已然融入少林多年。和尚嘛,自然就没有女人,所以什么养生技都失传了,其中就包括高居士问到的养颜术!” 高阳笑道:“那官多多学的是什么?” 寂深道:“当年官施主习练的确实很像是养颜术,但具体是不是,我不敢断定,毕竟养生一门已经几百年没有在江湖走动了!她何来此术呢?” 高阳笑道:“没在江湖,江湖上可处处流传着你们的传说呢!” 施妖闻言一笑,他知道老哥忽然冒出的这句话,好像是最近蛮流行的一首DJ词。 寂深摇头苦笑道:“养生门传千年百代,这之中习练养颜术之人也很少,因为风险太大,而且此技在很多方面有违养生之道,所以一直都被列为禁术。” 高阳点了点头。 寂深又道:“高居士还问到如何能看出是否养颜,我特意查询了一下养生门存世不多的几本文字记录,找到了些端倪。门中前辈曾说过,养颜初级后脑风池应该有银钉锁肉。到了中级据说是指甲不生。至于高级就不清楚了,好像是没有什么迹象!” 高阳拱手道:“多谢大师了!” 寂深摆手道:“不敢不敢,相比起千门对我等的恩情,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施妖在一旁插话道:“大师,是不是养颜之后就会变成国色天香呀?” 寂深苦笑道:“皮囊罢了!美是骨,丑亦骨!” 释明道:“你不用养颜也是国色天香。真羡慕我家哥哥呀!” 高阳道:“寂深大师俗家想必姓范吧?” 高阳说罢,释明和寂深对望了一眼。寂深和尚道:“千门主将好厉害!哎,说句实话吧,我现在也很矛盾,我在少林日日诵经,月月礼佛,本该早已跳出俗世。可……外门行几千年的传承……山头也不能就在我这一代荒芜了不是……哎,要是没有那块砖,我的心可能就不会这样矛盾了!” 他话里的意思高阳明白,寂深和尚是说,如果当年胡惟庸没有留下后路,那么养生门就在他的手里断了也就是了,但他却留了一个后路……这就导致以后的历代传承都无法轻言放弃……你想啊,当年胡祖师被满门抄斩,皇家追杀,人家还想着行业门户能传下去呢,到你这辈怎么当甩手掌柜? 当然,高阳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看来释明还是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4) 斋菜上来后,四人的话题松散了一些。饭过五味,寂深和尚抿了一口清茶说道:“听师弟说高居士身有异恙,小僧略懂医道,不知能否帮些小忙?” 高阳笑道:“那就有劳大师了!”高门主说罢将手伸了出来。 寂深和尚见高阳伸手出来笑道:“小僧不过略懂些养体铸筋的皮毛罢了,切脉一术是不懂的。请高居士脱掉上衣,让我看一下脊背吧!” 高阳将上衣除去,递给施妖,然后转过身去背对寂深。 施妖抱着衣服走到哥哥身前,看着身后寂深的举动,虽然说释明是千门的好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这次释明做的事还极度让妖妹子不爽呢! 每当看到胸前的伤疤时施妖都忍不住要去抚摸一阵,如今外人在场,而且身后之人是不是真盟友还很难说呢,所以妖妹抑制住了这个冲动。 “应该是千古奇症八脉寒,说实话,此病以前养生门可以勉力一试……”没等寂深把话说完施妖惊道:“你可以治?” 寂深叹气道:“施反将勿急,我是说以前……海灯禅师还在的时候……现在少林寺全寺上下没有一人能将一指禅功习至绝顶,所以无能为力!” 寂深说罢,释明几乎和施妖同时发问:“什么算绝顶?” 寂深摇头道:“高居士此病需要开经络泻寒气,但不能在此过程中乱了精气血三大生机,所以必须有一指禅功练到绝顶的人在一旁看护才行……所谓绝顶,须有隔空打穴之能!” 一听隔空打穴四字,释明和施妖都是一脸失望之色。 打穴之术施妖也会,若说隔空打穴……这就太难了。千门火爷虽然技冠当世,若是说隔空打穴也是不能。 所谓隔空打穴,是不借外物,全靠透过皮层而出的精气击打人的穴道。我们传统所说的穴道就是人体神经末梢密集地以及神经纤维经过主要周转地,如果受到外力的敲打会产生麻痹感,人体最敏感的穴位是臀后和肘后,因为屁股上的肉比较多,所以很难触碰到,但手肘后面我们常言的麻筋估计每个人都曾不小心碰撞过。 基础的碰撞是产生麻痹,但如果被外放精气打中,轻者不能行动,重者就是全身瘫痪或者死亡了。 火爷武已入筋髓,气力也可以外放,但白拳都是拳掌之术,凝气比起指功来差上很多,偏差也很大,所以很难产生直接命中小小的穴道的效果。 在古代,据说有千门火将曾经练成百步神拳的,可以在百步之外用外放之气将人打倒,但这是纯力量的冲击,却不是打穴。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施妖满怀希望地问道。 寂深和尚沉默片刻低声道:“此病或许可以找祝由门人一试……想必那段早已结了千年的仇恨已经被他们忘怀了吧!” 高阳披上衣服转过身来淡淡道:“随缘吧,此病我背了许久了,除了偶尔寒气乱窜外,并无大碍!” 寂深摇头道:“八脉寒远远不止……”话刚说到这里,寂深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于是急忙道,“高居士吉人天相,一定会脱离苦海的!” 施妖一直在想祝由术的事,她就认识一个会祝由术的人,所以并没有注意寂深方才说的话。 “方才你说什么仇恨?”施妖忽然问道。 寂深道:“已经很久的事情了,还是在元朝中期的时候,祝由门跨江而来中原争雄,不过当时输在了千门手中,立誓门人永不过长江。不过这些年来过长江行走的祝由门人也不在少数,估计他们早就忘记那段历史了!” “千门?”施妖看向高阳。 高门主点头道:“很久的事情了。算了,别想这些了,现在咱们谈谈少林吧!” 因为高阳答应过释明,这次要帮少林的忙,既然自己的事别人已经开始办了,那么答应别人的就要赶快兑现。 要帮少林什么?与释明昨夜的对话让高阳清楚了少林现在所面临的困难,上市看似风光,但这种风光却是表面的。变则形亡,守则身亡。一切的传统都在面临着新社会新形势的正面挑战。 但如果千门主将肯帮忙,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深谈了一个多钟头后,施妖的电话响了,是冷香和朗朗打来的,她们此时就在少林的后山达摩洞参观,问哥哥姐姐们在干什么,事情办完没有。 高阳见能说的自己都差不多说过了,至于以后若有变故到时候可以再商量,便和施妖起身辞别养生门的两位和尚,走出了斋堂。 “哥,等回去之后我联系一下我祝由门的朋友吧?”施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刚出斋堂后便急忙跟高阳谈起。 高门主摇头道:“算了!” 施妖忙道:“为什么?试试也好啊!” 高阳回头看了一眼斋堂,然后小声跟施妖道:“别以为那和尚指的是明路!祝由?若不是此之驻尤千门也不会罪彼之祝由!” 施妖不解道:“什么此彼的?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高阳依旧低声道:“有!前者是驻颜的‘驻’,尤物的‘尤’;后者是祝福的‘祝’,由于的‘由’!” 他这一说施妖更迷茫了,只能恨恨道:“我看你就是不想看病,跟自己命过不去。这次我说了算,你要不看我就死给你看!哼!” 高门主被妖妹这种深情而又不可理喻的威胁搞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道:“算了,不提这个了,这次少林寺之行不算白来,从这面多少可以看出一些北京那面发展至此的眉目!” 施妖知道这东西就是自己问,哥哥也不见得会给自己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高阳把所有事情都藏着掖着这点,雁尾子之中不仅她烦,所有人都有意见。不过谁都拿他没办法。于是施妖便道:“那下一步呢?” 高阳:“下一步去参观达摩洞!” 施妖嘟嘴道:“哥,你老没意思了。对了,你问养颜术干吗?是不是那个袁媚会这个?我想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漂亮!”施妖的话里带着淡淡的醋意。 高阳道:“她有你漂亮吗?我怎么不觉得?” 施妖嘴上虽然哼了一声,但脸上的喜色和过来抱住高阳的胳膊的举动却流露出小姑娘内心的喜悦。 “她不是销器门的人吗?怎么可能会养生门的禁术呢,想不通!”施妖把头歪在高阳的肩膀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高门主也如自语一般喃喃道:“现在我也才想通,为何当初白相门的人,却会养生门的禁术!” 施妖忙道:“为什么?” 高阳指着少林寺正门道:“有些人不用跳墙了,你看,因为招牌都变了。” (5) 康熙御笔的招牌并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换下来,当然施妖也明白哥哥的话里另有所指,但究竟说的是什么小丫头就不清楚了。 千门的诸位将才都对高阳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从,这其中尤以施妖为最。只要不是关乎哥哥本人安危的话题,她从来不去深究。 现在丫头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北京的混乱过去之后,找祝由门的朋友来为高阳看病的事情。 华亮和高阳二人当年跟白相门官家的过节她知道一点,这次的少林之行小丫头也隐隐明白,原来当年的过节竟然牵扯外门于其中,貌似从哥哥跟寂深和尚的谈话中可以听出……养生门跟官多多的死还有很大关联。 官多多是何许人也……施妖只听过并没有见过。施妖来雁尾子也近四年了,每年到这位传说中官美女的忌日时,火爷都会一个人出去喝酒,他不会让任何人陪同,包括高阳在内。 施妖挎着高阳的胳膊,两人亲密地走在通往达摩洞的路上,一路上引来注目无数。妖儿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 “哥!你很早以前就知道释明是养生门人吗?”施妖正靠在高阳的肩膀上对九年前的种种进行着猜测呢,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九年前官多多之死就与养生门有关的话,那么后来哥哥们为什么要与释明相交呢? 高阳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不是太早吧,在王胖子没有加入雁尾子之前,我和老华知道得并不是很多。” 施妖掰着指头算了一算随后道:“那也有六七年了呀,如果当年官……那个多多姐的事真与养生门有关,那么释明……”施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里面的意思大体都可以通过她言辞省略的地方表现出来了。 如果官多多的死与释明有关,你们为何不早把事情说清楚呢?为何还要借着这次来少林寺的机会拐弯抹角地问? 高阳笑了笑,抬右手将施妖被风吹乱的头发拢了拢然后慢慢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多多的死不怪任何人,怪老华自己,他命里难逃这五弊三缺之苦。” “命?五弊三缺?”施妖歪着脑袋看着哥哥。 从高阳的嘴里说出命这种话让施反将感觉到很诧异,千门中人何时信过命?千门所做的事又有哪一件不是在跟所谓的命唱反调呢? 五弊三缺,作为一个老合她当然也听说过,不过她却从来没有当回事,何谓弊?何谓缺?施妖又将头轻轻地靠在高阳的肩膀,她的答案就在这里。 高阳手指不远处的山说:“命是一个虚无的概念,就因为它的虚无,所以便成了无法逃避的终端!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可以左右着命运,都认为自己可以做出改变命运的壮举,却从没想过,自己改变命运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见施妖有些不解,高阳继续道:“好比一个人认为外在因素无法去左右他,然后他选择了在一个旭日明媚的早上掐死自己,他成功了,但这能说明他逃脱了命运吗?” 施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这么说的话,任何举动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因为你的所有改变都在其中!” 高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施妖忙道:“这是不通的。这么说我们千门千百年来衡世救民的所作所为岂不是白忙了?如果我们不去这样做,事情的结果还不是一样的?” 高阳苦笑道:“你仍然没有明白什么是命运。你还记得两位师爷墓碑上的话吗?” 施妖点头,她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高阳继续道:“那就是我们千门的命运。江湖上有句话叫,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阴德五读书!这一是可逆可顺不可变,这二是可改可从不可强,这三是可寻可定可营造,四五都是后天之功,略去不提,光说一二三,沧海桑田之下三就已然是空话了,面对着种种未知,二也是没有因果的,只有命中的不可变才是恒久之物!” 施妖被高阳这一番话讲得更茫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高阳跟寂深简单地谈了几句之后,变得这么悲观起来。这与她认识的哥哥不同,甚至说她几乎要重新去定位她深爱着的人。 “哥!你怎么了?” 高阳仍是那副笑容道:“哎!没事,感慨一下罢了,这两位祖师说得太对了。蓬莱山的山字牌之所以叫作缥缈牌原因就在此。” 施妖用力地抱紧高阳的手臂说道:“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忽然提起这些,但我不管命运,也不管五弊三缺。我当初就说过,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我不会为天下付出什么,我施妖更不会为无亲无故的他人去牺牲什么。我进千门,完全是为了你,只要有你在,所有的不会都可以变成会……” 施妖话里的意思既清晰又隐晦,清晰的是那份感情,隐晦是因果关系,高阳明白妖妹是在说,如果自己都这么消极的话,那么雁尾子就完了。 高阳苦笑着摸着施妖的额头道:“哥这话并没有丝毫消极的成分在其中,现在你还不懂个中三昧罢了!好了,不谈这个!去参观达摩洞!”两人说罢换了个轻松的话题,笑语间向不远处的达摩洞走去。 两人走远后不久,山路旁边的大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看着高阳的背影轻轻地说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吧!” 千手观音卷 第十四章:五乳论道 (1) 达摩洞并非仅仅一个洞,而是一座大殿一个钟乳洞,外带几幢木质建筑的总称。 山路难走,门票还贵,可观的东西又不多,所以来达摩洞的游客并不是很多。高阳和施妖走到大殿之前一眼就看见了冷香和朗朗,有一个导游模样的人正举着小旗跟身后十几个老头老太太讲解达摩洞,冷香和朗朗二人就在这群人的身后跟着白听解说。 “在西天二十八祖,过东土初开少林。” “这段话是达摩的后世弟子雕刻上去的,简单地说明了达摩的来历和所为。” 导游指着大殿两旁的砖雕对联跟身后的游客解说着,施妖看到冷香等人后就放开高阳的手臂快步跑了过去,走到二人身后,忽然将二人抱住。 小冷香吓得哎呀一声,朗朗也是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妖姐,两个小丫头都拍着胸脯缓惊。冷香的惊呼惊得几个老头老太太急忙回头,但一看之下是三个漂亮的小姑娘,大爷大妈们也没有计较。 “怎么这么久还没进去?”高阳上来问道。 冷香指了指前面仍在解说的导游小声道:“我和朗朗姐在免费听故事。刚才听了立雪亭断臂立雪的故事和一苇渡江的故事。” 高阳笑道:“听免费的故事不好吧?” 冷香吐了吐舌头道:“都听了两个了……那怎么办?要不给那位哥哥买饮料吧!”说到买饮料,小冷香瞪着大眼睛看着朗朗。 朗朗淡淡一笑,没有理她。 这时那个导游突然走过来说道:“没关系的,买什么水嘛。不用不用!几位喜欢的话我可以从头再为几位讲解一番,不是我吹牛,整个河南省能讲全套达摩洞的导游不多。” 这导游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当然了,这只是给朗朗和冷香这种人的看法。高阳和施妖这种在江湖上打拼了多年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子的猫腻。 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这类的旅游团,哪有导游会认真讲解的,多数都是介绍几句就自由活动了,这小子到达摩洞忽然这么卖力气,很明显是想吸引朗朗和冷香的注意力。 天下中土河南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如朗朗和冷香这类的美女也是少见得很。如今又跑过来搭腔,居心尽露。 施妖白了小导游一眼道:“无事献殷勤干吗?有人叫你吗?” 小导游被施妖的话给说愣了,好半天才道:“这人哪,不知好歹!” 冷香迷茫道:“妖姐!”小丫头不知施妖为何忽然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出来,看见一路上高声讲说唯恐自己和朗朗姐听不到的好心导游被骂,便想帮解释一下。可才喊出一个称呼就被施妖打断。 “你别说话,小丫头懂什么。我就烦这种人,自以为是,戴个眼镜就有学问了?如果那样的话,修表的岂非都是博士……说得对不对呀,就敢出来跟人家讲!” 说实话,面对施妖朗朗冷香这三人的组合,有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虽然小妖一脸恶相,但冷香紧着鼻子低着头的委屈相,和朗朗张着嘴巴的不知所措相摆出来,就是当场打完人家嘴巴,估计当事人都不好还手。 小导游你你你了好几声后,长叹一声转过身去道:“好男不跟女斗。” 施妖一听这话顿时高声道:“别走,我们这有个男人,你跟他斗好了。” 高门主一听无奈了……他并没有觉得妖妹做得过分,但同样也没有觉得对方如何无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套近乎的方式和方法不太好,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这个问题如果从立场的角度来讲,如果施妖不说话,高阳也会将人赶开的。可没想妖妹越说越离谱,如今竟然升级到拉上自己跟人家PK了。 小导游闻言回头看了高阳一眼,低声哼道:“他懂什么?”小伙子不好意思跟三位美女放狠,就把火气甩引到了高阳身上。 施妖刚说的时候高阳本不想接话,但见那孩子来这么一句,高门主无奈道:“我对于此地懂得确实比你多一点!”千门主将被别人说什么都好,就是知识上的事不能认输。更何况高阳对此地懂得确实比任何人都深,也比任何人都正确。 那导游估计也是想让冷香和朗朗看看自己的水平(妖妹那里他已经不抱好印象的希望了),于是看着高阳说道:“好!那你讲讲达摩面壁九年的故事!” 高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几人跟进大殿,这时被解散的大爷大妈们也都在旁边偷听到了热闹,于是三三两两地也都跟了进来。 走过大殿,众人沿山路上了五乳峰,走到离峰顶二十米左右的达摩面壁洞前。小导游一路上跟着那些老太太一路上又讲了一段只履西归的故事。讲故事的同时小导游还不时地把目光瞟向高阳等人,满面得意之色。 讲到最后,小导游还吟了一首少林寺碑廊内的诗词。 “达摩入灭太和年,熊耳山中塔庙全。不是宋云葱岭见,谁知只履去西天。” 小导游讲完故事之后大爷大妈们啧啧称奇,小冷香也捂着嘴巴跟朗朗道:“哇,成佛啦?”只履西归的故事是说,达摩圆寂后的第二年,东魏的使臣宋云从西域办事回来,正好在葱岭碰到了达摩,他这几年都在西域办事,所以并不知道达摩圆寂的消息,于是就问达摩说大师你这是干啥去啊?达摩就说了,我上西天溜达溜达,你回去了别跟别人说见过我哈,要不然有祸事。 这宋云以为老禅师吃饱了没事散步散远了,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后来回京复命的时候就跟皇上提了,说老臣在路上还碰到达摩禅师了,你说这老和尚,就穿一只鞋走葱岭去了。 皇上一听大怒,好你个宋云,上西域待了几年,别的没学来,学会扯犊子了,达摩都死两年了……你敢欺君。于是乎宋云被押入大牢。 后来有人说宋云为人不错,西域的事办得也不错,没理由欺君,再问问吧,老宋又来把达摩的原话跟皇上说了。 后来宋云的一位朋友就跟皇上求情作了一个打油诗:“达摩西归宋云见,监禁岂敢再欺天,既然真假难分辨,可以开棺把尸验!” 魏皇帝准命,开达摩之棺椁,空空如也,唯留一鞋。 众人走到达摩面壁洞门口,小导游指着洞口道:“你就为大家说说达摩面壁九年的故事吧!” 达摩洞并不是很深,只有五米左右,众人在洞外就看得很清楚,此时正有一个灰布僧衣的老和尚坐在面壁投影石前,背朝着众人,不过这里离少林寺没多远,所以见了和尚也没人奇怪。 高阳看着洞口淡淡道:“他达摩哪里是面壁九年,说偷师九年还差不多!” 这话说出之后,不仅外面众人都愣住了,就连在达摩洞里面面壁的老和尚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哪个在胡言乱语?”在达摩洞的拢音效果下,老僧苍老的声音回荡起来极具威慑力。 高阳哈哈大笑随后高声念道:“南朝中土来圣贤,只知空法不知虔。谎称论道挟技走,面壁九年学只言。” (2) 高阳念罢,那达摩洞中静坐的老僧早已起身走出洞外,这老和尚坐在洞中的时候人们还不觉得什么,等他走出达摩洞往洞口一站,众人才发现,这个枯瘦的老和尚竟然身高在一米九左右,膀宽腰细,后背稍驼。 “刚才的话是你说的?”老和尚手指高阳,指尖几乎要碰到了高门主的鼻子。 高门主抬右手轻轻地将老和尚的手指拨开淡淡道:“据说佛家指乃拈花捏法度化众生之门,可不是指点苍生之杵!” 老和尚看着高阳高声道:“但我佛施威之际仍作狮子吼,佛家先贤可不是任你黄口小儿随口诋毁的!” 高阳和老僧的口舌相对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老头老太太们都愿意看热闹,当下一脸兴奋地后退几步,将二人围住,等待好戏开演。 小冷香不知道为什么说个故事,就得罪个和尚,她在南京跟大苦还算颇有交情,所以对和尚都没什么恶态。所以当哥哥跟这个高个儿的老僧有吵起来的趋势时,冷香急忙上前抱住高阳的胳膊轻声道:“哥哥,我们走吧,我不想听故事了!” 但高阳不知为什么一改以往谦让之态,竟然招呼身后的施妖让她拉开了小冷香。 “老和尚,你说我是错的没关系,但如何证明你是对的呢?”高阳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前方,仿佛是在看那老僧的下巴。 高门主也不矮,一米七八的身高,怎么都算得上是标准身材,不过这老僧一眼看上去有一米九,但他的背是驼的,老和尚挺一挺,就要高出高门主一个头去。 高阳从不抬头看站在地面上的人。 “禅祖达摩的事迹,人人皆知,还须老僧去证明吗?同样我问你,你偈中之语何意?什么叫挟技走?什么叫学只言?你又如何证明这些?”老和尚盯着高阳的眼睛高声吆喝,但高阳只是目光平视,就不抬头与他相对,所以老和尚有一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 高门主淡淡道:“那我们论一论如何?” 老僧道:“禅宗安惧论道,但我们事先说好,你输了之后怎么样?” 高阳手指达摩洞道:“我输了就在达摩洞前叩首三千。” 老僧道:“好!那就开始吧!” 老僧刚说完话,施妖在身后插话道:“等等!我哥哥要是赢了怎么办?” 没等老僧接话,高阳便道:“妹子不要难为他了,赢了就是赢了,他输不起的!” 老僧道:“笑话,即便你有颠倒黑白、舌战百家之口,也不能将千古传颂的说变。我会输?我要是输了……我要是输了……” 高阳上前一步看着老僧道:“你要是输了,达摩洞自此要封闭二十年!” “好!”老和尚一口应下,然后走进洞中拿出两个蒲团来扔到地上。 高阳和老僧在蒲团上坐定后,众人都上前几步将二人围上。 “我在佛山,修行佛法,头顶祥云,背靠贤居。我乃主,让客为先!”老僧看着高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门主道:“老僧何宗?” 老僧道:“禅宗!” 高阳叹了一声随后又道:“系属何乘?” 老僧道:“大乘!” 高阳又摇头叹息了一声。 老僧茫然道:“你叹息什么?” 高阳道:“就是这大乘禅宗,才使得佛非佛,法非法啊!” 老僧怒道:“不要信口雌黄,论在何处?” 高阳笑着点头道:“好,你我一步一步地来。你可知千门?” 老僧听到千门之后面色微微一变随后道:“知!” 高阳又道:“你可知千门八将?” 老僧道:“知!” 高阳道:“二入四行达摩学说,都是什么?” 老僧道:“理入,行入,为二入。四行附说乃安心法门,悟性论,破相论,血脉论!” 高阳哦了一声道:“你清楚千门,往后的就不需要太多解释了,你可知道千门主将的看家手段是什么?” 老僧稍作迟疑随后道:“千局三十六!” 高阳道:“设局何以静心?” 老僧显然对传统江湖特别是外门行的江湖了解颇深,很快就回答道:“子夜静心功和扶穴安心术!” 高阳笑了:“千门反将以何为本?” 老僧干咳一声道:“千手一颗心,百变不知根!是易容与应人变相,应人变法之道!” 高阳脸上笑意更浓道:“血脉论两法是什么?” 老僧道:“易筋,洗髓!” 高阳继续快速道:“千门火将身有何技?” 老僧跟着高阳的语速道:“白拳。” 高阳道:“白拳之义……” 老和尚就跟学会了抢答一般顺口而出:“筋髓变,破通玄!” 这两人的对话,只有施妖能听懂一点点,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年轻人和老和尚究竟在说啥。大爷大娘们还以为有热闹可看呢,谁知道两个人跟神经病一样,坐在地上念经,这一来那些游人顿时失去了兴趣,纷纷散开,四处观摩。 高阳问完这些后笑着看老僧道:“你懂了?” 老僧面色阴沉地说道:“不懂!” 高阳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不奇怪为什么达摩的所有理论,千门都有?” 老僧冷哼一声道:“万法归一,虔门乃上古之教义所在,佛学乃千载心学之大成,有些殊途同归很正常!” 老僧说罢看着高阳道:“你是千门中人?” 高阳挑眉道:“怎么?” 老僧冷哼一声道:“当年千门文素白扬言灭佛毁道,可千载之后佛门仍兴。” 高阳哈哈一笑道:“老和尚不要错把仁当忍待,其实今天我也不想坐下来。可如今佛都要上市了,我觉得我有必要继素白祖师之后再直言大乘禅宗!” 老僧冷哼一声就要起身,高阳探身过去按住他的肩头道:“别动,这道还没有论完呢!我问何谓‘如是我闻’?” (3) 五乳峰达摩洞前,围观的群众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了小导游和千门的三位女将。 “何谓‘如是我闻’?”这就是高门主的问题。 老僧对江湖中事都能了如指掌,更何况本门的佛法了,当下张口就来道:“阿难尊者传承我佛妙法的起笔。解释为:我听到这是这样的!” 高阳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高门主转头去问那一旁的小导游道:“你的那些故事也是听来的吗?” 小导游一愣随后道:“当然……要不然还能是我亲眼看见的咋?” 高阳又转头问老僧道:“阿难尊者是何人?” 老僧道:“阿难是佛陀弟子,被尊为‘多闻第一’,是佛法得以完成传承的重要人物。千门公子……你此问何意?” 高阳听到千门公子的称呼莞尔一笑,自从进了长白山后,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千门中各位将才在历史上都曾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所以虽然都挂着八将的牌有着各自的山门排位的称呼,但同时也另有尊称,就好比历代的千门火将在江湖上都被称为火爷一般,历代的千门主将,都被人以公子称。 其实长白山回来之后也有人以公子称呼过高阳,可是高阳当时并没有听见罢了,那就是盗门九猫之首的何姑娘。 “公子如玉,盖世无双。”估计那轻声的低语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才听得见。 高阳笑着道:“这么说,佛法中如是我闻,解释为我听说是这样的?那么佛法是从何地听来的呢?” 老僧高声道:“怎么能解释成我听说是这样的呢?这我应该是阿难尊者的自称,应该解释为,我是这样听佛说的。” 高阳轻轻摇动食指道:“老和尚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想……涅槃四问你应该比我清楚!” 老僧刚要张口,但好像想到什么一般又忽然把嘴闭上,光看此动作,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高阳三分。 见老僧半晌不说话,冷香忍不住好奇,低声跟施妖说道:“妖姐,啥叫涅槃四问?” 施妖无语道:“我怎么知道……” 小导游一听美女发问,当下显摆的心态顿时又萌发了,不过也别说,这孩子对佛学还真有一定了解。在小导游不请自讲之下,千门三女都明白了哥哥口中一语问住老僧的关键词涅槃四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佛陀在将要进入涅槃时期的时候,侍奉在佛陀身旁的阿难问了四个问题。第一,佛陀涅槃后,以谁为师?第二,佛陀涅槃后,依什么安住?第三,佛陀涅槃后,恶人如何调伏?第四,佛陀涅槃后,经典的结集,如何才叫人起信? 佛陀说:“阿难!你等都要牢记,要应依戒为师。一人依戒律修行,光明一分。十人便有十分光明。有百、千、万人,以至人人都依照戒律修行而不毁犯,这时佛教就有无量无边的光明,照破消灭世间所有诸黑暗。依四念处安住,即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遇恶不理,不争不辩,不要理它。结集经藏时,经的前面以‘如是我闻’为开始。” 小导游兴致勃勃地讲完故事后,美滋滋地看着老僧,仿佛期待着表扬一般。 小导游说完之后,老僧长叹一声道:“看来老和尚真是错了,与千门中人斗嘴安有不输的道理!” 高阳又摇动着食指道:“老和尚,你错不在于与千门斗口,而在于明知你必败无疑,还与我斗!” 老僧不认同道:“江湖上哪个不知道千门个个都是雄辩之才,有颠倒黑白之口?” 高阳看着老僧一字一句道:“涅槃四问可不是我问的,也不是我答的,连这位小哥都知道……怎能说我颠倒黑白?” 这时施妖等也明白了高阳和老僧死抓的一点,老僧说如是我闻中的我,是多闻弟子阿难,随后高阳提出了涅槃四问与四答。在四答中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佛陀说让阿难在传承佛典的时候以如是我闻开篇,那么这意思很显然了,这我代表的是佛陀本人。如果从此处而说,既然全部的佛法都是佛从别的地方听来的……那么达摩之道得从何处更不言而喻了。 老僧仍不愿就此认输,强打精神道:“咱们且不论你说得对不对,即便如此,你有何证据,说佛法就是从千门而来呢?” 高阳丝毫不顾江湖论道的规矩,此时竟然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根烟,施妖见状,快步上去点火,深吸一口之后高门主才慢悠悠地说道:“我问,佛教化的范围有多大?” 老僧道:“芸芸众生!” 高阳道:“众生何在?” 老僧神色有些黯然,他知道高阳要引导出的答案是什么了,但这个问题为何他苦读佛经数十年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呢? 只听高阳不等答案便自顾说道:“如是我闻:三千大千界,十亿须弥山,皆为教化地……我估计佛就是说,佛的层面就是三千大千世界,何谓三千大千世界我想你比我懂。同样熟知江湖的你也一定知道我千门的大千之道!” 老僧坐在蒲团之上,合十在胸前的双手微微颤抖道:“对于此千彼千之解过于牵强,老僧仍然不服!” 论道到此时,早已从刚才的有来有往变成了现在高阳的咄咄逼人。 高阳哈哈一笑,从蒲团上起身走到达摩洞前回头看着老僧道:“那好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4) 老僧心中佛理千万,却被千门主将问得有口难言,他明知对方的话有强词之嫌,却苦于无隙辩解,此时听对方说再给一次机会,老和尚也不想就这样认输,于是起身跟到达摩洞前道:“居士此话可是要推翻前言?” 高阳明白老僧的意思,在之前的话里他几乎已经将导向压死了,如果还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继续的话,老和尚怎么都是输的,所以这和尚是想重新来过,于是高门主道:“大师此话不对,我可不是要推翻前面我陈述的事实,不过我放弃这些不用罢了,不过大师放心,那些我不会再提!” 老僧听着千门将才滴水不漏的话语苦笑着点了点头。 高阳指着达摩洞中的墙壁道:“达摩坐此面向何处?” 这在达摩传说中早有言论,老僧不假思索便道:“面西天,对三圣!” 高阳继续道:“哪三圣?” 老僧苦笑道:“居士精通佛法,又何必多此一问!” 高阳见老和尚这样回答不由暗暗一笑,看来这和尚学乖了,知道在话里给自己下套了,不过千门主将怎能看不穿这种文字游戏……高门主摇头道:“佛法我是不通的,我精通的不过是虔道而已!” 老僧见机关无效便道:“西天三圣乃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和南无大势至菩萨。” 高阳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闻一佛家喻户晓,名曰观音大士,不知此佛何讲?” 老僧用力地搓了搓合十在胸前的双手道:“观音大士就是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另一种称呼罢了!” 高阳慢步走进洞中慢悠悠地说道:“大师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不知道我可以讲给你,何必编排一个理由来给我听?” 老僧苦笑道:“对于这个答案,和尚确实不敢肯定,希望居士明言!” 高阳道:“好!我说给你听,观音菩萨就是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也就是大势至菩萨,不过最早佛教传入中国之时只有南无大势至菩萨。但是为了教义能在泱泱神州立足,所以佛门弟子想出一法,拉在中华土地上最能拉拢人心的一位神凑进菩萨的行列,那就是我千门的千手观音。随后再造一佛成为南无观世音菩萨,但佛经中原来并无此佛,怎么办呢?只能先二而化一,随后在一而化二,于是化一的时候出现了观音大势,化二而成的时候变为了观音大士。” 不仅是老和尚,就连千门三女和小导游在一旁都听迷糊了,高阳这时越说越狠,看眼下这趋势,不仅仅是说什么佛门偷学千门教义这么简单了,这意思貌似要把人家菩萨说成千门中人,而且还是别人强拉硬凑进去为了宣传用的……高门主这是要要回姓名权? 老僧气愤地回答道:“居士你这是……” 不等老僧把话说完,高阳就抢白道:“妄言?没有真凭实据?” 老僧道:“对!” 高阳道:“那我问你,观音有几身?” 老僧知道对方对这些都无比熟悉,耍赖不得,同时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在此处做何文章,于是便道:“观音菩萨一法身,一报身,男女化身,与三十二应。共有形三十六,无形数不得!” 高阳点头道:“嗯,我也听说过,观音三十二应。这么说观音三十六身,那么老僧也听说过我千门有三十六局?” 老僧高声道:“这又怎样?” 高阳苦笑道:“妙局三十六,一局有一身!大师可听过此话?” 老和尚点了点头随后道:“听过,这是说千门反将的,你这话也不能代表什么。” 高阳哈哈笑道:“那么你可知观音十二大愿?你可知六字真言?我想这些你都知道,那么千门志和千门八将你想必也一定都知道。大师!别再论了,关了达摩洞吧,就算不为了今天我们的赌约。” 老僧没有作声,他在想高阳的话。这时高门主已经转身走出达摩洞。 “等等!”老和尚快步跟了上去。 “阿弥陀佛!”高门主忽然回头宣了一声佛号,随后道,“达摩仍在那里!” 老和尚听到这句话立刻止住了脚步。 高阳不理会身后的大个和尚径直走到三女面前道:“走,咱们下山!” 高阳带着三女飘然而去后不久,老年团们也玩累了,都在小导游的带领下下了五乳峰,这个过程中老和尚一直保持站立在洞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师兄!”寂深和尚不知何时来到洞口处。 “你都听见了?”老僧没有回头。 “嗯!”寂深在原来高阳和高个和尚在洞外论道时摆放的蒲团上坐下,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达摩洞呢?”老和尚问。 寂深淡淡道:“关了吧,我会跟方丈说的!” “哎!”老僧长叹一声,随后也坐在寂深对面道,“这人就是千门主将?” 寂深点了点头。 老僧继续道:“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寂深苦笑道:“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目的达到了!” “目的?”老僧不解。 寂深点头道:“你以为他跟你论道于此,真是一时兴起吗?哎,当年寂寞师弟就跟我说过,千门必将复兴,如今一见千门主将,看来师弟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还是不懂!”老僧回头看了看达摩洞,语气中带出的情感很多,不甘、失望、迷惑、伤心。 “他看透了所有!”寂深的话仍然平淡得很。 “所有?” 寂深道:“当年文素白之事,师兄应该听师父说过吧?” 老和尚点头道:“难道他想做第二个文素白?” 寂深摇头道:“不,他不会是任何人的第二。文素白之事,求救于蜂窝山之后养生门还渡过了一劫,但这位高门主……就连养颜之后的锦毛鼠都拿他没有办法……看来我们需另觅他法。” 老僧看了寂深一眼随后起身道:“我们真的要一直这样活下去吗?” 寂深没有回答。当然老僧问过之后也没有在原地等候答案。 老和尚说罢就起身走向达摩洞,随后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今生不下五乳峰,寂深师弟,关洞的事情你帮我办了吧!”说完老和尚又坐到了墙壁前的蒲团之上,背向洞门。 寂深和尚站起身来看着山下喃喃道:“千门主将,上古虔门弟子今日都已沦为了街头骗徒,你还来此地大言论道……你可曾找回自己的道了?”寂深说罢哈哈一笑,随后将两个蒲团踢落山下。 (5) 下山的路上,高门主一人走在前面,身后三女叽叽喳喳地评论着少室山的风光,以及刚才达摩洞前老和尚的窘态。 “妖儿,你带着她们两个先回酒店,我还有点事要办!”高阳站定,等三女走到身前时才说道。 施妖先是一愣,随后道:“我们三个跟你出来是干吗的?怎么一有事就撇下我们……” 高阳苦笑道:“我去见一个清修的朋友,带着你们不方便,听话!” 施妖白了哥哥一眼随后道:“别回来了,跟你那个朋友一起去清修吧!”小丫头说罢转身就走。 朗朗快步跟了上去,当走到高阳身边时朗朗低声道:“阳哥,你小心些!”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正好看到冷香的鬼脸。 高门主玩笑着甩手拍了过去,小冷香侧头躲开,一边快步追上前面的两位姐姐,一面侧头说道:“妖姐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哎呀!”冷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转身走回来的施妖扯着耳朵拉开了。 看着三女下山,高阳一直没有动。 “盗门的哪位猫卫到了,何不现身一见呢?”高阳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头顶上一女呵呵一笑,随后轻盈地落在高门主的面前。 “高门主有礼了!”高阳面前的小姑娘个子不高,一米五左右。身段苗条,样子也可爱至极。 看着此女摆出的大山手,高阳笑道:“原来是狄狸小姐,好久不见!” 小姑娘瞪大眼睛道:“哦?你认识我?我们见过吗?” 高阳道:“当然,几月前在上海,狄小姐几次探望高某,难道狄姑娘忘记了?” 狄狸面色微变道:“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高阳苦笑道:“说了下次岂非发现不了了!狄小姐找我有事?” 狄狸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是干爹让我一直跟着你的。” 高阳假作吃惊道:“不知道八爷何故如此抬爱?” 狄狸双手环抱在胸前,哑着嗓子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说道:“蜂窝山此举关联颇大,我一时看不出苗头,不过高阳那小子一定看得穿袁大头后人的伎俩。阿狸啊,这段时间你就负责跟着他,看看他的动向吧!”狄狸说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高阳一脸的无奈。 看着半晌无语的千门主将,狄狸收住笑声,但仍然语带笑意地说道:“既然你现在发现我了,我也就不跟了,回去跟干爹交差!” 高阳点头道:“跟了我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狄狸撇嘴道:“收获没有多少,失望倒有很多,干爹说你国士无双,聪明得紧。就连何姐姐也说你盖世无双。可我这一段跟踪却发现你这个人笨得很,真奇怪你是怎么成为千门的瓢把子的?” 高阳无语道:“我们选门主的时候都是抓阄的,我运气好罢了!” 狄狸上前几步走到高阳跟前小声道:“你知道吗,你的那个叫寂寞的和尚朋友,他一直都在骗你呀,我一个旁观者都看出来了,你怎么还能信他?” 高阳道:“有吗?” 狄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当然有啦。” 高阳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学习学习!” 狄狸沉默片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不是看出来的,我是听到的。就是昨天晚上,我听到那两个和尚商量如何稳住你一类的。因为他们现在不清楚,你是不是布好了局来的,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高阳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后却半天摸不到火机。 “你别看我……我又不抽烟的!”狄狸道。 高阳无奈,夹烟到耳朵上随后道:“看来要找人借火才行了!”说罢就要起身。 狄狸急忙道:“你这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高阳问道:“还有什么?” 狄狸道:“我还听说了关于一个叫多多的女孩的故事,不知道高门主感兴趣吗?” 高阳哦了一声道:“蛮感兴趣的!” 狄狸道:“那我告诉你,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不好?” 高阳摇头道:“那还是算了,狄姑娘再见!”高阳说罢站起身来,就向山下走去。 狄狸从后面赶了几步就到高阳身边,小姑娘仰头道:“算半个人情好不好?” 见高阳仍然不作声,狄狸长叹一声道:“想听故事,还不想付出代价,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高门主淡淡道:“你要一个并不是很聪明的千门主将人情又有何用?” 狄狸紧鼻道:“我喜欢!” 高阳笑道:“那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你干爹非常想知道的事情,换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狄狸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一声好,回答的速度之快,几乎毫厘不差地压在高阳的话尾巴上。 高阳笑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欠人情?” 狄狸耸肩道:“当然,我一没相貌,二没身材,三也不是富婆,四还不是富二代,你千门之主能图我什么?欠你的我不怕!” 高阳笑道:“你算计得还真清楚,好,那我就告诉你蜂窝山此举的目的,你知道张陷空怎么死的吗?” 狄狸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干爹也没跟我细说,我就知道这人是蜂窝山的,后来被七公子杀了!” 高阳道:“算了,你就这样跟丁八爷说好了,当年慈禧太后请人为她画了一张画像。所有的事情都跟这幅画有关!” 阿狸不解道:“什么画?” 高阳一字一顿道:“观音图!” 阿狸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随后停住脚步道:“谢谢啦,现在我就把这个人情还给你。你的老朋友恐怕会害你,我送你四个字,莫拜观音!” 高阳回头道:“谢谢!”回头之际,狄狸已经踪影全无。 “老高……老高……你怎么跑这来了?我在前寺找了你几圈。”释明从山下快步而来。 高阳转头过来笑应道:“去达摩洞转了转!有事?” 释明加快步伐,片刻工夫就跑到高阳身边道:“嗯,有事。咦?几个丫头呢?” 高阳道:“走累了,回去休息了!什么事?” 释明道:“正事,跟我走吧,有人在观音殿等你!”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淡淡道:“好!” 千手观音卷 第十五章:莫拜观音 (1) 在少林寺中,观音殿只是一个偏殿,游客很少在这里停留,少林寺也有别于其他的寺庙,来少林游玩的人,烧香拜佛的人很少,多数都是慕名那名传天下的少林功夫而来看表演的。大殿之中只有两位游客在看祈福塔。所谓的祈福塔,不过是一个高不过三米的殿内建筑,由无数的金身观音像拼组而成,每个雕像都装饰得很精美,而且配有祈福明烛。游客在这里只要花上几千块,就可以点燃塔身上其中的一个明烛,来为自己或者家人祈福。简单地说就是寺庙中和尚们赚上网费的一种途径而已。高阳和释明走进观音殿后,释明对观音坐像拜了拜,然后跟高阳道:“在殿后!”高阳在释明拜观音的时候想到盗门猫卫的叮嘱莫拜观音,还是膜拜观音呢?观音?反正他高门主是不会拜的。穿过两条从殿顶垂下的黄幔,高阳和释明两人来到后殿。看着游客止步的牌子高阳苦笑一下,看来名传天下的少林和尚……也不能免俗啊。 一个老僧坐在观音坐像的背面,眼望菩萨像的背影愣愣出神,仿佛没有见到释明和高阳两人走进。“方丈!高先生来了!”方丈?还高先生……对两个称呼,高阳都不觉一愣。“哦,抱歉,高居士请坐。”老僧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身旁的蒲团。“方丈好!”高阳简单地客气了一下,便坐了下来,随后释明也在高阳的身边落座。“高居士可认得此佛?”老方丈双手合十并拢的指尖指向观音坐像的背影。 高阳点头道:“当然,中国人下到三岁孩童,上到八十岁老人,几乎都认得!” 老方丈也微微一笑道:“是啊!正如你所说,这些人都知道此神乃我佛门观音,但除了居士等有限的几个人外,恐怕无人对她的身份存有异议!” 高阳哈哈一笑道:“老方丈原来在介怀此事,小子鲁莽,在五乳峰前浅谈了几句,方丈乃佛门大家,怎对这等小事羁绊如此?” 老方丈摇了摇头道:“不是老衲要跟居士争论,我只想告诉居士,对错抛开一面,人言所向才是主流啊,就好比现在的少林。” 高阳无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不知方丈叫我来此何事?不会就是为了扳回一局吧?” 老方丈道:“老衲怎敢与千门之主再设一局?我听释明说,高居士有妙局可解我少林之难,所以老衲特来请教。” 高阳道:“请教不敢当,我既然说下此话,定然会帮少林脱此困境,至于具体的操作,恕我不能奉告。千门自古都是局前不讲,局后不论的!” 老方丈道:“好!我信你,至于条件?” 高阳打断对方的话道:“对您我没有任何条件!” 老方丈听罢看了释明一眼,随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高阳清楚释明应该不会把他们全盘的对话都跟这正宗的少林方丈讲,但老方丈此举的含义还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高居士,你智慧绝伦,能否帮老衲参详一下,我这些年的作为是对是错呢?” 老方丈的话虽然有些含糊,但高阳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这些年的作为,无非就是对少林的“经营”手法。 是对,还是错? “变则形亡,守则身亡。”高阳悠然道。 这是张博的话,两段话的重点都在一个“亡”字上。 江湖真的不复从前了吗? 观音殿里一片死静,外面的香客也早已走了。 当!当!当! 钟声响起,应该是晚饭的时间了。 暮鼓晨钟,敲不醒南柯之人…… 袅袅香烟之中的大殿,谁在梦中? (2) “这是你对少林的评价?”老方丈听完千门主将的八字评论后,语气明显有些急迫,可见佛心未稳。 高阳摇头道:“这是我一位朋友对近年国学的评价!” “此言深植我心,不过高居士又如何看呢?”老和尚看来一定要高阳对自己的这些年的作为给予一个评价。 高阳笑道:“在我千门的眼中是没有对与错的!” 老方丈淡淡道:“老僧对外八行了解不多,还请高居士明言!” 高阳心中暗道:“养生门扎根少林寺几百年……你身为少林方丈还说了解不多……” “哈哈!方丈,对错于心,何必在乎外人怎么看呢,少林嘛……现在……很不错!”高阳说罢起身看着观音坐像又继续道:“我此来登封,乃办正事,解疑团,至于帮少林乃举手之劳,任而为之。方丈不要戒心颇多,如果你感觉我是多管闲事的话,我尽可跟释明换条件再谈!” 此番话高门主将两人眉目之间传送的信息挑明,弄得释明好不尴尬。小和尚急忙起身道:“老高,你这是哪里话?方丈对你只有感谢之意,何来的戒心?你还拿和尚我当朋友不当?” 老僧摆手示意释明少安毋躁,随后看着高阳,慢悠悠地说道:“释明身为少林弟子,有些事是必须跟我讲的。所以我清楚高居士的正事与疑团,居士乃聪明绝顶之人,应该从我刚才的问题中听出了老僧的意思!所以……” 老和尚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沙门之内,蝼蚁皆是佛徒。何为江湖人?老僧也懂,乃四海为家之辈。但入我佛门出家即是无家。所以我希望居士莫要带红尘而来!” 一直等到老僧说罢,高阳脸上的笑意才绽放开来,转而哈哈大笑:“老方丈,你说我带红尘而来?我还觉得我来此地,乃是从方外步入红尘之中呢!” 老僧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道:“高居士,少林眼下虽有难关,但你与释明谈的条件,我作为一寺之主,断然不能让他应下。” 高阳看着释明苦笑一下道:“释明,你的意思呢?” 释明左右为难道:“老高,其实我没想到……哎,这样吧,等少林的事了了,我出寺帮你……” 高阳摆了摆手,转身要走,释明急忙上前几步拉住千门主将道:“老高,你我多年交情,我释明的为人你不清楚?兰州?郑州?南京?哪次我不是……” 高阳道:“释明,你没懂你家方丈的意思,瞎激动什么!” 释明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方丈,老僧没有任何表情。 见释明的眼神又转移过来,高阳悠悠道:“大师,我很敬佩你。有很多人不理解你,不过我理解,你将自己一人送入红尘,以万千魔障业火焚自身,才换来今天少林的‘繁荣’景象。我知道,这一次的难关你也想自己过,不希望少林寺的任何一个人牵涉其中。” 高阳说过一番话后老僧表情仍然没有一丝的变化。释明却悄然不觉地放开了高阳的手。 释明松手后,高门主活动了一下腕关节。 释明看了一眼高阳的手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他担心高阳就这样离开,所以下手有些失分寸,高阳的手腕上被他掐得一圈淤青。 只听高阳继续道:“但大师,你忽略了一件事。” 高阳说到此时老僧才抬头以对,显然是要求其明言。 “大师,你太理想化了,不过这不怪你,佛都不太务实!”高阳说罢又抖了抖被释明掐青的手腕,随后走向前殿。 “哎……老高……”释明刚要追出去,老方丈忽然低声道:“释明,你感觉他说得对吗?” 释明咧嘴道:“前面的话,我感觉他说得都对,方丈确是在牺牲自己,不过最后一句我没听懂!方丈……我再出去跟他好好谈谈,我们几年的好兄弟,没有说不通的事情,您稍等……”释明说完后不等老和尚回答便跑了出去。 观音殿前殿,高阳并没有走出大殿,而是在前面仔细地端详观音坐像。 释明本以为高阳已经走了,追出去后才发现,人就站在蒲团之前,小和尚一个急刹车停下说道:“老高,你这是干啥?在这多少给我点面子不是……”说到面子的时候寂寞大师将声调降到很低。 高阳笑了笑说道:“你想我怎样?” 释明手指后殿低声道:“你就表面上应了我家方丈就是了,至于咱们的事咱俩私底下办,寂深师兄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高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看什么呢?”释明顺着高阳的目光看去。 观音坐像一如既往,貌似……没有什么看头。 “释明!方丈为什么坐在观音像的背后?” “这……后面清静吧?” (3) 观音殿。 高门主在正对观音坐像的蒲团前坐定,随后指了指身旁。 释明茫然地指了指黄幔之后,那意思方丈可就在后面坐着呢,方才你俩谈得不欢而散,你无果便出……此时不出大殿,跑前面坐着来算什么意思? 高阳微笑着又指了指蒲团,释明无奈地坐定。 高门主声调平稳,没有丝毫避讳,一幔之隔的少林方丈开口道:“释明,在你见到我之前,我在五乳峰下,见到了一位盗门的朋友!” 释明一愣,但并没有接言。 高阳继续道:“此人乃盗门九卫之一。” 释明点头道:“我曾听说过,盗门九猫,不过如今百术凋零,盗门虽然外表兴旺,但也不见得能凑齐各有本事的护主九猫,以我看有真能力的不过一两人而已!” 高阳道:“确实如此,不过我见到这位,还真就是你口中所说为数不多的有本事的之一。” 释明问道:“谁?是暹罗卫还是狸卫?” 高阳笑道:“这两位你都认识?” 释明摇头道:“听人提起过。” 高阳道:“是狸猫卫,她从我这里换走了一个秘密!” 释明稍显不自然地说道:“既是秘密咱就不谈了吧,老高,咱们出去说?”说到这里的时候,释明学《乡村爱情》里面赵四的表情对着高门主来了两下,看来有些话他不想让方丈听到。 高阳对他杀马特的表情过眼不停留仍然继续道:“秘密这个词是相对而言的,对于盗门算秘密的事,可能对于你们养生一门来说人人都知道!” 高阳这样在少林方丈的耳目之下高谈养生门,多少有点让小和尚下不来台,不过鉴于这次从高阳进登封以来,他做的一些事情都有违朋友二字,所以释明深吸一口气没有出言打断。 只听高阳继续道:“八爷的困惑无非是前几日北京江湖宴的目的,我见狸猫卫换心真诚就给提了个醒,不过这件事对你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 高阳说完看着释明,等他接话。 可小和尚摸着蒲团之旁的木鱼一言不发。 “哈哈!”高阳大笑三声,随后对释明道,“这是寂深教给你的?” 释明啊了一声道:“什么?” 高阳道:“当你想对千门主将有所隐瞒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言不发。” 释明尴尬一笑道:“这是哪里话,你我多年兄弟,能说的我怎么不说!” 高阳道:“我当然信,可是你不能说的未免太多了点!” 释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才道:“老高,你带着几个丫头走吧,少室山上一没堂口,二没舵旗,只有你一个兄弟。兄弟我佛前不敢饮酒,招待不周了!” 听释明运完气后说出这一套送客的话来,高阳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他淡淡道:“你怎么不问我与狸猫换了什么?” 释明长叹一声道:“老高,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 高阳道:“我其实不是在和你绕弯子,我只是想等你自己说出来!” 释明道:“我说过了,能说的我一句不会藏!” 高门主也叹气一口随后道:“养生一门,术有百十,无一不是对人自己的研究。养颜养寿,养体养息。如果用佛门的话来讲,就是折腾这一副皮囊,让它更美,更强,存在更长久。而佛门呢,佛家中最末端的就是皮囊,佛门子弟常称肉体为臭皮囊。一个将其奉在顶端,一个却将其视为末流,就这样的两种文化,却能共生几百年,释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释明语气很僵硬地说道:“那是因为有一方肯放弃!” 高阳淡淡道:“如果没有长白山的两年苦修和七爷的惊世之言,我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高阳虽然没有直接否定,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释明只得问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高阳轻轻地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就听见施妖高声喊道:“哥!快离开观音殿!” 正道是: 马有垂缰之义,犬有湿草之恩。羊羔跪乳报母恩,猿偷仙果自奔。蛛织罗网护体,鼠盗余粮防身。梅鹿见食等成群,无义之人可恨! (4) 就在施妖喊声传进观音殿的时候,大殿正门,忽然轰的一声紧紧关闭。佛堂里顿时一暗。 高阳和释明坐在蒲团上都没有动。 高门主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释明起来转身就走,当小和尚走到黄幔之旁的时候转头给高阳摆了个大山手道:“高门主,得罪了!” 然后猛然发力将自己摆成山字的三根手指掰断,随后双膝跪在地上对着高阳又道:“老高,我保丫头们安然无事!” 高阳此时的表情看不到一丝的波动,淡淡地回答道:“用不着,我还没输呢!” 就在这时黄幔之后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你确实是没输……不过恐怕你以后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游戏了!”话到一半的时候,人已经从后殿走了出来。 来人看了释明一眼,释明起身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向高阳看了一眼,小和尚一咬牙一跺脚,撩开黄幔而去。 从殿后走出来的人见状哈哈大笑道:“姓高的,听说这人是你朋友?” 高阳点了点头说道:“是。”他没有正眼去瞧来人,仍然平淡地打量着观音坐像。 来人听罢哈哈大笑道:“好朋友!好义气!”随后来人又道:“你是聪明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你现在的处境有两个选择。不过两个都不是活路……”来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喘息着仍带笑意地说道:“可悲,可怜,可叹,堂堂的千门主将竟然已经穷途末路了!” 高阳淡淡一笑道:“沈青竹,你现在也有两个选择,两条嘛,都是活路!”来人竟然是沈家的大少爷,沈舒原的弟弟沈青竹。 沈青竹哈哈一笑,随后呸了一口高声道:“少他妈给我装镇定,现在你的小命掐在你家少爷的手里,你还牛什么?说吧,是你自己了断,还是非要反抗一下,把外面的三个丫头也搭进去?” 高阳笑着起身道:“好,我遂了你的心愿!”高门主说着走到香案前拿起一根檀香点上,随后又走到观音像前,但香炉摆在殿外,大殿内并没有插香的地方,高阳拿着香停顿了一下,随后竟然香头朝前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沈青竹看着他夹完香才道:“现在烧香晚了点吧?” 高阳拍打着双手走向沈青竹,一边走一边道:“不晚,这香是为你烧的!” 当高门主说不晚的时候,后殿中就又蹿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站在沈青竹跟前。看着高阳一步步走过来,两人都一副戒备之色。 高阳打量了一下这两人。这两人以前他在沈家并未见过,而且看精气神也不像是沈青竹佣兵队伍的人物。 高阳说罢这句话已经到沈青竹身前三米,高门主站定之后看着沈青竹的眼睛道:“如果方才在后殿,我同意了少林方丈的意见,你们这一局还摆吗?” 沈青竹带来的两个人都是一脸戒备之色,但他本人仍然淡定得很,看来这些年的佣兵首领也不是吃干饭过来的,而且他现在也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沈青竹摆手示意身旁的两人站开一些,随后道:“怎么着,现在后悔了?” 高阳点头道:“别说还真有点!” 沈青竹得意道:“跟你说,你还别真后悔,这一场的演出票,在您老到登封之时就已售空,无论刚才您在后殿如何表现,这一场都是必须有的!” 高阳苦笑着拉了拉耳边的头发,檀香就在耳朵上夹着,一缕香烟柱袅袅而起,在高门主的头顶上方慢慢散去。 “你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我也要让你死得明白。你现在立刻做选择,随后我将因果告诉你!”沈青竹道。 沈青竹说完之后没等高阳答话,他左手边的一人忽然道:“沈少爷,不能跟他这么耗着,千门中人诡计多端,迟必有变。” 沈青竹道:“对!那你们两个先打残他,记住哦,千万别打死,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呢!” 沈青竹说罢身旁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向高阳走来。 高门主看着二人忽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两位应该是白相门之人吧?”高阳话音刚落这两人就是一愣。随后其中一人答话道:“不错,我二人出身粉扇红墙架势堂。高门主果然聪明,我二人一招未出竟然还是被你猜出出身。”两人说着已然走到高阳近前一米处站定。 “得罪了。”两人说罢,一起拱起大山手。 高阳只抬起一只手淡淡还了江湖礼随后便道:“沈青竹那点雕虫之术,早在我预料之中。你二人恐怕还不知道呢,你们两个不过是沈青竹请出来让我试刀的,他的杀招还没出呢!” 高阳说此话的时候两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随后左手边的人立刻高声道:“休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兄弟动手你自己选择吧!” 高阳后退一步双手合十对着屋顶道:“恕后生无礼,要在佛前动戈了。”他那双合十的双手中,此时已经夹着两柄短刀。 一黑,一红! 呼呼呼。 粉扇红墙架势堂,人生至乐里面藏。他若杀你莫还手,你要杀他悔断肠。 几年前,千门华火爷,单身只拳挑了整个白相门,架势堂中祖传的白相二十八香杀刃,被火爷敲断了二十六柄。白相门的七位教官,被废了五个。九年之后,唯一剩下的两位白相教官,手拿最后两柄香杀刃,斗战千门主将。 九年前的那一仗,打出来一个情义倒错,义在情前,情已陌路的千门火爷。 九年后的这一场,高门主出刀之前就已看透,此番之后,他与沈家的关系恐怕再难如从前了。 沈家无情,释明无义。这是情义全无的一战。 檀香烟团随着高阳的身形移动而消散,就仿佛那多年的“情”数载的“义”,当你变换你的位置改变立场的时候,这些都如浮烟过眼一般,被那微风吹得丝毫不剩! 正道是: 我被盖你被,你毡盖我毡。你若有钱我共使,我若无钱用你钱。上山时你扶我脚,下山时我靠你肩。我有子时做你婿,你有女时伴我眠。你依此誓时,我死在你后;我违此誓时,你死在我前。 (5) 从古至今,历代的千门主将都是不许习练武术的,这也是千门的规矩之一。正所谓天妒英才,英才总是要遭天妒忌的,更何况是一个文武全才呢,古称此为完美弊。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耳洞,现在耳洞已经是流行美了,无论男女都爱弄这玩意儿,却不知道耳洞的由来是因怯颜。 中国古代最早的怯颜美女叫苏妲己。看过《封神演义》的都知道这位狐狸精。不过历史上的苏妲己跟演义中的却天差地别,当然了,苏妲己肯定不是一个狐狸……而且在真实的历史上她还不是一个坏女人。 