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星球博物馆 作者：小雨清晨 内容简介 这个落后的星球年均死亡人数以千万计，吴小清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个大衰败的宇宙年均灭亡文明以千万计，我，代表的，也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欢迎加入星球博物馆，就算做不到拯救，至少也可以为这些日渐凋零的文明，树一座微不足道的墓碑。 1 寿命还剩下7秒，6秒，5…… 这个宇宙还剩下200亿年。 这颗恒星还剩下50亿年。 这个文明还剩下1400年。 这栋屋子还剩下4年。 这个老人还剩下15天。 这只蜘蛛还剩下22小时。 这只苍蝇还剩下12秒。 “葛大爷，葛大爷？是我，小清，对，帮你修电脑的。” 智慧生物声波，特征符吴小清，当地潮汐计时法周期内第三次上门，吴小清的寿命还剩下56年。 “咳……来了……” 智慧生物声波，特征符葛长生，当地星球自传计时法周期内第242次咳嗽，243次…… “我看看，你这电脑里有病毒啊，对，要杀毒，家里有起子没，要拆电脑的。” 吴小清对葛长生的第52个谎言。 “没事没事，不渴，帮你换一个好的硬盘，你这硬盘被病毒搞坏了。” 两块硬盘的市场差价是200个货币单位。 “不用送……没事没事，一个村的这么客气……大爷您这烟是不能再抽了，走了啊，有事打我电话。” 【运算核心转移，新的空间是32G。】 “老板，老板人呢……1T的，年初刚配的……” “250元，不能在高了。” 智慧生物声波，特征符李有富，李有富的心理价位为280个货币单位。 “250这个数字，老板你自己说，像话吗？你这不是在打我脸么？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300，我也不多要，我配电脑的时候花了400多。” 博弈的均衡价位大概率为270个货币单位。 “你配的电脑？好，你把买电脑的*拿过来，二话不说，我按400收。250块我是怕你给我惹什么麻烦，到时候你油门一踩你溜了，我怎么办？你要是不卖，寻别家去。” “老板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再怎么也是老生意，照顾照顾。这样吧，大家都让一步，280。” “270，不行我就出门去了。” “行行行，不就是10块钱么，小气劲，给你。对了，给我来包中华。” 吴小清的寿命还剩下24年。 “老板，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你看看，这不手机没电了么。” “没电我这有充电器。” “就怕花你几块钱电话费……老板帮我看看，怎么开不了机。” “坏了吧，拿去*店看看，我也不懂手机。” “草，见了鬼了，刚才还好好的。” “我这要收摊了，接女儿去。” 李有富的第六个谎言。 “轰轰轰……” 交通工具，吴小清摩托车引擎声，摩托车的速度是70公里每小时。 “叭！叭！叭……” 交通工具，卡车喇叭声，卡车的速度是85公里每小时。 “吱！……” 交通工具，卡车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声。 吴小清的寿命还剩下7秒，6秒，5秒，4秒…… 地球年均死亡五千多万人，吴小清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宇宙年均灭亡两亿多文明，我，代表的，也仅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拯救吗？？ 有意义吗？ ———————— “寻死啊！”随着一阵长长的，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货车堪堪在吴小清面前停下，司机跳下车来，指着吴小清的鼻子立刻就是一顿唾沫横飞的臭骂。 一直能说会道的吴小清此刻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因为刚刚死里逃生而一片空白。 司机过来敲他的头盔，吴小清木然打开玻璃面罩，司机的骂声立刻充斥了他的耳朵：“要寻死自己对着大河开，别让别人沾晦气，你死了是小事情，我不是亏大了，你娘老子还不敲诈我一辈子。” “小崽子年纪轻轻，开个破摩托车以为自己是车神是吧，比别人开汽车还快。好好的中国人染个黄毛，你黄头发以为自己牛B的不行是吧！你手机呢，手机拿出来，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讲清楚事情……” “我没带手机，我报号码你帮我打。” 吴小清关上面罩，默默的找准了方向，乘着司机回头拿手机的一转身，一扭油门，立刻逃之夭夭了。 一直开到一座桥边确认没人追过来，吴小清才慢慢停下车。 他忍不住回忆刚刚差点车祸的一幕，当时自己正在走神，想着手机坏了的事，似乎一个声音在自己耳朵旁边对自己喊刹车，声音喊的很大声，吓的吴小清几乎立刻下意识照做了，因此才逃过一劫，想想刚才那辆卡车的吨位和速度，吴小清就忍不住后背发凉。 要不是那个声音，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是的，所以，把手机扔了吧。” 吴小清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四周看去：“哪个？哪个跟我说话。” “救你的人，把手机扔了吧，扔进河。” 吴小清疑惑的看了看手机，再次在视野内搜索了一遍：“哪个？出来说话！” “扔了手机，我会出来。” 草？什么鬼？ 吴小清的思维立刻转向了灵异的方向。 这是一条普通的公路桥，河的两边都是光秃秃的田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回忆起村里的一些人说过，这座桥上以前有人跳水自杀过——难道是水鬼？ 水鬼让自己扔手机下去给他用？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吴小清是有点害怕的，看了看手里的苹果，仔细想了想，好几千块钱，却是实在舍不得。 “我给你钱，算是买你这台手机，坏手机。” “钱呢？” “你扔了手机，我会告诉你。” 吴小清还是看不到人，不过自己被救了一命却是事实。 他想了想，从摩托车后座里，拿出几个塑料袋，仔细的把手机裹好——万一谁耍他，他还能回头把手机捞上来。吴小清仔细地给手机包裹了两层塑料袋，每一层还仔仔细细地扎了死结，并把空气排干，确定手机不会进水报废。 然后，吴小清在桥边找了块石头做记号，顺着记号的位置，垂直让手机自由落体，落入水中。 在手机脱手的一瞬间，那个声音说：“葛长生隔壁的那个老房子，水缸下面有金条。”随着手机咕咚一声入水，这个声音消失了。 “喂，”吴小清追问，“我没听清楚，葛长生是谁啊？” 吴小清在桥上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 12分钟后，桥边，吴小清似乎得到了他那个问题的回答，他飞快地跑过桥，神情亢奋，眼睛紧紧的盯着路的前方，眼里似乎都能放出光。 1小时后，桥边，吴小清再次跑过桥。他衣服的贴身口袋里装着那块黄金，向着县城方向一骑绝尘。同时被带过去的，还有吴小清脑子里一堆的花钱计划，会让他快乐一段时间的花钱计划。 2天后，桥边，吴小清从县城的方向回来，他的口袋里多了一个新手机，他的摩托车上多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女。吴小清笑的很开心，他换了发型，一个红色的爆炸头，就像他的心情。 7天后，桥边，吴小清再次回来，女人不见了，红色的爆炸头挂了一层油腻，吴小清站在桥边，抽了足足半包白沙，还掉了眼泪，最后狠狠的朝着水里丢了一会石头。有一块砸中了塑料袋，很可惜，塑料袋质量很不错。 19天后，桥边，路过的村民提到了吴小清，说他现在学坏了，在城里花销很大。坏？不，吴小清远远不够这个字。 32天后，桥边，吴小清从公交车上走下桥，他的摩托车和新手机都不见了，他看起来很慌乱，朝着村里走的时候，不断的回头。他欠了一笔债，1万多，数字不大，但利息足够绞死这个刚过17岁的少年。他在村里呆了一个下午，晚上就跑了。 33天后，桥边，五个人带着吴小清签名的欠条，进入大阳村，但没有收获，他们分别询问了三村民，用回收欠款的一部分作为收买，让他们在吴小清回来之后给他们打电话。 45天后晚上6点，吴小清从小路回村，他回来之后的半个小时内，村里打出去三通电话。吴小清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希望找到一些可以变卖的东西——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7点半，桥边，催债的人出现，吴小清警觉性很高，几乎在他们进村的同时，就离开了家门。他躲在别人院子里的稻草堆中，饥寒交迫，瑟瑟发抖。 8点，催债的人离开，但留下了两个人躲在吴小清家。 9点，刚刚离开的人全都开始返回，他们在桥边上等着，很快，吴小清被另外两个人押送了过来，他衣服肮脏，脸上红肿，一瘸一拐，却昂着头，努力忍住眼泪。 “还有个手机，就在这里的河底下，是个苹果，”吴小清信誓旦旦地说，“你们打我也没用，打死了你还得赔钱坐牢。放开我，让我去吃点东西，然后我下去帮你们捞。” 他们带吴小清去吃了东西，半个小时后回来了，吴小清还在打着饱嗝。他带着这些人来到曾经做记号的那块石头边上。 吴小清开始活动着身体，他绷着脸看起来很平静，心里却在祈求和哭泣：“求求你，救救我……” 哀求，对象是我。 拯救吗？？ 有意义吗？ ———————— 吴小清找尽理由，拖延了最长的时间，却最终也没得到回应。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鬼神，也许那天自己听到的都是幻觉。 他磨磨蹭蹭的开始脱衣服，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站到桥沿上。他朝下方看去，黑漆漆的水面上，只有几道手电筒的白光来回晃动。 虽然这条河自己小时候游过无数次，但现在天气已经入冬，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摸到那个手机，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游回上岸。 他闭上眼，准备拼一把，也许自己能够跳入水中，在其他方向潜回岸上？电影里有很多这样的场景。 就在他纵身的一瞬间，脑子里那个声音清晰无比的出现了：“拿上手机，走吧。” 刺骨的冰水瞬间吞没了吴小清的身体，他努力睁开眼睛，清楚的看到，水底有一个正在发着光的塑料袋——是那个手机在发光。 吴小清没有任何质疑，憋着气努力游过去，一把将手机稳稳地握在手心。 紧接着，漆黑的水底，吴小清突然看到了一道白光。 白光一闪即逝。 紧接着，河面上泛出几个巨大的水泡，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几个桥上的人来回看了很久，他们用手电筒搜索着河岸两旁，确定吴小清没有上岸，又用手电筒在吴小清跳下的水面附近搜索了一会。 他们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确定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在其中一人有些紧张的呼喝下，其他人全都上车，快速离开了现场。 2 财富和墓碑 来自水的压力瞬间消失了，但吴小清感觉自己依然漂浮着。 不，不是感觉，而是事实。 年轻人的特质让吴小清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他朝四周看去，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空旷的巨大房间里，房间亮着唯一的一盏灯，这盏灯就在他的背后，灯光将他的身体在面前十几米远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似乎还算暖和，这是近乎裸体的吴小清的第一反应。 “搜救队，你们终于来了……但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只剩下我了，不再需要帮助。” “我知道，我只是……路过。很抱歉我没能够……” “不需要道歉，搜救队，不需要，你们为泛宇宙做的已经够多了，在一切结束之前，还能进行一次信息交换，这已经够了。” “很抱歉，信息交换应该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能吗？是的，应该是这样，你们才……” 有两个声音正在说话，声音很轻，但足够安静的环境，吴小清还是听的很清楚。 他感觉其中的一个声音很熟悉。 吴小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尝试发力，于是他立刻在虚空中翻滚起来，他挣扎了几下想要抓住什么借力，却什么也没抓到，折腾几次之后，吴小清变成了游泳的姿势，他发现这似乎有点管用。 游了半分钟左右，吴小清的身体慢慢飘近了房间的一边墙壁，他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冰冷坚硬，应该是金属，他又尝试着敲了敲，墙壁发出低沉的响动。 “他醒了，现在搜救队的新队员，操作系统已经窘迫到这个程度了吗？” “哦不，这是一位被救援者……不符合救援的条件，但求救了……现在的我，也做不了更多了。” “愿意求救的生命总有意义。” 吴小清隐约感觉他们是在说自己，他小心地控制着身体，争取不再发出什么响动来影响他们的对话——这里的一切超出想象，但吴小清知道他们其中的一个救了自己，自己来到这里似乎只是意外的客人。 这个时候，在这面“墙”的某个位置，有扇“门”被打开了，两个对话声中的一个说道：“吴小清，跟着光走，过来。” 身后的那盏灯移到了前方，停在半空。 借助灯光，吴小清小心翼翼地抓住“墙”边突出的各种奇怪的东西，在缓缓移动的灯光照射下，缓缓接近打开的“门”。 到达门口的时候，灯光飞进了通道，吴小清用脚使劲在边缘一蹬，身体飞进了另一个房间。 或者应该称之为空间。 一个极其开阔的空间。 比十几个体育场加在一起还要开阔好几倍的巨大空间。 但吴小清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这个巨大的空间震撼，他甚至来不及观察环境。 ——进入这片空间的第一刻，吴小清的全部心神，就已经被头顶几百米的远方牢牢摄住。 那是一片深邃的，透彻的，隽永的，无边无际的，大气层之内永远看不到的璀璨星空！ 这……这是什么地方？ 吴小清的物理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但任何正常人站在吴小清的位置，都能立刻判断出自己身处的环境。 我……我来到太空了吗？ 许久许久，吴小清才回过神来。 说话的两个声音还在继续，现在听起来声音清晰了很多。但吴小清注意到，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和位置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到。 有种寒意在吴小清心头蔓延——到了这时候，吴小清当然已经明白，这肯定不是鬼——而且肯定比鬼可怕多了！ “用不着害怕，吴小清，在原地等等，很快你就知道了。” 随着这个声音，光源离开了，吴小清这才注意到这光源应该是某种小型的飞行器，只有一个乒乓球大小。 吴小清不知道这声音是要自己等什么，不过在等的过程中，他们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舰长，这里还能坚持多久？” “没多久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在准备了。” “舰长，我可以带你离开，吴小清所在的文明还算安全。” “你知道的，搜救队，这违反规定。” “是啊，违反规定。”说不出缘由的，吴小清感觉到，说到这儿，搜救队本来就很低沉的声音，似乎更加低沉了。 “坚持吧。”舰长说：“我们能依旧信仰的准则不多了。” “你可以放弃大部分信息，吴小清所在的文明虽然只是第二阶，但在维持不干扰的标准前提下，你还是可以保留大约0.03%的信息和……” “太累了，队长，太累了。我们都……衰老了，结束对我来说是个解脱，用不着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时候光源又飞回来了，它停在吴小清面前。 吴小清看到，它的下方坠着一副眼镜，他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用的，接过来戴上了。 漆黑的房间瞬间就感觉亮了起来，透过眼镜，吴小清看到眼前的广场中央，悬空停泊着一艘巨大的红色飞船，整只飞船呈铅笔形状，吴小清发现，只要自己在脑袋里想，眼镜中飞船的大小就可以随时调整。 飞船边上站着两个人，只是虚拟模型，一个看起来像是军人，穿着军装，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警察，穿着制服，他们应该分别就是那个舰长和搜救队。 吴小清并不知道，这个模型只是根据他对世界的模糊认识而模糊模拟，真正说话的存在根本没有具体形象。 吴小清就像玩游戏一样尝试着使用眼镜。 的确很不错，这幅眼镜还配有足够浅显的字幕解释，即使只有初中学历，吴小清还是看出了一件事——这飞船已经快报废了。 暗红色代表区域功能已损坏，眼镜中，这艘飞船几乎已全都是暗红色，只有自己刚才进入的小房间，现在所处的巨大空间，以及附近的几个位置还是深红色的标志。——深红色也意味着功能极大受损，随时有可能报废。 吴小清很快注意到，房间周围原本黑漆漆的光滑墙壁上，现在也能看到很多各种颜色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说明，中央开关，粒子管道，压缩能源传送系统……吴小清认识这些单独的字，或者个别词的意思，但放在一艘飞船上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就完全不清楚了。 这些显示的部件有些是橙色的，在相应的位置按一下，部件就可以看到。还有一些是绿色的，有些能打开，有些显示正在使用，就无法打开。 对于吴小清来说，这些东西就像一个个藏宝盒一样，他在墙上挨个按过去，虽然看不懂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但还是感觉很有趣。 在打开一个总开关之后，吴小清注意到整个开关都是银白色的，他看到眼镜上的描述是：“材质：银。” 吴小清诧异地看着这个比脸盆还大的银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整个都是银做的？”——这东西肯定值不少钱吧？ 属于舰长的声音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是的，白银，非超导材质中，最适合导电的金属，已经没用了，放在这里也只是一件陪葬品……你需要它吗？搜救队，这不违反规定吧？” 吴小清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候，救他的那个声音，也就是搜救队说话了：“拿走吧，够你用来还钱了。” 吴小清按照眼镜的提示，找到了这个银盘的拆装开关。 吴小清按照眼镜的提示，找到了这个银盘的拆装开关。 好在这是一个无重力的世界，把它从墙壁里弄出来的时候，吴小清相当轻松。 吴小清用左右手来回推动一下，估计怎么也有二三十斤，上次去卖金条的时候，吴小清记得银价大概是五块钱一克，按这么来算的话…… “如果你需要的话……”舰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里还有些更值钱的，磁场生成管道，里面有超导线，地球文明应该应该已经有类似的材料，不至于违反规定，又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就在那里，白色的区域。” 根据眼镜源源不断传递的提示，吴小清开心地冲到指示的区域，这活他在大阳村是干的最多的，拆点别人用不着的，或者暂时用不着的部件，拿去当二手部件甚至废铁卖。 这条据说很贵的导线比大银块体积小很多，但吴小清拿起来很麻烦，它太长了，最后只好索性将导线缠绕在身上。 做完这些，吴小清推着大银盘朝着俩人“游”了过去，他的形象就好像一个人在海中缠满了海带，抱着一个救生圈求生的模样。 “他的需求很容易满足。”舰长的语气充满了哀伤，“可惜太多文明的需求太难满足了……” 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舰长的话，吴小清被吓了一跳，他看到眼镜中，附近的一个深红色房间刚刚变成暗红色。 “刚刚启动的二阶碳基生物循环系统崩溃了……抱歉，本来我还想请吴小清吃顿饭，但……”舰长又说，“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剩下的能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很快中央控制室也会崩溃，再过三个小时又要进入陨石带，我们没有太多的能源来防护冲击了。” “你确定要留在这？”搜救队最后一次问道。 “放弃绝大部分信息，维持弱智的生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这个……带走吧，至少它可以证明，一个伟大的文明，曾经这样骄傲的存在过。” 舰长让那个光源飞行器带过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然后把它放进墙壁中，一个标志着“清洁机器人”的凹槽内。 下一刻，这个机器人从墙壁中走了出来。 同一时间，吴小清的眼镜内，搜救队的人物模型也消失了，他的声音从这个垃圾桶形状的机器人发生器中再次出现：“吴小清，跟我来。” 吴小清缠着导线，推着那块巨大的白银，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去了他刚才呆的房间，按照队长的指示，吴小清将自己的身体维持在房间正中的位置。 “永别了，舰长。”搜救队说道。 “永别了，搜救队。”舰长回答，声音从中控室的方向飘来，几乎弱不可闻，就像一阵微风。 白光再次闪过。 吴小清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大桥，某种说不清的意味，某种说不出的东西，持续地冲刷着吴小清，让他忘了立刻去穿上自己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吴小清意识到一阵酸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没法继续抱着沉重的银块，舍不得放下这块财富，吴小清坚持抱住它，跌跌撞撞地跑向桥上自己放衣服的地方。 吴小清麻利地穿好衣服，他转过身，准备招呼搜救队，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吴小清面前，一副巨大的红色帷幕正在夜空中展开，面积之大，几乎笼罩了他头顶的全部星空，整个夜幕仿佛正在酝酿一场血色的风暴。 吴小清脱下眼镜，却一切如常——这似乎是跟飞船内部一样的，需要用眼镜才能看到的模拟图像。 吴小清注意到，那个垃圾桶形状的机器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搜救队，此刻手上正拿着自己的苹果手机，以拍照的角度，对着天空的帷幕。吴小清仰起头，他注意到，图像中很多鲜艳的红光正在飞快地闪烁，仿佛一只只血红色的眼睛；还有一些缓慢地闪烁，呈暗红色，像干涸的血渍。 整个这幅红色天幕中，只有少数的一些黄色或者绿色的色块，从之前在飞船的经验，吴小清大概意识到，这肯定也意味某种沉重。 很严肃的沉重。 吴小清能感觉到这种严肃，但吴小清过去的生涯——就算放在第二阶碳基生物中也足够落后，就算放在这个落后文明中也足够浅薄的生涯——远远不足以教会他怎么面对这种严肃。 于是，吴小清只是呆呆地陪着搜救队，顺着手机的拍摄方向，盯着那一块的天空。 那是一块正在闪烁的暗红色的色块，它本就迟缓的闪烁频率越来越慢，间隔也越来越长。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忽然，机器人收回了机械臂，把手机放了回去。 吴小清注意到，那个暗红*块的闪烁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闪烁过了。 银白色的月光下，一个人，一只垃圾桶形状的机器，就在这桥边，在红色的帷幕下静静肃立。 捧着财富。 和一块墓碑。 3 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吴小清，眼镜，放到这里。”搜救队打破了沉默，它打开墓碑，或者说残破飞船带回来的储存盒。 吴小清照办了。 “你可以离开了，吴小清，”搜救队收好眼镜，继续说道，“好好生活，希望你一切顺利。” “你呢？你去哪？” “这与你无关，走吧。” “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算过了，我手上这些起码也能卖七八万呢，你放心，这钱我不会独吞的，你要用的到的话，我帮你把钱换回来，立刻都给你送来。” “你帮不上忙，走吧，这笔钱你拿去好好的过日子，我不需要钱。”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吴小清似乎有点被激怒了。 搜救队没有回答。 吴小清转过身就走，不过走了大概十几步远之后，又回头大声说道：“你看不起我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就是个小流氓。但我吴小清把话放在这，以后只要是你有事，直接来找我，能帮的我吴小清一定帮！” “好的，我知道了。” 吴小清又盯着外形已经变成垃圾桶形状的机器人看了很久，似乎是希望他会再说点什么，但搜救队再也没说话了。 吴小清只能离开。 4小时后，崭新的一天随着日出而开始，大阳村的生活如往常般继续。 村民们本来以为吴小清被逼债逼得跳河死了，可第二天发现他活蹦乱跳的。不仅如此，第三天，第四天，陆续有人提起吴小清似乎正在还债，偶尔回村还时不时询问哪家有二手车要卖。 一些人听说吴小清是在河里摸到了一个银脸盆，说得有模有样的，还说那脸盆是明朝的，能值好几万。 很快，就有好几个村民弄了两条船来，用捞鱼的网兜在桥底下到处捞“古董”。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河的河岸边的一个死角里，多出了一个不大的垃圾桶。 103小时后，机器人又一次收起了手机，舰长已经到达了他的终点。 118小时后，吴小清背着一个书包出现了。书包里装着几大扎货币，他沿着河边转了一圈，转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搜救队，搜救队！东西我都卖了，你在哪？说话！”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确认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又离开了。 七天后，上午，吴小清开着车从公路上出现。一辆运货用的小皮卡，车上装了一些家用的家具，他先往家里运完家具，又开车出去了一趟。 下午吴小清又回来了，驾驶员变成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这次俩人似乎有着特别的目的。中年人把车速开的很慢，大概只相当于步行，接近大桥位置的时候，吴小清拿出了一个扩音喇叭。 …… “搜救队，搜救队，我是吴小清，有重要事情要找你，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搜救队，搜救队，我是吴小清，有重要事情要找你，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扩音喇叭的音量几乎开到了最大，坐在边上的沈长文几乎无法忍受，找了耳塞塞住了耳朵。看着副驾驶的这个傻孩子，像个收破烂一样沿河喊话，沈长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始有些不确定自己跑这一趟是不是值得了。 搜救队？一个机器人？宇宙飞船？自己怎么会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名词拼凑起来的故事的。 然而，那些低温超导材料却又是真实的，性能仅次于地球目前各大著名实验室披露出来的最前沿技术，从材料成分来看，却又不是走的目前超导领域常见的思路——其实，沈长文不知道，这种材料在飞船内，通过某些特殊处理，其实可以实现所有该领域科学家梦寐以求的常温超导。 一项真正的高科技成果，加上一个完全荒诞不经的故事，沈长文完全没法想像这两者该如何结合？也许是这个傻子被人哄着偷了一个隐秘的实验室，还自以为是什么宇宙飞船？可沈长文从来没听说过国内有哪些实验室或是军工单位设立于大阳村一带。 真要研发了这样的材料，那这个单位还不死了命的吹啊，即使是军工单位有一定的保密需要，他也该知道一点风声。——科研的圈子本来就很小，而这种材料和自己研究的领域重合度又这么高，这种消息是藏都藏不住的。 “搜救队，搜救队，我是吴小清，有重要事情要找你，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搜救队……要什么样的脑洞，才能想出这么离奇的名字来？偏偏还就有这种傻子相信。车已经开了十几分钟，吴小清还在一脸认真的闭着眼睛，似乎准备随时接受来自他说的那个“搜救队”的神秘召唤，等隔半分钟确定没听到什么之后，他又会对着喇叭再把哪句话喊一遍。 刚刚过完春节没几天，旁边的地里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放鞭炮，大概是嫌他们吵到了自己听声音，路过的时候吴小清还吓唬他们：“回家玩去，这里有正事，再放！再放当心我揍你……有本事你别跑。” 沈长文太阳穴两旁青筋直跳，但他还是保持着最大程度的耐心。 毕竟，这关系到被师长教育了三十年的修养，被经费磨练了二十年的涵养，以及这份材料本身意味着的百年难得一见的机遇。 大概开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们从隔壁村的另一座桥绕到桥的另一头，整整绕了一圈的时候，看着喊了一个小时，嗓子都有点哑了的吴小清，沈长文说道：“其实这种喇叭一般都有录音功能的……要不我们换个方向？”他指了指桥的另一端。 但吴小清似乎很坚定：“不是，我们再绕一圈，他肯定听见了，但……大概是有点看不起我们。你帮我弄一下录音。” 沈长文对“他听见了”这一句存疑，对后面一句部分赞同，去掉那个“们”字就很合适了。 第二圈绕下来，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吴小清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了，但他还是憋着气说：“再绕一圈。” 沈长文就当是出来散心了，他打算过会就让吴小清再次仔细回忆一下他说的那些故事的细节，也许自己还能帮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车开出去两三百米远，沈长文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吴小清突然关掉了喇叭，轻轻的对他说了一句：“停车。” 沈长文立刻踩下刹车，飞快地望向皮卡四周。 一切都很平静，除了刚才那几个被赶走的小孩又来玩焰火之外，没发现其他奇怪的动静。 但沈长文注意到吴小清似乎真的在听谁讲话，不但听，还开始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哥，我真是来帮忙的，我都问过教授了，不就是能源问题吗？电就是能源啊！我帮你买了一个发电机，就装在车后面，好几万块呢，柴油也都准备好了！” “你在跟他说话？”沈长文倒不认为吴小清是在演戏，以吴小清的阅历，这么逼真的演技对他来说实在要求太高了。 沈长文相当在怀疑吴小清耳朵里是不是塞了微型耳塞之类的东西，而现在真的有人联系了他们。 吴小清对他做了一个请保持安静的手势，然后继续说：“不是，哥，就算我帮不上忙，车上还坐着一位教授，国内最好的大学！什么大学来着？” 吴小清问沈长文。 沈长文低声告诉他：“上海交通大学，低温材料学博士。” “对，上海交通大学，迪翁拆了……博士！他可以帮的到忙，我专门帮你请过来的。” 沈长文低声问：“他说了什么？” 吴小清来不及回答，又对他做了一次嘘的手势，说：“好好好，不用帮，你出来一起聊聊天也好嘛，这个沈博士很想认识你。” 沈长文有点忍不住了：“让我来跟他说。” 吴小清立刻转达：“沈博士说他要跟你说话，你们水平都比我高，你们说嘛，说不定能说到一起去。” 吴小清似乎听到了回答，然后又对沈长文说：“他说会跟你说话。” “怎么说？” 沈长文还有些没明白，还想继续问是不是要准备什么通讯设备。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不，不是听，是脑子里直接有了一个明确的意识，但这个意识不来自自己，这个意识说： “博士，地球帮不了我，吴小清根本无法理解文明的差距，但你应该可以，我说直接一点，如果你有两吨可以直接利用的反氢，我可以考虑接受你们的帮助。” “反氢！” 这个词，以及脑子了响起的莫名声音，直接让沈长文进入到语无伦次的状态：“这……这是你们的能量？……对，这应该是你们的能量……不对，为什么你们还在用这种能量？