据说苏妲己刚出生不久,苏家屋顶上就不停地有霹雷,苏侯一番推算后得出结论,是因为女人长得太过完美了,遭到苍天之妒,所以亲用宝剑在女儿的两边耳朵上切了两条口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晴天雷光临苏家了。这个破损皮肤的举动就叫作怯颜,简单地说就是在身上搞点人为破坏。 褒姒也是一位怯颜的美人。除了这一点……这两个在历史和野史上都臭名昭著的美女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外门行中人。 后来怯颜在中国古代民间也开始流传。哪个女人会觉得自己丑呢?哪个为人父母的会觉得自己的小女儿丑呢?于是就开始了集体动刀,后来动刀子就慢慢变成了动针了,扎个洞算了,割一刀太难看。有个洞也难看……对了……戴点东西呗……于是耳洞产生了。让人无比无奈的是本来是一个破坏整体美丽的怯颜之举,最后竟然演变成促发美丽的打扮行为了。 千门主将本来就得天独厚了,所以千门的规矩中主将是不容许习武的。 高阳顶着遭“雷劈”的危险,习练了柳门七刀,但这七刀的威力在他的手底下到底如何呢?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 不过千门火爷在高门主没来登封之前,就说过让高阳到少林寺莫要动手,他只花了两年时间学来的杀人路数,肯定比不上天下武宗的千年传承,和少林武僧几十年的苦练。 白相门的功夫跟少林比起来恐怕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杀人手段就算比起亮杀一门也是不遑多让的。 白相一门的产生也与外八行有着直接的关系,当年朱元璋大杀外八行,唯独对花门没有太大的动作,这不仅仅是朱元璋清楚花门是灭不掉的,而且他看出来花门是可以控制的,兰花一行与其他行业不同,兰花一门多数都是柔弱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神鬼莫测的杀人取命的伎俩,所以朱元璋决定变灭为控。于是便有了白相。 白相官最初就是朱元璋派去管理花门的,可朱老爷子低估那群女人的实力了。 扬州梦不是那么好醒的。一个只懂征战忙于治国的老人家又怎能清楚女人的手段呢?白相官们从管理者慢慢地变成了被管理者,又从被管理者慢慢地变成了工具……最后从工具变成了玩物、玩偶。这也是白相一词现在有玩偶的字面解释之因。 不过在变成玩偶的过程中,这群白相官们也并不是没有学到东西。 如何让一个人瞬间变得兴奋……如何引爆压抑等等手段就成了这群玩偶们的看家本事,直到那一年。 胡惟庸案爆发的前一年,白相门忽然脱离了朝廷的控制流入民间。 朱元璋对此事很是重视。但没等他着手处理,胡惟庸案就在大明朝掀起了巨浪。与此同时流入民间的白相门在玩偶之术上也多了一门手艺——在对方最兴奋的时候,让对方兴奋到死。 据说白相门教官的刀功,可以让刀刃在人体的汗毛上划出火花。那种感觉尤胜床笫高潮。不过千门火爷没有见识到,火爷出手的时候,那些人几乎连出刀的时间都没有。 遗憾的是高门主也没有见识到。虽然两位白相教官亮出了香杀刃,但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什么是杀手之刀,什么是玩偶之刃。 柳七的第三刀叫作吾乃要离客,西来刃报恩。第四刀称笑开赤匕首,抚过岂能言。 只有两刀。 两位白相门的教官,一个捂着咽喉不停地倒退,另一个掐着嗓子部位踉跄向前。 叮当两声脆响,白相门最后的两把香杀落地。这一刻不仅代表着白相一门输给了高阳,同时传承了几百年的白相门也随着最后两把象征着行业的香杀刃的落地而终结。 啪啪啪。 沈青竹拍了几下巴掌。他看着高阳笑道:“好刀,好刀法。” 高阳看着地上的两把香杀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扑通!向前慢行的一位白相教官倒在了高阳的脚下。几乎就在同时,那位后退的人也走到了沈青竹的边上,沈大少爷伸手就是一推……两人一前一后倒地,再无声息。 “高阳!你也太狠了点吧,杀人要留子,灭门莫断根。你身为千门主将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当年华亮还为人家留下两把信物,几个活人呢。你高门主倒好,直接就断了白相的根啊!”沈青竹说着的时候还用脚踢了几下倒在自己脚边的白相教官。 高阳没有作声。 沈青竹继续道:“华亮断了二十六,也不如你这两刀来得实在。好!好一个千门主将!” 高阳苦笑道:“沈青竹,我刀已见血,你下一步棋该走了!” 沈青竹道:“哎哟!你看得还真明白。那就来吧,在我走下一步棋之前先杀了我……” 高阳听罢哈哈大笑,大笑声中高门主左臂猛然向前一甩,赤斩遥指沈青竹,高阳道:“就凭你?我让你三步棋!” 沈青竹看着刀尖面色丝毫不变地耸了耸肩,随后道:“你猜黄幔之后站的是谁?” 高阳刀尖慢转指向黄幔轻声道:“祝由门的哪一位在佛后听法?现身一见吧!” 正道是: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外行撒种内行收,无非是龙争虎斗! 千手观音卷 第十六章:反复之间 (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日高门主带着千门的三位巾帼离开北京城后,皇城之下的“江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阳走之前就安排了一系列的后续行动,虽然很多事情都毫无缘由,甚至没有丝毫的干系,但王胖子知道高阳办事的风格,明白问也是无用,照办就是了。每一场千局的初始和收尾千门风将都是最忙碌的人,以前王龙生忙得都比较有干劲,无论是初始之时的刺激性,还是收尾之后的成就感,都是他的动力,不过这次的活让王鸽子忙得比较郁闷,因为他都不清楚,所做的这些到底是在迎接开始,还是在准备结束。 王龙生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先解决掉落入鹰眼手中的“线头”,也就是那台笔记本电脑。现在是科技时代,通过虚拟网络顺藤摸瓜非常容易。不过这件事对王龙生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就是出了酒店刚发现的时候,他都可以轻松解决,当时之所以没有那样做,是为了事后还要跟高阳商量,他那副紧迫感完全是演出来给张磊看的。 年轻人不吓唬不行,不教育更不行。必须要让他知道并不是你每次上厕所不带纸,都能保证兜里有零钱的。对于这种错误,千门中人犯不得。 千门中人手中所有有关科技的物件,甚至说所有用电的东西,以前都是出自王龙生的手笔。就好比高阳以前在沈家用过的自爆手机,这台笔记本同样也是属于自爆系列的。不过这个爆起来没有什么威力,目的就是为了烧毁硬盘等电脑的主要元件罢了。以前王鸽子做这些物件的时候都是请的专门的手艺人,如今千门有提将在了,那装备更是精益求精了,这台笔记本就是朗朗经手改装的。 刚开始王龙生还以为黄河蟑螂的后人,最多也就是玩纸壳子手艺精妙,没想到朗朗在电子产品上也是无所不精,小姑娘一双纤细的妙手尤胜其祖其父,学这方面的东西更是快得惊人。王龙生从郑州跟朗朗回来之后,就曾在酒桌上跟高阳碰着杯子叹道:“天佑千门呀!” 高阳淡淡地回了句:“千门若等天佑,早已亡矣!” 临走的晚上王龙生通过远距离监控发现,电脑还没有被动过呢,就找到高阳问道这台电脑怎么处理,能否“借眼反望”变弊为利?高阳摇了摇头,让立马引爆处理,跟国家拼科技是不明智的。 解决了这个落入鹰爪处的眼睛后,王龙生就按照高阳的安排让张磊和付可行动了起来。千门除将接到自己的任务就开始咧嘴,又是去见丁八……为什么阳哥每次都安排我去见那个老贼头呢…… 千门谣将相对就轻松多了,就是在老北京的旧姓江湖中散播点言论。付可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是啥,王龙生只给了他大体的语言方向和定性,随后就是靠他自己发挥了。高阳留下的话很简单:“百年红光再现,江湖历史见证北京!”高阳没再多说,王龙生知道老高有意继续锻炼千门谣将,所以也就没有细问,留下这一句就让付可自己发挥去了。 “啥红光?啥历史?还百年!”付可联想起去参加江湖宴之时高阳在车上讲的故事,哥哥貌似说百年前一个叫张陷空的被大火烧死了……红光再现就对上了,见证北京……呢? 综合着这些关键字,付老先生最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里近期要着大火……好嘛!千门谣将也是真敢想啊。而且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就敢往外传……幸好消息的走向暂时还只在江湖群落中绕荡着,要不然早引起恐慌了。要知道此时北京刚刚办完奥运会,东方神话之城的名目已经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虽然奥运已完,但影响仍然没有散去,更何况此时还是临近春节呢。年的意味已经越来越浓厚了。 千门之中唯一闲着的人现在就是华火爷。 “别走!”华亮摔下酒杯喊住要出门的王龙生。 “没酒了?”老王一愣,站住脚步随后问道。 “我不是酒囊饭袋。”华亮虽然从早上一直喝到了下午,但口齿依然清晰。 王龙生哈哈一笑道:“说啥事?是不是坐不住了?我看外面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坐不住就出去转转吧。” 华亮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上半杯一仰头喝下才道:“老高走的时候怎么安排的?我就这么闲着?” 王龙生听罢一愣,随后转身走回屋来,一边走着一边笑道:“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了,要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现在就是用不到你,跟谁打?去打谁?不过老华你放心,我是看明白了,蜂窝山折腾起来消停不了,有你动手的时候!”王龙生说着坐到了火爷身边。 华亮看着王龙生问道:“老高走后我琢磨了一上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王龙生愁呀,很无奈地说道:“哥!要不对还用等咱们琢磨出来了?你想干啥吧,你跟我说,找个妞来都没问题!” 华亮一把拍掉王龙生抓起的五香花生,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说真的呢,老高这次去少林又有事瞒着咱们!” 王龙生看他说得认真,不由也上心起来,凑近道:“你啥意思?说明白点?老高办事不就这样吗?啥都不说透,也算不得瞒着咱们,千门铁律如此!” 华亮这时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像是在思考,正当王龙生茫然地把脸凑得更近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火爷手中的酒杯炸开了。 吓得千门风将一个哆嗦! 火爷随之道:“我担心又来柳七那样的幺蛾子。你说柳七这老头把老高弄到山顶上两年是干吗?我开始的时候就是想这老头也近两百岁的人了,想找个传人,留下点手艺留下点秘密。不过现在看来不像,要是那样的话,他自己不会再下山。如今这老头又在江湖宴上蹦跶出来,肯定有事,要不然老高也不会看到柳七之后就决定去少林。” 华亮这么一说,王龙生也有点犯嘀咕,释明的身份老早他就已经清楚了。当时连华亮都没有告诉,因为火爷这人交朋友太直,如果说了肯定会影响他们的关系。养生门藏少林的事,千门可以说在几年前就清楚了,为什么这件事后高阳立马就想去少林了? 如果说是因为蜂窝山的片面之词肯定有些牵强,因为高阳老早就发现了袁家父女言词之间的奥妙。不过若说不是这个也说不通,就是因为这次江湖宴才将人们目光的焦点引到养生门的。 思索一番后,王龙生有些含糊地回答道:“我分析就是想确定这次蜂窝山的目的吧,要不然也没别的理由。你放心好了,老高还带着三个丫头呢,他有分寸,若是要紧的事,他不会带着丫头们瞎糊弄的。” 华亮扫落酒杯的碎片随后拿起酒瓶灌了一口道:“不对,我好像明白了,九年前有些事情你不清楚,老高走的又是一步险棋啊,起码要让人两手……若是中途有变故的话……不行,你速安排我去登封!” 听每天就会打打杀杀的火爷去分析千门公子的路数,王龙生哑然失笑道:“还险棋?老华你就别逗了!你要说你能看透老高的路数,那不跟我说我能打过你一样吗!哈哈,我也不逗你了,老高给你安排活了,说是等你待不住的时候再告诉你,登封你不用去,另给你派一个好差事!” 正道是: 三更鼓角四更鸡,日色高升月色低。 时序秋冬又春夏,舟车南北复东西。 镜中次第人颜老,世上参差事不齐。 若向其间寻因果,一壶浊酒一盘棋。 (2) 在千门公子离开北京的第二天,华火爷只身北上,直奔长白! 千门除将再次拜见丁八爷。 这次张磊刚一进丁八的客厅他就感觉满天花板都是眼睛……肩头之上更像有无数双手在舞动! 张磊深深地吸了口气,仰头迈步走进,以后辈江湖大礼拜道:“蓬莱后生,拜见八爷!” 丁八背对着张磊坐着,老头子身旁站着个女人,张磊不清楚这女人是不是上次藏在自己后面扒自己衣服的那位。偷偷用眼睛瞄了一下,他发现那个女人也在看着他。 “呵呵!怎么又是你?高阳这小子怎么想的?”丁八笑呵呵地回应着张磊,免礼二字都未出口。 张磊见状直起腰身坦然道:“小子我身挂除将的腰牌,这种场面当然是会让我来的!” 丁八听罢,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微笑道:“哎哟!听见没,人家还是专门来应付大场面的人物呢!” 那女人抿嘴一笑,笑得千门除将好不尴尬。 张磊道:“八爷,我家哥哥这次……”不等张磊把话说完,丁八就接话道:“又是让你给我带一句话?” 张磊道:“不!不是!我家哥哥让我来跟八爷请教一个问题。” 丁八爷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你坐下说话吧!” 张磊一听丁八竟然给自己留坐就是一愣……他这次来没打算看人家的好脸,只希望能憋屈着把哥哥交代下的任务完成就不错了,没想到丁八爷前面几句虽然讽意稍浓,这会儿话锋一转,还让自己坐下说话了。 张磊谢坐之后便径直道:“我这次来是要问……”这次不等张磊说完,话就又被打断了,不过这次打断张磊的并不是丁八,而是站在丁八爷身边的那位姑娘。 “张除将,在你发问之前能否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张磊愣了一下后立刻应了一声,哥哥是让自己来请教问题的,那么请教当然就是求教于人家,既然是求,对方有条件是理所应当的。 那女人看了丁八爷一眼,见八爷微微点头她才转头看着张磊问道:“张除将今年多大?” “啊?”张磊蒙了。 他以为对方的条件说不清提出啥来呢,自己不知道,或者回答不妥的话,可要大大的丢脸了,谁知道这女人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没听懂我的话?你多大了?”女人看着瞪着大眼有点茫然的张磊又问了一句。 “啊!我那个,咳!晚辈二十五岁!”哎……就一个年龄说得就这般费劲。遥想昔年千门先贤以除将印走遍天下,游说四方,舌战群儒的场面,张磊对自己都有点失去信心,想到此处急忙又咳嗽一声,平复一下方才的失态。 对方呵呵一笑又道:“张除将是哪一族人呀?” 有上一个问题的铺垫,这个问题就不算太过突然,所以张磊很淡然就应道:“我是满族人!” 那女孩面露惊讶地喔了一声,随后立刻问道:“张除将隶属哪一旗呀?” 张磊面露尴尬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以前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起过,不过都忘记了,现在民族大同、天下一家,后来我也就没有在意这些!” 女孩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那除将请问你的爷爷怎么称呼?” 张磊听到这话愣了一秒后立刻就火了,这放在谁的身上谁都压不住火……调查户口就调查户口吧,还带着翻着辈往上倒腾的? “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老是江湖前辈,岂不懂在外子不言父,徒不言师的道理?让这女娃出言羞臊于我,莫不是您真的把我张磊当成黄毛小儿,忘却了我腰间八卦了?”张磊扶着椅子起身一番怒喝之后,自己也有些肝儿颤,万一丁八爷这老小子不顾江湖道义直接把自己“留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身为拜山头有香堂的老合如果这个哑巴亏要是吃了,以后恐怕再难抬头了。 张磊站了能有五秒钟,丁八爷才道:“晴儿!还不给张除将道歉,有你这么谈话的吗?”丁八语气很是严厉。 那被丁八称为晴儿的女孩不好意思地低头站在丁八面前不敢抬头,一直等丁八爷说完话后她才上前几步走到张磊面前,摆出同辈致歉的大山手对张磊道:“是我冒昧了,还请蓬莱山高贤宽谅!” 女孩低眉顺目地致歉之后,张磊倒觉得刚才自己有点过火了……小丫头可能不明江湖礼节呢! 但自己拉的屎,不能就这么直接坐回去。面子还是要有的,所以张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向八爷道:“八爷,这位姑娘的问题不知是您老授意呢,还是她跟我开玩笑呢?” 丁八爷哈哈笑道:“不是我让问的,我这徒儿早听说蓬莱山人杰地灵,门中将士都是一表人才,所以见了你才有意结识啊。坐下坐下,不要给我面前装大个儿,你嫩得太多了,就算高阳、华亮坐在我老头子面前,也要给我老老实实的!” 张磊当然不会傻到相信丁八说的什么一表人才有意结识的,但对方的问题确实是有点不着边际,也实在搞不清楚她要问些什么,于是便坐回椅子道:“那么八爷,可还有问题?” 丁八道:“你说吧,高阳让你来问什么?” “我家哥哥说,百余年前,在天津卫九道湾,盗门和千门曾经做过一场赌局,不知八爷可知道此事?” 丁八爷点头道:“知道,当年盗门和千门在天津同争一物。盗门南北两派出动了高手九十三位,最后全部败于当时的千门主将手中,当时的千门公子叫李鸿文,我还听师父说,那一局好像叫‘反复之间’。” 正道是: 历史长河滚滚,恰似七色彩虹。喜怒哀乐悲恐惊,多少刀光剑影。三皇五帝治世,朝代不断变更。明争暗斗谁经营?大局造福百姓! (3) 张磊在丁八爷的会馆中与八爷谈起了百年前的千盗之斗,虽然没有继续把高阳交代的话挑明,但丁八也对他此来的目的明白了十之八九。 哎……看来这段历史终究是无法被尘封的,不过老爷子想不通的是为何第一个吹开这百年灰尘的人会是千门公子。 “师父!什么事?当时谁赢了?”文晴好奇地问道。不仅是文晴好奇,就连千门除将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的始末详情,就知道个结果,所以他也一样的好奇! 见两个后辈眼中的求知光芒,丁八笑道:“千门公子竟然遣一爱将来与老头子我谈说此事,那么老头子我就把这段历史讲说讲说,让张除将回去有个交代,也让你们这些后辈知道一下先贤之德行!” 丁八爷说到爱将的时候张磊面色一红,但随之听丁八说要讲这段历史,千门除将立刻整衣襟坐正。文晴见状抿嘴一笑。 这时候丁八忽然对着女徒说道:“笑什么,张小哥此举正乃我江湖风范,唉,现在的年轻老合啊……懂得这些规矩的不多了。” 文晴红着脸低声道:“您也未教导过我们这些呀!” 丁八笑道:“这么说还是我的责任了?哎……时代不同了,想当初,谈门中前辈事迹的时候都必须洗手漱口,听人谈本门前辈事迹的时候也要正衣整冠。” 张磊虽然听丁八赞了自己一句,但是仍未有多少高兴之态,因为这举动……是王鸽子临来的时候刻意嘱咐的,要不然他也不知道。 文晴听完将茶水端起送到丁八爷面前含着笑意道:“那伺候师父漱口!” 丁八爷笑着接过茶碗抿了一口,但并未吐出。喝罢这口茶之后八爷淡淡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挑高阳想知道的重点吧。张除将知道民国七公子吗?” 张磊道:“当然,江湖人哪有不知道七公子的,这七位先贤的事迹我辈都应仰望!” 丁八听罢呵呵一笑随后又转头问文晴道:“晴丫头,你来说说,这七位前辈都干了些什么?” 文晴肃立回道:“七公子救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事迹可就太多了吧!” 丁八爷点头道:“是太多了,不过他们做的事有一个共性,就是都是跟当时的清朝政府作对的!” 张磊接话道:“当时清政府腐败不堪,民陷于危。与之作对即是救民之举!” 丁八爷呵呵一笑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张磊闻言一愣,不明白丁八所指,但还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丁八爷道:“你可知七公子都是什么人?” 张磊有些不懂丁八为什么问这么蛋疼的问题……但前辈问话他仍然恭敬地答道:“都是外八行的一代门主!” 丁八爷点头道:“对是对!不过七公子当中,却也不全是外八行中人,而且七公子才七个人,也必然有行当不在其中的。” 张磊一听丁八此说,心中暗道:“当时阳哥也说过这个问题,我千门就不在其中,丁八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之态不显表面道:“晚辈阅历尚浅,不明之处还请八爷言尽!” 丁八道:“这里面没有外八行当中的三门,花门、千门和销器门。另外五门的门主都在其中,另外七公子中的沈老大是沈家的家主。王五爷也另有身份。”说到这里的时候丁八忽然问张磊道:“张小哥,高门主让你来的来意便是此吧?” 张磊正听着呢,忽然听丁八在叙述的途中插问自己,就啊了一句,随后便知失态,急忙道:“不!我家哥哥的意思是……” 不等张磊把话说完,丁八就道:“你不用说,我丁八若用他高阳上前把话说透的话,这个盗门我早易手了。” 说罢又对张磊道:“虽然花门中人没有参与进七公子当中,不过花门二姐赛金花,在八国联军进入北京的时候,以一命救了全北京城的百姓。七公子都仰其德,百姓也都念其恩,也可以说是德行与七公子相同,外八行中只有销器门和千门……” 说到这里丁八停了一下,然后沉声道:“当时是帮着晚清做事的!” “啊!”张磊和文晴都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差距也太大了,张磊有些坐不住地说道:“八爷此话何来?我怎不知……” 丁八又打断张磊的问话道:“你不知?你当然不知!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才……哎……”话到一半丁八忽然在关键的地方卡住,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就听八爷道:“那一年销器门的彻地鼠张二爷放弃了大沽炮台,天津卫沦陷了。那一年千门反将李鸿章亲自与联军统帅签订了《辛丑条约》,才有了后来的李鸿文九道湾摆下反复之间,大败我盗门九十三高手。你知道为什么有这场争斗吗?原因是我盗门要盗取《辛丑条约》,但千门主将设法阻拦。” “这……这……不可能吧?” 张磊支吾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阳哥不是说千门的宗旨是造福百姓吗?不是说不为自己而活吗?怎么会阻止盗门救国? 他一脸不信地看着丁八。 八爷看了看两位小辈的表情随后笑呵呵地说道:“哎,当时我盗门九十三位前辈没有明白反复之间的含义,你当然也不会明白,不过幸好我的师父是个明白人!” “您的师父?朱聪……朱聪前辈?”张磊道。 丁八道:“对!就是因为我师父明白了,所以他才没有进到七公子当中。南偷北盗,我师父在当时无论是名望还是身手都在北盗门主李三爷之上,但他却选择了帮助李鸿章……而没有选择与沈财神一起起事。” 张磊有些茫然道:“晚辈有些越来越糊涂了!” 丁八爷淡淡道:“不仅你糊涂着,说实话我也糊涂着,不过高阳这次让你过来……我好像稍微明白一点了。哎,历史淹没的永远是真相。江湖的主题也不仅仅是恩仇啊。” 就在丁八爷感慨至此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道:“八爷,蜂窝山来人拜候!”(4) 丁八爷和张磊讲述百年前的旧事,正当讲到紧要关头,忽有人来报销器门拜山。 张磊不想他今日竟然跟人同撞了山门……如果按江湖规矩讲,丁八爷现在接见谁,就全凭江湖身份了,如果对方身份比张磊低,那么好说了,在外面等着吧,什么时候丁八跟张磊的事谈完了,什么时候再喊他进来。但如果对方身份高于千门除将,那么张磊恐怕只有进厢房待茶的命运了,说好听的叫待茶,难听点就是一边先凉快凉快,人家比你身份高,有事先谈。 当然了,两路人同撞了一家山门子了,还有另一种解决的办法……不过这办法张磊就不想了,今天是自己来的,如果亮哥跟着还能研究一下。 听到蜂窝山来人了,丁八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淡淡道:“带到客厅看茶,就说我正在见客!” 禀报的人在门外应了一声就走了,没有一丝的迟钝。 张磊见丁八连对方的身份问也不问就直接让其等候,心中也颇有疑惑,千门除将的名头虽然响亮,但千门除将这个蓬莱山的香头子名,可不是他张磊张爷的大号,虽然张磊小名也叫千门除将,自知之下也感觉有点给这个名头上抹黑了。八爷之所以这样做,看来还是跟阳哥交代下来的这件事有关。 张磊高拱大山手,谢了八爷。 丁八淡淡一笑继续道:“当年天津大沽炮台失陷之后,外国联军便由此门登陆,一路‘畅通’进了北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几乎整个朝廷去西安避难,把整个北京城就留给了李鸿章。换句话讲,她将整个北京城的命运交给了江湖。” 张磊对这段历史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他这几年来零零散散地听哥哥们讲过不少,于是便礼貌地接话道:“晚辈也知道一些,外八行的无数前辈都在这一战中为国流血。” 丁八爷点头道:“是啊!就这样好不容易经过了几百年发展,有些复苏的外门行手艺人,一下又失大半。神调门石宗主的妹妹,组织起来一个叫义和拳的组织,跟联军打正面战,其他几门也是尽出精锐,联防北京城大小门户。可最后他们还是进来了……若不是花门二姐赛金花出面,北京百姓面临的命运就是屠城!”八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道:“不过,花门此举虽然救了满城百姓,但也让其他行业的人无法再开战火,生怕事端一起,这些外国鬼子又要拿出平民百姓说事。所以这争斗就暂时停了。就是两方罢战,联军们忙着紫禁城抢宝的时候,七公子当中的柳七爷想到了一个狠招!” “难不成是刺杀联军领袖?”文晴低声接了一句。 丁八爷回头看了徒儿一眼,随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对!柳七的办法正是如此,当时聚在北京的老合们,都见识过柳七爷的手段,认为趁着联军不备,凭七爷的身手,别说去杀七八个人,就是七八十也杀了。谁想到柳七那一夜进入紫禁城后,整整三天才出来……双手滴血未沾,随后第二天就传出了议和的消息。不久慈禧太后返京,第一件事就是严惩了保卫北京中最大的功臣义和拳。又几月,你千门大将李鸿章便与那些鬼子签订了《辛丑条约》。随后便是那一场千盗之战了!” 八爷一口气将当年联军破天津卫、进北京的事简述了一遍,最后一句才押到了正题上,不过张磊从前面的那些看似简述中也听出了一点眉目,虽然他分析不出此间详情,但也暗暗将八爷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牢记在心,以便回去一字不差地跟哥哥们交差。 丁八爷见张磊紧皱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也不出声,就是一笑,他料想这小子肯定是记自己说过的事情呢,于是就慢悠悠地继续道:“你从这个故事里面听出了什么?” 张磊闻言摇头道:“此间详情真相,恐怕早已经为历史所掩埋,恐怕除了至今尚存的柳七爷,谁也不知。” 丁八爷点了点头道:“对!你说得很对,就在天津卫千盗斗之后不久,北京城就又发生几件比较大的事。水西门军火库爆炸,销器门张爷死在其中。慈禧太后派人刺杀李鸿章。千门火将的白鹤亮翅大战神调门石洙儿的黑虎掏心。” 丁八爷每说一件事张磊和文晴两人就啊一声,三件大事三声惊叹之后,八爷忽然放缓语速说道:“我之所以将前几件事说成比较大的事,因为后面的事才称得上是大事。随后又不久,王五爷枪伤复发,死于北京城。慈禧太后下令天下,通缉千门主将李鸿文。这个消息刚刚传出,立马就有消息传来,一代千雄李鸿文死在了客栈的店房当中,而这间店房呢,正是七公子当中沈财神的临时住所,与此同时沈潸君沈大财神也不知所踪。” 听前面的比较大的事,文晴和张磊还能啊得出来,在听后面八爷口中的真正大事时两人反倒安静了起来。两人此时已经一头雾水了。 丁八道:“这些事,我从师父和柳七的嘴中各听到一点,只言片语地拼凑而出,也不尽全,希望能对千门主将有些帮助,你千门有风将在,仍来老头子我这里问旧时风向,看来重点必然是在我盗门身上。我也知道高阳想的是什么,当年我师父朱聪确实是跟在柳七之后一起进了紫禁城了,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师父并没有告诉我。所以……很多事情,我也理不清!” 张磊听到此言心中暗暗吃惊,这丁八老儿果然是老狐狸,自己来就提了几个字,这老头子竟然将自己的此行看得通透无比,虽然最后也没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这些事情已经尽可以交差了。于是张除将起身谢道:“谢八爷讲史。” 丁八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着吧,我去会会蜂窝山人,就不送你了!” 张磊急忙摆手道:“岂敢,岂敢!” 当然了,丁八爷坐在那里连头都没抬,更别说抬屁股了,这是客气话谁都懂,张磊无法也只能这么说。 直到千门除将走出会客厅的时候,站在丁八身旁的文晴才道:“师父,您说的这些事,我怎么感觉少一些什么东西!” 丁八呵呵一笑道:“哦?你感觉少什么?” 文晴皱眉道:“少……我觉得少一根线,一根串联的线!” 丁八爷点了点头道:“你觉得线应该是什么?” 不等文晴答话,会客厅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一个小巧的身影翻身进来,人还未落地口中就嚷道:“我知道这根线是什么!” (5) 丁八和文晴好像老早就知道,这人会从窗户进来一般,见她忽然跳到屋中没有一丝的惊讶之色。丁八淡淡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人摸了摸喉咙随后看了一眼茶桌,丁八会见张磊确实是摆了茶的,不过摆的只是普通的会客茶,所以张除将也就没提茶杯,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在那放着呢,所以茶水就未动地方。那人见一盏新茶安放,估计也是渴了,伸手抓起茶杯就痛饮起来。撂下茶杯之后才回答丁八爷道:“本来能更早点的,但郑州的江湖被大洗牌之后,咱们那边的堂口办事都活动不开手脚,耽搁了一下!” 文晴提起茶壶又在茶杯中续水半杯,然后说道:“阿狸!你见到高阳了?” 原来此女正是高门主在少室山下见到的盗门狸卫。 阿狸点头道:“差不多四个小时前吧,我们还在河南少室山脚下叙话!” 文晴又问道:“方才师父和千门除将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说知道那根串联的线?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文晴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问得阿狸直翻白眼,她提起茶杯又喝一口才道:“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你让我歇歇不行吗?” “你既然赶回来,不立马说出来岂不是白赶了……”文晴不解道。 阿狸摇头道:“我着急回来也不是得到的消息紧急,而是少林将有大事发生,我要早些离开是非之地!” “少林怎么了?”文晴又问。 阿狸看着文晴眨了眨眼,文晴一愣随后就立刻明白,师父丁八边上坐着呢,这可不是两个姐妹聊天,师父还没问话呢自己问个没完算什么……于是急忙闭嘴。 丁八看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不禁微微一笑道:“阿狸啊,说说吧,高阳怎么说?” 阿狸走到八爷面前坐了下来,然后嘿嘿一笑道:“干爹,我累了,我坐着说哈!”丁八爷一笑点了点头,阿狸继续道:“那姓高的我是真看不透,精明的时候比猴子都精,但傻起来的时候更是傻得气人,我见到他后话都没说,他就知道干爹您叫我去问什么了,直接给我了答案!” 丁八爷哦了一声道:“他怎么说?” 阿狸道:“他说,当年慈禧太后为自己画过一幅观音图。” 丁八爷面色一紧,眉头皱起道:“他还说什么了?” 阿狸摇头道:“他说,我跟您说这个您就明白了!” 丁八揉了揉眉心点头道:“看来高阳这小子果然跟我想一块去了,他让张磊来问我的事,看来他早有答案,不过是为了求证而已!” 在张磊和丁八爷谈话的过程中,文晴从始至终都在听,却听得一头雾水,两人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她一点都没弄清楚,于是便问道:“这张磊到底是来问什么的?就是当年那些事?” 丁八爷摇头道:“蜂窝山刚有动作的时候,我猜想这里面就不会那么简单,看来果然如此!” 看到丁八的回答也如此含糊,阿狸和文晴都有些抓狂,这里面错综复杂的事,她们两个多多少少地都有参与其中,越是参与就越想知道里面的详情,但仿佛这事有禁忌一般,无论从哪个知情者的口中说出来都是一句两句,含糊不清,越听越是让人糊涂。 “干爹,你就跟我们说说呗,到底是什么事?” 丁八爷长叹一声道:“这不仅仅是一件事。外门行的江湖,从古开始就是历史的缔造者和执行人。中华几千年的文明,无不充斥着外门行建功立业、守土安家的身影。直到明朝……那一次大事后,外门行就算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明朝之事只要是江湖人就都有了解,两人听到此处仍然不知道丁八爷所指何意。 只听丁八继续道:“老朱家做事,不仅仅是斩草除根,他还挖地三尺,编撰了《永乐大典》,改写了一切的历史,抹杀外门行两千年的功业。从那以后,那些在历史舞台辉煌过的人们都失去了江湖人的身份。可是朱家的天下正如朱元璋担心的一样,最后还是栽在了外门行的手中!” 文晴不解道:“什么意思?大明江山不是被大清夺去的吗?” 丁八爷点头道:“大清?哼,告诉你,吴三桂乃蛊门中人,陈圆圆是花门四姐,李自成是我盗门前辈,袁崇焕乃销器门的头鼠。这亡明之时的关键人物,哪一个不是我外门行的前辈?” 两人都瞪大双眼……好半天文晴才道:“但我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最后江山……” 文晴后面的话没等出口就被丁八爷打断道:“江山被满洲人抢了去?那不是抢……那是一个局啊,而且最后的事实也并非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因为满洲人又玩了跟朱元璋同样的一手!” 阿狸猛然道:“《四库全书》!” 丁八爷点头道:“对!历史再次换了持笔人,可惜那时外门行门众本来就不多,为了推翻大明死伤惨重,那以后又只能继续蛰伏了!” 文晴眼睛转了几转忽然道:“干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最后清朝的覆灭,也是外门行弄的。” 丁八爷哈哈一笑道:“丫头,你说得对,外门行的前辈们傻狍子一样帮满洲人拿下了天下,随后的下场和当初明初的时候也未有两样。同样不变的是,清朝的天下最后也因外门行而灭,不过当然出现的岔头就是外敌,在国家矛盾面前,民族矛盾就轻了,在民族矛盾面前,个人矛盾也就小了。可是没想到啊,难道这真就是我江湖人的命运吗?这就是无法逃避的五弊三缺吗?” 丁八爷的最后几句话,两人听出了苗头,但谁也不敢从八爷口中确认。 不过联想起定林寺一战,还有江湖宴上的变故……两人又都觉得丁八说得不假。 看来历史又转了回来,外门行又将要等待自己的命运。明朝如此,清朝如此,那么…… 丁八爷轻敲着茶桌喃喃自语道:“记得师父当年说,当初李鸿文一局反复之间,让他看透了因果。呵呵,想不到百年之后千门主将再摆此局来提醒外门行。反复之间?反而复之,复而反焉。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呢?高阳这小子拿自己的命下了好大一注啊,当年的刘伯温输了,洪承畴输了,李鸿文输了。高阳……你能行吗?” 正道是: 三尺龙泉万卷书, 上天生我亦何如? 即便治国安天下, 自有皇家改史书! 千手观音卷 第十七章:夹炮屏风 (1) 少林寺观音大殿之内,高阳问完话后,幔帘挑动,一人从殿后走出。 来人一脸的和气,面上笑容乍似春风过户,炭火烘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舒服。短衣襟,小打扮,一身米黄。寸头,两鬓微须,不青不黑。 “高门主,幸会!幸会!”来人进殿后扫了地上倒着的两人一眼,随后便向高阳拱手招呼。 高门主手腕轻晃,两把挂血之刃瞬间从腕口的皮肉夹层处,滑到两臂的皮肉之间,高阳手摆大山还礼道:“好说!好说!原来是祝二公子到了!” 这时沈青竹道:“哼,现在套近乎未免晚了点,姓高的,我将你的军了!” 高阳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那一身米黄色缎衫的祝二公子满脸鄙夷的神色回头看了一眼沈青竹,随后转头换笑对着高阳道:“一别四年,为何高世兄不见昔日风采,看这面色应有寒疾在身吧?” 高阳苦笑道:“二公子好眼力,我撞了一次大运,患上了八脉寒!” 祝二公子惊道:“八脉寒?怎么可能?伸出手来我看!” 高阳没有一丝迟疑地上前一步伸出左手。祝二公子爷凑到近前用拇指按在高阳的手腕处低头仔细地把起脉来。他拇指按的地方正是高阳出刀的夹层口! 沈青竹看两人如老朋友见面一般,问长说短也就罢了,此时还看起病来,不由得火冒三丈在一旁高声道:“祝颜,你可别忘记你是来……” 祝二公子正在闭眼听脉,沈青竹忽然出声打扰,他顿时皱眉怒道:“我的事不需要沈少爷提醒,我在听脉,还请沈大少爷不要号叫!” 沈青竹撇嘴一哼,没有言语心中却暗道:“且让你猖狂一阵,又能如何!”大概半支烟的光景,祝颜才收起拇指一边摇头一边道:“哎!可惜呀可惜。”高阳收回手腕轻轻甩了甩随后道:“这有什么可惜的,如果我此时病发,岂不省了祝兄的事?” 祝颜笑道:“高世兄,我可惜的可不是这个,我听说八脉寒病初,脉内寒气窜动,难调难疏。中期瞳孔黑散,白眼观人。到了后期,身涌寒气,头顶寒冰。哎,可惜啊,我恐怕看不到千门主将头顶寒冰之态了!” 高阳听罢哈哈大笑,与之同笑的还有沈青竹,沈家的少爷边笑边道:“如此说来确实可惜!” 高阳笑了几声后,眼望祝颜道:“二公子!你有把握赢我?” 祝颜点头道:“当然!若是千门火将在,我祝颜肯定三百里外折身,拍拍屁股走人,但高世兄你那两把刷子,也只能欺负欺负这些玩偶之辈罢了。世兄你是聪明人,我此来的原因也就不必细说,咱哥俩走几趟吧?” 高阳摆了个请的手势,也不退身,就这样站在祝颜身前,与此同时高阳对着沈青竹淡淡道:“第二步!” “得罪了!”祝颜说了一声得罪了,随后两手一晃,左右手各有一道黄光直奔高阳面门。高阳身不后撤,一个仰头躲开,祝颜一击不中跟步上前,双手双峰贯耳之势又来。 高阳离得太近,祝颜的双手又在眼前晃动,所以看不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但远处的沈青竹可看得清楚,这祝颜手里拿的不是兵器,竟然是两张百元大钞,犹如掐副牌一般的三指持着。 “难道用这东西给高阳贴上就行了?”沈竹青看得是一脸的迷茫。 高门主一个缩颈藏头躲开对方攻势,随之一个探身竟用头撞向对方胸口,这招式比起街头的地痞打架都要难看三分。沈青竹见高阳方才挥手间就放倒了两位白相门的教官,心中还有余悸,此时再见高阳的身手……沈青竹不禁咧嘴暗道:“这高阳也没什么本事,就这两下子,我上去都轻松摆平他。” 就在这两招中沈青竹也发现个问题,高阳此时怎么不出方才那两把刀。不出刀也就罢了,竟然两脚不移,仿佛就跟钉在了地上一般,光上身晃动,腰部以下竟然一动不动。 高阳探头过去撞顶祝颜的胸口。祝二公子本想双手推高阳的肩膀,随后抬膝盖顶其面门,但口鼻中忽然一阵异味传来,面色就是一变。 原来高阳的耳朵上还夹着一根香呢。如果是单纯的香味,当然不能让祝由门的二公子吃惊,这香有鬼……祝颜茫然冒出这个想法后,脚尖用力一点,双手推高阳的肩头想借力后跃,躲开长香。 但高门主面朝地板竟然仿佛脑后生眼看穿了他这招一般,忽然的一个蹲身,祝颜顿时推空,由于是双脚发力向后,双手还想借力便向前推,结果这一前一后之下,跃起的祝颜一下在空中失去了重心,一个不稳便向蹲身在地的高阳砸了下来。 高阳蹲身之后猛然抬头,耳夹的长香笔直向上,正对祝颜面门。祝颜临危不乱,人在空中双手三指一挥,两张百元大钞,带着风声就打了下来,一张来切高阳耳上长香,另一张打的是右眼。 由于距离太近,高阳躲闪不及,只能一个侧头躲开要害,当下嚓嚓两声,右边眉角和左耳上轮分别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大殿的黄幔之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高阳心中就是一颤。下一刻祝颜的手按在他的肩头,祝二公子在空中借力,双手在高阳的肩头重重一拍,随后下落的身体平滑了出去,一个翻身稳稳地站在地上,而千门主将在这两掌之下,侧身栽倒,耳上长香滑落! 正道是: 方听三更鼓,眨眼鸡便鸣。 掩耳推门望,原来是二更。 眼见不信耳,耳闻眼弃评。 千门大局里,五感全不行。 (2) 看见千门主将栽倒在地,祝颜哈哈大笑道:“高世兄,为何不出刀啊?”说话之时祝颜感觉鬓角发烫,急忙用手去摸,原来方才交手之时他头发不小心被高阳耳朵上的香点着了,祝颜急忙拍灭鬓角的燃发,笑容立收,小寸头缺了个口子……稍显狼狈。 高阳倒地之后便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寒,知道肯定是祝颜使用祝由术催动了八脉寒疾,当下撑臂膀起身勉强一笑道:“祝兄何必明知故问?” 高阳站起身之后轻轻抖了抖肩膀,随后抬起手来对着祝颜摆了摆,那意思是你继续上啊! 祝颜见状冷笑一声伸双手到脑后,从后领子中又抽出来两张百元大钞……这孩子竟然把钱藏在脖领子里! 不等祝颜上前,沈青竹忽然道:“你小心点,姓高的脚下有机关!” 祝颜回头看了沈青竹一眼冷冷道:“无须沈少爷多嘴!”说罢双手掐住百元钞票的中间,拇指发力,将左右手两张钞票在中段部位都捅了一个小洞。高阳此时距离他不远,所以看得很清楚,祝颜捅下来的位置,正是阿拉伯数字一百最后的那个零。两个零被他整整齐齐地捅了下来,都贴在他双手的拇指之上。只见祝颜两手拇指相对一按。一股焦味立时传了出来。等他分开双手拇指的时候,两片红色的纸片已然不见,只留双手拇指灰黑一片。 “焚烧人民币可是犯法的!”高阳淡淡道。 祝颜也不答话,上步欺身伸出两个拇指就奔高阳的两面太阳穴按来。 其实不用沈青竹提醒,他早就看出了高阳在打斗中的异常。从始至终无论多么危险的状态之下,千门主将双脚都跟钉在了地上一般,就连倒在地上再起来,他的双脚都牢牢地扣在原地,不曾有半点移动。祝颜也茫然得很,这是什么意思?千门公子藐视我?不能啊……要说千门火将打我,两脚不动地方跟我较量还有可能,他高阳怎敢如此?这样看来他脚下必有一击制胜的机关。想到这些祝颜就开始留意高阳的脚了。 高阳此时不敢使刀祝颜是知道的。高门主是聪明人,他在黄幔之后听高阳对白相门两人出场的评价时,祝颜就知道,高阳看穿这个把戏了。看来刚开始制订的方案行不通了。不过虽然如此,祝颜也不担心,如今只会柳门刀法的千门公子连刀都出不成了,跟普通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我一身祝由秘术,再拿不下个普通人……也别在江湖上跑了。 千门公子就这么双脚不动,如何能躲过祝颜快如奔雷的手法,而且此时还有寒疾发作的预兆,所以双手相交不过五个回合,就被祝颜一式野马分鬃将高阳的双臂弹出门户之外,随后两个手指就按在太阳穴上了。两块圆形的烧焦印记立时就在高门主两边的太阳穴处显现了出来。 “对不起了!”祝颜高声喊喝,随后他双手一扬,原来扣在掌心的两张被抠掉了个零的人民币带着火就奔高阳来了。 “着!”千门公子忽然就动了,他向左一个侧移,随后两道寒光从他手中发出。 噗噗! 两道血线从祝二公子的两肋飙出。祝颜睁大双眼,满脸的疑惑。他双手捂着双肋蹬蹬蹬倒退几步靠在大殿的墙壁上,看着高阳想要说话,但一张嘴就觉得双肋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血就有冲破双手涌出体内的趋势,吓得他急忙闭口用鼻慢慢地调息。 大殿中忽来的变故让沈青竹也是一愣,随后沈大公子拍着手道:“好!好!虽然我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但姓高的你确实行,这第二步棋还算你让我的!” “为什么?”祝颜语气缓慢而平稳,不知道是他此时心境确实如此,还是因为伤势不敢快语速说话。 高阳的面色也极其难看,千门公子淡淡一笑道:“二公子看我双腿!” 祝颜闻言向高阳的腿上看去,只见高阳大腿两侧一片嫣红,血竟然已渗透了裤子,他这腿是何时受伤的? “啊……”祝颜再回头看钉在身边不远处的两把利刃顿时明白了,原来一开始他就上了千门主将的当了。 “看来你对我祝由门的手段很了解啊!”祝颜道。 高阳侧头看着沈青竹慢慢地走向插在大殿正门上的两把短刀,口中回答祝颜道:“说不上了解,但祝家的摧棉术我还是知道的!” 沈青竹看高阳看着自己就说道:“你放心,我往后还有棋,不会这时候偷袭你的!” 高阳仍然看着他淡淡笑道:“别人我放心,你沈大少爷的为人嘛……我就不放心了!” 沈青竹竟然还不生气。若是平时遇到如此待遇,沈大少爷早就火了,但今天他仿佛有必胜把握要把千门主将玩弄于股掌一般,竟然如此压得住火气,而且还有闲心挖苦自己的帮手:“祝颜……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的那个什么催眠术根本不行嘛,人家早都知道!” 高阳拔下双刃拿到祝颜的眼前晃了晃道:“不是摧棉术不行,是他不知道,我的刀是不沾血的!” 果然,墨杀、赤斩,平滑如镜,滴血未沾! 祝颜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看高阳道:“放我走吧!” 高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祝颜对着高阳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地向殿后挪动,当他走到沈青竹边上的时候说道:“沈少爷,你斗不过千门公子的。” 沈青竹冷哼一声道:“不需要祝二公子操心,快些养伤去吧!今日你求得一命,以后行走江湖恐怕都……”沈青竹的话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却很明显,你祝颜去活吧,你这命是用骨气换来的。我要将这事传出去……哼! 祝颜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走进后殿,人已过黄幔,却在殿后忽然道:“你这病应该是常年饮一种极烈之酒造成的。阳之极便是阴,要想治愈必须向相反的方向去寻求。”祝颜说罢从后殿走了。 “我就没明白方才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的刀这么厉害,开始的时候怎么不出手,怎么不对着我来一下子,何必等到被人打了几个跟头之后才动手呢?”沈青竹说到对自己来一下子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脖子。 高阳俯身捡起被祝颜打掉的香头子又夹到耳朵上才说道:“祝由门也乃上古行业,传承几千年,他们的看家手段有三样,分别为摧棉、控血和调膏。今天祝二公子用了个遍,可惜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催眠?我没见他催眠啊?”沈青竹不解道。 高阳笑道:“你恐怕是理解错了。我说的摧棉,是摧毁的摧,棉花的棉。”高阳说着从地上捡起那张划破自己脸颊的百元大钞问沈青竹道:“沈少爷,你可知道人民币是用什么纸做的?” 沈青竹若有所思然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他之所以用钱当武器,是因为钱里面含有棉?” 高阳点头道:“祝颜抠掉的零的位置,是这版人民币的钢印所在,是整张钱身上棉质地最纯的地方。催眠?哎……世人曲解误解国术太多,堂堂千载的祝由门摧棉术,你以为真是现在穿个西服拿个怀表晃几下的手段?” “沈竹青,出你的第三步棋吧!”高阳笑看沈大公子。 沈竹青摆手道:“别呀,还不如这之前你先给我讲讲,你们方才到底是打了些什么?摧棉控血调膏他都怎么用的!” 高阳看着殿后的方向,想起方才那声惊呼长叹一声道:“好,我跟你聊聊,让殿后的人也歇一歇!” 正道是: 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天。 蜜饯黄连终是苦,强摘瓜果不能甜。 好事还须善者做,心恶必走鬼门关。 (3) 高阳很耐心地跟沈青竹讲解了两人方才一战的始末,话音落时正好鬓角残香烧到耳根,高门主将半指长的残香掐在手中,出神地看着香火头。沈青竹也没有急着喊出黄幔之后的人,他还在消化高阳方才的话。 原来进入观音殿后的一切都在高阳的算计当中。甚至……来少林之后发生的种种变故竟然也都在这千门主将的预料之内……想到这里沈青竹不禁对自己的第三步棋有些担心……但转念又一想……不能,高阳绝对过不了这一关。 为什么说高门主将这些事全料到了呢?沈青竹是从高阳的话里分析出来的。 他带着白相门的两位教官出来的时候,高阳就说这两人是来试刀的,其实当时沈青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在安排这些之前,祝颜确实是跟他说过,如果白相的二位持刃杀了千门主将自然是无话可说,不过这种情况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千门主将这么容易对付,千门早都亡了,也不会等到今天。不过如果高阳刀斩了白相持刃,那么他再出场,千门主将是非败不可。沈青竹也问过原因,但祝颜没有说。 没想到这最后的答案他从要对付的高阳口中得到了。 祝由术也是上古的传承,出身为最早的军医。但这个军医可不是单单治疗什么战场上断胳膊断腿的硬伤,他的主要作用是促战。什么叫促战呢? 真要打起仗来,肯定是要靠人来填的,但谁敢去拼命?不拼命这仗怎么打?老兵是可以,但国家不会养那么多的兵,老兵也都是精兵,不是主要战场也不能派用,所以战事一起,冲锋最前的不是大将,不是将军,而是新兵,刚刚应征而来的新战士,人家昨天还在家抱孩子搂媳妇呢,今天你就让哥们儿别着脑袋拼命……确实跨度有点大,这时祝由军医就到显露身手的时候了。 祝由术也属外门行,之所以祝由术没有在明朝初年被朱元璋“亲封”外门行也是有原因,只因祝由一门在元朝中期的时候就因为一场赌局,被千门逐出了中原,所以大明的开国征战并没有祝由门的人参与。 纵观朱元璋亲封的外门行当中,每个行当在行军打仗、治世平天下之时都有巨大的作用,这些行当在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天下的主宰者。所以朱元璋就是担心自己的计划无法赶尽杀绝,所以才用出了一个外八行的名头来。只要挂着这个名头……即便官府不收拾你,江湖上你也难以立足。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常看小说的都知道绿林这个词。 绿林好汉,绿林英雄。 什么是绿林?所有江湖人都要归为绿林吗? 不是这样的。 西汉末年,罗豪、王匡、王凤等人举兵绿林山起事,号下江兵,与朝廷作对,因为这七八千人都是罗豪的门客,所以自号身份绿林豪客。 当时这些人中五行八业无所不包,什么人都有,所以后世就把行业的聚集体称为绿林。当然了,你并不是一定就要造反才是绿林人,但起码你是有师门、有祖宗的江湖人才行。 结果朱元璋来个狠的,亲封了一个外八行!外行,外行,行业之外……直接就把这八门行当踢出绿林组织了。 不过祝由门算躲过了这一劫,所以元气充足,传承也非常顺利。千载传承的三门手艺还都没有遗失。 这三门就是摧棉、控血、调膏。 摧棉术是何人所创已经无从考证了,外人也难窥其中奥妙,只知道通过特殊的手法燃烧含棉物体,可以扰人神智。但具体的步骤方法,只有祝由术的嫡系传人掌握,这招也就是祝由军医促战的主要手法。 这三门手艺哪一项都了不得。要知道人主精气神,精连血,血决精,控血就是控精。摧棉乃扰神。至于对气,祝由术的方法就是调膏,这个膏就是膏药的膏,平时我们都知道贴点风湿膏可以拔一拔寒气,这说明膏药是可以控气的。 为什么现在祝由术治病神乎其神的,就是因为如此,你的精气神三主都可以被人操纵,有病也让你以为没病,没病也让你感觉有病了。 祝颜这小子在没有见高阳之前,就在跟白相两位持刃人闲聊的时候给这两人种下了祝由术。 以膏连气,以气带血,以血乱神。三术一体集祝由神术之大成。这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乱了神智,要不然高阳也不会如此轻松地就打倒二人。 与此同时,这两人的血也都被祝颜的狗皮膏药控制了。 高阳杀了这二人,刀必挂血,如果高阳再以带血之刃再跟祝颜动手,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你千门主将手中的杀人利刃那时就变成了别人宰你的屠刀。 祝颜进屋之后就看见血了,心中就是一乐,于是便以看病的名义掐了掐高阳的寸关,那时他指上就有狗皮膏药。他想让高阳的刀在胳膊里就直奔要害了,结果掐了半天,没有反应,祝颜就估计是皮肉夹层的关系,没有发生直接地接触,所以起不了什么作用,无奈先退而求其次,先用摧棉乱神之法跟千门主将斗着,等他忍不住出刀的时候,就是他的毙命之时。 结果等到高阳出刀后,他发现控制不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高阳的刀是根本不挂血的。 但高阳的刀不挂血,说明祝颜就控制不了,那么千门主将明明知道祝颜无法控制利刃,还为何不斩白相门二人,而刮破了自己的双腿以血乱目呢? 沈青竹没有想清楚,高阳也没有说。不过沈青竹总算知道为什么高阳跟祝颜打架的时候一动不动了,因为如果动了,腿上伤口必然崩裂,到时候鲜血出来了,就骗不到祝颜了。高阳的刀快,划一刀后轻轻地走两步问题不大,血还不会迸出来,但如果对战那种左闪右避就肯定不行了。 祝颜在摧棉还未成功的时候,就为千门主将的冷刀所伤,这一仗虽然看似简单,但如果没有千门公子这般未卜先知一般的头脑谈何容易啊。 “姓高的,这一场你赢得漂亮,现在你再猜猜幔后何人吧?” 就在这时高阳手中的香正好烧到根部,香尾巴烤着千门公子的两个手指肚熄灭了。 高阳沉声道:“后面……是你的一步夹炮马,双杀之步。” 沈青竹听罢哈哈大笑随后转身撩起黄幔,侧头看了高阳一眼说道:“姓高的,你又猜对了,将军!”说罢走入后殿。 与此同时,三人从殿后走进前殿。两女一男,两个女人高阳都认识,那个男的却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岁年纪的小男孩。 夹炮马就是我们俗称的马后炮。象士不在的情况下,大帅要头顶夹炮马那便非死不可,前进不行,后退不可,左移马脚,右移铁蹄。 这一步真是绝杀吗? 正道是: 前情五更春梦,旧怨一片浮云。眼前骨肉亦非真,恩爱反成仇恨。谁将金枷套颈!哪个玉锁缠身?纵有妙计脱凡尘,也是难度难分。 (4) 这两个女人会出现早在千门公子的意料之中……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这小孩生得虎头虎脑,贴顶发,冲天小辫,两个小耳朵上还各留着一个小髽鬏。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进到殿中后孩子就抱着左手边女人的大腿东瞧西望。 高阳见状用力地揉了揉额头对着左手边的女人说道:“白露!你疯了吗?” 来人之一正是亮杀二十四堂口中的白露堂主。 白露阴沉着脸淡淡道:“我以前是疯过,不过早已经被你治好了。千门公子,咱们谈笔交易吧。”说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高阳长叹一声后退两步坐在蒲团之上,随后将裤筒子用刀割断,紧紧地扎住大腿外层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淡淡道:“千门不讲交易!” 白露冷哼一声道:“千门……千门,你的眼里除了千门还有别的吗?他呢?她呢?”说罢白露指着身边的女人和腿旁的孩子! 白露身边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千门反将施妖,她一脸木然而立,对眼前之事不闻不见。 高阳看了施妖一眼没有说话,随后将目光落在那个孩子身上。 “告诉叔叔你几岁了?”白露语气转善蹲身下去柔声跟孩子说道。 “我四岁啦!”童音嘹亮,观音殿中四岁之声在高阳耳边回荡。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我叫白嵩岳。叔叔你怎么流血啦?你几岁了?”小嵩岳说罢上前几步走到高阳面前。白露也不阻拦,笑呵呵地看着孩子走了过去。 高阳咽了一口唾沫,顿觉喉头干涩。 “没事!叔叔摔倒了!”高阳压着嗓子回了一句。 小胖小子看着高阳手里的刀好玩,伸手便去摸。千门主将急忙一转手腕将利刃收起,然后抬手扶住嵩岳的肩膀道:“你叫什么来着?再跟叔叔说一遍!” “我叫白嵩岳!” 这时白露接话道:“嵩是山高嵩,岳是丘山岳!” 听白露说完,小嵩岳还连连点头道:“是的,我小名叫山山。叔叔你叫什么?” 高阳迟疑一阵道:“叔叔姓高,你叫我高叔叔就可以了。” 白嵩岳指着高阳大腿上的绷条问道:“叔叔你疼吗?” 高阳抬头看了白露一眼说道:“疼!” “嵩岳!来妈妈这里!”白露喊了一声。小嵩岳扭着屁股跑了回去又抱着白露的大腿站定。 “千门公子,咱们现在可以谈了吗?” “不行!” “高阳,告诉你我是疯了,而且我还疯得不轻。”白露说着一伸手将小指架在一脸茫然的施妖的脖子上,然后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 “白露!”高阳忽然高声喊道。 白露急忙伸手握住小嵩岳的耳朵,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小指轻颤,尾戒刀寒锋顶在了施妖的哽嗓上。 “说!你要怎样?”高阳一声暴喝之后立马又冷静了下来。 白露见状冷笑一声道:“千门不是不讲条件吗?千门公子不是不会低头吗?”她每说一个吗字,小指就轻轻地在施妖的脖子上划一下,两个问句说完,千门反将的玉颈已多两条血痕。 “别……”高阳跳起身来匆忙喊道,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白露划的伤口并不大,但奇怪的是,血从细小的伤口中涌出的却特别的多。等高阳喊话之后的瞬间,忽然有一滴血从施妖脖子的伤口中飞出,直射高阳的手腕,啪啪啪。一滴两滴三滴。 白露也愣了。 高阳见此情况,二话不说,另外一只手一抖。墨杀已然在手,随后他飞快地切下右手手腕处的一大块皮肉,想都不想直接扔进自己的嘴中。 咕噜,高阳将自己的肉生生地咽了下去。 手腕处是动脉贴近表皮最近的地方,虽然高阳这一刀用得很有分寸,主动脉未伤,但动脉附近毛细血管众多,一刀过后血已涌出。高门主不顾自己的伤口急忙向施妖的脖颈处看去…… 幸好血已经不往外飞溅了,伤口处只有几滴慢慢地滴下。 白露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高阳,此时她已经将小嵩岳的眼睛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祝由控血术,果然名不虚传……千门公子的多情也果然名不虚传啊!” 高阳扯下衣袖将手腕处的伤口扎紧,随后用嘴巴叼着一头手拉着另一头将绷带打了个死结。“白露,你上了沈青竹的当了,收手吧!” “我来此地,跟沈家没有半点关系。跟亮杀一门也没有半点关系。李天骄曾经发话,与你千门的恩怨一刀两断,但那是亮杀一门与千门,不是我白露与你高阳,高门主我不想你死,我只想你能体会到我曾经体会过的东西!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吗?” 高阳双腿和手腕都流了太多的血,此时脸色苍白异常,他有些疲惫地应一句道:“你说吧!”说完千门主将又坐回到蒲团之上。 这时小嵩岳从妈妈的大腿侧慢慢地歪出头来看着高阳,眼中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慌。 白露呵呵一笑道:“高阳,你知道吗,当年我杀你,就是他们两个雇我的!”白露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两个白相持刃教官。随后又道:“要是没有他们我们还不能认识呢。对了,我刺杀沈舒原也是有人要买她的筋。就是那个祝颜……今天真巧,竟然大家都遇一块儿了。我记得这位千门反将施大美女,跟祝颜也是很好的朋友吧?” 千门主将听着这些没有作声。 这时白露又问道:“这里间的少林野小子释明,听说也跟你是过命的交情啊。人呢?哈哈,千门公子,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千门主将啊,当年诸葛亮连自己的徒弟都杀。我看你也不比他强什么……若不是刚才看到你吃自己的肉,我还以为你这人真是铁做成的呢!” 高阳还是没有作声。 见高阳不作声,白露张口又道:“高阳,我的条件……” 不等白露把条件说出来,高阳忽然打断她插话道:“白露,沈青竹已受蜂窝山锦毛鼠魅惑,他此时困我是为了一件大事啊。此事关系重大,切莫因为你我二人的私怨……” 也不等高阳把话说完,白露便高声道:“我管他什么大事,与我无关!我杀人盈野,百魂索命,不过是一个躲阎王债的狠心人,我独生哺子,如寡似孤,不过是一个伤心人,什么大事都与我无关。高阳,今天你只有两条路:一亲手杀了我和你儿子,二亲手杀了千门反将。没有别的选择。” (5) 白露说完她的条件之后,收回尾戒刀俯身抱起白嵩岳,随后直腰与施妖并排而立。 高阳坐在蒲团上摸了半天口袋才把烟翻出来,点着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慢悠悠地说道:“露露,你了解千门吗?” 白露听高阳此时叫起当年二人如胶似漆时的称呼心中就是一颤,随后强狠下心来沉声道:“高阳,莫要与我巧舌相辩,我说过你只有这个选择,就算你出手制住我也没用,祝颜在我三人身上已种下狗皮膏,谁死谁活的决定权在你手中,要你的儿子,还是要你的情人?” 高阳重重地吸了一口烟随后道:“我说一件事情给你听,如果你还坚持你现在的决定,那么我一定动手选择!” 不等白露答话,沈青竹挑起幔帐从后殿走了进来高声道:“白堂主,莫要听他多言,千门主将口中哪有一句实话?” 白露一回身,挂水刀已架在沈青竹的脖子上,沈青竹急忙仰头后躲,但以他的身手又岂能躲开二十四堂第一刀的快刀。 哧的一声,一条血痕从脖颈处斜胸而下,将沈青竹上身的对花衫也划断开来。 “姓沈的,我这刀给你留着情面了,还希望你为项上之物,休要多言!”白露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骇的沈青竹,随后便转头看着高阳道,“你还有何话说?” 高阳叼着烟双手想勒紧大腿上的绷带,但右手带伤吃不住力气,无奈只能将烟拿下夹在右手,又用牙齿和左手工作起来。白露见状心中就是一疼,但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她的怨就立刻涌了上来。 “有话快说,就是我容得你磨蹭,祝颜的膏药可容不得你!” 高阳苦笑着揉了揉嘴角然后道:“你知道明朝土木堡之变后,千门为何推荐蜂窝山人帮助朝廷吗?” 白露本以为高阳会以旧情说事向她求饶,谁知道他竟然问出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来,思量半天后白露才道:“我哪里清楚这些,你想说什么?” 高阳笑道:“既然你没有耐心,我就简单地说了,我千门曾有三局外泄,学会这三局的人,就是当年的蜂窝山前辈。” 白露不解道:“那又怎样?” 高阳不直接回答白露的问题,仍然继续慢条斯理地叙述道:“我千门三十六局,分为八大类,一定局,二延局,三缀局,四役局,五借局,六藏局,七隐局,八将(读一声)局。从一至八相加正好三十六局。而这其中的三缀局,就是当年外传的三局。” 千门三十六局一直是左右乾坤之术,可以说中国历史的变革无不与其相关,这三十六局更是秘中之秘,历代千门主将从不对外人言,不想高阳今天当众说出,这让白露和沈青竹都有些纳闷,不知道高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高阳继续道:“三国时期,我千门前辈孔明有一妻名曰黄月英。