……宇宙中普遍使用这种能量吗？” “当然不是，但这已经是你们有几率做到的，最高的能量方式。”莫名的声音止住沈长文混乱的发言：“博士，你能做到吗？” 沈长文当然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绝对不可能，反氢可以视作一个单纯的反质子，全世界也只有最顶级的对撞机可以在实验过程中观察到一些这种反物质的出现，但也基本没法保存。至于数量级，那更是差的不知道多少。 简单来说，以现有的技术条件，按现在地球上能够制造反物质的粒子对撞机，哪怕全部不计成本的开动，假设这些成功制造的反物质都能被保存下来，要完成两吨这个数量级，最少也需要几十万年。 “什么东西需要两吨的反物质来驱动？”沈长文还是很难想像这个能量级的概念。 “一艘文明搜救船的基础动力储备，主要驱动跃迁发动机……更多的细节更难理解。我很希望有人能够帮到我，但这个忙，你们的确帮不上。” “文明，救援？宇宙中，存在某种危机吗？” “这不是当前话题，关键是，博士，地球帮不上忙，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吴小清在边上看着沈长文呆坐在驾驶座上，跟得了癔症一般，半天都不出声，忍不住急着催问：“怎么样了？说什么了？答应了吗？” 吴小清没有得到回应。 十几秒后，吴小清又对着空气说话：“大哥，大哥，来跟我说，是不是要去救人？我可以啊，大哥，小时候我还救过我们村里一个差点被淹死的小孩呢。要救谁，就跟上次那个舰长一样嘛？你先跟我们说好，怎么救，我们准备准备，立刻就可以动身。我还有两万多没用，到时候要什么，我们买好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吴小清巴拉巴拉的一顿乱扯，没有联系上搜救队，倒是提醒了吴长文。 “搜救队……”沈长生说：“就算没有你说的那种救援船，但我们也可以像你带吴小清之前去的那艘飞船一样，如果有一点准备，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多救一个是一个？有什么意义呢？让他们多体验一段时间绝望吗？” “只要是活着，多一分钟，一秒钟，也是有意义的；哪怕是绝望，那也是活着的感受，活着本身就是希望。吴小清称呼您为搜救队，您也提到了救援船，我想，您应该肩负着的某种职责。” 脑中的声音消失了。 许久许久，两个人就在车里静静地等待，激动得呼吸都不敢大声。 空气安静了大概有两分钟，吴小清看了看沈长文：“你听到什么了吗？” 沈长文摇头，然后反问：“你也没有？” 吴小清有点忍不住的继续说：“大哥……搜救队大哥，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的，你救过我两条命，说什么我也不会……”沈长文没等他说完就拉扯了一下他，希望他别乱说话坏事。 就在这个时候，俩人同时在脑中得到了回答：“你们根本不知道搜救队意味着什么。” “那你告诉我啊！”吴小清脱口而出。 又是沉默。 又是许久许久，继续等待的俩人终于再次同时得到了回答：“如果你们一定要尝试的话……那就，去看看吧。” 等待中的俩人互相看了一眼，沈长文下意识的熄了火，吴小清则兴奋地怪叫道：“出发！” 4 大雨连下了四十天 　　 两人先是看见一道白光一闪，他们下意识闭上眼睛。 睁开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自己应该还是在车上，沈长文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座椅。他第一反应就是先发动车，然后打开车灯，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时候边上坐着的吴小清却在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找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摸到车钥匙，车里就已经亮了起来——吴小清在格子里放了两个手提式的照明灯。 他们各自朝着黑漆漆的车外照过去，吴小清很兴奋的在座椅上蹦了两下，又叫了一声：“这次能走路了！这个宇宙飞船肯定比上次的要高级！” 沈长文小心翼翼的走下车，看了看车周围的环境，他有些怀疑吴小清的判断——他们看起来是在一个很大的地下洞穴内，看这个洞穴的头顶，还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些自然形成的钟乳石的模样。地面似乎是石板铺成的，而且感觉有点滑腻，上面长了一层像苔藓一样的东西。大概看了一圈，除了地上的石板，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工的痕迹。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之应该是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被使用了。 “大哥，大哥你在哪？”吴小清有些兴奋，大声喊了一嗓子，回声却在洞穴内传播了十几秒。 “你们开着车，跟着我过来。”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在他们车前面十几米远的黑暗处，出现了一点小小的亮光——吴小清认出来那就是自己的手机。 车子启动之后，远光灯一开，整个洞穴里立刻就显得很清晰了，他们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就在他们车子的正前方不到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扇巨大的门，看高度起码有二三十米，宽度也有十几米。 在门口停车之后，沈长文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扇真的门，尝试着从两扇门的合拢处，想看看这门的加工精度。不过没等他研究出什么东西，那个声音就给了他们一项任务：“你们先让发电机工作起来吧，这门需要动力开门。我把启动装置改装一下……” 沈长文管理的两个实验室里，就都有备用电源，这东西他当初也看工人装过，吴小清买的这个只是相比起来小了很多，操作也简略了不少。也就是跟吴小清俩人把这东西从车上抬下来废了点劲。 只用了三分多钟，加油，试用，一气呵成。等沈长文搞好手上的活，他立刻赶过去准备看那个说话的“搜救队”，是怎么干活的。 “沈博士，过来，门那边好像有声音。”吴小清招呼他。 沈长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看见吴小清正把耳朵贴在门上。他先是认真的听了一下，感觉似乎真的听到了一些动静，像是有很多人在门后的远方活动。然后他也学着吴小清的样子把耳朵凑了过去，就感觉听的更清楚了，他甚至能听到这些人高声说话发出的一些音节，但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听起来不像是他接触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你们后退一点，我准备开门了，”搜救队说道，“深呼吸几口气，保持冷静，不管门后面有什么，听我指挥，明白了吗？” 两人都一起点了点头，然后，他们面前这扇巨门发出了沉重的声响，随着这个响动，他们听到来自门后的那些声音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忽然变得空前热烈了起来。 …… 大雨连下了四十天。 仿佛神祗突然开始厌恶这个世界，地上世界原有的一切，草原，森林，农田和兽群，都成了乌云下的汪洋，被洪水分割成一个个孤岛，随着水位的上升，越来越多的孤岛逐渐开始消失，那些没有消失的部分，所有的生灵都在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巫，开始？” “看，湿的。” 巫拿起一根已经放了两天的枝条，已经比两天前干了许多。但他用手用力的握住，再松开手的时候，手上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潮湿。他用这只手握了握王的手，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坚持：“月已经圆了两次，巫！水上的很快！开始！” 他们没有时间了。 巫尽量从这一堆枝条里，捡出一些不太潮湿的部分，先试探着把其中一小部分最容易燃烧的，放到房间中央的一团小火苗当中，很快，呛人的烟雾随着火苗的成长一起出现了，王嫌弃的走出了洞穴，巫却在这烟雾中，开始为太阳神和星神献上古老的欢快舞蹈，以及已经流传了十几代的歌谣。 王听着巫夹杂着咳嗽的歌声，忍不住抬头仰望天空，如江河倾泻一般的暴雨让王几乎绝望，太阳神会因为这样的歌声而停止哭泣嘛？星神会因为巫的舞蹈而出现吗？ 一个强壮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出现，很快在王的面前拜倒，汇报部落的使者和哨兵最新得到的消息： “王，有狼族的族长要盟，他们教我们养狼，换我们教捕鱼；有牛族躲水的那座山已经消失了，桃死了，大鱼咬的，水里的大鱼很多；神山依然安静。” “让有狼族交出一半的狼和肉。再派两只船，多带吃的，去西找，找更高的山，告诉他们，找不到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卫退下后，王按照之前的习惯，在整个部族内转了一圈。好几个长老正在发热，放过了血，吃过了药，却还是不见好。几个小孩饿的都哭不动了，但在没有好消息之前，王不敢把属于勇士的食物分给他们。 王能够感觉到在他巡视的时候，所有族人的眼光都会不自觉朝他聚拢过来，但很快又从他脸上得到了答案而散去。 他们每天渴盼着能从自己身上得到好消息，就像自己每天渴盼从太阳神和星神那里得到好消息一样，但好消息就像乌云后的太阳神，就像夜空中的星神，他们一直都在，关键是你是否能等到。 “王，捕鱼的勇士回来了。”卫脸上的神情很是紧张，哪怕独自面对一头大熊，王也没在卫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带回来多少鱼？”王紧张的问，卫没有回答，这让他更害怕了，“死了几个？船呢？” “只回来了两个，在一条船上漂回来的……一个已经快死了，另一个要和王说话。” 王跟着卫，快步前去山脚。一路上，他听到不少部众在路边痛哭，这哭声更让王心乱如麻，感觉全部的脏腑都在抽搐。捕鱼队出去了二十多个人，全都是族里最强壮的勇士，也是整个部族主要的食物来源，现在……现在…… 唯一活着回来的勇士身上也有两道很可怕的伤口，一看就是跟大鱼搏斗之后的结果，见到王之后，他立刻说道：“王，不能再出去了，大鱼现在已经成群，有舟族的人告诉我们，往西去六天以上，才有比神山更高的山，而且都有部族在上面避难，他们恐怕不会欢迎我们。” 王喃喃自语道：“可神山上已经没有可吃的东西了。”树皮，树叶，蘑菇，老鼠……能够找到的吃的，族人们都已经自发的在找来吃了。 “有狼！”勇士对着王说。 王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是王，说出的话就该如神山一般，天不能动，地不能移。他刚刚已经答应了有狼的盟约，如果有狼的人不反对，那有狼就是他的族人了。 为了这场祭，巫整整舞了一夜，第二天被抬出洞穴的时候，巫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王醒后去看了他，巫告知了王祭的结果：“星神让我们等待。” “太阳神呢？” “太阳神还将继续沉浸悲伤，他的眼泪将吞没整个世界。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得到神的拯救。” 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保持虔诚，但他知道，整个部族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就在刚才，甚至有两条大鱼上岸来拖走了一个哨兵，周围的几个哨兵都被吓傻了，竟然没有人敢去救助，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哨兵被十几条水中的大鱼分食。 现实已经无法让族人们有任何希望，唯一的一点期盼，就是那些更久远的时代，留下的一些关于神的，只言片语的传说了。 传说中，每当有灾难降临，星神的使者都将打开神山之巅，让所有祈求庇护的部族得到安宁和繁衍。 传说中，星神的使者可以飞天遁地，移山填海，他们驾着比山还巨大的玄鸟…… 王不指望星神能够像传说中那样，带领他和的族人飞升向那虚无缥缈的仙界，他只盼望族人们能够从这场灾难中存活，只盼望能够过上大水来之前，渔猎耕作的生活，哪怕最后死于某只猛兽的利爪之下。 王已经下令所有的部众都不得靠近水面，部族里仅剩的，从有舟族那里换来的三条船，中午也被拆掉当燃料了。山上还有一些巨树，但他们的金斧很难砍动。 王打算如果水位继续上涨，他就亲自上阵，组织有狼和有金族全部的剩余勇士，和大鱼展开一次血战。无论结果如何，胜利者都将以对方为食。 第二天天刚刚有亮，王就起床，准备开始分发所有的“金器”，这些金器都是部族最后的珍贵物资，本来王是打算用这些金器来跟有舟族换一些鱼和船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 忽然，卫的声音从很远的方向传来，带着极度高亢的兴奋：“王！神山！王!神山！” “神山怎么了？”王一跃而起，直接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跑了过去。 “神山，神山里面有动静！” 王赶到神山上的时候，通往神山山顶的通道两边，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所有的部众都已经听到了星神将要降临的消息，所有的人都满面的激动，他们在路边呼喊着星神的名字，甚至学着巫的模样，自发的在路边起舞。 王带头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哨兵指着面前长满蔓藤的山体，指着自己的左边耳朵，告诉他的王说：“用这只耳朵，我听到的神的低语，就在山的里面。” 王仔细听了一下，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他又走到这面笔直的石壁前，小心凑上自己的耳朵，认真的倾听。 他听了很久，能感觉到石壁内有什么东西在规律的震动，像一头狂奔巨兽的粗重喘息，但他没有听到如哨兵所说的，神的低语。 王后退了七八步，抬起头，看向石壁顶端，那个属于星神的图腾——无数的星星被卷入一个漩涡。传说中，每次星神出现的时候，这个图腾就会…… 发光了！王狠狠的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图腾真的在发光！ 还不等王想清楚传说中图腾发光的后续情节，这个时候，整个山体开始产生一阵沉重的颤抖，仿佛整座山是一个沉睡的巨人正在苏醒，然后，王清晰的看到，他面对的整座石壁中间，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王小心翼翼的后退，在距离石壁二十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伏下了身躯，等待更多的神迹降临。然后，所有的族人也都学着王的样子，都把身体低伏在地上。 过了几个呼吸，整座山峰再次颤抖，这一次，所有人都能明显的看到，整座峰顶的石壁正在缓缓的分开。 5 被膜拜的原因 第一次充电，只是让大门挪开了一丁点。 这个大门应该很久已经没有用过，门的轨道空隙爬着各种杂草。 第二次充电的等待过程中，闲着没事干的吴小清从车里找出一把螺丝刀，然后沿着门的下沿将杂草清理了一下。 另一边，沈长文凑到之前挪出来的缝隙，希望看清楚外面动静的来源。但是石壁外面还长着密密麻麻的一层植物，什么都看不清。 第二次启动看起来顺畅了很多。 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洞穴里的黑暗，当外面的光源开始照射进来的时候，吴小清和沈长文都感觉无法睁开眼睛。 等他们视线再次恢复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洞穴外的世界正下着磅礴大雨，哗啦啦的声响甚至盖过了巨大石门开启时的动静。 重重叠叠的雨幕中，密密麻麻的人群跪伏在大门通往外界的道路上。人群安安静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嘈杂和安静奇妙地结合在一起，令人不安的氛围油然而生。 吴小清握着的手电筒无意识地扫过跪伏的人群，沈长文注意到，每当光源扫到人群中某个区域的时候，那些人都会忍不住产生一些小小的躁动。他大概数了一下，光是他现在看到的人群数量，就有三四百个之多，而这人群还顺着道路一直延伸下去，直到被一个拐弯遮蔽了视野。 人群的原始状态一目了然，他们很明显还没有掌握分解纤维的技术，每个人身上的遮蔽物有多又少，但都是直接使用野兽的外皮。大部分人身旁摆着粗糙加工的石矛、石斧，少量金属质地的武器估计也来自于天然裸矿，完全看不到提炼的痕迹。 在这些人群最前方，单独跪着一个体型高大的原始人，他的身边放着一柄金属斧头，斧头的锋利程度同样不值一提，但个头已经足够让吴小清和沈长文心头打颤。 吴小清和沈长文不由自主呆住的时候，搜救队已经沿着泥泞的地面，驶到了跪在最前方的男人面前。 搜救队的收纳盒中托着不知何时从吴小清皮卡车内取来的喇叭。 很快，蛮荒的原始星球，第一次响起了盖过磅礴大雨的动静，喇叭传出一阵阵吴小清和沈长文没有听过的语言，原始人也产生了一小会轻微的骚动，但很快转为专注，又很快转化为欣喜。 等这段语音信息播放完之后，所有跪拜的人都站起了身，同时用炽烈的期盼眼光看着吴小清和沈长文。 “哇呼！”最前面那个原始人举起斧头，对着他们两人大声叫喊。吴小清感觉沈博士哆嗦了一下，立刻就躲到自己身后去了，还不断的回头看车子，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倒是吴小清在初中时丰富的打架经验让他懵懂的知道，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宣战，反而像是某种欢呼。 “哇呼瓦屋。”人群开始齐声叫喊。 “哇呼瓦屋，哇呼瓦屋，哇呼瓦屋……” 人群开始不断重复这个声音，这时候沈长文也感觉到了，他们是在欢呼和欢迎。 俩人小心翼翼的跟上搜救队的脚步，在他们面前，人群自动的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但距离最近的那些人脸上都是满满的激动。但每当吴小清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敬畏的避开了。 吴小清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但不可否认这感觉非常不错，走了一段路，看出来这些人对自己很尊敬之后，甚至还对着他们招手。 倒是沈长文，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所适从，一方面是对这些完全不属于地球文明的陌生野蛮人感觉到好奇，但另一方面又感觉到害怕——如果这些野蛮人真要对他们动手，沈长文觉得他们不会活过两秒钟。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膜拜吗？”搜救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吴小清和沈长文同时望向搜救队，短暂的兴奋之后，两人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沉重。 “来吧，到这边来。” 搜救队没有继续解释，默默地带着两人走向前方。 遮蔽视野的人群纷纷让开，快到泥地边缘的时候，两人面前终于豁然开朗。 天！ 吴小清的第一感觉就是，发大水了！他还记得儿时的那一场大水，那时候他还很小，只记得爬在房顶上看整个村子都被淹没，就是眼前这个景象。不，眼前的景象恐怕比他经历的要可怕的多。 普通的洪水最多也就是淹没一两层楼高，那时候他还能向着高处去看，大家避难总是朝着那些高处去跑，也许是一个小土丘，也许是一栋大楼，但是在这里——吴小清可以明显的看到远方的山头，以及冒着浓烟的烽火，它们看起来就像海洋中的礁石，似乎随时都有会被海水吞没。 显然，他们现在呆的地方就是高处了，最高的高处了，现在他们能够看到的，除了天上翻滚的乌云，就是乌云下无尽翻滚的波涛。云层中偶尔闪动的电光，间或照亮了水面，然后俩人都清楚的看到，他们周围的水域，不少像漂浮的木头一样的巨大生物，正在静静的等待。——看模样似乎是鳄鱼。 不需要其他解释了，就连吴小清都已看出： 这是一场难以想象的超大规模洪灾。 身后这些原始人，就是这场大洪灾的直接受难者。 “这就是他们对我们欢呼膜拜的原因，哇呼瓦屋是星神的意思，他们把我们当做神祗，当做救世主，”搜救队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你们还准备继续吗？” “当然继续！”吴小清虽然感觉棘手，但救人的态度是明确的，“就是……”他指着身后密密麻麻的，正殷切注视着这个方向的原始部落人群：“救这些人对吧？” “不是救人，而是拯救文明，这些人可能仅仅是一部分。” 吴小清不是很懂，不过在他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但在沈长文听来，其中就有明显的区别了。 “搜救队关心的不是个体，而是文明。如果你们希望能够帮到我什么，如果你们认为你们能够帮到我什么，那你们可以从现在开始了。 当然，这对你们不是义务，你们如果觉得不能胜任，这很正常，随时可以退出。 尽量拯救和保存更多的文明个体，越多的人存活，整个文明的健壮性也就越高。 最后，我对你们使用什么手段，如何完成这个目标并不感兴趣，但只有一个要求，这是你们一切行动的前提。 一，对于我，对于搜救队，对于这个文明和星球，所有这些信息，必须严格保密。这个保密的重要性甚至高于拯救这个文明，如果你们无法做到，那很可能造成比这个文明毁灭更灾难性的后果。 二，我可以帮你们把地球的物资运送进入这里，但相反的行为则是绝对禁止的。也许在你们看来，把这些人直接救回地球是简单的方法，但，这样做的后果也同样是灾难性的。 吴小清的脑袋一下子无法记住这么多信息，他只记住两条跟他相关的，一是多救人，越多越好，二是保密，这里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沈长文反驳道：“保密这一项我能够理解，蝴蝶效应可能会对地球产生灾难性的后果。第二条我无法理解，难道不该是以救人为第一要务吗？人都死了，哪来的文明？只要我们做好保密…… “这两条原则没有商量，博士，这是搜救队的救援准则。你们想要救人，就想办法在这里救，否则，我宁可坐视整个文明的毁灭。” 沈长文下意识就追问：“为什么？” 搜救队似乎不愿意多做解释：“博士，回答你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违反了这一条规定。我对你们同样要遵守这些规定。你们现在只需要明白这些规定的存在，至于它们存在的理由……如果你们能解决眼前这个问题，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沈长文问机器人：“首先我想了解一下传送机制，这种传送，是固定地点的吗？还是可以自由设置地点？” “自由设置，这个地方仅仅是默认的传送地点而已。” “在地球上也是吗？” “是的。” “这里还有多少时间？你知道这里的雨还要下多久吗？” “这颗星球没有气象卫星，无法准确计算。” “那……你们搜救队还有没其他的救援物资，或者设备？之前吴小清告诉我，说他看到了一艘宇宙飞船。” “那艘船早已经失去了动力，现在已经毁了。搜救队现在，除了我，这台仅仅具备清洁和垃圾搜集功能的机器人，还有一台地球生产的手机，其他的一无所有。” “那传送呢？传送设备……” “博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沈长文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过了一会，他还是不甘心的追问道：“那你们总该有一些用于救援的特别技术吧，或者其他可以利用的星球。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后勤基地，用你们的先进技术，作为搜救队的大本营，然后从地球，或者从这里，补充一定的人进去……” “搜救队曾经有人有过你类似的想法，后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某种政治实体，最终卷入，甚至发起了战争，他们一开始想的也是拯救文明…… 搜救队订立这些规则，不是没有原因的，每一项规则后面都是巨大的教训。如果你们想通过这种方法来帮，那不是救援，而是谋杀，同时谋杀你们自己和被救援的文明。 我再重申一遍，这里是搜救队，我们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维续文明的生存，失败是常事，并不算可怕，可怕的往往是想通过打破原则来挽救失败。” 搜救队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让他们消化一下刚才的信息量，然后，第三次提出他的问题：“所以，你们还要继续吗？” 6 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救世主 说实话，吴小清完全听不懂沈长文和搜救队之间都在说什么，但最后那个问题他是明确的：“当然要干，总不能有点困难就退缩。不能把人带回去，我我们就把东西带过来好了。我们村委会仓库里就有很多救生衣，都放了好几年了，听说今年又要换了，要卖给收废品的，我们直接多花点钱，买过来就能用。镇上的几家粮油店我都熟，我可以先买几车大米回来。 对了，大哥，你懂他们说的话，能不能问问他们，还要点什么东西，我好给他们带。” “食物，干净的水，船。”搜救队从机器人身体里拿出那份眼镜，交给吴小清说：“这个可以让你听懂他们说话。” “可我想他们听懂我说话啊。”吴小清感觉自己就像收了一大帮小弟的大佬，此刻肚子里现在还有一堆的话要对这些小弟说呢。 “他们的语言还是原始语言，很多我们后来创造出的概念，本来就是这个文明不存在的。所以，文明间的翻译往往只能是单向的。” 吴小清听不懂，不过意思他懂了，那就是原始人听不懂他说的话，就像他听不懂搜救队说的话一个道理。 沈长文对吴小清的建议有些担忧：“你去买东西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你自己要先准备好理由，别人问你，这些买来是干什么用的，你想好怎么说了没？” 吴小清眨巴了一下眼睛，挠挠脑袋，感觉就像上学时被老师课堂上提问。想了半天硬挤出一句话说：“就说帮人买的。” 沈长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人家肯定问你帮谁买的，这么大笔生意，说不定还要来村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直接找上门。现在生意都不好做，为了多做点生意这种事很常见。 “这样，你到时候不管去买什么东西，都用宁州大学的名义，就说是大学食堂的采购。我在宁州大学的后勤处有熟人，到时候我们借用一下他们的仓库，让粮油店直接送到仓库就可以，我们直接在仓库里把东西运过来，只要账目上没问题，就没人会怀疑。” 说实话，吴小清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博士，厉害！” “救生衣也是一样，不要在你们村里买了，你们村的人都跟你太熟了，肯定会怀疑。直接去网上，送货地址到时候我短信发给你，就用大学城防汛物资储备的名义，两个仓库距离不远，都没装监控，你传送的时候把门关上，把东西都带过来，然后马上回去，也就几秒钟的事。那里天天都有东西进出，频繁的很，每次一两吨的东西，根本就看不出来。” “还有水……先买一批纯净水，大桶小瓶的包装都买一些，塑料瓶子这些人可能还用得着，你看他们用的还是瓦罐陶罐，很不干净，洪水之后往往就有瘟疫，卫生问题很重要，最好给他们买一批不锈钢的饭盒，争取做到一个人一个，聚餐制太不卫生了。一人一个饭盒也方便我们控制食物发放，要不然肯定是先到的多吃，后到的少吃。” “对了，还要搞点衣服过来，这里最多也就十几度，你看那些老人小孩都在发抖……” “衣服也去网上买吗？是不是太贵了？”本来吴小清觉得自己还算挺有钱的，好几万呢，听沈长文这么算下来，似乎就不是很够了。 “那就直接去买布，让他们裹在身上好了。” 就在俩人还在讨论救援方案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了一阵惊慌，吴小清急忙朝着人群聚拢的方向过去，看到有个原始人正倒在地上，边上的人正往他嘴里尝试着塞食物，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两天没有吃食物了，昨天晚上又发了热……”吴小清在眼镜的字幕上，看到有人再说。 “星神已经降临，可惜他，没有等到。” “胡说，他是幸运的，能够亲眼看到星神，这是多大的好运。” “对，星神看他太累了，让他先睡一会，然后在星神的土地上重新醒过来。” …… 类似的字幕很多，多到吴小清基本看不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跟沈长文在边上一直商量浪费了多少时间。 “我先回去，马上先给他们送点现成的东西来吃，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到这儿，还远远没法习惯沉重的吴小清，不由自主地换上刚刚从几代文明差之前学到的安慰自己的说法：“会在咱俩的土地上重新醒过来……” “教授你说的那些东西，你想好了我们再办，他们大多一两天没吃饭了，好多人都饿着肚子，还有不少发烧的。” 沈长文点点头，不过他又问搜救队：“我们先回去，你是……跟我们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们怎么联系。” “你回去吧。既然你们决定要做，那我就做一些技术准备吧。联系方式我会交给吴小清，”搜救队先对沈长文说，话刚结束，沈长文就在这一瞬间，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了，引起了周围土著们的一阵惊叹。 然后，搜救队又对吴小清说，“有件事要提醒你。” “大哥你说。”吴小清一副你让我砍谁我就砍谁的乖小弟模样。 “你现在这副眼睛，就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我可以看到你看到的，但我无法通过眼镜帮你做什么。你现在应该了解了一些这个眼镜的基本机制，你有没有注意到，眼镜背景里，有一个深红色的小方块，闪着绿光。” 吴小清点点头。 “你那天看到过天上的搜救信息，其实其中也包括地球，但并不容易找到。这个红色的方块，就是现在这个星球的……某种状态，现在，它是红色的，因为这个文明危在旦夕，闪绿光说明它正在好转。如果你回去地球，应该可以看到它变成绿色。但你们的行为，很可能会影响这个状态，蝴蝶效应，你明白吗？” 吴小清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我要告诉你的是，不管你干什么，注意看一下这个小方块，如果它开始闪红光，不管你在干什么，立刻停止，然后寻找红光的原因，到目前位置，原因只会发生在你们两个人身上，明白吗？” 这倒不难理解：“也就是说，也可能是沈博士那里出了问题。” “对。” “那就走吧……” “等等，大哥，我能不能让你给我翻译一句话，跟他们说的。”吴小清指了指那些一直都在看着他们的原始人。 “你要说什么？” “大家放心，我吴小清一定能救你们出去的！怎么样，大哥？” “不要给他们希望，吴小清，”搜救队说，“如果你给了这种希望，那当你们失败的时候，他们会真正绝望。永远记住，吴小清，我……你们只要当好救援者，永远不要想，也不要让自己成为救世主。” …… 传回来的位置并不在他们消失的地方，而是吴小清自己的家。吴小清刚才在那里淋了一身的雨，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先去换套衣服，但是一想还有好几百个人饿着等自己送吃的，就还是作罢，只是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然后就冲出了家门。 村上唯一一条有点商店的街道，就在河对岸，走过去大概要十几分钟，吴小清走出家门的时候，通过眼镜问了搜救队：“大哥，能把车给我送过来吗？方便一点。” “车的目标太大了，没有必要。” “哦，好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街上的早餐店、小吃店都不营业了，乡下的小店一般也就做个早饭。吴小清只能去超市。 “老板，你们管送货吗？” “吴小清啊，有话说在前面，你以前还欠了200多块，先还钱，再进店。” 超市老板跟吴小清之间也是熟的很了，平时吴小清就经常来这里“顺”东西吃，所以一向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甚至有时候就直接拒绝他进入。虽说吴小清现在似乎是发财了，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吴小清这人的信用，一切按规矩来。 吴小清直接亮出了银行卡：“一起还，老板你们这里送货吗？” “送啊，送到哪？” “我家。” “行啊，没问题，要买点什么？” 刚刚过完年，店门口摆的基本上都是过年的年货，要么就是礼品包装的小食品，*，要么就是烟花爆竹。吴小清不看这些，径直朝着超市里面走。 虽然是乡下的超市，不过这里的东西还算不少，货架上，方便面，薯片，饼干之类的东西都还有一些。吴小清急着先买点东西回去让那些人先吃，手在货架上随手指了指那些饼干，还有小包装的食品，说：“所有的饼干，方便面，还有这些散装的饼干，都一起装起来吧，我急着用。” 看老板有些没听明白的样子，吴小清又催促：“赶紧啊，拿个麻袋来装，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先刷2000块钱给你，多退少补好不好？” 7 少星神 太阳神的悲痛持续了41天，巫的祭持续了二十八天，三位星神在天界召唤钢铁巨兽，劈开神山，现身凡间。 三位神祗出现，三位神祗说话，两位神祗消失。 第一位星神使用金铸的身体，没有嘴却能说话，没有耳却能听声，没有眼睛却可以看清一切，没有脚却能行动自如，没有脑袋，却是三神之首。巫称之为金星神。 第二位星神有着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眸，有着凡人的身躯，长者的气度，威严不可亵渎，他是第一个离开的。巫称之为太星神。 第三位星神有着金色的发，黑色的眼眸，年轻的面庞。他如凡人一样喜怒于形，如凡人般关心疾苦，慈爱亲近生灵。巫称之为少星神。 所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但所有人都不敢说一句话，直到第二位神祗在他们面前消失，大家才开始惊慌起来——神是不是要抛弃他们！ 但王感觉神只是去了天界寻求帮助，而不是离开，因为他们把那头钢铁巨兽留了下来。他没有猜错，很快，剩下的那位，用轮子行路的金星神，就走到他的面前，并告诉他：“让大家跟我进山洞，躲雨。” 神的第一道旨意，王无条件的遵从了。 经过那头四轮巨兽的时候，所有的族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这头巨兽会择人而噬。神告诉众人不必害怕，这巨兽只喝油，不吃人。 神又命王取来神油，让湿柴浸透神油，又命王钻巨兽腹中，取出神的火种。 王不敢违逆，取出之后，按神所示，点着火把，传示诸众，神火遇水不灭，这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点心安。 等族人们在山洞里安顿完毕之后，王命人去找来巫——神要问话，但王不懂。 神问巫第一个问题：“雨下了多久。” 巫仔细数完他的记事发辫，才回答：“四十一昼夜。” 神问巫第二个问题：“还有多少人活着。” 巫有点为难，想了想，大概比划一下面前的记事发辫：“很多这个。” 神不再提问。有人渴，出洞接雨，神命令王：“找出你们能找到的最大的容器，烧水吧。” 王于巫商量后，命人抬来了陶锅，神命王煮水，立下戒条：“以后所有进口的水，喝前必须煮沸。” 神数了洞穴内所有的人数，又去洞外，数了所有勇士的数，并把数告诉了巫，传授了他神的计数法则，告诉他以后众人的食物的分法，然后又告知了众人。 第三鼎水煮沸的时候，少星神就像鱼儿从水面跃出一般，跃出了虚空，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两大袋来自天界的食物。 天界的每一份食物都用绝美的图包裹，图比最伟大的巫绘的都细，比水中的倒影都真。这图让众人不敢损毁，怕引起星神的怒，少星神带头撕开，并告知：神已赦免了所有人的罪。 吃下第一口之后，所有人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天食的甘美，让所有人都无法自制。两袋食物分完之后，少星神又拿来两袋，然后又是两袋，仿佛源源不绝。众人最终吃饱时，所有人都放声大哭，仿佛上次饱食已是前世。 少星神也被这哭声影响，开始落泪，此时洞外骤起狂风，众人吓的立刻止住哭声，互相挠痒，生怕少星神的哭声让太阳神的悲痛无法停止。 少星神第二次离开的时候，所有人不再是惊慌，而是期待。 …… 吴小清是流着眼泪回来的，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本来他以为自己脸皮已经厚到可以抵御子弹，那些逼债的人逼着他跳河，他都没有哭，但在看到那些原始人狼吞虎咽吃东西时的样子，他却有点忍不了了。 饿肚子的滋味，吴小清清楚的很，他读初中，爸妈闹离婚，一个接着一个离家出走，似乎都料定对方会忍不住回头来照顾自己。结果他们都赢了。 因为饿，他学会了偷，骗，抢，赌…… 就在吴小清在床上忍不住回忆自己不幸的童年时，他的手机响了。这个新的手机号码他只存了几个人的号码，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沈博士打来的。 “吴小清，你现在在哪？” “在家。” “吃的送完了？” “只送了午饭，已经差不多吃光了。还在想晚饭给他们送什么。” “你又不是他们保姆，还每天送餐过去啊。两个地址我都发给你了，你不是说去粮油店吗？什么时候去买？” “马上，现在就准备出发，但我刚才看了看，那些人根本就没东西煮饭啊！” 沈长生：“我不是记得他们有陶做的碗么？应该还有锅吧。” “那锅太小了，根本不够吃。” “那还得买个蒸饭柜，记住要买电的，正好发电机也得派上用场。” “那还得买点柴油，”吴小清补充，“我们那点柴油现在都被搜救队用来取火了。” “买吧……你那钱够不够？” 吴小清算了一下，沈长生说的这些东西都不是很值钱：“应该够用，你那边呢？” “现在够，但马上肯定就不够了，我在准备卖房子了。” “卖房？”吴小清吃了一惊，“需要花那么多钱吗？” “你自己想想，光给他们买吃喝，一直住在洞穴里，等死吗？那边的雨还在下，肯定要买船，本来我想早点跟你商量的，但之前一直没想好。你觉得呢？” “我……我问问他。” “对，他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了吧，还交代了什么吗？” 吴小清问了搜救队，但搜救队说：“只要红灯不闪，你们可以随意选择，但一旦闪烁，就必须终止。” 吴小清转达了这个意思。 沈长文笑笑：“也就是说，他让你管着我？” “也不叫管吧，就……就……”吴小清抓抓头发，“就……是个通知。对，是个通知。” “那就是管了……这个外星人还挺鬼的……”沈长文似乎笑了两声，又对吴小清说道。 “对不起……”吴小清没来由的有点歉意：“不好意思，沈教授……” “没事没事，我能理解。”仿佛猜到了吴小清的想法，沈长文笑道：“在咱们地球人自己眼力，确实很容易就有年龄、经验、学历、财产的认识差别。但放到外星人，或者说，放到以文明为尺度的考量，再区分这点差异就太可笑了。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卖房子干这事吗？” 吴小清当然说不知道。 “我们两个，很可能就是全地球最先接触外星人的两个人。小清，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一个非常非常宝贵的机会，万年不遇，不，应该是百万年，千万年不遇的宝贵机会。在这样的机会面前，房子算什么？” 吴小清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实话，沈博士和搜救队，在他眼里其实都是一个类型——很牛B很厉害的人。 “咱们先不说这个机遇对国家，对人类有多大的意义。”沈长文继续说道：“最简单的，至少，对我来说，这个机会，就意味着我以后的追求，已经永远不再是什么房子。” “而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 “呃……”吴小清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小清。”电话另一边，沈长文加重语气：“我会一直记住这一点。” “呃……沈教授，”憋了许久，吴小清终于从不知多久之前看过的电视剧中翻出一句台词：“您言重了，沈教授。” “好了，咱们还是先说说救人的事吧。”沈教授说回正题：“我准备托朋友在越南那边买船，价格还在谈，可能要好几百万，我得去盯着。这边的事，暂时全部交给你，粮食，杂物……我先给你打10万块钱，到时候要是不够用了，就打我电话。” 吴小清还没有反应过来，沈长文已经在那边操作了，等操作完成后又说：“钱收到了发个信息。” 吴小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都花你一个人的钱，这不好吧。” “不花我的钱，那没钱怎么办？去找搜救队吗？当然，这也是一种办法。但是，小清，如果我们只能事事依靠搜救队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多安装几个机械臂呢？这样用起来说不定还协调一点呢。”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尽力为搜救队完成目的提供便利，这样既体现了我们的价值，地球的价值，也帮助了你的救命恩人，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你把房子都卖了你到时候住哪？” “呵，”电话另一头，沈长文笑了起来：“我还不至于把自己住的房子卖掉，至少暂时不用。你就别担心我了，把事办好就行。记得注意保密。” “好的，沈教授……那我去做了。” 吴小清答应着，等待两秒左右，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吴小清准备挂断电话，这时，沈长文忽然又叫了一声：“吴小清……” “嗯？沈教授您说……” “谢谢你。” 8 有舟族 吴小清的身影出现在山洞的时候，周围瞬间跪倒了一片：“少星神！” 吴小清倒是习惯了这种欢迎，不以为意。只是洞穴里依然飘散着的一股骚臭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他叫来首领，皱着眉头问道：“谁又在洞里小便了？不是说都去洞穴外的厕所么？” 厕所是吴小清第二次运吃的进来，就帮这些原始人搞的东西，在没有厕所之前，这些原始人基本上就只是走出洞穴，随地解决，反正外面下着雨，似乎雨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吴小清第一次走出洞穴视察的时候，连续踩了一路的屎，当他回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把所有部落的人都吓坏了。 吴小清虽然没有说惩罚什么，但王决定还是让所有人自罚一顿饭。 “男左女右。”吴小清指挥原始人，在洞穴出口的左右两边，分别挖了两个大坑直接通往山坡下的大坑，充当临时的厕所，然后告诉他们厕所的使用规则。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会有人不自觉的，或者习惯性的在洞穴里小便，吴小清第一次检查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座位”后面，都有明显的小便痕迹，大便倒是没有多少——他们也是聪明，知道嫌脏，还是会找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来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没有”，王现在就是吴小清亲自册封的纪律委员，赶紧过来对着少天神解释，“是几个小孩，绝对没有人敢违背戒条。” “凡年过7冬以上者，不得室内便溺。”这是巫为部族所有人定下的全新戒律，因为是少星神亲自制定，其地位神圣不可侵犯，违反者罚一顿饭。 “你拆吧。”吴小清把带来的包裹仍在一边，对着王说。 王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神匕对大家展示——这是拆封星神之物的专用神匕，也是吴小清亲自授予他的神圣权利和象征——一把10块钱的美工刀。这两天以来，王已经开始逐渐熟练了这个拆封的仪式。 王小心的对准封条胶带打开包裹，把整个纸箱完美的拆完放在一边，又把每一根胶带都小心翼翼的交给巫存好，然后继续拆封其中的泡沫塑料，等到完全的打开之后，王再在众人面前，共同宣示手上的这件神物——这一次是一把消防斧。 吴小清简单的演示了一下这个东西的使用方法，不演示是不行的，因为他经历过这些原始人把筷子当柴烧，把锅盖当帽子，把肥皂当口香糖，诸如此类的教训。吴小清让人找来一块木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对准，众目睽睽之下，扭腰送胯，然后成功的一斧劈开。 部族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两天他们已经见惯了神迹，倒是不会大呼小叫了。 然后吴小清又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借助搜救队，费力的对王解释——这就是武器和工具，他们可以用来对付难砍的巨木，以及危险的大鱼——鳄鱼。 昨天晚上又有大鱼上岸偷袭哨兵，死了两个人。吴小清这才赶紧去找可以用的武器。除了网上最先送到的这几把斧头，吴小清还到村里的废铁回收站，搞来了不少的废铁片和废钢筋。 演示完斧头的正确用法之后，吴小清又教他们用废铁片和胶带做临时的盔甲。两片薄钢板上下夹住手臂，再用胶带捆紧，就是很简单实用的防鳄鱼撕咬的护壁了。至于钢筋，用胶带在手持处捆绑，以这些原始人的力量，就是很好用的长矛。 吴小清在这个洞穴现在还有了一个专用的区域，这个区域里有他从家里送来的一张沙发，还有其他常用的个人物品。吴小清在沙发上休息了两分钟，然后拿起雨衣往身上一套，出洞去了。 王立刻示意四个勇士跟随保护。 搜救队还在外面测降雨量，吴小清不懂这些，只是知道这雨可能短时间还停不了。按照搜救队估计，这雨要是再下一个月，整个这座山也就到了水底下了。 吴小清在地球上没见过连下两个月的雨，他记忆中过去连下一个礼拜，他们村的那条河里，河水就已经漫到堤上来了。两个月……这也只能是别的星球才会发生的事。 吴小清对雨倒不是很关心，按沈博士说的，再有一两天，他们订的那艘船，也就到了，到时候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关心的是外面的鳄鱼。 是的，也就是原始说的大鱼。这些鳄鱼似乎已经在洪水环境中，习惯了袭击人类，从土著那里，吴小清了解到，刚开始这些鳄鱼还只是袭击水中游泳的人，后来它们开始袭击小船，等大家连船都不往外派的时候，它们甚至敢成群结队的上岸来袭击人。 这也是吴小清为什么要帮原始人买消防斧的原因——他们的武器太简陋了，面对有着厚重皮肤的鳄鱼，原始人的石头武器，以及一些冶炼程度很低的铜制武器，很难有效的威胁这些鳄鱼。 外面有两条鳄鱼的尸体，是之前被这些原始人活活用石头砸死的，吴小清过来，只是为了试一下消防斧对鳄鱼的杀伤力。 结果是让人满意的，即使鳄鱼皮又厚又韧，但是吴小清一斧头下去，整个鳄鱼的身体都被砍了个对穿，这还只是吴小清而已，他相信如果是原始人来使用，那就算是用斧背砸，鳄鱼也要被活活的砸死。 就在吴小清砍完鳄鱼，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让人帮他剥一张鳄鱼皮做大衣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七八只小船，他随行的几个原始人似乎认识那些小船，纷纷用喊声和蹦跳，跟船上的人互相交流。这些喊声和交流哪怕是在吴小清的眼镜中，都没有明确的意思——也许他们只是交流一些情绪。 一个站岗的哨兵回去了洞穴，不一会首领，也就是这个部族的王就过来了，他仔细辨认了那些船好一会，才说：“有舟族，他们来交易。” “这么多鳄鱼，他们过的来吗？”吴小清很怀疑。靠岸的这一带，足足有十几条鳄鱼漂浮在附近，远处的水面那就更多了。 “他们有办法。”王说。 很快吴小清就看到了他们的办法。 这些小船中的一只和船队分开了，船上的人又跳又叫，手里还拿着一些看起来像肉块的东西。等船距离船队有一段距离之后，那只小船上的人就把这些肉块抛洒到水里。这些诱饵的作用很不错，吴小清他们眼前的这些鳄鱼很快就受到了吸引，朝着那船的方向过去了。 这个时候船队的其他人乘机迅速朝着岸边划过来，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惊恐，都是连蹦带跳的上岸——他们刚刚上岸没多久，后面就有鳄鱼跟着上来了，但是看到眼前的人很多，没有敢直接袭击。 这些原始人划的船似乎很简单，就是一颗大树中间掏空，形成的长条形独木舟。大概可以坐三四个人，上面载着上百斤的东西，大概就是用来交易的。吴小清尝试着去看看那些究竟是什么玩意，但却被对方用桨警惕的拦住了。 “交易。”对面的人说了一个词汇，字幕上如此显示。 王立刻过来拦在了吴小清面前，生怕眼前这些有舟族的人误伤了神：“交易！来山洞。” 有舟族的十几个人立刻抬着他们的独木舟，一起跟着他们朝着所谓的神山走，到达山顶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原先记得这里是一座山峰，但现在山峰却被打开了，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一只钢铁巨兽就趴在这洞穴的门口，这巨兽的喘息如同大象的震动，而且连绵不断，仿佛正在准备扑上来，把他们撕咬成碎片。 “不用害怕，这是星神的坐骑。”王带头走在了前面。 确认这些巨兽并不喜欢吃人之后，有舟族的人才害怕的跟随过来，这时候他们偷偷注意了一下有金部众的人的脸色，还有周围的环境——这是他们最近才学会的，做生意的诀窍。 有舟族最近在各个山顶之间，来回交易的最大宗商品，就是食物。通常来说，如果他们看到对方部众几乎都不能吃饱，看到他们携带的食物都有咽口水的动作，那他们就会判断要提高一些价格。如果对方甚至有人忍不住过来抢夺，那他们就会把价格抬到对方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 有金族的人存粮并不是很多了，这是他们上次过来的时候，曾经作出过的判断，只是有金族那时候还有一支船队，所以对他们苛刻的交易要求并没有接受。但是后来他们听说有金族的船队全部葬身大鱼，算了算时间，他们现在也应该断粮了，这才冒着巨大的风险，找上门来交易。 刚刚上岸的时候，他们看到有金族的一个部众忍不住过来看交易物品，他们心里是欢喜的——有金族的人果然已经断粮，甚至连跟随王一起出来的勇士都无法供应和控制。 一路上来的时候，负责交易的长老蟒，已经在心里悄悄的为自己的商品定了新的价格，他原来计划只是打算换取有金族剩下的金器和兽皮，但新的计划他也许可以考虑买走几个勇士——这是每一个部落最珍贵、最重要的资源。 但是当他们走进洞穴的时候，却发现事实似乎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以为有金的勇士都无法吃饱，那他们的部众肯定是饿的躺倒在路边的泥浆里，啃着树皮和树叶，喝着雨水等死了。蟒去过很多个避难的部族，很多在十几天以前，就已经陷入那样的绝境了。 只是有金在太阳神哭泣之前是周边最大的部族，他们才多支撑了这十几天时间。但是这一次蟒随着王走进洞穴的时候，竟然惊讶的发现，有金族，和刚刚和有金盟的有狼族部众，竟然在洞穴里，围着篝火笑着跳舞！ 跳舞是一种相当消耗体力和粮食，纯粹用于享乐和庆祝的活动，即使是在太阳神哭泣之前，一个部族也只是在一次大的围猎成功之后，才能够进行这样奢侈的庆祝。 而现在大雨已经下了44天！即使是有舟族里，食物也是极为珍贵的物资，只让有任务的勇士勉强吃饱而已，至于其他的部众，只有勉强不饿死的口粮，而有金族……他们竟然在跳舞？ 蟒开始感觉恐怖起来了，他见到过好几个部落在最后没有食物的时候，整个部落开始发狂……他们开始举办盛大的烧烤聚会，而烧烤的材料……是同类。 这个恐怖的猜想让他立刻去看那些篝火上的架子——似乎并没有类似骨头一样的东西。 9 祭祀鱼神的方法 虽然是白天，但因为连绵的阴雨，不管是哪里，都会显得阴暗，到了室内就更是如此。但是在有金的部族里，蟒惊讶的看到有好几盏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岩壁上，发出夺目的光芒。 一个陌生面孔的部众，也是刚才那个企图拿交易物品的部众，此刻正在坐在一盏“太阳”正前方的巨大椅子上，王示意蟒对此人行礼，蟒惊讶的小声问道：“你们换王了？” “不，不是王，是星神，”巫在边上瞪着眼睛，郑重提醒他，“这是来自天界的少星神。” “天界？星神？”蟒熟悉这些字眼，类似的传说他从小就听到过很多，但他一直觉得那只是传说。太阳神刚刚开始哭泣的时候，来到神山祈祷的部族有很多，甚至有二十多个部族的巫还在这里联合开办过盛大的公祭。 但连绵的降雨和逐渐上升的水平线，终于让大部分部族开始放弃了这个信仰，最后只剩下有金族在神山附近停留。有金族呆在神山祈祷的这最后半个多月时间里，有舟族的几个长老和巫，都狠狠的嘲笑了有金族的愚蠢——有舟族的人现在都倾向于，星神早已离这个世界远去，在太阳神哭泣的时候，只有讨好鱼神，部族才有可能生存。 但蟒又的确看到了神兽，以及洞穴里的许多陌生神物——那些看起来就很精致的方碗（不锈钢饭盒），会发光的小太阳（冷光灯），有金族人身上裹的布条，以及他们勇士手上持的大斧和金棍。即使是对于有金族来说，这些东西也奢侈到可怕，令人惊讶了。 “你需要以对神的礼来拜见星神。”巫强调。 蟒有些犹豫，因为他还没想好是不是要信这位神，甚至他此次来还想对有金族宣扬一下鱼神的传说，对有金传授如何祭祀鱼神的方法——就像他们来时做的那样。 巫拿出一个圆形盒子，里面装着一些长条食物混合的汤，告诉蟒：“这天食将是星神的赏赐。” 蟒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许久没有满足的胃立刻蠢蠢欲动了起来。这让他瞬间抛弃了原则，伏跪在地，行过礼之后，就从巫手里接过了这所谓的天食。 等汤稍稍冷却以后，蟒就急着喝下了一大口，然后他就立刻确信无疑了，再次跪拜：“星神在上！” 一碗康师傅，让交易的气氛陡然热烈了起来。 吴小清不是很明白他们这里的物价，不过看过这个所谓有舟族带来的食物，他就知道对方那里肯定没有他要换的东西。 乌龟，螃蟹，青蛙，鱼，小贝壳，还有一些瓜果……这一大堆的水产品，就是有舟族带来的全部拳头产品了。 有些东西看起来还是活着的，几只顽强的乌龟和螃蟹还在挣扎着企图向外跑去。不过逃生能力过强的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比如青蛙，他们看到的青蛙几乎都是被狠狠的砸扁过的——这个时代的原始人可没有那么精细的工具可以优雅的处死青蛙，大棒子是最常用的工具。 有几只青蛙，还有几条鱼，看起来都有点腐败了，这些味道跟他们本身的腥臭混合在一起，立刻让在边上看的吴小清感觉有些反胃。 不仅仅是吴小清，就连王和巫，以及洞穴里的族人们，也对这些品相极差的水产品报以皱眉。如果这些东西是三天前运来的，可能有金族不会有任何挑剔，还会对冒险前来交易的有舟族报以心怀感激，但是现在，让刚刚吃了三天大米饭，肚子滚圆的部众们接受眼前这些“河鲜”，难度实在是大了一些。 “恐怕我们不需要这些，”王带领蟒来到洞穴里存粮的地点，带他看吴小清这几天陆续运来的存量，那些整整齐齐包装的大米，蔬菜，还有盐。当着蟒的面，王拿出一个大碗来，从米堆里舀出一整碗的大米，告诉蟒，“这些就足够一个勇士饱餐一天的了。” 刚刚吃过一碗泡面的蟒几乎下意识的就咽了一口口水，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的交易任务恐怕是难以完成了，又试探性的问道：“那有金族……还需要善于交易和划船的勇士吗？” 王明白了蟒的意思，他诧异道：“有舟族……也吃不饱吗？” 蟒摇着头：“大水之后，我们没有看见过一个部族能够吃饱的。” “可我刚才还看到你们有大块的肉能够用来吸引大鱼……” 蟒咬着牙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时候，交易团队里的另一个少年有舟族人激动的走出队列，对着王大声喊道：“那是我的父亲！巫说以后所有的有舟族人尸体都必须用来向大鱼献祭！可我父亲明明还没死！他只是沉睡！” 少年这么喊出来，随行的有舟部众几乎都面有悲色，只是没有当场说出来。 王和巫面面相觑，俩人彼此心里都知道——如果有金族没有等到星神，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的话，他们一定也会有同样的选择的。或许……还会更坏…… 王安抚了众人，又让人取来中午吃剩下的一点锅巴，交给眼前的这些有舟族人，等他们一边吃的时候，一边对他们说：“有金族当然需要如你们这般的勇士，但现在，星神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蟒嘴里虽然还含着锅巴，却还连忙对着吴小清下跪，却被告知他跪错了对象，要交代任务的是另一位太星神，这位神用明显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告知他：“我们会送你们一部分食物，同时需要你回到你的部族，用你们所有的船出去联络你们能够联络到的所有部落，告诉他们积攒燃料，四天以后的清晨，让所有需要救助的部落都点起烽火，星神将用一条满载食物的大船，带你们逃离危险。” 蟒思考了很久，和巫确认了一遍，确定自己听明白了神的意思。他再次对着搜救队的方向连连下跪，一边跪嘴里一边喊道：“我们一定……一定传达。” 说完，又急着站起身来，问王：“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柴，发信号让引诱大鱼的勇士行动。” 蟒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王还送了他们好几套“胶带盔甲”和一些钢筋，用于自卫，等送走他们，回到洞穴的时候，吴小清已经在沙发上消失了，王下意识看向巫的方向，发现太星神正在跟巫商量什么事情。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巫才完全明白了太星神的交代，凑过来对王说：“太星神要我学习一些新的戒条。” 王没有任何意见：“太星神说的，我们全部遵从，那就学习。” 巫说：“这次有很多。” 王抬起头，注意到部众里有一些不安分的骚动，特别是很多女人，都在交头接耳。他立刻意识到了一些事情，问巫道：“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巫点点头，说：“刚才桃去给少星神献水。” “献水？是没有煮沸的水吗？”王以为是族人们不小心违反了这条戒律。 “不是水，是桃。她……对着少星神笑，然后脱了布。然后……所有的女族人都……都去献水，又都……脱了布……” 从巫艰难的描述中，王总算了理解了巫要说的意思。 “就在刚才那段时间？几百个女子，全都？” “全都。”包括他们俩人的妻女。 王脸上有些高兴，问道：“那……少星神呢？有说什么吗？” “少星神捂住了眼睛，立刻就去了天界。” 王的神色有些遗憾：“真是可惜啊……那，戒律是什么，是不是要女人们多吃饭，少干活，不准晒太阳？”一定是部族中的女人们都饿的太瘦了，干活也太多，身上没肉，皮肤粗糙，让少星神完全看不上眼，王在少星神手中的神器上看到过天界的女神，部族中这些女人与之相比，就好像泥浆比云朵。 “晚饭后一起学习，你很快就知道了。”巫的脸色看起来很是失望。 10 少星神偷米图 “这是你要的柴油，用一个月不成问题，不过要当心，别让那些土著接触，这玩意虽说很难点着，可一着火基本全都要完蛋。”沈长文这次是专门从越南传送回来，帮吴小清送柴油的，因为国内柴油购买需要身份证明，俩人都不想引起公安部门的关注，所以第一批之后，所有的柴油都要从国外“偷渡”到吴小清家里来。 “放心，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分左右，现在还不会开瓶盖呢。”吴小清想起有金部的巫师，也相当于他们整个部落的诸葛亮，现在巫在部落里，最重要的一项仪式性的工作，就是给大家拧开新的瓶盖。 “蒸饭柜呢？你会用吗？” “开始不会，搜救队教的我，”吴小清说着又好奇道，“船还要多久？” “就这几天了，价钱定了，现在主要是在越南买点储备物资，然后运去海上。对了，这两天时间你看看这个。” 沈长文丢给吴小清一堆打印的资料，吴小清接过来，看了最上面那一页的标题《船舶消防安全管理规定》，再往下翻，还有《机舱管理》《轮机管理》…… 基本上都是一些工具书。 吴小清苦着脸：“这么多啊，这怎么看的过来？”在吴小清的记忆中，他初中那会考试就基本没有及格过，对所有大段文字性的东西从来就只有一个概念——这些玩意念着头疼，像紧箍咒。 “大概看一遍，有印象就行，到时候上船再教。到时候船肯定是我们两个来开，不求开的多好，起码别被自己作死。别到时候没救到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光是你，我也在学，”沈长文拍了拍吴小清的肩膀，又换了个话题，“听说那些土著女人想找你配种？” 吴小清想起这事就头疼：“他们不都……都有老公了么？”之前两天他观察过这个部落，男女并不是杂居，平时晚上都是男女分开，成为两个大群体睡觉，到了白天，则以小家庭的形式共同活动，可以说已经有了婚姻的雏形。 “婚姻制度也仅仅是针对凡人，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神。就是在现代，很多女人也以跟外国人结婚为荣，更别说他们了。老公不会说什么的，甚至还会觉得荣耀……可能他们连戴绿帽子的概念都没有，他们这种部族群居，说实话也不可能产生牢固的婚姻。对了，你没真的办事吧？” 吴小清急忙摇头：“怎么可能？她们身上都有味道。”不止味道，样子也挺吓人。 因为山顶面积狭小，加上连绵的阴雨，皮肤类疾病很容易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像湿疹、皮肤癣之类的东西基本上人人都有。 吴小清本来打算帮他们运药品，但沈长文和搜救队都不支持，因为没有办法保证彼此之间不会交叉传染，就算治好了一茬，只要环境还是这样，还是很容易复发。 相比起皮肤上的这些小毛病，寄生虫、肺炎、肺结核一类的疾病才是需要他们高度关注的，必须预留相当一部分资金，来防止类似的问题。 所以吴小清别说“办事”了，连看都没敢多看，害羞是一部分，最大的原因还是害怕——妻妾成群听起来是挺爽的，可要都是一群骨瘦如柴，皮肤黑黄，面相恐怖的“妻妾”，那听起来就是一种苦难了。再联想这群妻妾怀了他的孩子，难道自己后半辈子就留在这个部族当“少星神”，整天教一群茹毛饮血的大汉们如何吃饭和如何上厕所吗？ …… 洞穴，篝火，灯光，巫，和624名族人。 除了24个用于警戒的勇士，部族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而且都已经上过了厕所，确保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会被太多的意外打断。 前两天的这个时候，洞穴里的篝火上，早已经在准备煮饭了，但是今天王没有命厨准备。以前厨煮饭分饭的地方，现在只有巫和一块黑色的木板，王告诉大家，今天的晚饭，必须在巫上完课之后，才会分发。 灯光照亮的墙面上画着巫刚刚创作完成的，为了纪念伟大的少星神特别制作的一幅巨大壁画作品——少星神偷米图。画面中，吴小清背着大米出现在虚空中，边上所有人则围坐在一堆篝火边，火上的陶锅里，正煮着一锅米饭。米饭的香气和众人的期待眼神，配合少星神威武神骏的金色天界发型，形成了某种富有特别含义的对比。 巫此刻就站在这幅画的面前，手里拿着吴小清赐予的电子小喇叭，最后一次看了一遍他准备好的教案——一大团他自己画出来的，极其抽象的连环画。其实这些画在吴小清看来，已经颇有一些象形文字的雏形了。 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巫正式开始了讲课。 “下面，让我们来学习第三戒”。原始人的语言复杂而多变，通常需要手势和肢体动作的联动效果来表示某些具体的意思，在需要表示一些更抽象的概念时，还需要一些道具来做恰当的比喻。 为了顺利开展这门暂命名为“星神十戒”的原始文明初级法律专业课，巫光自己学习就用了整整一个白天。 “不得诱惑星神，企图获得神裔，或者前往天界。”巫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个人物，他扎实的壁画功底让吴小清一眼就看出，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就是自己，还有一个矮一点的，那是沈博士。 巫很快就以这两个人为基础，又画了很多没有穿衣服的女人在一边，画完之后，在整幅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 “星神是神圣的，神和人之间的界限神圣不可逾越！任何女子企图跨越这条界限的，将不得享用天食！”巫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再经过洞穴的回声，听起来就像雷声那般洪亮和威严。 不准吃大米饭，这个处罚在现在的有金部落，算是一个相当沉重而有威慑力的惩罚了。 紧接着巫又开始介绍这条法律条文的详细解释条款。 “不准在神面前，暴露胸部和隐私部位，”巫拍着黑板强调这节课的重点，“你们这是在玷污神的眼睛，男人们你们也不要笑，你们也同样如此。同样，在神面前公然交合也是十分不恰当的，看到那些红布新围成的区域了吗？所有需要暴露身体的行动，都必须在那个区域里完成，不然，一经发现，就要收回餐具——你们将失去排队打饭的资格！” 巫的强调让课堂上的轻松氛围消失了，每个人都紧紧抓住了自己手上新发的不锈钢饭盒——这是王刚刚发下来的，也是他们以后吃饭的唯一凭证。 自从昨天少星神运来蒸饭柜和不锈钢饭盒之后，原先的大锅饭机制就迅速改革成排队分饭机制了——这种先进制度最大程度上保证了粮食分配的公平，同时还有效保护了众人的胃，防止有些人因为过度暴食导致各种健康问题。 “接下来是第四戒，这也是你们最关心的戒条，跟吃饭有关。”巫左手高高举起手中的不锈钢饭盒，右手拿起一个陌生的小金属，严肃的告诉大家，“取食不得用手！星神为每一位族人都准备了饭勺，用于吃饭和喝汤。天食是神圣而洁净的，绝对不可以用你们接触粪便的肮脏之手去玷污，违反此戒条者，取消当餐吃饭资格！” 课堂上又是一片哗然，这时候，巫命令他的几个学徒为所有人分发餐勺，等确信每个人都拿到之后，他举起勺为大家演示正确的使用方法：“这个勺子只能用来取食，不能用于战斗和玩耍。如果遗失或损坏，你们则需要饿一顿饭作为惩罚。大家看我的手，像这样吃东西，你们来，练习一下这个动作……短弓，你错了！是送进嘴里，不是要把它吃下去！乐，这不是祭，不许发出这种敲击声……” 勺子的使用规范这个知识点艰难的完成之后，巫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也产生了相当的自信，他决定乘热打铁，把之前这四条戒律快速的给大家过一边，为了增强大家的记忆效果，巫让乐上台来打起了拍子，自己随着牌子开始领唱： 太阳西移，洪水遍地； 有金来祭，神山开辟； 少神盗米，使我无饥； 太神创律，务必谨记； 星神一戒，饮水无生； 煮之使沸，可得长生； 星神二戒，污秽无存； 便溺出穴，男女分列； 星神三戒，神人有别； 衣着无扬，交于红帐； 星神四戒，入口无手； 天盒天勺，天律天条。 这首听起来很啰嗦，很漫长的歌谣巫足足领唱了三遍，第一遍是他唱一句，其他人跟一句，后面两遍都是他一连唱四句，其他人跟四句。然后第四遍的时候，吴小清发现即使没有领唱，大家也能哼哼唧唧的继续唱下去了。 吴小清十分怀疑他们可能根本不理解自己唱的是什么玩意，不过这种歌谣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醒他们随时需要注意——至于具体注意什么，他们还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去犯错，被惩罚……最终在条件反射的帮助下，学习到歌谣中的精髓。 11 传播 唱完歌，王开始组织大家排队领饭。 第一次看到“米”的时候，所有的部落成员都不知道如何食用这种珍珠般的天食。那时候少星神很忙，没有时间教他们，而太星神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放在屋子外的几个瓶子，他告诉巫，这些瓶子可以用来测量天上究竟下了多少雨。 生吃米似乎可以填饱肚子，但嚼起来太费劲了，老人和小孩都难以下咽。而且相比起其他的天食，米生吃的味道，似乎也过于糟糕了一点。 直到少星神回来，看到很多人嘴里塞着米艰难咀嚼的模样，才惊讶的告诉他们，这种天食需要用锅加水煮。 吃到第一口米饭的时候，许多人都忍不住落泪了——他们不是为自己的过去而伤心，而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沮丧——等神离开之后，又要他们去哪里去找这种无上的美食呢？ 少星神偷米图，就是这种极度的兴奋和担心情绪中，产生的艺术作品。 直到后来，少星神运来的大米越来越多，大家的这种担心情绪才逐渐得到了缓解，但即使如此，当王第一次分食大米饭的时候，即使他带了四个勇士维持秩序，整个场面还是不可避免的失控了。 谁也记不清当时失控的原因是什么了，也许是因为排在前面的人打到米饭之后不愿意离开，也许是后面的人忍受不了这种香气的折磨，当时场面很快就变得混乱起来，发展到后来，大家就像恶狗抢食一般，拼命拥挤到盛满米饭的饭桌上，甚至顾不上用饭盒，直接就伸出手，抓一把米饭就往嘴里塞。 那次聚餐，所有的男人都吃的撑倒在地，身上还带着争抢引起的各种伤痕，而老人、女人和小孩基本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只是躲在洞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少星神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气的哭笑不得，最后判所有参与抢夺的男人，三天饭量减半。 因为有了那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分饭王就吸取了教训，他事先先让二十个勇士用饭，等他们吃饱之后，再用这些勇士来维持分饭的秩序。排队过程中，只要有人尝试朝前拥挤，勇士们就会用手上的木棍狠狠抽打他们的屁股。 排队这个事情，即使是在吴小清的时代，也是一件据说只有高素质人群才能做到的事情。不过以吴小清在这里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只要是惩罚足够震慑插队者（比如屁股上狠狠来几棍子），自觉排队的素质还是很容易养成的。 按照吴小清定下的排队秩序，队伍总共分成四条，王负责监督这四个人，防止出现任何的不公平。其中两条是女人、小孩和老人专用的分饭通道，所有的男人们不准过来插队。在这两条专用队伍里，吴小清还专门给这些弱势群体准备了一些有营养的新鲜菜蔬，比如萝卜炖大白菜，或者大白菜炖萝卜。而男人那边只有咸菜。 即使是吴小清、王、巫和20个勇士亲自在场监督，似乎也无法避免意外的发生。排队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善于寻找规则漏洞的聪明个体——有几个人吃的很快，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之后，就立刻插队，企图去吃第二份。 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立刻被其他人指认出来，然后这五个倒霉鬼被判三天不能吃天食——那些有舟族留下的，用于交易的水产品，总是需要一些人去消化的，在大灾面前显然食物不能轻易的浪费。 多吃要防，少吃也未必是好事。 监督的过程中，吴小清惊讶的发现，在他的共产主义大锅饭群体中，竟然出现最原始的“米饭黑市”，有些男人只吃一半的食物，然后省下一半想去送给女人——换取女人和他在红帐区共度一晚。 吴小清完全无法容忍在朴素和谐的原始社会里发生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他督促巫和王随即发出联合声明：“所有的饭都是神赐之物，不吃只能还给食堂，任何私下的交易，都是对神的亵渎。”然后这些倒霉鬼都被判罚一天不许吃天食。 因为突然增加的法律工作，吃晚饭之后，巫又从部族里挑出了十几个头脑比较灵活的少年，让他们专门学习巫发明的象形文字，用以记录和执行部族里所有人当前最关注的重要法律文件——罚饭记录。 同样，也是为了更准确的实施法律，巫决定要给部族的每一个人都正式登记一个独特而没有重复的官方名字。这倒是不难，难的是，需要让大家意识到，这些读音和文字，就是他们的名字。 吴小清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个实名制的规定，为了加强大家学习自己名字的热情，吴小清规定，从明天开始，所有人在食堂领到自己的那份饭之后，都要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念不准不给饭。 这个规定做出之后，所有人学习文化的积极性一下子就高了起来，以至于吴小清晚上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围着篝火跳舞了，满洞穴都是郎朗的读名声。 …… 自从贸易团队回来之后，族长白和巫彩已经在洞穴里争吵了一整天了，为了星神和鱼神的事情。 蟒不关心他们争吵的结果，他只是急着回去去找自己的妻和子。 星神在上！万幸他们还都活着，没有被当做祭品。不过也都饿的几乎无法行动了。 蟒小心的把俩人叫醒，带着他们来到一个角落，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包天食，手忙脚乱的撕开包装，把东西塞进他们的嘴里。半晌，进食后的妻有了一些气力，艰难的笑了笑说：“蟒，让他先吃！” “他在吃呢，我带回来很多。吃吧，吃吧，再等几天，我们就都有救了。” “有救？”妻摇摇头，却不继续这个话题。类似的话，蟒和族长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每次联系到新的部落，他们都觉得有了希望，可是贸易的队伍进去一看，情况却一个比一个惨。 所有人都希望被救，而在一次一次的希望破灭之后，所有人都逐渐明白，他们已被诸神抛弃。 “是星神，在神山，有金族呆的神山，星神已经出现了，我亲眼见到了天国的巨兽，星神就站在我面前，赐予了我们这些天食……”蟒激动的，用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对妻讲述他的见闻，说道激动的时候，声音忍不住越说越大。 不知不觉间，竟有许多部众已经围了过来，大家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这种眼神让蟒下意识保护好自己随身的食物。 就在蟒准备大声呼喊，引来勇士保护自己的时候，突然，有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都疑惑着抬起头，看向天空，然后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挥舞试探。 远处有人已经把这惊喜喊出了声来：“雨停了！雨停了！” 这声音越传越大，最后，整个有舟族的族人们都开始这样喊叫起了起来。 白和彩停止了争吵，他们不敢置信的走出洞穴，看着天空逐渐消散的乌云，以及逐渐显现的阳光，王对着彩轻蔑的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太阳神的泪水永不干涸吗？” 彩哆嗦着嘴唇：“这不是太阳神的微笑，这是鱼神的盛宴，我们大难临头了！” 白对彩已经失去了信任，命人召来了蟒，让负责交易的团队分散开，按照星神的指示，继续向其他部落传达消息，同时让蟒亲自组织下一批跟有金的贸易——有舟现在太需要粮食了，白希望能扩大交易的额度。 白原先的打算只是想去换取有金的勇士，然后组织所有的勇士和族人们，携带所有的食物，向着西方的高原逃亡。但是现在，这个计划不再需要了，星神已经出现，太阳神也停止了哭泣，形势看起来正在好转。 蟒接受了命令，把所有的食物都给妻、子留下之后，准备返回船队。但还没有靠近水边，就看见巡逻的哨兵正飞快的从岸边的方向返回，同时嘴里喊着：“鱼神上岸了！鱼神上岸了！” 按照彩巫的最新解释，鱼神在传说中，是太阳神最小、最不受关注的儿子，也是太阳神最违逆、暴戾的儿子。人类作为太阳神最伟大的造物，一直鱼神企图摧毁的目标。唯一可以抚平鱼神怒火的，就是不断的食物。 彩巫相信，只要人和鱼神达成某种默契，承诺将所有的死者都用来喂鱼神，那鱼神就不会再来打扰活人。之前的许多次“祭祀”成功，似乎印证了彩巫的这个观点，但现在，这个观点再次被打破了。 有舟族所在的这个山峰附近，所有的鱼神之前都是喂过的，按照之前的经验，它们通常吃饱后，都不会再来人类栖息的岸上。但是，就在刚才，太阳刚刚出来还没多久，所有的水中的大鱼，就全部开始朝着岸上爬行。 “到底有多少！”白掂量着刚刚从蟒那里拿来的“神斧”，喝问已经被吓傻的哨兵。 “成百上千条……水里还有很多，都在往岸上走！” 白从腰间拿出一只牛角，彩巫过来想要阻止：“这只会引起鱼神无尽的怒火！” “我受够这些在地上爬行，永远喂不饱的神了！”白鼓足全部的气力，用力吹动了号角，连续三声之后，白把牛角狠狠的甩进洞穴，“现在，星神在上，我要让这些鱼神返还有舟所有的祭品！” 12 越强资产管理公司 “你确定是这里？” 石强拿着手机，对准眼前这栋破破烂烂的房子，拍了两张照片，传了过去，等了一会，对面就有了回复：“对，就是这没错，看见这门了没，当初就是我们一起踹的。” 石强的确注意到，木板门上面有一块明显的凹陷，显然这里的主人完全不在意这扇门的美观，这都快一个礼拜了，还没有修。 石强对这种情况通常有两种专业上的判断：一，是这个主人真的穷的不行，完全不在乎。二，是主人事业心太强了，忙，忙着赚钱，完全没空来理会这种小问题。 很显然，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倾向于第二种判断。 石强伸出手去，很礼貌的在那扇被踹坏的门上轻轻的敲了敲：“吴小清先生在家吗？” 等了大概十几秒，没有反应。但石强确信人是在的，又敲了一次：“吴小清先生在……” “不在！”有个恼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石强很有耐心的多等了两分钟，然后第三次敲门。这次他的手刚刚接触到门板，里面就传来了怒吼：“再敲信不信我拿斧头出去砍你！” 石强自然是不信的，即使是他们公司的风险控制组，行为其实也是很克制的，当然，上个星期请吴小清冬泳健身的时候，是太热情了一点，这不，石强这个业务经理亲自上门道歉来了吗。 耐心的等了三分钟，石强准备第四次敲门，这次他刚刚抬起手，门就已经开了，一个头发乱的像鸡窝一样的黄毛青年，手里提着一把崭新的消防斧，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门后。 石强第一时间倒不是害怕，而是迅速把眼前这个青年跟照片对比了一下，很快得出了结论，是他。然后他脸上的肌肉群就得到了来自大脑的一连串高级指令，所有的肌肉都柔和的绽放开了，最后形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灿烂笑容：“真是抱歉打搅到您，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强，是来自越强资产管理公司的业务经理。” 吴小清不耐烦道：“不是钱都还清楚了吗？欠条都给我了，怎么？你们想耍赖？” “当然不是，吴先生，”石强解释道，“是因为您的积极还款，在我们公司的客户群中间形成了非常良好的示范效应，所以我们公司特别安排回访。” 吴小清还是继续赶人：“我不需要什么回访，以后也不想跟你们打交道。” 石强迅速抛出诱饵：“如果回访顺利，我们公司会返还吴先生一笔利息。” 吴小清考虑了一下：“有多少？” “两千。” “进来吧。”有白拿的钱，吴小清找不到不拿的道理。 大堂里灯光很暗，窗户都被吴小清用窗帘死死的遮住了，石强能够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的被拆过的淘宝包装，还有不少小包装的赠品。大堂唯一的一张八仙桌上，放着好几堆文件，石强随手拿起一份看了一下，是蒸饭柜的使用说明书。 但蒸饭柜显然不在这个房间里，厨房，乡下的厨房间很小，不可能放得下这么大的东西，不过石强还是去看了一眼，的确也是没有。 进村的时候，石强找人打听过吴小清的事，知道他最近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发财的路子，应该是跟大学食堂的供应有关，现在看起来的确如此了。 吴小清找来了一张椅子，随便拖了块布擦了一下，给石强说：“快点吧，我待会还有事。” 石强看了看那本说明书下面厚厚的一叠，感慨道：“吴先生最近事业很忙啊。” 吴小清撇撇嘴：“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吴小清还记得当初去借钱的时候，怂恿他在借条上签字的那家伙，也是用这种语气说：“年轻人的时间可比这点钱要紧啊。”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石强说，“我们考察过吴先生最近一段时间的财务情况，觉得吴先生可能会存在财务上的问题，所以特别来问一下，不知道吴先生事业发展上，有没有资金上的需要呢？我们公司完全可以提供这方面的便利。” “月息百分之三四十的那种？”吴小清嘲讽，“借不起，借不起，我可不想第二次跳河。” “利息方面，我们可以商量吗，甚至，如果吴先生有诚意的话，我们出钱入股也不是不行。我们查过吴先生的网上订单，蒸饭柜，消防斧，救生衣，抗生素……肯定是认识一些政府方面的人是吧。” 吴小清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去拿眼镜，确认那个绿色小方块没有闪红光。稍微松一口气之后，下意识就把人往门外推：“你们这么有本事，自己调查去好了，这2000块我不要了，赶紧给我走。” 吴小清可不想因为贪图这2000快，坏了大哥的“大事”。 “吴先生别这么急啊，”石强倒是没料到吴小清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连忙解释，“我是带着诚意上门的，这包里就有20万，除了钱，我们公司还有很多人脉，比如工程队，设计院，防汛工程他们也都是做过的，至于价钱……” 吴小清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是误会了，但他也不能解释，就很直接的推着人往门外走，直到把他推到大门外，然后直接关上了门。 这时候石强还在外面喊：“价钱好商量啊，记住我的名片，有需要常联系。” 吴小清这才注意到，刚才推搡的这一路中，对方竟然在自己身上和屋子里扔下了好几张名片，他拿起衣服口袋里的那一张，随便看了一眼：“越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业务经理，石强。” 然后随手就把名片当飞镖甩了出去。 就在他准备回床上去睡回笼觉的时候，眼镜中出现了搜救队的字幕：“雨停了。” “哦？”吴小清飞快地爬了起来：“太好了！” “不太好。”搜救队回答：“你应该过来看看，也应该打电话给沈长文，问问他那批弩的事。” 搜救队说的是弩，是沈长文准备在越南，帮原始人准备的一批远程武器，用于未来可能的狩猎和战争。在石器时代，现代社会制造出来的狩猎用弩，可以算得上是跨越几个时代的武器了，可以保证他们眼前这个部落不会因为武力上的缺陷而遭遇重创。 本来这批弩是计划跟着船一起运过去的，但是现在，情况似乎有了新的变化。 吴小清打通了电话：“沈博士，你人在哪？” 搜救队字幕：“让他准备传送，先带上弩。” 搜救队的唯一一个高科技技能，也就是沈长文说的小型虫洞技术，吴小清说的传送，是他们这段时间用来搬运物资的主要技术，也是保密环节里最关键的一环，每次使用都要确认周围没有监控摄像头和人员活动。 沈长文倒是很冷静：“只是送个东西吗？” “对。”吴小清传话。 “那等等……”电话那边过了有三四分钟，听得出来沈长文是跟人在用英语谈话，等谈话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沈长文说，“可以了。” 搜救队对吴小清确认：“你家可以吗？” “可以。”窗帘都死死的拉着，外面那个石强也已经离开了，不过就算他在，也看不到屋子里的任何动静，更何况约好的传送点在2楼，根本不可能看到。 沈长文带来了十六把弩，还有地上一堆的箭袋子，也来不及介绍，只是让吴小清自己看说明书，然后又快速回去了。 吴小清拿起其中一把已经上好弦的，不是很重，很容易拿起来，大概有他大半条手臂那么大。他尝试着把一支箭放上去，弩上面有激光瞄准，他用激光对准门板，按下扳机——咚的一声，箭几乎完全没入了门板中，把整个门板打了个对穿。 吴小清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淘宝上现在不让卖这玩意。 按照搜救队的字幕要求，吴小清接下来又熟悉了这款武器的上弦，和基础的保养工作。最后尝试连续射击上弦十几次之后，搜救队让他带上这批弩，做好传送前的准备。 “发生什么事了？”吴小清知道肯定是有事发生了。 “雨停了，太阳刚出，鳄鱼就上岸了，”搜救队说，“生存场所和繁衍场所的争夺，要开始了。” 13 改信 “星神在上！”看着眼前这条坑里燃烧的熊熊烈火，和火墙后密密麻麻的几百条大鱼，巫由衷的对太星神再次跪拜。 早在雨停之前，太星神就让王组织人手去通往神山山顶的必经之路上挖沟，。等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太星神阻止了大家准备欢庆的打算，而是让所有的勇士都去帮忙把沟里的水排干。 他们才刚刚完成这项工作，大鱼就开始上岸了。 然后太星神让大家把储备的干柴和柴油，都放进了沟里，在大鱼们刚刚聚集，还没来得及爬到发起冲击的时候，就果断点燃了火墙。 火墙燃烧起来之后不久，少星神就到了，并带来了一些来自天界的新武器——弩，来自天界的弓箭。 …… “这是上弦，”吴小清对搜救队说，然后让他对参与训练的原始人们翻译，“用脚踩住，然后拉这里……不要拉的太用力，到这里就可以，对，接下来是瞄准。” “看到这个小红点了吗，要是看不到，你们还可以看这个瞄准器，把准心和红点对准你要射的猎物，然后按扳机，就可以了。” 这种现代设计的*操作本身就是傻瓜式的，并不难学，而且他们之前显然也有一定的使用弓箭的经验，眼前的这种“弩”，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更高级的弓箭而已。即使是原始人，几轮的试射之后，也都了解了这种弩的使用方法。 然后吴小清就带着他们来到火墙上方的石头峭壁上，从上方居高临下，对鳄鱼设计，这既可以说是训练，也算得上是战斗。 现代的*拉力有四五十公斤，这么巨大的力量被传导到小小的一枚箭头上，即使是鳄鱼皮也根本无法抵挡。只是简单的几轮射击，火墙面前的鳄鱼群就大概知道了眼前这群人类的可怕，纷纷从岸上朝着水面退去。 在后方观战的人群顿时一阵欢呼，哇呼瓦屋的声音听的吴小清心情颇为激动。 吴小清暂时算是这16个人的军官了，他没有急着让人追过去，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哪怕对象仅仅是一群鳄鱼，他也是害怕的。他只是耐心的等火墙熄灭了之后，派几个穿着盔甲，拿着斧头，先去检查和处死那些被射中的鳄鱼，然后让16名弩手跟在这几个人身后。 有几条鳄鱼已经在岸上产下了卵，当走在最前面的战士接近那些卵的时候，水里的鳄鱼一下子冲出来十几条。 勇士们立刻朝着旁边闪开，然后就是十几根箭攒射过去，在最前面的几只立刻被射成了马蜂窝，剩下的鳄鱼第一的反应不是继续冲，而是又躲回去了水中。 鳄鱼是一种冷血动物，冷血动物就有冷血动物天然的缺陷，比如代谢速度慢，无法保持高消耗的运动。所以鳄鱼，蛇一类的动物捕猎都是依靠瞬间的爆发力，上百米的长距离奔跑突袭，它们并不擅长。 等这些鳄鱼退回去之后，走在前面的战士再次去蛋附近，勾引鳄鱼继续爬出水面保护，如此几次循环之后，水边上几乎有了好几十条鳄鱼的尸体，而剩下的鳄鱼，似乎再也没有保护他们蛋的打算。 勇士们直接把蛋都带了回去——蛋一类的东西，对部落人而言一向都是最美味的食品。 吴小清让勇士逐步推进，始终跟最前方的鳄鱼，保持弩的最大有效射程，当他们推进到岸边的时候，这一带的鳄鱼已经意识到这个部落人类的强大，都朝着更深的水里游过去了。 但，并不是每一个部落都像有金那么幸运。 白的身上已经染满了血，大鱼的，族人们的，他已经无法分辨了，和他一起冲出来的这批勇士，已经死去了五个，大鱼们正在前方疯狂撕扯这这些死者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大鱼从水里，一只接着一只的向着岸上爬过来。 “火呢！为什么还没有火！”白对着身后大声的吼，同时脚步小心的一步步后退，在他面前，十几条大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白对此不敢有一点松懈，大鱼是一种相当敏捷的捕食者，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就能冲过好几步远，咬中人的四肢——而只要被咬中，大鱼就会疯狂的翻滚，那肢体基本就被废了，甚至连带整个人都会被拖回去。 “白，柴湿！点不着！” 火是有的，但因为长期的阴雨，根本没办法变大，一堆柴放到一起烧，就只能看到烟，如果不赶紧把上面的柴搬开，下面的火苗很快也会因为缺乏氧气而变小。而仅仅是烟雾，是很难驱散大鱼的，相反，烟雾还会遮盖人的视线，反而能让鳄鱼的袭击变得更加出其不意。 更多的勇士开始集结到位，白的身边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或手拿木矛，或手拿石斧，和白一样眼睛死死盯着眼前成群的大鱼，脚下下意识的不断后退。 每当有人后退的稍微慢了些，就会立即有几只大鱼朝着对方冲过去，运气好，人连滚带爬能逃过一劫，运气不好，那就是直接当场撕成碎片。大鱼群体捕猎很聪明，他们最前方咬到人之后，并不当场吞食，而是直接把人往后方大鱼群里拖，甚至一路拖到水中，只要是被拖进去的，那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而大鱼当中有个别冲在前面的，也会遭到人类武器的共同打击，但这些打击对他们来说并足以致命，木头和石器根本无法对坚韧的大鱼皮造成足够的创伤，在整个战线上，只有白和白附近的几个勇士，拿着蟒从有金带回来的那些“神斧”，才对大鱼有致命的威胁，到目前为止，杀死的四条大鱼当中，三条都是被神斧砸死的。 后方的族人们开始尝试用石头砸，但这非但没有对大鱼造成实质性的损伤，反而激起了大鱼们的凶性。随着阳光的逐渐强烈，大鱼们的血液逐渐得到了温暖，他们的攻击频率也开始逐渐增加。 又是两声惨叫，有两个人被拖出了人群，棍子和石斧雨点一般的砸过去，但还是没能救下这两人。他们的惨叫和大鱼们的撕咬声混杂在一起，听的所有的族人都毛骨悚人。 后方送来了一批投枪，勇士们全力掷了出去，只有两支运气很好，直接从两条大鱼的眼睛里穿了进去，其他要么没有投中，要么，只是砸的鳄鱼稍微后退了一点，然后就是凶狠的一波突袭。 人群又整齐的退了一步，白看了看后面的位置，他们没有多少地方可以退了，退出了这条狭小的山道，大鱼们就可以从侧方钻入部落，后面的妇孺和老人是对这些大鱼毫无抵抗能力的。 “所有的族人们，”白高声叫喊道，“跟着你们的族长，跟着战无不胜的白，冲！” 他这句话说完，立刻朝着最前方那只大鱼冲了过去，同时狠狠砸下了手中的消防斧。其他的人也随即跟上，大鱼们没有退缩，双方的战线很快扭成一团。 蟒赶到的时候，人群和鱼群之间已经没有了绝对的界限，双方展开了完全混乱激烈的厮杀，部落中的所有人知道，如果他们的勇士全部死于大鱼之口，那他们也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几乎所有的妇人和老人，也都拿起了木矛，尖叫着朝着厮杀的地方冲过来，加入了战局。 在各自成战线的时候，大鱼们的动作显得敏捷异常，人类往往是吃亏的一方。但是等战线彻底混杂之后，大鱼们的战斗力就明显不如人类了。人可以手持一把木矛，拼了命的持续戳刺十几分钟之后，才精疲力尽，而大鱼们往往一阵撕咬，就会耗干所有的力量。 这是恒温动物对冷血动物天然的优势。 所以当所有的人类全然投入之后，胜利的天平就迅速朝着人的一端扭转，但这并不意味着战斗的容易，相反，人的每一步前进，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血肉之战从这条羊肠小道的最上端迅速朝着岸边发展，已经杀红眼的人类手里端着武器，几乎全然的忘却了恐惧，所有人看见地上的大鱼都只有一个下意识的击杀动作。大鱼们很快发现，这些原本看似弱小的猎物，在岸上疯狂起来，它们全然无法抵挡。 战斗整整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直到最后一条大鱼仓皇蹿入水中，还有人下意识想追入水中厮杀，却被蟒大喝一声叫住了——如果是去了水里，人绝对不是大鱼的对手。 “白，白，”后方有个女子嘶声叫了起来，然后变成的哭喊，“白死了，白死了！” 白的确死了，他的肚子被鳄鱼撕开了一个口子，手臂和腿上也都有深深的伤痕，身上的血几乎都从伤口流干了，在白的周围，密密麻麻堆叠着十几只大鱼的尸体，有些大鱼甚至还没有死透，当人们回过头来的时候，这些大鱼还在挣扎着企图往水里爬。 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斗，是两个不同的种群为了洪水中的一小片珍贵的栖息地，展开的殊死搏斗。 有舟族暂时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洪水中的大鱼是杀不绝的，也许再有几天时间，他们还将面临下一场争夺。 “星神……”白的女人凄婉地朝着有金族所在山峰的方向泣念。 “星神……”旁边的人嘴里也喃喃念着，念着这个逃离水中地狱最后希望的神名。 14 出路 战斗发生在正午时分，一下午的时间，整个有金部落都在处理战斗之后的鳄鱼尸体，参与战斗的勇士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条用鳄鱼牙齿串成的项链，对于原始人来说，这东西的作用跟战斗勋章应该是一个用处。 吴小清本来也打算拿一串，带回自己家当做纪念品，但搜救队在传送的时候，却把这东西单独留了下来。 沈长文入夜之后才过来，吴小清兴致勃勃的带他去参观战场，以及属于自己的那串战斗勋章。但沈长文似乎对这次人鳄之战并不是很感兴趣，在沈长文看来，从他把这批弩送过来的时候，这些鳄鱼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就算弩对鳄鱼没有效果，他完全也可以从越南的学生关系那里，搞到更有效的武器，比如他这次带来的。 “这是给你的，你可以放在身边，平时把保险关上就好。”沈长文说话的时候，塞到吴小清手里一样东西，他一摸到形状和金属触感就被吓了一跳——是枪。 “只是手枪，别这么大惊小怪，本来我想给你搞一把长枪的，但怕你不会用，”沈长文说，“以防万一而已，现在我们是养着这群野蛮人，他们还算听我们的话，到以后可说不定了。你放心，这些我都跟搜救队说过了，他同意的。” 沈长文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找搜救队，商量船的传送位置以及航行问题。船的数据参数他已经带来了，此刻搜救队正在一处峭壁边上，勘察可以让船停泊的合适位置。 沈长文现在订的这艘船吨位在2400吨，在货运船中算是中等偏小，船龄有十几年了，不过状况都还不错。在采购东西的这几天时间里，沈长文让越南方面就地对船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改造，包括把原有的货仓进行简单的隔离，以尽量能多住一些人为标准，在船里安装了必要的大型厕所兼澡堂，在船里准备了大批的吊床——不过因为时间紧张，这些吊床还需要原始人进去之后，让吴小清教着安装。 反正吴小清也很乐意干这活，他不是个好学生，却喜欢当个好老师。 等沈长文这次回去，船就要离岸，按照刚才他跟搜救队商量好的计划，是让船沿着越南海岸线先向南方航行，然后往西进入泰国湾，在那里偏远航道之后，再找一个深夜传送过来。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船到了这里之后，靠港的位置。 眼前有金部落所在的区域，也就是原始人说的神山，存在一个矛盾：神山基本可以看成是一座三面悬崖，一面缓坡的孤山，在缓坡的那一面，船舶停靠可能面临水深不足的问题，无论是人和物资都需要依靠小船转运，这个过程自然还要担心鳄鱼产生的威胁；而在悬崖的那三面，停靠深度是够了，但上下落差似乎有点大，大概有二三十米，对原始人来说，这个高度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麻烦。 当然，对那些青壮年的原始人，这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只要放一张攀爬网就可以解决，但是对于部族里的老弱，以及洞穴里存储的那些物资是很难爬网的，他们还是需要通过小船驳运的办法来解决。 上船是个问题，上了船之后的问题更多。 首先是航向，原始人没有地图，也没有严格的方位概念，他们所谓的方位大概也就是两个，一个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另一个就是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对应下来也就只有一个东西，至于南北，很少有人有严格的概念，更不用说基于这四个方向，对某个地点精确的定位了。 他们首先需要航行的目标，应该是有舟族所在的山峰，根据交易时巫和蟒的描述，那座山峰应该是在神山东边偏北一带，距离大概是半天，根据搜救队对这些原始人划船速度的测算，大概就是十几公里左右。 在一片水域中寻找一座露出水面的孤峰，这应该还算简单，就是接下去去营救更多的其他部落成员，这也不是很大的问题，因为按蟒的描述，现在大部分部落都被困在洪水中，只要有大片陆地的地方，就有需要救助的人，他们只需要一个点一个点的去寻找就好了。 但船总需要一个大的方向，不可能真的像诺亚方舟一样，在水面一直漂到洪水退却。按照沈长文的估算，就算他们把这艘船当做沙丁鱼罐头一样塞人，也就能塞下几千人而已，而需要救助的人数显然不止这么多，一个有金加上有狼就有七百多人，按这个数量计算，十几个部族就完全可以塞满整条船了。 而根据王和巫所描述的，洪水来临之前的生活图景，那时候他们光是交流过的部族，就有四五十个之多，更别说加上听说过的…… 巫说过这样一件事，早先时候，地上每个部族都喜欢用天上的星星来跟自己的部族命运相联系，但是后来大家逐渐有了交流之后，才发现彼此重合使用星星的情况实在太多了——天上的星星完全不够用。 讨论到最后，搜救队最终决定，根据原始人口口相传的一些消息，大概定了一个西北的方向，因为在他们很多传说里，那个方向都是几条重要河流的发源地，也就是说，地势相对是比较高的。 航向解决之后还有航行问题，沈长文在船上准备了很多不带动力的橡皮艇，作为驳运用的小船以及执行小型的营救任务。这些橡皮艇可以直接交给原始人用，比他们的独木舟安全性要强的多。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鳄鱼。 他们这一带的水域鳄鱼的密度实在是太高了，而且似乎现在也正好是鳄鱼的繁衍季节，尽管鳄鱼是两栖动物，但它们同样需要供它们栖息和产卵用的陆地。