此女嫁入千门带来三件宝物:一件是静心铁,一件是鹅羽扇,最后一件就是木牛流马的制造图。”说到这里高阳停顿一下,又道:“孔明先尊见这三件宝物,对他平定天下,拯救黎民有莫大的帮助,就收了下来,随后在洞房之夜,床榻之上,棉被当中传了三法,以报此女之恩,这三局就是三缀局。而后几十年,逆天不成,汉灭于世,诸葛先尊也丧命五丈原。黄月英将三法传人,得传之人叫作祖暅,他便是蜂窝山祖师祖冲之之父。他曾手书一本巨著名为《缀术》,里面虽然写的是数学方面的知识,但根本正是我千门的三局,我千门之术,天文地理海内乾坤无所不包,三缀局理合列距之道,他分析出点数学方面的东西也算正常,就这样,此三局外流蜂窝山!” 二人此时虽然听出了一点苗头,但仍然不清楚高阳具体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全都屏气静听。 高阳拿出一根新烟点着之后继续道:“到了明朝,我千门有祖名曰素白,文素白文祖师,立志灭佛灭道,重开虔之大道,他在行走江湖的时候遇到一位蜂窝山的前辈,两人因巧合订了终身。随后此女以一床棉被为定情之物,送与素白先祖。这正是因为当年孔明曾经‘被内传三法’,此前辈送被子回来的意思就是,我不仅嫁给你了,我蜂窝山也将当年学会的三局还与千门。我想此事也跟为什么千门前辈向于谦推荐蜂窝山进京帮忙有一定的关系。” 高阳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不过蜂窝山并未信守诺言,他们重出江湖之后,我便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所以在江湖宴上又送去一床棉被,希望蜂窝山之人不要以为这是我千门送去的定情信物就好……呵呵,我是想告诉他们,既然你在用我千门大局行走江湖,那么就明目张胆地用好了,当年你蜂窝山不是‘还被还三法’吗,此时我将这三法再给你送来……这又如何?你靠此就斗得过我千门八将了吗?哈哈……” 高阳说到这里纵声大笑。 沈青竹道:“你笑什么?你说的就是这些?高阳你就不要枉费口舌了!”沈青竹说话的时候眼睛留意着白露,生怕这位猛女再一刀划过来。 高阳收住笑容道:“当年黄月英被中学法,问了孔明祖师三个问题,她一问是有人误解千门与你相斗应如何应对?孔明答曰:十殿明堂。黄月英二问孔明,全天下误解千门要与千门作对你又如何?孔明答曰:宿部星关。黄月英三问是,你千门将亡你又如何?孔明哈哈笑道:反复之间。这三局就是千门三缀。如今蜂窝山摆下的就是反而行之的反复之间。” 高阳说到此处一边起身一边高声道:“帘后袁媚现身听我一言,你摆的反复之间不假,复反之数本来就是无头无尾,无主无从。正用即有因果,反用因果倒循。可有一点,我纵然教全你千门三十六局,你也不是千门主将,我纵让与你囊天八卦,你也无法靠局来左右乾坤,因为非千门中人无有千门之心!” 高阳说得字字铿锵,每个音节吐出去都跟放炮一样,沈青竹听得脸色煞白,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高阳见帘后无声,转头笑对沈青竹白露二人道:“此夹炮马确实是绝杀之棋。但绝在后知后行,她用的反复之间,我高某人摆下的也是反复之间,我早已看穿她反复之内的夹炮之术,屏风早设,哈哈,沈青竹这一步我还让你,你已将军了吧?你却不知我早已将你多时。夹炮对屏风……沈青竹,你且看来!” 说罢千门主将双手一挥,割断了自己绑在大腿上的两条绷带。正道是: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天下纵然多豪客,欲觅对手难上难! 千手观音卷 第十八章:柳门七刀 (1) 长白山之巅,当华火爷看见九月潭旁的小木屋时,扔掉了王龙生转交给他的千门主将手绘草图。 这张图草得有些离谱,火爷整整绕了一上午才找到这个地方。 木门开着,华亮却没有急着进去,他先在外面转了转,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高阳待了两年的“佳境”。 “七爷!在家吗?” 虽然是问门,但华亮却没有等对方回答,便直接走进房中。 屋中一个老人面对门站着。他身旁有一个木火炉,炉子上放着一个砚台。老者正在面门的木桌上写字。 屋中之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 华亮进屋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地方……如果不是高阳亲口所说,华亮真不相信,这里还能常住人! 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大桌子,看桌面应该是一木所劈。屋子里没有床,西北角上稀稀拉拉地竖着不少半米高的木桩。火爷打量了一下木桩的排列,心中便已知晓,看来这就是床。 这种床虽然华亮没有睡过,但睡过类似的。以前冯绝也给他做过一个跟这个原理差不多的床。 当初冯绝叫这种床为“护功铺”。 习武的最初阶段就是逆天,改变正常的精气神,变血脉通经络。但人体的新陈代谢是有固定的规律的,你这样跟规律较劲白天还好,晚上只要一睡觉放松下来,人体就又会马上恢复到正常的气脉运转上,这样的话,白天的功夫起码有一半都是白费了,所以武人们发明了这种床,以不同的凸起点顶住人体大穴,等睡着的时候以慢气血缓代谢。 不过这只是初级阶段,华亮有些迷茫为何柳七爷成名百年……竟然还要靠护功铺。 “只有木桩可以坐!”柳七不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华亮一笑道:“血压酒还有吗?给我弄几杯。这地儿真他妈冷!” 柳七摇头道:“没啦,都让高阳喝了。” 华亮听罢一脸失望之色,随后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酒瓶喝了一口。火爷长出一口气道:“七爷,既然你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说明你早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的来意,咱爷俩是不是把事摊开了说道说道?” 柳七将毛笔放在加热的砚台之中随后淡淡道:“高阳已经去河南了?” 华亮点了点头。 柳七嗯了一声,随后道:“小辈,你知道为什么我住在这种地方吗?” 华亮苦笑道:“您老别让我猜,我没有那个耐性,也没有那个脑子!” 柳七苦笑摇头道:“跟姓冯的小子一个脾气。我告诉你,我有一种病,只有住这里才能维持生命,平时下山也绝对不能超过四天,高阳知道这点,所以他才让你来此地找我,我在北京只待了一天就回来了!” 华亮没有接话,他目前还不清楚柳七表达的意思。 柳七走到木桩边坐下接着道:“这种病叫八脉寒。” “八脉寒?”华亮动容。老高不也是身患此病吗? 柳七对火爷的接茬没有反应,仍然自顾道:“活了这么久了,我早已看开了生死关,但我现在不能死,还有一件大事未完,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可惜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做了!” 华亮冷笑道:“所以你就找到了我千门?” 柳七指了指边上的木桩示意华亮坐下,也不等华亮动作他就继续道:“我以前以为高阳跟我是一类人,不过后来我发现可能我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但我不能放弃,即便是住在此地,老头子我也没几年好活了,所以我必须逼他去做,必须用一些催化的手段!” 华亮道:“因此你去了北京?” 柳七点头道:“对!高阳是不是后悔当年答应我了?所以才让你来?” 华亮摇头一笑道:“七爷,咱先不说这个,到底是什么大事?老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你也是这般,你能不能先跟我讲讲?” 柳七道:“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直接说吧,人老了是不是都磨叽啊!”华亮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于是径直道。 柳七从华亮进屋来就一直没跟火爷讲什么江湖礼数,所以两人屋中的交谈,没有一丝山头之人谈事的气氛。 “接我七刀!” “好!”华亮回答得非常痛快,几乎想都不想就应下了。 柳七微笑着看了看华亮随后说道:“你若接不下……” “那不问了便是!”华亮打断柳七回答道。 柳七摇头道:“光这点可不行,如果你接得下来,我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满足高阳让你此来之事。但如果你接不下,你必须要给我办一件事情!” 听柳七此说火爷稍作沉思道:“这事情不会也是你催化的一部分吧?” “对!”柳七回答得也非常干脆。 随后不等华亮回答他柳七便道:“我会过三任千门火将,103年前我约战你们千门火将冯辛笃,但他不敢斗我便拒绝了。75年前我与冯绝在齐齐哈尔相遇,我提出比试,他未动手便认输不打。16年前千门华战魁因为言语不合与我动手,第四刀就被我刀架脖颈,不过那日我发现他身上有伤,如果没伤的话应该可以接我五刀,小辈你还敢跟我赌吗?” 华亮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敢,七爷外面请吧?” 柳七起身到火炉旁拿起砚台中的毛笔就往外走,华亮不解道:“你拿毛笔干什么?” 柳七笑道:“我的刀已送给高阳了,就用它吧!” 正道是: 海鳖曾欺井内蛙,大鹏张翅绕天涯。 强中更有强中手,莫向人前满自夸。 (2) 白拳之术自虔门初始便开始传承,至今不下五千年,伏羲妙法在经过数百代的千门火将精练之下威力可想而知。柳门七刀并非亮杀一门的传世绝学,乃是亮杀门一代奇才柳七柳断魂亲手所创。柳七爷闯荡江湖一百五十余年,能接得住柳门第六刀的人绝无一个。如今千门火将与柳七爷对立长白之巅。 柳七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一根毛笔,狼毫笔头已经在低温下冻结,上面黑墨凝裹狼毫让笔尖显得油亮异常。 华亮将在山下新买的羽绒服闪掉,露出里面的紧身短衣。 柳七将笔尖遥指华亮说道:“我之刀法,始脱于唐刀,还融入了乾坤、金锁、梅花等十三种刀术,刀中八法我去其劈势,留其七,方有柳门七刀之称。” 华亮道:“我听说日本太刀术也是脱身于唐刀!” 柳七哈哈一笑道:“学我国术些许皮毛罢了,抗日时期我杀太隐刀客七百余人,能接我三刀者一人皆无!” 华亮道:“好!好!”这两声好也不知道是赞扬柳七的刀,还是赞扬七爷抗日之举。火爷说罢摆出白拳的起手式又道:“我的拳法,乃千门古术,华某人无才无德未有发扬之举。白拳有式无路,理于伏羲八卦囊天盖地,杀招有三,能接白拳三大杀招者五千年来未闻一人!” 柳七笑道:“老夫也有耳闻。据说白猿式已被祖令禁用,白凤式想必以你的年纪也施展不出,我看你也只能以白鹤式战我了!” “有它就够了!”华亮一声轻喝,踏步上前挥拳便打,可这一拳却不是对着柳七打的,打的是左耳外半米处。 柳七面对着打向自己身侧半米处的拳头微微一笑,小老头也踏步向前左手一撩毛笔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切向华亮的咽喉。 华亮见过柳门七刀,不过那是高阳使的,而且华火爷也清楚,像这种杀人的功夫学的不是套路,不是刀法,而是刀式和刀意,所以同样的七刀,由不同的人使用出来肯定就不同。但火爷分析柳七的刀无非也就是占着快、险、奇、狠、妙。可柳七一出刀华亮就知道自己错了,柳七的刀才是真正的杀生之刃。与柳七本人比起来,无论是李天骄的刀,还是高阳的刀,都缺少这种无与伦比的杀气。 华亮对刀的走向看也不看,一拳之后又是一拳。 两拳过后就在柳七身侧半米处忽然轰的一声,地面雪花飞溅,空中气流乱窜,一股小旋风莫名地出现。猛然出现的旋风让七爷出刀的路线稍稍一偏,但就在这一偏之下,柳门七刀就已杀气尽消。缺少了杀气的柳门刀法火爷不惧。 轰轰轰。 华亮在柳七的左侧连番向空无处出拳,每一拳必然声响似雷,带起漫天的雪片。两人半套步法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团环绕飞舞的雪花包围,身形全部隐没在雪团当中。 雪团当中传出柳七之语:“不愧为千门火将。你竟然可以利用自然风与自己的拳风相接之际产生的旋涡来干扰我的刀路,看来你已破筋髓之限,有通玄之势。” 雪团中的华亮并不答话,只有呼呼的拳风。 慢慢地闷响的拳风竟然变得尖锐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凌厉,直至犹如鹤鸣。 呼! 漫天的雪花忽然从中间炸开。千门火将双臂高展一腿竖直一腿盘膝高高跃起。华亮的下巴紧紧贴着前胸,柳七的毛笔就夹在他的下巴处。 华火爷上身的短衣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几片布条挂在身上。火红的文身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分外耀眼。 七爷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从空中落下,单膝跪地的千门火将。好半天才淡淡道:“年轻人有这样的功夫,难得啊!” 华亮一抬头毛笔带着血滴掉落,火爷下巴处的皮肉已经被划开,咽喉处也有淡淡的一点红印。但咽喉处并未破损,血多是下巴处的。 “这是第六刀?”华亮咬着牙问道。 柳七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往木屋走去,回身之际淡淡道:“进屋来说!” 火爷迟疑了一下,起身跟了进去。 “方才你在屋外转了半天没有进屋,就是在观察风向和风速吧,你怎么知道老头子我要动刀?” 火爷并没有捡起丢在外面的羽绒服,就这么半光着上身站在通风的木屋中。刚刚经过失败的华亮,并没有太多的沮丧之色,只是带着一脸恨意。他淡淡回道:“近百年没人跟你动手了,你当然寂寞,像我这样的对手当今江湖你很难找到第二个,你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柳七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华小子,你只接了我六刀。” 华亮道:“说你要我做的事情!” 柳七道:“不急,虽然你未能接下我七刀,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些东西,等你知道这些后,我想你做我吩咐的事情肯定会卖力一些!” 火爷不答。 柳七稍作沉吟继续道:“蜂窝山此次出山取了三件东西,一是千手观音,二是战国玉人,三是葡花香囊。他们此举我想高阳一定没有跟你们说过!” 华亮隐隐记得当时在北京王龙生确实说过蜂窝山盗走了三样东西,但除了千手观音外,其他的火爷便不记得是什么了,听柳七一提起他忽然想起贝勒府拍卖会上确实是有个玉人被拍走了,至于什么锦囊,印象已经不深了。 “确实没有说过,还请七爷见告!” 柳七微笑道:“好谨慎的千门主将,竟然任何人都不相信……” 柳七才把话说到一半华亮便不悦道:“七爷,你若告诉我就直接说,若不想说,就直接说你要求我做的事情,莫要在我面前对我兄弟说长道短。”虽然华亮也觉得高阳有时候遮遮掩掩地让自己很是郁闷,但火爷从来不会认为这是不信任的表现。 柳七摇头苦笑道:“好!我就直说,这千手观音一出,高阳即便想抽身事外,也是不能,此事他非参与不可。” 华亮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柳七道:“为什么?你想想若是千门主将想置身事外的话,随便摆上一局就可在外看戏,坐等龙争虎斗,他何必要亲自置身于这场大戏之中呢?就是因为千手观音之故。同样,战国玉人是为了拉养生门下水,你可知这玉人雕的是谁?” 华亮摇头。 柳七道:“那便是养生之祖彭祖!” 华亮追问道:“那什么香囊呢?” 柳七道:“那件东西是用来拉花门下水的。” “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火爷问到了关键。 柳七忽然走到门边看着门外的冰天雪地严肃地说道:“长生秘术与变天宝藏!” 华亮听罢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正道是: 欲学为仙说与贤,长生不死岂虚传。 彭祖存世八百载,孔明借命五丈原。 可今长寿不多见,人劈另窍修大圆。 少贪色欲身康健,心不瞒人便是仙。 (3) 柳七等华亮笑完才淡淡道:“怎么?觉得是无稽之谈?” 华亮摸了摸腰间发现酒瓶还在那件廉价羽绒服的口袋当中就撇了撇嘴,随后绕开柳七的问话说道:“七爷,血压酒喝完了,在这山顶你都喝什么?” 柳七苦笑一下回道:“好一个酒徒,看在你能接我六刀,老头子最后一坛酒也就不藏着了!”柳七说罢走到木屋西北角,蹲身下去一亮手掌随后猛然间插向坚冰硬地。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七爷竟然徒手开冰探臂半米深从地下掏出一个坛子来。 “好功夫!”华亮嘴上虽然赞扬七爷的手段,但眼睛早已死死地盯在了坛子之上。 七爷拎着坛子回到木桩前,扫掉手臂上的冰碴,随后将坛子高高地抛起道:“曾与我对饮者,早已离世多年了!” 华亮伸手接住空中下落的酒坛一掌切掉泥封道:“若再没有一个活人站出来,七爷岂非太寂寞了!” 泥封去后,坛中就涌出阵阵的白雾,不闻酒香,只觉得寒气袭人。 柳七走到木桌前卷起刚才写的那幅字,把地方腾了出来,又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两个木杯。华亮走过去将两个杯斟满放下酒坛道:“七爷,先干为敬了!”说罢仰头就是一杯。 一杯酒下肚之后,火爷愣了好久才道:“这酒……不是血压酒?” 柳七浅浅地饮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下,他笑看千门火将道:“小伙子好身体啊!” 华亮皱着眉毛又品了半天,随后伸手想再拿酒坛倒酒,但手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拿起酒杯闻了闻火爷忽然惊呼道:“煮心?” 柳七点了点头叹道:“对!这便是酒中的王者‘煮心’,老头子我已经存了一百多年了。” 华亮抿了抿嘴压住再倒一杯的冲动说道:“七爷,你想让我干什么就早些说来,要不然一会儿说正事的时候,咱爷们谈崩了,您可就没了支使我的机会了!” 柳七笑道:“怎么说?你还要跟我打?” 华亮满脸不屑地回道:“为何不敢,比武跟拼命是两码事!” 柳七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细品数息才悠悠道:“你可信长生?” 华亮摇头道:“几多算长?几少算短?无稽之事罢了,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宝藏,关注这些何用?我才不信老高会为这些虚无的东西奔波呢!” 柳七道:“你错了,年轻人,你觉得这些无稽,可有些人并不这么想,因此事引发的种种几千年来从未断过。当年秦始皇求药蓬莱之事你可曾听说?” 华亮皱眉道:“秦始皇?好像记得是有个皇帝让一个太监带一群孩子给自己找长生不老药,就是秦始皇吧?” 柳七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能将白拳练到圆满境界了,脑子里一丝外物不容啊!” 华亮听出柳七此话的讥讽之意,但火爷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冷笑道:“少些烦心,有何不好!” 柳七听罢竟然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传说信陵君魏无忌有长生秘术。当年,秦始皇兴兵灭魏后,向魏无忌求而不得,便杀了信陵君的满门,可当时的千门公子早料到嬴政会有此举,便将魏无忌之后偷偷转移到了燕国。当时的燕国也是你千门的天下,由千门除将所辖。魏无忌死后不久,其后代便有了复仇之心,请来当时的第一剑客行刺秦王嬴政。刺客失手后,秦王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一个腰牌。上有密云重叠半露山峰,下书‘蓬莱缥缈’四字。反面刻着四个大字‘燕太子丹’。” “后来秦王经过询问得知,此物件乃魏无忌之后赠予刺客的。秦始皇见此物便又燃起了求长生之术的热情,于是不久后就派养生门徐福带人出海,寻找蓬莱山。” 华亮听到此处不禁笑道:“找蓬莱山?” 柳七爷道:“对!蓬莱山。以前盛传千门蓬莱是在海上的。白居易也曾有诗说过‘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此缥缈说的就是蓬莱山!” 华亮觉得这两句确实有点耳熟,但如柳七那般说法是讲什么蓬莱山在海上的却是不信,便道:“这个养生门的在海上找到蓬莱了?” 柳七笑道:“谈何容易呢?徐福一去不复返矣。” 华亮道:“当然,蓬莱山并不在海上!” 柳七又笑道:“后世也觉得蓬莱山不在东海之上,于是便派人向西、南和北三个方向寻找,这人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曾经派出十三人走遍了中华大地以及异域番邦,最后依然是一无所获!” 华亮茫然道:“李世民?你说的不会是《西游记》吧?《西游记》也没十三个人啊?” 柳七道:“《西游记》乃后世根据蛛丝马迹杜撰的,当然李世民派出十三人走遍天下寻找蓬莱山,这十三人每人都有一身的惊天手段,在江湖上被称为十三者。如果要是在杜撰作品中找原型的话,差不多就是八仙和唐僧师徒了,呵呵!”柳七说罢笑了笑,又抿了口酒。 火爷见柳七爷喝酒,就觉得喉头干涩,但煮心酒就在手边,华亮却狠不下心去再倒上一杯。 只听柳七继续道:“而后郑和的西洋之行,目的依然如此!” 火爷口中馋酒但又不敢再饮,心焦火燎地对柳七爷的话也不太上心,随后就应了一句:“据我所知,千门没有什么长生秘术,我千门前辈也未有一个长生之人。话说回来……就算有,老高也绝对不会为了多活几年去奔走的。七爷你跟我聊点干货行不行?就你说这些,可提不起一丝让我为你干活的兴趣啊。” 柳七哈哈一笑指了指酒坛说道:“再喝一杯,你的兴趣就差不多提起来了!” 华亮龇了龇牙道:“得,你先说着,不急!” 柳七歪嘴一笑挑眉毛看了火爷一眼继续道:“前面我说的那些,无非是想说,长生之术的寻找从古至今从来没有断过,而你千门有此秘术更是已经传了几千年,这可不是我杜撰的。” 华亮道:“没有道理啊!我千门有长生之法我还会不知道?” 柳七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华亮道:“好,就算有,那你的意思老高在长白山待这两年,就是因为从你这里知道了这件事?现在他的有些折腾就是为此?” 柳七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说过了,长生秘术和变天宝藏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你这人性子太急了,我的故事可还长着呢!” 华亮虽然好奇心也很重,但就是听不得这么七绕八绕的叙述方式,于是便道:“那咱直接来重点吧!” 柳七笑道:“这都是重点!” 火爷无奈道:“那我听重点之中的重点。” “那就从千手观音开始说起吧!”柳七拿起酒杯要喝但发现杯已见底,就放下酒杯笑看火爷,示意华亮倒酒,这两个人在一起对饮,倒酒的活当然只有华火爷来干。 正道是: 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究自分明。 一时轻信人言语,自有明人话不平。 (4) 听柳七爷提及千手观音,千门火将也不禁留起神来,可以说千门参与进北京江湖宴以及之后的种种都是因为那尊千手观音像。 现在高阳做的很多事情都有摸不着看不透的意图在里面。千门的将才也人人心知肚明,但都不清楚究竟一开始这千手观音像给了高门主何种的信息,才让他此时摆出一个本不应该摆出的大局呢。 虽然华亮不知道所有的三十六局都是什么时候用的,但有一局身为千门中人不会不知道,那就是反复之间。 当年孔明先师被内传三法答三问,这反复之间正是其中之一,乃千门将灭的时候才用来施展的逆天大局。高阳此时为何摆出此局?火爷问过王龙生,但老鸽子也是摊手摇头,一无所知。 见柳七爷终于开始说干货了,华亮急忙上前提坛倒酒,由于他精力都放在柳七此时说出来的内容上,所以下意识地就给自己也满上了。 “这千手观音像最早乃是江湖群雄为当时的千门反将魏无忌所铸。千手观音的形象也并不是现在这般千手千眼的。何谓千手观音,有大千之手者誉为千手,这才是真正千手观音的寓意。据说秦灭魏之后,魏无忌藏长生秘术于观音之中……” 当柳七说到这里的时候,火爷刚把酒杯举到嘴边,听到柳七又说什么长生秘术就一皱眉,放下酒杯道:“七爷,咱说好了聊干货,你又拐长生这来了,我看你这是老怕死吧,你都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看不开这些呢?” 柳七闻言也不生气,淡淡一笑道:“高阳让你来可不是陪我老头子喝酒的吧?” 华亮听罢一愣,随后呵呵一笑道:“得!您说吧,我听着,哎,七爷……这酒不能多喝!”华亮说完见柳七一杯又下肚,就提醒了一句。 柳七看了看手里的酒杯,淡淡道:“没关系,你不想多喝点吗?天下仅此一坛!” 华亮抿了抿嘴唇苦笑道:“喝当然要喝。”虽然嘴里说喝,但眼却不再向酒杯看一眼。 柳七继续道:“魏灭之后千手观音便不见了,在江湖上曾有传言说见观音像飞向东方大海。这才有了后来的徐福渡海寻蓬莱找观音。而后观音之秘便消失了,千门中人虽然仍在江湖行走,但千门反将却绝迹于天下。没人敢当千门反将了,这个职业怀璧其罪。直到后来诸葛亮重开缥缈反将牌,提印出山!” 千门反将一度断绝的事情华亮也曾听王龙生说过一些,此时听柳七讲述原委,细品之下感觉还有一些味道,于是便未插言。 柳七继续道:“我们的大千之手虽然消失了,不久印度佛文化传进中土,以菩萨像妄观音之名。那时的天下正是观音热,佛教借此时机壮大了起来。”七爷说到这里又拿起空酒杯对着华亮晃了晃。火爷提坛满酒,随后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忽然抬头道:“七爷,您有多少年酒龄了?” 柳七笑答:“活了多久便喝了多久!” 华亮抓起酒杯仰头也干下第二杯,随后又将杯子倒满,柳七见状微微点头继续道:“纵观全世界的宗教文化,几乎绝大多数传播到异域的时候都会受到很大的阻碍,只有佛教刚临中土便开山立庙,原因也正是你千门观音的功劳啊!”感叹罢柳七话锋一转又接原题说道:“孔明重启封印了百年的反将牌。三十六局左右天下,与人斗,与天斗,但真正震惊天下的却是五丈原那一局,借命逆天。这一举又燃起了那些苦求长生者的不死之心。” 华亮插话道:“可孔明祖师最后没有借命成功啊!” 柳七点头道:“为何没成功呢?” 华亮皱眉道:“好像是被魏延给搅局了!” 柳七点头道:“这局必须要搅。孔明虽然是当时的千门主将,但那时千门除了火将和主将外,其他将才都没有到蓬莱领牌。所以孔明很多规矩都不是很懂,虽然他知道千门之局可安天下,却布错了安天下的法。因此魏延才破了他的借命局。” 华亮听得有些茫然,听柳七这意思,魏延破诸葛亮的局竟然不是无心,反而是有意的。那么……“这魏延不会和魏无忌有啥关系吧?”火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柳七哈哈一笑道:“差不远矣。”随后他绕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两晋南北朝时期,由盗门和兰花门左右天下,寻观音之风稍弱,到了唐朝又迎来了一个高潮。太宗皇帝邀天下能人,分兵多路寻蓬莱找观音,其中一路西去天竺,佛教发源地求索观音之秘。有些远去南海……” 火爷接话道:“我听老王说过,唐太宗当年亲书过什么十三者行天下的金字牌匾。还有什么言者无疆、行者无界的,想必说的就是这些人吧?” 柳七点了点头继续道:“他们也是无功而返。就当全天下都以为千门的观音之秘必然断绝的时候,这观音却自己冒出来了,唐延和元年,因为睿宗李旦以前是相王,所以亲封建国寺为相国寺,并且大兴土木扩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送了一尊观音立像,正是当年魏无忌府邸的千手观音像,说来也巧,这相国寺的庙宇所在,也正是当年魏无忌的府邸所在,整整一千年,一千年后,千手观音在此地重现!” 华亮虽然起初对柳七说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一路听下来,对这个横跨中国千年历史的观音之秘不禁也入神起来,不知不觉间第三杯又见底了。 “唐倾国力耗人才多年研究,也未寻其中奥妙,祸事也在慢慢地酝酿。天宝末年,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大军直奔河南。现在很多史学家都搞不清楚为何当年安禄山不由近路走洛阳直取长安……哎,他是为了千手观音哪!” 华亮是对这段历史一点概念都没有,什么拉屎之乱他更是一点都不明白,于是就问道:“是造反对吧,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拉屎也能乱?” 七爷记得自己貌似几十年没喷过酒了,这一口酒出来之后,柳七都顾不得先收笑容,只见他挥左手为刀以太极刀出手,梅花刀划路,八卦刀缠酒,五虎刀绕腕,八极刀收手,哧溜一声,被喷出去的酒水,还未等落在桌上,就被七爷的盖世手段又收回了口中。 这一手华亮不会,当下高声叫好,这一叫不要紧,他发现他竟然要喷酒……这么一高声喊,才喝三杯的华火爷竟然感觉腹内酒水翻涌,喉头一阵阵发酸。 正道是: 能饮百杯非英豪,次酒万斗也难高。 诗仙一杯煮心酿,天子圣旨也敢抛。 (5) 华亮将恶心的感觉强压了下去,虽然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多少肢体动作,但仍未逃过柳七的眼睛。七爷哈哈一笑:“年轻人,何为烈?烈马伤脊,烈女伤神,烈药伤元,烈酒伤肝哪!” 华亮轻轻地按了一下自己的胸脯笑道:“老爷子净说笑话,我文化虽然不高,也知道烈女乃贞洁之意,何来的伤肾?伤肾的是妖女,这个我懂……” 柳七听罢哈哈一笑道:“由你,不过这煮心酒乃酒中王者,你的功夫还不到家……喝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 华亮别的言语受得,若说他的功夫不到家他可受不了,这话最近火爷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在北京聊什么定力的时候就谈过功夫的问题,火爷当时就有些不忿,不过那时都是自己人,算是玩笑着说出来,华亮也就没有发作,此时柳七这个层次的人竟然也这样说,千门火将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七爷,咱的武可还没比完呢。你老若是歇过来了,不妨再去外面走几趟,未见到您的第七刀遗憾得很哪!”火爷把酒杯往边上一推朗声说道。 柳七不慌不忙地回道:“不急,不急,我这么说你别不服气,听说千门火将有白凤式,绝杀百凤朝阳又叫百步神拳无影式,不知道千门火爷可多少步外伤人哪?” 华亮语塞片刻道:“老爷子这么说我也想问问,听说亮杀一门刃杀之外,还有气杀一说,七爷对此绝技又掌握几分呢?” 柳七仰头将杯中最后一口酒喝下淡淡一笑道:“谁说千门火爷不利口舌?乱谈,乱谈!” 华亮仍不吃亏地继续道:“谁让您老跟我争这口舌呢?千门的百步神拳不过是传说而已……” 未等华亮把话说完,柳七便摇头插话道:“你耐心点听我说往后的事,你就知道我话内之意了。且说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由盛转衰,那一乱虽然千手观音未失,但大唐也因护宝失去了不少外门行的高手。开封城也从此成了江湖人往来的热地。累驼难负草,终于大唐王朝走向了尽头,天下群雄再起,争的便是那鹿鼎与观音。驴马行郭威成事,建后周王朝,命神调门赵九重统领禁军。赵九重能力大野心高,手握兵权之后就借假消息,发动了陈桥兵变,随而黄袍加身,代周称帝建立了宋朝。” 柳七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问华亮道:“赵九重你知道吗?” 火爷正听着迷糊呢,就摇了摇头。柳七又道:“那赵匡胤呢?” 华亮皱眉道:“好像听过!” 柳七摇头苦笑道:“赵匡胤就是宋朝的太祖皇帝,开国之君。他本名叫赵九重,乃神调门有史以来的第一高手,据说可打九龙摆尾,武捍天下,若是说起皇帝来,他绝对是历史上武力第一的皇帝!” 华亮一愣道:“九龙摆尾?怎么可能?” 柳七长叹道:“哎!怎么不可能呢?那时的天下还有龙在……” 火爷听罢一翻白眼,满脸不屑。不过却未出言反驳。 七爷继续道:“大宋盛世,又围绕这尊观音像展开,赵匡胤很直接地建都汴梁,封相国寺为国寺,钦点千手观音为神州瑰宝,同时让万朝来汴,公参公详。但仍然一无所获,不过这观音在汴梁却引出了无数的江湖大事,若说最出名的就肯定是五鼠闹东京了,曾经入过演义小说的故事,蜂窝山五鼠用遍了销器秘术,仍然无法从大相国寺盗走千手观音。相国寺护宝人一时之间声名大噪。” 当柳七说起相国寺护宝人的时候,华亮忽然想起赵义……心道:“这老哥也姓赵,不会是赵匡胤的后代吧,护宝人?不对呀,现在护的可是沈家的姑娘!”这一想法一闪而过,只听柳七那面还在说:“王者天下,除千门外非兵不能取。这是说要在这个世界上说了算,除了蓬莱山的妙计之外,只有无上的武力才行。北宋大兴近二百年,仍然免不去合久必分之论。祝由门与蛊门携番邦外将而来。高宗被抢了观音,去了江山,被迫迁都杭州,后大元帝国走马上任。” 华亮揉了揉眼睛,这种历史课的形式他真的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柳七主要要表达的意思火爷还是懂了,貌似这老爷子是说,这些年外门行的人都在争千手观音,天下兴亡跟它也有莫大的关系。 “西湖未有神州宝,莫把杭州当汴州。但当又如何,不当又如何呢?成王败寇,千载亦然!虽然北宋亡了,开封丢了,但观音却没有落入外邦之手,千门终于直接地对此物表态,在那段时间,千门火爷的百步神拳名传天下。” 柳七说到这里华亮啊了一声,柳七看了他一眼道:“就是那个时候,当时的千门火将,以百凤朝阳之技,败祝由,伤蛊毒,将这两门‘请’过了长江。” “这位前辈是?”华亮问。 柳七答:“此人名为狄鹤,你详细地问问你们千门的风将,我想他应该比我清楚。” 华亮有些不信道:“这么说真有人可以打百凤朝阳?” 柳七释然道:“当然!”见火爷不语,又继续说道:“到了明朝,一切都变了,朱元璋改变了几千年的江湖格局,改变了几千年的利益所在,他灭了外门行,也就在同年,真正的千手观音也不见了。在史官之笔下,一切都被掩埋。但默默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悄悄地吹拂着覆盖在真实历史上的灰尘。 “一千年,又是一千年。 “从秦始皇灭魏观音消失,到唐初观音归来是一千年,从观音归来到我七兄弟聚义又是一千年。这可能就是命运吧!” 柳七这些话像是在自语,华亮听得更加有些茫然,于是便道:“这跟你们七公子也有关?既然明朝之后一切都被掩盖了,七爷又何从知晓这些的呢?” “是沈潸君告诉我的。” “谁?”华亮一愣,这名字有点熟悉,但又忘了在哪听说过。 “沈潸君。七公子的老大。”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七眼中忽然闪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好吧,这些我都信了,可这些我感觉跟这次的事没有关系啊?”华亮这句话憋了很久了。 柳七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忽然打了一个哈哈转话题道:“小朋友,三杯酒下肚之后,想不想见见我的第七刀?” 华亮听到这话,顿时把所有事抛于脑后,说了声好啊,转身就往外走,但出了木屋好半天都不见柳七出来,火爷转身又进来了,一见柳七坐那儿根本都没动地方,火爷这个气,这老头不是玩人嘛。 “我说老爷子……” 不等华亮发作,柳七便道:“其实,我柳门的刀只有六刀,没有第七刀……” “啊?”华亮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随后道,“开玩笑吧?您以七刀刃杀,名冠天下,怎么可能……” 柳七很平淡地说:“真的没有,天下盛传我柳七有七杀之刃,我便有了一百多年。就好比长生一般,被盛传了两千年,但有没有你不清楚,只有它自己清楚!” “那么你刚才的最后一刀……” “那就是我的绝杀之术。” 华亮彻底被小老头给打败了,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之后,华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一口饮下,正巧方才他进屋时柳七写的那张书法作品卷在酒坛边上,方才华亮进屋没有仔细看,此时蛋疼地随手就拉开。一拉开火爷顿时愣了。看了好久火爷才吐出憋在胸口已久的浊气高喝一声:“好一个柳门七刀!” 正道是: 真亦假来假亦真,真真假假本难分。 谎言若说三千遍,字字落地赛黄金。 千手观音卷 第十九章:谁懂我心 (1) 观音大殿内。千门公子撤去腿上的绷带后,满场鸦雀无声,就连白露怀中的小嵩岳都止住了哭声。数双眼睛一起盯在高阳的大腿上……除了两道皮肉外翻、触目惊心的伤口外,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高阳前面那番话铿锵有力,几乎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无比的威慑力,所以此时大家对千门主将的动作才会如此的关心,究竟高阳的屏风马摆在何处?谁又是这马呢? “这……”就在沈青竹这字刚挂唇边之际,大殿侧的黄幔忽然一动,一条身影从后殿扑出,犹如跃涧的猛虎一般,身体与地面平行,离地一米滑行而来。 啪!来人一掌击在仍在发愣的白露腰间,与此同时一个侧骗腿踢向施妖的脊背。 白露吃痛松手,一声惊呼之下,怀中的白嵩岳已经被来人抢走,与此同时,茫然而立的施妖被踢得前冲几步,径直扑到了高阳的怀中。 着! 白露反应也是极其灵敏,白嵩岳脱手被来人抱走之后,白露就已经单刀在手,一式挑袍挂手的杀招随之而至。 那人从空中接住白嵩岳后,本想在北墙处借力稳住身形,但白露这一刀来得太快,不等他手按在北墙上,挂水刃就已经划破了他腰间的衣衫,血花迸溅。 来人虽然腰间受到重创,但仍掌按北墙一个侧翻站到了高阳身边。 这些动作说时话长,其实都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当施妖重心不稳扑到高阳的怀里时,那人也已经抱着白嵩岳站到了高阳的身边。 “这……谁?”沈青竹“这”字出口下文就被惊了回去,马上一个“谁”字,当问完之后也看清来人相貌了。 释明……竟然是刚才跟高阳掰指断义的少林和尚。 “原来你们俩商量出来这一出戏,没用的,高阳,我和施妖身上都种有祝由术……”白露眼睛盯着孩子身上,口中却对千门主将这般说着。 不等高阳答话,释明便从口中拿出两个透明密封的小塑料包,里面装着个黑红相间的药丸。释明将东西递给高阳道:“内服即可,剩下的只能靠养了,听祝二说,这玩意儿对身体伤害还挺大的,妈的,我把那小子腿打断了一条!” 高阳接过两袋药丸,并没有急着打开给施妖服下,看了一眼便放在口袋当中,随后对沈青竹说道:“沈青竹,今天我还不杀你,回去吧。” 沈青竹此时脸色变得很难看,三招绝杀竟然被这个和尚最后搅乱,心中也顿时没有了主意,迟疑了半天才道:“哼,释明,既然你临阵倒戈,也别怪我了。告诉你们方丈,准备为少林搬家吧!”沈青竹说罢看了高阳一眼,随后恨恨道:“姓高的,我告诉你,你还没赢。要你命的不是我沈青竹,而是我姐!” 高阳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并没有答复沈青竹。 沈青竹又看了一眼观音大殿的观音像冷笑一声,从殿后离开。 白露这时一直看着高阳没有说话,直到沈青竹走后白露才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做出选择了吗?还是这就是你的选择?” 高阳面露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声音颤抖地说道:“露露,收手吧。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白露忽然歇斯底里地高声道:“我不了解?我很清楚,你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没有感情的疯子,天下都在你的局中吗?对,我也在,我的孩子也在,你的朋友也在,你怀中的女人也在,就连你自己都在。高阳你是疯子,你为了心中的局抛弃了一切,感情、亲情、爱情……”说到这里的时候,白露忽然冲向释明,高声喊道:“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的哭声,白露歇斯底里的叫喊,让释明的脑中一阵混乱,白露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跑过来,小和尚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愣之下,白嵩岳就被白露抢了过去。 丢了孩子后,释明刚要上前抢回,忽然身旁的千门主将抱着施妖栽倒在地,释明急忙俯身扶住问道:“老高?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高阳挣扎着让释明先扶起施妖,让妖妹儿靠在功德箱边上坐下,随后他艰难站起对抱着孩子哭泣的白露说道:“露露!你太偏激了,是我对不起你……” “啊……”白露先是一声大叫,随后一边摇头一边看着高阳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今天我帮你做出选择,这都是你应有的代价。”白露说罢挂水刀已经横在了孩子和自己的脖子上。小嵩岳吓得呜呜直哭,伸手去推妈妈架在自己面前的短刀,小手一下被割伤,鲜血涌现,哭得更厉害了。 白露此时忽然在孩子脖后一按,按晕了嵩岳,随后笑着看着高阳说道:“高阳,我好后悔爱上你,因为在你的世界里就根本没有爱情。我知道你接近我完全是因为我是亮杀的门人,你要在我身上做文章引出七爷,这都是你的局对吧?我真傻……我还苦苦地为你养了几年的儿子。” 高阳此时弯腰勉强站着说话都有些费劲,他向白露艰难地摇了摇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释明扶着千门主将,此时也乱了手脚,要是比起拳脚功夫来,他自认能胜过白露,但要说在白露的刀下夺人,那是万难完成的。 白露笑罢又哭了起来,高声继续道:“当年我跟你说过,当你不爱我的时候,我不会迁怒于任何人,只会杀死自己……可……呜呜……我好痛。你知道一个杀手拥有感情之后有多么的痛苦吗?我的刀再也冷不下来了,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时,每次面对雇主指定的对象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妻子……这些年我都是在如此矛盾中度过的……” 见高阳说不出话来,释明不得不接话安慰白露道:“白露,老高现在寒病犯了,没法给你解释,你别冲动……把刀放下,咱们先送老高去后堂休息,等他……” 此时的白露怎能让释明说完这些:“住口!不用再说了,高阳……来生我能遇到不在千门的你吗?我能遇到一个真正有情有义的你吗?”两句话说完,白露手腕一动……与此同时释明一抬脚,脚下的僧鞋飞射出去。 噗。 鲜血喷散,白露抱着白嵩岳倒在了血泊当中。 千门主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伸手向前想要抓到什么,却是徒劳…… 两行带着寒气的血泪从千门主将的眼角滑落,但高阳的嘴角还在笑。 “喂!你死了没有?” “嗯?” “看来没死哦,在哪里补一刀好呢?” “哦?你还没走?打算捅我几刀才算完?” 女孩眨着大眼睛贴近他道:“捅不是目的,目的是杀了你!” 高阳一脸坏笑地说道:“你杀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贴得这么近吗?” 女孩道:“我是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身上哪个地方长得和常人不一样了,竟然值三千万。” 高阳肋下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疼痛的样子:“三千万很多吗?” 女孩用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后说道:“起码是我接过的活中最多的了!” 高阳将头抬起,然后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垫在头下,他枕在砖头上的表情就仿佛睡在五星级酒店的客房中一样:“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女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被杀?” 高阳道:“不清楚!” 女孩笑道:“我也不清楚!” 高阳道:“你怎么不补刀了?如果等一会儿我朋友来了,你就没机会了。” 女孩看着高阳那已经被鲜血湿透的白色衣服和他脸上无所谓的笑容,忽然说道:“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就在这时华亮一身酒气地赶来了。“你想杀也晚了。” 女孩三招就败在了华亮的手下。 “别杀她!”就在华亮要出杀招的时候高阳制止了他。 华亮连为什么都不问,搀起高阳就准备走。 女孩看着二人的背影高声道:“在我们索命一界,杀人者与被杀者事情无论成功与否都要问过对方名字的,这样的好处有很多,如果杀人者失败了,他起码知道了在谁的身上失手;如果杀人者成功了,那么被杀者也方便去阎王那里告状!” 高阳从华亮手里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后道:“我叫高阳,乃千门主将,论身份跟你们索命柳七爷相当,小辈你叫什么名字?” “我呢,以前叫作白无瑕,我知道这个名字很傻啦,不过幸好在进入索命行之后我有了新名字。我比较喜欢我的新名字。在杀手界人们都叫我白露。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2) 释明跑过去搭了一下白露脖颈间的动脉处,嘴角微微地颤了颤。随后又走到小嵩岳边上搭了搭,面露喜色地抱起白嵩岳仔细观察脖颈处的伤口。 “孩子没事,老高!”释明招呼了一声,见高阳没反应,急忙走过来蹲身下来扶住高阳的肩膀道:“老高,这都是代价,你要看不开这些,还做什么千门主将?快起来跟我走,沈青竹狗急跳墙可能会用重武器炸了观音殿,快呀。” 摇了两下,见高阳没有反应,而且全身冰冷,释明哎呀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到坐靠在功德箱边上的施妖跟前俯身抱起施妖,他一手抱着施妖,一手抱着白嵩岳,又想过来搀扶千门主将的时候,高阳已经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 “快走!”释明抱着二人先走到帘子后面,一路上连踢两脚把被高阳放倒的两位白相教官的身体踢到了墙边。 当释明走到黄幔边的时候转头见高阳竟然摇摇晃晃地走向白露,释明急得直咬牙,只能高声喊道:“千门公子!” 高阳闻声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释明,两条血红色的冰线挂在脸上,千门主将惨惨一笑,轻轻摆手示意释明先离开,随后走向白露。 释明拉开黄幔向殿后招呼了一声,立时走过来一个老和尚,释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将施妖和白嵩岳交给那人,转身又走进正殿。 此时的千门主将正站在白露的尸身边上,刚才已经用了两次力但都没有将白露抱起来,这个以前曾经抱过无数次的女人此时仿佛厌倦了他的怀抱……或是他已经无力再抱!起身调了调气,周身上下寒气乱窜,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释明已经将白露送到高阳的眼前。 “谢谢!” 这是千门主将跪倒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的懒散之意仍在,却缺乏了以前那种勃勃活力和昂昂生机。 释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高阳抱着白露艰难地走到观音像前。扑通,千门主将再次跪倒。 释明曾经记得高阳说过:“我不拜神佛,即便有神佛,他们左右的只是信徒的命运,而我千门局下庇护之众不分信仰和种族!” 高阳将白露放在神案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角淤青,血丝隐现。 释明也记得高阳还说过:“千门中人,头只顶天,绝不触地。历代的千门主将都是拜父弯腰,拜师拱手,拜君单膝,拜天地以局。” “白露!我平生只拜过你一人!”高阳声音沙哑低沉。 释明听罢顿时愣在当场,这不拜天,不拜地,以手做头叩首君亲师的千门主将竟然在向一个女人磕头! “我三岁拜入千门,挂主将牌近十年,行大局五个,小局一十七个,抄水无数,自问都对得起天下苍生。”高门主说到此处又重重一叩首。好半天才艰难地直起腰来,高阳继续道:“欲之大虔,必行大千,欲世大安,必牺牲小我。我没有前辈那般伟大的胸襟和抱负,但我腰挂八卦,背靠蓬莱,必行千者之事。我高阳对不起你,但不是千门主将对不起你,你我都在他的局中罢了!在千门的眼中只有众生。” 说完这番话,高阳又重重地叩首下去。 当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释明也有一种心酸之感,白露完全说错了吗?释明觉得应该没有,白露也许是偏激了一些,但她说的有些话是没有错的。 自己不也正背负这样的命运吗?不过他不相信高阳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无论谁来说他都不会信。 见高阳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跪在白露面前,释明轻轻地走过去说道:“老高,走吧,这里我会派人来收拾的,白露的尸首我安排人交给河南亮杀的分舵。”说着释明走到白露身边轻轻念了一遍《往生咒》。念完才看着白露说道:“白露这一刀在孩子的颈边还是有所停顿,要不然我救不下那小孩。”见高阳不搭腔,释明吧嗒了一下嘴,最后用力地吸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老高,眼下的形势你可能早都看透了,沈家以财力给少林施压,随后又请动了白相和祝由,他们准备得很充分,沈青竹很可能还有后招,就算为了苍生吧……你也不能在这跪着呀,跟我去后堂,冷香和朗朗都在那!” 高阳摇头道:“没关系,沈青竹的伎俩我看得透。” 释明多次劝解无用,也有点急躁道:“看得透?你赢了吗?你若赢了白露会……”说到这释明才觉失语,急忙住口叹了一口气。 见高阳不说话,释明又放缓语气道:“老高,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高阳闻言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释明此时也不好就在白露的尸身前将高阳拉起来,无奈只能一甩袖子先走向后堂,出外安排去了。当释明走到黄幔之前的时候留了一句话:“我师兄跟我说,沈家的目的就是千手观音,当年沈万三救下外八行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民国沈潸君带领七公子做的大事也是为了这个,沈青竹和沈舒原是不会罢手的。” 释明走后好久,千门主将才摇晃着站起身来。这时殿后一声佛号传来,养生门的当家人,少林寺的寂深走了出来。 “高居士,节哀!” 高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和尚言道:“我为居士摸背看病之时,还担心居士感觉不透我的暗语,所以才让释明喊你来观音殿,想通过与方丈的例行交谈,再传递些信息给你,没想到那沈公子竟然在观音殿动手……” 高阳淡淡一笑道:“水贼过河,何须狗刨。大师,成王败寇,自得自乐,何须解释这些呢!” 老和尚双手合十摇了摇头,随后走到白露跟前看了一会儿说道:“尸身先停放在后山吧,我养生门有保存尸体的方法!” 高阳没有接话。老和尚见高阳满面的汗珠都已成了冰珠,不禁摇头道:“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啊!”这一语双关将大殿内一死一生诠释得一丝不错。 见高阳面门而立,老僧嘴角露出神秘的一笑,随后抱起白露的尸身走了。 高阳走到大殿正门前,用力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将屋中的晦气一扫而空,但高阳直面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悠悠天下,谁懂我心!”千门眼中的对错,其他人又怎能看得懂呢? 少林寺外显然经过了清场,大殿之外冷冷清清。只有角门处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黑衣冷冷地看着高阳。 “千门公子,千门火将可在?”来人八字步站定,气定神闲。 “你成了沈家的底牌?”高阳语气很是低沉,声音中充满了疲惫,此时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定。 那人哈哈一笑道:“姓石的岂会做别人棋子,十几年前我父与你们上一代千门火将华战魁曾在此地相斗,最后两人胜负不分,老火爷被破了相,我父两臂残废,结果嘛……这赌注也没实现。这次正巧你我二人再次相遇,不如延续一下如何?” 高阳哈哈一笑道:“好,当然好!” (3) 观音殿门外,高阳扶着门框坐下,看着对方淡淡道:“你我见面可不止这一次了,石当家在此时提出继当年赌局再斗,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啊!” 对方呵呵一笑道:“真想不通,你如此眼量怎称千门公子的,千年公子之传,可就要败坏在你高阳的手中了!” 高门主强作了一下笑颜,也不答话,转头看了大殿内黄幔后,见释明和寂深都已经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接对方的话,并不是没有听懂神调石嵩的意思。传说公子一词就是因为千门主将的这个称呼传承下来的,在古代全民皆子,但子子不同,平常人冠以的无非也就是男子、女子这样的性别代称,高一品段什么君子、贤子,低品段的什么竖子等等。当年公子的地位在老子之上,天子之下。 可不像有些小说中写的那般,是个读书的男的就可以喊公子。那是既有身份的象征,那时的天下唯一千门主将可称千门公子。 石嵩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说错看了高阳的人品,枉有公子之名。 石嵩看着坐在门槛上的高阳笑道:“千门主将,佛殿门槛坐不得!” 这个规矩什么寺庙里都有,不仅仅是坐不得,踩都不行,必须迈过去,否则会有霉运,甚至是凶兆。 高阳哈哈一笑回道:“门槛我都跨出来了,还有何放不下的呢!” 石嵩眯着眼睛细品了一下高阳的这句话,不禁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我们两门十几年前的赌约吧。” 石嵩说完上前两步,从腰间掏出两张灰色的薄皮掐在手中道:“你两腿外伤,乃利器所划,流血未伤筋,破肉不动骨,我两张鹅皮为你止血。”石嵩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将两张灰白色的薄皮压在高阳的大腿伤处。随后又拿出一张青色的薄皮说道:“你血流变慢,周体阴寒,乃寒病复发之症状,我一张蛙皮挂你风池连尾骨,可暂缓你的病情。”说着石嵩一拉青色薄皮,这块原本巴掌大小的薄皮竟然被他拉得有一米多长。他走到高阳身后直接将一头压在高阳的后脖子处,随后从里面掏到蛙皮下端,又连接在尾巴骨的地方。 “你眼有血泪,说明你伤之极,悲之切。精元已伤,我半张熊尾皮,连前心挂丹田助你顺气调精。”石嵩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又将一块黑色的薄皮贴在了高阳身上。贴完后他后退几步看着千门主将道:“十分钟后,你体力便可恢复,到时候我们再动手不迟。至于你的心境如何我不管,其实千门主将,我懂你心,便如我现在的行径一般罢了,磊落于心,自觉不愧天地便可!” 高阳坐在那里任凭石嵩折腾,一直一动未动,此时听石嵩言道“自觉不愧天地便可”八字,摇头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你非懂我之人!” “石门主,当年的事情我父亲跟我说过。当年我父亲在河北见柳七爷,华五叔分身出来到河南与石寻龙前辈会面,这是一份对赌,我千门一手应两家,最后落了个不胜不负的局面。不过至于赌注我不怕你生气,当年你父亲输得起,现在的你恐怕输不起了!”高阳也没起身,仍旧坐在门槛上跟石嵩对话。 神调石嵩扬眉道:“赢得磊落,输得光明,这才是我江湖人本分。你若不敢继续赌下去,换别的理由来搪塞!” 高阳哈哈一笑道:“当年是千门火将对神调歌者,千门主将对亮杀门主,如今正好反过来了。赌,干吗不赌呢。” “反过来了?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华亮去找柳七了?”石嵩惊讶道。 高阳点了点头。 石嵩不信道:“难道你早知道这次我会来?” 高阳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在滕王阁看见你与沈家同桌摆茶的时候就猜到了今天的事,当初你们说的主题并不是修复什么聚宝盆,只不过见我过去临时改变了话题罢了。石门主你在桌前忽然提起我华五叔难道不是在给我提醒吗?” 石嵩摇头道:“算是,也不算是,我只不过感觉你千门主将聪明一世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有点气不过而已,所以第三个条件我才临时点了你一句,没想到那个沈舒原竟然也接得上来,这女人真可怕!” 高阳笑了笑,没有答话。 石嵩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将事情看得很透吗?那我就不懂了,你们千门和沈家到底算什么关系,是亲近,还是疏远?是同道而行,还是背道而驰?说远吧,沈家还处处算计着你;说近吧,沈家的小姐对你还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你对她也差不多,同道不像,背道也说不通,是什么造成的这一局面呢?” 由于现在让高阳调理,所以两个人在说当年旧事的时候还顺道扯了几句。 千门主将的回答很简单,就三个字:“是命运。” 又是命与运。高阳上嵩山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与施妖说过,与释明说过,与盗门狸猫卫也说过。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阴德五读书。 这命挂着难看难变难移的招牌死死地卡在最前面,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都干过什么。 石嵩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紧了紧腰间的布袋说道:“休息好了吗,千门主将?” 高阳起身活动一下,感觉体力确实恢复了很多,寒气也被压制住了,便回道:“可以了!听说当年我华五叔与你父亲比的是拳脚,可我不会拳脚功夫。” 高阳话说一半石嵩就打断道:“我知道,你得了柳七的真传,只会刀功,你用刀便是!” 高阳摇头道:“这刀是亮杀之刀,既然是你我两门的宿赌,我怎能用他行之技?” “哦?那你想如何?难不成跟我下棋?”石嵩问。 高阳淡淡一笑道:“我们比气功好了!” 石嵩听罢瞪大双眼道:“比什么?气功……千门主将你不是开玩笑吧?” 高阳探了探手道:“当然!” 气功……正是神调门的绝技之一,当年义和团神打之术,有刀枪不入之称。这是练气的一个高端。我们常听到的金钟罩铁布衫都是神调门的绝技海丞仙上体。其实这种绝技并非虚传,中华武术中也确实有此功夫,密度决定硬度,气功练到一定的程度,刀枪不入不是瞎话,就现在千门火将的功夫,都可以将全身的肌肉组织瞬间压缩三倍,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到分毫。 当今江湖上,除了千门火将、神调歌者外,大相国寺传人赵义也有此本领,就别说刀枪了,普通小口径的子弹都穿不透那种肌肉。 当然了,气功也不仅仅是防御,但无论什么……这都是神调门的拿手好戏……此时千门主将竟然以一副病态来跟石嵩斗气功! “好!你说如何斗法?”石嵩问。 (4) 高阳慢步从大殿台阶上下来,走到院中看着石嵩说道:“我跟你斗浮空!”石嵩听罢就是一愣,他睁大眼睛看了高阳好半天才竖起大拇指说道: “好!你既然这样,我……让你十秒。”石嵩本打算说,你只要浮起来都算我输,但转念一想,千门主将绝对不会信口开河,所以才转而说让十秒,不过神调门主石嵩怎么也不相信……他高阳能浮空。 浮空是气功中的神话,需要通过内气和外气的结合来完成,首先要调息稳气,降低自己的重量。我们人的重量是可以通过调整气息改变的,如果你站在一个体重秤上,不停地深呼吸,你就会发现秤的指针不停地晃动,这就说明我们的体重在改变,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那种调气之法,单纯的呼与吸只能产生这种活动的结果,可无论如何一个人也不能将自己的体重变小到可以被空气浮起的地步,所以浮空的第二个必备条件就是外气,外放之气。 石嵩的信心也源于此处,他清楚即便是千门火将华亮,也没有达到白凤式、百步神拳的地步。华亮虽然可能勉强浮空,但时间绝对不会很长,自己有神调绝技在身,单比浮空的话,斗千门火将也有必胜之心,何况高阳这个文弱书生。 “你先请!”高阳上前几步,走到院外中央站定笑着对石嵩说。 石嵩应了一句话,随后将自己身上挂着的零碎都拿了下来,放到一边的石凳上,零零碎碎的薄皮、铃铛等神调器械当中那个摩托罗拉的手机极其扎眼。 将所有东西放下,石嵩手里只留下两块青色的薄皮。这两块皮看上去稍微比原来拿出来的那些大了一点,十六开书本大小的样子。石嵩又将自己身上紧身衣的袖子扯了下来扔到一旁。他一边将青皮贴在自己的两臂内侧,一边说道:“浮空不借外物,那是神话。明朝时期我神调门的赵丙壬曾经与销器门的飞天鼠万户斗过浮空,那一场震惊了全国,万户之名从此之后也是家喻户晓。那一次万户用的道具便可称为简易飞机吧,我神调门虽然也用了外物,但却不像万户那般取巧,我神调门无论面对何等的场面,有几张仙薄在手即可。千门主将,你要借助什么?” 石嵩所谓的仙薄,就是他手中的各种动物皮。 高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球状的物体道:“我就用它!” 石嵩仔细看了一番高阳手里的东西,好像就是一个玻璃球,但貌似圆得不是很规则。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不认识……靠这一个小球就可以飞起来? 管他呢,石嵩看不明白也就不再研究,他将两片青皮都粘到自己手臂内侧后,两手交叉放在身前。左手扯住粘在右手处的青皮,右手扯住左手上的,他做好这个动作猛然抬头看着高阳道:“千门主将,我让你十秒。你可准备好了?” 高阳此时正拿着那个小圆球在院子里转悠呢。石嵩说完话高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站定后揉了揉眉毛,好像在思考什么,随后又向左边走三步站稳才道:“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石嵩点了点头,随后猛然双臂一展。 嘎的一声,两块青皮被拉扯开来,几近透明。石嵩将两手往腰间一按,高声道:“千门公子,看我神调绝学,袅擎仙上体!”石嵩一声喝罢,两手往腰间一按,随后高高跃起。升空三米左右,头上脚下的石嵩忽然一歪,随后双臂又是一展。呼啦一声,两片青皮便犹如翅膀一般连在他的手臂内侧和腰间,只见神调门主,身体与地面平行,两脚往外翻,全部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以一个杂技演员舞台上才有的造型,浮在了三米高空。 