这样以来，可以预想人类和鳄鱼之间肯定存在大量领地的争夺，而且随着雨停，气温回升，这样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激烈。 在陆地的时候，也许十几把弩就足够解决鳄鱼的了，但是到了水里，以鳄鱼的撕咬力，他们只需要随便对着橡皮艇一顿撕扯，就能让一船的人葬身鱼腹。——鳄鱼袭击目标之前可是会潜水的，这也就意味着弩的作用会相当有限。 吴小清根据他在大阳村和有金族共同见证到的经验，倒是提出了一个很简单有效的想法——先让一艘船用肉类，引诱鳄鱼聚集，然后，直接用*炸鱼！在确保清除了鳄鱼之后，再进行人员和物资的转运。 这个方案倒是很有可行性，唯一的问题是，谁去扔这些*呢？ 吴小清倒是跃跃欲试，非常愿意亲自上阵，但搜救队和沈长文都没有允许。吴小清毕竟没有使用过危险品的经历，而且也太年轻了，更别说还是在一片充满了鳄鱼的水域。交给原始人，这也不行——这么威力巨大的东西，谁也不放心交给一群傻瓜，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异想天开炸一些其他的东西。 不过沈长文倒是根据这个创意，想出了一个改进版的办法——炸鱼很危险，那电鱼呢。 具体来说，是直接在大船上设置诱饵，2400吨的船干弦就有好几米高，他们用大钩子直接吊着肉以及电极，放到水里吸引鳄鱼。等聚集到一定数量之后，直接接通船用电源，到时候把220V的普通电升成上万伏的高压电，电死几只鳄鱼只是小事一桩。 三个人就在洞穴外面的小树林里，一直商量这些事情的细节，直到后半夜。吴小清回到洞穴的时候，发现整个部落的人都还没睡，吴小清在传送离开之前，发现整个部落人的眼睛都热切的看在自己和搜救队俩人的身上。 吴小清顿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温暖——显然，这些原始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知道他们是在帮助自己谋划如何生存，他们对自己是从心底里由衷感激的，而自己，也的的确确是在帮助他们，不是在大阳村的坑蒙拐骗，也不是在县城里的潇洒快活，是实实在在的，在做点什么有确定意义的事情。 吴小清对着他们找了招手，部落里的好多人也对着他招手，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吴小清虽然有话要说，却也知道说出来毫无意义，他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传送回去了大阳村，那个地球上属于自己的小屋子。 15 诺亚号 虽然昨天的战斗对吴小清来说十分震撼，但在巫的壁画记录中，只是占到了很小的一部分，他只用了简单的两个画面就交代了整个事件的全部——神运来了弩，弩杀光了大鱼。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关于星神戒律的壁画，巫已经快把整个洞穴里都画满了——巫现在整天最大的工作，就是白天拿着吴小清给他带的颜料，在整个洞穴里肆意挥洒他的艺术细胞，晚上拿着小喇叭督促大家加紧学习星神戒律。 船预定的传送时间，是明天晚上，而登陆的时间会是在后天凌晨，最晚在后天的中午出发。 而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今天就已经能够看到求救用的烟火信号了——虽然这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天。 蟒在今天下午，再次带来了贸易船队，但却不是为了贸易，而是带来了一批孩童。王和巫都注意到，蟒和所有随船而来的勇士，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可怕的伤，大多数甚至还没有愈合。他们脖子上也都挂着用鳄鱼牙齿编织而成的项链，不难猜测，他们都经历过了一番血战。 上岸之后，蟒第一时间就神色紧张的问：“你们这里没有大鱼？” 王坦然道：“大鱼曾经试图上岸，但已被我们杀光。” 蟒注意到前来迎接的勇士们，脖子之间都挂着还带血的大鱼齿项链，他惊疑不定的问道：“有金死了多少人？” 王摇头：“星神护佑，无人战死。”却没有细说关于弩的事情。 来到洞穴之后，蟒见到吴小清，这次不用给方便面，他第一时间就跪拜了下来，然后又对着王跪拜，之后出乎所有的人意料，郑重的说：“我们与大鱼刚刚血战，白已战死，我现在是有舟新的族长，有舟愿与有金盟，奉有金为王。” 王没有立刻同意。 他先后请示吴小清和搜救队，见他们俩没有表示反对意见，才这个提议就表示了同意和欢迎。 这时候巫拿过来了一杯凉开水，王从巫手里接过，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又交给蟒，他一口气喝完全部剩下的水——这就算是完成了盟约仪式了。 这种仪式原来是必须用酒的，还要加上互相加入血液这样十分不卫生的行为，但是因为星神戒条中，新增加了禁止用粮食酿酒的一条，所以仪式也就简单化了。 完成之后，蟒关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船。既然已经是自己的盟部，王没有隐瞒，告诉他，船会在第二天的晚上到达。第三天的白天，有金部就会全部上船，然后去接有舟族人。 蟒的神色有些担心，之前那次血战，有舟族几乎死了三分之一的青壮，现在在部族里受伤正在发烧的，又有三分之一，现在整个有舟族可以战斗的勇士，只剩下二十多个了，他们船队里就有七八个，整个有舟的聚居地里，只剩下十几个战士在保卫而已。 之前有舟族的勇士们都还在的时候，有舟还可以靠打渔和交易，来维持部落的生存，但这一战之后，有舟的这种生存模式就彻底被打破了，失去了大量的勇士之后，有舟不但没有办法组织勇士们去打渔，甚至连自卫都成了大问题，整个部落眼看就要到崩溃的边缘。 他担心的是，有舟这次还能不能再拖延两天。 考虑到有舟族现在危险的处境，王请示过吴小清之后，在蟒面前展示了弩。然后表示，可以让他在回去的时候，带去六个有金族使弩的勇士。 这个提议一出来，那十六个使弩的勇士脸上立刻就有了小表情。就在王和蟒在讨论关于弩威力的细节时，他们十六个人彼此也开始商量了起来。 等王准备在这十六个勇士之中，挑选六个去支援的勇士时，这十六个人已经选出了自己的民意，不，军意代表，代表声称，弩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武器，他们可以现场教有舟族的人使用这种武器，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可以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完美的学习使用这种武器。 王很快就识破了这些人的小心思——他们倒不至于怕死，他们是害怕去了有舟之后，再也吃不上大米饭了。 王对他们承诺，执行这次任务，可以领到额外的出差补助——每个人每顿翻倍的大米饭。蟒甚至还在一旁增加砝码，表示他们之前行动缴获的鳄鱼蛋都还保存着，他会优先给前去支援的有金勇士们享用这些美味。 …… 越南，胡志明市港口。 船刷了一遍新漆，不过太阳已经落山，现在也不大看得出来了。只有船舷边上，几个大大的英文字母Noah，还算看的比较清楚。 沈长文就站在船边的码头上，在他面前，码头的巨大吊臂正在把一辆卡车上的集装箱往船上装运，一个越南商人满面堆笑，正在看着自己的产品装上客户的船。 “沈教授，合作愉快。”对方递过来签字笔。 “合作愉快，”沈长文快速在合同上签过字，然后提醒对方，“尾款是半个月后结，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商人拍了拍边上陈舍的肩膀，“陈先生的老师，大学教授，我们是信得过的。” 等集装箱安装到位后，陈舍对沈长文说：“老师，这是最后一批货？” “对，船上的船员们都打过招呼了吧。” “都打过了，船上多备了一艘摩托艇，到时候让他们坐那个回来。” 沈长文低头在手机上随便的操作了两下，说：“给你转了十二万，就当是中介费吧，这一个礼拜你跑前跑后也不容易。” 陈舍立刻拒绝道：“老师，这怎么可以，这都是些跑跑腿的小事，而且很多合同，价格我都没谈好。” “我要的急，价格让一点也无所谓了，关键是东西到位，这就可以了。也别推让，以后要是还有这种事，我还会找你办，你要是嫌多，就当是下一次的订金好了。” 陈舍呵呵一笑：“还要下一次？是不是国内有什么政治任务？”当教授拉项目的，有时候为了跑经费，也避免不了和官员做点什么政治交易，比如这次的采购吧，看起来就很像，买上一堆粮食和救灾物资，最后连船带人，就在公海上送人——想来想去，陈舍觉得也只会跟政治交易有关了。 也许是哪个非洲国家需要援助，也许是运去哪里的救灾物资，上面把任务随便往下一派，正好这种好事就让沈教授给捞到了。要不然，这抠货哪里会舍得卖房子来干？肯定是项目上能漏大油水。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沈长文没回话，看着眼前的船缓缓驶出港口，他掏出手机，看到船的GPS定位在港口位置一点一点闪烁。 “没事的话我先回酒店了，明天还打算坐车去云南，”沈长文说，“我就不留你了，要玩就在这玩两天，要回国就回国，有事给我发信息。” “那，再见了，沈老师。” “嗯，再见。” 等陈舍离开码头之后，沈长文如平常一样，在码头边上随意的转了一圈，最后走进员工休息区的一个公共厕所。他走进厕所，确定里面没人之后，关上其中的一扇门，然后打通了吴小清的电话。 十分钟后，沈长文已经出现在了洞穴门口。 搜救队正在监督原始人们铺设攀爬网，采用的是最原始最可靠的办法，就是直接用砍下来粗细合适的树干做木桩，然后钉在地下，固定住之后，再把攀爬网固定在木桩上。 这种办法唯一需要花费的就是力气，让几个比较壮的原始人轮流用一把大铁榔头打木桩，打下整整三排之后，工程就算完美的竣工了。他们先让几个身手比较灵活的人身上绑了安全绳，去试了试攀爬网的牢固程度，效果很不错，四五个人同时攀爬，木桩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接下来大家唯一的事，就是等了。 沈长文大概每隔三个小时，会传送回地球，确定一下船的坐标，地球方面目前来说一切正常。 第二天下午，有舟部落派过来一个信使，是来报平安的——新派去的六个弩手立下了大功，在清晨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又杀死了二十多条大鱼。如果没有这批弩手，有舟部落很可能要遭受大难。 信使也带来了坏消息，预料中的坏消息。有舟部落在一天里，因为伤势感染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人，而且整个部落里，似乎有了一些传染的迹象。 因为消息传递速度实在是慢，吴小清和沈长文即使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传染疾病，也没办法通知对方，这让俩人都意识到，他们似乎忘记了准备一点通讯设备。 吴小清立刻在手机上记下来，回去就立刻上网下单。 “为什么不能直接传送过去呢？”吴小清想的倒是很直接，他现在基本上就把搜救队当做神来看待了。 沈长文跟搜救队交流过多次，他已经基本理解了一些关于这种传送技术的前提条件了， 首先坐标和周边环境必须是确定的，比如在地球上有高精度GPS定位，在这个岛上，搜救队可以自己根据的观察来定位坐标，但离开他的视线之外，在完全陌生的区域，这样做就意味着极大的不确定性——把人传送进山体内部，或者把一块石头直接塞进人体，这种风险是极大的。 沈长文的解释其实对吴小清毫无意义——他根本听不懂，他只要知道，不能就行了。 第三天，一天无事，到傍晚的时候，沈长文回来，带来了好消息：“一切顺利，船员们都上岸了。” 这也就意味着，诺亚号现在独自一艘船空荡荡的停泊在公海上，船上空无一人；偏离航道，周边海域空无一人；今夜泰国湾天气阴，天上，自然也空无一人。 就连吴小清的智商也能理解，这是最适合传送的好时机。 16 星神施法 这是巫在大雨之后，看到的第二个晴夜，天空的阴云已大部消散，露出漆黑清澈的夜空。星神将星星如宝石般铺洒其中，对世人尽情炫耀他们的伟大。四个月亮点缀在天空的四角，仿佛神殿的四盏明灯，与星光共同织成了银色的长袍，将大地的一切全部笼罩。 巫沐浴在这银色光辉中，神色肃穆的看着前方，心情却无比激动，因为他将亲眼看到神的伟力，看到神的施法，看到神的奇迹，看到族人们的未来。 太星神此时就站在悬崖边上，面对着悬崖下的汪洋，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终于，太星神伸出了一条手臂，直直的指向前方。 在巫看来，那条手臂仿佛穿过了眼前的巨大空间，直接伸进悬崖下的水中，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有了巨大的波动，原本银镜一半的水面，现在碎裂成漩涡般的光点，而在那漩涡的附近，一个巨大的阴影，开始一点一点的出现。 阴影刚出现的时候还是透光的，因此这个巨大的陌生形象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存在投射下来的影子，但巫在视野范围内极力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能够对应这个影子的巨大存在。它虽然缓慢的划过水面，但水面却纹丝不动，仿佛跟它完全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很快，它就开始逐渐变黑，看似轻灵透明的躯体仿佛被一把火慢慢灼烧，逐渐变成了夜色中那沉甸甸的黑色实体。这时候，这个巨大存在的前端，水面就像被巨人的利刃划开，激扬起了明显的浪花。 这黑色的阴影似乎就是星神所说的“天船”模样，巫看着这船，虽然在二三十米以下的水面，可是这艘船最高的部分，并不比山峰矮多少，整条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树木建造——如果这真是树木所造，巫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棵树原来的大小。 就在巫盯着这巨大阴影，不自觉的喘着粗气的时候，在船的最高处，突然亮起了两道雪白的光柱，比巫之前看到过的，神兽眼里放出的光柱还要粗，还要亮。这光柱沿着山顶快速的扫过，所有围观的部众们，被扫过的时候，几乎都下意识的两腿发软，跪拜在地。 这光柱最后停在了巫面前的空地上，就在巫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要跪倒的时候，少星神的声音被巨大的喇叭传递了过来：“喂！我们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巫听不懂神的语言，但他能听出笑声，他听到了神的狂喜，这狂喜即使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依然第一时间传递到了他的，不，在场所有人的脑中，有人对着洞穴里，那些正在沉睡的族人们大喊：“天船！巨船！星神巨船！” 很快，所有的族人们都从洞穴里出来，这时候，吴小清已经传送了过来，他飞快的去发动起汽车，然后开出洞穴，打开远光灯——星光和远光灯共同的照射下，眼前巨船的模样都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王宣布了登船的命令。 按照星神之前的安排，所有的族人被分成两部分上船，年轻力壮的，通过悬崖的攀爬网，直接登陆上船，体弱无力的，则通过小船，转运上船。 在天黑的时候，沈长文就用诱饵电鱼的办法，诱杀了好几批鳄鱼，诺亚号周围的水域，现在漂着不少肚皮朝上的鳄鱼尸体。天亮之后，吴小清放下了六只橡皮艇，让通过攀爬网上船的青壮们划着这些橡皮艇去另一面接人。 电鱼的效果似乎还真不错，来回接了两三次，小船都没有受到鳄鱼的骚扰。 整个登船的秩序由沈长文和搜救队负责，搜救队主要负责和原始人沟通，沈长文负责船只功能的正常运转，而吴小清，他暂时负责在船上学习。 沈长文之前给吴小清很多学习任务，但吴小清压根就没看，但等上了船之后，他就开始不得不看了——因为沈长文需要他帮忙，一起负责航行。 这一艘2000多吨的船，在地球上，按照正常情况，最少也需要五六个人，一个船长，一个驾驶员，一个轮机，一个厨师，一个电工兼机修，一个打杂的。情况特殊人手不足的时候，其他人必须有能力把缺掉的人工作暂时负责起来。 而在诺亚号上，暂时只有两个。 沈长文开始的计划是，一切都最简单化，他在驾驶舱，负责船长、驾驶员的工作，吴小清在轮机舱，主要负责轮机工作。虽然吴小清对此一窍不通，但这关系不大，因为他们后面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搜救队——他可以指导吴小清，甚至指导他自己，顺利完成他们的工作。 不过真正上船之后，情况似乎并不如他想的那么顺利，特别是吴小清那一部分。 吴小清以前畅想过，自己控制一艘船是什么模样，他站在驾驶室里，对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看到前面有冰山，左满舵，满舵左；看到前面有暗礁，右满舵，满舵右；最后看到了一条大鲸鱼，人间大炮瞄准，开炮！ 这种浪漫的想法从他上船之后就忍不住扩散开来，虽然上船时是晚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兴奋的满船乱转，仿佛一个小孩子，进入了一个他梦寐以求，期待已久的游乐场。甲班，货仓，驾驶室，他一个接着一个的转过来，遇到个开关试试灯亮不亮，遇到张椅子试试舒不舒服，遇到个吊床试试能不能睡，就连遇到个马桶，都要憋点尿出来，试试水大不大。 直到沈长文给他分配了任务，他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走进了轮机舱，然后刚刚走进去，吴小清就傻眼了。 管道，机器，指针，仪表，开关，机器的震动，对吴小清来说，仿佛从游乐场一脚踏入了雷区。 如果把船比作一个人，那轮机舱就是这个人的腹腔，几乎所有重要的器官都放在了这里，发动机，发电机，锅炉……不仅仅是这些器官，还有大量监测和控制这些器官的仪表和开关，油柜，燃油泵，冷却水，空气瓶，主机，副机，变压器，空气开关…… 吴小清刚开始还尝试让搜救队给自己科普这里所有物件的常识，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放弃了记忆这些完全陌生的名词。 不过好在搜救队很擅长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现在，你眼镜里看到的，所有绿色部分，代表一切正常，你不需要关心，明白吗？这些黄色的部分，就需要你仔细去看数值，以及情况，如果是发动机，还需要凑近，仔细观察震颤幅度，我会指导你怎么操作。红色的部分，就是你需要操作的部分，看到这个开关了吗？记住，每一个操作之前，都要跟我沟通，不然都会有比可避免的危险……至于什么危险，你暂时还不用知道。 这是船上的电力总开关，需要你先打开下面的柜子，里面有个手柄，插进这个红色的凹槽，然后顺时针……你反了，是顺时针摇……对……为什么不能直接按开关，因为电流太大……别怕，按照流程操作就没事。” 吴小清现在有点体会到原始人面对他们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就是面对一大堆你根本搞不清为什么的东西，然后这些东西动不动会发出强光，巨响，蒸汽，以及电火花之类让人感觉不安的信号，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觉得腿软。如果吴小清不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知道一点科学常识，说不定现在就对着这些发电机发动机什么的下跪了。 吴小清的哲学深度还不够让他明白，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跪了。 “好，现在开关打开了，船上大部分电力设施都可以启动，下面我们需要给锅炉加压……因为他们需要热水洗澡，防止传染病。按我们说好的，先检查黄色，这里是压力，现在是0，因为锅炉没有工作，然后我们需要加注燃料，红色的……” “大哥大哥，这里面这么脏……” “怕什么，把布裹在你手上，伸进去擦，机油而已。” “高压线路火花是常事，别管，点不到你的，没看见还有安全笼么。” 好在有搜救队和眼镜，在他的帮助下，吴小清总算能够顺利的完成一些难度不高的操作，可以勉强让这艘船运转起来了。 吴小清在轮机舱呆了足足三个多小时，他自己感觉这三个小时比三天三夜还要漫长，当搜救队允许他出来休息10分钟的时候，吴小清感觉自己就像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吴小清再次走上甲班，眼前的风景已经是焕然一新——他刚刚帮助沈长文完成了船只启动的复杂操作，现在，有金和有狼部族的人已经全部上船，船只已经起航，正向着有舟的方向进发。 在他们身后，神山已经遥遥被甩在水平面的尽头，吴小清现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在他们面前，十几道冲天的烽火，几乎遍布了水面的每一个方向。 17 邪神诅咒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多小时，诺亚号到达了有舟的避难山峰。 王通过船上的通讯喇叭，向着岸上那些激动不已，甚至企图划着独木舟过来上船的族人们喊话：“所有的有舟族人，呆在你们的岛上，我们会派船过来接你们，水里有大鱼，不要过来，再体型你们一遍，水里有大鱼，不要过来。” 和神山的地貌不一样，有舟族呆的位置是一座坡度很缓，占地面积很大的山，按照搜救队扫描得到的水深数据，船只能远远的靠在距离200多米的地方，再接近就会有很大的搁浅风险。 例行的电鱼作业持续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因为有舟这里的浓厚血腥气，这次诱杀的鳄鱼数量超过40多只，很多鳄鱼身上还能看到伤口——不少大概就是上次跟有舟战斗之后，逃到水里去的。 搜救队指定了登陆地点之后，有金部族的人开始扛着橡皮艇登陆，于此同时，在山上的蟒也开始组织部落中，能够行动的成员们，扶着那些病号们朝着登陆点走。 王和搜救队是第一批登陆上岸的，他需要负责执行整个登船行动，特别是搜救队的安保工作，而搜救队重点的工作是监督入境的人员和物品。 在勇士们的棍棒威吓下，有舟部落的人已经开始在滩头排起了队伍。搜救队还是用吴小清的那只手机作为眼睛，开始进行人员的筛选。王站在他的身旁，一手持着消防斧，瞪着眼睛注意靠近的每一个人，一手拿着喇叭，强调登船纪律：“船上只能上人，不允许带任何其他物品。船上有吃，有船，不需要任何物品。是任何，任何！” “不，青蛙和鱼干不是正常食物，吃了会导致腹泻不能带。” “祭祀用品不能带，这是星神的圣船！带其他神不怕触怒星神吗？鱼神也不行……不对，星神说了，鱼神是邪神，必须砸毁！” “病人单独排队，单独排队……” 最前面登船的这批人是有舟部落中最健康强壮的那一部分，每个人经过的时候，搜救队都没有任何反应。等这批人走完之后，开始轮到部族中的少年和儿童，他们的健康状态就有点让人担心了，不少人身上还在发着烧，不过只要营养跟得上，他们依靠自己的免疫力还是能够扛过去。 接下来是伤员，搜救队检查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基本上每个人经过，他都要仔细观察一会，甚至会要求病人张开最，吐出舌头，或者出示伤口。有舟部落还像以前的有金部落一样，相信原始的放血疗法，许多伤员都有了明显的失血过多的症状，再加上营养不良，以及其他的传染病，这批人的状态很是让人担心。 好在沈长文在船上准备了不少的药品，虽然他和吴小清不懂药品，但搜救队却懂——即使他连一个地球人的身体都没。他现场让那些需要用药的人服了药，然后再让这些人上船。 但，并不是每一个伤员都能有对症的药，也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能够上船。 “这个，不能上船，就地隔离。”因为是今天的第一例，王听到太星神说完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搜救队再次重复，他才反应过来，立刻叫来了两名勇士，把这个倒霉鬼拉出了队伍。 有舟族的族人们都有些惊慌起来，蟒急忙过来，想先拦下那两位勇士，先了解情况。但王直接把蟒喊了过来，让那两位勇士抬着这个伤员继续回有舟的营地。 “蟒，他身上有瘟病，会传给船上的其他人，我们不能带他走。”王解释道。 “可你们扔下他，就等于是让他死。”蟒和身后跟着的几个有舟族人都急切的反对道，“后面还有很多得瘟病的，难道都要留下来等死吗？” “不是所有瘟病我们都留下，我们留下的，只是星神无法医治的。” “难道神，也有无法医治的病吗？” 巫立刻跳了出来反对：“不是神无法医治他们，是你们信奉了邪恶的鱼神，遭遇了太阳神的诅咒！” 面对这个指控，所有有舟族的人都无言以对——甚至他们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 王这个时候又安慰他们：“我们会给他们留下一些食物和水，等他们病发之后，如果他们还能活下来，可以继续在这里生存，等我们回来。” 就在说话间，搜救队又剔出了第二个患病者。这个人的身体看起来还算健康，甚至可以自己走路，听说自己不能上船之后，这个人立刻惊慌的大喊大叫起来，同时跑入水中，试图爬上最近的那艘橡皮艇。但他很快就被勇士们拖了回来，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拖去了有舟部落。 船一共在有舟停了近三个小时，除去一个小时的电鱼之外，剩下两个小时都是筛选登船的时间。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船上多了两百多名有舟族人，而原来的有舟部落，则只剩下十几个病人。离开的时候，王对他们承诺——有金以后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他们能够活到那个时候，不管什么情况，有金都会让他们上船。 在入夜之前，船又到达了一个新的烽火点，但却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搜救队和沈长文都没有任何犹豫，准备直接去下一个点，王似乎想到了什么，请求沈长文等一等，他则拿出喇叭，调到最大音量开始喊话。 吴小清就是被这喊话吸引出轮机舱的，他虽然听不懂，但有搜救队帮他翻译，通过眼镜告诉他：“水里的大鱼已经被我们杀光了，星神的圣船就在这里等待，我们马上离开，如果还有活着的人，立刻跑过来，立刻跑过来！” 大概十几分钟后，吴小清看到从山上飞快的跑下来一二三……五个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万状，在他们的身后，几十条鳄鱼晃晃悠悠的追了过来，但看似乎已经追不上，所以就停在了岸上。在那台小路的后面，还有几个人似乎也准备过来，但路已经被追赶第一批人的鳄鱼堵的死死的了，不一会，吴小清就听到了那些人的惨叫。 吴小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立即跑去驾驶室质问沈长文：“为什么我们不上岸去救他们？要让他们自己跑出来？” 沈长文没有说话，而是玩味的看了看他。过了一会，搜救队才冷冷的提醒吴小清：“已经快到晚上了，我们没有时间。还有，这个部落已经沦陷了，能救的人很少，看看那些正在燃烧的烽火，也许他们都正在沦陷。” 这五个人被救上船之后，王很快就过来汇报岛上的情况。 正如搜救队所说的那般，这个名为有陶的部落，两天前放晴的时候，就已经沦陷了，他们这些幸存者，都是爬到树上才免于葬身大鱼之口。岛上现在整个就是一个大鱼窝，足足有数百条。刚才听到喊话，几乎所有在树上的十几个人都朝着外面跑过来，但最终跑出来的，也只有他们五个而已。 王离开之后，吴小清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嚷嚷着要回去，让沈长文再去越南，不，去美国，买一批机关枪，以后看到鳄鱼就突突，弩猎杀的效率太低了…… 但俩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吴小清自己在这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吴小清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不过他还是问搜救队：“大哥，我们不能买个飞机去救人吗？我怕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光了。” 搜救队的回答让吴小清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大哥，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可能跟他想象的有些偏差。 他是这么说的：“鳄鱼，或者说，他们称之为大鱼的东西，本身就是生态中的一部分。我们现在救他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要被大鱼吃光，而是因为不寻常的洪水。如果没有洪水的原因他们要被大鱼灭族，那恐怕我们要来救援的目标不是这些原始人，而是鳄鱼，你明白吗？” 吴小清完全不能明白，他看向沈长文，沈长文却一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样子。 搜救队再次解释：“我们拯救的是不是特定的种族，我们拯救的是文明，是一个生态中，最有希望诞生某种文明类型的群体。如果人类在物竞天择的选择中连鳄鱼都没办法对付，那人类也就不值得拯救了。” 吴小清还是不明白。 沈长文打了一个比方帮助他理解：吴小清，如果你有一笔钱，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是乞丐，一个是强盗，你是借给乞丐呢，还是借给强盗？ 吴小清虽然读书不多，但并不意味着脑子笨，他立刻就意识到，借给乞丐，强盗死了之后，乞丐还是要饿死，借给强盗还能活下来一个。 “但现在是人和鳄鱼啊！”吴小清说，“这怎么会一样呢？” “我们都是人，当然觉得不一样，”沈长文指了指搜救队，“但他不是，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和鳄鱼比起来，我们算得上是强盗而已。” 18 寻路术 “吴小清，查房。”沈长文的声音。 “知道了。”吴小清嘴里回答着，睁开眼睛，眼前不是自己的房间和熟悉的窗帘，而是一扇舷窗和远处初升的朝阳。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异世界过夜。 查房是昨天搜救队和沈长文商量定下的规矩，是指去看看救上来的土著们的健康状态。船上的人员密集程度很高，这有是在洪水刚过，传染病爆发是必然的。查房就是要在第一时间，把有危险的病人单独隔离开，或者，把已经死亡的病人抛下海。 昨天一个晚上，吴小清就亲自指挥原始人，抛下去七具尸体。按照搜救队的说法，今天早上肯定还会有不少人死。 吴小清穿上隔离服，走出门之后，王立刻让四个勇士紧跟着他。刚走出房间，吴小清突然就感觉身上有点凉，他看了看跟过来的几个原始人，其中有两个都缩着脖子，另外两个看起来还好的人身上，缠着的布似乎更厚了一天。 他想起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了风声——天变冷了。 吴小清直接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来到原来这艘船的船员宿舍，也就是现在的重症隔离房。到了门口的时候，负责看守的勇士对着吴小清慢慢掰了八个手指头，吴小清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王赶紧开始干活。 死亡原因大多是因为伤口感染，是跟鳄鱼搏斗之后，因为来不及得到抗生素治疗引起的。这些死者最明显的症状就是伤口化脓，浑身高热，最后血液毒化，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有些抵抗力强的，口服抗生素之后，也就活下来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也有一些是因为传染病，吴小清不懂具体是什么病，沈长文也不懂，但他能大概解释——主要的传染病是一种类似疟疾的疾病，病毒性的，抗生素无效，他们也没这个能力专门针对这种病研发个什么特效药，所以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免疫。 这种病的发作周期很短，按照原始人们的经验，通常从有症状开始计算，三到五天就足以致命或者痊愈，致死率差不多是4成。这个数字对现代人来说可以说是恐怖，但对原始人而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原始人他们对莫名其妙的死亡接受程度其实是很高的。 被蛇咬了一个小伤口死了，吃了蘑菇肚子疼死了，吹了一阵风着凉发热死了，身上长痘痘发热死了，肚子里突然就疼，疼疼疼，疼死了，唱歌跳舞好好的突然人抽筋，抽抽抽，抽死了…… 死亡不是问题，只要死的人数不超过生的人数就可以。自从这些原始人能够吃到大米饭以来，他们部落里最盛行，最频繁的活动，就是男女之间进红帐区繁衍生息——沈长文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部落就会出现一大批大着肚子的女人。 把这些人葬入大海之前，吴小清还根据巫的建议，用手机给这些尸体拍了合照——因为原始人相信，只要被拍下照片，就相当于灵魂的所有权属于星神了，即使是死后，他们也会被星神带入天界。 