高阳抬头看着对方拍手叫好道:“好!高某开眼了!” 石嵩此时的呼吸节奏非常悠长,吸气极其长,而且声音非常大,离地三米,水平距离也有近五米远外,高阳都能清楚地听见石嵩吸气的声音,但呼出却非常快。他在十秒钟吸入的气,只用半秒不到的时间便吐出来了。 “该——你——了!”石嵩说了三个字,每吐一个字他都降低二十多厘米,三个字说完已经到了离地两米左右的高度。这时石嵩忽然两臂微微一抖,身体竟然如一个飞盘一样,在空中慢慢地旋转了起来。 “好!该我了!”高阳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件,随后一攥拳头,将双臂平伸,身体站得笔直。 在空中旋转的石嵩看到此景不禁迷茫不已,难道千门主将这样就能升空?正当他琢磨高阳怎么浮空的时候,千门主将动了。 他向虚空中迈出了一步。高阳左脚踏在虚空之上的时候,石嵩一紧张又降下来十几厘米。 高阳的下一刻竟然就这样将右脚抬了起来,又是一步。此时的千门主将就如神祇升天一般,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了四步,升空半米多才停下来。随后高阳在空中两脚并在一起,平伸的双臂也放了下来,开口说道:“其实我可以不用你让!” 他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不落身形…… 神调门主傻眼了,更让他傻眼的还在后头呢,高阳说完这些话后,竟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石嵩知道,再比已经失去意义了。他虽然不知道高阳用什么手法完成的这些,但他清楚,这绝对不是浮空气功,但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难道跟千门主将理论什么是气功?有气参与的功法就可以叫气功,人家既然都可以这样在空中抽烟,那么站到明天吃早饭估计也不是问题。 呜……犹如几十斤的鼓风机开启一般的动静,石嵩吐出了腹内的存气,一个翻身从空中落下。 高阳悠闲地掸了一下烟灰,笑看着石嵩。 石嵩走下来后并没有说话,站在那里看着高阳好半天才道:“我输了,你父亲和华战魁舍去了腰牌将此事压后了十年,等的就是你出山来力挽狂澜。好!好得很!不过,高阳,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命运,是改变不了的。”石嵩说罢收起石凳上的物件,转身走向月亮门,他走到门边上时,忽然回头问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红丹?” 高阳点了点头。 石嵩冷笑一声转身离开。高阳就这么站在虚空中站了好久,忽然啪的一声,高阳肩膀处一道血线飞出。与此同时千门主将身形一晃从空中摔落,就在他摔落的瞬间,他手中抛出一物。 砰的一声,高阳重重地跌在地上。 院中传出一女子的声音道:“高门主,姓石的说错了。你问心无愧吗?不对!我能体会到你此时的感受,愧如何?无愧又如何?千门公子的眼中何来的对错呢!” 高阳在地上捂着肩膀抬头苦笑,心中暗暗道:“翁萱,你说错了。你也非懂我之人!” (5) 就在高阳跌倒的瞬间,观音殿外,以中间的大铜香炉为中心忽然产生一道道波澜,整个空间便如倒映在湖面的影像一般晃动了起来,差不多有三吸的时间,波澜才消失。翁萱就从“虚空”中走来。 高阳握着肩头站起身来先是低头摊开手看了看伤口,随后又捂住,同时抬头看着翁萱道:“翁姑娘好!” “你也好啊!”翁萱说话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让人感觉到骨头发酥。 “你终于把海市蜃楼练成了……哦不对!看来你还只是学了个皮毛!”高阳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看变动之后的景象,发现现在殿外跟刚才他与石嵩相斗的时候变化不是很大,但高阳发现变的都是地势,有些地方变得很高,有些地方却很低,所以才忽然转了话锋。 翁萱没有理会高阳的话,媚媚一笑说道:“高门主,我帮你打退了神调门人,你该如何谢我?” 高阳哈哈一笑,扬起手中那个类似玻璃球一样的物件说道:“红手绢的入门丹,是红门术法的基础。刚才我确实是靠它,找到你手帕的位置的,不过我恐怕要谢的不是你。”高阳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又高声道:“我说得对不对啊,张兄弟?” 高阳说完这些,后殿外的青铜香炉下面忽然翻出一个人来,他左右手各拿一方铜镜,口中还叼着一根短棒,从香炉下出来后他吐出短棒,随后用手接住,将手里的零碎放到背后别好,才对高阳拱手道:“张博有礼了!” 高阳抬手还礼,也不顾肩头的鲜血喷涌,保持着大山手的姿势对张博说道:“张兄弟的官司可了结了?” 张博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沈青竹先是下套害我入狱,随后又让蜂窝山的袁天圆扮成叫花子进监狱探我口风,拉我逃狱。现在我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他人之手,所以不得已而为之,望高门主见谅。” 高阳笑道:“可以理解,张兄弟此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取我高阳的性命?” 张博一低头,随后猛然抬头道:“是的,沈家人有言,公子不死,观音不显。” 高阳将大腿上贴着的一块神调仙薄扯下来,胡乱地按到肩头上止血,可拆东墙补西墙,大腿处的血又流了出来。 “杀我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呢,哎!”高阳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张博说道:“这次北京聚会,名为江湖宴,其实沈青竹和蜂窝山人的意图就是联络当年七公子门下,联手灭了千门,江湖宴之前,他们貌似也是两次对你动过手,但都失败了!” 高阳点头道:“嗯,是有这么两次,一次是沈青竹跟我玩高科技,另外一次是销器门弄冷兵器,我让他们失望了!” 张博也哈哈一笑接道:“这次不仅当年七公子门下诸人,而且还有一些千门的宿敌,因为门门有法不通,山山有路不交,所以联手肯定是羁绊颇多,蜂窝山便布下了反复之局,连下十步杀招,要取你命,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八手了。” 高阳点头道:“嗯,主要是养生门中安排的几步棋,人家临时换了套路,让沈青竹乱了阵脚,要不然从我上山到现在还真是八手了。” 张博道:“嗯,盗门中途忽然临时退出,也是一个变故。” 高阳哈哈一笑道:“盗门……当然了,丁八爷是老狐狸,他知道你们赢不了,他盗门也有盗门的棋子!” 张博跟着长叹一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今日要全力以赴了。高门主,记得当时在看守所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告诉我为了老婆孩子我必须要那样……” 高阳摆手打断张博的话道:“你们已经输了,沈家人看得透。回去吧,记得把弟妹带好!” 张博闻言一愣,不知道高阳此话所指。 高阳笑看他继续道:“在定林寺之斗中,翁姑娘被我千门火将救下,欠下香魂一缕,按江湖规矩,命以命还,钱以金对,所以翁萱欠我千门一条命。她在定林寺临走时给了我一颗红手绢的入门丹,以丹还命,此时我有红丹在手,红门的幻术对我无用的,你们两个也斗不过我,算了吧!” 张博攥了一下拳头,随后又松开:“哎!高门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等等!”一旁的翁萱忽然说话了。 “你也说过了,我以丹还命,不再欠你千门,他不敢动手可不代表我不……” 不等翁萱把敢再说出来,高阳忽然高声道:“你敢?”这一声铿锵有力,两个字几乎带着回音,与此同时高阳左手忽然打了响指,一股燃烧棉花的焦味传出。说时迟那时快,高门主腿上的鲜血忽然喷射而出,一道血线直奔翁萱小腹,同时高阳的另一只手一抬墨杀尾随着血线也飞过去。 翁萱见状往腰间一拍,腰间立时又出现两条手臂,她一边倒退,一边两只手在身前拍打着飞来的鲜血,唯恐沾身一滴。 呼。 翁萱一个壁虎游墙仙人挂画式,贴在不远处的院墙上,腰间的假手已然不见,只剩下两条真臂膀扣在小腹之前,只见她双手按在小腹之上,墨杀尖刀便插在指头缝隙当中,丝丝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这时高阳已经把肩头的青皮挪移到了腿上,封住了鲜血。 翁萱捂着伤口从墙上滑落,弯腰靠墙而立,她竟然也笑了:“赢不赢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一回事。我输了,再见……高……高阳!” 张博一直看着高阳的手指,此时问道:“祝由术?” 高阳点了点头。 张博叹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反复之间了!” 张翁二人走时,翁萱亲自将刀送到千门主将的手中,不过这会儿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再见之后还有何言呢?即便有也要“再见”之后再说了。 两人走的时候并没有来的时候那般拉风,他们跟神调石嵩一样老老实实地从大门离开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人,高阳此时正坐在大殿的台阶上,他头都不抬地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台阶道:“坐下说!” 来人还真就坐下了。 “这些人里我最怕你,到现在我还没想到从你手里逃命的办法!”高阳很认真地说。他说话的时候摸着口袋中的烟,并没有向旁边一望。 那人扑哧一笑道:“算了吧,我才不信呢。” 来人竟然又是一个女人。 “紫瞳,你觉得我这个人做得失败吗?或者说你觉得我怎么样?”高阳将烟点着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让当今的蛊门小当家粉面一红,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很好呀,千门公子的大名谁不知道,怎么会失败呢?” 高阳苦笑道:“那你们这一波一波跟赶集似的干吗呢?” 薛紫瞳撇嘴道:“我爹让我来的喽,说什么一百多年前,千门一个叫李什么的,破了七公子的局,还说要不然千手观音就现世了,而且如果不是千门,七公子也都不会死,应该算是报仇吧,我也没仔细听!” 高阳很无语地回道:“这么大的事,你没仔细听就来了?” 薛紫瞳呵呵一笑道:“走过场呗,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你还有蛊毒呢!”千门主将笑着接话。 “哦……”薛紫瞳将哦字拉得很长,随后才道,“原来你不敢看我,是担心我紫瞳蛊。” 高阳苦笑道:“当然了,我听说蛊门服药三百载,六代才出紫瞳人。你那双眼睛可比顶皮薧可怕多了!” 薛紫瞳沉默一阵道:“我不会对你下蛊的,我感觉你……怎么说呢,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练功非常努力,就是希望爸爸表扬我,但每次爸爸都不会表扬我。我那时候很生气,长大一点了,我就奇怪为什么爸爸表扬不如我的哥哥都不表扬我呢?直到后来我想清楚了,爸爸是认为我努力,我进步快都是应该的,都是正常的,所以我得不到表扬。高世兄,我听见你开庙门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了,我觉得世人不理解你,就跟我爸爸不表扬我是一个道理,他们认为你本就应该背负这些东西。” 高阳摇头苦笑道:“小孩子!”说话的时候千门主将还伸手过去摸了摸薛紫瞳的头发。 薛紫瞳没有动。 高阳收回手,扔掉烟头站起身来说道:“你爹说得没错,一百多年前,我千门主将李鸿文祖师,是我师爷李文鹿的父亲,也确实是他坏了七公子的事,七公子的死也确实跟我千门有关系。不过他们可能说错了一点,该报仇的不是死在七公子手中的张陷空,也不是七公子,而是我千门。但千门的眼中没有仇恨。妹子,你方才说的故事不错,很好!但……你也不懂我心,回去吧。” 高阳说罢迈步走进大殿。 从薛紫瞳进院到现在,千门主将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高阳进去之后,薛紫瞳坐在台阶上摊开了手心,一个血红的小虫子正在薛紫瞳的手心伏着。 啪。 一滴紫色的水滴,掉在小虫的身上,那小虫全身一颤,顿时融化在薛紫瞳的手心当中。 啪,又是一滴。 千手观音卷 第二十章:千手观音 (1) 长白山小天池。 火爷看着柳七的墨宝高声赞道:“好一个柳门七刀!” 柳七爷哈哈一笑随手将白宣卷起丢到一旁,看着火爷的眼睛说道:“那此行的答案你都知道了?” 华亮摇头道:“我是粗人,七爷别跟我拐弯,我虽然看出了个大概,但还希望七爷能明示。” 柳七指了指酒杯,华亮抬手就满上了。柳七举起杯在手里摇晃了两下并没有喝就放下了。 “这件事的历史部分我已经讲过了!”七爷打开话匣子的方式仍然是慢悠悠的。 火爷有些急迫,所以出言道:“嗯,我都知道了,引发了不少东西,拉屎之乱什么的。您老爷子说重点,我今晚就准备下山呢!” 柳七苦笑道:“重点就是一百多年前,沈潸君寻外八行传人,要共聚大事,但千门李鸿文却拒绝了他。机关门张迎山也拒绝了他。最后就有了我们七公子!” 华亮一摆手道:“等等!不对呀,兰花门也不在七公子之列呀,我记得老王说过!” 柳七叹气道:“高阳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看透罢了。兰花门?兰花门从明朝开始就一直掌控在沈家的手中,你以为沈家能一千年来保住财富第一的宝座都是靠什么生意?” 火爷惊讶道:“你这意思沈潸君就是兰花门人……那么说沈舒原……” 柳七哈哈一笑道:“她就是当代的兰花大姐。” 火爷用力搓了搓额头……如果沈舒原是兰花大姐…… 柳七继续道:“后来七公子为了那件大事做准备,但少了蜂窝山人和蓬莱山人,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办不成的,所以我们七公子与张迎山的弟弟张陷空在北京进行了第二次谈判!” 华亮知道此处就接话道:“没有谈拢,所以你们杀了张陷空!” 这次江湖宴上的主题都是张陷空之死,所以火爷对这件事多少都记得一些。 柳七摇了摇头说道:“张陷空虽因此事而死,但绝对不是我们动的手。张陷空死后,清廷便得到了外八行内斗的消息,李莲英献策慈禧,希望能挑大这争斗,就有了后来的慈禧太后自比观音,画图天下。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千门的千手观音。” 这段历史什么慈禧把自己画成观音菩萨啊,华亮听着都新鲜,但此时也不是求证这些的时候,便不答话,静静地听着。 柳七继续道:“人算不如天算,外敌入侵,在民族大义面前,一切都将被搁置。七公子暂时放弃了和千门谈判的想法,共迎外敌!” 华亮拍了一下桌子赞道:“男儿本该如此!” 柳七苦笑一下,浅浅地喝了口酒说道:“是啊。开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千门的举动却让所有江湖人不解……千门李鸿章签订了无数条约,将我中华卖的卖,赔的赔……当时是人人愤慨!” 火爷干脆都不知道李鸿章是谁呢,所以柳七说得他也是一头雾水,但涉及千门前辈,自己又不能就这么默认,就毫无底气地说了一句:“你们看不懂我千门大局罢了!” 谁知火爷这毫无底气的反抗竟然让柳七又是一阵叹息:“是啊!若不为此,也不会引出那一局反复之间!” 火爷一句碰对稍有得意,自己也喝了一口哈哈一笑道:“世人又有几个懂我千门者!”话说完华亮忽然想起了柳七方才的那幅字,随后又加了一句:“您老怕是一个特例吧!” 柳七道:“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会愤慨,因为愤慨所以才过激。最后所有人向千门动手了。那一次,千门八将赌斗七公子下属六个行业,其中还包括沈家的通天财力。李鸿文用的一局就是反复之间。可惜他输了。庆幸的是他没有全输,千门的香火并未断绝,李鸿文门主的儿子,李文鹿十几年后就再开了山门!” 李文鹿是华亮的师爷,火爷当然知道,原来李师爷就是清末传奇门主李鸿文的儿子啊,这个火爷可是才知道。 华亮笑了笑问柳七道:“七爷,你知道什么是反复之间吗?” 柳七也笑了:“你千门大局,何故问我?” 华亮摊手道:“就因是我千门大局,你老一口一个反复之间,我才打听打听你知道吗?” 柳七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千门有规矩,只有千门面临巨大困境,将要灭亡的时候才使用的!” “困境?”华亮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没看出困境在哪!那啥,七爷,你继续说!这不还没说到1900年以后呢嘛!” 柳七道:“以后?以后仍然是外敌不断,李文鹿挂牌出山之后,并没有对其他人进行报复,直接带着残缺不全的雁尾子投入了救国的行列中。抗美援朝之后李文鹿受了伤,就归隐了,那时七公子除了我还苟活之外,都已离世。我本以为千门报复的时刻到了,可一直等到高风起、华战魁再出江湖,千门依然没有丝毫的报复迹象!” 火爷此时可能也是酒劲上来了,听柳七说到此处不禁恼怒道:“此话什么意思?我千门怕了你们,连报仇都不敢吗?” 柳七见华亮坐到了桌子之上一副怒容,不禁摇头苦笑道:“是我错看了,虔门度量……哎,虽然千门没有报复,但另外六门却按捺不住了,当年大事不成,一因蜂窝山人不配合,二因千门玉石俱焚的做法。但不知道沈家用了什么手段,几年前竟然与蜂窝山达成了协议,那么眼前的阻碍只剩下千门了!” 华亮听到此处惊得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在地上转悠了好半天才道:“这么说,我们认识沈舒原并非偶然,而是沈家有意安排的?” 柳七微微抖了抖肩膀,没有说话。 火爷又道:“七爷在整件事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你留老高在这里待了两个年头又是为了什么?” 柳七微微一笑道:“我?我多活了几年知道得多些罢了。我留高阳也只不过不想这两手玩意儿失传了!” 华亮虽然不善玩脑子,但也听得出柳七这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亮杀门人遍布天下,柳七传手艺怎么说也传不到千门这里来。 柳七继续道:“北京江湖宴,就是为千门准备的。高阳这一局反复之间,也是胜不了,这就是定数。历史的车轮每每都在此时回转,看来我是等不到下次了!” 华亮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口干掉杯中酒,看着柳七道:“七爷,这事你都推给沈家了,我也就不再多说,这就告辞了!” 柳七哦了一声,然后道:“我可还没说完呢!” 火爷哼了一声打了个酒嗝道:“我可听完了。我千门能不能赢,七爷拭目以待就是了。临走之前小子有句话嘱咐七爷,您老这地风水不错,何必下山乱跑呢。我虽然挡不了您的第七刀,但您也挡不住我千门的百步神拳。”火亮说罢一抖手,柳七房内的木桩忽然毫无预兆地裂开一根! (2) 亏得少林方面及时地清了场,观音殿的一番大战才没有引起混乱。这场争斗虽然激烈,但最后死去的……却是那本不该死的人。 白相门的两位教官没有死,只不过是休克而已。高阳在进大殿的时候,这两人已经不见了,高阳对自己的力度很有信心,现在醒来不可能,估计是被人抬走的。 走到黄幔之前,高阳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将石嵩帮自己暂缓伤势的几张仙薄都揭了下来。 拉开黄幔走到后殿,一个小和尚正站在那里。 “寂寞……寂寞师叔正在禅房等您!”小和尚见到高阳从前殿过来仿佛很是惊讶,语气颤抖的同时身体也在颤抖。 “前面带路!” 小和尚走在高阳的身前,仿佛脊背上附着几条蛇一般的不自在,回头又不敢,一路战战兢兢地走到天王殿后的内院禅房。 释明就在房门外站着,见到高阳过来,他急忙跑上前道:“你怎么才来?祝二留下的药呢?快点给妖妹子用药!” 听到门外释明的声音,房间内的朗朗和冷香都跑了出来。小冷香出门见到阳哥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扑到高阳的怀里就哭。 “哥!妖姐她……”朗朗红着眼睛低声说。 高阳拍着冷香的后背对着她摆了摆手,随后也不回答释明的话,搂着小香走进了禅房。 施妖躺在床上,老和尚寂深坐在一旁,见高阳进来,寂深起身点头招呼了一下随后道:“施反将精气血都受祝由术的影响,失去了平衡,急切间需要调理。” 释明一旁搭腔道:“没事,祝二那小子被我一顿胖揍,已经把药留下了。老高快点……把药拿出来!” “药我用掉了!”高阳一边向床边走,一边淡淡地说道。 “什么?”包括转头扑在朗朗怀里的冷香,房间内的四人全被高门主的这句话搞愣了。 高阳坐在床边顺了顺施妖的头发说道:“祝二给的药,方才我用来吓唬红手绢的人了。” 众人发愣的同时,释明跳起来高声喊道:“你疯了?妖妹的命可都在上面,你竟然就这么给用了?” 高阳点头道:“嗯,我以自己的血为媒介运用了调膏和摧棉术,惊走了红门的翁萱和张博。” “那施妖怎么办?高阳……白露说得没错……你……你还有……”释明最后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哐当一脚踢开房门,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高阳笑了笑,随之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寂深道:“范门主,我们谈谈吧!” 寂深呵呵一笑,随后将手里的念珠放到一边说道:“好!”说完老和尚看了一眼朗朗和冷香。 高阳对二女摆了摆手,虽然很不情愿,但朗朗还是带着香妹子走出了禅房。 “大概是十几年前,沈财神带着一个女孩来找我,希望我将养颜术传授给她。此女在少林后山住了一年零四个月后下山。下山两年后她忽然有一天跑了回来,说是养颜术出了问题,那一次我想您记得应该很清楚,就是那天晚上您和火爷光临敝寺。养生门已经近千年没有收过女弟子了,所以也无人习练此术,数百年的断层下,虽有典籍相辅,习练当中也难免出错……我们也很是惋惜!” 寂深也不等高阳发问,自己就开始谈起十几年前的往事来。 十年前是高阳的父亲和华亮的六叔铩羽江湖的时候,不久高阳便挂牌出了江湖。沈家的这一手棋竟然在十年前就已经布下了。 高阳轻抚着施妖的额头低声道:“不是习练出错,是你们没告诉官多多,养颜术的传人不能动情,动情必死!” 寂深谎言被揭穿后面色丝毫不变,只是淡淡地应道:“什么都瞒不过千门公子。实情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虽然没有跟官多多说,想必沈财神一定会说的,她养颜官多多的目的我分析应该是插眼线在千门内部,这么好的一根线,她肯定会细心呵护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高阳苦笑道:“官多多可不是眼线那么简单,就好比释明……你能说他是养生门插向在千门的眼线吗?” 寂深也笑了,笑了一阵才说道:“此话有理,官多多死后不久,我就放释明下山了。” 高阳道:“是呀,沈家人也不想想,堂堂的范越庭怎会被他人当枪使,当年胡惟庸以一人之假死,便拉上了几万人为其陪葬,与养生门合作风险太大啊!”高阳说罢干笑了两声。 寂深和尚这次却没有配合,只是轻轻地撇了撇嘴说道:“高门主,此事已成定数,外八行有七门已经跟沈家站在一条线上,如果我们两门不联合起来,恐怕您即便是最后赢了,这群孩子们……哎……”寂深说话的同时先是看了看床上的施妖,随后又瞧了瞧门外。 高阳摇头道:“这点你也忽悠不到我。他们不知内情,但此事却瞒不住我,养生门在明清时期一直都安插人手在大内做后宫御医,等待的就是那一天。当年七公子起事,养生门便觉得机会来了。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的死都是养生门的手笔吧?是你们这一步棋将七公子推上了绝境。后来崔六指的祖父是随同溥仪一起去的长春,这期间的种种我想如果沈家的人要知晓的话,应该会把对付我千门的精力分出一部分来跟范门主交流交流的!” 一直平静的寂深脸色终于变了,好半天之后老和尚才说道:“可我养生门却没有千手观音!” 高阳哈哈一笑,然后俯身抱起施妖,一边向门外走一边说道:“你们若有千手观音反倒不用担心了!”高阳走出门后寂深还在分析着千门公子这句话的意思。 “你去哪里?”释明见高阳抱着施妖出来,上前没好气地问道。 高阳抬手拍了拍释明的肩膀道:“去找祝二!” 释明茫然道:“再要一份解药?” 高阳苦笑道:“方才他给的东西是假的,我若给妖妹用了,恐怕此时妖妹已经死在我的墨杀之下了。” “妈的!祝二这小子真有这狗胆子,走,我跟你一起找他去!”释明说罢就要跟高阳走。 高门主抬手拦住野和尚道:“你去了我反而难办,算了,范门主应该有事找你,你我此处作别吧!”高阳说完,招呼二女迈步就走。 释明等高阳走到天王殿后门的时候忽然追上来问道:“老高,我们还是兄弟吗?” 高阳哈哈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释明的神色有些黯然,没有作声。 高阳走出过后门的石廊,头也不回地说道:“希望你我兄弟下次见面是在酒桌上,而不是在战场上!” 释明此时恰好刚刚转身,听到高阳此话他喃喃道:“我只希望还能见到你。保重啊,老高!” (3) 高阳抱着施妖往寺外走的时候,引来无数僧人的目光。一路行来一个游人都没有,看来都已经走光了。出了正门,朗朗才忽然想起件大事,急忙上前拉住高阳道:“哥!那孩子还在寺里,你等我……我去抱他!”说罢朗朗就要往回返。 千门主将拉住朗朗道:“别去,这孩子咱去要,养生门会漫天要价的,等着亮杀来要人,咱捡现成的!” 三人走到山脚的时候,正好看到祝颜。祝二公子现在看起来很狼狈,左臂垂在身旁,应该是断了,拿烟的右手也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症似的。 “好巧啊!高门主!”祝颜说罢吐出一口血沫子,看来释明真下了重手。 “救醒她!”高阳冷冷地说道。 祝颜笑道:“我不是给你解药了吗?” 高阳冷哼道:“你给的恐怕不是解药吧!” 祝颜叹道:“哎!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呢?我给的确实不是解药,那是让你亲手杀她的工具,可惜啊,可惜!” “救醒她!”高阳又说了一遍。 祝颜摇了摇头道:“我救不了,你若想救施妖,就必须去找我哥。” “祝融在哪儿?”高阳问道。 “沈家!”祝颜说罢,扶着树慢慢地起身,随后又道:“你这次杀我不杀?” 高阳咬了咬牙随后道:“我千算万算,还是算差了一步,我本以为来的会是祝融,却没想到是你!” 祝颜哈哈笑道:“对呀,我哥本该来的,但他没来。这又怎样?她施妖还本该是我嫂子呢,结果现在是垂死的千门反将,哈哈!” 正笑着呢,朗朗一拳打在祝颜断了的胳膊上,将二公子的笑容一下打成了哭容。 祝颜瞪了朗朗一眼,随后对高阳道:“你不杀我,我可就走了,我留下就是为了告诉你,要救施妖,就必须去沈家求我哥,不过……能不能下了少室山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高阳将施妖递给朗朗,随后走到祝颜的身边看着他说道:“祝颜,你知道很多本该发生的为什么没有发生吗?” 祝颜听罢一愣,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高阳的墨杀刃已插进了他的右肩膀。 啊……一声痛哼中,千门主将在祝二公子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拔刀的时候祝颜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着千门主将又从朗朗的怀中接过施妖,随后几人下山。他靠着大树慢慢滑坐在地,口中喃喃道:“到底谁才是错的呢?” 少室山下大巴车站内,也冷冷清清的,就连私家车都没有一辆,更不用说出租车了。朗朗给出租车公司打完电话后,三人就坐在山下的一个亭子当中等车。 坐在石凳上的时候,高阳依然将施妖抱在怀中。 “哥!这次都怪我,我不应该吵着要跟你一起来的!”冷香的眼圈仍然是红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盘旋。 高阳拍了拍冷香的肩膀道:“千门这一劫,早在八将齐全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你放心吧,你妖姐没事的!” 高阳这么一安慰,冷香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哥!这都是为什么呀,大家在争什么?做好自己的行业,高高兴兴地生活不好吗?”说着冷香也将头靠在高阳的怀里,施妖的颈边。 千门主将轻轻地摸着小妹的头发,眼睛却看着朗朗,淡淡地说道:“有两个时期,千门一定会有大劫,第一个是德覆时期。天下大行七十二,小行三百六,分支更是成千上万,每一行业都有自己应该具备的德行。而千门就是在衡世量德。行医者之德是治病救人,买卖者之德是童叟无欺。为官者之德是高悬明镜。为军者之德是精忠报国。有行必有德,可容有德无业之辈,不容有业无德之徒,当行业的德行乱了的时候,这个江湖就乱了,这个社会就乱了。如果有一家两家如此我们可以调度,可以局量,但千行百业都存在这种问题的话,我千门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必除之而后快。” 高阳说到这里时,朗朗若有所思地说道:“阳哥在每次做千局前的时候,都调查好久,我现在才明白,我们的局都要做在坏了德行的行当上!” 高阳很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我千门大劫之时,那便是观音现世!” 冷香听罢抬起头来,几乎跟朗朗一起惊诧道:“观音?” 高阳点了点头道:“这里面藏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中华五千年的兴衰之变都与之有莫大的联系,每当这个时候,千门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呵呵,这是千门应有的命运。” 冷香和朗朗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高阳笑道:“后悔入千门了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高阳轻声道:“其实,这千手观音也是千门的一个大局,一个当年伏羲祖师设下的大局,几千年来它仍在运转,全天下都在这一局当中!”高阳说着说着便轻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自豪的笑。是啊!多大的魄力,多大的手笔……一个横跨五千年,网罗全天下的大局。 朗朗最先明白过来,小心地问道:“那这意思是我们依然是这一局的掌控者对吗?” 高阳笑道:“一直都是,无论是胜是败。” 这时出租车来了。司机见高阳抱着一个人,就急忙下车道:“怎么了?摔伤了?快上车送医院!” 高阳急忙上前几步,伸手将施妖递过去,口中说道:“是啊!师傅搭把手!” 那人伸手刚接过施妖,千门主将忽然掏出刀来,在司机的锁骨前神经处轻轻一点。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朗朗惊呼出来。 司机倒地的同时,高阳从他手中又接过了施妖。 “放心,我只是打晕他而已!”高阳说着拉开车门,将施妖放入后排,冷香见状急忙跟了进去抱住了妖姐的头。 坐到驾驶位的时候,朗朗也上了车。 “难道他也是沈家的人?”朗朗问道。 高阳摇头道:“沈家的最后一步棋压在兰花门的身上,这个人应该是祝颜安排的,北京的局应该做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要立马回去。” 像施妖这种状态是坐不了飞机的,四个人做了一些伪装在郑州上了火车。在车上冷香一边喂施妖粥一边掉眼泪。施妖现在除了能下意识地喝一些喂进嘴里的东西外,与植物人其他的差别也就是要方便之前,浑身会发抖了。 高阳在卧铺车厢外抽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还活着!”千门主将说了四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人笑了,她将顶在自己胸前的匕首抛在地上,然后冷冷地看着身旁的几个人一眼说道:“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如果还不行,就用我说的办法吧!” (4) 北京。沈家财团第五分部:盘古七星公馆。 沈青竹坐在沙发上吸着烟,他身后站着那位千门主将曾说过似曾相识的贴身女卫。 盗门的当家人关啸坐在沈青竹的对面,神情懒散地弹着指甲。 “沈公子,这地界不错啊!” 沈青竹微微一笑道:“关当家要是喜欢,这公馆我就送你当个别院玩玩!” 关啸摆了摆手道:“如此厚礼我可不敢收,北京城五大风水地,其余四家都是公家的,这地界只有你沈家人住得起,我们草莽之辈不看风水,只看阳光的!” 沈青竹招呼身后的女卫为关啸添完茶后才说道:“一块地皮罢了!” 关啸撇嘴道:“这可不是地皮那么简单,北京城风水第一的肯定是天安门了,这第二的就是咱们边上的那个鸟巢和水立方。再往下数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这条线是北京龙脉所在,龙头在天安门,龙尾在十三陵,金龙五爪,你这公馆正在腹心爪上,我们江湖人可不敢住!” 沈青竹咳嗽了一声,随后把风水的话题拉开引话头道:“关当家,八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我沈家的私怨,你们江湖人都知道这个典故,他千门主将只要学全了三十六局,就疯了。高阳若是活着,不仅我们都活不成,恐怕这个天下都要因为这个疯子遭殃!” 关啸苦笑道:“我们江湖上可没有这句话!” 沈青竹一脸严肃地说道:“怎么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蓬莱局全,疯祸天下。” 关啸一口茶卡在嗓子处差点没喷出来,咳嗽了两声才道:“是‘丰获’天下,造福的意思,我的沈公子,不过他高阳是疯祸天下也好,还是造福天下也罢,我关啸谨守昆仑维持住祖宗基业,此生就对得起这个行当了。家师传话过来,高阳摆的这一局叫反复之间,添一个对手他就厉害一分。二人为敌他便是二人敌,三人为敌他就可敌三人,全天下与之为敌,他便一局可抗天下。我盗门退出是给你减压啊!” 听到这里沈青竹脸色一变,将茶杯摔在茶几上不悦道:“关当家,在湖州,在南京,你都在高阳的手底下栽过跟头吧!” 关啸也将茶杯摔在一旁起身道:“我关啸和千门的梁子还挂着呢,最后是他姓高的笑到最后,还是我姓关的命长,恐怕沈公子是看不到了。无论怎样,我是不屑与沈公子这样的人为伍的!”关啸说罢将茶杯翻转过来扣在茶几上,关啸的手速在盗门绝对在三甲之内,整个过程,杯中茶水未溢出一滴,直到关当家摔门而去,茶水才在杯口与茶几的接触面上溢出。 关啸走后,沈青竹冷哼一声道:“见风使舵的杂碎。” 他身后的女子也道:“统帅,当初那个老头在的时候关啸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沈青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用鼻腔喷出道:“柳七不在,没人能压得住盗门那老鬼,高阳派千门除将见丁八的目的,就是说服盗门退出。” 那女人道:“他们两家不会联手吧?” 沈青竹听罢也是一愣。就在这时,会客厅里间屋的房门拉开,葛斩走了出来:“不会的,蓬莱、昆仑两山的积怨深着呢,丁八是在看风向。” “葛叔!河南的行动彻底败了,祝家老二临阵变招。在没有斩杀高阳的情况下,先对反将下了重手,如今千门反将被祝由术弄成了植物人。亮杀白露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竟然自刎观音殿……这下好了,高阳的两个姘头一死一伤,姓高的可是带着恨回来的,搞不好沈家六百年的基业就要在这一代断根了!” 葛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道:“我都知道了,我从原丫头那过来的!” “我姐她答应了?”沈青竹激动地问道。 葛斩看着沈青竹摇了摇头随后道:“会有人给你擦屁股的。你先回湖州待几天吧。”葛斩完说也从正门出去了。 沈青竹先向内间的联通门望了望,没见再有人出来才恨恨道:“如今出事了变成了给我擦屁股?妈的,当时老子第一个冲在前面怎么不提了!” 郑红丽道:“统帅,我现在就去安排,让第三、第四分队保护您去湖州!” 沈青竹怒道:“保护个屁!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在这看看,不用我的办法,我姐能怎么办!” 北京。大兴区大东别墅。千门驻京地。 别墅群的正大门挂着一副宣传标语:离自然很近,离红尘不远。 这个名字是当地开发商征稿的时候,高阳给写的,得到的优惠就是房价每平方米八折,全款。 付可已经摔碎了第二个杯子了。看见妖姐现在的模样,张磊和付可牙根都咬出血了。 王龙生还算镇定,但眉头也都皱成梯田了。 “老高,怎么会有这种变故?你的心乱了吗?这不应该呀,你要带着三个丫头去,应该早有准备才是……这……”王龙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的趋势,烟叼在嘴里也不点,过滤嘴都湿透了。 高阳站在客厅当中看着门外,好半天才道:“老华什么时候到?” 王龙生长叹一声随后道:“三点半的飞机,这会儿应该下飞机了,但电话打不通,如果不堵车的话,应该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吧!”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道:“江湖宴初始,我就知道他们要联合对付我,我带三个丫头去河南,也是怕在北京老华不在发生意外。” 王龙生打断高阳道:“还不如留在北京呢!” 高阳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去河南一是想搞清楚养生门的立场,再者也希望把主战场转移。我料到祝家也会动手,妖妹儿的事……跟我预料的也差不多,你放心……” 不等高阳把话说完,王龙生就跳起来喊道:“什么?高阳你疯了?” 张磊、付可等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王龙生走到高阳面前指着高阳的鼻子好半天没说出话来,随后老王又揉了揉自己的嘴巴又指了高阳一阵才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通过妖妹的伤,让沈家知道你已经发怒了,以此来逼沈舒原采取非常手段!” 高阳点了点头。 砰的一声,王龙生一拳打在高阳的眼眶上,高声喊道:“我们这群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你大局的棋子吗?”说罢手指施妖躺着的房间又高声喊道:“深爱着你的女人也是你的棋子吗?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对吗?为什么……为了千手观音?还是囊天铁八卦?” 王龙生出拳之后付可就跑过来抱住了生哥,两个小丫头也急忙过来看高阳眼角的伤势。 千门主将摆手示意没事,同时又让付可松开生子。 “老王,总有些人不为自己而活的!”高阳看着王龙生的眼睛说道。 王龙生一把推开高阳喊道:“那他妈的也不是为你活的!”说罢转身出门。 高阳用双手捂住了脸用力地揉了揉,随后走向施妖的房间,边走边道:“朗朗,让生子安排一下。不等亮子了,咱们直接去盘古七星公馆!” 王龙生蹲在大门口。 冷香小心地走了过去。 “生哥!我想你误会阳哥了!你知道吗,白露死了……阳哥的儿子……也被养生门扣下了,我想妖姐的事阳哥不是故意的!” 王龙生低声道:“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妈的,我都替他高阳累得慌。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圣人吗?是他妈混蛋,这个时代就缺他这样的……”说着王龙生回身用手指着屋内,“你去问问他自己,他是傻不是?有人领情吗?不但不领情,还要弄死他。小香你说……你说高阳做的事,你理解吗?” 冷香怯懦地回道:“生哥,你比我进山早,我想有些话不用我说的!” 王龙生看着冷香摇了摇头,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再过几年你也会像我这样发泄的……”说罢这些老王显得平复了很多。 “怎么安排的?等不等老华?”见朗朗出来,王龙生问道。 朗朗摇头道:“不等!” 王龙生向屋子内一摆手唤付可出来低声道:“你的活该收网了,一会儿你不用去,跟磊子一起把剩下的事做了。” 付可点了点头,随后小心问道:“生哥!你没事吧?” 王龙生摇了摇头。 等付可张磊一起去车库的时候,王龙生才对朗朗道:“你留下照顾妖儿。一会儿小香我们三个去!” 朗朗走后,王龙生拿出一部改装手机。他想了一下,按下红色按键对着手里说道:“全体鸽子注意,放假了,都他妈给我回家过年!” (5) 北京,某大宅内。 八爷示意关啸坐在自己的对面随后淡淡道:“啸儿,把北京的堂口撤了吧!” 关啸迟疑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八爷停了一会儿又道:“你去安排吧!咱们明天离开北京!” 关啸嗯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关啸回过头来低声道:“师父!你需要把为什么告诉我,毕竟现在我是当家人!”关啸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小心,但字咬得却很死。 八爷淡淡一笑道:“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外八行在北京都要被清理了!” 关啸不解道:“为什么?” 丁八摇头道:“哎!这就是千门谣将的威力,高阳这一局赔得多,赚得一样不少。” 关啸拉开门又转头说了一句:“师父,高阳他到底要干什么?灭了除了千门以外所有的外门行吗?” 八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阳、王龙生、冷香到盘古七星公馆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沈舒原亲自出门迎接。 “北京现在多冷,你自己穿得不老少,也不让丫头多穿点!”见面之后沈舒原就数落了千门主将一句,随后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冷香的身上,挽着香妹子便走了进去。 赵义过来拍了拍高阳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一起走进公馆。 一直来到三楼的会客厅。几人分宾主落座,沈家方面除了赵义外,就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国字脸,细眉大眼,高阳等进来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眯缝着眼睛直到众人落座后才睁开。 “小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湘北祝由门的祝大公子。”沈舒原一边介绍着一边按照江湖礼数折腾着茶杯。 高阳看了祝融一眼淡淡道:“久仰再世火神大名!” 祝融冷笑一声道:“不敢不敢,被千门久仰可不是什么好事!” 高阳见祝融将见面茶端起喝了,才慢悠悠地拿起沈舒原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开门见山吧,蜂窝山人不敢出来摆茶,这意思就是今天姐姐当家了?”高阳说着将茶水都泼在桌上。 沈舒原见状也不生气,只是从茶桌下拿出一条白毛巾擦拭了几下桌子,一边擦一边道:“听说小妖伤到了?你和祝先生的梁子先摆开了说,救好妖儿要紧!” 祝融接话道:“很容易,让我带走施妖!同时拔了她的蓬莱香。” 高阳摇头道:“拿祝二的命换!” 祝融呵呵一笑。 高阳继续道:“拿你祝由门的命换!” 祝融低头喝茶。 千门主将加码道:“拿你的命换!” 祝融哈哈大笑道:“千门公子,你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只有这一个条件!”王龙生冷哼一声道:“你这条件说白了,就是想拆了千门八将。” 祝融点头道:“是的,可以吗?不可以我回去了,你们继续谈其他的!” 高阳用手指了指祝融,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既然谈不拢就算了,祝大公子好走!” 祝融起身对着沈舒原摊了摊手,随后走出了会客厅。 沈舒原又将高阳的空杯斟满,随后慢悠悠地说道:“沈家与外八行的种种,这么多年来都是毁誉参半,我不敢妄言祖宗之意图,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小阳,你千门以衡世为任,量百行之德行,我沈家赚来的钱多半也都做了公益,不夸张地说,姐姐捐出去的钱一定比你多数十倍。现在社会不同了,一切都跟着社会在变,行业也是如此,我感觉不能把行业的随波逐流定义为破德之兆。千门存在的意义……并不像以前那么大那么重要了,所以姐姐希望你拆了雁尾子。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姐姐都可以给你……” 高阳静静地听着沈舒原的话,沈大小姐语罢很久,高阳才苦笑道:“原姐怎会说出如此话来?难道你认为我也是疯了?” 沈舒原长叹一声道:“小阳,你不觉得你现在的作为是在断送这个江湖吗?” 高阳摆手道:“姐姐何必避重就轻?七公子的遗愿你为何不说?千手观音的秘密你又为何不提?” 沈舒原道:“我不关心这些。其实这次是我先找的蜂窝山人,说实话,要让你收手我知道很难,所以只能去求蜂窝山,希望以反复之间来断送了千门。却没想到你以千门之眼看清了全局,以盗门之耳闻密,以亮杀刀破白相祝由,又以祝由破了亮杀刃和红门幻术,你以红门幻术赢了神调武者,最后又以神调仙薄破了蛊门之毒。” 高阳淡淡一笑道:“我付出的代价你也看到了!” 沈舒原哎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让火将稳住了柳七,就是为了让谣将造势吧?” 高阳点头道:“特行组不过也是你沈家的棋子罢了,可当小卒下底线的时候,向前向后你说的就已经不算了,你能掌控的只是向左还是向右,向左是你们,向右是?舒原,你说实话!你想得到千手观音的秘密吗?” 沈舒原摇头道:“我不想。弟弟,可以吗?我随你退出江湖好不好?” 高阳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从我入江湖的第一天,就跟小卒的命运是一样的,没有回头路!” 沈舒原道:“但你说过卒有底线!” 高阳道:“可它还有很远很远!” 沈舒原沉默。 赵义一旁道:“老高,大姐真心是为你好!” 冷香一进屋的时候就把沈舒原的大衣丢在了一旁,嘟囔着嘴没有说话,此时听赵义此言,香妹子插话道:“用那么多手段来要我阳哥的命也是为了他好?” 赵义急忙道:“你是不知道了,如果高兄弟死了,大姐她……”不等赵义把话说完,沈舒原拦住他说道:“赵先生,你去把东西推进来。” 赵义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高阳道:“原姐,我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个公馆就送我吧。如今除了千门之外,恐怕其他外门行在北京都没有容身之地了。你们离开,妖儿的伤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沈舒原苦笑道:“小阳,你来了就走不了,虽然你可能认为我说的理由仍然让你无法接受,但我还是要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只有退出江湖和死亡两个选择!” 高阳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舒原道:“你觉得我死了有作用吗?” 沈舒原接过纸条看了一会儿,这时赵义推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沈舒原将纸条团了团攥在手里道:“我知道妖的伤和白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不能这样做!” 高阳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一副懒散的神情说道:“我死了,结果仍然是一样的!” 沈舒原站起身来走到箱子边上说道:“小阳,我与其他几行联合要断送你千门,绝对不是因为千手观音的秘密。” 高阳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沈舒原的跟前,站在箱子边上笑着说道:“我知道,丁八得了柳七的只言片语,他一定觉得是如此,你又不会对其他行业说出实情,所以他们一定是从盗门处开窗户。百年前七公子如此,眼下也是如此。我千门虽有反将,却没有千手观音,何为千手,大千之手,何来大千之手,最必要的一个条件就是钱,就好比当年的魏无忌。哈哈!”高阳又大笑一声,“这个箱子想必你还带到江湖宴上去了吧,就担心我设下‘将’局。几百年了,人人都知道沈家乃神州巨富,但没有几个人知道沈家统领着花门。几百年了,人人都知道沈家手眼通天,却几乎没有人知道,沈家家主,才是我千门真正的世袭反将,千手观音!” 高阳说着甩出墨杀,划开箱子。一尊金身千手观音像露了出来。 屋内所有的人都愣了,其中也包括沈舒原…… “既然……既然你知道这些……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怎么做?只有让你们所有人都迫切地想得到它,我千门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它在你手里藏得更好。江湖宴上我拿不走,因为柳七在。所以……”所以之后高阳没有再说什么话,但沈舒原已经清楚了答案。 沈舒原面露恐惧之色看着高阳,仿佛眼前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原姐,你知道吗?其实最想得到千手观音奥妙的人是我,因为我要去泗水。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不知何时,高阳的刀已经架在了沈舒原的脖子上。 赵义在一旁都傻了,高声喊道:“高阳,你疯了吗?” 高阳轻轻吻了一下沈舒原的额头,在她耳边淡淡道:“姐!你知道的,你现在让门外那些人打死我也是无用的!”说罢高阳又对冷香道:“小香,开门,摆七鬼之术!” 沈舒原的泪水一滴滴地滑下,泪眼看着高阳的眼睛好久才轻声说道:“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为了骗我拿出千手观音!” 高阳摇了摇头,语气充满无奈地说道:“悠悠天下,谁懂我心!再见,原姐。”高阳正感慨着,忽然见沈舒原带着笑容向自己的刀锋撞来。一团血雾迸出,赵义的惊呼声和冷香的尖叫声赫然响起,随后便被液体落地的滴答声覆盖。这声音充斥在千门主将的耳朵里和心中。 囊天八卦卷 楔子 骄阳非似火,暖风绕袖中。长衫未去,乍暖时节,千门八将一路说笑地走在一条“通天”之径。 施妖坐在轮椅上笑比桃花,此时正在打趣着千门除将张磊。 “磊子,咱们出门之前你回老家干吗去了?是不是阿姨让你相亲啊?”高阳推着轮椅也笑着附和道:“对啊,小磊说说,那个姑娘怎么样?” 张磊正拿着相机拍路旁的雪山呢,闻言放下相机尴尬地回道:“阳哥、妖姐就不要笑我了,我入行这么多年了,怎能不懂规矩,祖师堂前的五炷告罪香不开,我张磊是不会结婚的!” 付可原本在前面跟王龙生聊天,闻言回头过来高声喊道:“阳哥,你可别信他,他到家第二天,阿姨就安排他相亲了。”然后付可又学着女人的声调高声道:“听说你是北京的大律师,我爸就想让我找一个律师!”千门谣将那方言和语调将一个内蒙古女人的腔调表现得淋漓尽致,惹得大家哄笑不已。 张磊红着脸喊道:“你别跟着凑热闹哦,我今天说了,阳哥一天不结婚,我就不结!” 施妖抬头看着高阳笑道:“你压力大吗?” 千门主将一愣随后道:“你怎么骂人呢?”众人又是大笑。 施妖哈哈一笑随后指着张磊说道:“好孩子,做好打光棍的打算吧!” 这时王龙生在前面站定招呼大家道:“就在这吃吧,别走太远了,那个斜坡下面风景就不错。” 千门火将和千门主将是队伍中的苦力,华亮背着野餐的一切器具和食物,而高阳需要推着轮椅上的妖妹。 年前河南嵩山一战,千门反将为祝由术所伤,这几个月来正在调理,眼下除了双腿酸麻没有知觉外,其他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春节期间,千门主将带着华亮、朗朗、付可一行四人去广州虎门做了一局,断了虎门罗鳌头的毒品买卖,切除了缅甸入毒的通道,千得人民币两千七百万。这时候罗鳌头的死对头肥仔强还派人送了千门主将一千万,一者有感谢千门帮忙除去劲敌之意;二者也想花钱消灾打发了这远来的煞星,希望不要再拿自己开刀。 高阳爽快地收下了这笔钱,随后将这笔钱捐给了广州一个救助孤寡老人的基金,顺带着还帮这个基金炒了炒股价。 四人干了一大票回来后,施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能起来走路,但妖妹病床是躺烦了,于是便磨着高阳要出来玩。 八人经过商量,决定驾房车去西藏。从北京一路走走停停,到这里差不多用了近二十天的时间,天路已在脚下,传说中的墨脱就快到了。 华亮跳下去铺好餐桌后,又上来将轮椅抱了下去,几人下了公路来到一座高山的脚下。 “阳哥,这叫什么山?”冷香仰头望着高峰问道。 高阳将妖儿抱下轮椅,放到华亮铺好的垫子上,然后起身走到冷香背后说道:“这座山叫多雄拉山。从公路一直上去就是多雄拉山口,过了山口就是墨脱县了。” 冷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换了一个跟白露类似的短发,这使两个人看起来更像了。冷妹子额头处扎着一根红绳,红绳下半面纱巾挡住了左脸,每每千门主将看到这方丝巾的时候,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几个月前在盘古七星公馆,高阳要带走千手观音像,临走之时沈舒原忽然以脖颈撞向自己的刀锋,那时候冷香正拿着令旗准备摆七鬼转摹将千手观音移走,可她见到沈舒原撞向阳哥的刀锋时一下改变了主意。她将本应该用在金身塑像之上的七鬼之术,用在了沈舒原的身上,但用在活人身上就必须有转摹的载体,情急之下,冷香只能用自己当载体,就替沈舒原挨了这一刀。因为香妹子比沈大小姐矮那么一点,所以这一刀正划在冷香的脸上。 就因为这个变故,高阳并没有带走千手观音像,事后他也没有怪冷香。 “我不想沈大小姐死,因为那样你会更伤心!” 哎!千门主将轻轻地抚了抚冷香脸上的面纱淡淡道:“小香,想家了吗?” 冷香摊手道:“有点想啊,可我爸不让我回去,我过年的时候打电话,老头子就说,小香啊,听你哥话,大孩子了别恋家,多闯荡闯荡嘛!”冷香说完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啊……”忽然华亮非常奔放地一声吼叫,吓得众人一愣,都放下手里的活,看着站在远处面对雪山张开双臂的千门火将。 “啊……雪山,你为什么白茫茫的一片!” 喊完这句千门火爷回头道:“我这句诗怎么样?” 王鸽子一捂嘴巴跑到急救箱边上一边翻一边道:“不行,我听完都缺氧了!” 华亮很严肃地说道:“别着急吸氧,我还有一句呢。啊……雪山你为什么白茫茫一片!啊……雅鲁藏布江……你为什么奔流向前!啊……我是开了半个月的车体重一丝不变哪,啊啊啊……啊!千门的祖师爷啊,你为何留下一个八卦如此操蛋!” 火爷这一首诗吟唱完毕后,急救箱中的四个氧气袋已经被瓜分完毕。 “不好吗?老高你说……好不好?” 高阳伸了伸大拇指,随后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片制氧药扔嘴里。 华亮对他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随后摆手招呼张磊道:“磊子,你来一首。要能比过我这个,我从雅鲁藏布江里逆流游上去!” 张磊急忙道:“比不上,比不上,既然亮哥有诗兴,我们就都陪着,我先来……我来一个。啊……”张磊刚啊了一声,就被付可一脚踢到屁股上,把下面的感慨全都噎了回去。 “你能不能不使用这个‘啊’……” 张磊跟可弟摆了一个大山手道:“为兄的明白了,你们好去吧。”说着张磊双手摆起敲架子鼓的动作,口中打点:“扑次客都,扑次客都,哎呀我说,哎呀我说,那个天路长,雪山高,雅鲁藏布江浪滔滔。那个羚羊肥,牦牛壮,布达拉宫的喇嘛会照相。人人都是数码相机啊,姿势赛过陈冠希啊。扑次客都都……”没等都完呢,王鸽子就把手里拿着的相机丢了过来。 老王这个郁闷,他刚接过张磊手里的相机准备给来个餐桌照,姿势刚摆好,还没按快门呢,那面来了这么一句。 张磊笑呵呵地接住相机还美滋滋地说道:“怎么样,不错吧?” 众人一起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张磊还没过瘾,还原地跳了几个街舞的舞步,然后手指付可道:“到你了!” 付可用东北调说道:“必须拿下这一局。”然后摆了一个兰花指用旦角京剧腔唱道:“我山头的将才数不清,不是大局不出手,人说是,人说是亲眷也不相聚,可我们比亲眷还要亲,哥哥和姐姐,相聚在一起,这里的奥妙……我也能明白几分,我们为天下大事谋,都有一颗……千……者的心……”付可这心字的高腔在山间回绕了很久,当然这心字还伴随着大家的笑声。 “还别说,你一个外国人,能将《红灯记》唱这么嗨不容易啊!”王龙生笑呵呵地评价。 谣将很不服气地小声道:“谁是外国人?你领的都是一群外国鸽子还差不多!” 华亮瞪着付可和张磊二人道:“你们这是诗啊?真给我丢脸,老王你来一个正宗的宋诗,震撼一下这些不学无术的!” 王龙生当时脸都绿了……还真是不学无术的,宋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王龙生一边往出拿食物一边也唱道:“说天亲,天也算亲,阳光普照几千春哪,五谷杂粮日下长,养育天下百代人。说地亲,地也算亲,日夜分明有时分哪,古人不见今日月,明月曾经照古人。说同行亲……”这时张磊和付可一起扮演了捧哏的角色高声道:“怎么说?” 王龙生哈哈大笑道:“我们他妈的也没有同行啊!”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大笑。 华亮一边开酒一边道:“什么玩意儿?说唱京剧,连大实话都出来了,我说的是诗,就像我那种,老高,你来,别丢人啊!” 高阳苦笑道:“有你的那个在前面摆着,我们很难超越的。” 华亮长叹道:“哎!一不小心就成了诗人!” 这时冷香和朗朗在施妖身后一起道:“我们替阳哥做。” 说罢两个小丫头一起念道:“曾虑多情损千行,痴局又恐负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伏羲不负卿。”说罢两人各伸左手捧起施妖的脸。 妖妹笑骂道:“去,两个死丫头,懂什么!” 华亮也迷茫道:“什么玩意儿啊?这也算宋诗?” 开饭了,虽然都是快餐,但很丰盛。 吃完东西大家收拾的时候,高阳将施妖抱起走向轮椅。 妖妹在哥哥的怀里低声道:“不要开八卦了好不好,你看大家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多快乐!”远处传来众人的欢笑声。 高阳抱着妖儿转身望向雪山淡淡道:“天下人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岂不更好?” 囊天八卦卷 第一章:红山卜圣 (1) 八将走在朝圣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登山者除了这八个人外都是三步一叩,五步一伏,无比虔诚地向金顶攀爬。只有这八个人与众不同,那七个昂首挺胸的就不说了,还有一个坐轮椅的…… 王龙生一边走一边扮演导游的角色:“知道咱们商量那么多地方,老高为什么最后决定来西藏吗?” 付可道:“难不成这次不仅仅是玩?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 除了高阳和华亮认真看脚下往山上抬轮椅外,其他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王龙生,希望得到答案。 老王先卖了个关子说道:“你们知道这布达拉宫的来历吗?” 在场的冷香是少数民族,学的不是通史,火爷是精通宋诗的大诗人,当然也不了解这些,付可、张磊、朗朗这可都是高学历,这问题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小儿科了,但张磊和付可都搞不透生哥说的是哪方面的意思,没敢出声,只有朗朗回答道:“历史书上说,这布达拉宫最初叫作红山宫,是松赞干布为了迎娶文成公主而建。” 王龙生点头道:“对!这是学过历史的都知道的事。不过这文成公主是什么人,恐怕知道的就不多了!” 王龙生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的话里有语病,便又加了一句道:“我的意思是,这文成公主是什么身份!” 付可道:“还能什么身份,公主呗……李世民的女儿!” 王龙生哈哈一笑道:“这里面的故事也就复杂了!” 施妖坐在轮椅上笑骂道:“死鸽子,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华亮也一旁说道:“这段历史我记得我中学的时候也隐约听老师说过,这文成公主很大义地嫁给了西藏干部,于是两国修好了!” 王龙生木然道:“嫁给谁?西藏干部?” 华亮道:“啊?刚才不是朗朗说的啊?” 朗朗讶然道:“亮哥,我说的是松赞干布!” 华亮皱眉道:“干啥的?” 朗朗道:“那个时候应该叫西藏王吧!” 华亮笑道:“切,那不还是一样吗?” 王龙生道:“那啥,老华你先看看周围,再激发一下自己的诗兴,别跟我捣乱了!” 火爷一脸不屑地对着灰鸽子撇了撇嘴。 王龙生见这一路上做了七首诗的火爷终于又找诗兴去了,急忙开始又做出解说:“这文成公主并不是李世民的女儿,甚至她都说不上是李家的宗室。文成公主原本姓何,名雪雁,是任城王李道宗的干女儿。这个公主的身份,完全是为了要远嫁西藏才最后册封的,李姓也是后来李世民赐的。” 众人不明白这又能怎样,于是便没人接话,都等着王龙生继续说下去。 老王停在关键的时候,开始清嗓子,付可见状急忙很献媚地送上矿泉水,老王接过喝了几口才干咳一声道:“这何雪雁可了不得,她也是江湖人,而且是唐太宗御笔亲封的江湖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施妖接道:“十三者?” 几个后进雁尾子的小年轻,都不知道十三者为何物,都一脸茫然地看着王龙生。 一边正努力激发诗兴的火爷忽然道:“十三者?对了!我听柳七跟我提过,说是当年唐太宗派出找千手观音的人。对不对?” 王龙生点头道:“没错,这何雪雁,就是十三者当中的卜者,她远嫁西藏的目的,也正是因为千手观音!” 一路说着,几人便到了布达拉宫的金顶所在,王龙生先放下十三者的话题又谈布达拉宫道:“这布达拉宫,据说刚兴建的时候有九百九十九间房屋,后来文成公主住进来后又建了一间名为修行室,我想老高的目的就是借此机会让大家都来参观一下这间修行室!” 王龙生说着招呼众人拐弯,八人脱离了朝圣的大部队折而向西。一边走老王一边说着:“咱走这条路很少有朝圣者来,从那面向北就是万佛壁。朝圣的人都是去那面磕头烧香,咱走这条路只有一个佛!” 朗朗道:“千手观音?” 王龙生指着前面示意大家快走,然后回头答了朗朗一句:“不完全对!” 见王龙生卖关子卖出瘾来了,施妖就转头去问高阳道:“哥!到底大家要看什么?” 高阳笑道:“最近大家不都纠结千手观音嘛,这布达拉宫中就有一半的答案。”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转头去问冷香:“小香,还记得我们在盘古七星公馆看到的雕像吗?” 冷香摇头:“当时……我没看清!” 她确实是没看清,没等她仔细看呢,沈舒原那就出变故了,冷香就立刻使用了七鬼术,之后的事就乱套了。赵义一把推倒王龙生,一拳就向高阳打来。