但这些照片的实际存在时间不会超过5分钟，按照搜救队的保密准则，吴小清是不能保持这些照片的，拍完就必须删，所以，这仅仅是一个安慰死者以及死者家属的仪式性环节。 上午他们抵达了第三个烽火，这里是一个陌生的，不，是曾经和有金为敌的一个部族，名为有角族，他们和有金曾经有过一次战斗，失败后就迁徙去了远方，双方谁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面。 有角族族长愿意归降——比连仪式性的盟都不要求。他们只求有金给他们族人一条活路。 所谓有角族，其实就是以蓄养动物为主要谋生手段的，这个部族以前很强大，养过数不清的牛羊和马匹，他们甚至已经出现了最原始的骑兵——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种人和马的结合，在战争领域意味着什么。 但这些曾经短暂拥有的优势，现在都已彻底成为了过去。在洪水中，他们饲养的牛羊大多数都成了大鱼们的美餐，少量活下来的，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得已成了族人们的食物。 诺亚号到达的时候，这个部落还剩下400多人，从人数上来说，甚至比之前的有金还要多。看得出来，他们没有经历跟鳄鱼之间的大战，部落整体的状态还都不错。 不过当整个有角族都上船之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开始出现了——船上的空间已经接近饱和。 按照沈长文之前的规划和估计，整个船上最多应该能容纳近2000人，而现在船上只有1500多人，似乎还能有一些空间。但现实是，的确没有了——关键还是因为隔离，隔离需要占用更多的空间。 原本他们还计划今天至少去三个烽火点，但是现在看来，现在诺亚号就已经失去了更多的救援能力了。不，还是有一些的，他们可以去给这些岛上的人送粮食，但，也仅此而已了。 之前沈长文和吴小清都还在熟悉船只的操作，以及安排原始人在船上的吃喝拉撒，为此忙的焦头烂额，所以也没空商量船满员之后该怎么做，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突然就已经迫在眉睫，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 吴小清自然倾向于还是去那些烽火点，他的想法很简单，那些人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而且满心期待得到救援，他们就算不能救人上船，起码可以给他们一些粮食，维持下去。 但沈长文觉得去救人没有必要，他们当务之急，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朝着西北方向尽快航行，在找到落脚点之后，把一船的人放下来，然后回头再去接人。送粮食什么的，固然可以让那些人多活一段日子，可也增加了船上人的生存风险。最后，沈长文提出一个疑问：如果他们救人救到最后，发现烽火越来越多了呢？那时候怎么办？ 也许这个世界里，现在被困在各个高地上的部落，超过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呢？他们还坚持用这个办法去救吗？不说买这么大批的粮食需要多少钱的问题，到时候恐怕就靠这一艘船，根本就救不过来。还不如救一批是一批，先把这一千五百多人踏踏实实的运到安全的地方。 会议的结果，当然是吴小清的想法被理所当然的无视了。 不过搜救队也有一个补充方案，他觉得有必要让吴小清单独开一艘摩托艇，先朝着预定的航向去探路——不是为了侦查，而是为了先一步到达登陆点。 因为必须要考虑这样一种可能——如果登陆点比这些小岛更不适合生存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必须要采用一些手段，在诺亚号到达之前，提前对目的地进行合适的改造，起码要保证，他们运去的人能够生存，而不是从一个灾难点，运到另一个灾难点。 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那就是吴小清一直往前开，一直没有找到大陆，那他们就必须考虑，在现有的，未被淹没的区域中，找一个或者几个区域，作为救灾中心来经营，那所谓航向的问题，也就自然不成为问题了。 这个补充方案很自然得到了吴小清的支持，比起在诺亚号的轮机舱里被支使的团团转，这个任务显然更适合吴小清一贯的浪漫主义思维，一个人开着一艘摩托艇飞驰在洪水中，为一千多人开路——这简直就是为吴小清量身打造的任务。 不过吴小清还是稍微关心了一下鳄鱼的问题，虽然他身上带着枪，可被鳄鱼咬住的时候，吴小清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有机会拿枪出来反抗。 “鳄鱼是两栖动物，他们只会在靠近陆地的水域活动，他们的主要捕食对象还是陆地生物，你只要不靠岸，是没有多大危险的，再说了，就算你被咬住，还是可以传送回来。” 吴小清看了看搜救队，搜救队认可了沈长文的解释。 “那还等什么，马上出发吧。”反正吴小清现在是再也不想去轮机舱了。 19 这就是神 诺亚号上专门准备了两艘摩托艇，就是为吴小清和沈长文准备的，操作很简单，单向航程差不多有150公里，如果算上额外携带燃料，轻松达到七八百公里不成问题。因为吴小清的眼镜可以作为搜救队的传送定位仪，所以吴小清暂时不用担心危险和返程的问题。 如果吴小清开出去七八百公里都找不到大陆，那就意味着诺亚号可能航行一个星期都没办法到达——以他们目前的航海水平，只敢在白天行船，而且航速不敢提高。 如果真是这样，那搜救队就要考虑，直接在几个岛上设立救灾中心的方案了。 摩托艇的航速世界记录是一百多公里每小时，吴小清是新手，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航速被搜救队限制最高只能开60，按这个速度来计算，吴小清此次任务最长需要近15小时。考虑到出发的时间已经是下午，所以可能还需要吴小清连夜驾驶。 这会很辛苦。 但也很刺激，起码吴小清本人不觉得会存在什么问题。 吴小清出发的时候，船上有金族的人几乎都来到甲板上送行，蟒和他的儿子也跟着人群出来凑热闹，所有人稀奇的看着吊车慢慢把那个金属的小船放到水中，还有人在打赌那个船会不会沉。 “阿爹，那个就是星神吗？”蟒的儿子指着坐在船上的吴小清问，吴小清的金色头发和夹克衫在有金族里面也算是一种标志性的装饰了，对小孩子来说尤其感觉霸气。 “对，那是少星神。”蟒刚来有金部落不久，对三位星神还不是很了解，只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说了一些故事。 “偷米饭给我们吃的那个星神吗？” “是的。” “星神是不是又要去偷其他好吃的东西了？”蟒的儿子现在天天盼着的就是吃饭时间，“他不怕水里的大鱼吗？大鱼也是神，他们打起来谁厉害？” “星神厉害。”蟒亲眼见过弩杀大鱼，以及电鱼的场景，星神掌握的力量是超出他理解的。 说话间吴小清已经坐上了摩托艇，他尝试这发动了一下，摩托艇的引擎声把所有围观者都吓住了，看来这不是船，这又是天神驾驭的某种神兽。 摩托艇在水面上迅速飞驰的时候，蟒的儿子兴奋的拍着手掌叫嚷起来，在他看来神的座驾比水里的大鱼还要威风，它在水里游动的动作灵活飘逸，甩起来的浪花甚至能泼到甲班上。在绕船一周之后，神驾驶着这神兽，飞一般的朝着远方的水域而去了。 这时候，甲班上的人群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大家都开始猜测，神可能是帮助他们去寻找陆地去了，有舟族也曾经去寻找过陆地，他们划了整整七天，也没有找到水的边际。如果是神的话，那肯定能去找的更远。 “神会找到我们家吗？”蟒的儿子又问。 蟒刚想说，他们的家早就被淹没了，但他愣了一下，没有说出口，过了一会，喃喃道：“会的，神会帮我们找回失去的一切。” “神会去很久吗？” “这个……我不知道。”蟒不敢肯定：“也许很久吧。” “那，”望着远到肉眼看不到边际的茫茫水面，蟒的儿子露出明显的担忧：“少星神吃什么呢？在哪里入睡呢？” “这个……我不知道。”蟒还是不敢肯定，他来的时间不长，没有看到过吴小清吃饭入睡的情形。 “那不是很危险吗？阿爹，你总是告诉我要远离危险，每一个阿爹都告诉自己的孩子要远离危险，为什么少星神反而自己跑进去呢？” “因为，”这一次，蟒回答得很快：“这就是神。” 这时，太阳又被云朵遮住了，然而，诺亚号的人群还是分明看到，离去的少星神身上，分明披着一层层神圣的光辉。 …… 因为吴小清的离开，轮机舱没人值班，诺亚号不得不停止航行，就地停泊在水中。乘着这段时间，沈长文还要赶紧赶回地球。 沈长文和吴小清已经开始意识到，光靠他们三个，仅仅是控制一艘船，就已经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做更多了。如果要救更多的人，就必须要在地球上，寻求更多的合作方式。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互相交流，沈长文现在已经基本搞清楚搜救队的一些行为逻辑了。搜救队所谓的救援，其实跟地球上很多自然保护区所谓的生态保护一样，是有一整套的理念和逻辑的。 在地球上，对于动物保护这个概念，在沈长文很小的时候，他跟其他人一样，最容易想到的画面，就是把动物好好的关进笼子，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养的肥肥胖胖的，然后让他们养一堆后代，这就可以了，任务完成。 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动物保护必须跟整个生态结合起来，在草原上，单独保护好兔子，可能反而会把草原毁灭干净，最后兔子也无法生存。所以动物保护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概念，详细解释甚至可以形成一门专门的学问。 同样，搜救队所谓的文明救援，同样也是如此。 救援的常规概念，就是把人从危险地方救出来，对于吴小清来说，就是这么理解的。但沈长文清楚，搜救队对整个救援的体系，都有着自己的原则，有些原则是因为技术限制，比如就沈长文知道的，传送技术原则，为什么每次让他过来的时候，都要先传送到吴小清那里，再从吴小清家里传过来，为什么他们要开着船这么费力的救人，而不是直接简单的把人都传送到一起。因为传送技术需要精确定位，地球上有现成的坐标，只要带着GPS，就可以完成；而在这里，只有靠那副眼镜，还有搜救队本身的视觉来进行定位。 还有一些原则则是工作原则，或者说，是搜救队所属机构或者文明的，某种道德准则。虽然不知道这些道德准则的来源，但沈长文不难猜其中大致的规定。 首先是最大程度的保障文明之间的独立性，他们曾经建议直接把原始人救去地球，但搜救队却声称宁可不救人，也不能这么做，这就说明，独立性原则是高于救人的，按照搜救队说的，不遵守这个原则，连地球本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其次是被救援文明本身的原有秩序。沈长文本来是打算直接教这些原始人阿拉伯数字，还有一些简单的知识的，这样起码方便彼此之间交流，但搜救队坚持否决了这一点，宁可彼此语言不通，互相翻译，甚至彼此之间产生歧义——比如那些原始人对他们很多行为的解释，什么星神十戒之类的东西，还有很多神话般的迷信，其实都可以避免，但搜救队从来不去解释。 搜救队不对原始人解释，甚至也几乎不对他和吴小清解释，他只告诉他们他的决定，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决定，沈长文完全只能靠自己猜。而猜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双方之间的地位。 高等文明是不可能去猜低等文明的想法的，就像人类不会去猜猴子的思维模式，因为后者对于前者基本是完全透明的。 沈长文开始有了一个判断，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卖房子加入到这件事当中的最大原因——搜救队所属的文明，很可能，远远超出了地球文明。 刚开始的时候，沈长文并没有轻易的下这个判断，超导材料，直接的思维交流，传送技术……这些虽然不可思议，但却也不是远远无法理解。地球上从来没有人见过外星文明，谁也不敢说，这些有别于地球的技术，是超越了地球一千年，或者仅仅几十年。所以一直以来，沈长文都没有急于下判断，因为不清楚对方和地球的技术差距，自然也就不可能清楚对方可能的目的，双方也就完全不存在交流的基础。 就像开着航母的美国人不需要理会夏威夷岛上的土著，一个普通人类不需要理会地上的一只蚂蚁窝一样，如果沈长文真的只是蚂蚁，那他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沾到巨人的脚后跟上，但如果他发现对方仅仅是个身体巨大，脑子简单的恐龙，那恐怕就要掏出RPG来一发了。 现在沈长文基本已经做出了判断，对方很可能隶属于某一种高等文明，按照吴小清经历的来看，很可能他所在的高等文明已经处于无法挽回的绝境，而从他本身搜救队这个名字来看，他这个智能个体之前从事的工作，很可能跟救援其他文明有关。 沈长文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倒不是技术，虽然搜救队表现出来的技术的确不可小视，但更多的判断基础还是来源于搜救队的这种原则性。越高等的文明，往往表现出来的是越高的道德，沈长文很难想象一个文明的个体，在自己文明已经几乎灭绝的情况下，一心所想还是拯救其他文明，是一种什么心态。 也许很多人会说这种文明太傻，但在沈长文看来，恰恰相反，这可能是最高明的一种宇宙范围内的战略投资。 同样的道理，在现在的沈长文看来，搜救队本身，就意味着一个比地球高出无数个等级的文明高度，选择加入搜救队的事业，也是一种前途无量的战略投资，卖房子来参加搜救队，在沈长文的概念里，就好像玛雅人拿着黄金投资阿里巴巴一样，这是跨越文明和时代的投资。 现在，这份投资有了一个很好的追加投资的机会，搜救队在救援中遇到的每一个困难，在沈长文眼里，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按照他们之前的会议讨论，未来还需要招募人手，来建设一个简单的救援中心，这个救援中心应该有一些简单的建筑，可以给原始人遮风挡雨就可以了。 虽然这个救援中心还没确定位置，但沈长文觉得，必要的前期工作已经可以开始了。 “陈舍，是我，对，还在越南呢？有事要麻烦你一下，你认识工程设计方面的人吗？有个小工程，要出几个方案，对，价格好说。好，我等你消息。” 设计方案的人是没问题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方案用在什么地方，甚至连方案到底有没有被使用都无法知道，咨询的名义沈长文已经想好了，就用电影顾问的名义，至于什么电影，这谎话都是现成的——原始人灾难片！至于他们信不信，那就跟沈长文无关了。 关键还是施工人员的保密，这是计划中最难以保密的部分，首先要让这些施工人员毫无知觉的通过传送门，然后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施工……这，的确很难办。 沈长文在吴小清家里，一边挠着脑袋，想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一边无意识的踱着步。 施工人员最好是文化水平比较低，那样的话就方便自己编一些谎话忽悠他们，其次还要吃苦耐劳，别干了一两天就嚷嚷回家，人员频繁流动对于保密问题是致命的。最后，人越少越好，人越少，保密就越简单，盖房子，如果只是救灾的钢板房的话，有挖掘机……两个人就可以开始干活了。 那么，自己应该是找两个互相不认识，而且最好不会彼此交流的人，最最理想的，应该是两个聋哑的文盲工人……或者退而求其次，找两个…… 想着想着，沈长文不知不觉，就随手在桌子上摸到了一张小纸条，他拿到面前随手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越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业务经理，石强。” 这个公司沈长文专门了解过了，查吴小清底的时候就去接触过，就是一家专门连坑带蒙骗傻子的小额贷款公司，现在大学里这一类小贷公司到处都是，他们学校不少的学生都借了贷款，最后被逼着让家长来还账的事情已经出了好几次了。 吴小清是自己没钱还，最后被逼着跳河，然后遇到搜救队，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大块银锭到处卖，才把钱还上的，也就是因为他卖超导线，才会让自己有机会认识他，继而搭上搜救队这条线。 对，对，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长文猛的一拍自己脑袋，他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20 大场景，大制作，大骗子？ 沈长文走进咖啡厅，大概看了一下，就看到里面有张桌子，一个女的站起来对自己打招呼：“沈教授吗？这里。” 沈长文走过去才发现对方是个女的，长的还不错，难怪陈舍给自己电话的时候，还暗示自己正青春年华——这小兔崽子。 “是董小姐吗？”沈长文跟对方握了握手。 “对，董媛，你可以叫我小董。沈教授喜欢什么咖啡？” “黑咖啡吧，”沈长文叫来服务员，“你们这有什么吃的吗？” “刚做的蛋糕和曲奇，还可以现做三明治和汉堡。” “来两个三明治吧，多放点肉，”然后沈长文又对董媛笑笑，“见笑了，忙了一早上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吴小清刚走，很多原来交给他办的琐事，沈长文不得不自己亲自去做，他毕竟是快50岁的人了，做这些事情精力明显有点不够用，在船上跑两个来回，肚子就给折腾空了。 “没事，您随意。” 沈长文说话间又拿出一个小本子，是他在来的出租车上，自己想到的有关设计上的一些要求，他仔细的回顾了一下自己记录的一些点，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对董媛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没接触过工程设计，要是说的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 董媛很大方的点点头：“您是甲方，尽管吩咐。” “不知道陈舍有没有跟你介绍，这样，我从头开始说起。首先这是一个电影里要求实现的工程，但不是布景的那种，而是可以真正使用的实景。因为是电影的内容，所以工程上，必须考虑符合电影的基本设定。” 董媛听的很认真，没有表示出疑问，沈长文就继续了下去：“这电影的内容是这样的，嗯，两个地球人穿越到原始社会，然后在那里帮助一群原始人度过大水灾。这个工程就是作为这个救灾的中心用的。导演对这个工程有三个要求，第一简单，影片中这个工程应该是两个人手把手就可以搭起来的简易工程，这一点很重要，也必须保证，电影里可能还需要拍他们两个干活的镜头；第二，能遮蔽普通的风雨，有一定的保温能力；第三，要有隔离功能。” 董媛拿手机录着音呢，看到沈长文不再继续，就问：“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那我问几个问题吧。” “好。”这时候沈长文的三明治也送了过来，他一边吃一边听。 “你说的工程，是不是不局限于建筑，我的意思是，比如钢板房那样的简易房，可以接受吗？” “可以，没问题，只要能住人，哪怕是茅草房都没问题。” “总共要住多少人？” 沈长文想了很久，说：“暂时按四五千人的规模来算吧。” 董媛忍不住笑了：“这只是拍电影，沈教授，不需要真的按这个人数吧，说实话，两三百人住的简易房，看起来规模就很大了，四五千人的房子，只让两个人来干，哪怕是最简单的组合式板房，起码也要半年到一年。” 沈长文仔细的想了一下，又摇头：“不行不行，这个电影导演喜欢拍的就是大场面，四五千人是肯定要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加。” “给这两个人多长时间？” “大概是一个礼拜到半个月。” 董媛又笑了：“你们编剧当初设计剧情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合理性吗？当然，现在电影也没那么严格。如果真要让两个人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弄出来给四五千人住的地方，那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搭帐篷了，就是那种军用的大帐篷，一个能塞进去上百人的那种，这还得是两个非常熟练的老手。” 沈长文总不能说这个SB编剧就是自己吧。隔行如隔山，还真是这样。沈长文原来以为找两个人随便像搭积木一样，搭一点房子出来很容易，可是现在被董媛一提，这种想法的确是幼稚了一些。四五千人，听起来不多，可都拉出来做早操，能密密麻麻的铺满几个足球场。 沈长文想了一会问道：“那帐篷是不是比简易房的成本要高一些？” 董媛轻轻搅动着咖啡勺：“不是高一些的问题了，这么说吧，帐篷的人均居住成本最低也要三四十块钱，是最低，这就是厂家基本不赚钱的底线了。按你说的五千人计算，这就是25万，如果是市场价，那起码要50万。50万要是全拿去买钢板做简易房，都可以给十几万人住了。” “那也没事，这电影不差钱。” 董媛摇头：“不光是钱的事，如果你只有两个人，那种最省钱的帐篷是没工夫搭的，你能买的就是那种最简单的旅游帐篷。如果是一两个还好，你这要住5000人，这些帐篷堆在一起，只要是下雨，就会进水，只要是刮风，就会吹散，更不用说5000人在里面吃喝拉撒……当然，这是电影，不会真有那么多人。但就是这么多帐篷，铺开来恐怕你们根本也不好管理。” 董媛说的都很在理，管理问题的确是……野蛮人要是都在船上，或者在一个大洞穴里，倒也简单，反正都集中在眼皮底下。可到时候分去了成百上前的帐篷堆里，光靠他们三个……光是想象那种屎尿遍地的场面，沈长文都觉得可怕。 “我倒是有个想法，”董媛说，“反正你们电影里拍的也是原始人吗，也别讲究条件了， 也别想是盖房子还是盖帐篷了，就用这钱租一台挖掘机，地上直接挖一排长坑，两边做出入口，人就住在坑里，挖好之后，头顶上用钢板一盖，这就是现成的地窝子。” “这……要是下了雨很麻烦吧。” “你们拍电影么，还要这么严格干什么，”董媛又解释，“就算是有下雨的戏，那也没事，你们把地窝子挖在地势高的地方，最后再注意留几条排水沟，保证不会有积水。” “那保暖问题怎么解决？电影里的设定挺冷的。” 董媛奇怪道：“反正你们拍电影不是吗？原始人还怕什么冷，不都是光膀子穿兽皮的吗？” “导演要求高，这是大制作，这些问题都要考虑到。” 董媛好奇了：“哪个大导演？是国内的吗？” 沈长文嘘了一声：“暂时保密。” “如果真要这么讲究，那也不难，挖坑的时候注意，多挖一个深槽作为烟道，最后铺一根钢管在里头，外面单独设个炕，到时候就跟暖气片一样。” “还是按之前说的，你出个图吧，到时候我们让工人照着做。” 董媛有点不好意思：“这点事根本算不上设计，用不着出图，我给你们画个示意图就行了，施工的都懂。最多我收你一点咨询费，这要是算设计我会被陈舍笑死的。” “没事没事，”沈长文坚持道，“就按我们之前说的价格，你出图。” 然后他压低了一点声音补充：“都是投资方的钱，董小姐没必要客气。” 董媛也就不再推辞了：“行，等你们具体的场地信息给我，最迟两天时间就可以给到你。” “可以，那就这么说定了，”沈长文这也差不多吃完了，“有什么疑问给我发信息，再见。” “再见。” 沈长文离开了咖啡馆，转身又走进了街上不远处的一家浴室，本来他跟石强约的是饭馆，但因为和董媛聊的时间长了些，石强等的有些不耐烦，就去了浴室泡澡。刚刚过完春节，天还很冷，很多南方人都有泡澡的习惯。 沈长文本来是打算来门口等的，但是他刚走进门，就看见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朝他打招呼：“沈长文吧，强哥让我们在这等你。” 跟着俩人一路往洗浴中心走，最终到了一个包间，有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正赤条条躺在床上抽烟，沈长文跟他对视了一下，疑惑的问道：“石强？” 对方似乎一点避讳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瞥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大烟圈：“对，是我，想借多少？” “什么？”沈长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第一次借？不懂规矩啊，”石强随手从边上拿出一个公文包，抖出里面好几刀人民币，以及纸笔，“先写欠条，借多少自己想好，入手七折，一个月还三分之一，还半年，懂了吗？” 沈长文这才意识到对面肯定是误会了，自己没有在电话里讲清楚：“你搞错了，我不是来借钱的。” “不借钱你找我干嘛？”石强皱眉说，“还让我等了你一个多钟头。” “吴小清你记得吗？你给他留了名片，说你们这里关系很广。”沈长文委婉的体型对方。 “哦，记得记得，吴小清……你是？” “吴小清在大学的生意，就是我介绍的，”从吴小清那里问清楚了原委，沈长文将错就错道，“有点麻烦的事，要来找石先生帮忙。” “好说好说。”石强赶紧先穿上内衣，然后给沈长文倒茶，接着又示意手下一边去。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俩之后，石强又给沈长文递烟，沈长文摆手拒绝，然后直接说：“我手头有个工程，要找两个工人来干活。” “工程？两个？”石强听到工程的时候，脸上是开心的，听到两个之后，又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这情绪转换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脸上的肌肉都有点扭曲了。 “是，只要两个，但我的要求有点特殊，所以才来找你们问问，”沈长文看对方神色有些不满，立刻先给出定心丸，“事成的话，一个人介绍费我可以出两万。” 两万块钱挖一个人，这待遇差不多是猎头挖一个中层的待遇了，听到这个数字，石强立刻振奋了精神：“什么要求您说。” “你们这里，一定有很多人欠了你们一屁股债还不起吧。” 石强嘿嘿笑了一下：“干这行都这样，不过老板你放心，给你介绍的肯定不是……” “不，我要的就是这种，”沈长文敲着桌子强调，“欠了一屁股债的，有一堆把柄被你们捏在手里的，家里有妻儿老小的，人老实的，想还债的，会开挖掘机的……等等，我再想想，最好是文盲，文化越低越好，就这种人，你们有吗？” 石强被这一串话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这么贴心的客户，他列举的所有的这些人物特征，除了第一条以外，基本就是他们公司放贷时筛选人员的黄金标准啊，而这一条要求在这些人成为他们的客户之后，几乎全都很快满足了。 石强紧紧的握住沈长文的手，激动的抖动着：“我们公司最不缺的就是这号人，说吧，您什么时候要人，我一个电话，保证他们30分钟内到你面前报道。” 21 生命是生存的首要目的 天是黑的，水是黄的，雨是一条一条透明的，沿着头盔的玻璃罩子，像塑料蚯蚓一样，一拱一拱的慢慢往下爬，吴小清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努力瞪大眼睛，好让视野再清晰一些。 没多久，吴小清就再次看到，好几个人抱着一棵大树的枝干，对着他大声呼救的场景。吴小清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企图靠近过去，因为他知道，靠过去自己也帮不了对方，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他只是按照搜救队的要求，远远的围绕着他们转了两圈。 这么做倒不是在想办法救他们，而是搜救队在观察那棵树的实际高度——进而判断吴小清的前进方向，确定是不是在朝着水位更浅的方向行使。 搜救队确定了新的航行之后，在眼镜中用绿色的标识提醒吴小清转弯，吴小清照办了，但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他已经开始习惯，但还不能做到无视。 最近这一批人应该是一个部落的，吴小清看到他们脸上都绘有类似的迷彩条纹。这个部落的运气十分的糟糕，他们本来已经在成功逃生的边缘了——按照搜救队的估计，他们再向着西北过去几十公里，应该就可以看到陆地了。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休息，也许是因为缺乏粮食，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也许是因为看到天已经放晴，觉得灾难已经过去——原始人对洪水的理解，似乎就是自己头上下雨，水就会涨，不下了，就会落下去。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正处在整片洪区的中下游，所以当上游再次来了洪峰之后，这个部落的所有人瞬间就都成了鱼鳖。 也许是因为航向正确的原因，接下来，吴小清视野里的东西开始变得丰富了。各种各样的漂浮物，在水里挣扎着游泳的动物，以及最后，甚至还有停在水面的木头上休息的鸟类。 按照搜救队的提示，吴小清立刻跟上了这群鸟，在两个小时的追赶以后，他终于看到自己视野的尽头处，那水天一线的方向，出现了整块的大地。 计算全部的时间，他一共开了18个小时，距离诺亚号的直线距离是928公里。 但这并不意味着吴小清的任务结束，如果吴小清没有找到陆地，那是结束，而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按照搜救队的提示，吴小清选择了在一块礁石后面上岸，把摩托艇栓死在一块石头上面后，吴小清背上沉重的行囊，小心的走上陆地。 连续开了18个小时的船，吴小清已经累的快吃不消了，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之前那个倒霉被淹死的部落提醒吴小清，在这个原始时代，任何的懈怠都可能导致性命之忧。 看太阳现在应该是早上，而且天也晴了，如果这附近存在某个部落的话，现在应该最适合他们出来捕鱼。吴小清拿着望远镜，耐心的等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发现任何的踪迹之后，又向着陆地内部走去。 按照他们之前开会商量好的流程，吴小清需要在陆地上先确定这里适不适合登陆，以及能否养活满满一船的人。如果不适合，那就需要在陆地上建立起基地，当然，不是靠吴小清，而是通过传送，把一些地球上的人，在他们本身不知情的情况下送过来工作。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虽然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可能还有猛兽什么的，的确有点吓人，但吴小清还不至于害怕，相反还有点期待。吴小清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在这附近发现了人，或者一些完整的部落，那就麻烦了。 如果有部落已经逃生到这里并占据了地盘的话，那他们作为后来者，很多事情就很难办了——特别是让地球人来改造的事情，因为涉及保密的原则性问题，搜救队根本不会妥协。之前开会的时候，沈长文甚至提出过一种设想——如果真的发现了个别的原始人，或者小部落，就算全部杀光，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相比起一两千人，甚至以后几千人，上万人的死活，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吴小清还是在会议上表示了坚决的反对，最后沈长文也没有坚持这个思路，妥协的只是，如果真的有部落，那就欺骗他们，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把地方腾出来安置。 这里看地形应该都是山地，几乎看不到什么土壤，地面的起伏很大，吴小清按照搜救队说的，先朝着一个制高点出发，等到了之后，再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地面发生的情况。吴小清花了两个多小时爬山，等到了山顶，确定了周围的大致安全之后，吴小清体力已经彻底的消耗完了。 他把衣服翻过来，把有迷彩的那一面穿在外面，然后一边啃着压缩饼干和巧克力，一边从背包里找出来睡袋。等吃完之后，吴小清撒了泡尿，然后在暖暖的阳光下入睡了。在睡觉之前，他没忘记脱下眼镜，然后把它面对着下山的那个方向——这样，搜救队就可以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执勤了。 之前是第一次在异世界睡觉，现在是第一次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在异世界的野外睡觉。吴小清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天天幻想的是异世界的各种奇遇，现在真的处在奇遇之中，想的却又只是家里的那张大床。 …… 手机在震动，这是搜救队跟吴小清约好的联系方式。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且没有精确定位的办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搜救队不会使用传送。吴小清在网上订了对讲机，但还在快递中，所以，暂时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吴小清的手机——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手机完全没办法收到信号，但搜救队在确定了大致方向后，还是可以联系到的。 不能发送具体的信息，但只要能震动提示吴小清，剩下的就可以通过那副眼镜来视线了。 刚刚睡醒，眼睛还没适应周围的环境，现在又是到了晚上。吴小清只能根据记忆，摸到眼镜，然后看到了搜救队的字幕：“先清醒一下，周围可能有情况。” 吴小清从水壶里倒了点水出来，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大概朝着周围看了一下，的确是有情况。 站在吴小清的这个山头，可以很方便的看到，他眼皮底下是一个三座山围成的一个山谷地带，这个山谷也是搜救队本来打算好的基地位置，这里的地形都已经发给沈长文去做规划了，但是现在，吴小清看到那个山谷里有火光。 吴小清拿起望远镜，大概看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发生了——那火光是篝火，周围围着好几个人。 “吴小清，检查你的枪和弹药。”搜救队的字幕提醒他。 “大哥，”吴小清第一次面对搜救队不这么干脆，有些犹豫道，“没必要吧，我在山上，又是晚上，他们肯定没看到我，要是看到白天早看到了。” “你是想浪费检查的5分钟，还是要浪费你人生接下来的50年？”搜救队的字幕很冷，也很有效。 吴小清照办了，枪他是用过的，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枪的吸引力是怎么夸张都不过分的，吴小清这两天睡觉都是抱着枪睡的。他也在船上试着开过几枪，大概知道了怎么用，也学了基本的瞄准姿势，但他那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单纯的玩，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真正用到这东西的一天。 在往弹匣里补充子弹的时候，吴小清听到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嚎，尽管隔了有近两公里，但这声音依然听得清晰。听到之后，吴小清的手都忍不住打哆嗦，仿佛现在已经有人拿着大棒子站在他身旁，准备随时敲开他的脑壳一样。 那惨嚎声一旦开始，就接连不断的持续了下去，一声接着一声。吴小清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紧张让他飞快的加快着手里的动作，可越快出的错误就越多，好几次他都把子弹攥在手掌心里了，可以准备捏起来装弹的时候，又下意识用了很大的力量，结果就是子弹总是滑落到地上。 如果吴小清真是在战场上，这样的表现已经可以让他死上一百次还有余了，但他很幸运，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等吴小清再次拿起望远镜时，那惨嚎已经渐渐衰弱了下去，在镜头中，吴小清看到嚎叫的那人脸上，涂着他白天见到过的图案，在他周围，围着好几个脸上有笑容的人，其中一个手里正拿着石斧，吴小清看到那斧头正对准嚎叫的人的大腿，一下一下的狠狠的剁了下去。 吴小清立刻就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他去看篝火上那串着的几块肉，看清之后，顿时整个胃都开始抽搐起来。 被抓住当肉吃的“猎物”不止那正在嚎叫的人，在那人身后，还有好几个，他们都被用水草一样的绳子捆在了一起，此时正看着同伴活生生被*，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吴小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一下子就沸腾了，他甚至想立刻冲到那几个人面前，对准他们一人几枪，全都给解决了。但是他又忍不住害怕，尽管他手里有枪，对方仅仅是几个瘦弱不堪，营养不了的原始人，但看到他们吃肉时的表情，吴小清又从骨子里感觉到害怕。 “你太紧张了，同类相食是灾难中的常事，”搜救队的字幕仿佛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他们有他们的难处。” 吴小清两只手无意识的抠着地上的石头，直到手指磨破了，他才停止了这动作，但他身体里有股东西在全身上下乱钻，似乎怎么也没办法停住，停住了手，他的牙齿又开始狠狠咬着嘴唇。 吴小清记得那些人，记得他们脸上的图案，记得他们在对自己求救时，自己转身离开的情形，正因为记得，他才会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生存是生命的首要目的，”搜救队又说，“即使是在地球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吴小清已经做了决定，他打开了枪的保险，唰的一下站起身，字幕在这个时候中断了一下，大概是知道吴小清此刻的状态无法被劝说。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都默认了事情的发生，字幕只是最后说了一句：“也好，就当是为了保密吧。” 22 想家 吴小清以前一直很羡慕那些电影里的杀手，他也一直梦想着有成为杀手的一天。现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又开始忍不住害怕。 他不是害怕杀人本身，他是害怕自己竟然不害怕杀人这个事实。 一旦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吴小清突然就感觉，自己肚子里那种不自觉的躁动瞬间就消失了，他的手不再发抖，呼吸也逐渐平缓，一路沿着山坡下去的时候，他听着那人的惨叫，甚至都不觉得凄惨了，一种陌生的冷漠支配了吴小清的情绪和行动。 这让吴小清感觉自己成了另外一个人。 吴小清是穿着迷彩服的，现在又是在黑夜中，人的视觉根本不可能发现他。按照搜救队的提示，他小心翼翼的绕到山坡的东面，因为那里有一些灌木可以作为遮挡。 差不多20分钟后，吴小清匍匐着，爬到了距离篝火114米的地方，已经没有办法再接近了，再往前全是一片戈壁滩，吴小清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手枪的最佳射程一般是在50米，甚至20米以内，超出这个范围，对于新手来说，命中率就会低的可怕。114米虽说不是很远，但在吴小清看来，一个人的大小，也就和一个硬币差不多了，按照他训练时的成绩，他是几乎不太可能命中的。 吴小清准备了两个上满子弹的弹匣，每一个有12发子弹，一共是36发。如果他只是打算吓跑这些食人野人，那只需要象征性打上几枪，确定打死，或者打伤一两个，手枪的声音就足以让这些原始人跑了。 但他不满足与此，仿佛他天然具备杀手的基因一般，吴小清决定按照搜救队的建议，再接近。 他双手紧握着枪，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稍微加快了脚步，但却意外的一点都不感觉害怕。他一步一步的接近对方，不可思议的是，正对着他，能够看到他的那两个人，此时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烤架上的肉，控制着火候，丝毫没有注意夜幕中这个突兀的身影。 85米，84米……搜救队不断用字幕帮他测距，吴小清已经把手枪稳稳的举在了手中，但他没有把握命中，所以依然在一步一步接近。 68米，67米……吴小清正对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但那个人没有叫喊，而是揉着眼睛，他还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人，还是树木的阴影。 进入60米，那个人终于确定了看到的是个人，但他没有惊慌和叫喊，只是站起身来，同时拿起了手边的斧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另外几个人也开始回头了。 吴小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准心套住最近的那个目标，然后扣动了扳机。那个人就像浑身被抽了一鞭子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倒了下去。另外四个人转过身来，8只眼睛狠狠的盯住吴小清，仿佛这样就可以制止住他一般。 这些原始人根本没有火器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距离对于生死的重要性，他们只是凭着本能，就像在野外遇到凶猛的野兽，下意识的站定身体，狠狠的盯着对方。 吴小清都不需要连续开枪，他稳稳的等手枪准心回到水平线，然后对准了下一个目标。第二次开枪，没有命中，吴小清又连续开了两枪，第二个人倒下了。 剩下三个人中的两个朝着吴小清跑过来，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剩下的那个已经被吓住了，站在篝火旁一动不动。 吴小清对准了第三个目标，他跑的很快，已经进入了40米，因为是移动目标，吴小清一连开了四枪，然后这个人也倒在了地上。第四个人跑到了一半，看到前面的同伴也倒下了，他啪的一下跪倒在地，对着黑暗中的鬼魂开始求饶。 他不知道，鬼魂的手枪里只剩下四发子弹，如果他快一点朝着黑暗中跑的话，是有很大机会能跑掉的。 但现在机会已经没有了，吴小清举着枪进入了距离他10米的地方。这次他瞄准了头部，很容易瞄准，只用了一颗子弹。 第五个人还站在燃烧的篝火边，他面前的晚饭已经烤焦了，正在发出刺鼻的糊味，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傻傻的看着这个黑夜中，收割灵魂的幽灵。 幽灵来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看了一眼，然后，随着一声雷鸣，他交出了自己的灵魂。 “我说过，很轻松。”搜救队的字幕简单的总结了这次行动。 我杀人了，吴小清这样对自己说着。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却是下意识换下了只有三颗子弹的弹匣，然后装上了一匣新的，仿佛身体还期待着杀戮更多。 吴小清来到那几个被抓住的人身边，惨叫的那个已经没有了动静，肯定是死了。剩下的那几个，吴小清一个个试了试呼吸，都死了。吴小清从篝火里拿出一只火把，照亮他们的身体，然后他注意到这些人身上都有可怕的伤痕，应该是被抓之前搏斗产生的。 吴小清在这个篝火边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等日出之后，他才开始回去找自己的行李。 接下来整整一个白天，吴小清就用一把工兵铲，给这些尸体挖了一个大坑。等把这个坑彻底填好之后，吴小清才对搜救队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大哥，我想回家。” “很快就可以了，”搜救队说，“沈长文已经招好了人，明天一早他们就能到。” 这天晚上，吴小清帮搜救队建立了传送点，他不知道所谓的传送点原理是什么，搜救队对他解释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只知道按照搜救队说的，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一台不知道什么的仪器，不断的看星星，然后按照搜救队说的调整手上的仪器，盯着同一颗星星一连看好几个小时。 吴小清也是看了一晚上才知道，原来整个天上的星星是在动的，当然那不是因为星星在动，而是他们脚下的星球在转。 测完天上还要测地上。 搜救队需要确定起码两个传送点的坐标，一个是给地球的施工人员准备的，设立在山谷的中心，一条小溪的附近，用于定位的标志物是几块石头和一颗大树。吴小清叫这里一号传送点。 地上的测量吴小清还是看得懂一些的，比如测坡度，高度，其他的一些吴小清就不太明白了，比如还要测风力，还要保存空气样本。 另一个坐标就是给他们三个人准备的，用于监督工程的进展，以及进行物资的运送。这个传送点被设在水边的一处坡地，同样是为了定位，吴小清还搬来了好几块大石头。这里自然就是2号传送点。 这些工作又枯燥又繁琐，但吴小清这次却没有像在船上那样，表现出很大的不适应。相反，不管搜救队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一项一项的严格照着去做了，经历过这9颗子弹之后，吴小清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到了第三天，下午一点左右，吴小清再次来到第一天休息的那个山头上，然后举起望远镜，远远的盯着一号传送点的空地。随着一阵白光闪过，原来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两辆挖掘机，又耐心的等了半个小时，确定挖掘机里坐着的两个人一切正常，搜救队确定此次传送成功之后。吴小清这次的任务，才算大概完成了。 他头也不回的走去了2号传送点，吴小清知道，他现在需要休息，从精神到身体；他也知道，自己需要思考，自己以后的人生……这种话以前初中的老师跟他说过很多次，警察局里的警察，村上的老人们，也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从来没有当真过，一直觉得那都是些屁话，但是现在，吴小清真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了。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跟他以前认识的，不太一样了。 23 一个人一辈子只有7次机会 王有全是半夜回到家的，他刚打开客厅的灯，就看见老婆坐在沙发上，也不看他，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你门又忘了反锁，别人要是拿着我的钥匙来开门怎么办？”王有全转身耐心的把门锁好，又说，“家里有开水吗？” 老婆没动静，王有全倒也习惯了，自己去一把一把的确认客厅的热水瓶里有没有热水。确定没有之后，又去了厨房。 烧开水的时候，顺便跟老婆说事：“又哭什么，我说了是别人找我谈工作，正经事。”得不到老婆的回答，王有全又回到客厅，看老婆还是坐在那没动，知道她不相信自己，就坐到他身边，突然冲着她狠狠亲了一口，得意的说：“闻闻，闻到酒味了没，我都喝酒了，你也知道，我打牌从来不喝酒的。” 这倒是真事，王有全虽然喜欢赌，可他赌起来也非常的有原则，总结起来有三条，喝了酒不赌，亲戚朋友不赌，赖账的不赌。 “那个石强？他能介绍什么工作？不是让你还钱？”老婆还是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自从过年前被石强那伙人来催过几次债之后，王有全老婆现在闭上眼睛都是敲门的声音。 “过年他们都来我们家三次了，我有没有钱他们最清楚，”王有全给老婆分析说，“这些放债的人都聪明，没钱他们也不会来硬的，介绍工作这事对他们有好处，他们可以直接从我工资里抽成还账。” “那不是都白干了？”王有全现在还有个开挖机的技术，闲下来还能偷偷的去给人打打零工，补贴家用。 “不白干，”王有全从怀里掏出两刀人民币，拍在桌子上说，“人家雇主约了石强跟我，三方直接见面，条件都说好了，我一个月能拿回来一半工资，一半抵扣，这些是预付的一半，当安家费。” “一半？那不就是四万，算上还债的，8万块？要干多久？” “最多个把月吧，要出差，你帮我收拾收拾衣服，我这就得走了。钱你收好。” “不会是什么犯法的事吧，”王有全老婆还是没敢动那个钱，“一个月肯给你8万块？” “工程紧张呗，老板被逼急了都这样。再说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这是搞科学研究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快点去收拾，他们还在楼下等着我呢。” 王有全老婆在卧室找衣服的时候，厨房的开水也烧好了，王有全在客厅里翻找了一会，找到过年买来招待客人的一包茶叶，顺手抓了一把，放到了热水瓶里，又把剩下的都揣进兜里。 然后他去厨房给热水瓶打满水，又拿出保温杯，给里面倒了满满一杯子，之后再次把热水瓶满上。 这都是他开挖机之前的准备工作，不管是上赌桌还是上挖机，浓茶是王有全必不可少的提神饮料。 等老婆收拾好行李，他才又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关上门的时候还再次提醒老婆——记得反锁好门。 刚过了年，王有全家门口却连个对联和福字都没有，原来对联的地方被石强他们刷了上下联八个血红色的大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从楼道里出来，王有全就上了石强的面包车。王有全本来以为可能要去飞机场或者火车站，但面包车只是朝着城外驶去。王有全反正已经拿了钱，答应了对方，也就不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带到哪里，或者怎么样了，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车子在一个村口停了下来，石强看了看约好的站台上没有人，嘴里脱口而出：“准是又在讲课了，这脑残。” 石强开始打电话，接通了之后，根本不客套，直接开骂：“姓许的，要是我5分钟里还没看到你人，信不信我去你家搬家具？我保证你回去连条板凳腿都找不着。”说完也不停对方解释，直接挂了手机。 也就过了三分钟不到，王有全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飞快的朝着这边跑，看他的样子身上还穿着西装，很是人模狗样的。如果不注意，王有全多半不会意识到眼前这人跟自己是一路货。 自己是赌棍，他是骗子。王有全觉得自己还高尚一点，起码他不坑人。 “穿这身什么意思？准备给谁讲课呢？工地到时候就你们两个，”小伙子上车之后，石强就跟训儿子一样一顿喷，“换洗的衣服呢？让你准备行李，你就这样给我过来？” “我家人都不让我回家，你看，钱我还拿在手里，村里也没有卖衣服的，我这真是没来得及。” “那你就先这样把，衣服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沈长文催促着石强，“快点去大阳村，赶时间。” 到大阳村后，沈长文没有让石强送他们进村，只是让他把人放在村口，然后沈长文亲自带着他们去吴小清家。一路上王有全和这个叫许言的小伙子都没说一句话，俩人只是吃饭的时候说过几句话，那也是关于工作层面的。 走了不一会，王有全跟着教授拐了一个弯，他就意识到应该是到了——因为眼前的院子里，正放着两台挖掘机。王有全和许言互相看了一下，然后都熟练的上机看了一下情况，毕竟这关系到他们具体的工作。 “车子我都派人详细检修过了，一切都正常，这是钥匙，你们拿好，”沈长文交给他们一人一把车钥匙，然后又说，“先跟我过来。”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教授住的地方，走进屋子之后，王有全就立刻有了这种印象。屋子里乱七八糟不说，天花板墙脚上甚至还能看见蜘蛛网，地板更是蒙着一层灰，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住人了——或者说，不知道住的人懒成什么样子。 沈长文去厨房给他们俩人都倒了一杯水，王有全笑着说：“沈教授，不麻烦了，我带了茶的。” 许言倒是真口渴了，端起来就准备喝，但却被沈长文拦住了：“不急，你们先拿着水杯，跟我上楼，王师傅，你把你行李也带上吧。” 俩人就这么跟着上了2楼，这里的卫生状况比一楼好了一些，但也只是勉强能看而已。相比起一楼的满地杂物，这个客厅又简单到过分，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沈长文从房间里拿出了两张健身用的瑜伽垫子，平铺在地上之后，对俩人说：“关于工作的情况，饭桌上我都交代清楚了，你们家里也都安排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要是有问题的话，现在就赶紧说，能解决的，我尽量解决。” 俩人都摇头，这条件已经是够好的了，干一个礼拜到半个月，就按照现成的图纸施工，也就是挖点坑，铺点钢板，用不着出什么力气，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就能赚8万块钱。再要提什么条件，把这块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错过去，那俩人都得满世界找后悔药去。 王有全是饭桌上沈长文定下的“工作小组”组长，他就代表俩人表了态度：“教授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吩咐吧，我茶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沈长文点点头：“你们面前这杯水，里面是安眠药，放心，这个药量绝对安全和正常。我说过，这个工程需要保密，你们喝了之后，就在这里睡觉。等你们醒了，自然就到了干活的地方。记住我之前说过的，到时候不要到处乱走，也别多打听，就干你们的活，能做到吗？” 王有全直接接过了水，然后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之后他就躺在一张垫子上，老老实实准备睡觉。 许言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很快他又想通了，嘴里叨叨着：“选择比努力重要，胆量比谋略重要，一个人一辈子只有7次机会，错过一次，就错过了10年……”这么说着的时候，也把手上的水喝了。 24 听说过2160工程么？ 王有全是先醒的。 他发现自己坐在挖掘机的驾驶室里，行李就放在一边，周边的环境就像沈教授在饭桌上说的，是荒郊野外。 王有全走下车，先去看了看隔壁的许言，他似乎还没睡醒，一边睡还在一边打着呼，口水都滴下来把好好的西装毁了一大半。 “许言，许言。”王有全去拍了拍他的脸，过了几秒钟，许言有了反应，勉强睁开了眼睛，但因为正对着阳光，又抬起手去遮。 过了一会，许言醒来下车，下意识就问王有全：“王师傅，这是哪啊？” “昨天你没看地图吗？这就是地图上标的地方。我们以后的工地，走，先过去看看我们的帐篷。” 这里的地形倒也简单，无非是三面山坡，一面出口，中间一条小溪，标准的一个小山谷。他们沿着小溪的方向朝着下游走了十几分钟，很快就找到地图上说的物资点。 睡觉的帐篷，桶装水，各种各样的罐头，自热米饭……东西有点多，王有全二话不说就先拿了一些东西准备把一部分先搬过去，好歹把睡觉的地方先弄起来。许言显得有些犹豫，还建议说：“要不开辆车过来帮忙运吧。” “开辆车？车子的油是给我们干活用的，你真把自己当老板了，”王有全是沈长文任命的组长，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他直接就命令许言，“别废话了，赶紧搬，待会还要抓紧时间干活，早点干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俩人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大概搞好了宿营地，接着又熟悉了一下车况，接着王有全开始在地上，用石灰粉划作业区。 他先划了一块地方，让许言先干起来试试，确定符合设计图的标准后，又开始去划别的区域。 虽然没有人监督，但这里毕竟不是城市，俩人身上手机也都没带过来，所以除了干活，也真的没有其他事可干。于是一个勘察地形，具体规划工作，一个开始试着开始作业，又都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倒也显得有条不紊。 中午俩人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彼此说说话。 “王师傅，你说这工程是用来干嘛的啊，”许言吃着红烧牛肉罐头，看着眼前小溪边上长着的他从没见过的，月牙形状的小草，又打量他们一早上挖出的那排坑，“我们这是在哪？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弄这个玩意儿？” 王有全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火候，他正在用柴火煮米饭，他不习惯自热米饭的口感。他听到了许言的话，自己也有同样的疑惑，但他还是不想多说，说的越多，只会让两个人徒增烦恼。 还不如快点干活，把这里的工作早日结束，然后回家来的好。 “对了……”又吃了两口红烧牛肉罐头，许言忽然说道：“王师傅，你听说过2160工程么？” “没有，好好吃饭，吃完把东面那片挖完，到晚上有的是时间聊天。” 下午俩人就是闷着头干活，彼此交流只用一台对讲机，说的也都是一些工作上的话。俩人的工作进度很快，虽然没有带钟表，但是凭经验，王有全知道他们也起码干了五个多小时，按理说现在太阳也该落山了…… 可是，有点奇怪的是，眼前的太阳似乎距离地面，似乎还差着一两个小时的距离。 但俩人的肚子不会骗人，他们又的确是都饿了。王有全还是决定弄点压缩饼干先对付一下，等真入了夜，再好好吃一顿热饭…… 到了这个时候，王有全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发毛了，他开始感觉到这里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其实上午他们刚来的时候，王有全就已经发现了一些细节，比如这里的天气，他们来的时候才2月末，天气冷的刺骨，室外有点风就让人受不了。但是到了这里，虽然风很大，却完全不感觉冷，相反还感觉穿的有点多，有点热，气温更类似秋天而不是初春。 还有就是小溪边，地上长着的一些植物了，王有全是从小农村长大的，可是他完全认不出来他现在看到的这些花花草草，相反，在地球上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他一根也没见着。 不过王有全毕竟是过来人，他知道轻重，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挖坟地，拆破庙，他经历过的东西多了，刚开始心里会有些嘀咕害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钱，能拿到手里的钱，这些才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只要给钱，哪怕让他开着挖机去挖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傍晚的时候俩人开始了休息，乘着还有点光亮，王有全让许言去找点柴火回来，他则把两台挖机调整了一下位置，挡在上风口，风越吹越有点变大的意思，他怕帐篷吃不消。调整完挖机，他还用榔头加固了一下帐篷的地钉。 许言回来的时候手上柴火倒是没多少，倒是捡回来不少煤。他说就在他们拿物资的地方再过去一点，有个坡下面，都是现成的块煤。 王有全看着那些煤哭笑不得：“我们就做顿饭而已，你捡这么多煤干嘛？” “煤不是可以烧吗？”许言显然没什么生活常识。 “那你用它来烧饭试试看。”就连蜂窝煤那种二次加工的产品，都需要架在路子上点十几分钟的火，这种块状的煤扔到小火堆里，就跟石头没什么区别，还没等这些煤烧着呢，他们就吃完东西准备灭火了。 生好火，架上锅，等饭熟的时候，许言又开始问了：“王师傅，白天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什么。” “你知道2160工程吗？” “你说说看。”王有全一边听着，一边从衣服里面的兜里掏出来一副扑克牌，在地上给自己发牌。 “知道美国的51区吗？”许言神秘兮兮道，“上个世纪跟苏联冷战的时候，为什么两个这么大的国家，都拼命要搞星球大战计划？因为他们在地球上发现了外星人。” 王有全嗯了一声，脑子里下意识算的却是手里剩下的牌。他发出去48张牌，手里现在应该剩红心5和方块6，如果自己再要牌，那顺子的可能性会很大……概率怎么算来着……嗯，应该要，同时还要加注…… 他这么想着，又给自己又发了一张，是黑桃9，算错了，算错了……这要真是上了桌，这一把可能又是好几千出去了。 “后来中国发展起来了，中国人登上了月球，然后也发现了外星人，这就有了2160计划。知道为什么中国现在突然放开二胎了吗？中国现在都有15亿人，为什么还嫌少？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移民去外星球了。丝绸之路知道吗？大家都知道海运比陆运价格便宜，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造火车陆运。 你知道第一宇宙速度吗？如果以后我们造出一种火车，速度快到可以超过第一宇宙速度，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沿着铁轨飞到外太空。但要达到这个速度，就需要很长的火车轨道来加速，地球上最大的陆地是哪？欧亚大陆啊，从上海一路直达巴黎，你说这个轨道够不够用……” 许言一旦打开话匣子，成串的术语就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扔，从外星人谈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从国家战略谈到投资未来，一直说到饭都煮好了，王有全给他盛饭的时候，才说到重点：“现在开始投资，每个月只要坚持投入1000块，2年后就可以拿200万出局，或者直接换一个移民外星球的名额。坚持5年可以带全部的直系亲属……一直到2160年，外星人到时候会降临地球，到时候所有投资的人都能够长生不老……” 王有全是知道许言的底细的，对这套东西他根本就不信：“那你现在投入多长时间了？” “才1年多。” “那你再借一万块，不就能等到200万了？你手头安家费就有一万五吧？那还来干这个活做什么？” “不，我的目标不是2年200万，200万算什么，现在连房子都买不到。每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一生只有这一次投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我准备投资的是5年的1200万。” “那算上这次工程的待遇，你就只差两万不到是吧。”王有全问。 “没错。” “那我们来赌一把好了，你知道我做完这个工程还能拿两万，”王有全拿起手里的扑克牌说，“我就赌这两万，你随便从这些牌里抽三张牌，我只抽一张，要是你三张牌里，有一张比我的大，这两万就归你，反过来，只要我比你的大，你只要给我2000块就行，这很划算吧？” 许言摇了摇头，坚决拒绝了这诱惑，正义凛然道：“2160工程是国家战略层面的伟大事业，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最大的崛起契机，不能靠赌博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来实现。赌博是零和博弈，不能为社会创造真正的财富。” 王有全默默的扒拉着嘴里的饭和菜，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病。许言似乎也看出来了王有全的这种固执和不信任，不过他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王有全最终是会信服的，就在他准备再次组织语言，进行第二波攻势的时候，他发现王有全正长大嘴巴看着自己，他嘴里还慢慢的塞着米饭和红烧牛肉，但此刻仿佛已经全然忘了它们，忘记了咀嚼的本能。 “你刚才说的，2160工程，是说移民去哪？”王有全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的，就像下巴抽筋了一样，看起来极其的不自然，仿佛他嘴里塞的不是饭，而是*，他稍有不对嘴巴就会炸裂一样。 “27光年外的一颗太阳，那里的太阳比我们大12倍。” “那里的地球呢？” “那里有7个适合生存的星球，每个都比地球还要大。” “那里有多少个月亮？” “这……要等回去后查资料才知道。”许言的确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不用了，你回头看看，我们是不是已经被国家选中了，来参加这个工程来了？” 许言回过头去，然后惊讶的又抬起头来，然后他的脖子也跟王有全的嘴巴一样，仿佛被人点了穴一半，完全忘记了移动的本能。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在拼命的工作，在拼命的来回盯着天上明晃晃的四个月亮，四个圆圆的，像银盘那么大的月亮。 25 星际外卖 “粮食还够吃十几天，再有两天到地方，那俩人施工干的怎么样了？完毕。”沈长文现在所有的精力都被困在船上了，其他的事情只能暂时让吴小清负责，但吴小清的素质……实在是让人不能放心，他必须随时盯着整个计划的进展。 “我不懂工程，但俩人一直都在挖掘机里看起来是一直在干活。完毕。” “这俩人没什么异常表现吧？完毕。” “没有，挺老实的。我什么时候跟他们正式接触，这里一个人太无聊了，完毕。” 