高阳担心他的拳劲伤到冷香,便抱着香妹子跳开。下一刻赵义已经拉着沈舒原抱着观音像走进了暗门。 “这次你仔细看看!”高阳也没有说出到底是看什么,但大家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楼阁后也就没有再问,反正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修行室没有游客,这里也不对游客开放,只有偶尔组织一些佛学研讨会的时候,才会将这个地方当作会场,不过在这个时代,有钱能使磨推鬼,在王鸽子甩出钞票,随后跟八人安排了一下草根佛学家的身份后,大门就敞开了。 众人进入修行室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各种花,室高六米有余,四壁上都是壁画,东南北墙上画的都是花朵,只有西墙上画着一幅巨大的观音像。 “就看这个?”施妖指着墙壁道。 高阳急忙笑着按住妖妹的手低声道:“不能指,现在咱们是草根佛学家!” 王龙生很不配合地指了指壁画说道:“这都是当年文成公主画的。” 朗朗惊吓道:“不会吧,一千多年了?” 生子很无语地说道:“当然历代翻新了。但大体的造型是不会变的。你们看这个观音有什么不同。” 听王龙生说起不同,众人才感觉到看这幅观音像确实有点别扭,哪里别扭呢…… “咦?这观音是闭着眼睛的!”付可发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高阳点头道:“没错,这是一幅闭眼观音像。” 冷香恍然道:“貌似在沈家看到的雕像,也是一尊闭眼的观音像。” 王龙生看着壁画淡淡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说罢王龙生重咬字音道:“菩萨闭眼。” 施妖接道:“万妖乱世!” (2) 听施妖和王龙生不知所云的对话,付可龇牙半天,见气氛忽然变得比较沉重便高声道:“万妖何惧,吾乃钟馗是也。哇呀呀……”正学京剧大花脸叫唤呢,外面看门的喇嘛忽然推门进来高声道:“不许大声喧哗!” 付可一愣,随后向那喇嘛比画了一下照相的姿势!众人想起张磊在进墨脱之前野餐时的“诗”都嬉笑不已。室内气氛顿时变了回来。 王龙生跟那喇嘛说了几句好话,又扔下几张红票子后,那喇嘛终于同意让八人多待一会儿的要求。 看着闭眼观音像朗朗道:“为什么是这样呢?菩萨像眼睛确实都睁得不大,都是眼观鼻之态,这个很明显是全闭着的。” 王龙生听罢朗朗的问题看了高阳一眼,见千门主将沉思不语,王鸽子便道:“这个问题是次要的。”不等王龙生把话说完,付可问道:“那什么是主要的呢?” 王龙生说道:“伏羲八卦。八卦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吧?” 张磊点头随后用手比画了一个波浪线说道:“两个蝌蚪差不多!有两个点!” 王龙生点头道:“那就是菩萨的眼睛!” 付可对中国的文化很有研究便提出异议道:“这解释不通啊,观音是佛教之神,八卦是道教的信物,怎么都跟我千门联系到一起了?” 王龙生哈哈一笑道:“你是大学校园出来的博士,我是千载江湖孕育的万事通,你说我们谁更权威一些?” 付可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但哥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违心地说道:“那是,那是,我只是不懂罢了,还希望生哥详细解说!” 王龙生说道:“别看我千门香火稍显凋零,但山头可不小,几千年来谁敢对我千门有所轻蔑?佛教?道教?当年文素白祖师为何除佛灭道……还不是为此?” 朗朗听完这些最先反应过来说道:“这意思,我们现在要开启伏羲八卦,将千手观音的眼睛装上去?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王龙生手指高阳道:“这让老高说!” 高门主呵呵一笑道:“朗朗说得不完全正确,我们做得不仅仅如此,第一步只是一个形式,但这个形式很重要。皇帝登基要祭天,要拜祖,要册封,这又有什么用呢?”说到这里的时候高阳停顿了一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千门主将才继续道:“这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改朝换代了。” 施妖提出疑问道:“哥哥,其实大家做局为善都是可以理解,也愿意去做的,但是这一年来连番的江湖争斗却让我们有些茫然……看不懂都是为了什么。定林寺之战咱们拿下了中原地区,少林寺之事我们又清理了北京,但我们只有八个人,而且都四海做局,有山头拜祖宗就可以了,又何必跟那些人去争呢?” 高阳走到施妖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环视一下大家才慢悠悠地说道:“有一句话想必大家都知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被人称为历史的定数……但定数之上总会有变数,为何分合之道从未有变呢?这就是当年祖师爷定下的一句,用现在时髦的词就叫作和谐!”话只说了一半,高阳就停住了,随后招呼华亮道:“老华,跟我去会一会卜圣,你们几个随便转转,等我们出来!” 高阳和华亮从正门出去后,付可才出声对王龙生说道:“生哥,我感觉阳哥的话里有话,却总是不谈细节……” 王龙生笑道:“老高就那样……” 不等王龙生把话说完,朗朗便很严肃地摇头道:“不是!阳哥必定不信任我们当中的某人。” 王龙生一愣随后道:“妹子……你可不能这么想,咱们既然组了雁尾子,就是福祸与共的,怎么能说出不信任一词呢,以后这话千万不能在老高面前说,知道吗?” 朗朗低着头很坚定地说道:“从这几次千局的安排就可以看出来,阳哥确实对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也可以说任何一个人,都有不信任感,我有些话一直想说的,如果在河南,阳哥早点告诉我们会发生的变故,我想妖姐也就不会……” “好了!”不等朗朗说完,施妖便沉下脸来冷冷地叫停了她。 “以后这些事,谁都不许再提!”施妖丢下这么一句,便自己摇着轮椅去前方看起壁画来。 王龙生没想到高阳和华亮才离开就出现这种场面,于是急忙圆场道:“说这些干什么,哥教你们点江湖的知识吧,你们知道什么是十三者吗?” “所谓十三者,并不是没有行当的人,而是跨行当的人。古人可不像现在一样,入了一行说改行就改行。改行是很麻烦的,且先不说改行的麻烦手续,就拿入行来说,要想掌握一门手艺,没有数十载的熏染是不可能的,剃头修脚没有五年都不可出师,何况其他了。改行都这么难,跨行就更难了。但十三者不仅仅是跨行人,还必须跨得对,跨得奇!” 王龙生说起十三者,顿时将众人刚才的思绪转移过来,一个个都围着灰鸽子,听着老王讲解。 “你原来是剃头的,后来转行杀猪了……再后来杀猪剃头一起干,这就是跨行,但你会了杀猪剃头两门手艺……是谈不上奇与对的。什么是奇?什么是对……就拿文成公主来说,她就是十三者当中的卜者,她以前是学习历法的,跟她干爹是隶属朝廷的同一个部门。我说的历法就是演算日期的方式和方法,精通星象气候等各种古代天文知识。后来她又跟一个江湖奇人学了四年的金典相面卜算之术……就是这两个行当的交跨才产生了她这么一个奇特的人才,卜者!” 高阳和华亮出了门以后轻车熟路地从殿前绕过,翻过一个小小的红竹林,来到一间竹屋近前。 竹屋门前有两个小童子贴门而立,都是十来岁模样的小喇嘛。 “请问……活佛在吗?”高阳俯身下去问小童子。 小童子看着高阳,满口童音道:“我家活佛说了,今日必有当世大贤来访,想必就是二位了。我家活佛说了,只要二位能给他一个答案,他就会给你答案!”虽然满嘴的童音,但小孩子语句清晰,表意明确,确实有活佛门童的天资。 高阳看了华亮一眼淡淡一笑,火爷一脸不屑地骂了一句:“装神弄鬼!” 高阳低头道:“你告诉你家活佛,我正是带着答案而来的。” 小孩瞪大双眼看着高阳道:“可是……可是我还没有说活佛准备的问题呢……” 高阳摸着他的脑袋道:“不用说了,去通知你家活佛吧!” 那门童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伙伴,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那童子又道:“不行,一定要先回答了问题才行!我家活佛要问来人……坐一千四百年的禅和撒五千年的谎哪一个更无聊一些?” (3) 坐一千四百年的禅和撒五千年的谎? 华亮一听问题不过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就笑着问那门童:“我们两个一人回答一次好不好?” 这个事件显然活佛没有交代过……小孩子茫然地点了点头。 高阳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千门火将,也不知是对他机智的赞扬,还是对他欺骗孩子行为的鄙视。 火爷拍了拍那娃娃的脑袋蹲身说道:“一共就两个答案,我答一个,他答一个,总有一个会对的,一边玩去吧,别跟门口戳着了!”火爷说罢起身招呼高阳就往里走。那小童子想拦又不敢,迟疑之间二人已经进入了竹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房间的正中是一个大大的神龛,神龛中坐着一个闭着眼的老喇嘛,老喇嘛身前还坐着一个小喇嘛。小喇嘛背对大门。神龛的四周摆放的都是蒲团和香案,这两个大活人就坐在香案之内,他们虽然属于人间,却受着人间烟火的供奉。 华亮进屋先四处看了看,随后见高阳在正中的蒲团坐下,火爷也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这时神龛中的老和尚睁开眼睛打量一下二人道:“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高阳笑道:“你说得对,该来的总归要来的,但很多人是没有耐心等到总归那一刻的!” 老喇嘛点了点头随后道:“我这也是有感而发,其实我本以为你几年前就该来的。” 高阳道:“你祖祖辈辈红山修法,千载已过,又何必在乎这几年的时间呢?” 老喇嘛又叹气地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又否定了,自己紧接着摇了摇头。 高阳和华亮在几年前确实来过一次西藏,那一次他们还碰到关啸,当初在上海的时候高阳对众人说是为了寻找千门八将才来的,火爷自己也是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才不会去问原因呢。但在长白山与柳七的一番对话后,华亮比以前想得更多了一些,几年前陪老高来西藏的时候记得他就说过要来红山见什么卜圣,但见到关啸的时候高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看来这老喇嘛说得真不错,确实是几年前就该来的,不过这中间却出现了变故。 高阳被浓厚的檀香味熏得有些不自在,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说道:“想不到中原的江湖卜者,到了藏地竟然传承有序。这么多年坐得可还舒心?” 那老喇嘛摇头道:“你错了,藏地的活佛很多,我只不过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支而已!” 高阳笑道:“贵系在藏教名列尚可,怎能用不起眼来形容呢?” 那老喇嘛淡淡道:“佛法大小安有次序之分,我说的不过是支系而已!” 高阳和老喇嘛的对话听得火爷抓心挠肝般难受,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句正题都没有。华亮也被这一屋子香气熏得难受,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快说正题吧,不是都等了我们不少年了吗,怎么见面一句人话不说?” 不说人话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骂人话,但此时说出来老喇嘛反倒觉得火爷是在表扬他……竟然来了一句:“妙赞了……机锋相对而已!” 火爷翻了翻白眼,他见屋内也没什么危险,干脆就起身先出去了。 火爷出去后,高阳慢悠悠地说道:“当年十三者离长安,全是捧土入怀誓要还朝,但一千多年过去了,朝代都几经更替,这把土都没有还回去啊!” 老喇嘛道:“最后看清楚的不会回去,看不清楚的回不去,这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高阳点头道:“十三者有的皈依了佛教,有的入了道教,甚至还有在海外创建了自己的宗教,如今在江湖上都断了你们的名号了!” 老喇嘛摇头不语,好半天才道:“蓬莱门主,解决了你的事,我们就要离开了,卜者一千多年的苦禅也由此代终结。我希望能由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千门五千年的经营,最终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高阳就回答了一个字:“虔!” 老喇嘛听后良久无语。 千门主将先开口道:“我听说贵派有大预言术?” 老喇嘛淡淡道:“所谓预言,便是提前讲述结果,千门哪一代主将不是局掌前后五百载的呢?” 高阳道:“只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一定有变数出现,当年孔明如此,刘基如此,李鸿文如此,几乎所有时当大事的主将,在此局都一定会发生变数。” 老喇嘛问道:“所以你想得到预言?” 高阳点了点头。 老喇嘛点头道:“好!”他说完拍了一下坐在自己身前的小喇嘛的头。 那小喇嘛的蒲团就自动地转了过来,高阳也看清了那小喇嘛的模样,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面貌清秀。 那小喇嘛笑呵呵地看着高阳,跟那老喇嘛一脸苦瓜相很不和谐。 这时在门口抽烟的火爷也探头进来,他听见房间内有机簧的声音,担心有机关启动,所以急忙掐了烟头,火爷一进屋正好看到小喇嘛。 “哎呀,老高,这小子跟你年轻的时候蛮像的!” 老喇嘛不理会火亮的玩笑,看着高阳说道:“这便是十七代的活佛。” 火爷一脸黑线地说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是活佛?是这小子?” 那小孩儿对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从蒲团上起身走出神龛之外。先是在房间中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高华二人看着他折腾,都没有说话。 小喇嘛从起身到现在晃荡了能有五分钟才开口道:“我用了五百年修了预言书,转世十七,用了十六次,每一次都可洞彻天机。” 小喇嘛话刚说一半的时候,华亮就一旁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 那喇嘛笑了笑,也没有反驳,继续道:“这一世我仍只有一次使用预言术的机会,我也仍照旧将它送与有缘人。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你。” 火爷听明白这小喇嘛巴巴了半天合着就是拿自己二人开心呢,当下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那喇嘛僧衣将他提起来说道:“小和尚,少在你家火爷面前装神弄鬼!别人拿你当活佛供着,你火爷眼里你什么都不是,赶快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就别他妈的装腔作势,早点坦白!” 那喇嘛被华亮提在空中,神色不变道:“缘乃修来之缘,并非抢来的。你这般也是无用。” 高阳并没有制止华亮的做法,那神龛当中的老僧也没有起身,他们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谁是有缘人?”华亮高声道。 那小喇嘛说道:“下一个进来的就是!” 火爷怒道:“合着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他们谁都行了?小崽子,爷今天送你回西天怀抱,免得在人间现眼。”说着火爷作势欲摔。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说道:“哥?死酒鬼,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4) 竹屋的门被推开,施妖一脸迷茫地将轮椅摇进房间。 “干吗呢这是?怎么跟一个小喇嘛打起来了?”施妖问道。 火爷见妖妹儿进来,顿时一笑,他将那小活佛放在地上说道:“刚才也是你说的,下一个进来的就是有缘人,我妹子进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施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用目光去询问高阳。 高门主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示意她少安毋躁。 那小喇嘛整理了一下戒衣对火爷道:“当然算数,这位姑娘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答。” 火爷听出其中关键,不由又怒道:“什么叫这位姑娘的问题?这是我妹子,我们是一路的!” 那小喇嘛摇头道:“这是规矩!” “规你妹……”火爷脏话刚出口,高阳便道:“老华,算了!由他吧。” 华亮和施妖一起说道:“什么意思?” 高阳先回答施妖的疑问道:“这是藏教的一位活佛,他可以帮你预言一个问题,你想问他什么都可以。” 施妖撇嘴道:“我才不信这些呢,哥,你就是来让他做什么狗屁预言的?” 这句话说得千门主将挠头苦笑。 小喇嘛又道:“在我回答这位女士问题的时候,你们要回避!” 华亮骂道:“避你妹,我们没问题了!”说罢就要推施妖的轮椅。 高阳叹着气起身也要出去,这时施妖忽然道:“哥,你真有问题需要这个小喇嘛解答?” 高阳摊了摊手,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施妖小声道:“什么问题?” 那小喇嘛见状摇头道:“这样是不灵的!” 施妖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很灵吗?” 那小喇嘛道:“当然,你自己没有问题吗?” 这时华亮已经将施妖推出了大门,高阳跟着也走了出去,施妖回头答小喇嘛问话道:“我没有问题,有也不需要问你。” 那喇嘛追到门口道:“你这一世只有这一次机会,难道你不想知道未来吗?” 听到这句话,施妖忽然按住轮椅的刹车杆。 高阳示意华亮不用推着妖妹,然后高门主蹲身在施妖跟前道:“我们在前面等你。这小喇嘛就是红山卜圣,确实有真本事!”说完高阳起身掏出烟来递给华火爷,两人到院子外面抽烟去了。 施妖将轮椅掉了个头,看着那小喇嘛道:“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给出我未来的结果吗?” 小喇嘛点了点头。 院子外,火爷和高阳蹲在一块红色的山石上抽烟。华亮深吸一口将半截烟头弹飞老远后说道:“我懂,你能有什么问题问那毛未齐的喇嘛?你是想给自己换个安心吧?老高,这可是你信心不足的表现啊。我千门中人,何时需要别人给指点道路、预测未来了?” 高阳苦笑道:“你不懂,老华还记得六叔跟我爸刚回来的时候说的话吗?” 华亮摇头道:“那天倒是还记得,但两个老头子都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能记得清楚,你当我是你啊!” 高阳道:“你说如果我们败了,千门如何传下去?” 华亮闻言面色一紧,好半天才道:“我听朗朗说,在少林寺的时候,他们说你这寒病很严重?你跟我说实话,你还能活多久?” 高阳很无奈地骂道:“我擦!我怎么感觉你咒我死呢!” 华亮很严肃地说道:“老高,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跟我说,你是不是担心命不长,完成不了你要做的事?” 高阳挠了挠头,站起身来从大石头上跳下对华亮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说道:“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华亮也跟着跳了起来道:“老高,柳七也有你这身毛病,而且比你还严重呢,但人家小老头快二百岁了。鸟大个事,实在不行,咱也开局借命,有我给你护法,哪有不成的道理。”说着华亮搂住高阳的肩膀又道:“还记得小时候我练功受罚的事吗,师爷罚我一个月不许出林子,就给我留了四个土豆,还有三穗老玉米。” 高阳微微抬头看着蓝天,回想当年儿时的情景,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暖意。 “嗯,记得!” “你第一天偷偷来给我送饭的时候说:亮哥,别担心,这事兄弟包了,你就说你明天要吃啥菜就行了!” 高阳微微一笑道:“嗯,当时你妈以为你去你老姨家玩了。我爸和六叔刚走,我妈去外地帮我大舅带孩子,我在姥姥家寄养……偷吃的很难,而且你点的都是大菜码,什么熘肉段、地三鲜的……我没办法,只能去饭店骗!” 华亮道:“现在该轮到你点菜了!” 高阳笑道:“这么多年,我已经点过很多次了呀!” 华亮摇头道:“不一样,那时候你没有像我一样被关起来。现在你的周围也有一片树林。与我不同的是,当年封闭我的人是师爷,而今天封闭你的人是你自己!” 高阳听罢揉了揉腮帮子看了火爷好半天才道:“你今天吃错药了,还是诗兴没过去呢?” 华亮用鄙夷的眼神看了高阳一眼道:“老高,别以为我看不透,告诉你,柳七那老头告诉我很多事,你安排我的长白之行,绝对超出了你的预计!” 华亮说到这里很得意地笑了笑。 见到火爷这个笑容,高阳顿时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后慢慢问道:“柳七手里有煮心酒?”华亮点头道:“好酒!” 高阳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就在这时,施妖从院子中摇了出来,华亮见状踢了高阳一脚道:“咋了?头疼?妖妹出来了,问问她问那喇嘛什么了!” 高阳起来整理了一下发型道:“没事。老华,计划有些变动,你们先在西藏多玩几天,我必须去一趟上海!” (5) 西藏之行,才刚刚开始,高阳就要改计划自己先去上海,旅游活动的发起人施妖肯定不会同意啊,最后众人就敲出两个意向来,要不然取消旅游,一起去上海,要不然谁都别走,玩几天回去再办事。 老王也拉着高阳说再急也不急这几天,他有什么安排可以让鸽子们望着,高阳也是实在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于是只能答应了下来。 哲蚌寺、纳木错几个景点转下来,施妖在轮椅上是越发精神,偶尔在朗朗搀扶下还能下地走几步,但老高的气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差。 要说起体质来,正常说的话,除了华亮之外,高阳比其他人都强一些,但老高身上带着病呢……高原地区又缺氧,血液中养分含量一下降,寒气更是难以压制。 不过虽然脸色差,但高阳行走坐卧什么的一切都还正常,要不然众人早都打道回府了。西藏的最后一站,珠穆朗玛峰。 “老高,咱不坐车爬下试试?”华亮看着远处巍峨的世界第一高峰,撺掇高阳道。 不等千门公子答话,一旁给高阳搓手臂的施妖便道:“一边儿去,愿意爬你自己上!” 高阳苦笑道:“有人征服过的我们何必再去呢?” 八人乘坐的是环保车,司机是当地藏族的一个小伙子,看来他经常拉外地游人,所以普通话也说得不错,听见众人谈论小伙子回头插话道:“攀爬行为算不得征服了‘圣母’,我们不过是借助了她的脊背,近距离地接触一下天空罢了!” 华亮拍了那藏族小伙子一下说道:“行啊!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 那小伙子没听懂火爷的意思,茫然道:“同道?” 王龙生笑道:“他的意思说你也是诗人!” 那小伙子急忙摇头道:“不!不!我不会唱诗的!” 火爷道:“你就别客气了,来,咱们两个针对这珠穆朗玛峰一人做诗一首吧!” 在场众人听到火爷又要做诗,急忙都取制氧片,施妖靠在高阳的怀里轻声道:“哥,怎么酒鬼这段时间感觉变得神神道道的?” 高阳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他一直不都这样吗?” 朗朗和冷香一左一右地坐在高阳的两侧,八人中就数她们两个穿得最多,两人穿成毛熊的理由就是可以帮哥哥和妖姐挡风。 环保车在山脚下停住,每年来世界屋脊旅游的人都很多,中国这面因为气候条件恶劣,坡度陡峭,更是成了全世界极限运动者必到之地。 华亮开始真有不坐缆车爬爬的打算,不过他这样一点保护措施没有的攀爬,肯定会被禁止,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双人缆车,八人分成了四组,顺着缆道倾斜而上。 付可和张磊在最上面。 张磊在拍照,付可看着外面的积雪发呆。 “磊哥,你去过阳哥老家吗?” “去过一次。有一年回去拜祖,当时我刚加进来,我们五个人回去的,小镇子很美!” “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李文鹿师爷的墓,老头子的骨灰还在外国,有时间的话我也准备取回来安葬!” 张磊道:“可弟,教你本事的是谁?” 付可道:“我也不知道!” 张磊追问:“阳哥没问过你?” 付可摇了摇头道:“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紧随着付可、张磊二人之后的是冷香和朗朗。 朗朗正在缆车中帮小香整理纱巾。 “小香,你划破自己的脸有别的理由吗?”朗朗忽然问道。 冷香迟疑道:“这不是我划破的,当时很紧急,还能有什么理由……” 朗朗摸了摸冷香的伤疤,随后将纱巾放下,好半天才道:“你和白露真的很像!” 冷香默然地回过头去,望向窗外,很久才说道:“现在应该不那么像了!” 王龙生见华亮从口袋中掏出一瓶酒来,眼睛瞪得老大。 “老华,早拿出来啊!” 华亮喝了一口便递给王龙生道:“喝过好酒之后,再喝别的酒都没味,真愁人。” 王龙生喝了两大口随后将酒瓶还给火爷道:“喝什么好酒了?” 华亮小声道:“煮心!” 王龙生正一脸笑容地问呢,听到煮心二字后忽然面容就僵住了。 华亮问道:“咋了?” 王龙生道:“柳七给你的?” 华亮点了点头道:“高阳知道我喝了这酒后,感觉也不太自在,有什么问题?柳七会在酒里做文章吗?” 王龙生沉声道:“你还记得当初在贝勒府吗?老高说你未到极致,所以受不了锦毛鼠的魅惑!” 华亮尴尬道:“提这个干什么?” 王龙生叹气道:“这酒能帮助你到达那个极致。” 华亮不解道:“这是好事啊!” 王龙生又喝了几大口酒才道:“希望吧,当年那些因为煮心成圣的人,如今都有自己的庙宇了……” 王龙生说出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话,火爷茫然道:“什么庙?” 老王淡淡道:“关帝庙,岳王庙!” 最后一辆缆车上,施妖坐在高阳的怀里。 轮椅并没有抬上缆车。 “哥!冷不?” 高阳摇了摇头。 施妖将熊猫坎肩的帽子戴在头上,靠在千门主将的怀中,跟一个熊猫宝宝一样。 “哥!千门那么多难关都过来了,你现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阳将她的帽子拉下来,看着妖妹的脸笑道:“你觉得我在担心什么?” 施妖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那喇嘛灵吗?”高阳忽然问道。 施妖道:“不灵。他们回答完我的问题,就走了。那老喇嘛说,从今以后不再有红山卜圣了!” 高阳点头说了一句施妖听不懂的话:“是啊!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的就不仅仅是红山卜圣了!” 囊天八卦卷 第二章:长风凭吊 (1) 从西藏回来后,妖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丢掉轮椅的妖妹立时回到自己在王府井的服装店中,为今夏的到来准备行头。 高阳回到北京后的第三天才起身去的上海。 本来回来当天老高就要去的,但被众人劝住了,一来青藏高原这一趟让本身身体就不好的高门主身心疲惫异常,再者王龙生也需要一些准备,所以就在北京多停了三天。 高阳的计划是一个人去,当然了,这个提议受到了七比一的反驳。最后决定带上华亮和付可两人。三个女孩子玩这一圈也都累着了,就在北京多歇歇,而且妖儿的病也担心出现反复,需要有人照顾。她们两个留下方便许多。 王龙生的班子大半都在上海,回来跑也方便,于是就先让他在北京做一下调度。本来张磊也要参加的,但此时正好临近考试,他的博士论文还没有完成,只能留下来冲学业。 在出发之前高阳就交代了,这次到上海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是取些东西,顺带探底而已。反倒是北京这面的局势应该多加注意,去年他以一局反复之间,将诸多外门行赶出了北京。这事到此可不算完了。哪里的跟头哪里起,大家表面上都认栽了,但说不定背地里搞什么动作呢。 上次的事有点出乎意料,甚至超出了千门主将的预想。高阳让付可放出的话,不过是说,当年闹北京的事可能再现,无非是让官方知道,他们联手下的这种行为,是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的。江湖人对于庙堂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古语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言,这萧何何许人也?正是当年盗门九猫之首,响当当的外门行身份。 “萧何月下追韩信”这个典故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就是那时期江湖轻功第一人与逃脱术第一人的角逐。 遥想一下,朗月乾坤,双影濯濯,一个九鬼之术脱身,一个灵猫九变追赶。何其壮哉! 高阳此举就是让官方意识到剑有两刃,谁知后来恰巧大裤衩着火了……正应了谣将那句百年红光之上。这恰巧中的恰巧,大裤衩的地址……还是当年京城大火的旧址。 虽然不少专家风水师事后拿出不少风水理论来解释这件事,但都稍欠说服力。 于是乎,外门行中除了千门之外,都华丽地栽了。栽在了北京城。 旧地重游,千门主将感慨颇多。晃眼间下长白近两年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了解其真正内情的不过那三两个而已。那些因此而死了的,伤了的,赔了的,栽了的,他们自己感到过冤没有? “老华,你带着小可先找个酒店住下,我去办点事,办完给你打电话!”出了机场之后,千门主将就做出了安排。 “老高,别弄幺蛾子,我跟你一起,让可子先自己找地方!”华亮对停在三人跟前的出租车摆了摆手,让他离开后才说道。 高阳解释道:“我去亮杀堂口,处理一下白露的事,你跟着不方便,再说了,这件事我也应该给白露一个交代!” 华亮皱眉道:“我担心这群孙子不按江湖规矩来,你自己就这么过去……”高阳笑道:“没事,李天骄怎么说还是欠我的人情。你放心好了!” 华亮点头道:“那行!”说着招呼付可先上了出租车。 高阳原地抽了支烟,等抽完才拦车奔去长风公园。没离开北京的时候王鸽子就已得到消息,李天骄在上海为白露大办丧事,同时亮杀还要选举下一任的白露堂主,地点就是长风公园。 在出租车上司机就跟高阳说,长风公园这几天装修呢,玩不成,还很热情地给高门主推荐了几个好玩的地点。高阳以见朋友为说辞,笑着谢过司机的好意。 池水清坑,七日后开放(如果老合中有上海的,肯定还记得那件事,据当地小报纸说清坑的时候,还清出了两具女尸和一条三十多斤的大鱼)! 公园门口挂着两人多高的大牌子,值班室内三个保安在斗地主。 高阳敲了敲窗户,见里面三人转头,高门主才拱手道:“扰坎子兄清闲,劳烦通报一声,份腿儿大丧,有相家朝典!” 几句唇典抛过去,三人相对一笑,其中一人起身拉开值班室的窗户道:“是个半开眼的?少瓢把子挂白,你想朝典磕头可没门给你开。让了让了,心意领到,留个山名字号走了吧!” 高阳看着三人淡淡道:“蓬莱山,高阳!” “啊?”三人听高阳报完字号后都是一惊,其余两人急忙扔下手中扑克,快步跑向公园内通报。留下继续交涉的估计是个头头,听高阳报出蓬莱山的字号后,急忙摆个大山手道:“兄弟眼残,高门主稍等!” 虽然这次白露之死,全由高阳而起,但亮杀门的江湖礼数还是做了个十足。 片刻工夫头戴白色帽子一身黑衣的李天骄便带人迎了出来,由于大门对着街道,所以几人在门前也没有客套话,道了声请便将高阳让进了公园。 公园内虽然不是真正的清池子,但在池子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方圆数公里的水面上此时都搭起了木桥,从四面八方直通水池的正中。 一路上挽联影影绰绰,几乎成了一个黑白色调的森林。 李天骄走在前面什么都没有说,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其他多数人一个个对高阳怒目而视。 “我杀了你。”一声女子的吆喝从左侧传来。 谷雨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踏着水面的木板疾驰而来,寒刀已然在手。 高阳没有动,其他人也没有拦住谷雨的意思。 当谷雨跑到离千门主将十米远的地方时,李天骄忽然一甩手,咔嚓一声,谷雨下一个落足点的木板忽然断开。谷雨盛怒之下哪里顾得到如此的细节,脚下一陷,顿时跌落在池水当中。 “拉她下去,成何体统!”李天骄瞪了周围几人一眼,冷冷地说道。 高阳一直侧头看着谷雨,直到她落水,高阳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迈步继续跟随李天骄向池中走去。 池的正中,是一个水上的灵堂。一副巨大的挽联挂在左右: 白露无瑕春去早,挂水寒刀已结冰。 留名是恩师柳断魂。 (2) 高阳站在挽联前良久无言。 李天骄点上二十七根长香送到高门主手上淡淡道:“高阳,江湖恩怨江湖了,你不来我们也要差人去找你的。” 高阳接过香看了李天骄一眼,随后上前边把香插进香池边道:“所以我来了。” 李天骄摆手让四周的人退下,中心灵堂当中就剩下他与高阳二人后才说道:“先从小处说,白堂主的尸首,是我从养生门手里要回来的,从而我亮杀一门便欠了一个人情给他们。你也清楚,江湖人脸面第一,欠命不欠情,这份人情要你来还!” 高阳淡淡一笑随后向前又走几步,一直到紫檀棺材前抚摸着白露的棺椁说道:“当时养生门留下白露尸身,一者是为了防腐,二者我身上有伤,也难以带她远行,亮杀名刀死后必葬于塔下,我也无权火化携带。所以养生门这份情是应该欠的,没关系,我来还!” 李天骄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再说大处,你和白堂主的感情纠葛,我不管,白露是自杀而死我也清楚,但你不能否认白露是因你而死。” 高阳点了点头。 李天骄继续道:“白露这次去河南,是接了沈家的买命任务,这就算她任务失败丢了自己性命好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天骄忽然一顿。 高阳此时站在棺材跟前看上面的照片,虽然听李天骄忽然止住,但高门主也没有回头。 李天骄压了一会儿场后才咳嗽一声道:“但我亮杀一门千百年来都有这么一条规矩。这一任的堂主如果在任务中失败丧命,那么下一任接受此堂的人,必须替前堂主完成这个任务。” 高阳听到这里面部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后隐去表情,淡淡道:“嗯。” 李天骄又道:“而且现在我们门内有不少白露的朋友欲寻你报仇,我跟他们说过,此事需按江湖规矩来办,如果违我者将被扫地出门,终生远离三首山,不过姐妹情深,有没有豁出山头的人,我不好说。” 高阳又嗯了一声。 李天骄对着白露的照片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高阳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鼻梁,随后点上了一根烟。 “你这样很不礼貌!”身后有人说道。 高阳回头见谷雨提着刀站在自己身后便苦笑道:“看来你就是那个豁出山头的!” 谷雨不理会高阳的话,看着白露的照片,像是在自语道:“姐姐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杀手,最有爱心的杀手!”在杀手这个名词前面加一个爱心来修饰……在其他场合恐怕会引出不少笑声,但此时不会。 谷雨说罢忽然转头看向高阳道:“你知道吗?白露姐自从认识你以后,再也没有成功过一次任务,她每次接受任务失败而归后,都会陷入深深地自责,这些年,她接了七次任务,我陪她听了七次演奏会,她说只有音乐才可以净化她的灵魂……你知道吗?姐姐很喜欢音乐,她的手不仅用刀用得好,而且古筝也弹得很好。你知道吗?我十三岁入行,至今十一年中,白露姐救过我三次。” 谷雨问了三个你知道吗,虽然是问句,但她清楚,这些事情在高阳那里的答案一定是不知道。 “谷雨,你杀不了我。”高阳的眼角有些湿润。 “白露姐活着的时候,我们不能杀你,此时她不在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谷雨忽然抖了一下手里的弯刀。咔嚓……原本握在手里的短刀,一下错开变成了两把。 随后谷雨打了一个呼哨,四周的水面忽地炸开,六个人从水中跃到灵堂内。 “我杀不了你,可要杀你的不止一个人!” 后出现的六个人,五女一男。人人面带恨意,手握弯刀。 高阳眯缝起眼睛来,看着七人手中的刀,七个人共拿了九把刀,每一柄刀刃上都映着身后白露的遗照。她……仿佛在笑。 “啊!”高门主忽然仰天长啸,这啸声中充满了悲切与不甘。 唰唰,墨杀,赤斩。 七人见高阳亮出兵刃,交换个眼色后便一起冲了上来。 十一把刀,激烈地碰撞着,并没有发出那种刺耳的叮当声,竟然……刀与刀的碰撞竟然发出来的都是音阶。 七个人都很诧异,但此时也不是诧异的时候。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碰撞的音阶非是巧合,竟然是高阳为《江城子》配的音乐。 白露之所以喜欢音乐,喜欢古筝,都是因为高阳,高阳也弹得一手好琴,不仅仅是古筝,中国古乐器他都有一定研究,其中不乏打击乐。 七个人的师承都是柳七,柳门的刀没有人比高阳学得还全,即便是李天骄也是如此。 “短松冈”出口后,七人手中九把刀全部脱手。 千门主将的双手也是血肉模糊。墨杀与赤斩是没有刀柄的,所以他只能夹着,用夹之力对抗人家握之力,虽然高阳用了巧劲,但是夹刀的指头仍然被割得白骨森森。 每个人都是手腕中刀。高阳的脸上也被划了一刀……位置与冷香受伤的地方惊人一致。 这一刀是他自己划的,他为了“无处话凄凉”的尾音合拍,所以用刀尾来挡谷雨的迎面斩,顺势卸力之时这一刀正好划在自己的脸上。 高阳晃了晃手中的刀。随后看了看有些发愣的七人,叹气一声,没有说话。 这七人都是亮杀一门的堂主,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七个联手,对抗一个才学了两年刀功的书生竟然会输……而且还输得这么难看。 北岸上,李天骄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遥望灵堂中的情况。 “好厉害的手段,好凄美的音乐!”帽子男评价了一句。 李天骄冷笑一声道:“他绝对接不了我五刀!” “李门主如此有信心?” 李天骄道:“当然。不过又何须我来杀他呢?” 两人对望一眼后,哈哈笑了起来。 (3) 谷雨带人离开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她恨恨地看了千门主将一眼,嘴角中溢出血线。 咬碎银牙…… 没有经过恨到极致的人是不会相信真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她这个眼神让高阳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在上海相遇的情景,那时谷雨也是这副表情,一切都没有变,就仿佛他下了长白之后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最后都有一个相同的结果,那便是伤害。 高门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短刀具都扔到水中,随后坐在白露的灵柩之前,扯下灵棚的白纱来包扎手上的伤口。 没有人来打扰,高阳就这样一直坐着,两个小时后李天骄才跟着几个属下走了过来。 “高门主,饿了吧,一起喝杯茶吃点东西吧!”虽然嘴里在闻讯,但李堂主却不等高阳回答便让几个人在灵堂之中摆放起餐桌来。 片刻的工夫,茶点就摆放整齐,几个“劳力”默默退下之后,只留下李天骄。 李天骄主位一坐,也不管高阳是否答应与其共宴,便先斟起茶来。 “高门主!”李天骄举起茶杯笑看着高阳,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忽然手中的茶杯就在眼前炸开。李天骄久在生死之间打滚,反应速度奇快,虽然茶水四溅遮住了视线,但他还是本能地凭借声响向左一歪头。 嗖! 一道青光擦着李天骄的左耳飞过。 “姓高的!”李天骄拍桌子起身。 高阳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李天骄看着高阳脸上的怒意又慢慢地压下去了。 “高阳,你是在挑衅吗?或者说你今天是来求死的?”李天骄冷静下来后,又坐了下去。 高阳上前一步将一枚硬币丢在桌子上,指着桌面上高速旋转的硬币淡淡道:“李堂主,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赌吗?” 李天骄瞄了那硬币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高阳忽然用手将硬币盖住道:“因为我不会输!” 李天骄抬头看着高阳的眼睛冷笑道:“我没有兴趣跟没有赌注的人博。” 高阳用同样冰冷的声音道:“将我儿子还我,要不然柳七也挽救不了亮杀的命运!” 李天骄忽然一笑道:“姓高的,看来这次你果然不是为了祭拜而来的!” 高阳不答话,将按在桌子上的手推到李天骄的面前。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李天骄如今的身份也是亮杀的当家人,虽然因为柳七尚未辞世,所以他让全门上下仍然称呼自己堂主,但名义如此,实质上亮杀门的大小事务已经全由他来安排,这是一个手握无数人生杀大权的人,如今受到高阳这般的挑衅当然不会太爽。 长出了一口气,李天骄第二次压下怒火,说了一句让自己脸面上稍微好看一点的话。 谁知道千门主将根本不甩他。 “没有商量的余地,将我儿子还我,以后千门与亮杀,井水不犯河水。”高阳拿起一杯茶一口喝掉,按在桌子上的手又往前推了推。 李天骄看了高阳按在桌子上的手掌一眼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灵棚边上看着湖水道:“你可知世间为何有争斗?” 高阳没有回答。 李天骄继续道:“必为名,为利,为物。千载如此,亘古不变。” “你猜是花是字?”高阳忽然来了一句。 李天骄道:“我猜是花。”说罢李天骄继续道,“但怎么在你身上却不同,不知道你是疯子,还是圣人,或者是这两种的结合体?你所争的非名,非利,也非物。知道这样的后果吗?” 虽然李天骄仍然是问句,但他好像清楚仍然不会得到高阳的答案一般继续说了下去:“这后果就是你破坏了整个游戏的规矩,如果这是一盘棋的话,任何一枚棋子都会将你视为敌人,因为你乱了它们的步伐。” 高阳摊开手掌,硬币是花朝上的。 李天骄见此哈哈笑道:“没想到!”不等他说完,高阳忽然道:“你输了!” 李天骄一愣随后指着桌面道:“这是花,为什么我输了?” 高阳看着他道:“因为猜对的输,这个游戏规矩是我定的!” 李天骄用力地握了一下双拳,然后道:“看来他们说得没错,你果然是疯子。要儿子是吧!我还给你!” “来人,带嵩岳过来!”李天骄对着外面高声喊着。 抱白嵩岳过来的是小雪,高阳和此女有过一面之缘。 “高叔叔!”小嵩岳见到高阳后还主动地招呼了一句,看来他还记得当初在观音殿的事情。小嵩岳的双眼红肿,看来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高阳见到他心中一绞,苦笑着对孩子点了点头,随后对李天骄说道:“李堂主,孩子我带走,欠养生门的人情我来还,这个梁子就此解过,其余的咱们另算,如何?” 李天骄忽然大笑起来道:“你要抱走孩子是吧?可以哦!小雪,让高门主看看咱们小嵩岳的文身!” 小雪闻言拉开白嵩岳的上衣领子。 寒刀挂水…… 白露堂堂主标志。 “白嵩岳已经拜过祖师爷了,滴血烧香做了白露堂的堂主!” “我说过亮杀的规矩,后任堂主必须给前任堂主报仇,白露的死你也说了,是你的责任,把你儿子带走吧……高阳……哈哈!”李天骄肆无忌惮地笑着,小雪一脸冰冷,小嵩岳则不知所措。 (4) 李天骄脸上虽然在阴笑,但靴底刀与肘部刀都已经蹭了出来,他在防备着千门主将的暴走。 虽然刚才还有海口说什么千门主将躲不过自己五刀,但李天骄心里同样清楚,高阳接不下他的五刀,自己也同样接不下高阳的五刀。 如果千门主将此时愤怒起来,跟自己拼个两败俱伤是极有可能的。 高门主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上前一步。 小雪看到了李天骄的戒备,所以自己也很是紧张,见千门主将上前,不由自主地便后退了一步。 白嵩岳此时已将目光转移到了母亲巨大的照片之上。 “我要妈妈抱,我要妈妈抱!”小嵩岳双手对着那张照片伸去。 高阳一边向小雪走着,一边侧头看向李天骄淡淡道:“孩子我带走了,亮杀的规矩我不管,我儿子的命运你掌控不了!” 李天骄冷哼一声看着高阳道:“你儿子的命运?你要在乎你儿子的命运,就不会将他丢在嵩山,疯子……” 咔。墨杀又被高阳滑到指尖。李天骄左脚轻轻地动了一下,急忙封住高阳所在位置的所有刀路,后面的话也就卡住了。 走到白露面前,高阳将孩子从小雪的怀中接过,小雪堂主迟疑了一下,见李天骄没有说话便没有反抗。 白嵩岳将小脑袋放在高阳的肩膀上,仍然看着母亲的照片。他不清楚什么是灵堂,他也没意识到与母亲的永别,孩子的心中只是在想,妈妈呢? 高阳为嵩岳将被小雪拉开的衣领紧了紧,随后转身对李天骄道:“李堂主,暂时别过。今夜子时三刻,我前来抬棺,还望李堂主念着江湖连山的情谊,勿要阻拦才好!” 李天骄脸色变了两变,随后哈哈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在这大都市的街头,我倒很想看看,千门主将如何抬棺而去!” 高阳没有再理会两人,抱着嵩岳走向湖边。 看着高阳的背影李天骄用力攥了一下拳头。他预料到了高阳会来,他也预料到了千门主将会跟自己要儿子,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窝囊,自己的计划竟然全盘被打乱了。 谷雨等七人竟然就这么“华丽”地败了?高阳两年的刀功怎会有如此效果?难道师父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一个中年男子走进灵堂的时候,小雪悄然退下。 “李堂主,就这么让他走了?”那人为白露上了一炷香,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 李天骄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但语气却很平和地说道:“如若不然呢?” 那中年人转身拿起高阳丢在桌子上的硬币高高地弹起,直到硬币落在桌子上高速地旋转时才道:“如果真让千门主将这么折腾下去,我担心整个江湖都会毁在他的手里。” 李天骄耸了耸肩。 那中年人看着硬币问道:“你说在如今社会,他高阳能成功吗?哎,就连很多猪脑子的人都看得透的事情,他智冠当世的千门主将怎么就看不透呢?” 这个问题让李天骄很是不爽,这是个问句,自己回答不回答呢? 回答不能成功,后面接了一个猪脑子都能看透……合着自己答完最后就剩下一个跟猪脑子比肩,但如果不回答……岂非连猪脑子都不如? “你怎么看?”李天骄可不会吃这样的亏,须臾就把问题抛了回来,管他呢,自己成了猪脑子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硬币停住了,仍然是花。 那中年人看着李天骄笑了笑道:“其实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若不是千门主将将这件任何人都不应该去触碰的禁忌重翻出来,我不会再以十三者的身份踏入江湖的。其他的对于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打乱了我的生活,我女儿在澳洲读书,我媳妇是名牌大学的客座教授,我自己也有一个专家学者的狗屁称谓。我活得很好,可现在我不得不出来。千门主将啊,难道你真想以一山之力,与天下为敌?” 李天骄哈哈一笑,稍有献媚之态地走近两步说道:“如果没有姓高的瞎折腾,江湖人还见不到窥者神技呢。天子望气又重现江湖了,高阳啊高阳,你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那被称为窥者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随后道:“他午夜要前来抬棺?” 李天骄点了点头。 “那我今晚就先会一会千门主将!” 高阳抱着白嵩岳走出公园后,便拦了一辆出租车。 后座上小嵩岳一直很小声地在高阳的耳边说:“叔叔,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好”字让高阳如何出口?作为千门的主将,听他一句没有玄机的实话是很难的,但此时你又让他如何用哪怕是善意的谎言来欺骗自己的儿子呢。 出租车司机一直从后视镜中看着二人,高阳心中暗暗苦笑,看来对方是把自己当成拐卖儿童的了,自己在上海还有案底,可不敢多生是非,于是到了闹市区,高阳就下车了。 “嵩岳,饿了没有?”高阳摸着白嵩岳的两根小辫子柔声地问道。 嵩岳摇了摇头。 大眼睛蒙着水汽,眼珠都仿佛在不停地颤抖着,让人不敢对视,对视之下就是钻心一般的痛。 先给华亮打了个电话简单地安排了一下,随后高阳跟嵩岳道:“嵩岳,我带你去找妈妈!” 小嵩岳很高兴,一直点头。 孩子安静了,高阳再次搭车,来到中环路。 这条路他记得很清楚,曾经跟金枪鱼一起在此行千。赌一次?他的人生又何尝停止过赌呢? 那家肯德基仍在。高阳抱着嵩岳推门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曾经鹰雁同席的位置。那个位置的人不巧也正好回头看着他。 (5) 明月必残星。 只有北斗微芒尚在,尤信坐在白露的灵棚中抬头望着微弱的北极之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露的遗照已经盖上了黑布,遗照是见日不见月的。 李天骄带着几人走了过来,脚步声虽然被湖风吹散,但木板被踩踏的咯吱声却透风而穿,在静夜中尤为醒耳。 “尤先生,不喝一杯?”李天骄自己先找了把椅子坐下,他身后跟着的几位堂主随后也坐了下来。 尤信又望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来淡淡道:“不用了,李堂主,你说千门主将今夜会来吗?” 李天骄道:“一定会来,刚才我们的人打听到,千门火将也到上海了,这两人一文一武支撑着千门的半壁江山。据我所知,还没有他们两个不敢干的事!” 尤信呵呵一笑道:“几年前亮杀祖师爷挂像被摘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那时候李堂主在欧洲吧?” 虽然听人谈及本门糗事,但李天骄并未气恼,只是淡淡道:“我即便在,也未必是千门火将的对手!” 尤信点了点头道:“好,我今天就也顺手会会这位华火爷!” “哼!”李天骄身后一人冷哼一声。 尤信望了一眼道:“哦?谷堂主是觉得我没有这个本事?” 谷雨点头。 尤信呵呵一笑道:“谷堂主是吃生米长大的?” 谷雨懂尤信的意思,冷笑道:“我谷雨可不是半路进山的。我谷家七代名杀,任任堂主,却没听说过什么窥者什么天子望气!” 李天骄也不出来圆场,反而煽风点火道:“那尤先生就让谷堂主见识一下嘛!” 尤信先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天,最后又将目光落在谷雨脸上沉默一阵道:“人有先天阴阳,与生俱来,后天之气内腹所带,肝火主怒,胃火主清,心血主盛,脾血主衰。天地依有阴阳,万物气脉所连,就好比天上北斗……” 不等尤信把话说完,谷雨便大声道:“说些我听不懂的废话何用,有本事跟本堂走上几招?” 尤信眉毛一挑道:“好!”说罢起身站立。 谷雨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 尤信又回头看了看天空,谷雨见状就是一愣,这打架哪有看天的?就在她一愣的工夫,忽然听咔嚓一声,谷雨急忙持双刀在手后退一步。 原来尤信脚下发力踩断了一根木板,这湖面上的工程虽然不简易,但也禁不起江湖武者的踩踏,尤信将一根木板踩得翘了起来。紧接着他抬脚一踢,那翘起的木板奔谷雨的双眼而去。 “呼!” 尤信用力地向前方吹上一口气,吹罢这口气尤信就坐了下去,这一套动作说来繁琐,但实际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就在他坐下之前,那面的谷雨已经捂着胸口退到了灵堂的边缘。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一身功夫的谷雨竟然没有躲过尤信随便一脚踢过来的木板。 谷雨喉头耸动一下,嘴角有血丝溢出。 “好手段!”谷雨虽是女流,但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辈,赞了一句后便收刀坐定。 但她身旁的几个堂主都坐不住了,当下就有两个站了起来,这二人平时都跟谷雨交好。 这时李天骄忽对站起的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待那二人愤愤不平地坐定之后,李天骄才道:“尤先生好手段,这就是天子望气之术?” 尤信坐在那里仍然望着微弱的北极星道:“习武之人,都必然练气,气走全身方为大成,气息走不到的地方就是罩门所在。就连冷兵器时代,因为器具锋利的原因,已经很少有人打罩门了,更不用说现在的热武器时代,这一套过时了。如果刚才谷堂主用离体刀的绝技,哪有我的命在?” 谷雨捂着胸口道:“输了便是输了,不用你来为我找脸。” 李天骄呵呵一笑道:“我还是没懂,尤先生是如何打败谷堂主的。” 尤信道:“因为气。谷堂主内功底子一般,又是用刀之人,所以气空的地方很多,不过大概因为丧益友,所以谷堂主怒气很旺,再因白日七人斗不过千门主将,所以衰气已浓,此二气在打斗中有利有弊,弊就不用说了,这利嘛,就是此二气充盈,正好将谷堂主练气不到的罩门封死。” 尤信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天骄不解道:“既然封死……尤先生是……” 尤信道:“虽然此术乃窥者之秘,但你不懂望星之法,说与你也无妨,天下武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罩门,叫作气眼,就在眉心。” 尤信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座的几位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尤信见状呵呵一笑道:“普通人,闭起眼睛,将食指指向眉心,一点点地靠近,眉心的气眼都会有感觉,这种感觉很异样,会让人失去正确的判断,或者动作延迟,你可以想一下,如果此时内功高手以外气击之会如何?” 李天骄恍然道:“尤先生刚才吐的那一口气,打的就是气眼?” 尤信点头道:“说不上是打,我才几分气力,只能算吹,不过这打气眼也不是谁吹都行的。哈哈,想当年,十三者出长安,李世民亲赐天子望气之名,除了窥者之外,呵呵……”尤信下面的话没有说,但意思却已经无需言表。 窥者是中医与风水完美结合的产物。但有一门手艺,或者两者都会但不精通的话,也万难挂此称号。 中医中望闻问切四术,就是望气、闻体、问情、切脉;风水术中亦有望闻问切四术,分别为望气、闻土,问星、切风。因为两者都有望气,再者又是李世民亲口赐名,所以窥者绝技便称为天子望气。 就在这时外面跑进人来报。 “千门主将来拜山抬棺。” “自己来的?” “他自己!” 在灵棚当中,众人全都站了起来,看向湖边。 千门主将一身白衣,一头白发,披发而来。 他左手拿着一根竹竿,右手提着一坛酒。 高阳的步伐很慢,但每落一步仿佛都在思考这一脚的方位一般。 尤信看着高阳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空,一会儿将右手放在身前摆动一番。就在高阳走到离灵堂还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尤信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随后侧身对李天骄抱拳道:“李堂主,后会有期!”说罢竟然快步从灵堂后面的通道走了。 就在他吐血的时候众人就都愣了,他这一走……李天骄等几乎都要断电了……什么情况? “尤先生?”李天骄喊了一声。 尤信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同时失声道:“这个世界上,也有天子望不得之人。” 囊天八卦卷 第三章:为虺弗摧 (1) 尤信确实有两下子。 谷雨开始输得莫名其妙,其实心中还是有些不服的。但见尤信从灵堂后面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踢开木板桥的栏杆踏水而去的情景,谷雨也不得不暗自佩服,这姓尤的还是有真本事的。 踏水术一直是衡量轻身功夫的一个标准。平常水性比较好的也可以踩水,但极限也就是腰部以上露在水面了,基本都看过跳水比赛吧,那郭妹妹的风姿肯定都记忆犹新吧,还有给她捧哏的那个吴姐姐,两人踩水的功夫都非常了得。 没有专业修习过轻功的能达到腰可浮水已经就是极限了。轻功不错的可以做到“踝平水”。顶尖的轻功高手才可以登萍渡水。超一流的就是传说中达摩老祖的一苇渡江了。 浮萍与芦苇密度相差不多,但面积差得却很大,浮力的大小也就不同,所以这顶尖和超一流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谷雨看得清楚,尤信轻功绝对已经到了登萍渡水的境界。被他踢散的栏杆就是他脚下的“浮萍”。 不仅仅是谷雨,在场的诸人都看到了,但没人喝彩,因为尤信露这一手是为了逃跑的。 李天骄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千门主将难道真有这么可怕? 尤信走后,高阳的步伐仍然不紧不慢。 发愣之后,李天骄作为主事人急忙过去交代场面话。 大山手高高拱起,李天骄道:“高门主果然是守信之人!” 高阳看了一眼李天骄,并没有接话。 白发随夜风而动,在挂满了白纱的灵棚当中尤为扎眼。 走到李天骄的身边,高阳端起酒坛仰头便往口中倒去。这种在顶尖杀手环绕之下露出脖颈致命之处的举动,让众人都是一愣,芒种堂主杨党喉头一动,一根金针立时从两唇间冒头,不过他见李天骄对自己使了眼色,便恨恨地收了回去。 将空坛抛入湖中之后,高阳径直走向白露的棺前,对眼前众人有若未见一般。 来的这几位都是二十四堂中冷杀招式最狠的堂主,白日里高阳双刀破七杀虽然赢了,但比的都是堂堂正正的刀功,但晚间这批人都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次他们准备玩的是神鬼莫测的杀人伎俩,众人就不信,他高阳一个堂堂的千门主将,竟然杀人的本事也比自己强? 不过没有李天骄的号令谁都没有动手,江湖人最重的是名声,白日里的一对七已经够出格了,此时要是十来个人再跟人家玩暗杀手段,这要是传出去,亮杀一行非在外八行除名了不可。 高阳走到白露的棺前,抬手就用竹竿挑掉了挂在白露遗照上的纱布。 “高门主,你这是为何?”李天骄见状急忙上前,但刚走两步他就站住了,因为高阳的左手已经夹着那把恩师的名刃墨杀。 白露遗照显露在月光之下。 故老相传,遗照见月,魂归了怨。 墨杀刃倒映的月光在灵堂中划了一个圆弧随后消失不见。 噗! 高阳一口酒喷在左手蜷缩的掌心。 众人看得清楚,高阳左手捧着的是血与酒的混合液。 高阳看了一眼手中倒映的红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咔! 竹竿被插在灵堂的正中。不深不浅,透木而过。 看来高阳此来早有准备,这竹竿下窄上粗并没有因穿透木板地而掉落水中。 白纱就缠绕在竹竿的顶端。 空闲出来的右手甩出赤斩寒刀削断了自己的一束白发,刀隐之际白发已经掐在了手中。 拿着那束头发在左手中搅了搅,随后高门主洒去了左手内的血酒,拉平白纱,用头发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爱妻亡魂随我归家——八个血红的大字。 李天骄等人看着高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全都一言不发。 用头发把白纱在竹竿上固定好后,高阳拔出竹竿迎风一展刚完工的招魂幡,上前一步就要抬棺材。手刚把住棺材底,李天骄便道:“高门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规矩总是还要讲的!” 高阳冷笑一声道:“好,我跟你讲规矩,我来三首山抬棺取尸,按江湖规矩应算作他山拔草,你是今天的主事人,我们拼骨头!” 江湖规矩很多,其中个人与整个行当之间的冲突可以分为四大类。 闯山门,强进他门堂口寻人滋事。按江湖规矩应接下堂口关卡,拼的多数是胆识。 寻参,到他门地盘做买卖找甜头,按江湖规矩要分食接绊子,拼的是手艺。 移涂,到其他行当中拉人入伙,按江湖规矩要摆三篇吃舌头,比的是见识。 拔草,动他门遗物,按江湖规矩,拼骨头! 老合们叫板时常说一句话,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其间的由来就是因为拔草斗。 什么叫拼骨头?并不是字面那样理解,两个人脑门对脑门撞,脑浆迸裂的就输了。 拔草斗比的是手艺、胆识和见识,是三项的综合。 李天骄见尤信已经跑了,只能自己上了,于是便道:“今天你单枪匹马前来,我也不难为你,高门主你白日里战败了我的七个兄弟,这个场子我也不能不找,不如就一并算了吧。只要今天你能在我刀下得胜,棺材你抬走,这事你我两门翻过不提。若是你赢不了我,按照江湖规矩我将你与白露并骨而葬!” 高阳将招魂幡重新插到木板上,转身看着李天骄道:“好,还有一件事,打之前我要帮白露拔香拆堂!” “这……”李天骄迟疑。 高阳打断他道:“她是我老婆!” 李天骄苦笑道:“但亮杀拔香的规矩……” 高阳不等李天骄说完便道:“我清楚。”说罢就听咔吧一声,高阳用左手将自己右手的小手指向后掰断,那指头紧贴手背手掌间骨刺透肉出去。 “破尾戒!” 将脑后几缕长发斩断抛在夜风当中后高声道:“破发梢!” 左手刀插进右肩,右手刀围着左手肘划了一圈血线。 “破右臂三式!”“破左臂肘间!” 谷雨咬着下唇,血丝又从红唇白齿间流下。 “好!”李天骄持刀大叫一声,对高阳见这点血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想,但敢在与自己大战之前,帮白露拔香,以自身拟她身,破刀功,这份胆识才是他叫好的关键。 “我可以等你明日再来抬棺!”李天骄道。 高阳摇头道:“不用!” 李天骄闻言对周围众人摆了摆手,谷雨等见手势后都一齐退出了灵堂,到外面的过道处站定。 “我师字号柳七,不仅因为他七公子排位第七,也不仅仅因为他有七大杀招,我师父刀功贯古,也何止七招。呵呵,他这名号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有七把刀!” 李天骄一抖手,与高阳手中断刃尺寸相同的两把刀便出现在手中。但他持刀的方法跟千门主将有很大的差别。 高阳拿刀都是将双刀夹在掌心,李天骄却是将刀夹在外手背的位置。看来二人虽然都是肉里藏刀,但开皮的地方却不一样,高阳在内,而李天骄在外。 “我左手刀名为清风,刀身乃绿琥珀打磨而成,染血六十二。” “我右手刀名为蓝雨,刀身乃冰翡翠檫木而成,我用它只杀过一人!” 见高阳没有接话,李天骄看着高阳手中的两把刀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手里利刃的来历,你那两把刀知道我师父为什么没有传给门内的人吗?墨杀通黑,赤斩血红,黑红二色,是鲜血与罪恶的象征。” 高阳呵呵一笑道:“但我却没有用它们杀过任何一个人!” (2) 确实如李天骄所说,柳门的取命刀法很多,几乎亮杀的堂主人人都学了几样,但七爷的七式绝杀在门内全会的只有李天骄一人,少数几个有功的堂主也习练过一两式,白露会七杀当中的三式,已经是除了李天骄之外,亮杀门中得传最多的一个人了。 李天骄一岁时柳七就开始着手培养这个未来的接班人,五岁之前抱刀而眠。懂事之后所有的玩具都是刀。十四岁时就在拉斯维加斯完成了开刃入门课。二十一岁登上世界杀手排行榜第一位,被外国杀手界称为“Hell Prince”。 九幽骄子! “高阳,今天之后人们就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柳门传人!”李天骄语气中带着几丝的酸意,高门主岂会听不出? 高阳微笑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柳门的传人,既然是拔草斗,那么李堂主先请吧!” 李天骄一抖双手,双刀又从手背消失。 “请!”说罢李天骄上前一步右手手肘横扫高阳面门,高门主后撤仰头,就在手肘将要划过面门的瞬间,嗤的一声,碧绿色的清风刺破李天骄肘部的衣衫中探出头来。 唰! 一串血珠在两人的眼前扬起,仅仅一个照面,千门主将左脸受伤。 清风划破高阳的左脸之后又奇迹一般出现在李天骄的双指之间,甩手再划,横切脖颈,与此同时李天骄的右脚上前来踩千门主将的左脚。 踩脚这样的手段可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招式,但此式恰恰是柳七绝杀之刀的点睛之处。 这一招中还在肉中的左手刃克制一切招架之式,除非高阳的速度比李天骄快。 但这是不可能的,李天骄深信,同时高阳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快过一生浸淫于刀功的李天骄。 李天骄飞快地探脚过去踩到了高阳的脚,同时口中吆喝道:“躺下吧!”他见过千门主将的刀功,知道此时他唯有直挺挺地躺下这一条路可走,但躺下又何尝不是死路呢? 锋回弃白璧,千里足同奔。 这是第五刀! 高阳没有躺下,他后撤了一步! 见到高门主身形退后半米,李天骄就是一愣。 什么情况? 急忙低头看脚下,原来他踩的竟然不是高阳的脚……而是鞋!千门主将不知何时竟然将鞋子脱了下来。 李天骄没想到自己的一式杀招竟然这样被千门主将破去,就是这一愣神的工夫,高门主还手了……准确地说应该叫还脚了。另一只鞋子被高阳踢甩出来,直奔李天骄面门。 “鞋都打丢了,哈哈!”李天骄的反应丝毫不弱于千门火将,自己愣神被高阳抢来的先手在他甩手之间就拉平回来。 唰唰唰! 连环三刀,刺左耳,左脸颊,左胸。高阳侧身一闪,虽然将左边的攻击全部躲开,但是却自己将右肩送了上去。 此等良机岂能错过,李天骄左手连环式再起,横削高阳左肩,刀锋还未近体,李天骄忽然感觉头顶恶风不善,当下无暇瞎想,急忙收刀撤步,这等拿脑门换肩膀的事亮杀门人是不会做的。 但高阳何来的反击之力呢?自己的每一刀都带动着千门主将的步法和刀路,他见过高阳几次用刀,对千门主将刀上的功夫极其了解,虽然较二十四堂主高上许多,但跟自己比,虽然不能说是诸葛亮持刀斗关公吧,但差距仍然不小。刚才的三刀,高阳拧身之下右臂根本抵不上前,左臂由于右肩的牵扯也根本收不回来,头顶这阵刀风是? 这念头电光火石地一闪,李天骄后撤抬头之下才看清楚,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刀,竟然是高阳插在木板里的竹竿,高阳单面后退时右脚正好蹬踏在竹竿的根部,将竹竿踩弯,随后泄去脚力,竹竿因为弹性,就向前甩了过来。 “这等小手段,只救得了你一时,我看你如何破我第六刀!”李天骄高声喊出第六刀来,他不怕高阳听,听见也没用。虽然柳门的七杀之式,高门主也会,但他仍然躲不开自己的刀,这就是差距,一个杀手掌刃跟一个千者持刀的差距。 君为我致死,芒光做朝香! 这一招是柳门七刀中真正意义的绝杀一刀,高阳和李天骄都清楚,那第七式绝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呼! 高阳此刻也才真正意义上还手。他双手同时一扬,一团白丝在二人眼前飘乱。 原来高阳拔香去功破发梢之时,并没有把头发全部扔掉,仍然留在手中一部分,直到此时他才扬出。 “还用这些欺骗莽夫的伎俩吗?早都看出你手中有东西了!”李天骄说着一口气吹散眼前飘乱的发丝,这一口气确实要比尤信那一口猛上许多。 唰唰唰唰唰! 刀光闪动,高门主左右闪躲。 着! 随着李天骄的一声暴喝,右手蓝雨刃,全部刺进了高阳的肩头。 李天骄嘴角微翘,等待着高阳全身抽搐着接受自己那致命的最后一下。此处是连接小脑神经中枢的大接口,中招者双手会出现短暂的失控,这个当口就是他绝杀的时机。 但下一刻,李天骄真的有些慌了。二十几年的杀手生涯中,他这一招用过七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相同的,但第八次他看到了不同,高阳不仅没有出现双臂抽搐的模样,反而甩起左臂用手肘横扫自己的脖颈! 这……正是刚才自己用过的那一招。 锋回弃白璧,千里足同奔的起手式。 李天骄下意识地将头后仰,心中念叨着:“他劲力不到全身,刀根本无法从手肘之间探出来。无法……” 哧的一声!墨杀刃映着月光在李天骄的眼前一闪。 “哎呀!”李天骄身经百战,反应速度要比高阳快上很多,想后撤步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对方踩住,几乎零点一秒间,一个金刚铁板桥就用了出来。 很多人对金刚铁板桥这一个招式都存在误解。我们都知道铁板桥,就是往后弯腰躲开攻击的手段,但金刚铁板桥是什么样的呢?首先要从金刚二字上来分析。何谓金刚?宁折不弯之铁。所以金刚铁板桥绝对不是弯腰的手段,要说模样的话,想必大家都知道,迈克尔·杰克逊的前倾。双脚钉在地上,身体直挺挺地向前,但不摔倒的舞步,就是前倾步。这金刚铁板桥就可以看成是后倾。 李天骄此时的动作就是,脚被高阳踩着原地不动,身子忽然直挺挺地倾斜了下去,不倒!不弯! 堪堪躲避手肘的杀招之后,墨杀一闪便不见了,随后高阳将臂膀甩直,那把墨杀刃,正挂在高阳的小指上,墨杀刃在高阳的小指上飞快地转动,旋转的刀身映在李天骄的双瞳之内,他知道这正是刚才自己没有用出来的第五招的绝杀。尾戒刀的原身。 他知道自己败了。 此时这种情况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刀了。 但他败得迷糊,为什么自己那一刀会无效?为什么劲力根本没有练到全身的千门主将可以手肘出刀?为什么……为什么那根已经废去了的手指还能用刀? (3) “着!” 随着高阳的一声轻喝,寒刃直刺李天骄眉心。 好一个九幽骄子,就在刀抵眉心的瞬间,他忽然脖颈用力重重地向后一仰,只听咚的一声,铺在湖面上的木板被他后脑撞碎,与此同时他用力地仰头。 嚓! 从眉心到额头一道深深的伤口崩裂出四散的雪花,虽然免去了被开颅的危险,但下一刻他便感到左右肩胛一凉。 脚上的力道松开了,李天骄躺在木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他脑中异常清晰。他想起了窥者的那句话:“普天下的武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罩门叫作气眼,就在眉心!”就是因为刀抵眉心,所以他的动作才会受到影响。当然了,这一切都是高阳拔香拆堂之举换来的。 破尾戒,高门主断了自己的小指,这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此指的危险。 破发梢的举动就是为了手中藏一把那争取半秒宝贵时间的碎发。 破左臂肘间的目的是人为地将左臂外表皮划开,以便可以通过甩力从手肘出刀。 最关键的是破右臂三式,高阳自残那一刀的位置正是自己后来所攻击的位置。自己后来这一刀之所以失效,就是因为原来那里已经中过刀了,自己不过是在原来的刀伤中再插一次罢了。 眉心伤口淌出的鲜血顺着短发滴入湖水当中,心中明澈的李天骄听得异常清晰。 自己败了,败在一个只习练了两年刀法的“书生”手下。 李天骄忽然感觉这么躺着也很舒服,他一生当中所杀的该杀的不该杀的人,最后都是这样躺下的,这貌似并不是人们所说的最大的惩罚。 “李堂主,我这便抬棺去了!”高阳的声音也是低沉,并且还伴着咳嗽。 李天骄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后脚跟一磕地面,就如僵尸起棺一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啊!”伴随着一声大叫,九幽骄子的双肩胛位忽地喷出一股鲜血,随后李天骄左手敲右肩,右手敲左肩,止住流血。 起身之后,眉心处血往下走,顿时染面。 “高门主,好计谋!”李天骄竖起大拇指。 高阳淡淡一笑拔出招魂幡,随后走到白露棺材前,一边用白绫缠绕棺身一边说道:“若比刀功,十个我也不是李堂主对手。” 李天骄朗声道:“家师常胜二百载,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输过一招半式,我艺成之际曾跟家师许诺,此生如若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天骄停了一下,短暂的停顿之后这九幽骄子杀手之王忽然笑了起来。 “高阳你为何不杀我?” 高阳笑而不语。 李天骄从垂吊的白绫当中扯下一匹将额头紧紧地勒住,随后对高阳摆了摆手。 高门主左肩顶住棺底,左手托住棺身,右手高举招魂幡,抬棺而去。 木板桥上,他每踏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吱吱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 李天骄站在夜风当中,脑后飘荡两束白绫,仿佛易水河畔的三塔先贤。 直到高门主的身影在岸边众多茫然而立的亮杀堂主中隐没,李天骄才咳嗽一声低声道:“尤先生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他身后一人语气稍显尴尬道:“就连你都输了,我留下也是无用!”竟然是尤信去而复返。 临阵脱逃多坏江湖上助拳的规矩放到一边,这个人也是丢大发了,这尤信居然还好意思回来…… 李天骄笑了笑,好半天才道:“尤先生此番回来,可是方才走得匆忙忘下了什么东西?” 尤信忽然上前两步道:“我是回来告诉李堂主两件事。” 李天骄冷笑一声没有作答。 尤信又上前一步附到李天骄耳边嘀咕了几句。 夜风中矗立如塔的九幽骄子身形猛地一颤。 “你应该明白方才我为何离开了吧?”尤信将李天骄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 “这么说……”李天骄真想回到方才中刀的时候,那时他头脑清晰异常,此时又顿感混沌起来。 尤信点头道:“想想当年的文素白,高阳这一票玩得太大了,还有李堂主应该听说过煮心成圣吧?天子不望圣人啊!李堂主,今日之事……”尤信拉长语调。 “亮杀上下守口如瓶。” “多谢!” 谢罢之后,尤信转身去了。 “谷雨!”李天骄高声喊道。 谷雨面带不忿走到李天骄的面前,默不作声。 “你知道冷香这个人吗?”李天骄忽然问道。 高阳抬棺走出长风公园后,便顺着大路一直向北,午夜不夜城内街上仍然行人不断,高门主右肩溢出的鲜血染红白袍,形象很是吓人。胆小的见到尖叫逃离,但胆大好奇者仍不在少数,有些甚至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像。行有两里左右千门主将下了大路折而向东。小路不远处停着一辆货车。车中之人从倒车镜中看到高阳后开门下车迎了过来。 来人正是千门谣将付可。 “哥!我帮你!” “不用!” “快点上车吧,应该有路人报警了!”付可说着打开货车的车门。 高阳点了点头随后道:“老华没回来?” 付可举着双手跟在高阳身后,想要搭把手又担心哥哥说自己,所以比画了半天也没摸棺材。听到高阳问话他便答道:“嗯,亮哥早你十分钟回来的,但打个站就走了,说是看到了一个什么蓬者,他追下去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嗯,咱们先走!” 见高阳也上了货仓,付可奇道:“哥,你不坐前面?” 高阳摇头道:“我坐后面,你去开车吧。” (4) 车开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忽然停住了! 高阳谨慎地走到货仓门前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时车又缓缓发动。 咔嚓一声,连通驾驶室的小窗户被拉开,刚刚上车的华火爷探头望着黑乎乎的货仓道:“可子!怎么不开货仓灯?” 付可道:“阳哥不让!” 这时高阳接口道:“打开吧!” 灯亮了,华亮透过小窗望了一眼摆放在正中的棺材沉声道:“老高,以我看,亮杀之所以在长风闹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引你上钩,你说这……”华亮说到这里的时候摇着头笑了。 是啊!他都看透的事情,千门主将又怎么会看不透呢? “你遇到蓬者了?”高阳坐到窗户边上问道。 华亮道:“嗯,这群杂行当的小丑都蹦跶出来了。说来也怪,咱们不去西藏他们都不出来,怎么咱从西藏回来之后,这群人就都蹿出来了呢?” 高阳苦笑道:“当然了,他们都知道好日子大概到头了。” 华亮道:“老高,等安葬了白露,你一定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就这么混混沌沌我憋得慌!” 高阳点了点头。 这时开车的付可问道:“蓬者是跨的什么行?” 火爷笑道:“行啊!连跨行的十三者你都清楚!” 付可道:“上一次生哥说了一点,但具体的不知道,现在我就知道有个卜者!” 高阳道:“这蓬者的手艺我以为这么多年早已断了呢,没想到传下来了。李世民亲封的第一任蓬者叫作朱铁,以前是皇家御用的刮胡子的。” 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付可表情夸张地回头道:“理发师?” 华亮甩手一拍付可脑袋示意他小心开车后笑道:“理发师是当代的名词,那时就是剃头匠!” 高阳摇头道:“都不对,古人特别是我们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清朝以前都是不剃头的,他的工作只是刮胡子和为皇帝梳头!” 付可嘟囔道:“胡子就不算受之父母了?” 高阳道:“当然了,这有先天后天之分,哪个孩子刚生出来就有胡子?这都是后长的,所以没关系,如若不然身上长个瘤子都不能割了!” 付可嘿嘿一笑道:“嗯,刮胡子的,刮胡子能和什么行当跨呢?” 华亮也不知道从哪里提出半瓶酒来喝了一口后从小窗户递给高阳,随后道:“你猜!” 高阳接过酒瓶子喝了一口随后又洒点酒在自己肩膀的伤口上才道:“与其说他跨行,不如说他自己琢磨出来一个行当,你可知这蓬者之蓬是哪个字?” 付可撇嘴道:“应该是‘蓬头垢面’的‘蓬’吧,我是根据刮胡子和梳头联想到的!” 高阳点头道:“确实是这个‘蓬’,但你也忘了,这也是我蓬莱之‘蓬’!” 付华二人都有不解道:“啥意思?” 高阳道:“要知道给皇帝刮胡子也不是一件简单事,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动刀!所以讲究非常多,首先刀不能贴面,必须浮面,而且必须顺茬走,而且另外一只手不能去按,只能一只手工作!” 付可拉了拉自己脸皮咧嘴道:“这个真是手艺活。” 高阳笑道:“当然了,所以当年朱铁在江湖上被人称作天下手最稳的人。” 付可问道:“阳哥,你还没说他创了什么行呢?” 高阳道:“手怎么才能稳,必须有超凡的心理素质,这个朱铁就是这样,他在给皇帝梳头修面的时候,就经常通过观察龙颜来判断皇帝的心情,生怕皇上哪天心情不好,找个借口来迁怒自己,所以一来二去竟然让他练出一个超凡的本领,就是读心术!” 付可喃喃道:“读心术?分析对方心理……这怎么跟阳哥你做局之前要考虑的差不多啊!” 高阳点头道:“对啊!所有才叫蓬者,这亲封之意有说他半个蓬莱山人的意思!” 付可不服道:“我靠,这么嚣张,亮哥你揍那个蓬者没有?” 华亮一边伸手跟高阳要酒一边道:“当然,能动手的时候我绝对不说一句废话!” 高阳听罢也是苦笑,随后问道:“这人刀功如何?” 华亮道:“招式蛮特别的,但跟柳门的手段还有一定差距,不过手确实是稳,还有那武器也特殊,不是普通的刀,刀尖前面横放着一把小梳子。” 付可一旁又咋呼道:“我×,这不是钉耙吗?” 华亮不屑道:“管他什么,我看他没有像窥者那般直接参与进来就简单地教训了一下,估计躺两个月也就能下地了!” 高阳对华亮摆摆手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蓬者与云者在十三者当中地位奇特,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高阳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货仓壁沉思少许道:“他应该是官方的人!” 华亮听罢就道:“可子停车,我……” 不等华亮把话说完高阳便道:“不用,继续开车,老华,没必要的!” 付可奇道:“这蓬者怎么个特殊法?我感觉也不怎么样,一不算跨行跨得奇,二也就这也没什么真本事嘛!”说到就这也没什么真本事的时候,付可在自己脸上比画了两下刮胡子的动作。 高阳道:“当年李世民亲封十三者,随后将众人分成两个大队,四个小队,走遍天下去寻千手观音,但他请来的这些异人绝大多数都是民间人物,李世民对其不放心,所以安排了几个皇宫内的人物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这其中就有蓬者。” 付可恍然道:“哦!明白了,李世民这老小子有道啊,你想啊,一个会读心术的人跟着这些人,谁有异心还不一眼就看出来啊!我说他没有什么跨行的本事怎么进的十三者呢。对了,云者是干啥的?” 高阳道:“云者一脉估计是断了,当年的云者是李世民的一个小舅子。虽然有些本事,但这门手艺可不好传!” 这时华亮忽然道:“老高,我感觉还是把那蓬者给那什么了,才放心,去年北京的事可不算完啊,如今又有人盯上我们!” 高阳摇头道:“由他去吧!” 付可插话道:“阳哥,亮哥说得对啊!为虺弗摧,为蛇若何?” 华亮道:“什么为谁喝醉,舌头不渴?” 付可见这位藏边的大诗人回来就变文盲,不禁连连摇头感叹:“啊,看来雪山确实是可以激发灵感和增强智慧的啊。” “是‘为虺弗摧,为蛇若何?’意思就是在这条蛇发育还不完全、毒性还不猛烈的时候不将它打死,那么它长大之后你就要费工夫了!” 华亮道:“工夫倒不费什么,就放那儿恶心得慌!不过总的来说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老高,磊子说得对啊!要不你们先回去?” 高阳摇了摇头,心中暗暗道:“这句话有时候是不对的!” 为虺弗摧? 嵩岳就是李天骄放在他身边的虺,但他能摧吗? (5) 白露的棺材被拉到了王鸽子郊外的一幢别墅里,摆放到了车库当中,虽然有养生术秘法,但这样的天气尸体还是不能久放。高阳决定明日为白露下葬。 “你是我高阳的妻子,一定要埋骨蓬莱!” 高门主轻轻抚摸着棺盖柔声地说道。 华亮上前两步抠住封棺钉要打开,高阳将他的手按住道:“算了!” 华亮苦笑道:“没有看最后一眼?” 高阳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好兄弟的手背低声道:“她可能不想见我!” 这句话说得站在一旁的付可吓了一冷战。 华亮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要说如今蓬莱的根应该在吉林关东大街八号,虽然说把棺材运回吉林对于高阳来说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局而已,但恐怕白露的尸身承受不了,再则高阳还不想火葬,于是高门主决定就将白露葬在上海。 我智所在,天下皆蓬莱土地! 葬礼定在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参加葬礼的人只有五个。 千门三大将才都一身黑衣,胸别白花。 小嵩岳穿了一身麻布白衣。 抱着嵩岳的是一个女人,也穿着一身黑! 陈亚男,竟然是警花陈亚男。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幅图:寒刀挂水。 爱妻白露之墓! 蓬莱山主! 没有墓志铭。 四束鲜花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行过礼后华亮拉了付可一把,随后走到陈亚男面前跟她怀里的嵩岳道:“儿子!走,爸爸带你玩去!” 高嵩岳看了华亮一眼,随后一头扎在陈亚男的肩膀上。 火爷尴尬一笑随后道:“来,爸爸给你变个魔术!” 嵩岳一听魔术,便把头抬了起来小声道:“你不是我爸爸!” 火爷仍是一脸笑意,伸出右手在嵩岳面前晃荡着道:“你看这只手!” 手里什么都没有! 高嵩岳仔细地盯着,就连陈警花也忍不住看了两眼。 忽然华亮伸平手掌猛地一攥。 只听轰的一声,就仿佛轮胎爆破一般的巨响,从火爷的手心传出。不仅高嵩岳吓得妈呀一声转过头去,就连陈亚男也是浑身一抖,差点松手扔掉孩子。 高阳听到响声回头,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走过去从陈亚男怀里将嵩岳接了过来低声道:“别怕,华叔叔跟你玩呢!” 陈亚男看着华亮的右手面色狐疑,她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魔术。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五人身旁响起:“嵩岳,你猜我是谁!” 这个声音来得非常突然,这里又是墓地,四周一眼能望出百十米,根本一个人都没有,不懂事的嵩岳这次倒没什么,吓得陈警花妈呀一声,也扑到高阳怀里。 高门主瞪了付可一眼笑骂道:“干什么?” 付可见状也是很尴尬地挠了下脑袋道:“这不是想帮哥哥哄孩子嘛!” 这时陈亚男也反应过来,清楚可能是这个年轻人搞的鬼,但奇怪的是并不是他的声音,也不见他的嘴巴在动啊! 高阳把嵩岳递到付可的怀里。 于是千门谣将抱着孩子用两个声音在墓地里唱着《春天在哪里》越走越远。 火爷也离开了。 白露的墓碑前只剩下高陈二人。 那一天高阳哄着孩子走进肯德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陈亚男。 这位女警花正拿着一个老北京鸡肉卷发呆。 她看见高阳之后立刻站了起来,随后又慢慢地坐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是?” “这是我儿子!嵩岳,叫阿姨!” 小嵩岳虽然当时很伤心,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你这次回来是?”陈亚男问得很小心。 高阳将目光放在她的胸前低声道:“拿一件东西!” 陈亚男下意识地将手放在挂件上,但马上松开,做出一个要摘下的动作。 高阳抬手制止她的动作道:“不急,在此之前,先帮我一个忙。” 于是陈亚男就帮高阳带了一天的孩子! 今天高门主打电话让她来参加葬礼的时候她还不清楚是谁的葬礼。 直走到墓碑前她才知道,原来安息的人就是孩子的母亲,高阳的妻子!他有妻子的! “亚……陈警官!”高阳顿挫一下改了称呼。 陈亚男嗯了一声,随后将挂在脖子上的挂件摘了下来,递给高阳。 高门主接过攥在手心当中,沉默一阵才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高阳道:“谢谢没有抓我!” 陈亚男抬头道:“谁说我不想抓你?” 高阳苦笑道:“那下次再抓好吗?” 陈亚男看着高阳的眼睛忽然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这句话充满了不合理,充满了语病,但两人彼此都清楚它的意思。 高阳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陈亚男沉思许久才道:“你不是一个骗子!” “谢谢!” 陈亚男转头看着墓碑好半天才道:“你马上就要离开了吧?” 高阳道:“大概吧!” 陈警花猛然转头边走边道:“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抓你!” 高阳摊开手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八卦,苦笑着摇了摇头。 火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老高身后。 “这丫头爱上你了吧?” 高阳头也不回,径直走到白露的墓碑前站定淡淡道:“那不是爱!” 远处,陈亚男由快走变成了小跑,不知为何眼泪落了下来。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哭泣的理由,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了。 她从口袋中掏出了两件东西:一根带着血迹的羽毛,一根尖部烧得漆黑的木条。想抬手把它们扔掉,但又牢牢地攥住。 有一个声音在说,他不过是回来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此时陈亚男明白,原来自己流泪的原因是她在对这个声音进行着无声的反抗! 囊天八卦卷 第四章:骑辨之情 (1) “千门八将去泗水泉林伏羲庙了!” 这一日这条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所有听到这条消息的老江湖都皱起了眉毛。 他们之间没有经过任何协商便做出了统一的决定,精锐尽出,劫杀在路! 就在各个势力四面八方地赶往山东时,我们的千门主将仍然待在上海。 沈氏财团第七分部。 高阳和赵义正在喝酒。这时沈舒原忽然推门进来。 赵义干掉杯中的二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我去上个厕所!” 高阳自顾喝着,没有说话,赵义走出房门之后沈舒原挨着高阳坐了下来。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吗?”沈舒原为高阳满上一杯后也为自己满了一杯。 高门主仰头喝干之后才回答道:“不想让我去泗水?” 沈舒原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知道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你。他们都已经动身了吧?” 高阳点头道:“嗯,有人坐火车,有人坐飞机,有人坐客车,有人自己开车,也有人骑自行车,还有人步行,我们八个分散开来以不同的方式赶往泉林,我想总有一个人会到的!” 沈舒原长叹一声道:“他们都还年轻!” 高阳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都是蓬莱山人!” 沈舒原抬头道:“铁八卦放在那里快七百年了,这中间有几十代的蓬莱山主可都在看着,为什么一定要你做?” 高阳笑道:“他们可没有看着,当年沈财神封存了八卦后,千门中人无一不在等待着机会,凡事要厚积薄发,没有前人的积累也不会有今天的举动!”沈舒原看着高阳又摇了摇头。 高阳继续道:“你既然知道改变不了,又何必跟我说这些,这次沈家要参与劫杀我们的游戏吗?” 沈舒原看着高阳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认为这是一场游戏吗?” 高阳摇头道:“我的举动当然不是,但一路上的那些阻碍对于我来讲,确实是游戏!” “我这次喊你过来是想送你三件礼物。”沈舒原忽然道。 高阳放下唇边的酒杯笑道:“我还以为老姐想提前在上海就弄死我呢!” 沈舒原神色黯然道:“青竹去了北京,我想这件事他一定还会参与的。你的其他对手都是江湖人,怎么说都会按规矩来,只有他不是,所以这次泗水之行,你的最大难关还是在青竹身上!” 高阳点了点头。 沈舒原继续道:“所有的事情你都看得很透彻,我也不必多说,这些可能就是命运吧!”说罢沈大小姐轻轻地击了下掌。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提着个皮箱走了进来,来人进屋看了高阳一眼,随后将皮箱放到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高阳认识这个人,冯一鸣!一个非常崇拜他的孩子,但此时此刻他从他的粉丝眼中看出迷茫,那是忧郁的迷茫。这孩子可能是在想眼前这个疯子还是我曾经的偶像吗?高门主如是想着。 沈舒原将箱子打开,先拿出一把枪递给高阳道:“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高阳接过手枪笑了。就在他笑的时候,沈舒原又拿出了第二件,是一套手绘的唐装。当年在湖州沈舒原曾经送给过高阳一件,高阳还清晰地记得,那件唐装上的手绘是薛丁山射雁。 “这套衣服加了最新科技的防弹技术。” 高阳接过衣服,又看了看,掂量了那把手枪,随后点头道:“有些时候这些东西确实比千局有用!” 抖开唐装高阳仔细地打量着上面的手绘。 “这是谁?” 画中人是一个男子,穿着很是奇怪,他上身穿着囚服,但下身却是锦络状元裤。同时他的手中拿着一件大红的状元袍,正要往自己的身上穿。 “随手画的!”沈舒原喝着酒淡淡地回道。 见沈舒原不说,高阳也便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又对饮几杯后,沈舒原忽然道:“晚上去我那儿吧,明天再动身!” 高阳点头道:“好!”说罢他将唐装披在身上,将手枪别在腰间又道,“姐,如果这次我回不来了,你帮我养一下儿子。” 上海的盗门堂口中,丁八爷正在开会。 八仙桌四把椅子空了三把,只有八爷一个坐着。 他身前站着十几个男男女女,都低着头仔细地听着。 “高阳将千门八将化整为零,此举确实让人难以捉摸。如果他们八个人在一起,眼下江湖上的势力,谁都奈何不了他们,但分开就另当别论了,这次外门行和官方都参与进来,他高阳的计划有败无成。不过毕竟是江湖事,所有的一切都还是要按规矩来,这次阿狸带消息回来,所有的山头都等着咱们先选地点呢,大家就这件事商量一下吧!” 八爷说完,关啸上前两步道:“不是八个地方吗?咱们包了就是了,有什么好选的!” 丁八瞪了关啸一眼道:“当年沈财神放八卦进伏羲庙的时候就放出了话,后代千门有取八卦者,必须开八道机关,才能取出伏羲庙中的铁八卦,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几百年过去了,那些机关是否管用都难说,以高阳的本事,随便做个局就可以拆了伏羲庙,他为何还分派八将?无非两个字,规矩。他千门守的江湖铁律,我等怎好破了规矩?” 关啸听罢低下头,没敢接话。 九猫当中的缅因卫上前一步道:“但现在他们八人分别去哪里我们也不清楚,此时很难确定对手的位置,如果可以选就好了,我很想跟他们的脱将交交手!” 丁八淡淡道:“恐怕现在是八将在选我们呢。” 文晴接话道:“那就选一个最难守的地方吧!” 众人听罢都点了点头,作为昆仑山人,外八行中最大的一门,他们理当挑个难一点的地方。 文晴说完,阿狸便道:“要说最难的应该说西侯幽谷。” 丁八点头道:“那就西侯幽谷吧。阿狸把消息传出去,顺便将别人的决定带回来说给我听!” 关啸这时忽然道:“师父,这次让我去吧!” 丁八看着关啸笑道:“这次我亲自去!” 此话一出,众人都以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八爷。 丁八爷不理会众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天花板淡淡自语道:“一千年才能赶上一次的盛事啊!” 夜! 沈舒原的别墅当中。 高阳在喝酒,沈大小姐正在将高门主那不离身的狐皮内衬往唐装上缝。 “小阳,我要结婚了!” 高阳猛然回头,见沈舒原仍然低头缝着衣服。 “哦?跟谁?”高阳语气平稳地问道。 沈舒原道:“这不重要,我也到年纪了,再晚的话恐怕生小孩就有危险了。我一直很想养个孩子的,虽然你承诺给了我一个,但我希望那无法实现!” 高阳揉了揉鼻子,随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忽然飞来一物蒙在了他的脸上。高阳本以为是他的衣服缝好了,但仔细一闻却不对,这蒙在脸上的衣服很香,只听沈舒原道:“第三件!” 高阳拿开衣服坐起身来回过头去,只见沈大小姐已衣衫尽去。 岁月仿佛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少女一般的肌肤在灯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沈舒原慢慢地走向高阳。 高门主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庞终于又有除了苦笑之外的另一种表情。 “好美的礼物!”高阳站起身来,轻轻地挽住那仿佛无骨的纤腰说道。 沈舒原抬头看着高门主的眼睛,随后轻轻低下了头。 高阳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卧室! 翡翠衾中,初试海棠;鸳鸯枕上,桂蕊奇香。彼此温存,交相慕恋,极人间之乐,无过此矣。 夜,丁八爷在看书。 阿狸走的仍然是窗户。 “红手绢翁萱守卞邑古桥。神调石嵩夫妻选了龙门山。兰花三姐传话过来兰花门将去凤仙山。蛊门薛家姑娘选了安山寺。蜂窝山人去了大云寺。沈青竹带人守雷泽湖。亮杀一门选的是圣公山。” “圣公山……亮杀是真会选啊,看来柳七这老爷子又要下长白了。哎,恐怕这次他再也回不去了!”丁八抬起头说着阿狸不懂的话。 (2) 泗水之名源于泗河。 在古代大禹治水首治泗河,就是因为这里乃伏羲老祖的故居,大禹王尊师重道的选择! 如今的泗水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旅游城市,高门主到泗水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去凤仙山!”随便找了一辆出租车,高阳便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缓解一路的疲劳。 “不去!太远!”司机回头道。 高阳也不睁眼,从口袋中掏出六七张红票子往前一递。 “对不起老弟,真不能去,赶不回来吃午饭我媳妇会骂我的,要不然我把你拉到一家旅行社吧,他们每天都发旅游大巴。”司机没有接钱。 高门主睁开眼睛打量一下那司机师傅,然后点头道:“那就算了,我再找车好了!” 下了出租车高门主轻声感慨道:“在伏羲爷的故里还是有虔的影子的!” 高阳没有再打车,而是去租了一辆车,虽然手续很繁琐,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回头要来回地跑,有辆车以后也能省事不少。 行车两个多小时后,高阳来到了凤仙山脚下。 凤仙山的主峰叫作玉皇顶,海拔六百多米,此山中的玉皇殿就是高门主此行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藤花遍地,满眼的青翠之色。 玉皇殿并不在山顶,在半山腰,但此时庙宇已破,只剩下遗址了。当年沈财神的一处机关就设在玉皇殿当中,但玉皇殿已经不在,又何况那个所谓的机关了。高阳此来也早已想到这点,所以他到此的目的也不是破什么早已破损的机关,而是拜祖。 叠翠之间一座残破的庙宇映入眼帘,玉皇殿的招牌早已不见,只有从四五进残破的房宇间才能体悟此间昔年的鼎盛。 庙门也已经倒塌,门前有一株老榆。树干三人环抱粗细。树下坐着一人,一直看着慢悠悠走上来的千门主将。 高阳走到榆树下看着那人道:“让苏四姐久等了!” 树下坐的是一个女人,女人身前摆放着一方长案,案上放着一张七弦琴。 女人起身向高门主摆了一个大山手随后又翩翩落座道:“我也是才到!” 见女人的对面也放了一张椅子,高阳便上前坐下道:“我以为兰花会置身事外呢,不想四姐还亲自来了。” 那女人双手按住琴弦柔声道:“我来此跟舒原无关,也跟兰花无关,只为了一个曲子!” 高阳低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随后道:“这么说……送走了四姐之后,我还要再面对一次兰花门的凤凰们,哎!” 那女人呵呵一笑道:“不好说,这就要看你了!”说着她松开按住琴弦的双手,随后指了指面前的七弦琴。 高阳探身过去仔细打量这张七弦琴,只见琴身呈现灰黑色,似是铁梨木所做,琴间有许多镶补的痕迹。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之物。 “好!四姐稍等!” 高阳看罢琴,起身走到庙门前,从小包中拿出八根长香,在残破的庙门前呈扇形插好点燃。 做完这些后,高门主又回到榆树下道:“还劳四姐一让!” 女人起身让出琴座走到了对面。 嗡! 高阳按弦试音! “好琴!这是‘绕梁’!”高门主只压了一下弦就抬头说道。 女人点头道:“正是‘绕梁’。” 高阳哈哈一笑道:“不想有生之年能触绕梁之弦。”说罢连琴带案抱起来了个大转身,对着庙门高门主高声又道:“大虔蓬莱,骑辨祭祖。” 语罢,高阳猛地一扫琴弦,顿挫之音立起。 花门的四姐苏青梅跟着轻声唱道: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 鸿雁于飞,俯窥天下! 夜如何其?夜未央! 夜如何其?夜未艾! 夜如何其?夜乡晨! 公子至止,鸾声将将! 公子至止,鸾声绥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驺一束,公子如玉。 虔而遁思,盖世无双。 绕梁之音空山回响,虽琴鸣非百鸟朝凤之调,但仍有百余黄莺小雀落于老榆之上,与琴声叽喳相映。 就在苏四姐唱到盖世无双之时,弹琴的高阳忽然双手一甩,将皮肉夹层之中的墨杀与赤斩二刃甩了出来。他双手持刀,以刃压弦,调子猛然就是一转。 苏青梅此时没有再跟着唱,她嘴里喃喃道:“这才是骑辨!”此时在她的眼中,绕梁古琴之前的男子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随后又渐渐清晰。 那不再是此时的千门主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十五年了! 她本以为这一天不会来,他的后人不会再继续这份没有人理解的行当,即便继续也不会最终走到这最后的一步。 但此时还能去说什么呢? 摸了摸怀中的东西,花门的四姐轻轻地叹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叹,两滴泪水滑下,流过脸颊,至下颚落下! 琴声仿佛在为这两滴泪水配乐一般,两声脆响从高门主的刀尖挥出。 百鸟齐飞! 振翅之杂音,夹在金戈之乐中不仅不显嘈杂,反而让琴声更加悦耳了! 也就在此时,玉皇殿废墟之中走出一个人来,一个男人,他看着高阳,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前的长香,高阳双手提刀拨弦的同时也看着他。 骑辨之曲已经到了尾声,那人走到长香之前站定,看着高阳,随后抬起脚向八根檀香踢去。 高门主抚琴之前说了,骑辨祭祖,无论是这曲子弹不完,还是象征着八将的香被踢倒,这祭祖都是失败了。 那一刻,百鸟离榆,定格在振翅冲天之际。 那一刻,苏凤遐思,定格在泪水落地之时。 那一刻,鸿雁抚琴,他的脸上没有慌张,仍是那信心满满的微笑。 (3) 就在来人脚尖刚要触碰到檀香之际,忽然一条红绸笔直地从高阳身后飞出,缠住了对方的脚。 红绸缚脚之后便是一个后拉。 那人一脚踢空,身形向前一冲,随后另一只脚悬空跟上再次补踢。 啪的一声轻响,第二脚被红绸之后尾随的人挡开,两人在高门主身前站定。 出手拦截的是苏青梅。 苏青梅绕到檀香的正面,立在扇形香之前,盯着那人。 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地摊的休闲打扮,却梳着一个大背头,他左手拿着一管洞箫,右手握着一个竹板。 被苏四姐阻了目的之后这人一不继续二不言语,反而配合着千门主将的骑辨曲打起了板子。 乱琴…… 他见破香不成,有人看守,于是选择了第二种方式破坏这场祭祖的仪式,打乱骑辨曲。 竹板声一起,四散的飞鸟忽然都嘎嘎地叫了起来。各种嘈杂声中,高阳仍认真地抚着琴,琴音丝毫未乱。 呜呜声又起,这人竟然一手打板,一手按箫。 箫身七孔,一手难按,这人竟然用竹板的振动所带出的气流,来堵按不住的地方,防止漏气。 这手绝技一出,站在那人对面的苏四姐微微变色。就在这时,她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不好! 苏青梅立刻转头。因为她听得清楚,这是绕梁的琴弦断了。 回头一望,只见高阳仍然在抚琴,而琴音丝毫不乱。 绕梁琴上,插着一把艳红的短刀。 插在那根断的弦之上。 高阳竟然在断弦的瞬间,用手里的短刀将要甩离琴身的弦钉了回去…… 啪又是一根! 这次苏青梅看得清楚,这千门主将几乎可以预判一般,在没有断弦的前一刻就以短刃离手! 琴声仍然未乱。 听过骑辨的苏四姐知道,这个曲子还有最后九个音节。 但断弦还会继续吗?高阳他还有刀吗? 不能让他继续这样吹下去……苏四姐想到此处立刻出手。红绸一抖就将对方的洞箫缠住,这一举动顿时乱了那人的气息。 箫声一变,那人立刻甩手丢掉洞箫,随后深吸一口气,一声长啸立时响彻山间。 光是啸声也就罢了,不想离树而去的鸟群竟然随着啸声全部飞了回来,一起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树下的千门主将。 此时骑辨还有六个音节。 啪的一声响。 苏青梅心中暗叫完了,这次再要断弦就麻烦了。 她用红绸收了对方洞箫后急忙抬头细看,不是断弦……但比断弦更加可怕,是整张绕梁琴断了! 百鸟齐冲之际,高阳忽然站起身来,自己一脚踢散了这张千年古琴。 骨架分离,蚕丝弦迸散而出。 高门主从飞在眼前的琴身上拔出墨杀与赤斩。 与此同时双刀连斩。 在空中飞溅的蚕丝上划出了最后六个音节。 “虔恒固,方久安!” 六刀六根弦,弦弦中断。 最后一刀挥出之际,高阳已上前七步,墨杀抵在那男人的眉心。 “乞者?” 琴声止,啸声住,鸟声歇,空山之内,“乞者”之问仿佛带着回声。 那人揉着嗓子笑了笑,退后了一步,高阳并没有追上去,他收回了刀。 “千门主将怎么靠女人帮忙?”那人没有回答高阳的问题。 高阳淡淡一笑随后对花门苏四道:“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琴!” 苏青梅低声道:“没事。”将手中的洞箫递给高阳后便去捡那掉了一地的绕梁去了。 高阳看了看洞箫,随后作势欲扔。 那人急忙上前道:“别,我叫孔德勇,正是当代乞者,我收回前面的话,没有这女人帮你,我也斗不过你最后柳门六刀。那啥……把箫还我!” 高阳微微一笑将箫还给他后问道:“现在干什么职业呢?” 孔德勇将箫插在腰间道:“老师,历史老师!” 高阳重新打量对方一下笑道:“看着不像!” 孔德勇见高阳看着自己的大背头,尴尬一笑又退后一步道:“我真不该来,但没办法,哎,千门主将,你觉得你做的一定是对的吗?也可能你错了呢,一人不认同你的做法可以看成不理解,两个人可以看成看不透,但三人五人甚至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这就说明你是错的!” 高阳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但你说的所有人不包括我眼中的众生!” “疯子!千门中人都是疯子,我研究历史的我非常了解,你们千门每个人都是疯子,历史上还曾经有主将亲手杀死火将的事情,哎呀,我真想不透,你们要干什么……” 高阳没有作声。 孔德勇又继续道:“是柳七让我来的,我不清楚自己的作用,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备用子而已,七爷有杀手锏的,你不会成功的!” 高阳嘴角上翘淡淡道:“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是疯子,疯子下一步会如何没人猜得透!” 孔德勇摇头道:“不,这是真正的杀手锏,还记得那个被千门主将亲手杀死的火爷冉闵吗,还记得那个将自己逼上绝路的火将张献忠吗,柳七带来的将是另一道杀胡令,另一座七杀碑!” 孔德勇说罢向高阳拱拱手随后转身向玉皇殿内走去。 高阳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道:“柳七?他长白拖我两载,几十年奔波走蹿最后如何,还不得拿出所谓的杀手锏,七杀碑?那又如何?”高门主说罢忽然高声唱道: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安知魑魅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落生有贵贱,贵人便应天恩眷? 众生贫苦既不视,盛泰之事岂能全? 如此天下非所愿,逆天而行迎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杀。 不孝杀。 不仁杀。 不义杀。 不理不信不智者, 仰天长啸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大千世界由虔开。 万载风云皆如土,总是局下觳觫材。 蓬莱山下立此碑。 阻我者! 立死跪亦死! 苏青梅捧着绕梁琴的碎片,痴痴地看着高阳的背影。 这……为什么在此时高阳的身上她一点也看不到当年那个人的影子了呢? 怀中的一本小册子露出衣外,这本东西本来是她答应了那个人要给如今的千门主将的,但此时……她还不知道要不要给。 花门四姐手忙脚乱地扔掉刚捡起来的碎琴,将那册子又向怀中塞了塞。 (4) “高门主……”苏四姐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才迈步走到高阳的身后轻声道。 高阳回头之际杀气尽消,淡淡笑道:“多谢四姐援手!” 苏青梅将怀中册子拿出来递给高阳道:“我也谢谢你的曲子,这是……你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高阳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伸手接过册子胡乱地翻了几页,然后放到挎包中道:“我爸他挺好的!” 苏四姐眼圈一红低下了头,随后重新捡起碎琴来。 高阳看着玉皇庙的废墟像是在自语地说道:“骑辨之曲相传乃虔门鼻祖伏羲老祖所创。当然也有很多人不认同这个说法,认为老祖时期并没有音乐,此曲乃后世千门谣将所作!” 苏青梅对这个曲子非常感兴趣,于是便抬头问道:“那到底是伏羲老祖创作的,还是后人杜撰强加老祖之名呢?” 高阳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断了的蚕丝琴弦拉了拉淡淡道:“我也不清楚,但我更相信这是伏羲祖爷留下的曲子,你听出这个曲子有何不同来了吗?” 苏青梅点了点头。 她当然听得出来,十余年内她都沉迷在这个曲子当中,怎会听不出骑辨曲与其他曲子的不同呢,但究竟不同在哪里,她却说不清楚,这十年来他一心钻研古曲。这把绕梁琴就是她托了很多的关系从盗门那里搞到的,不过虽然钻研了十年,她仍然弹不出骑辨。 见苏青梅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高阳便笑道:“一般的音乐有五音,宫、商、角、徵、羽。这五音也是现代汉语的基础。” 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四姐问道:“汉语不是只有四音吗?” 高阳摇头道:“不,现在的汉语,常规音阶虽然是四个,但有第五音的存在,就是轻声,就好比‘吗’的发音,同样现代的音乐也是这般。但骑辨不同,它是六音曲!没有宫、商、角、徵、羽。” 苏四姐奇道:“第六音?还有第六音?” 高阳笑道:“当然,不仅是骑辨曲有第六音,就连在远古时期,我们的华夏语言也是只存在第六音的,不过因为一次巨大的变动消失了!” 苏青梅忙问道:“怎么消失的?” 高阳将蚕丝的一头叼在口中,另一头用手拉住,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一下后才吐出蚕丝道:“因为虔变成了千,因为虔门的所有思想和教义都是由第六音组成的,就好比这门派的主题曲一般!” 门派主题曲这个幽默并没有让苏青梅的惊讶中带着一丝感到诙谐的意味。 虔变千……那不是大禹时期的事吗……苏青梅心中暗道。 “六音……”苏四姐喃喃自语道。 高阳接口道:“对,其实每种信仰的教义与思想都是非常有音节的东西,真正会念经的和尚,你一定听不清楚他在念什么,这就是发音的问题,骑辨也是如此!” 苏青梅震惊了…… 她震惊的不是高阳口中的六音骑辨,因为她从千门主将的话里听出了其他。 信仰……难道……天! 苏青梅有些抓狂,难以自已。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但自己又不敢确定。 难道千门所做的一切是要为了恢复上古千门的信仰? 这太疯狂了。 联想到文素白的除佛灭道,再想到高阳为了千手观音所做的一切,高风起让自己帮忙做的事情……花门四姐终于张大了嘴巴。 八根檀香在山风的吹拂下烧得格外快,此时只剩下一半了。 高阳盯着长短相同的八根香淡淡道:“如果你后悔帮我,现在可以把东西拿回去!” 好半天苏青梅才长出一口气道:“我帮的是你的父亲,但是你要做什么?难道你真是……” 高阳转头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也送你一件东西吧!”说着高阳从挎包中拿出两张纸递给苏四姐道:“这是骑辨的曲谱。” 看着端正的骑辨二字,苏四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一个下午。 弹琴的人两撇唇上胡很浓,他的笑容很迷人。 喝酒的人邋遢得很,弹琴人总是称呼他老六。 “这是什么曲子?” “骑辨曲,骑马的骑,辨别的辨,但不是骑着马辨别公母的意思。” “什么骑辨哪,听起来像欺骗,欺骗曲?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弹琴人听过自己的玩笑后脸上的笑容忽然隐没,他淡淡道:“是啊,骑辨都成了欺骗了。妹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干吗?” 一旁喝酒的人站起来瞥了两人一眼提着酒瓶往外走,嘴里还喃喃道:“大白天的就问人家干吗,老高你可要矜持一点啊!” 弹琴人呵呵一笑起身走到女子跟前道:“干大事!” 很风月的场面,不过女人没想到,她承诺干下来的果然是一件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不久之后,三人行动了起来,为了这件事喝酒人断了一条腿,弹琴人退隐了江湖。直到今天女人才知道,原来这二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眼前这个年轻人铺路。 高阳的话,忽然把苏四姐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骑辨不仅仅是一个曲子,也是我千门的二延大局,骑之衍易,掷杯辨情。这二延局当年文祖师用了一半,剩下的我……”高阳的话没有说完。 他看着那八根檀香愣住了。 苏四顺着高阳的目光望去,只见八根香里面有七根已经烧完了。 有一根竟然不知道何时灭了! (5) 高门主站在残香处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盗门哪位猫卫到了?” 苏青梅听高阳此问急忙四下望了望,但空山无影,哪里有人! 高阳见无人应答,好半天后忽然对着那个大榆树摆一个大山手高声道:“蓬莱山主躬礼迎昆仑卫!”说时上身微微地弯了个八十度。 这时树上忽然跳下一人,青绿的短衣,半撇长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蛋。 “哪敢接高门主大礼,昆仑山缅因卫拜见高门主、苏四姐!”女人跃下之后急忙对高阳鞠躬行九十度的大礼,随后又转身向身后的苏青梅点了点头。 礼乃江湖首重。 正所谓话不到,礼先到。在传统江湖老合的眼中,礼节跟面子是紧密相连,丢了礼数就等于丢了面子。中华号称礼仪之邦,但现在……很多基本的东西都要落于纸面,来教大家如何如何,不得不说这有些讽刺,但归根结底此时的现状跟传统江湖的没落有极大的联系。 高阳直接去喊缅因卫可以不出来,毕竟现在是针锋相对期间,但高阳以一山之主的身份持礼相见,缅因卫就不得不现身,这是关乎昆仑卫礼数名誉的问题。 “原来是金姑娘,多日未见,风采依旧啊!”高阳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小晶。 金小晶呵呵一笑道:“高门主才是风采依旧呢,你六刀喝退乞者,谈笑间破了他两大绝技,精彩精彩!” 高阳长长地吸了口气没有答话。苏青梅上前一步,有些不解地问道:“两大绝技?乞者的什么绝技?” 金小晶声音很是清脆,空山之内如幼鸟轻啼一般。 “乞者第一门功夫叫莲花落,也叫扰思腔,可以以曲调带动人的情感,高门主方才抚琴断弦是他故意,他不想让乞者的莲花落带乱了他的琴音,所以自断琴弦,以保持印证思明!” 苏青梅听此才明白高阳方才那句对不起的由来,原来这琴弦是他故意弄断的…… 只听金小晶继续道:“以前我师父跟我说过,十三者中的乞者跟寻常行乞之辈最大的差别就是通兽,这莲花落练到一定火候都差不多能成,但这通兽之术只有十三者之一的乞者才懂!” 苏青梅道:“通兽?” 金小晶道:“行乞之辈,如遇不景,就要跟野狗野猫抢食,时间久了,就被一位前辈摸索出来一种可以跟动物交流,甚至指挥动物的语言,这位前辈就是李世民亲封十三者中的蓝残。方才乞者控鸟一术就是乞者的看家手段!”苏青梅听罢,在佩服高阳的同时也暗暗佩服这缅因卫的眼力,看来这丁八爷果然厉害,这么小年纪的一个徒弟就有此见地,无怪乎盗门兴盛。 “金卫!我这根香……可是你方才趁我不备打断的?”高阳上前两步走到金小晶面前道。 金小晶仰头道:“是我,咱们……”不等金小晶说完,忽然高阳抬手就是一个嘴巴! 啪! 这一下苏青梅愣了……没想到千门公子竟然会打女人…… 金小晶捂着脸蛋也愣了! 她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她本想说:“咱们外土相斗,你千门要一家抗百家,就要有防百家的觉悟!”可这段话被高阳的一个嘴巴打回去。 金小晶也没想到千门主将会这样,于是场面出奇地静。 “你!” 金小晶最先反应过来,一甩手从腰间拉出三根合金丝夹在指缝内。 苏青梅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金小晶随后大声跟高阳道:“高阳,这就是你千门苦心数百载要呈现的东西吗?” 金小晶受辱之后就想上去拼命,但不知为何挨了这一个嘴巴之后,她就感觉全身都在发抖,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自己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以苏青梅的手段要想拉住这盗门九猫中爆发第一、轻功第二的金小晶还是有些困难的! 金小晶这一辈子就挨过这一下,学艺之际八爷都没有骂过一句,碰过一个手指头,这些年闯荡江湖除了前年曾在广西吃点小亏之外,到哪里人们都是将她当成姥姥供着,今天这人生第一次让她豁然明白了很多从前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是委屈吗?我为什么会委屈? 不应该是疼痛和恨吗? 高阳被苏青梅一句话也骂愣了。 这不是虔门德行……高阳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难道我真的乱了吗? 一个大局中千门主将若是乱了,那这一局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高阳忽然一甩手将墨杀持在手中。 苏青梅见状上前一步挡在金小晶身前道:“你还要干什么?” 金猫卫仍然掉着泪水浑身发抖。 苏青梅跟缅因卫并未见过,也只是闻名而已。她此番拦在金小晶的面前完全是因为她刚刚明白了高风起和高阳这些年要做的事,如果现在高门主这样做了,那最终的目的将毫无意义。 高阳点头示意没事,随后轻轻地推开苏四姐,将自己手中的刀放到金小晶的手中。 金小晶下意识地松开合金丝,握住墨杀。这时高阳忽然拿着她的手对着自己肩膀就是一刀。 “对不起!” 墨杀入体之后金小晶啊的一声,松开刀刃退后了一步。 刀入一半,血染白衣。 “对不起!”高阳用手掌忽地又将刀按进三分之一。以苏青梅和金小晶的目力都可以看出来,如今已经抵在筋上,只要再深一点点,必然断筋。 “对不起!”高阳抡起拳头猛地向刀尾的最后一部分砸去。 “没关系……”金小晶抓住了高门主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人生第一次受辱之后为什么会说没关系,难道为血腥所慑?不,再血腥的她都见过。难道被感动? 一切都不重要了,没关系! 在一个怀有深深歉意的人耳中,这就是大赦之句。 高阳对着金小晶笑了笑,然后回身蹲了下去,点燃了最后那根香。高阳从地上抓起一把香灰。 噗! 墨杀被拔了出来,虽然按上了一把香灰,但血还是不停地向外涌。 苏青梅急忙撕衣为其包扎。 “四……四姑,帮我看着点这根香吧!”草草地包扎之后,高阳对苏青梅道。 苏四姐听到这个称呼后先是一愣,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高阳见苏青梅点头之后迈步下山。 高门主走了,盗门的金卫并没有动,到现在她还想不通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她此时忽然又有打断那根香的冲动,不过这时…… “是谁?” 金小晶忽然回头。 两人的身后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丝毫预兆地就在那里。 一位老者,身穿中山装的老者! “丁步城的徒弟还算有些门道。不过刚才被人打了脸蛋却……”老者笑着道。 “这不用你管,若是不服你可以上来试试!”金小晶说罢一甩手,三根合金丝嗡嗡作响。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看向那根单独点燃的香。 苏青梅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檀香之前道:“前辈何为?” 老者笑道:“我不灭他的香。”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当走到金小晶面前忽然用手在自己面前做了个斩断的姿势。金小晶一愣,随后就听啪的一声响,自己手里的三根合金丝莫名地断了。 金小晶看着手里的合金丝完全地愣了,今天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老者走到檀香之前站定。 苏四姐忽然感到无穷的压迫感,一个人的气势真的可以这么强吗? 她忽然想起花门当家人沈丫头的一句话:“我在商场上给那些商人的压迫感,就跟圣徒朝圣之际,到圣山脚下一般!” 这不是虚妄。 人的气势确实是可以逼人的。 老者笑看苏青梅道:“丫头好大的手笔,这些年你搜罗了不少东西吧?不过没用的,千门主将的心已经乱了!” 也不等别人回答,老者仿佛自语一般说:“孔德勇的莲花落虽然没有乱了他的琴,但是一定可以乱了他的心。这么多年他压抑得太久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线,他必乱无疑,方才打盗门小猫那一下就说明问题了。” 听老者提起孔德勇,再联想起孔德勇的话,苏青梅恍然道:“你是……你是柳前辈!” 老者点头道:“是我,那乞者就是我找来的,我的目的也不是要乱他的琴,而是要乱他的心。他要防备琴声不乱,必然心中少虑,乞者的莲花落乘虚而入,便点燃这个引线。” 苏青梅颤声道:“这么说他失败了?无法静心了?” 老者道:“只有发泄静心一途,而发泄静心必须杀必须虐。你觉得他会吗?如果他真这样了,那么他也败了!” 苏青梅猛然瘫软在地,差点就碰到了身后的檀香。她心中猛然想到老主将的琴声。 “除非有人自愿,但有那样的人吗?”老者呵呵一笑,转身顺着刚才高门主下山的路而去。 囊天八卦卷 第五章:杀虐静心 (1) 凤仙山脚下三岔路口。 柳七站在路中心看着通往不同地点的三条路,迟疑了一阵之后选择了左边的一条,这条路是通往龙门山的。 柳七走后许久,岔路口的一株古松下忽然泥土乱动,一个人竟然从土里钻了出来。 他外衣外面套着一层黑色的隔土薄膜,两只手的手腕处带着两个黝黑的铁夹,夹中各有一个三十厘米左右的三棱小铲。这人从土中钻出后先是脱掉隔土衣和三棱铲,将这些东西丢到土洞里后,他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自语道:“这老头好强的气场,隔土一米都压得我呼吸困难!” 说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千门主将去了安山寺,目前在那面还没有看到千门其他将才,柳七刚才也从凤仙山一起下来的,却没有跟着姓高的,而是去了龙门山。凤仙山上具体的情况不清楚,花门的苏青梅还没有下来,不过想来是败了!”类似汇报性质地说完这些后,那人挂断电话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通往大云寺的路。 高阳下山之后直奔安山寺,他在上海斗李天骄的时候也是肩膀受了伤,此时另外一面也挨刀了,沈舒原送的防弹衣也禁不起墨杀一刺。旧伤未愈,新伤又来,千门主将垂着两条胳膊很木然地走在通往安山寺的道路上。 走了五里左右才上了辅路。高门主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后打了个黑车,直奔安山旅店。 他现在急需休息。 安山寺始建于唐贞观二十三年,如其他古刹一般经历了多次的破败和重修,如今成了旅游景点,成了当地申请文化遗产的筹码,成了竞标旅游城市的核心硬件,成了安置本科大学生的就业地点之一(现在出家都要本科了,朋友们)。 安山旅店就在安山寺的脚下,王鸽子事先调查得很清楚。所以高阳才想到先去那里好好地休息一下,他此时的状态无法继续与这些外门行的高人斗下去。 没有过多的骚扰,高阳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多,起来的时候肩头伤口疼得更加厉害了,不过他来此之前做过准备,刀伤跌打药物都带了不少,全是何初五精心制作的好药。虽然痛感迭增,但伤口却已然结疤! 睡觉之前他就将沈大姐送自己的唐装给客房部的员工去加急干洗了,起来之后一个电话,叠好缝补完整的衣衫就送了上来。 高门主穿好衣服后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 这两年他几乎没有怎么好好照过镜子,长白山的小天池就是一面镜子,他照了两年,他看着自己的黑发一根根地变白,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影像一次次地幻化,这就仿佛是在看未来。他已有些厌倦照镜子了,胡子又长了。 安山旅店楼下是一条小吃街,名为小吃街,但饭店不过四五家,更多的店铺都是卖香卖开光器物的。 一天没吃东西了,高阳转了一圈后找了一个路边摊坐了下来。 水晶丸子,御膳香蛋,金秀肠汤,煎饼卷大葱,五香花生米。 招牌很大:泗水名吃。 招牌上五样东西一样点了一份,高门主便一边等待美食一边看着小吃街上来往的行人。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安山寺已经到了闭门的时间,这个点还在小吃街上转悠的,除了庙里的和尚外就是本地的住户,偶尔也能看到就住在旅店当中等待着明早团队的驻地导游。 人们来来往往,开心与不开心几乎都能从表情上望出端倪。 好香。 高阳耸了耸鼻子。 看来自己的饭菜快好了! 不对!这是酒香! 就在高门主反应过来的时候,酒香已然到了对面。酒在一人的手中,这人已经坐了下来。 “高世兄!又来请你喝酒了!”薛紫瞳的笑比瓶中百花之酒还要醉人。 鲁南第一大峡谷。 西侯幽谷入谷口有一家名贯山东的饭店。 孔府菜。 盗门丁八爷就坐在最大的包间七十二殿中一道一道地尝着。 金小晶站在八爷的身后,讲述着今天白天在凤仙山上的事。 “他打了你?”八爷听到此处放下了筷子。 金小晶低头道:“是的,当时弟子不备……” 丁八打断她道:“师父会帮你找回这个场子的!” 金小晶低声道:“我已经原谅他了!” 八爷一愣随后点头道:“哦,那就不提了,你继续说!” 缅因卫继续叙述。 说到柳七下山后,八爷将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好半天之后他才道:“柳七爷好手段啊,由此看来亮杀白露堂那个小丫头的死可不是直观上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白露的死高阳的藏心之局便不会松动,此番也不会被乞者乘虚而入破了他的法……如今……”说到如今的时候丁八用手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思量。 “如今千门主将的心已乱,柳七说得没错,要发泄安心的话必须走杀虐之途,高阳下了凤仙山选择了安山寺,难道他想牺牲反将来静心……”刚说完,八爷又摇头否了自己的话:“不会不会,那只会让他的心更乱。小晶,你们姐妹中谁去了安山寺?” 金小晶道:“是何姐!” 丁八点了点头道:“不想才刚刚开始就如此精彩!蓬莱山的小伙子你要怎么接招啊?” 说罢八爷又拿起筷子。 (2) 高门主和火爷一样的嗜酒,两人这一点都是因为冯火将教得好。 兄弟二人第一次喝酒是在六岁的时候,高阳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火爷在墙头上劈着一字叉吃着黄瓜,高阳自己坐在墙下一边摸着自己的小狗毛毛,一边研究乘法口诀的原理,这都是二位爷爷留下来的作业。 “把这瓶东西喝完,你们两个今天就可以去玩,不用再做功课了!”冯绝出现的时候提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华亮第一个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接过瓶子闻了闻后,小华亮道:“好像是酒?” 冯绝笑道:“是酒。你们是喝呢,还是继续……” 不等冯爷爷把话说完,小火爷就抢先道:“喝,说话算数,喝完让我们去玩!” 见冯绝点头,华亮就开始灌…… 一口就喷了出来! “酒怎么这么难喝?” 华亮说完之后,高阳也凑上前去尝了尝。 两兄弟对望一眼,达成了共识,真他妈的难喝! 但为了可以去玩,拼了! 两位喝完之后并没有去玩成。 华亮身体素质比较好,喝完酒吐了一阵,睡了一天就缓过来了。 高阳就惨了……整整躺了三天。 那还是稀释过的酒,酒精度不过二十。 高母为此跟高父打了一架。虽然不敢跟冯叔兴师问罪,但也变相地提了此事,冯绝对高母的回答是:“四丫,我真是没看住酒瓶,被两个孩子偷出去喝的!” 据说这是冯老爷子生平第一次撒谎! 这以后“看不住”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个人也慢慢地由讨厌开始喜欢这个味道了。 这个世上,真正懂酒味的人不多,十个喝酒人当中有一个能懂就不错了。 大多数人的酒瘾来自恋感。 喜欢那种入喉之后火线下滑的爽快,喜欢酒精上涌那种飘飘欲仙的舒欢。 另外一些人,则是被动喝酒。朋友聚餐,家庭宴会,等等因为酒文化的普及,导致了无酒不成席,也导致了现在谁都能喝上几杯。吃饭要不喝两口酒,就好像缺点什么一样,这也是文化的魅力所在。 最后一少部分人,才真的是懂酒。 酒有五味,辣苦酸咸甜。 初次喝酒人,喝到的是辣,难以下咽! 偶尔喝酒的人喝到的是辣与苦,权当走场。 恋感的老酒虫喝到的是辣苦酸,这类人多数都可以用一盘花生米下一瓶,因为他品不出酒的咸味,所以来点五香花生的配合,正好齐全了一桌酒菜的味感,配套下来,丝毫不觉口淡。 再深一些的人,可以四味全懂,有事没事都能弄几口,有菜没菜没关系。 真正懂酒的人才能品出酒的香甜,才能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迷恋度。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说酒,不是说工业酒精兑水! 同时世上的酒也有很多种,因为酒的不同也可以对五味有着不同的催化程度。 有些好酒,即便是不会喝的人闻一闻或尝一口,也能品出其中的五味来。无疑百花酿就是这种酒。 所以当薛紫瞳打开酒坛之后,高阳这一桌又围上不少人,有小吃摊上的老板和厨师,还有两个闻到味道的老酒虫。 “什么酒?有点像十五年的杏花村,不过却比杏花村香很多!”一个老酒虫凑上前去问道。 高阳淡淡道:“自家酿的米酒,没有多少,就不让老丈尝了!” 几人散去之后,薛紫瞳微笑看着千门主将道:“不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高阳喝了一口百花酿后闭着眼睛细品其中五味。 薛紫瞳摇头道:“没什么。” 高阳将酒瓶递过去道:“一起!” 薛紫瞳愣了一下,随后接过酒坛倒了一点在一次性杯子里面。 随后两人便无话,你来我往地喝了起来。四斤装的坛子高阳自己差不多喝了三斤,薛紫瞳也陪了一斤。此时便已接近十点了,路上的行人渐稀,小摊上的客人也是几番更替,如今只剩下了他们最后一家,老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就等着这二人吃完收摊,同时他也非常希望这两个人能把那空酒坛子留下来,起码还可以倒出几滴尝尝味道,这酒真是太香了。 不过他看到那位客人仰着头接着酒坛中一滴一滴落下的酒水时,不得不改变想法,只能希望兑点水还有原来的酒味了。 将空坛放下,高阳用力地揉了揉眉心,随后看着薛紫瞳道:“薛家妹子,还记得在嵩山我们说的话吗?” 薛紫瞳轻声道:“记得!” 高阳柔和的目光忽转凌厉,提高音调道:“那你为何还来?” 薛紫瞳眉头一紧道:“我……是我父亲……” 不等她说完高阳便打断她道:“又是薛老爷子,薛老爷子的大名我久仰得很,解放战争时期几次剿匪战中他老人家就都立功颇大,如果他肯一直露面江湖的话,江湖地位恐怕不会低于丁八。不过他为何不自己来,每次都让你来?你知道的,我不打女人!” 说完高阳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薛紫瞳抬头看着高门主,一脸的愧疚之色。 高阳继续道:“既然你请我喝酒了,饭也你请了吧,之后我不想在泗水再看到你,否则决不留情!”高阳说罢转身就走。 薛紫瞳起身想追上去,忽然想起自己要结账,于是急忙扔两张红票子在桌子上,这才从后赶了过去。 “高世兄,你误会了,其实我父亲让我……” 话又没有说完。 高阳回头高声道:“让你干什么?真的来请我喝酒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来泗水是干什么的。薛家妹子,说过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如果我可以生离泗水,咱们江湖再见!” 见高阳转身又走,薛紫瞳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道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路旁店铺内的微光配合着圆月,在不宽的马路上洒下参差的斑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差不多五十米。 走在前面的千门主将忽然站定。 月光下两点荧芒从高阳的双手指尖闪现。 双刀在手,千门主将一脸阴冷地转过头来。 “高世兄,你听我说,我这次来不是想阻止你,我是想帮你……” 两人相距十米不到,高阳转身之后慢慢地向薛紫瞳走近,等薛紫瞳这话说完高阳已经走到了她的近前。 “好啊!那就帮到底!”高阳说着左手刀已经甩出,直奔薛紫瞳小腹。 薛家妹子也是一身的好拳脚,基本不在盗门猫卫之下,见高阳一刀划来,一个后撤便躲开。 因为紫瞳蛊的大名,千门主将不敢抬头攻薛紫瞳的上身,双刀交错,刀刀小腹以下。 薛紫瞳步步后退,千门主将步步紧逼。两人又退到了路边小吃摊前,那店主正在拿着空酒坛闻呢,就看到刚才吃饭那两个主儿,一个追一个倒退地从自己小吃摊前晃过。 那老板揉了揉眼睛茫然道:“这是玩什么呢?”说完不再理会,又去闻那酒坛。 “高世兄!你听我说!你先停手!” 薛紫瞳的脸红得厉害,因为高阳刀刀指向的位置对一个女孩来讲都有些尴尬,这种刀路也实属有点愧对千门公子的雅号…… “你再不停手……我要……” 说着薛紫瞳忽然摊开右手的手心,手心处一块红色胎记一样的图案忽然亮了一下。 高阳看到此景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薛紫瞳的脸道:“你在嵩山对我下了蛊?” (3) 嵩山观音殿外的一役,薛家小妹是最后出场的,蛊门三大绝技当中的悲风与顶皮薧高阳都见识过,他有信心避防,但唯有紫瞳蛊毒防不胜防,所以遍体鳞伤的千门主将从始至终没有看薛小妹的眼睛,不想还是着了薛紫瞳的道。 高阳此时脑海中混乱异常,根本无暇去分析薛紫瞳当时明明没有动手为什么还向自己施蛊,他只是想到了眼前的这位也是敌人。 阻我者! 立死跪亦死! 杀心一起,千门主将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薛紫瞳见高阳忽然发笑茫然道:“世兄……其实这……”不等她把话说完,高阳已经双刀齐至。柳门第五刀,对于此时的薛紫瞳来讲,无疑是绝杀的一刀,因为她那摊开的右手,根本就不是在催蛊,而是在探查。 刀尖在瞳孔中迅速地扩大。 啊!一声尖叫。 高阳的刀停在了薛小妹的咽喉处。 “朗朗?”千门主将猛然回头。 发出尖叫的不是薛家小妹,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的千门提将。 听见朗朗的尖叫声高阳才在最后关头收住墨杀。 朗朗捂着嘴巴看着二人,手提袋已经掉在了地上。 “她没危险……”高阳回头见到此景的时候顿时放心,刚想继续自己的刀势,但脖颈处忽然一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高阳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脑子里仍然是一片混乱,并且耳鸣得还很厉害,只是隐隐地听到屋中有人对话,貌似是薛紫瞳和朗朗。 “那并不是害人的蛊术。蝴蝶蛊是传递内心世界的媒介,它可以把潜在的想法形式化地发散传递,就好比蝴蝶效应,高世兄的心很乱,我想他不是有意的,我并不气!” “那我哥有事吗?” “他现在必须静养,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要不然很容易失控!” 高阳听到这里猛然坐起道:“想让我走?光靠嘴巴可不行!”说着千门主将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地,但在他掀被子的同时,他感觉到,墨杀和赤斩两把刀竟然都不在夹层当中。仅仅迟疑了片刻,千门主将还是翻身下床站在地中央道:“朗朗,你先出去,让哥哥好好斗一斗滇南蛊门。” 坐在椅子上的朗朗和薛家小妹在高阳说话的时候就已起身,高阳说完这番话后,朗朗上前一步道:“哥哥,薛姑娘说得有理,我感觉你现在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还是歇歇吧!” 高阳看着朗朗笑了笑淡淡道:“妹子,你对这些江湖伎俩所知甚少,说出这些哥不怪你,甚至现在你可以选择是继续你的责任,还是回到郑州去做你的青花帮大小姐。离开这个房间去想一想吧!” 朗朗听到高阳的话完全愣住了。愣了好久,朗朗才哽咽道:“哥,你在说什么?”泪水无声滑下。 高阳则早已把目光转向薛紫瞳:“当时我有三条路可选,但我最后选择了安山寺,因为我知道蛊门会来这里,蛊门的薛家大小姐会守在这,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曾经为我洗过衣服的小姑娘,可……” 不等高阳把话说完,薛紫瞳便道:“高世兄,我来之前我父亲跟我讲,这些年你为了千门的各种奇局,完全封闭了自己内心的负面感情,在这次决定胜败的最后一战中,如果被人引爆你的压抑,你将会……” 薛紫瞳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高阳的笑声打断了。 在高门主的笑声中,朗朗痛哭着摔门出去。 “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除了身中蝴蝶蛊外,貌似还有一种蛊毒吧?多说无益,七杀已立,薛紫瞳你等我吧!” 薛小妹听罢咬了咬牙,没有再言语,她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后开门走了。 高阳用双拳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后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墨杀与赤斩也跟着出门。 午夜的安山寺香火仍燃。 正殿门前的巨大青铜香炉内都插着一人多高的巨香。 高阳戴着特制的防毒口罩和夜视镜走到正殿之中。 庙门是打开的,免去了千门主将带伤跳墙之苦,看来薛紫瞳已经到了。 正殿正中也有一个青铜香炉,但却要比外面的小上很多,三根刚刚点燃的檀香正在烧着,薛紫瞳背对着正门跪在蒲团之上。 高阳看着三根香笑了笑随后道:“这是什么蛊?” 薛紫瞳不回头答道:“清心蛊!” 高阳冷笑道:“就算是吧,现在我就要正殿洒血了,来阻止我吧!” 凤仙烧香,安山洒血。这是当年与沈财神的约定,八个地方,八种形式。 不过安山寺也经过多次的重建,昔年的机关和阻碍都早已不在了,仍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形式而已! 薛紫瞳没有动。 高阳刚拿起刀准备割破手指,忽感天旋地转,正殿两旁的十八罗汉仿佛都活了一般摆着各式的形态对着自己哈哈大笑。 “高世兄……你怎么了?” 听到身后咚的一声,薛紫瞳急忙回头,只见千门主将已经摔倒在地。 高阳此时体内寒气乱窜,脑中更是一团糨糊,正是到了失控的边缘。 “我是来帮你的,高世兄,我是来帮你,我是来帮你的,还记得……还记得……记得一年前那个晚上吗,我差点用了七绝……七绝,七绝……哈哈哈!” 薛紫瞳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到高阳的耳中,同时还伴随着十八罗汉若有似无的笑声。 千门主将用力地甩掉夜视镜高声道:“我不用人帮。”随后一把抓住蹲在自己面前的薛小妹的衣领用力地一扯! (4) 哧的一声。 薛家小妹的衣领被扯破,前襟也裂了开来,露出了紫色的裹胸! 薛紫瞳一声惊呼后急忙拉紧衣衫,同时左手向腰间摸去。 高阳此时还哪里能给她施蛊的时间,千门主将踏步过去刀锋轻轻一转,就将薛小妹的腰囊划开,小包中零零散散的物件掉了一地。 薛紫瞳弯腰去捡,却被高阳一把抓住头发。 啊! 薛小妹一声痛呼掉下泪来,高声喊道:“高世兄再不住手,我可就要下重手了!” 薛紫瞳还真没下重手,甚至不要说重手了,就连中手都没下,现在充其量是在跟老高玩轻手,当代蛊门之主的拳脚功夫打千门主将还是不费什么劲的。 可薛小妹刚喊完这句话,高阳忽然来了一个反关节撩肩。只听咔嚓一声薛紫瞳左臂脱臼。趁着薛紫瞳疼痛之际,高阳又撩脱了她的右臂。 这两下一下把薛小妹打出了真火,虽然此时头发被抓住,双臂都脱了臼,但薛紫瞳一个甩身后踢仍然将老高踢出三米多远摔在地上。 因为双手无法借力,薛家丫头这一下也重重地摔在了大殿内的水泥地上。 高门主此时本来就脑子里混沌一片,属于失控的状态,再挨这正对脑门的一脚后他就觉得脑子里啪的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随后各种不甘、各种负面情感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观音殿内白露自杀时沈青竹的笑声。 长风湖上嵩岳被刻上寒刀挂水时李天骄的笑声。 凤仙山烧香时孔德勇讲七杀时候的笑声。 柳七、丁八、翁萱、石舞者、关啸、锦毛鼠等一个个轮番出现在高门主的眼前大笑,仿佛都在说:高阳,你太窝囊了,你还当什么千门主将,你连你的女人都保不住,你连你的儿子都保不住,你还谈什么千门大义,你还继什么前贤之功? 最后高阳看到了薛紫瞳在对着自己笑。 啊……一声惊呼后,高门主翻身站起。 这时的薛小妹正在用脚翻弄着地上的物件,找合适的蛊来救场。听到呼声后她猛然回头,就见高阳瞪着血红的双眼正在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要克蛊门的顶皮薧就必须脱光她的衣服,要克悲清风就必须绑起她的双手,要防紫瞳就……必须蒙住她的眼睛,哈哈,我看这样之后你还如何阻我!” 高阳眼中的薛小妹在笑。与现实中薛家妹子那惋惜和稍显恐慌的表情有天壤之别。 “高世兄,你醒醒,你是被莲花落破了心防,我是带着蛊术帮你来的!” 高阳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提刀走到了薛紫瞳的近前。 薛紫瞳为了自保,急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上前就是三脚,高阳硬撑下前两脚,第三脚他抓住了薛紫瞳的左脚,因为双手脱臼薛小妹动作慢了许多。 下一刻,高阳一惊,挥刀划开了薛紫瞳的裤腿。 一刀两刀三刀…… 布屑乱飞。 不知是第几刀后,薛紫瞳皮带被划开,随后修身裤便片片飘落。 绑上她的双手,脱去她的衣物,蒙上她的双眼。高阳嘴里念叨着,手上实施着。 全身仅剩下内衣内裤的薛紫瞳此时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小丫头无助地缩在佛像的神龛之前,尽量用双腿挡住重要的部位,口中语带哽咽地仍然在说:“高世兄……你怎么了,你要记得,你是千门公子啊!” 做完这些后,高阳大笑着望向薛紫瞳:“来阻止我啊,你们不都想阻止我吗?” 说罢高阳环顾四周指着大殿内的三世坐佛和十八罗汉道:“你、你、你,来啊,下来阻止我!” 看了一圈,高阳又把目光落在薛紫瞳的身上。 咦!名琴! 名琴一说最早源于花门。指的是女子身上不同常人的独特体征,这种体征可以在房事之际起到一种催化或者升华的作用。 后来传入江湖之后,到下五门人的口中便变成了名器。 据说女子名琴有上五中一下六共一十二种。 上指口乳,中指腰骨,下指臀。 很久以前王鸽子曾经跟高阳聊过这些,并且具体地形容过十二名琴的特征,所以高阳此时才能一眼看出薛小妹的名琴之体。 “哎,人这一辈子要能遇到一个名琴,此生足矣!” 当时王鸽子嘿嘿一笑随后又加了一句:“这十二名琴当中最为稀少的就是腰骨名琴:锁骨。妖妹有时候一做大动作骨骼不是咔咔作响嘛,你说那是什么易容缩骨功的后遗症,还千门主将呢,让人知道你这么浅薄就麻烦了,告诉你,老高你有福啊,那是锁骨。哈哈!” 一想到这些高阳顿觉浑身燥热。 目光在薛小妹这下臀名琴“蝶翼莲台”上再也移不开了。 (5) 轰隆一声,大殿近三米高的木门被千门主将关上,神龛之前的月光一点点变窄,最后随着关门的响声而消失。 大殿之内一片漆黑。 咔!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大殿西北角随之亮起火光。 微光照在高阳的脸上,那张脸已经失去了千门公子那儒雅的笑和睿智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五分邪恶和五分迷茫。 高阳的目光仍然落在薛紫瞳的身上,他一步步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点燃大殿四周代表佛祖五百大愿的五百根蜡烛。 据说当年佛祖上任之前曾经许下五百大愿,他希望众生脱苦,他希望万民脱病,他希望众生平等,他希望……很多很多,但同样也有很多很多看上去无比遥远。 佛教一位大贤有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之称的地藏王,他老人家也曾经许下一个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就因为这一个愿望,他将永驻地狱…… 千门主将心中也如地藏一般,有着一个即便付出所有也要去亲力亲为亲自实施的大愿,但……现在的他仿佛已经忘却了! 五百根蜡烛全部被点燃。他那银白色的IMCO此时已经在长时间的燃烧下变得通红。 啪的一声丢掉都已将掌心皮肉烫熟的IMCO,高阳一边拉落自己的唐装一边走向薛紫瞳。 佛殿的门外。 两个人正站在巨大的青铜香炉前。 “老先生,请你让我进去吧。”说话之人竟然是朗朗。在她的身前站着一个老者,正用一柄在月光下无比晶莹的冰制短刀横在朗朗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我不让你过去,而是不想你去送死。”老者淡淡地说道。 朗朗急道:“怎么会是送死呢,里面的人是我的哥哥,还有一个……她……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你为何要拦着我?你是这庙里的人吗?” 老者淡淡一笑道:“大殿之中已经被投放了蚩蛊,我们进不去的。” 朗朗听罢就要往前冲,但又被老者拦住。 朗朗焦急而又无奈地道:“你让我进去吧,我哥还在里面呢!” “没关系,他身上有解蛊之物,但你和我都没有,现在进去中了蛊毒就麻烦了,能解这蛊之人,一会儿生死就难说了!” 朗朗听罢更加焦急,又闯了两次都被老者拦下后,朗妹子怒道:“你到底是谁?” 老者叹气一声仿佛是在自语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六位哥哥,我为了当年的承诺活到了这个时候,但……对,我不能说丧气的话,我还有最后的杀手锏,我要逼火将成圣!” 朗朗茫然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老者转过头来一笑,朗朗就觉得眉心一凉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老者上前一步扶住要摔倒的朗朗,将她靠在香炉旁坐下随后起身自语道:“一个时辰后你就会醒来,想必那时里面就已经结束了。”随后他又抬头看着大殿的木门说道:“高阳,我在下一关等你!” 大殿之内的千门主将当然不清楚殿外发生的一切。 此时的他已经将神台前香案上的小香炉推翻,将那长条的桌子拉到了大殿的中央,随后他又扯下黄色幔帐铺在了桌子上。 再次走近薛紫瞳的时候,薛小妹的目光当中仅剩下了恐惧。 “你不要过来!” 双手被绑、眼睛被蒙的薛紫瞳原来听到大殿内高门主折腾的声响时,还比较平静,因为她并不清楚高阳在做什么。但此时听见脚步声又向自己而来,不禁又担心起来。 正侧耳听着,薛紫瞳忽然感觉后脊一麻,随后立刻便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权。 是神经挫伤,柳七刀法的要义! “你要干什么?”用着现在自己唯一可以控制的语言权利,薛紫瞳惊慌地喊着。 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随后被放到了一个仿佛是木板床一样的东西上,下一刻她得到了自己所问问题的答案。 身上仅余的两件遮掩物离体而去。 “不要!高世兄……千门公子,不要……你会中蝴蝶蛊的,那没有解药……啊!”一声痛呼! 随后便是高阳的笑声。 名琴的感觉无以言表,看见艳红之物滴落在神台幔帐之上的感觉,更让丧失了心智的千门主将觉得无比畅快。 痛呼之后便没有了声音,泪水润透了蒙眼的轻纱,湿迹在慢慢地扩大。 “你怎么不喊?怎么不骂我?你还在跟我作对……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失败者对吧,好!”千门主将说着一边继续着动作,一边推着神台走到角落的烛台边缘。 他拔下最边上的一根蜡烛随后看着蜡烛道:“五百大愿?你的承诺还在亮呢,不过这仅仅是让千百世人看它的燃尽泪始干罢了,都是笑话、空话,当年文素白做得太对了。”千门主将说完,将蜡烛火苗倒转。 一滴蜡油滴在了薛紫瞳洁白的小腹之上。 薛小妹发出一声轻呼,高阳哈哈笑着丢掉那根大愿烛。蜡烛滚落在大殿中央熄灭了。 随后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他推着神台走着,一根根地拔下大愿烛,一次次地滴落,一根根地丢掉,熄灭熄灭。 当千门主将拔起第五百根的时候,大殿之内只剩下这一点火光。 薛小妹洁白的身体上已经遍是红色蜡点。 从起初的轻呼,到现在的麻木,时间差不多快过去两个小时了。 千门主将拿着最后一根蜡烛在轻声地低吼着,但他的声音并没有掩盖密集的撞击声。 从对方纤腰上拿回来另一手,拿起手边蜡台上的木鱼槌。千门主将大笑着敲打起烛台上的木鱼来。敲击的节奏跟自己的动作相同! 在满足的吼声中高阳将最后一根蜡烛重重地按在薛紫瞳的胸前,熄灭,甩开。 大殿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大殿的木门被推开。 月光洒了进来。 转头!对视! 高阳的目光和朗朗对视在了一起。 朗朗完全愣住了。 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她没有在乎那老者口中所说的什么蛊。可她想不到的是竟然看到了如此的一幕。 某些东西离体之后,高阳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仿佛一直堵在胸前的墙不见了,月光进来之后高门主先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 眼前的一幕也是让自己一愣。 朗朗先是一声惊呼,随后向神台跑去,但跑了两步她又站住了,此时的千门主将已经一丝不挂地转过身来。 朗朗也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这不是梦……高阳身上那条横穿前胸的伤疤施妖跟朗朗讲过,据说那是一个叫作海棠的故事。 但怎么会这样?对!怎么会这样?高阳也在这样想着。 他想起了薛家小妹为自己洗衣服的场景。他想起了薛小妹跟自己喝酒的场景。 他想起来了在嵩山薛小妹的那句话:“是我爹让我来的,要不然我是不会与你为敌的!” 他想起来了今晚那句话:“高世兄,我是来帮你的!” 扑通一声,打断了高阳的思绪。 原来是朗朗跪了下来。 朗朗哭了。她哭着望着千门主将。 “哥哥,你忘记了吗?安山洒血是你安排给我的任务,这是千门提将必须的职责,这是一千年的承诺,我是千门提将,所以这个血要我来洒。” 高阳有些茫然道:“洒血,对安山寺洒血,我好像已经洒过了!”他看了看自己手腕,并没有被割伤,随后又迷茫道:“好像又没……我这是……” 这时朗朗又说话了。她捡起了高阳扔在地上的墨杀。 “哥哥!我是千门的提将,永远都是,但我不想看见你这样,看见千门这样……所以安山洒血将是我最后的一个职责!” 朗朗说罢,拿起墨杀向自己的咽喉抹去! 囊天八卦卷 第六章:煮心成圣 (1) 叮! 木鱼槌撞飞了朗朗手中的墨杀。但锋利的无柄短刃还是将她的手割伤了,血流了一地。 千门主将随手扯下一片黄幔盖在了薛紫瞳的身上,然后一边穿自己的衣服一边对朗朗道:“我是昨天来安山寺的吧?” 朗朗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继续求死。 高阳穿好衣服后捡起了贴身刀,然后走到朗朗跟前摸着朗朗的头发道:“眼下没有时间细说,你留下来安置一下薛家妹子,我现在必须赶去亮子那边去,他有危险!” 朗朗抬头,满脸是泪。 “哥,为什么会这样?” 高阳没有回答她,只是长叹一声转身走出了大殿。 “哥!”千门主将才走几步,朗朗忽然起身追了出来,“两个小时前柳七爷来过,我本想假装不认识他蒙混过去,谁知他还是下手打晕了我。在这之前他确实说了一些话,好像是要逼亮哥怎么样!” 高阳听罢转过头来看着朗朗半晌才道:“相信我!” 见朗朗点头,千门主将才又转身离开。 此时是凌晨时分,安山寺内因被薛紫瞳撒下蚩蛊的原因,静得怕人,庙里的和尚都会以植物人的形态一直持续到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 千门主将出了庙门之后直奔龙门山。 午夜圣公山。 伏牛石。 巨大如卧牛一般的黄岩在月夜下显得很狰狞。 李天骄站在岩石上方,把玩着手中的刀。 岩石下站着两个人,两个女人。 一个在抽烟,一个抬着头静静地看着月亮。 李天骄忽然说道:“千门这次的任务确实是八人分别去八个地方,但因为雁尾子当中新人太多,高阳他肯定不放心,所以就用了一个错时段的方法。他自己先跟凤仙山的花门接触,然后他那面办完之后时间正好赶上朗朗到安山寺洒血,这样一来他也好有时间分身来照应一下。” 说到这里李天骄停顿一阵又道:“千门雁尾子当中的反将施妖和风将王龙生都是老江湖,这种形式上的事情,即便外门行有人阻拦想来他们也应付得过去,以施妖的易容手段和王龙生交错复杂的人脉网,完成任务不是问题。” 这时抽烟的女子接口道:“华火爷就更不用说了,他跟高阳跑了十年的江湖,在任何场面都可以独当一面,即便鲁莽的性格会让他吃上不少亏,但眼下的江湖能阻止他完成目的的人……恐怕少得很,所以姓高的一定在算时间的时候不会安排与这三个人碰头。” 李天骄哈哈笑道:“说得没错,所以高阳下一个接应的便是来圣公山的冷香,可他千门主将就是有通天本事也算计不到,最让人放心的华亮会出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所以他必然赶去龙门山,千门脱将这面他可就照顾不到喽!” 李天骄说完跃下伏牛石,然后四顾一番道:“千门圣公山的仪式我听师父说叫圣功讲义,据说这是当年孔子讲学的地方,千门来讲个屁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千门主将所坐的出租车已经开到了龙门山脚下。 “小哥,你这额头上是胎记?” 高阳正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听到司机这么问,急忙睁眼看后视镜。 千门主将就见自己的左眼上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片红色斑点,那形状就好像……一只蝴蝶!蝴蝶蛊! 高阳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师傅也笑了,随后又道:“你这么早过来也是看龙门灵雾的吧?” 高阳奇道:“什么灵雾?” 那司机迷茫道:“你不是看灵雾,来这么早干吗?” 高阳呵呵一笑道:“晨练!” 这句话说得司机直撇嘴。 “我们这有句古话,叫云过龙门即雨。据说这龙门山以前可是有隐龙的,所以哪怕一片云彩飘过龙门山都会下几滴雨的,所以早上龙门的新雾小雨被人称作古今奇观。不过在外面看不到,要到山里,因为山势险要,经常有旅行团的人受伤什么的,那条线就封了,不过个人来看的每年都有很多!” 到了山脚下汽车无法行进的时候,千门主将下了车。 一个人走进龙门口。 同时心中想着这几日来的变故。 柳七一定是做了两手的准备,他说的那番话一定是故意让朗朗听见的,他也一定知道朗朗认得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不得不将圣公山之行,转为龙门山,那样他们在圣公山还会有一计杀招在等着自己。 终于要来了吗?高阳摸着左额头苦笑了一阵。 这身唐装因为在安山寺内的“活动”弄得很脏,所以高门主就一边走一边拉扯着衣服,看着上面手绘的人物高阳忽然一惊。 他想到这个人可能是谁了…… 还记得上一次沈舒原送给自己衣服的时候,上面画的是薛丁山,而沈舒原则穿了一件樊梨花的衣服。 薛丁山艺成出山之后被称为十宝大将,常胜将军,有十宝压全唐的美称,即便如此薛丁山却不止一次地求助过樊梨花。 自己呢,江湖外八门的一门之长,人人敬畏的千门主将,这……在沈舒原面前不过是一个来求自己帮忙的弟弟? 如今这件衣服……这人莫不是李兆延…… 千门主将用力地晃了晃头,他多年来一直自负智慧通彻,须臾间即可覆雨翻云,但多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身边这几个女人的心。 走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吧,高阳忽然听到空山之中有马蹄声。 呜! 千门主将掐着嘴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随后便听到一声响彻山间的马嘶。 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一会儿工夫,一匹马一条白练般跑到千门主将的眼前。 三千丈! 白马跑到高阳面前时人立而起,又是一声嘶鸣。 高阳抓住马鬃翻身上马,随后拍着三千丈的脖子道:“走,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火爷是骑马来的!他跟自己开车来的王龙生一样,都属于自架系的。 在山路上跑了十来分钟就已深入龙门口,这时高阳终于见到了那司机口中的古今奇观,龙门灵雾! 这雾起得跟瘴一般,先是贴地而起,而后慢慢地升高,不一会儿的工夫,地表就难以视物了,三千丈的速度也由奔跑慢慢地变成小跑,后来变成了慢走。 忽然高阳听到远处仿佛有人在打斗。 正当他想冒险催马的时候,忽然三千丈停住了。 千门主将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意识到,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有一个人。 墨杀无声无息地滑出,但千门主将下一刻便收了起来,随后摸出了腰间的枪。 已经没有时间玩他那半吊子的刀功了! “行者陈乌有礼!” 雾气之中,一男声传来! (2) 听到行者陈乌有礼六字,千门主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枪收了起来。 他清楚如果动武的话别说是拿枪了,自己穿一套钢铁侠的战袍也是无济于事。 “千门高阳回礼!” 千门主将翻身下马淡淡地回了一句。 “高门主,久仰大名啊,很早就想来拜会领教一二,但一直未得闲暇。今日龙门偶遇,你我长谈一番如何?” 高阳淡淡一笑道:“改日吧,今日我有要事上山处理!” 陈乌道:“是华火爷的事吧?高门主不必担心,我刚从山上下来,以火爷之能,石氏伉俪必败无疑。” 高阳苦笑道:“是七爷让你来此处截我的?” 陈乌哈哈大笑道:“难道高门主没有听过行者无疆这句话吗?我陈乌又怎可能受命于他人。今日是千年才有的盛事,身为江湖人我怎能不参与参与呢?” 高阳沉声道:“我懂了,你是想为当年的孙郎将找场子!” 陈乌道:“不假,我行者传承三百余代至此一败,前辈们如何我不管,我陈乌必然要找这个场子与千门一战!” 圣公山上李天骄坐在一个凉亭之中喝着康师傅冰红茶。 昨夜在伏牛石旁与他讲话的两个女子也在。 “这冷香怎么还不来?”一女人说道。 李天骄淡淡道:“忙什么?着急一睹千门脱将的风采?” 那说话的女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天骄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了,你担心千门风将传了消息,让脱将等高阳从龙门出来再进圣公山对吧?” 那女人点头道:“对啊,反正他们也没有时限,耽误一天也不算什么。” 李天骄笑道:“当然有时限。如果我们不介入的话,他们不急,我们此番介入,他们一天都耽误不得,而且你放心,高阳在龙门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那里有一个千门主将最强的对手在等着他!” “最强的对手?不是听说千门主将只在女人身上栽跟头吗?这个对手也是女人吧?”这女人说话的时候又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女子。 李天骄摇头道:“这次,是个男人!这个故事是师父给我讲的,他老人家说知道这段历史的,当时不会超过十个人了!” 说完这番话后,李天骄不等那女人继续发问,便讲起他从柳七那听来的往事。 大唐年间李世民为寻千手观音亲封十三者。为什么要封为者呢,原因就是早在十三者这个称呼还没有出现之前,这个江湖上就存在了一个者,行者。就是因为有他的加入,所以李世民才封另外十二人为者! 行者的传承开始于三国时期。 话说当年诸葛亮在东吴舌战群儒之后,心中大安,认定天下无可抗己之人才,大事必成。可想不到当他准备返回之际,见到了一个少年,东吴的少年,当时这少年正在数星星。 “天上的星辰是数不清的。” 少年问:“为什么数不清?” 孔明答:“多扰思,乱扰序,暗乱目,耀乱心,怎么可能数得清?” 少年道:“只要将自己心胸无限扩展,让其没有疆界,没有局限,你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孔明听罢心中一动,但面色不改淡淡道:“好吧,我本来想今夜离开的,不过我想看看你到底能数清不,所以我明早再走,你白天告诉我答案吧!” 这样孔明第二天登船的时候,少年跑来跟孔明说:“我没有数清,不过我从星星中看见了好多动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所不包。而且昨夜你说的扰思、扰序、乱目、乱心之形态,我也想到了破解的办法,总有一天我会数清的!” 诸葛闻言大惊,急忙问了这少年的名字。 “我叫孙恒,字叔武。” 几年后,刘备东吴娶亲。孔明秘授赵子龙即便联姻不成,也要找机会杀掉孙恒,可赵云当时并没有找到孙恒。 十几年后,刘备为手足报仇举大兵伐吴,临行之际孔明道:“主公此去必然折兵!” 刘备顿足道:“我若拥万军而不为弟报仇,何存于世?” 孔明长叹一声,嘀咕道:“行也,泄心尔!”那意思是这举动也不过是能让你好过一些罢了。但折损的可是几十万啊,转念又一想,孔明忽然道:“如用这几十万人,可换东吴孙恒一命的话,倒也有利于大事!” 当李天骄说到这里时,那女人挥手叫停道:“等等,你这说的啥意思?你不会是说,当年诸葛亮明明知道刘备去了必败还让他去了,为了就是用这几十万大军换孙恒一条命?” 李天骄摆手耸肩道:“师父是这样说的。陆逊的火攻并非高超计谋,孔明怎会失算如此?” 那女人道:“后来怎样?” 李天骄道:“后来刘备兵败后,用出了孔明传说的方法,引得孙恒提刀追了他三百里的山路。孙恒一路提刀而行,据说长刀在山麓之上画满了纹路(此山名为龟峰,就是因为整个山跟乌龟壳一样横竖深洼,此山位于弋阳县)。后来刘备又走水路,孙恒又赶。反正是追了刘备八百里,到最后让刘备用计将其压在五行山下!” “等会儿?压在五行山下?我说李哥你早上吃拧了吧?你说的是孙叔武啊,还是孙悟空啊!” 李天骄苦笑道:“我当时也是这样问师父的,你知道他老人家怎么说的?他老人家说,孙悟空不是孙叔武,但也跟其有很大关系,你不知道从孙叔武被困,到传说中的猴子取经差不多就是五百年!” 那女子十分不屑道:“什么跟什么呀?七爷说的?打死我都不信!” 李天骄道:“真的,而且师父还说了,后世的行者为了纪念其祖当年被压五行山,所以姓名都必须带w音。反正就是这行者厉害得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入千门大局的人,高阳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人低声道:“没有人能脱离高阳的局,因为他将自己都置身其中,只要去见他就已经入了他的局,这个什么行者没戏!”语气平淡而又肯定。 “嘘,噤声,冷香到了!” 龙门迷雾当中,高阳拍了拍三千丈的背,白马打了一个响鼻,小碎步跑开了。 “我给你与我一战的机会,让你有机会脱去头上金箍。不过我赢了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陈乌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这时龙门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鹤鸣。 (3) 与陈乌斗法结束后,龙门山的雾气也降得差不多了,高阳一路小跑地往山上赶,只闻打斗之声越来越近,却不见人迹。 且说华火爷当日骑马来到龙门后,第一要务就是找上当地的三五导游放松一下身心。无论办多大事的事,火爷的这个毛病都是改不了的。妖妹儿因此暗损了华亮好几次,但华火爷根本没放在心上,火爷言道:“这叫君子好色而不淫!” 本来华亮想三五个也就够自己放松了,不想有一位姑娘极其热情,竟然带了十二个姐妹前来。 华亮见状顿时想起高阳临行前的话来。 “对手知你习惯,你落脚之后必然会遣女子来累你元气,如果这样,你用此药将众女迷倒,第二日假装元气不足必可出奇制胜!” 火爷望着一字排开名为导游但不知是神调夫妻哪里寻来的风尘女子时,心中暗道老高果然又料中了,但对付区区神调舞者,我火爷需要养元吗? 哈哈哈,几声大笑之后华火爷就开始了一夜的“赤诚”。十二女尽败之后,华亮推开窗户,天已微明。 “姓石的,你把你老婆一起送来也没用!哈哈!”华亮对着窗户高声喊道,随后哈哈大笑。 既然天亮了华亮也就没有再睡,仔细地洗漱一番后,火爷骑着三千丈早早地攀上了龙门山。 到了山腰的时候便没有了马蹄可踏之处,火爷便让三千丈自己找草吃,开始徒步登山。 这次华亮龙门的任务为明目,龙门明目,当年沈财神八个地点安排的东西都看似儿戏,但内涵颇深,有祭祖之地,有烧香洒血之所,有沐浴更衣之处,也有清耳、明目、漱口、安思的示尊之举。所以明目就是用龙门寒潭的水洗下眼睛就行了。 龙门寒潭在龙门山顶峰处。火爷刚爬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就看到了石嵩。 石嵩正在用露水沏茶,此时山下已浓雾飘起,但山顶却被山风吹得十分清澈,花草间的露滴也极多。 “火爷,稍等,这一壶一会儿就好!” “我不喝茶,你来阻我的话,你我快快打过,我办完事就走!” 石嵩抬头道:“你我曾经三次交手,我皆非你之敌,你可知为什么?” 华亮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还有为什么?” 石嵩道:“当然,这不是因为我神调绝技比千门白拳差,也不是因为你华火爷天赋异禀乃习武奇才,只因千门火将在江湖上有一个潜移默化的称谓天下第一!” 华亮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 石嵩道:“昨夜我妻子从中使坏,我当时并不知晓,今早方知。不过想你白拳大成也不至于为几个风尘庸俗之辈伤了元气。今日你我之斗想来仍然公平。” 华亮忙道:“公平,当然公平!” 石嵩笑道:“既然你希望公平,我也希望火爷对我也公平,你挂着天下第一的头衔,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弱上三分,所以很难全力施展。所以……” 华亮奇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现在我说天下第一是你的如何?” 石嵩摇头道:“不,我只是希望火爷摘了自己的将牌再与我打。千门火将就是天下第一的象征,您挂着火将腰牌我心中就有戒忌。” 华亮从腰间摸出一块墨绿色的腰牌,只见腰牌上用波浪状的线条画了三道,上与下的两道无恙,中间的一道从中处断开,开口处用小篆写着一个火字。八将腰牌这些年来已经很少佩戴了。明朝以后江湖上就开始查杀外八行人物,所以外八行为了生存都纷纷弃了腰牌,换成另外一种形式标注身份。千门也曾一度改为文身刻字,不过这次泗水之行,乃是大事,所以临行前高阳特意让八人戴上腰牌。 火爷一甩手,墨绿的牌子就镶嵌在了身后十几米远处的树干上。“这下我们可以动手了吧!” “真的不喝一杯吗?” “我不喝茶!” 神调门的万仙上体之术与白拳可称为宿世之敌,在历史上交锋无数次,互有胜负,但这之中只要把白拳修到大乘的千门火将是没有败过的。 第四次交手。 火爷立时能感到石嵩拼命的架势。无数青皮从他的百宝囊中丢出,万仙上体之术层出不穷。 这个阶段两人都知道分不出胜负,但是却可使得胜利的天平倾斜。 啸山王…… 石嵩再次用出了黑虎掏心的绝学。 此一招,天下唯有千门白鹤亮翅可破。 石嵩明明知道对手是千门火爷,却又用此何为呢? 火爷施展白鹤式,两人在山石之间点踏奔行,顷刻之间数十招已过,果然黑虎掏心再败。 嘴角溢出鲜血的石嵩忽然浑身一抖震掉身上所有的累赘之物,只留贴身短衣,他的胸口上贴着一张青皮。 遨云仙上体!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霎时间石嵩胸口青皮鼓起。 火爷一下将眼睛瞪圆了。随后他转身往山下一看,果见龙门之雾正在迅速攀升,有凝而成云的姿态。 华亮一下明白了石嵩的意图,原来他要借着龙门灵雾强行施展青龙摆尾。 这是实打实的青龙摆尾,与当年借助大苦幻术有着天壤之别。 有句话叫,风随虎,云从龙。虎啸深山必风起,龙翱九天定云生。这是万物之间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之道。石嵩是想借龙门雾气凝云之助,强展龙威。 火爷见状也来了兴致,当下笑道:“你也别忘了,白拳可并不是只有白鹤式。” 是的,白拳并不是只有白鹤式。 白拳三式,白猿,白鹤,白凤。这三式对应着千门三道人鬼神。 猿对人,凤对神,这个都好理解了。鹤鬼之对,如今可查资料很少,老财给大家简单说说。现在的鹤给人常识的感官应该是仙家之物,每每有什么仙家场景了,都必须弄几个鹤出来喝水啥的应景,其实在中国历史上,鹤是鬼物。大家都知道驾鹤西游这个词,人死了是要骑着鹤去地府的。鹤是寿数的代表,寓意着死亡的期限,也有很多鹤与寿紧密结合的成语,就有其中之意。最有代表性的是鹤寿图,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寿字,但要写成跟鹤差不多的形状。 唐朝以前经常有鬼鹤的青铜器出土,但到宋朝以后这东西就少了,老财分析与某个礼部官员设计完官服后,发现图案上报了,但自己弄错意思了有关,所以鬼鹤的器物无论是官私两家都不许做了。后来到了明清时代,某一个阶段曾出现过龟鹤齐寿的钱币,这个还是可以在收藏市场找到的。 龙门顶,石嵩借雾强用青龙摆尾。 火爷也准备破釜沉舟使用自己无法控制的百凤朝阳。 这时高阳刚刚以妙术退了陈乌,赶上山来! (4) 现在绝大多数人不相信中华武术的威力,毕竟现实是赤裸裸的,如非眼见怎能让人信服呢,全国武术冠军李连杰的手段如何想来大家也能衡量……李蝉联了五届的冠军,在李之前还有赵长军,赵长军蝉联了十届,现在年轻人恐怕对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了。跟老财差不多年纪的应该都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叫《海灯传奇》,扮演海灯法师范无病的就是赵长军。我个人感觉无论从套路上还是力量上,赵长军都要胜过李连杰不少,但据赵长军自己说当年因为跟三个东北小伙子抢出租车大打出手,虽然放倒了四人,他也被开了眉骨,紫了腮帮子。 中国武术没落的原因我前面说过一些,第一是因为传承,很多名家手段都是不传外姓,很多大派的功夫也都是传内门不露外门;第二呢,就是因为禁武令,中国历史上发过多少次禁武令我说不准,但侠以武犯禁一词只要一到某些帝王耳中,那么禁武天下就是必须的了,这中间最惨的就是那些传承了千年的名门大派。 少林武术“被消失”了之后,少林的和尚请回了当年曾经去少林寺挂单学武的释海灯,希望他可以带回一些传承。其实当时是给了海灯法师名誉方丈的职称的。不过后来海大师太火了(电视剧就是大火的时候拍摄的),后来这个方丈之名也就成了他的罪名了。 就是因为传承和禁武,所以真正的中华武术只在外门行仍在延续,禁武禁不到他们,传承上也没有诸多规矩。 如非亲眼所见,就连高阳都不相信,血肉之躯可以造成如此的破坏力。 一声暴喝就如龙啸一般,随后龙门口便如雷阵雨突来一般,轰隆声不断。雾气被石嵩用兽皮聚气之法强行抽起,雾凝而成云,云摇落雨,云积成雷。眨眼间龙门山口电闪雷鸣。 高阳暗叫一声不好后便顶着风雨跑向山顶,同时心里暗暗道:“不要用白凤式啊老华,那样就中了柳七的计了!” 且说火爷见到石嵩使出青龙摆尾顿时兴奋非常,这么多年来,他只在长白输给柳七半招,严格说那半招也不算是输。未逢一败的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龙神技怎能不兴奋,与此同时争胜之心更强了。 火爷一把拉掉上身的衣服,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鼓起,肋骨顶着肌肉仿佛要破皮而出一般,火爷双腿微曲做出下蹲之状,然后一声暴喝高高跃起,迎上石嵩的开天之拳。 这时高阳刚跑到火爷腰牌深深插入的大树旁边。 白光穿透青色的云层,引晨光洒入山顶。清早金色的日光从浓厚云层的开洞中直射下来,一道光直打到千门火将的身上。 火爷由于发力过猛下半身的衣衫也全都震碎,一丝不挂地站在山头,在晨光的照耀下,仿佛全身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石嵩口吐鲜血单膝跪在不远处。 高阳急忙用力拔出插在树中的腰牌甩向华亮,同时高声喊道:“千门火将!” 华亮此时神情有些恍惚,他击败了青龙摆尾之后忽然感觉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仿佛没有再需要追求的东西了,正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高阳这么一喊,猛地浑身打了个冷战,就当他要伸手接住飞过来的腰牌时,一道金光从西北方而来。 是柳七…… 七爷奔跑在树枝的顶端,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下俯,柳七的双手各持一刀,不知何处来的光芒竟让这把刀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高阳也看见了柳七,当他看清柳七的姿势时,千门主将无奈地苦笑。 柳门的第七刀,他还是来了。 柳门的第七刀,名为斩圣。 柳七曾经说过,这一刀不是杀人用的,高阳也清楚,这一刀确实不是杀人用的。 一道闪电突来,正好劈在了柳七的左手刀上,七爷左手微微一颤,一道弧光又引到了右手,左右两把刀就如电流的正负极一般,由一道电光穿引着。 这一刻华亮也动了,他放弃了接住腰牌的动作,转而冲向持刀而来的柳七。 轰!无数雷电齐下,天下之间为雷公的怒吼所倾盖。 在华亮和柳七尚有几十米的时候,柳七手中的两刀一起脱手飞来,双刀之间还连着那道闪电。 华亮双臂忽然以一种离奇的姿势向后摆动,就如没有骨头一般,双手垂直绕体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地转动。柳七这两把刀顺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但横在两道之间那道闪电,却如有形之物一般,拉扯住了双刀。两把刀刚刚穿过腋下,就如有一根绳子拴在两刀之间,并且绳子兜住了华亮胸口一般,两刀全都扣了回来,双刀正中肩胛。 但因为在华亮这如柔术一般的转动手臂下,他将肩胛也带动着转了起来,这样一来,这两个要害之地竟然就转移位置了。 轰!离华亮还有几十米的柳七忽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柳七哈哈大笑喊道:“好,百步神拳!” 火爷双肩用力猛地震飞两把入体之刀,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石嵩,又转头看了一眼摔在远处的柳七。 华亮忽然仰天大笑,高声喊道:“这个世界除了岁月,谁能取走我命?哈哈,我要让岁月也不能……哈哈哈!” 就在华亮大笑的时候,高阳便高声喊道:“亮子,回来,千门火将!” 但华亮仍然在放声大笑,没有丝毫的反应。 高阳深吸一口气,随后掏出沈舒原送的手枪瞄准华亮的眉心,扣动了扳机。砰! (5) 伴随着一声枪响,千门火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下的速度奇快,力量也出奇得大,压得山石轰然作响。 高阳丢掉手中的枪,随后走上前去,高阳并没有先去看华亮,而是先到跪倒在地的石嵩身边将其扶起。石嵩抬头看了一眼高阳,顺势站起后声音很虚弱并带着无奈地说:“何苦来的呢!” 高阳也苦笑道:“是啊,何苦来的呢,那么就此别过吧?” 石嵩看了一眼远处站起身的柳七,随后转头看着高阳道:“江湖再见,如果那一天还有江湖的话!” 石嵩走了,高阳看着柳七捂着胸口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心中感触无限。 “七爷!我忽然想问这么一个问题,你当年传我刀功,就是为了有那么一天我能亲自用斩圣刀砍自己的兄弟吗?” 柳七呵呵一笑,同时咳出一口血来道:“我又不是千门中人,怎么能算得那么远!” 高阳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躺着的华亮,随后又回头走近柳七问:“当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那样的话今天你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柳七尴尬一笑。 高阳随后也笑了起来道:“七爷,当年七公子和鸿文门主之间的对错,我想你比我看得清楚,你做这一切的原因我也早已看透,从此时的情景来看,我觉得你可以面对六位哥哥了!” 柳七淡淡道:“是啊。” 高阳又道:“人生疾苦,在自己的哭声中而来,在别人的哭声中而去。世间浮躁,自己的乐事转移就可能成为祸事,别人的乐事也可能是自己的祸事,虽然你避世多年,但我想这个世界你早就待够了!” 柳七再次点头苦笑。 高阳道:“人们恐惧死亡都是源于对死亡的未知,人们在疾苦中苦中作乐地生活,也是源于对未来生活的未知。如果今天你早已知道明天发生的一切,那么这份动力就会懈怠;如果你早已知道了另外世界的因果,那么那份恐惧也会化为无形!” 柳七沉吟了好半天后道:“嗯,你是说我已经可以活到去选择死了?” 高阳淡淡道:“那只是一种解脱!” 柳七忽然长叹一声随后坐在地上道:“千门主将的大局都可以预知未来,孔明茅庐之中就知后世三分天下,当年在长白山恐怕也早已算出了这一次的泗水之劫,你的动力又是什么?” 高阳转头走向华亮说:“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不为自己而活的!” 火爷躺在地上,睁着双眼看着天,乌云渐渐地散开,蓝天已现。子弹就卡在他的眉心,入骨不到三分之一。见高阳走过来,华亮吧嗒一下嘴道:“好枪法!” 高门主呵呵一笑,随后坐到火爷的身边道:“你去长白的时候,柳七跟你提了变天宝藏和长生秘术了吧?” 华亮点头。 高阳道:“何为长生?柳七说的并不是肉体的不灭,而是说的精神的不朽,那就是圣人!” 华亮问道:“怎么才能成为圣人?” 高阳道:“立信,煮心!” 华亮奇道:“那么柳七为何要让我成为圣人?” 高阳道:“因为一个时期只能有一个圣人,如果是你了,原本应该成为圣人的人,便只能是凡人!” “这个人是谁?” “柳七认为是我!” “你认为呢?” “也是我!” 华亮听罢忽然坐了起来,额头的鲜血顿时顺着鼻子向下流,但火爷丝毫不在意地说道:“枪呢?” 高阳笑道:“我担心你在我成圣的时候打我一枪,所以我扔了!” 两人对望一眼随后哈哈大笑。 “变天宝藏是什么意思?” “柳七认为只要有人立信成圣,这个天下就会变。” “你认为呢?” “他是错的!” 华亮又坐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此时应该送我去医院才对?” 高阳看了一眼日头无奈道:“你必须自己去了,我必须去下一个地方!”华亮指着自己的裸体很无奈地说:“我这样怎么去?” 高阳指着不远处说:“那边有衣服!” 华亮望去正好看见柳七坐在那里。 “这老头挂了?” “嗯!差不多!你穿着他的衣服走就是了!” 火爷穿戴好后,慢慢地走下山,这过程中他捡起了自己的腰牌挂在腰间,随后问高阳:“你脸上的唇印是怎么回事?” 千门主将有些无语地道:“薛紫瞳吻的!” “在哪儿吻的?” “梦里!” 囊天八卦卷 第七章:庄生晓梦 (1) 千门主将走下龙门的时候依然是早上,小雨初晴,大雾刚散,空气无比清新。高阳折腾了一夜,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闻着这清新的空气竟然发现没有一丝的困意。走下山口,高门主等了好久也不见一辆跑远途的出租车,无奈只能拦下一辆私家车,让其捎脚。 开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开始听这人要去几十公里外的圣公山时说什么都不拉,最后车费谈定一千块后,小伙子也就松口了,但只送到山下停车场。 老高坐在车上看着一路小树向后飞奔而去,仿佛眼前的景观是不变的,一直在重复而已,想着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可却怎么也闭不上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困。这时开车的小伙子忽然跟高阳说:“你是千门的吧?” 高阳闻言就是一愣,难道自己走眼了,竟然拦下了一辆老合的车…… “这……” 嘿嘿!小伙子一笑,随后道:“如今大虔天下,几乎人人都是千门中人,有什么好这那的。你去圣公山干吗?不如我开车拉你进泗水城吧,伏羲大帝的虔诚殿修完了,全国各地的朝圣者都来拜祭,场面很是热闹!” “这……”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稳的高门主,被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走吧,我拉你过去,我也是去朝圣的,登山有什么意思?” 高阳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随后声音稍显沙哑道:“什么虔诚殿?” 小伙子也愣了,随后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网页递到高阳面前说:“你不看新闻的?你看嘛,伏羲大帝的虔诚殿啊,全国人民每人捐了八块钱修起来的。我的乖乖,六十四层的通天塔,广场三万两千平方米,伏羲大帝的雕像直冲云霄……还设计了航空闪避的信号塔呢……” 高阳看着手机上的新闻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什么时候建的?”高阳说完之后发现自己激动得并没有发出声音,于是用力地咳嗽了一下,但小伙子却仿佛听到了高门主内心的问话一般自顾自地回答着: “从筹建到完工耗时十三年,期间所有的工人和设计师都是自愿自发来的,没要一分的工钱,泗水市政府免费拨的土地。” “等会儿前面有个超市,咱俩下车买点东西。你不知道,有些朝圣的都是走来的,带的干粮都不够,一会儿就到朝圣路了,咱们买点吃喝,一会儿碰到吃喝不够的,咱好赞助点,要不然在朝圣路上开车哪好意思。其实我也想走来,几十步一叩首的,可身体不行了!” 那小伙子说着就将车停在一家大超市门前。 高门主迷迷糊糊地跟着下了车,走进超市,他的脑子里很乱,这一切都应该是那老合的圈套,为了不让我去圣公山,一定的! 想着这些,高阳抬头。 这是超市? 高门主又愣了,这家超市东西蛮全的,但偏偏少了超市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收银,怎么没有收钱的地方?高门主带着疑问往里走,他看到那小伙走到矿泉水的地方,直接搬了两箱矿泉水放在小推车上,随后掏出五十块钱放在货架前面的一个单独的小柜上…… “这……” 高门主又迷茫了,那小伙笑看高阳道:“什么这这那那的?你也搬一箱吧。” 见那小伙子又去买巧克力,高阳就站在货架前仔细地研究起来,原来这货架跟他认知的超市基本还是一样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货物下多了个钱柜,竟然让顾客买完自己将钱放进去。 正惊讶着呢,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送货员推着车走了过来,他先将矿泉水钱柜内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点了一遍后把二十四块放进了自己口袋,然后往货架上放了十二箱矿泉水,他把剩下的钱都夹在货车的扶手处,然后将那货车往不远处的货车堆中一推,便不再管了。 高阳上前拉住他问道:“你这是?” 那人回答:“补货啊。” 高阳指着他口袋说:“那二十四是……” 那人笑道:“我的工钱啊,我搬运过来一箱赚两块!” 高阳又指着远处的货车说:“那货车扶手上夹着的又是什么?”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高阳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那是上货的钱啊,放在货车上,厂家来送货的时候看上面的钱来决定留下多少,他们卸货之后会自己把钱拿走的。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今天也想干活?要是这样,我衣服给你,你跑几趟,门上贴着装卸的价目表呢,看好了自己弄,正好我也不干了,想去朝圣。”说着掏出口袋的二十四块,自己又加进去一块,然后将衣服脱下来递给高门主,他搬起一箱矿泉水走了! 高阳拿着衣服彻底愣住了,这是什么局…… 这时候那小伙子买完一车东西回来了,他看着高阳手里拿着工作服就有些茫然道:“你干吗?要帮忙干活?” 高阳苦笑一下放下手里衣服道:“不了,我也买点东西吧!”说罢他掏出钱来买了两箱饮料,随后跟着那小伙子一起出了超市。 出门后两人装完货物有一个姑娘前来搭顺风车,小伙子欣然同意。三人开车继续前往泗水城,过了超市之后高阳发现高速公路上竟然没有了双杠线,而且限速路标也不见了。 “刚才你问我是不是千门的,这么说你也是千门的?”高阳问。 那小伙子和后上车的女孩一起点头道:“当然了,大虔世界,人人都是千门弟子!” (2) 三人又在车上聊了几句,高阳觉得心中有数了,不能被他们用这种办法拖了行程,于是就跟小伙子说不去什么泗水城,让他抓紧送他去圣公山就行了,谁知那小伙子有些愕然地说:“这都到了!” 这时小车忽然左转下了高速,冲进了一条比高速公路还宽的柏油路上,眼前的景象再次让千门主将发蒙,数以万计的人们,无比虔诚地在朝着一个方向边叩首边前行。 龙蛇一般的人潮尽头,一幢直冲云霄的建筑,距离尚有十来公里已感觉到气势逼人。 “这是梦!”千门主将的墨杀悄然滑出,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大腿,但停了许久之后高门主又将墨杀收了回去。 “是梦就晚些醒来吧!”高阳感叹了一下。 车上的那一男一女此时都没有注意高门主的举动,小伙子降低了车速,正将矿泉水向水已不够的人手中分发。于是高阳也进入了分发物品的行列当中。车缓缓地超越人群,直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而去。 好逼真的梦境,千门主将如是想着。 进入虔诚广场,两百多个巨大的雕像环绕在广场四周。众人下了车,直奔广场最中心的伏羲老祖雕像而去。广场后面就是朝圣的大殿,高阳跟着人流走了一会儿后忽然跟那小伙子道:“你们先进去,我在四周看看!” 一路穿过匍匐的人群,高门主来到最北面,从第一个雕像开始看起。广场的中心是老祖像,千门的创始人,这北面第一个就是千门的第一代门主,名为黦,乃华夏文明的鼻祖之一,但因为夏朝之前的文明断代,所以他在历史上甚至没有被提及过,他将伏羲的千门传承天下,甚至有人说是黦创立了千门,因为伏羲毕竟是神话中的人物。紧接着是第二代的矍,随后是第三代的変,第四个就是对千门影响最大的禹王了。虔也在这一时代正式地变质成了千,也就是说真正的虔门,仅仅经过三代几百年。 也是从夏禹王开始,千门的思想开始产生了分支,按囊天八卦分成了八个流派。千门演变的另一个转折在第十六代门主姬昌身上,他由囊天八卦推演出后天的八卦,从而有了乾坤震坎等八门之数,同时也有了千门八将之说。那时也是千门最为昌盛的时候,人说西伯百子,子子将才,也正是因为这套班底,武王的兵伐才势如破竹,得了殷商的天下。从第九代门主罹的失天下,再到千门的重回王者,中间不过百余年,那一时刻一直都是千门在统治苍生。 公元前二五〇年,千门内乱,多位将才带着随从离开了洛邑,从而周朝转衰,后为秦昭王所灭。这期间的千门主将都是流水地更换着,没有大德大为之辈。直到公元前一九三年,在第三十七代门主张子房手中,千门才又再次大放光彩。与此同时诸子百家慢慢分化,形成了其他诸多的行当,也使得天下不再由千门一家独舞。真正的乱世将开,百鬼夜行。 在子房时代,江湖上最为著名的三人,就是千门主将、千门脱将和盗门的暹罗卫,此三人并称三杰,共舞鹿鼎。 公元一七〇年,千门再一次遭遇大难,那时候佛教正式地传入中土,新的思想和信仰对变了质的虔门产生了巨大的冲击,盗门引领的党锢之祸让千门几乎彻底灭亡,当时天下能挂牌者一度不超过三人,但千门引领香火传承的主将牌却一直世代相传。 直到公元二〇一年,千门传位到六十四代门主孔明手中才得中兴,诸葛孔明天纵之才,一人独挂七张蓬莱缥缈将才牌,一人之力连做数个大局,让天下平定,同时孔明还是千门变质的千年之后,试图寻找虔门宗旨的第一位主将。 诸葛孔明不仅将濒死的千门救活并传承了下来,同时也将这种思想传承了下来,在他之后历代主将都有复虔之心,可当时佛道昌盛,又有皇家撑腰,想要变千为虔谈何容易啊。 随后千门稳定传承,直到一三六〇年,第一百四十九代门主刘基帮朱元璋打天下,不想朱元璋事后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导致千门还有连带的七门行当几近灭亡。幸而当时的千门反将沈万三隐身做局,救了外八行,千门才得传承,但也一度衰败,传承多代都是主将一人,难有作为。虽然他们表面不入朝堂,但是还有多位门主以其他身份混入大明朝的内部,不过却不是简单地报灭八门之仇,而是有更大的抱负。 公元一四六八年,第一百五十六代门主文素白掌派之后,文门主才做了中国历史上最为大胆且荒唐的事,就是一人之力除佛灭道。当时的文素白在朝中地位颇高,被明英宗封为亚父,所以他的所作并未受到朝廷的辖限。这也是他敢如此的原因。但佛道立足千年,以他那种偏激的手法岂能将其根除?不过文素白也却是有大才之辈,当时的佛道两教曾因他一人之力而衰退,文门主也在千门诸多主将当中,为自己加了浓厚的一笔。 除了文素白的大手笔之后,千门在明朝的发展一直中规中矩,历代门主对社会都有贡献,但名不见经传,不见青史。清朝之初也是这般,直到清末,李鸿文门主集齐八将重出江湖之际,才让千门又在历史当中做起了主角。 李鸿文门主虽然也有复虔之志,但当时天下列强入我中华,李门主将千门家事放于末,救国大事为首,动员千门八将另途救国,虽然让中国在列强之下得以生息,却也得了千古骂名。 无数历史证实了,农业国与工业国之间战斗必然灭国的结果,但中华大地能在诸多工业列强之下得以生存,千门之术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史评家和百姓的眼中更多地看到的是他们所谓的尊严。与此同时,李鸿文也意识到了复虔的最好时机,整个世界都变了,特别是中国,无数所谓的领袖盲目崇洋导致了本土思想的固化和传承低落,这是一个机会。可国内纷乱,他只能看着这个机会而不能入手,往后几代一直如此。李文鹿门主时赶上了抗日战争,他带领着残缺不全的八将投身抗日。 李文鹿见自己这代复虔无望感叹之余,便把最后的宝都押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千门传承至第二百五十五代,门主高风起。 高阳走到这里的时候,身后就只剩下了一个雕像。 (3) 高风起,千门第二百五十五代主将,入江湖三载,连做大局十一个,三年之内,在各大关系中摆下了千门的五借六藏大局,等十年后发作,为后世门主铺平道路,为虔奠基。 外人根本看不懂这位主将到底干了什么,只有明白千门局的人才知道高风起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其能力不小于千门历代的传奇主将,甚至堪比当年的诸葛孔明。 千门铁律之一,少五不做,就是在千门八将如果凑不到五个人的时候,大局是无法控制的。 八卦有万变,其中主变就有六十四个,只有八将齐全,才能将这六十四个变数补齐,做成囊天之术。但如果少一人,七人成局,那么六十四个变数当中的八个就会照顾不到,少两人就是十六个,当少四人的时候,就会有三十二个变数,那么这一局的成功率就极低了,因为八门缺半,就如同摇卦同出了少阴和少阳。其他的铜钱全都会产生无数种变数,成了问天卦,人是控制不了的,只有天知道。 可高风起,仅仅用两个人,就做成了十一个大局,他没有诸葛孔明那般天纵的鬼才,但毕生时间都用来研究千门的五借局。何为借局,就是当自己将才不够用的时候,用敌人当自己的棋子,来完成本应该千门将才完成的任务,借局就是借将。借局在千门当中只是辅助,用来临时拼凑将才的,这些人没有虔者之心,最难控制,所以三十六局当中,在历史上出现最少的就是五借大局。 风起门主借将八人摆下了六藏大局,隐而后发,当时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兰花大姐、盗门丁八、亮杀柳七、神调石鈤坚、白相官老大等都成了风起门主局中的棋子。看到这里的时候,高阳终于明白柳七为什么要传授自己柳门七刀了,原来这都是父亲的功劳,这都在六藏大局之中。 想到这里的时候,高阳又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这不是梦吗?梦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没有认知的东西,而且还会解决自己的疑惑呢?梦里? 墨杀又从指间探出,但高阳此时却无比好奇,下一个雕像上会写什么,因为下一个应该是自己,墨杀抖动了一番后,又缩回到皮肉夹层当中。高阳走向最后一个雕像。 这雕像跟其余也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太高,在近处根本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下面的巨大字牌。 高阳,千门第二百五十六代主将,终成大虔,不愧列祖! 没有了。 最后一座雕像的介绍竟然如此简单。 高阳有些迷糊,就在这时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高门主猛然回头,他的身后站着一名老者,从面相上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但光衡量这满头雪白的头发,不难估计起码七十开外了。 “老丈何事?”高阳问。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你在奇怪这介绍写得为何会如此少?” 高阳见老者在自己身后竟然能猜透自己的心中所想,不禁诧异道:“老丈如何得知?” 那老者并没回答,只是走到雕像面前道:“写得少,因为他还活着,他的一生还没有完!” 高阳仔细地盯着这老头的脸,好半天才猛然道:“你就是我?” 那老者听罢哈哈笑道:“错了,错了,是你就是我!” 就在这时,忽然整个世界都晃动了起来,二百五十六座雕像纷纷倒塌,一座接着一座,看着身旁自己的雕像也马上就要倒塌,高阳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扶,但几十米高的岩雕岂是人力可撑。那雕像左摇右晃,马上就到了倒塌的边缘,高阳见自己无能为力,就回头喊那老者道:“快来帮手!” 那老者却哈哈一笑道:“我岂会去改变自己的梦境!” 高阳看着那老者半晌才道:“你不是我?” 那老者却忽然飘了起来不停说着:“我在做梦而已,在做梦而已,做梦而已,梦而已,而已!” 做梦一词如子弹一般透过眉心撞进了高门主的脑海,随后轰的一声,整个世界全部陷入了黑暗。 “哥们儿,圣公山到了。” 小伙子摇着高阳,面色有些紧张,他生怕这青年是碰瓷团伙的,就算不是,死在自己车上也够霉气的。 高阳猛然坐起,吓得那小伙子猛地一缩。 “好长的一梦!”高阳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小伙子见高阳醒来,便放下心道:“你倒睡得香,梦见什么了?” 高阳掏出一千块递给那司机小伙,随后开门下车,下车之后才回身探头说了一句:“梦见了我自己在别人梦里!” 那小伙正数钱呢,听到这个回答猛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时高阳已然远去。 (4) 圣公山上。伏牛石旁。 李天骄摆出一个很拉风的姿势站在石头之上,看着下面的千门主将,可高阳却跟没有看到他一般。两人就这么站了好一阵,李天骄终于忍不住了。 “高门主,是在思量下山的路吧?” 高阳抬头看了一眼李天骄缓缓道:“昨日李兄听了我千门传道于此?” 李天骄笑着摇头道:“没有,我一直在此,未听到什么道义讲说,人倒是见到了一个。” 高阳淡淡一笑道:“即便听到了你也不会承认的。对了,李天骄,你师父死了!” 李天骄听罢面色一变,随后腾地跳下伏牛石。 “你说什么?”李天骄上前两步拉住高阳的衣领。 “七爷归天了!”高阳淡淡道。 李天骄咬牙看着高阳好一阵,忽然松开了千门主将的衣领笑了起来。 “笑话,家师武已通玄,怎会无故归天?你少来这套,实话告诉你,我们虽然没有拦住冷香,但你这局还是成不了,沈青竹一方已经得手了,最后开八卦的时候你还是凑不齐八将。” 高阳也笑了。 “沈青竹?李天骄,咱们三天后伏羲庙见好了!” 见高阳转身要走,李天骄冷笑一声自顾说道:“千门主将,别以为你料事如神,什么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告诉你,有件事你万万就想不到,沈家大小姐沈舒原,化装成你的模样去了雷泽湖。结果被她弟弟沈青竹一枪打中了心口,千门反将施妖为了救沈舒原现了真身,如今已经为沈青竹所擒。” 在听到沈舒原化装去了雷泽湖的时候,高阳就站住了。等李天骄将这一切都说完,高阳猛地转过身来。 一身功夫的李天骄猝不及防下竟然被高阳凌厉的目光吓退了一步。后退一步后李天骄觉得很丢面子,于是急忙上前几步走到高阳近前,两人面对面地对视着。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李天骄哈哈大笑。 高阳淡淡道:“不过这些我都想到了,你信吗?” 李天骄一愣随后道:“高阳,你心疼得要疯了吧?想到了?给自己找一个还能站立的理由吗?你想到沈舒原会为你去死?你想到这么一个爱着你的女人为你牺牲,而你还若无其事地完成你所谓的大事?” 高阳指着自己的唐装道:“你看见我这件衣服了吧,是舒原送给我的,上面是她手绘的图案,你看这个人。”高阳指着身上那个上身穿着官服,下身穿着囚服的男子。 李天骄看了一会儿笑道:“什么意思?是沈舒原在告诉你,虽然看起来要成大事,但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吗?” 高阳摇头道:“这个人是历史演义中的一个人物,官拜八府巡案,名为李兆延。我说这个人你可能不认识,但要是提起他的娘子冯素贞想必你一定听说过!” 李天骄:“女驸马?” 高阳点头道:“对!舒原早有为我涉险之意。” 李天骄指着高阳的鼻子道:“你……你简直就是疯子,明明知道你心爱的女人会为你涉险,你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 高阳探头向前对着李天骄的鼻子说:“你知道为什么在跟我博弈的时候,你们师徒两个都是失败者吗?因为我能看到你们看不见的!” 李天骄道:“现在失败的是谁,还不知道呢。沈舒原能否保命尚且是未知数。我就不信,你能战胜自己的良心!” 高阳用手指李天骄道:“去龙门为你师父收尸吧,咱们三天后伏羲庙见!”说罢高门主推了李天骄一把。 李天骄被推得后退一步随后哈哈大笑,看着高阳远去的背影高喊道:“千门主将,你的心再次乱了吧?” 高阳没有回头。 泪水已经如线一般从双眼滑落,伴着泪水的滑落,他额头的蝴蝶印记更显殷红了。 高阳走着走着忽然高声唱起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谁知纱帽罩(哇)罩婵娟(哪)。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春红)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哪)。” 声音越来越高亢,高阳眼中的泪水也随着那额头的蝴蝶印记一点点地变红、变艳! 下一站卞邑古桥。 (5) 泗水泉林镇。 十五月圆之夜。 来此观看双月奇景的游人都因为夜深的原因纷纷散去。 千门谣将付可摇摇晃晃地走上卞邑古桥,付谣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曲。 走到古桥的中央,付可摘下双耳上挂着的耳机放到口袋当中,开始四下打量。 这时桥上算上他自己只剩下三个人。两个女孩,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南边就是付可刚才上桥的地方,可他刚才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桥头上还站着个姑娘。这女孩就仿佛忽然出现在桥头一般,又好像她一直都站在那里,已经融到了古桥的风景当中,让人很难发现这竟然是景色之外的人。 付可两面都看了看,见两人都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就站在桥中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付可:“那啥,千门谣将来了!” 说完发现桥头的两人都没有应声,付可又用力地咳嗽一声:“我千门谣将付大少到了!” 桥北面的女孩扑哧一笑。 付可:“总算有人注意到我了!” 桥北女子:“对面的应该就是何家妹子吧?您这第一卫不在八爷身边伺候着,来这泉林镇干吗?” 桥南女子:“我听说千门有人要在这里跳河,特意来看戏的!” 付可见两女聊天竟然还没有人搭自己腔,便又提高一个分贝喊道:“付大少来这可不是跳河的,我奉我家哥哥的命来此漱口。” 桥北女子:“我听说千门开八卦之前形式颇多,其中有两项是镜花更衣,水月漱口。” 付可见终于有人搭自己的腔显得很高兴:“不错,我付大少就是来这漱口的,两位美女要不要一起啊?” 桥南女人:“我看还是算了,这位付大少,请你往河里看看。” 付可闻言一愣,随后往河里看,这一看之下付可顿时迷糊了。 这古桥双月他是听说过的,但据说月到中天之际,两月就会重合,那时候就是他映着水月漱口之际,但此时月已中天,但河中的月亮……却有千百个,无数的月亮倒映在河中,仿佛比天上的那轮真月更明更亮。 付大少蒙了,这到底哪一轮月才是真的倒影,这要怎么算,随便对着喝一口?还是要找到真的,如果随便来一下,万一…… 付可:“嘿,我说你们俩谁捣的鬼?快点把月亮还我。” 桥南女人:“翁门主,人家让你还他月亮呢。” 桥北女子:“何姑娘,你可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做哦,这河面上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原来这桥北的女子竟然是当代红手绢的掌门之一翁萱。为何说是之一呢,因为在张博的手中也有一方象征门主的红手绢。但到底两个人谁是正宗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外八行当中,在当代唯一一个从外门行向内门行转变的门派就是红手绢一门,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就是翁萱那一支的海外学派。他们可以算得上现代红手绢的代表,但如果说正宗的传统,还是非张系莫属。红门在古代处于一个很奇特的角色,以前的红门当家服务于朝廷的时候,官职不高也不低,正三品,但在龙主眼中的位置绝对不低于一品的大员,这一官职不属于三省六部,亦不归属九寺、官从九卿,但也算独立成号,官名太常。我们现在理解就是宫廷幻术师,或者宫廷戏法师。 这官有啥用?可有了大用了。在科学技术没有成为第一生产力的时候,人们都是很迷信的,百姓都相信天命所归,相信天安人道,所以帝王们也就用此来强化自己的统治。 好比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干旱,饥荒了,百姓人心惶惶。这时皇帝就会请太常来,让他来一点手段,制造一个天降祥瑞的幻术,以安民心。 好比某年某月某日皇帝要去祭天,太常也要忙着让皇帝路过的地方枯树开花,枯井喷泉,绝户生子,寡妇思春等等。 这就是太常的作用。 历史上最牛的一位太常,名为张海,最早他入宫的时候是一名太监,后来受到前任太常的赏识,传授了一身的本领。这位就是海市蜃楼的创始人,可惜后来因为皇帝册立太子的时候张海幻术失败,直接被砍了头。遂导致一身本事只传下来十之五六,其后世虽有张迎山整理,但中华戏法已从此丢失了无数绝学。 张海死后他的干儿子连夜出逃,躲过一劫,从而传下红门张氏一脉。另外的传承就都是太常卿下的从三品官员了。 跑题有点远。且说翁萱不承认自己施展幻术捣乱付大少的仪式,在付可急得不知所措之际,盗门九卫之首的何猫卫给付可出了个主意。 何猫卫:“付大少,我建议你跳下河去,搅乱河水,定然可以找到真的月影。” 付可一咬牙,就跳下去了。 自负风流倜傥的付大少成了落汤鸡。河水被搅乱了,但水中的月影仍然有千百个,真假难辨。 脚步声响起,似是很轻,轻到风都可以托起,又似很重,仿佛每一个步点都落在三人的心中。 翁萱:“你还是来了。” 伴着翁萱的话,高阳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慢悠悠地走上古桥。 付可在水中高喊:“阳哥,我这要喝哪个?” 高阳:“上来吧,喝杯奶茶暖暖。” 付可:“上去?” 高阳:“上来。” 付可开始往岸边游。 翁萱:“高门主,对不起了,身不由己!” 高阳:“我懂。” 随后三人都没有说话。付可全身湿漉漉地爬上岸,随后上桥。 高阳将一杯奶茶递给他。付可插上管子要喝,却被高阳拦住。 高阳将奶茶的盖子去掉递给付可:“先漱口。” 付可一愣,随后看着杯口,落汤鸡大少笑了,笑得无比开心。杯子中只有一个月亮。 高阳:“再见了,翁姑娘。” 千门的哥俩肩并肩,喝着奶茶,表情无比惬意地朝桥下走去,留下一脸愕然的翁萱。 当两人走到何猫卫身边的时候,何猫卫忽然道:“高阳,关啸被鹰啄了,是你扯的鹰吗?” 高阳:“不是。” 何猫卫:“那个抓他的女警你应该认识,叫陈亚男。” 高阳停住脚步,看着暹罗卫好久才道:“我没看错她,果然是好样的!对了,罪名是啥?” 何猫卫:“盗窃国家文物。” 高阳:“死缓?” 何猫卫:“让你失望了,我们有最好的律师,估计三五年都用不到。” 高阳:“我们千门的除将才是最好的律师,有需要的话跟我说,我保证他没有三五十年出不来。” 何猫卫呵呵一笑,随后伸出手。 高阳也伸手,两人轻轻一握。 何猫卫:“祝你成功,真心的。” 高阳:“谢谢。” 两人离开了古桥,付可还在爽着,不停地蹂躏着奶茶杯子。 “阳哥你真是太帅了,一杯奶茶就破了翁萱的手段!” “阳哥,他们都如何?都顺利不?” “阳哥,你怎么不说话,今天这么多好消息,关啸都坐牢了!” 高阳站定看着付可悠悠道:“关啸坐牢不一定是好消息,关啸有背景,有手段,有雄心,就是气太躁了,如果让他坐蹲几年大狱的话,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等关啸再出狱的时候,恐怕江湖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 “那不还有阳哥你吗?” “那时候我还能否身在江湖已经很难说了!” 正如高阳所说,关啸出狱之后果然成了行者陈乌的最大敌人。这个故事就要等到老财的下一本书去讲了。 远处传来了曼妙的音乐声,原来是盗门的暹罗卫在唱歌。唱的是什么付可和高阳两人都没听清楚,不过两人都觉得,在这样的夜里,有这样的歌声是理所当然地应该动听。于是哥俩一路晃荡着屁股和腰走出风景如画的泉林镇。 囊天八卦卷 第八章:镜花水月 (1) 当高阳和付可走到大云寺庙前门的时候,发现庙前非常热闹,张磊和不知何时从医院赶来的华火爷一起正在跟几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 付可:“这什么情况?” 高阳:“好和谐的场面啊!” 张磊正和对面一个女人聊着呢,那个女人忽然推了他一下,随后指了指他身后,张磊这才回头发现付可和高阳到了。 张磊:“阳哥,可弟,快来,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高阳苦笑道:“不用引荐了,当世的女侠几乎都到了吧?” 跟张磊说话的女子银铃般一笑道:“高门主太客气了,千门反将施妖姑娘才算当世的女侠呢,我等又算得了什么!” 高阳:“有哪个敢说蜂窝山的锦毛鼠不是当世名侠?” 锦毛鼠哈哈一笑道:“高门主,你怎么才到?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高阳指着庙前门的几个女人有些茫然:“你们?” 锦毛鼠:“是哦,想必盗门的这几位猫卫高门主也认识吧!” 高阳:“认识,认识!” 高阳确实都认识。 跟华亮在一起比画来比画去谈武功的那位是老熟人,盗门的狸猫卫阿狸。站在阿狸身边的是盗门的缅因卫金小晶。有天下第一美女之称的蜂窝山锦毛鼠身边的是盗门的伯曼卫,高阳在几年前也跟她有过一面之缘。蜂窝山守在大云寺可以理解,但如今这盗门的三卫来凑什么热闹……高阳思索了一番,心中便有了计较,看来丁八这老儿果然技高一筹,表面上看他只不过是柳七爷摆下的一颗几十年前的暗棋,但丁八又怎么会甘愿当棋子呢。 张磊:“阳哥,她们把大云寺的钟藏起来了!” 高阳:“好手段,很直接嘛。” 锦毛鼠笑道:“没办法,使用别的手段,咱们也斗不过千门。高门主,您能按江湖规矩,我们蜂窝山自然也能按照江湖规矩。钟是我藏起来了,今天咱们比一场,你们赢了钟我拿出来,你们随便敲,你要是输了……妹妹可就对不起了,我跳支舞给千门的诸位神将道歉。” 高阳微笑点头然后对着华亮喊:“老华过来!” 华亮对阿狸:“咱回头再谈,我感觉你悟性不错,跟了丁八可惜了,不如以后拜我为师,保证五年之内,让你达到通玄之境。” 高阳:“别白话了,快来!” 华亮跑过来:“干啥,我伤都好了。” 高阳:“你可真悠闲,啥时候到的?” 华亮:“有一阵了。” 高阳:“你带着你弟弟跟这聊天?” 华亮:“咋办……老高你知道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跟女人动手!” 高阳:“不是说让你动手,咱们原定的我不是让你去西侯幽谷接应生子吗?” 不等华亮说话,阿狸就开口道:“王风将可不用接应,人家直接扯个鹰过来,把我师哥给抓了,这会儿估计早已完成了你主将交代的任务,回去睡觉了!” 华亮:“你看咱们生子,就是给力。咱哥几个造成啥样了,才过关,你看小可,头型怎么弄得跟鸡窝一样!” 付可:“哥,这是我设计的!这是鸟巢造型,什么鸡窝!” 华亮:“鸟巢和鸡窝有啥区别?” 高阳:“打住了,两位。来吧,人家已经划道了,咱们哥四个就接着吧。说说吧,要比什么?” 锦毛鼠:“你们四个往这一站,比什么不是欺负我们女流?” 付可:“可刚才你说要比的!” 锦毛鼠:“比,咱们弄一场辩论会怎么样?” 付可:“辩论会?” 锦毛鼠:“不错,辩题就是这个社会是否需要精神信仰,你们是正方,我们四个是反方,咱们以此定夺输赢!高门主……这个辩题怎么样?” 高阳:“比了!” 华亮:“等会儿?什么叫辩论会?老子不识字啊!” 高阳:“我教给你,一分钟包教包会!” 华亮:“那就行!” 付可:“亮哥,安啦,辩论会就是吵架而已!” 锦毛鼠:“我现在去寺里请裁判,如果用大云寺的游人当裁判高门主没意见吧?” 高阳:“没有!” 锦毛鼠进去找裁判的时候,高阳把华亮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火爷不停地点头道:“原来这么简单,我会了,会了!” 不一会儿工夫,锦毛鼠就在大云寺找了两个旅游的大学生,顺带请了住持妙可禅师来当裁判。 大雄宝殿之前摆上了八把椅子,四四对立,中间放了一张桌子。高阳等人坐在了右手边,锦毛鼠和盗门的三个猫卫坐在了左手边。 大学生裁判道:“首先请正方一辩发言,辩题是,这个社会需要精神信仰。” 高阳起身先对裁判致谢,随后又向锦毛鼠等点了点头。 高阳慢悠悠地开始阐述了起来。 这是一个缺乏精神信仰的年代。无论老少、男女、尊卑,学生时代我们被灌输知识,崇拜的是分数、排名和应试;成年后信仰的是金钱、女人和权力,但这是物质信仰,并非精神。人们创造了物质,同时也被物质支配着。整个社会到处充斥着空虚与浮躁的气息。只有童年的天真成了我们唯一拥有过的伪精神信仰。可如今它却逐渐被无情的成人世界悄悄谋杀着。 一个没有精神信仰的社会是可怕的。它让人可以为了某种目的而不择手段。它使社会浮躁不安,使它过度地去追求物质、肉欲的世界,直至走向病态,乃至死亡。 我无法想象,这些坐在座位上被分数、排名一刀刀割去理想的视应试为唯一信仰的学生,那些面对病残者、贫困者报以厌恶之情,视金钱为最终目的的学生如何去接受这个社会。这些病态的物质欲望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正蚕食着他们纯洁的心灵。而被物质吞噬了童年少年青年的成人,他们所谓的成长不过是增长了自己对欲望的追求罢了。 我们的社会需要信仰。一种能给予心灵真正寄托的地方。它可以是宗教,也可以是理想,甚至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总之,它能让我们感到人间的一丝温暖,能给人以一种对光明的向往。它教人向善,教人去追寻自己的目标,教人以一种超然宁静的心态去面对大千世界的种种变幻。 如今,我们,还有你们是否应当静下心来重新好好审视,审视这个世界,审视这个社会,审视下我们早已脏乱不堪的灵魂。想想那一双双曾经澄澈的眼睛在你面前提前暗淡下去,甚而夹杂着恐惧、怯弱、卑微、色情、暴力、冰冷、仇恨的时候,你会怎么想?如果那个人就是你,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人呢? 就算这个成人世界已经悲凉到无可救药,也请麻烦给下一代一丝幻想。告诉他们,他们应当有自己的信仰;告诉他们,放手让他们去寻找一个足以让自己心灵依偎的地方。那并不遥远的光明的方向,你我都能看到天真无邪。毕竟我们还没有麻木到忘记如何醒来了。 (2) 高阳在发言的时候,大云寺的游客都陆续围了过来,都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听着。但其中确有不少人越听越认真,最后情不自禁地鼓掌。 高阳发完言坐下,大学生裁判愣了一下后才说道:“现在有请反方一辩发言。” 锦毛鼠站了起来,先对众人致谢,随后开口说道:“对方一辩的发言很好,很能打动人心,可惜这些话却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前提下。这个社会究竟是否需要精神信仰,我想不用我去细说,中国的几千年文明历史就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不可否认我们没有信仰,但那又怎样的?我们不一样在发展,社会不一样在进步?几千年不一样过来了?这只是说明这个社会没有信仰的话一样可以正常地运作,下面我还要说明一下,如果有信仰还会有什么弊端,十字军东征这场信仰战争给人类带来了多大的灾难我想很多人比我清楚。所以我方认为,这个社会不需要精神信仰。” 锦毛鼠坐下,因为锦毛鼠美貌的原因,很多男人都凑在她们跟前,热烈地鼓掌讨好着。 大学生裁判说道:现在是自由辩论时间,请正反方提问式发言。 作为二辩的张磊起身说道:“我想请问一下反方二辩金小晶,中国历史上发生过多少大小规模的战争你知道吗?” 金小晶:“这太多了,怎么数得清?我当然不知道,你难道清楚?” 张磊:“我当然清楚,若不然怎么会问你,答案是一次,每一次的和平都是为战争的准备。” 金小晶:“你这也算答案?就算是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张磊:“当然有意义,我又要问了,为什么会有这永无休止的战争?” 金小晶:“这……” 张磊:“我知道你不敢说出正确的答案,那样的话会动摇你那颗持着错误观点坚持跟我们辩论的一点点信心,战争的催生物就是欲望。” 阿狸:“是又怎么样?” 张磊:“精神信仰存在的目的,就是抑制我们永无休止的欲望。你知道这场没有结束的战争是如何开始的吗?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清楚,我还可以告诉你,就是从虔变质那一刻!” 张磊说完坐下的同时看了一眼高阳,见高阳对他点了点头,张磊很得意地笑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终于可以用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了。 张磊刚坐下,阿狸就站了起来说道:“我想请问正方,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已经饿了七天了,没有吃一口东西,这时候有人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一顿丰盛的饭菜,一个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信仰,你会选哪个?请实话实说。” 付可起身:“我会选饭菜!” 阿狸:“这不就是了,你也觉得精神信仰在此时是没有用的。还是物质和生存来得更实际一些,人固然要生活,但都是在能生存的前提下才行。” 付可:“妹妹,咱们的辩题是不是现在已经改成了‘人在临死之前是否需要精神信仰’了?” 阿狸:“当然没有!” 付可:“那你这个问题就毫无意义。我不过起来配合你说句你认为的实话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吗?真是的!” 付可坐了下去之后,阿狸也气鼓鼓地坐了下去。 猫卫雪影起身:“正方的四辩,你怎么不发言呢?” 华亮起身:“我同意我方观点!”火爷说完就一脸严肃地坐下了。 把雪影弄得愣在那里,准备好了的词语都忘记说了。 付可:“惠特曼说:‘没有信仰,则没有名副其实的品行和生命;没有信仰,则没有名副其实的国土。’” 华亮:“我同意我方观点!” 张磊:“纪伯伦说:‘信仰是心中的绿洲。’” 华亮:“我同意我方观点!” 付可:“布朗说:‘我愿意在我最困难的地方锤炼我的信仰;因为我相信那些寻常和可见的对象并非信仰,只是劝告。’” 华亮:“我同意我方观点!” 张磊:“千门主将高阳说:‘就算这个世界已经悲凉到了无可救药,也请麻烦给下一代一丝幻想。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信仰;告诉他们,放手让他们去寻找一个心灵可以依偎的地方。那并不遥远的光明的方向,你我都能看到天真无邪。’” 华亮:“我同意高阳的观点,谁说我发言少来着!” 四个女人有点被张磊和付可这样连珠炮式的发言搞蒙了,导致很多原来准备好的词都说不出来;这时裁判也被这别开生面的辩论搞晕了,所以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个时候高阳慢慢地站了起来。 高阳:“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吧?” 锦毛鼠:“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高阳:“胜负已分了,妹子,听!” 钟声悠悠地响起,锦毛鼠脸色一变。他们藏起来的大云钟竟然被找到了。千门所有人不是应该都被拖住了吗? 反将为沈青竹所困,脱将此时也应该在亮杀一门的手中,提将此时在照看蛊门薛紫瞳,灰鸽子也刚刚在西侯幽谷出现过,现在肯定赶不来这里,那这钟声是…… 钟声响了八次,停歇了。一个人从庙中走了出来。 施妖……竟然是千门反将。 四女都是一惊。 锦毛鼠:“这……” 高阳也不理会,他们起身就往寺外走。张磊等紧随其后,施妖走到锦毛鼠面前道:“千门八将一个都不会少地去伏羲庙,让你们失望了!” 阿狸:“你不是被沈青竹抓起来了吗?” 施妖:“别忘了我是千门反将!” 锦毛鼠:“这么说,那个人根本不是你,你是把另一个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出现的……但……当然沈舒原扮成高阳的模样现身于眼前,你怎么可能不出来?” 施妖看着远处高阳的背影笑道:“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装成高阳,我熟悉他的一切,甚至味道!” 施妖说完也跟着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去,也有很多人围在锦毛鼠的四周不愿意走。四个女人一直没有动。好久之后阿狸才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他们真的要成功了吗?” 没人作答。 圣公山。 一个女子戴着面纱走在山路上。 “香妹子,你脱身了?”王龙生忽然从路边的一棵树后探头出来。 女人点头。 王龙生:“走吧,老高在伏羲庙等着咱们呢。” (3) 泗水伏羲庙! 中央大殿前的门牌楼下,千门主将驻足。高阳正抬头看着牌楼上的四个大字:开天明道。他的身后站着千门反将施妖,千门火将华亮,千门谣将付可,千门除将张磊。 “人之初,性本善!”华亮忽然说出这一句三字经来,随后发现高阳等转头看着自己,火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下面啥来着,过马路,走横道。行车船,要买票?” 付可:“亮哥,你将《三字经》和《三字歌》背混了……” 高阳笑道:“没混,很好,这都是教人如何处世为人的。老华,你怎么想起这句来了?” 华亮指着牌楼上的字说道:“有感而发!” 高阳点头道:“是啊,开天明道。这就是伏羲老祖的所为!” 又两人走上山来,在几人身后站定。是千门风将王龙生和千门脱将冷香。 高阳看了一眼二人,王龙生四下看了一眼道:“朗朗马上就到!” 高阳点头,随后把目光落在冷香身上。冷香没有说话,看着哥哥点了点头。 高阳转头继续看着牌楼上的字说道:“生子,如果这一次我们失败了,我恐怕就没有办法继续行走江湖了,到时候弟弟妹妹们就都需要你来照顾了!” 华亮高声道:“老高,你说的什么狗屁话?我们怎么会失败?就算这次没成功,但你还可以努力,咱们再来下一次,你放心,咱们八个人一条心,总能干成的!” 高阳:“我也希望,可这事只有一次机会!” 王龙生说道:“别弄得跟遗言一样,把兄弟们都整压抑了,应该做些战前动员,增加咱们的士气才对。老高,这不像你的风格,哀兵怎胜?” 高阳:“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是开天明道的主旨!” 华亮最先听到脚步声回头,众人除了高阳以外都跟着回头,朗朗正快步走上山。来到伏羲庙门前,朗朗径直走到高阳跟前。 朗朗低声道:“阳哥,薛紫瞳已经走了,她让我转达一些话给你!” 高阳道:“说!” 朗朗沉默须臾道:“薛家姑娘说,蝴蝶蛊天下间就没有解药。” 施妖站在一旁听着,听到朗朗说这些,急忙抓住朗朗的手说:“她什么意思?没有解药?” 朗朗点头道:“不过薛家姑娘说,中了此种蛊毒有两种方式可以避免被好梦和噩梦缠身折磨而死!” 施妖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朗朗低声道:“一种就是跟她越近越好,寸步不离;一种就是离她越远越好,远在天涯!” 施妖掐着朗朗的胳膊:“薛紫瞳人呢?” 朗朗:“走了!” 施妖松开朗朗的手臂就要离开,却被高阳一把抓住。 高阳淡淡道:“你要去找她?” 施妖点头。 高门主摇头道:“不用。” 施妖道:“可是……” 高阳打断道:“乖!我说不用!” 施妖猛地扑到高阳的怀中。高阳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要进去了,对方已经等候多时了!” 千门主将走在最前面,八人进了伏羲庙内殿,前往供奉伏羲老祖的伏羲大殿。走到角门处,众人已经看到了内殿的院子里站满人了,全都是外八行的门人,看来此地已经被清过场了。 丁八爷坐在院子的最中央。见高阳等进来,丁八也没起身,只是对高阳招了招手。 高阳边往里走边朗声道:“湖州一别,八爷身体可仍康健?” 丁八笑道:“托福,托福,小老儿我还能活几天!” 高阳:“身体这东西,没处说理去,你说柳七爷那种神仙体质都辞世龙门,何况别人!” 高阳说话的时候,亮杀门人包括李天骄在内都对高门主怒目而视。 丁八淡淡道:“七爷是妙人。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七爷却靠着长白雪山的高寒和古方血压酒的辛烈来调整机体,让自己强存世间,近年来他三番五次下山,身体出了问题是难免的。但七爷此生轰轰烈烈,早已不枉一世,我想我等都早已看开这些了!” 高阳呵呵笑道:“八爷,您是老前辈活字典,柳七爷为何强行延长了自己百多年的性命,想来您一定比我更清楚,他都没能行,你想你可以吗?” 丁八哈哈大笑道:“我也不行,但这并不代表这世界上就没人能阻止你了。你我都是门主,我就称呼你一声老弟吧。高老弟,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们亲近亲近。” 丁八说完朝身后喊道:“春明,出来见见高门主!” 在场的众人,包括站在丁八身边的其他门人,都不知道丁八还安排了这步棋,所以当丁八叫人的时候,众人显得都很惊讶。 丁八:“春明?” 丁八喊了两声,却没有人应声,这可是外八行的风云际会,丁八爷又是此间大佬,卷面子的事。 丁八给阿狸递了个眼色,阿狸快步跑进后面的伏羲大殿寻找。 一会儿工夫,阿狸连同一个人一起走出伏羲大殿,这人手中端着一碗泡面,泡面里面插着一整根的火腿肠,并且皮还没去掉,他正在用那根火腿肠在泡面里搅拌。 这人走到丁八身前做了一个奴才请安的姿势说道:“爷,饿了,刚才踅摸开水去了。” 丁八道:“这种场合,吃什么?放一边,去见见高门主!” 那叫春明的人答应了一声,然后将泡面递给丁八,阿狸生怕溅干爹身上汤水,所以急忙接了过去。 那人走到高阳面前站定仔细地打量起高阳来,与此同时,众人也都在打量他。这人一米七不到的身高,长得还不算丑,但胡子邋遢,头发蓬乱,下身的大裤衩还穿反了,本应该是屁股一面朝前,这一面被磨得锃亮,还带着一个口袋,口袋里放着半包烟也露在外面老大一截。上身光着膀子,一个白色的跨栏背心搭在肩膀上,身上乱八七糟地文了不少东西,但都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什么忍字啊,什么剑上面盘个蛇啊,反正什么土来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跟千门主将站在一起,高下立判,高阳虽然也算不得英俊,但长得也非常有型,此时配上白色的头发,和额头上的红色蝴蝶印记,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飘然,沈舒原手绘的唐装,不用上身就挂在那都显得威风凛凛,何况这件是按照高阳的体貌量身制造的。 “你就是千门主将高阳吧?” “不错,是我!” “我也姓高,我叫高春明,你叫明哥就行了,叫二哥也行,我在家里行二。我听说你挺牛啊,人人都弄不了你?” 高阳笑道:“差不多吧,反正他们都不行!” 高春明:“他们不行,二哥我行。小伙子,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今天我在这划下个道,你若接下,你进去,你若接不下,你必须亲手打死我。换别人出手,算你高阳没本事,你打我的时候,二哥我要叫一声,算你二哥我没本事!” 施妖上前:“哪来的浑人,滚一边去!” 高春明笑而不语看着高阳。 高阳拉了一下施妖道:“你说吧,我接着!” 高春明伸出自己的双手说道:“看着!”随着他的话,他开始用右手一根一根地掰自己的手指头,当左手的五根指头都反方向被他压在手背上的时候,左手已经鲜血齐流,因为有些骨头从皮肉中扎了出来!朗朗看着这一幕急忙躲到了高阳身后。将左手的指头掰完之后,他又用下巴压起右手来,直到小指、无名指、中指全断才停手。 高春明用胳膊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道:“你照样来一个,咱们再来第二关,你若不来也行!”高春明说着用剩下的两根好指头,从身后拿出一个锤子丢在高阳的脚前。 “拿它八下之内敲死我。” 原来这货的裤衩里还别着一个锤子呢…… 在场的众人都看向高阳。 (4) 当伏羲大殿前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千门主将的身上时,高阳笑了。 高阳看着高春明道:“想不到竟然在最后遇到了十三者当中最难缠的浑者,看来我今天不认栽就要出血了!” 高春明大笑道:“认栽可以,叫声二哥,随后带着你的人下山!” 施妖迈步就要上前,却被高阳一把抓住。 施妖:“哥?” 高阳摇头。 华亮道:“不就是几根指头吗,鸟大个事,我跟他斗!” 高阳道:“我是门主,哪里轮得到你?你不了解浑者,跟他斗横竖都是我们输!” 华亮:“哪有这个道理?那样的话还斗什么?我敲死他算了!” 不等高阳说话,丁八就笑着接话道:“古话说天子尚且避醉汉,醉汉是浑人,可十三者当中的浑者却是此间的祖宗。高老弟,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当今天下还有浑者在吧?” 高阳笑道:“您老动用行者陈乌的时候,还想着我会输呢,可结果呢?” 丁八道:“陈行者虽然有些本事,但毕竟太年轻,我还真没指望他能拦住你,不过是阻一阻你上龙门口的时间罢了,可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将陈乌打发了。这最后的一道屏障可就不一样,高老弟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高春明道:“姓高的,接是不接给个爽快话,你堂堂的当家人办事怎么如此磨叽?” 高阳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现在还可以回头吗?” 高春明道:“遇到你二哥我,你不回头也要回头!” 丁八道:“高老弟,今天是你千门开天明道的大事,浑者又是江湖承认的外行人,他的性子划出这样的道应该不坏江湖规矩,这一盘你要接下恐怕真免不了要照做了!” 高阳摸着自己的手指头苦笑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哎,我还下不得这份狠,不如你们谁来帮我一把?” 高阳看向丁八身后的众人。 “我来帮你!” 有人应答,众人全将目光转移到那边。 走出人群的是红门翁萱。 高阳伸出双手笑道:“如此多谢翁姑娘了!” 高春明:“掰个手指都不敢,还要娘儿们帮忙。” 高阳:“只要断的是我的手指,这又有什么分别?” 高春明:“好,好,你抓紧,别以为断了指头就完事了!” 翁萱走到了高阳的身边,将他双手抓住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确定?” 高阳:“来吧!” 翁萱双手用力一抖,只听得咔吧咔吧数声脆响,当翁萱松开手后,千门主将的双手已经满是鲜血,指头错位。 高阳皱着眉头甩了甩手上的血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高春明道:“哪有这么简单,事不过三,我还有两道让你来接。” 高阳:“好,你继续!” 高春明用完好的食指揉了揉眼睛,结果立刻蹭了一脸的血,用袖子擦了擦,结果越擦越乱。 “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进去干啥的……但想必手脚都要用……下一项我们敲断大腿吧?”高春明奸笑着。 施妖上前指着丁八问道:“丁八,你哪里寻来的浑人,非逼着别人断手断腿,这算本事?好,姑奶奶今天我也找你划一道,咱们挖眼睛,谁不敢就回敬老院安心养老去,别在江湖上打滚!” 丁八笑道:“施反将,你这话也就不对了,这十三者可是当年唐太宗钦封的,唐王曾言,十三者行天下,无可阻。力不可降者,用技焉,技不能服者,用智尔,智所不达,浑应之。我们力敌不过,智取不行,这些层次上都服了千门,他这次八将汇聚泗水一行环环相扣,任何事都没能脱他所料,那没办法了,只能用这浑者了。浑者也是江湖人,这也是江湖的规矩。” 施妖回头看了高阳一眼,见高阳好像在想什么,就气鼓鼓地站了回去。 高春明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看来是怕我了,哥们儿就先给你打个样吧!”说罢弯腰用两根指头拿起放在地上的锤子。 他拿着锤子对着自己的大腿骨比画了一下随后抬头对高阳道:“兄弟,就这样哈,看我的!” 高阳看着他的同时,暗暗地给华亮使了一个眼色。 千门火将高声暴喝:“敲!”这一声无比巨大来得也无比地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有些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场中间的高春明举着锤子忽然全身哆嗦起来,啪的一声锤子掉在地上,高春明口吐白沫倒下,倒在地上时还不停地抽动。 丁八爷最先从惊愕中恢复,他起身到高春明面前,伸手搭脉。随后抬头怒视千门主将道:“高老弟,你这是何为?” 高阳一脸惊讶问:“这怎么回事?” 华亮大笑道:“火爷我就喊了一声敲,看他人五人六的谁知道还这样胆小。” 丁八恨恨起身转身对属下说:“抬下去!”过来两个人将高春明抬走。丁八看着高阳道:“你八指已废,摆不得大山手,唱不了虔诚经,进殿又能如何?” 高阳边带着人往伏羲大殿中走边道:“这些就不用八爷操心了!” 华火爷走在最前面,率先来到人群前,众人都看着丁八,丁八点了点头,众人让开一条道路,让千门八将过去。 八人走进伏羲大殿。 伏羲老祖的雕像手捧先天八卦立在大殿正中。高阳八人站成一个圆形,八将分别对应着自己先天八卦的位置站好。 高阳一甩双手忽然摆出一个拜祖的大山手来。这一下跟进来的所有人都愣了。 丁八:“你的手……” 高阳:“别忘了,我是千门的,这样赢他无有不妥吧?” 众人都明白一定是翁萱在其中做了手脚,四下寻找翁萱的时候,红门的奇女子早已不知去向。丁八爷恨恨地咬牙道:“想不到除了蛊门的小姑娘,竟然还有人帮你。高老弟,你女人缘不错!” 高阳连续变换了四个手势后,才回答:“好说,您的徒弟们跟我关系也都还不错呢!” 付可在一旁嘻嘻笑了起来。八人跟着千门主将变换着手势,高阳口中唱起了虔诚歌。 丁八带着外八行的豪杰在身后看着,此时并没有人上去阻拦。 等到高阳唱完虔诚歌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转头道:“将腰牌交给我!” 众人听到这里都交头接耳起来。 李天骄小声问丁八:“八爷,这是要开八卦了吗?” 丁八点头:“最后一步,开启当年沈财神封存的铁八卦,就寓意这千门的复苏,开天明道的开始。” 李天骄听罢一甩手,两把薄如蝉翼的刀弹出了指尖,丁八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八将一个一个地将腰牌交上去,每交上一个,高阳就将这一个按在伏羲老祖双手捧的先天八卦上,八将都有自己对应的位置,主将是乾,反将是坤,火将是离,风将是巽,除将是艮,脱将是震,谣将是兑,提将是坎。 到了千门脱将冷香应该上交将牌的时候,她却愣愣地看着高阳。 七人都有些发愣,此时是开八卦的大事,一刻都耽误不得,冷香这是怎么了。 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冷香拿下了面纱。 啊! 朗朗率先一声惊呼。 随后千门中所有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脸上竟然没有那道伤疤…… 她……她是…… 难道她竟然是本该已经死去的白露? 白露和冷香二人实在太像了!竟然从始至终没有人发觉。但白露为何没死? 丁八在笑,笑得越来越开心,丁八身后的人们也在笑。 (5) 白露用很平淡的目光看着高阳。 “我终于影响了你的人生!” 白露说这话的时候也很缓慢,听不到成功的喜悦,也没有一种九死一生后的释然。 仿佛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她终于影响到眼前这个男人了,刻骨铭心地相爱时她没有做到,身怀他的骨肉时她依然没有做到,带着他亲生儿子在他面前自杀时仍然没有。如今她终于做到了。 高阳现在会恨我一辈子吧? 高阳也在看着白露,千门其他将才都没有说话,丁八等人虽然都咧嘴笑着,仍然也都没有说话,场面很是安静。 “对不起!” 千门主将的回答也很淡。 白露笑了,笑得很轻。两人恍惚间都看到了年轻的对方,是什么模糊了视线?是什么将那张已幻化成年轻形态的脸又拉回了沧桑,它顺着两人的脸颊流下,无声地落地。 “没有脱将的腰牌,这个八卦你开不成了吧?高老弟,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以后大家都还是好朋友!” 丁八此时做起了好人。 施妖瞪着丁八道:“千门跟盗门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你省省吧!” 丁八笑道:“既然我们高攀不上,当然也不强求。高老弟,你的本事整个江湖都看见了,这件事不是你能力不够,这是一个历史定数,五千年来除了伏羲祖爷又有谁成过呢?事已至此,算了。咱话说回来,今天就算让你开了八卦,你又能怎样,你就可以开天明道,重铸虔门?恐怕也不行吧?不能否认的是,如果真是那样,天下可能更美好一些,但你要知道你此举要断送多少人的财路,到时候阻止你的不仅仅是咱们江湖外门行。” 高阳上前两步走到大殿当中面对伏羲老祖而立说道:“八爷说得不错,即便我今天开了八卦,让菩萨睁眼,这个世界也不会因此而变。但我仍然要做,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有一个组织,有一些人,曾经为虔诚天下而奋斗过,有些人是不为自己而活的。我开了八卦可能立刻改变的事情很渺小,但这细微的改变在以后的岁月中将会日益蔓延,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将跟我梦里的一样,那时我能否看见已经不重要,我只在乎我现在是做还是没有做!” 丁八:“多伟大,多高尚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千门的都是坏人对吗?” 高阳转头看着丁八淡淡道:“丁八爷,我们不能为了传承而传承对吗?” 丁八:“哎,高老弟,有些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佩服你们千门所作所为,但大禹王化虔为千不一定就是错的。你们就现在这样也挺好,最起码还可以传承,但如果真的……那样你们恐怕就要跟邪教组织画等号了。你就听老哥哥一句劝吧,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安心地做你的千门主将吧。放眼天下江湖,谁还是你千门公子的对手?难道这样不好吗?” 千门主将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华亮高声道:“老高,你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大家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无论是留名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其他六人附和道:“对!” 高阳猛然转身走向伏羲老祖像高声道:“开八卦!” 高阳说着摸向自己口袋,竟然从里面又拿出一块东西来,拿着就要往伏羲八卦上按。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白露急忙摸向自己的腰间。 “怎么会这样?”白露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影响这个男人了……终于可以让这个男人记恨自己一辈子了,可最后为什么会这样。 当初她选择用死亡来报复的时候,她就以为自己胜利了,但被养生秘术救活之后,白露发现死是不可以的,即便对高阳有一定的影响,但千门主将也有办法将这份负面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只有破坏了他今生最想做的事才行。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移花接木顶替冷香来开八卦的办法。可那个掌控着千门命运的腰牌还是不知为何就到了千门主将的手中。 高阳慢慢地走近,抬头就要将脱将的腰牌按在铁八卦上。 盗门的金小晶忽然站出来:“你那个是假的,难道你要在开天明道之际,欺骗祖师爷吗?” 高阳停手,回头说道:“按上你就知道是真的假的了!” 金小晶伸手入怀竟然也拿出一个千门脱将的腰牌道:“真的在我这里,你这个当然是假……” 不等金小晶把话说完,就发现手中的腰牌已经到了身前一个男人的手中,她开口说话那一刻华亮还站在伏羲老祖的雕像前,可此时已经到了她的对面,并且夺走了手中的腰牌。 “既然是我们的东西,就不劳金姑娘保管了!”高阳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从华亮手中接过腰牌。众人又都把目光落在金小晶的身上。金小晶见丁八也在看着自己就道:“我偷了脱将的腰牌就是为了他们在开八卦的时候可以……” 丁八长叹一声:“不用说了,我们又中了千门公子的局了!” 高阳将腰牌按在铁八卦最后一个缺角上,老祖手中的铁八卦忽然转动了起来。李天骄等全都上前了几步,华亮一把扯掉自己的衣服站在大殿中央。众人见到千门火爷一人当关的姿态,全都止住了脚步。 高阳悠悠道:“我上山之前悄悄地告诉过众人,都要把腰牌贴身放好。” 白露道:“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难道山下的匆匆一眼你就认出我了?” 高阳道:“你不去面纱,不露言语,装得非常像,但你的眼神我清楚!盗门的大弟子不在,但九猫俱在,又怎能容你腰牌外露,被人偷在我的意料之中,至于我手中原来拿的,不过是我的手机而已!” 白露沉默一阵后道:“八将不齐,这个八卦你仍然开不得!” 高阳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有人困得住我千门的脱将吗?我想香儿已经到了!” 伴随着高阳的话,冷香从后殿走出来。白露顿时瘫坐在地上。 八卦的转动终于停住了。阴阳鱼从八卦中掉落下来。朗朗接住阴阳鱼递到了哥哥的手中,这就是那双眼睛。 高阳握住阴阳鱼就要往外走,丁八道:“高阳,你可想好了,如果此时你走出伏羲大殿,那将会是这个江湖所有人的敌人,到那时候我们可就不一定按照江湖规矩来了。亮杀一门轻易不动手的二月二十九也将出山取你性命!” 华亮哈哈笑道:“觉得可以过得了我火爷这关就尽管来!” 这时外面忽然又来了一群人。施妖走到高阳近前低声道:“好像是沈家的人!” 果然,施妖的话语刚落,沈青竹就带着人进屋,陪同他前来的还有沈家的很多熟人,众人站定后冯一鸣推着一个轮椅走进大殿,轮椅上坐着沈家的大小姐沈舒原! 沈舒原一脸病态,但还是看着高阳温馨地笑着。 “你还是成功了!” 高阳上前两步:“原姐!你……” 沈青竹道:“姓高的,我姐差点因为你就死了,你知道吗?” 沈舒原拉住高阳的手道:“姐姐又来这里,你很生气吧?” 高阳不语。 沈舒原道:“千手观音我也带来了,我知道开了八卦之后,你要拿千手观音也没人能阻止你,所以我就给你带来了。” 高阳仍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沈舒原肯定还有话说。 沈舒原道:“弟弟,我不想你成为众矢之的,你能理解吗?” 高阳道:“我知道。” 沈舒原道:“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说为了沈家,但也可以说是为了你,为了千门。这一刻我才是千门反将!对吗?施姑娘!” 施妖道:“我……” 沈舒原道:“你没有告诉过小阳,你也是沈家的人吧?你是替我来当这个千门反将的!” 施妖道:“这话你跟我阳哥说!” 高阳微笑道:“南海斗千之后妖儿就是我千门的反将了,这变不了。” 沈舒原道:“她的本事都是谁教的你知道吗?” 高阳道:“从你可以易容成我去见沈青竹就不难猜出!” 沈舒原看着施妖道:“我知道你爱上了高阳,咱们之间的约定已形同虚设了,但我只有一个要求,看在当年那份人情上,你今日把千门反将让给我来做吧!” 施妖道:“不可以,大不了我把这条命送给祝家。沈大小姐,如果你也是真的爱高阳,你就放手吧,别来捣乱了!” 沈舒原道:“不,我们的爱不同!施姑娘,还记得你当年的毒誓吗?如果违背了,你最爱的人将会怎样?” 施妖道:“我……” 施妖流下泪来,一下扑到了高阳怀中哭了起来。 这番话将众人听得都迷糊异常,都不知其中原委。 高阳道:“没事的!乖!” 施妖忽然推开高阳跑出大殿,头也不回地对沈舒原说:“你是千门的反将了!” 施妖跑出去之后,冷香和朗朗急忙追了出去。 沈舒原向高阳伸手。 高阳苦笑道:“难道这真是历史的定数吗?” 华亮道:“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高?” 高阳没有回答华亮的问题,仿佛是在自语道:“当年魏无忌后人接任了千门反将,却被孔明祖师夺了腰牌,自己一人身兼七将,可最后五丈原逆天借命,准备再出最后一大局扭转乾坤的时候,还是被魏延踢倒了借命灯。反将破局,主将无解,这就是历史的定数,是在千门三十六局之外的变数,没有一代主将可以避免,这次我真的输了。” 高阳说完将自己手中的阴阳鱼交给了沈舒原。 沈舒原将阴阳鱼收好道:“我不会弄丢它的,如果丢了,我就挖下自己的双眼为菩萨开眼,我会将它们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小阳,你懂吗?” 高阳摇头,随后用力地亲吻了一下沈舒原的额头,对着身后诸人高声喊道:“下山!” 高阳走到门口的时候,丁八忽然道:“高……” 高阳打断他:“八爷不要说了,我十年之内不会在江湖行走!” 丁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山下。 走到山脚下时,高阳只看到了朗朗和冷香。 朗朗道:“哥,妖姐走了,她说如果你不怪她的话,就去一个地方找她,她说你一定知道这个地方!” 华亮等人也都下了山,纷纷跟朗朗冷香问施妖的去向。 高阳望向远方良久不语。 王龙生走过来拍着高阳的肩膀道:“老高!” 高阳回身笑了笑道:“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我们不在江湖这几年,仍然会有一个人去帮我们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王龙生:“下一步?” 高阳:“下一步?咱们出海散散心吧!” 块,然后将衣服脱下来递给高门主,他搬起一箱矿泉水走了! 高阳拿着衣服彻底愣住了,这是什么局…… 这时候那小伙子买完一车东西回来了,他看着高阳手里拿着工作服就有些茫然道:“你干吗?要帮忙干活?” 高阳苦笑一下放下手里衣服道:“不了,我也买点东西吧!”说罢他掏出钱来买了两箱饮料,随后跟着那小伙子一起出了超市。 出门后两人装完货物有一个姑娘前来搭顺风车,小伙子欣然同意。三人开车继续前往泗水城,过了超市之后高阳发现高速公路上竟然没有了双杠线,而且限速路标也不见了。 “刚才你问我是不是千门的,这么说你也是千门的?”高阳问。 那小伙子和后上车的女孩一起点头道:“当然了,大虔世界,人人都是千门弟子!” (2) 三人又在车上聊了几句,高阳觉得心中有数了,不能被他们用这种办法拖了行程,于是就跟小伙子说不去什么泗水城,让他抓紧送他去圣公山就行了,谁知那小伙子有些愕然地说:“这都到了!” 这时小车忽然左转下了高速,冲进了一条比高速公路还宽的柏油路上,眼前的景象再次让千门主将发蒙,数以万计的人们,无比虔诚地在朝着一个方向边叩首边前行。 龙蛇一般的人潮尽头,一幢直冲云霄的建筑,距离尚有十来公里已感觉到气势逼人。 “这是梦!”千门主将的墨杀悄然滑出,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大腿,但停了许久之后高门主又将墨杀收了回去。 “是梦就晚些醒来吧!”高阳感叹了一下。 车上的那一男一女此时都没有注意高门主的举动,小伙子降低了车速,正将矿泉水向水已不够的人手中分发。于是高阳也进入了分发物品的行列当中。车缓缓地超越人群,直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而去。 好逼真的梦境,千门主将如是想着。 进入虔诚广场,两百多个巨大的雕像环绕在广场四周。众人下了车,直奔广场最中心的伏羲老祖雕像而去。广场后面就是朝圣的大殿,高阳跟着人流走了一会儿后忽然跟那小伙子道:“你们先进去,我在四周看看!” 一路穿过匍匐的人群,高门主来到最北面,从第一个雕像开始看起。广场的中心是老祖像,千门的创始人,这北面第一个就是千门的第一代门主,名为黦,乃华夏文明的鼻祖之一,但因为夏朝之前的文明断代,所以他在历史上甚至没有被提及过,他将伏羲的千门传承天下,甚至有人说是黦创立了千门,因为伏羲毕竟是神话中的人物。紧接着是第二代的矍,随后是第三代的変,第四个就是对千门影响最大的禹王了。虔也在这一时代正式地变质成了千,也就是说真正的虔门,仅仅经过三代几百年。 也是从夏禹王开始,千门的思想开始产生了分支,按囊天八卦分成了八个流派。千门演变的另一个转折在第十六代门主姬昌身上,他由囊天八卦推演出后天的八卦,从而有了乾坤震坎等八门之数,同时也有了千门八将之说。那时也是千门最为昌盛的时候,人说西伯百子,子子将才,也正是因为这套班底,武王的兵伐才势如破竹,得了殷商的天下。从第九代门主罹的失天下,再到千门的重回王者,中间不过百余年,那一时刻一直都是千门在统治苍生。 公元前二五〇年,千门内乱,多位将才带着随从离开了洛邑,从而周朝转衰,后为秦昭王所灭。这期间的千门主将都是流水地更换着,没有大德大为之辈。直到公元前一九三年,在第三十七代门主张子房手中,千门才又再次大放光彩。与此同时诸子百家慢慢分化,形成了其他诸多的行当,也使得天下不再由千门一家独舞。真正的乱世将开,百鬼夜行。 在子房时代,江湖上最为著名的三人,就是千门主将、千门脱将和盗门的暹罗卫,此三人并称三杰,共舞鹿鼎。 公元一七〇年,千门再一次遭遇大难,那时候佛教正式地传入中土,新的思想和信仰对变了质的虔门产生了巨大的冲击,盗门引领的党锢之祸让千门几乎彻底灭亡,当时天下能挂牌者一度不超过三人,但千门引领香火传承的主将牌却一直世代相传。 直到公元二〇一年,千门传位到六十四代门主孔明手中才得中兴,诸葛孔明天纵之才,一人独挂七张蓬莱缥缈将才牌,一人之力连做数个大局,让天下平定,同时孔明还是千门变质的千年之后,试图寻找虔门宗旨的第一位主将。 诸葛孔明不仅将濒死的千门救活并传承了下来,同时也将这种思想传承了下来,在他之后历代主将都有复虔之心,可当时佛道昌盛,又有皇家撑腰,想要变千为虔谈何容易啊。 随后千门稳定传承,直到一三六〇年,第一百四十九代门主刘基帮朱元璋打天下,不想朱元璋事后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导致千门还有连带的七门行当几近灭亡。幸而当时的千门反将沈万三隐身做局,救了外八行,千门才得传承,但也一度衰败,传承多代都是主将一人,难有作为。虽然他们表面不入朝堂,但是还有多位门主以其他身份混入大明朝的内部,不过却不是简单地报灭八门之仇,而是有更大的抱负。 公元一四六八年,第一百五十六代门主文素白掌派之后,文门主才做了中国历史上最为大胆且荒唐的事,就是一人之力除佛灭道。当时的文素白在朝中地位颇高,被明英宗封为亚父,所以他的所作并未受到朝廷的辖限。这也是他敢如此的原因。但佛道立足千年,以他那种偏激的手法岂能将其根除?不过文素白也却是有大才之辈,当时的佛道两教曾因他一人之力而衰退,文门主也在千门诸多主将当中,为自己加了浓厚的一笔。 除了文素白的大手笔之后,千门在明朝的发展一直中规中矩,历代门主对社会都有贡献,但名不见经传,不见青史。清朝之初也是这般,直到清末,李鸿文门主集齐八将重出江湖之际,才让千门又在历史当中做起了主角。 李鸿文门主虽然也有复虔之志,但当时天下列强入我中华,李门主将千门家事放于末,救国大事为首,动员千门八将另途救国,虽然让中国在列强之下得以生息,却也得了千古骂名。 无数历史证实了,农业国与工业国之间战斗必然灭国的结果,但中华大地能在诸多工业列强之下得以生存,千门之术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史评家和百姓的眼中更多地看到的是他们所谓的尊严。与此同时,李鸿文也意识到了复虔的最好时机,整个世界都变了,特别是中国,无数所谓的领袖盲目崇洋导致了本土思想的固化和传承低落,这是一个机会。可国内纷乱,他只能看着这个机会而不能入手,往后几代一直如此。李文鹿门主时赶上了抗日战争,他带领着残缺不全的八将投身抗日。 李文鹿见自己这代复虔无望感叹之余,便把最后的宝都押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千门传承至第二百五十五代,门主高风起。 高阳走到这里的时候,身后就只剩下了一个雕像。 (3) 高风起,千门第二百五十五代主将,入江湖三载,连做大局十一个,三年之内,在各大关系中摆下了千门的五借六藏大局,等十年后发作,为后世门主铺平道路,为虔奠基。 外人根本看不懂这位主将到底干了什么,只有明白千门局的人才知道高风起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其能力不小于千门历代的传奇主将,甚至堪比当年的诸葛孔明。 千门铁律之一,少五不做,就是在千门八将如果凑不到五个人的时候,大局是无法控制的。 八卦有万变,其中主变就有六十四个,只有八将齐全,才能将这六十四个变数补齐,做成囊天之术。但如果少一人,七人成局,那么六十四个变数当中的八个就会照顾不到,少两人就是十六个,当少四人的时候,就会有三十二个变数,那么这一局的成功率就极低了,因为八门缺半,就如同摇卦同出了少阴和少阳。其他的铜钱全都会产生无数种变数,成了问天卦,人是控制不了的,只有天知道。 可高风起,仅仅用两个人,就做成了十一个大局,他没有诸葛孔明那般天纵的鬼才,但毕生时间都用来研究千门的五借局。何为借局,就是当自己将才不够用的时候,用敌人当自己的棋子,来完成本应该千门将才完成的任务,借局就是借将。借局在千门当中只是辅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