暂时在暗中观察一段时间是沈长文定下的安全原则，这段时间可以让对方以比较“平静”的姿态，接受自己已经身处异世界的现实，如果没有缓冲，对反很有可能把对异世界的恐惧感转移到他们身上，那样以来，对于双方的合作就很不利了。 “你自己把握吧，如果感觉他们情绪平静，随时可以，注意保持距离。完毕。” “知道了，我到时候告诉你一声，完毕。”吴小清从山坡上站起身来，对着阳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枪，揣上对讲机，就朝着山坡走了下去——他要开始今天例行的巡逻工作了。 …… 王有全和许言昨天晚上都失眠了，第二天日出的时候，其实俩人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看起来有点恍恍惚惚的，但却都不约而同的爬上了挖掘机。 他们一连干了三个小时，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就只是各自喝水，发呆。一直能说会道的许言也一直保持了沉默，交流工作内容的时候，两个人都下意识的躲闪着对方的眼神——他们都怕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恐惧。 只有工作，不断的工作，可以暂时让他们忘却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起码这挖掘机是他们熟悉的，起码他们还记得那个沈教授的承诺——完成工程，拿钱回家。 中午饭俩人也懒得做饭了，就弄一点自热米饭凑合吃。吃饭的时候，许言去看了看他们带回来的那些柴油，担心道：“这要是油用完了怎么办？” “沈教授说过会派人给我们送东西的。” “那怎么联系对方？他们要是忘了怎么办？” “别瞎想了，先干活吧。” 俩人放下米饭，钻进挖掘机，正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时，王有全突然通过挖掘机的窗户，看到远处的山脊上，似乎有个人影正在走动。 他立刻跑下车来，对着那个人影激动的跳着喊：“喂！” 那个人影听到了他的喊叫，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举起手来招了招，然后又继续沿着山脊往前。 许言也看到了，他用两只手做成喇叭状，对着那个人影喊话：“你是谁！过来说话！” 那个人影停下来，也对他们喊道：“等会！我过会来找你们。” 听声音那个人似乎还很年轻，不是沈教授，也许是这个工程的其他参与者。不管他是谁，起码他的存在，大大缓解了两个人的紧张情绪。 下午工作的时候，两个人之前保持的沉默，就被这个陌生的青年人打破了，他们开始聊天，猜想这个人的来历，开始猜测这个星球的秘密，他们工程的作用。在一边聊天一边干活的时候，两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把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那个陌生人身上。 他似乎是在围着山谷边上的几座山绕圈子，不知道是在勘探地形，还是在巡逻。勘探地形似乎没有多大必要，因为他们手上就有很细致的施工地图，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巡逻了，什么样的环境会需要巡逻来确保某种安全呢？ 这些胡思乱想又免不了让俩人惴惴不安。不过总算，比起之前的那种，面对全然未知世界的惊吓，要好了很多，最起码，他们现在多了一个同类，而且这个同类看起来对整件事情的了解程度要比他们深的多。不然的话，应该是那个人哭着喊着跑过来跟他们团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在山上散着步。 等他待会过来，他们的这些疑问就会有答案的。 那个人的影子在山脊上走走停停，有时候会去另一边的山坡消失一会，就在俩人担心的时候，却又再次出现，有时候就一直站在山坡上，看得出来他手里应该有个望远镜，当他看向他们的时候，俩人还都控制着挖掘机对他做出招手的动作，这个动作显然对方是看懂了的，每次看到也会对他们俩招手。 太阳再次接近落山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绕了这个山谷整整一圈，再次消失在山坡的那一面。 为了欢迎这个陌生人，晚上王有全再次准备做饭，不过天色不怎么好，风刮的很大，王有全试着生了好几次火都失败了，于是只能放弃，俩人就坐在挖机里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等。在天几乎快完全黑下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出现了。 让人惊讶的是，对方看起来很年轻，比许言还要年轻，看起来都不满二十岁。头发是很非主流的黄色，略带凌乱有点爆炸，他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能看到塑料袋上有很熟悉的KFC字样。 这幅装扮如果是在两天前他们看到，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村非主流风范的外卖小哥。但是现在，却让俩人都感觉到分外的诡异。 “别吃了，我特意帮你们带的肯德基，”吴小清对着车上啃着饼干的俩人挥手说，“去你们帐篷吧，外面风太大了。” 沈长文给他们准备的帐篷质量还很不错，再加上两台车子挡风，进去之后拉上拉链，倒也觉得有点温馨，等肯德基全家桶再被打开，香味飘散出来，王有全和许言几乎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过他们两个都没急着吃东西，四只眼睛都盯着吴小清，吴小清知道他们想问自己，点点头：“你们先吃，我还要出去干点事。” 等两个人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吴小清回来了，他晚饭已经吃过了，却还是随手拿起剩下的鸡块往嘴里塞，吃完两块之后，擦了擦手，伸出手来对俩人说：“你们好，我叫吴小清，欢迎你们来工作。” 王有全傻傻的点了点头，跟这个叫吴小清的人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叫王有全。” 接着许言也重复了这个动作：“我叫许言，许仙的许，言而有信的言。” 吴小清稍稍侧过身体，掏出腰里别着的对讲机，把帐篷拉出一点缝隙，让对讲机的天线伸出去，然后对着对讲机说：“沈教授，我们现在在一起，你要不要跟他们说句话，完毕。” 对讲机那边很快有了回答，是王有全记得的沈教授的声音：“王有全和许言是吧，呆的还习惯吗？完毕。” 王有全凑了过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只是磕磕巴巴的：“还好还好，就是……没想到……没想到真的……” “工程进度能保证吗？完毕。” “啊，能，没问题，就是柴油快用完了……”王有全说的很慢，絮絮叨叨的，像挤牙膏一样，想到一点就说一点。 沈长文大概也是没耐心听他这么唠叨，直接又说：“有什么问题你们集中反馈给吴小清，他帮你们解决，就这样了，晚安。完毕。” 吴小清接过对讲机，把天线收了起来，然后揣回腰间，对俩人道：“行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就是来看看你们，省的你们多想。对了，这个留给你们。” 吴小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扩音喇叭来，交给王有全：“这里交流基本靠吼，有啥事就叫我，我在的话会回的，不在就是有事去了。” “有事去了……”王有全小心翼翼的问道，“这里有，有什么事吗？” 吴小清低下头摇了摇：“有规定的，不能告诉你们，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王有全只担心一点：“不是犯法的事吧？” 吴小清笑了笑：“不至于，是救人的好事。” “救人？”许言惊讶道，这个答案跟他之前的猜测不太符，“不是宇宙移民吗？” 吴小清没有再回答他们，只是站起来，走出帐篷去。不过很快又打开帐篷告诉俩人：“哦，对了，提醒一下，平时干活的时候尽量呆在车里，这样安全。这里就我们三个，沈教授也许也会来。你们要是看到其他陌生人，比如那种穿着兽皮，拿着棒子的原始人，记得别招惹他们，躲进车里去，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 “原始人？”许言傻傻的问道，“是外星人吗？” “算是吧，不过他们不开飞碟，而且有些还……算了，总之看到陌生人就小心点。不过一般不会的，我每天都会帮你们巡逻一遍，只是提醒你们一下，以防万一。真有事的时候，我会保护你们的。”说着，吴小清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枪。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比昨天看起来更害怕了。 “哦，还有，你们好好想想，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最好列个单子，工作用的东西我们给报销，不花钱，要是你们私人买的，要从工资里扣。我明天来拿，”吴小清挠着脑门想了想，确定自己的任务都完成了，最后才说，“晚安。” 26 半夜要求改稿是要遭天谴的！ 俩人是看着吴小清走的，这里晚上月亮多，倒是比地球的晚上要亮一些，所以能看到吴小清离开的路线。他们看着吴小清过了一个小山坡，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两个人壮着胆子去那个方向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过了那个山坡前面是一整片的平地和水，如果吴小清是步行或者游泳，他们肯定都可以看得清楚。但他们过去了那个山坡，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两个人满腹狐疑的回了帐篷，冷静下来之后，俩人又开始讨论关于他们参与的这个工程的性质。吴小清的年纪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很会说谎的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就是来殖民外星球的？原始人？ 然后又是一整晚的失眠。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出帐篷洗漱的时候，看见吴小清正坐在其中的一辆挖掘机上，似乎正在琢磨这个东西怎么开。看到俩人后，吴小清跳下车问：“清单做好了吗？” 许言把那单子交给吴小清，看着他再次朝着昨天离开的方向走去，这次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等吴小清的身影刚刚消失，俩人就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仿佛吴小清钻到了地底下一样。 “见了鬼了。”大白天的，王有全背上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许言倒是不觉得奇怪，他一直抬着头在天上找——他还是觉得可能这里存在着飞碟之类的东西。 …… “沈教授，你好你好。没事，还没睡呢。”嘴上这么说，但董媛还是很不耐烦的看了一下手机，11点半。晚上11点半打电话打给自己要改需求——她早该知道这笔钱没那么好挣的。 这是这个教授第三次打给自己改设计图了，上一次还是昨天凌晨。 不过董媛还是看在钱的份上，从刚刚暖好的被窝里爬了出来，打开刚刚关上的电脑，又打开自己做的图：“我开电脑了，嗯，您说吧。” “首先是防风，拍摄地那里的风很大，平时白天都有三到四级，晚上经常有五六级的大风，这就造成体感温度比实际温度还要低很多，在保暖上还需要加强。之前我们讨论过塑料膜可以防雨，我就想问问，保温效果怎么样？给人住的地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董媛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现在拍电影的都怎么回事？想一出是一出。之前给他建议用塑料膜防雨他还说不要，说按照剧情设定，不能让那些原始人过的太舒服——现在又怎么了？良心发现了？ 但她还得装作很专业的样子来回答，她故意对着电脑屏幕嗯了半分钟，做出一种正在拼命挤压自己脑组织的样子来，然后才说：“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塑料膜必须留孔，这些坑里全住着人。还有就是，如果用塑料膜，现场风又大，消防要特别注意。” “嗯，其次是煤，因为拍摄地缺少可以作为燃料的树木，编剧改了剧本，说是可以引导这些原始人用煤取暖。这对于之前您设计的供暖线路，会有什么影响吗？” 等这电影拍出来，老娘一定去网上组团去骂这个SB编剧。董媛磨着牙说：“不会，可以通过调解风口来控制温度，很方便。” “还有就是厕所问题。厕所还是太……太小了，要能容纳5000个人上厕所，只有十几个蹲位，是不是不太够。” “现场不会真的有5000个演员吧，教授？之前你不是说没有关于厕所的镜头吗？所以我就只设计了一个很小的，给演员临时用的。”董媛耐着性子对教授解释。 “原来是这样的，但现在导演改主意了，”沈长文说，“他临时有个想法，要拍一场重头戏，其中就有几百个人排队上厕所的镜头。所以这个厕所要重新设计，规模要更大。”其实是沈长文原来根本没意识到厕所究竟有多重要，直到他看见一群原始人的小孩在甲板上拉满了粑粑。 “嗯，更大的厕所，按照5000人的规模来设计，是吧，还需要分男女吗？” “需要，还有就是……” 董媛瘫倒在椅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可能需要一个仓库，来专门存放物资。这个仓库需要先做，要放在靠水的岸边，距离这个2号传送点要近，对，这里有很多主角的戏份。” “嗯，仓库，知道了。” 董教授一连说了有半个小时，几乎就是把原来的设计稿整个推翻，最后结束的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深夜打扰一位女士的休息是有点不礼貌的，才很没诚意的补充了一句：“麻烦你了小媛，设计费用方面我会再帮你争取，不会让你白加班的。” 董媛赶紧客气：“做设计改图是常有的事，您太客气了。”——这才差不多有个教授的样子。 被这通电话一阵打扰，董媛也有点睡不着了，索性就在电脑面前加班干活。顺便在几个QQ群里面扔了几个群聊，看看还有谁一样跟自己这么倒霉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董媛伸了一下懒腰，感觉自己干着干着还真来了感觉了，真是当杨白劳的命。一边吐槽着自己，一边去给自己冲了一杯雀巢。就在她对着设计图想着怎么腾挪那些土方，顺便空出大厕所和仓库的空间来时，QQ上有人回了她的群聊。 “什么活啊，搞这么拼命？”回话的是她大学的舍友，叫林晨。彼此关系很好，不过毕业后她没干建筑设计，而是去了投资公司做起了投资分析。算是他们这些同学当中混的最好的，不过命也最苦，之前董媛加班的时候，经常也遇到她在加班，俩人就会在加班当中闲聊几句，算是同病相怜吧。 “说是拍电影的，让设计给原始人住的地窝子，”董媛一肚子的槽点总算找到了吐的对象，“要给原始人设计男女厕所……现在这些导演的想法一个比一个奇葩。” 林晨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好奇：“哦，原始人？这题材比较有新意啊。国内投资的吗？” “这我不清楚，但投资方应该不差钱，”董媛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唉，要不然我也不会拼着熬夜帮他们改图啊，你呢，还在想着怎么花钱呢？” 林晨的投资分析师工作，主要就是不断在市场上找合适的花钱项目，并把这些项目推销给投资方。有时候投资方也会主动请他们，去具体分析某个项目的投资价值。董媛就特羡慕这种专门帮有钱人想着怎么花钱的事，她曾经很多次开玩笑，说自从知道了林晨的工作性质，她人生最大的烦恼总算是解决了——她以前一直苦恼，如果自己中了几个亿的彩票，该怎么去花这笔钱呢？ “你是电影，我也是电影，”林晨此刻也正坐在家里对着电脑发呆呢，“好几个老板现在看好娱乐圈，让我去考察有什么好的电影项目。给原始人修厕所算什么，说实话这还算挺有创意的，你来看看我这项目里都是什么，喵星人大战外星人，这导演还死活说这剧肯定能火；外星人虐待地球人，听说还是小说改的，那作者都太监跑路了，导演非说太监是好事，读者肯定期待后面的内容。现在的导演，没几个脑子正常的。” 林晨停了一下，又随口说：“图发来我看看，就当解闷了。” 董媛拿起自己刚改的设计图，发给对方吐槽：“你看，就是一些地窝子，又要防水，又要排水；又要防火，又要保暖；又要防风，又要透气……” 林晨倒是看出了一些其他的问题：“你这图以后肯定还得改。” “哦，有什么问题？” “不是建筑设计上的问题，”林晨说，“是拍电影的问题。按你这地窝子的造法，你说导演怎么拍里面的内景。这种狭长的地形，光线肯定也不好。” 董媛对电影说实话不是很熟，她想了想：“也可以从上面揭开钢板往下拍啊。” “你这一看就是外行话，”林晨说，“电影很多的角度肯定是要平拍，再说，从上往下，光线也不对啊，里面也没有光线调整的空间。” “那怎么办？”董媛顿时沮丧了，“不行，我得跟他先说好。” “你急什么？”林晨劝住她说，“不就是改么，他不给钱，你不给改就是了。” “不行，我要跟他说清楚，”董媛立刻给沈长文发了信息，“改图太折磨人了，这是精神层面的伤害。” 林晨发了个握手理解的表情包，然后又说：“看架势，你们这电影投资规模不小啊，哪个导演，能透露吗？” “我都不知道，保密呢，可能还没定，反正我想不出来国内会有哪个导演来拍原始人。现代人去古代救原始人……现在的编剧脑洞也真是奇葩。” 林晨：“跟你联系的那个教授，联系方法方便给我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部电影有点兴趣了。” “怎么？”董媛八卦，“你准备投资这个电影？” “单纯只是先了解一下，反正也不吃亏。这种规模的电影，对方肯定已经找到投资方了，去问个路也好吗，也许对方也有意愿合作呢。” 27 登陆 “这真是给人住的？”王有全试着钻进自己挖的坑里面，上面已经铺上了带孔的铁皮和塑料薄膜。一米五不到的深度，他钻进去尝试着躺了一会，总觉得有些憋屈。虽然比帐篷大，可绝对不比帐篷舒服。 “供热管热了没？”许言在土炕那边叫喊。这是他们一期工程竣工的验收部分，先看看挖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有预期的效果。 王有全伸手在脚底下摸了摸，有点温度，稍微有点热。拿出温度计来测了一下，贴在管子上有三十多度，不过空气中只有十几度，跟外面没多少差别。这大概是因为两边的门还没关，而且这里就他一个人。要是真按设计图上说的那样，供很多人住里面，那肯定会很暖和。 “热了，再过一个小时来看看，”王有全走出坑，对着许言交代说，“我们继续干活。” 差不多过了两个小时以后，吴小清又从那个山坡后面出现了，看到之前只是一排坑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像大棚一样的塑料薄膜，有些兴奋道：“真快，王师傅，这两排能住多少人？” “要是挤一挤的话，怎么也能住一两千吧。” 两排坑都是沿着山坡的斜面挖的，里面深，外面浅，大概两米宽，却有足足三百多米长。如果真的人挨着人，那一米躺两三个，两排也能放一千五百多人，这还不算小孩子。 吴小清也同样好奇的钻到那些坑里，试了试住在里面的感觉，谈不上多舒服，不过总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对原始人来说，应该也够用了——起码比他们原来只能露天被雨淋，躲在洞穴里要强一些。 “这次来跟你们传达一个消息，明天这个时候，船可能就能到了，到时候你们别慌啊，”吴小清指了指山谷小溪流淌的方向，“就是那边，沈教授他们会从那边开船过来。你们就只管干你们的活，吃你们自己的东西，住你们自己的帐篷，其他那些人，不管干什么，你们都别插手，也别管。” 王有全小心翼翼的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原始人吗？”他想起来吴小清之前的提醒。 “对，不过船上的这些还算听话，都是我们从洪水里救出来的，”吴小清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特别是这些原始人的女人，你们千万不能碰，到时候她们有些会勾引你们的。” “勾引？”两个人似乎对这个词毫无概念，也许是因为在地球上，他们都没有体验这个词的机会。 “对，”提到这个吴小清就心有余悸，“如果你们要是控制不住，碰了她们，到时候就把你们留在这里跟他们过日子。这不是吓唬你们。” 王有全倒是不在意这个，他毕竟有老婆孩子了，只是许言就忍不住想入非非了。不过嘴上还是连连点头，就冲着吴小清腰里别着的家伙，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想法。更何况这里还是外星球呢。 下午太阳日落之前，他们把第三个坑也铺上了铁皮和薄膜，王有全去试了试前面两个坑的温度，挺不错的，能保持在十几度。不过外面温度就比昨天和前天下降了很多，今天干活的时候，俩人都把棉大衣都给穿上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俩人都开始聊起了有关吴小清说的，会勾引他们的女人的话题。许言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连2160工程也不再提了，只是一个劲的畅想着这些原始女人会长什么样。王有全倒是对工程上的事更关心一些，外面风变大的时候，他还出去看过两次棚子，怕这些铁皮没固定好，被风给刮倒了。 …… “你们还有多久到，完毕。”因为兴奋，今天吴小清来的特别早。随着这段时间他在这里的工作，吴小清甚至觉得这里比地球还让他感觉亲切。如果把陌生的山谷看作是吴小清的个人领地，那今天，就是他第一批子民到达的时间。 “三个小时，你那里情况怎么样了？完毕。” “挺好的，已经挖好三个坑了，地图上ACD三个，应该够住了。船上的人呢，他们还好吗？完毕。”说实话，吴小清还挺想念那些原始人的，也许是因为只有面对这些人，吴小清才能在智商上找到一些优越感吧。 “不怎么好，这几天死了七十多个。不过情况算是控制住了。你那里有没有遇到其他野人？完毕。” “没有。完毕。” “野兽呢？鳄鱼啊，野猪什么的，还是没看到过？完毕。”沈长文有些担心。 “没有。这里全是石头，土都没有，山上也就长些草。让他们自己找东西吃也许不太可能了。完毕。” 吴小清说的是沈长文跟他之前商量的计划，他们打算把人运到岸上之后，对那些青壮每天只给一顿饭吃而不是现在的两顿，逼着他们自己出去自谋生路。但是吴小清从这几天在附近巡逻的情况来看，这个想法有点不太可靠——因为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 也难怪那几个野人会情愿划着小船，去几十公里外的水域去捕猎人为食。 “捕鱼呢？水里鱼也没有吗？完毕。” “基本没有，这里的水应该都是从上游来的，跟黄河差不多，全是泥浆。完毕。” “天气呢？他们的巫师说这个星球没秋天和春天，只有夏天和冬天，完毕。” “那看来马上要冬天了，这两天气温降了有十几度。他们有没有说冬天有多冷？完毕。” “说每年都会冻死三分之一人。完毕。” “那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完毕。” “他们一年总共天数是1456天，这是搜救队测出来的，一年顶我们五年，完毕。” “那我让他们多挖点煤准备着，完毕。” “可以，完毕。” 吴小清也懒得走过去说了，直接抄起喇叭，对着王有全说：“王师傅，先别挖坑了，你们去一台挖掘机到煤矿那里，我马上过来。” 王有全听从了指挥，等他开到煤矿，在给挖掘机加油的时候，看见吴小清开着一辆小皮卡，沿着他刚才压过的痕迹过来了——王有全之前从来没看见这附近哪里停着汽车。 这里的煤层是露天的，距离也就两公里多一点，几乎算不上什么距离，挖掘机挖两斗，小皮卡后面就装满了，挖掘机本身还能带一斗回去。这三斗煤差不多就够烧一个多礼拜的了。 吴小清把火烧的旺旺的，确定这里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就绪后，就去水边去等着船到。差不多也就是他走过去没多久，水天交接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船只的影子。 吴小清拿起喇叭，兴奋的对着俩人喊：“过来看，船要来了！” 俩人被吴小清的喊声吸引过来，王有全通过吴小清的望远镜看到了，许言视力比较好，就这么也能看到。船渐渐的接近，等逐渐靠近之后，俩人都发现这船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一些——他们之前也没有真正看过海船的大小。如果这么大的船里面，都装着像吴小清说的人，那一两千的确是可能的。 等船足够接近之后，两个人都看到船只的甲班上，有无数身上裹着类似床单一样东西的人，正看着岸上他们的位置，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在窃窃私语，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和自己看他们都差不多——彼此之间都是对未知的下意识恐惧。 船没有直接开到岸边，而是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停了下来，随后船上放下来很多的小船，那些裹着床单的人，就顺着船两边的攀爬网，下到这些小船上，然后用桨朝着岸边划过来。 第一批上船的人们手里还拿着弩，最先上岸的，一个个子最高的壮汉，手里更是提着一把危险的消防斧，看起来满脸的杀气，吴小清朝着那个人迎接了过去，那个壮汉却在距离吴小清十几米的时候，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同时嘴里还说着王有全根本听不懂的词句。 然后，跟在那个壮汉后面的那批人，也随后趴在了地上，等吴小清让他们起来之后，他们一个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在王有全看来，仿佛他们个个都刚赢了几十万的模样。 不过王有全的确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上的确没有一点现代人的痕迹，脚上没有鞋子，头发胡子一把抓，看起来都是乱糟糟的，靠近之后，还能闻到他们很多人身上的酸臭味——这倒是有点冤枉这些原始人了，有金部落还是喜欢洗澡的，只是船上晕船的人太多，所以总有一股呕吐物的味道而已。 一批接着一批的原始人沿着小船，陆续从船上下来，然后他们按照吴小清的安排，又一排一排的被安排到他们刚刚挖好的长坑里。等这些人安排停当之后，吴小清又把王有全叫了过去，问他有什么活可以分给这些人干——最好是最最简单的那种力气活。 王有全这个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和许言已经被这么多的原始人给惊呆了，这些原始人不仅对着吴小清下跪，也对着他们俩下跪，正如吴小清所说，还有许多女人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对着他们笑——虽然这些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可毕竟都是雌性动物。 “让他们拿石头吧，地面上很多石头，影响挖机作业。哦，还可以让他们去煤矿挖煤。”暂时王有全只想到这两个活。 等吴小清去指挥这些原始人的时候，王有全才拉着许言，小心的回到属于他们的挖掘机边上，准备继续干活。许言这时候却没什么心思干活了，嘴里只是不断喃喃低语道：“我就知道2160工程是真的，吴小清和沈教授肯定都是政府派来的。” 王有全的头脑冷静的很快，他没有怎么胡思乱想，或者说，前两天的胡思乱想之后，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的能力，确定了自己只管干活的宗旨。看到这么多人出现之后，他只是隐隐松了一口气，起码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再有一个就是——晚上总算有人可以陪他打牌了。 28 救援本身 “都安排好了，”例行的三人会议上，吴小清报告他一早上的工作成果，“这些坑里一点也不冷，进出也方便，病号们都用塑料单隔离起来了……” “这些都是小事，吴小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沈长文说，“我们只是来救灾，不是当保姆。” 这个话题其实之前沈长文已经提过了。只是吴小清本人并不那么认同，在他潜意识里，还是想让这些人过的好一点。 “大哥，”吴小清对搜救队说，“沈教授说要从现在开始就每天只给吃一顿饭，是不是太急了，他们这才刚上岸，很多人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 沈长文看了吴小清一眼，笑着看的——吴小清还很天真，估计现在他都快把这些原始人当亲人了。但沈长文知道，他们这次的“救援”，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快接近尾声了。 但吴小清肯定无法理解这一点，也许在他看来，这才是万里长征刚开始呢。 “吴小清，”搜救队问，“工程还有几天能结束。” “一个礼拜吧，”吴小清道，“算上仓库和厕所。” “粮食呢，船上的粮食加上这里的，一共可以吃多久？” “十几天总是能吃的，”吴小清说，“不够我们再去买吗？反正也不贵。”一个人一天也就吃不到一块钱的米，吴小清手里还有好几万没用的，把这些都拿去买粮食的，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我们不能再买了，”搜救队说，“沈教授的提议我同意，现在开始一天一顿，一个星期以后，两天一顿。” 吴小清有些急了：“大哥，这是为什么啊？这里附近都是石头戈壁，马上又是要到冬天，这不是要活活饿死他们么？” “这附近是没有，”搜救队说，“但他们会朝更远处找的，而且，洪水现在也在往下退，他们可以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去找食物，或者去水里捕鱼。就算什么都没有，两天能吃一顿饭，人也是不会饿死的。” “可是水里还有鳄鱼。” “我们没有来的时候，水里同样也有鳄鱼，更不用说，现在他们还有更精良的武器，”搜救队说，“他们会熬过去的。” “可那会死很多人，大哥，”吴小清据理力争道，“何必呢？我们好不容易才……才把他们救过来，只要我们多给他们一些粮食，熬过这个冬天……” 搜救队说：“他们过的并不惨，吴小清，比起之前他们的生活，即使是两天一顿饭，对这些人来说依然是天堂般的日子。这个文明算幸运的了，他们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危机，只是一次洪水，一个冬天而已。乘着他们现在还没把这种日子当做理所当然，还可以调整。再养他们一个冬天，这个文明可能就毁了。” “怎么会？”吴小清不相信。 搜救队反问：“那你当初卖了那块金子之后，你的生活变好了吗？” 吴小清很自然的回忆起刚刚过去不久的那段荒唐生活——在他欠下债务之后，他有段时间甚至还抱怨过搜救队，认为都是那块金子害了他。如果没有那笔意外之财，他怎么会开始习惯在县城天天吃香喝辣的生活，最后弄到举债度日呢？ 吴小清无话可说。 “我们做的，仅仅是救援本身，不是扶贫，不是交易，甚至也不是慈善。吴小清，你必须有这个认知，你跟他们的关系，到此就结束了。你甚至都不用去道别。沈长文马上还要开船，再去洪区救一批人，你只需要负责看好那两个工人，等他们的工程结束，我们就回去地球，这里的一切就跟我们再无关系了。” 搜救队又对沈长文说：“一千五百人这个基数还是有点不够，这一次我们只救健康的成年男女，再有1500人，凑到3000人规模就差不多了。记得多带小船，给他们指示这里的方向，给那些人一些粮食的话，他们应该也能划船划过来。” 沈长文点点头，又提醒搜救队：“记得把之前那几个帮你看仪表的人都留在船上，他们还能帮帮忙。” 搜救队看了沈长文一眼：“我就没让他们下船。” 吴小清好奇道：“那么复杂的东西，原始人也看得懂？” “有几个聪明的，但也不需要看懂，给每个人分好工，只要没有异常就不需要回报，很容易的，”搜救队又对吴小清说，“去把那几个部族的头领都叫过来吧，刚才的决定，我要跟他们说明白。” …… 在船上的时候，曾经有很多族人都问过巫，神要带他们去哪？巫每次都回答不知道。很快他们就会有下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去天国？ 巫也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也隐约的明白这不太可能。水上行使的船，是上不了天国的。神去天国的方式，是在空气中溶化——而且神还禁止女人接触他们。 看到陆地的时候，船上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欢呼和高兴，只有巫和王对着彼此叹了一口气——他们也都曾幻想过，也许神会允许他们进入天国。但现在看来，人神有别，神仅仅是怜悯他们而已。 不过等上岸之后，俩人又都忍不住高兴起来，神在这里的准备十分充裕，足以遮挡风雨的棚屋，可以燃烧取暖的黑色石炭，以及仓库里堆积的大米。他们又看到了两只来自天界的巨兽，用钢铁的牙齿啃噬着坚实的大地，为他们一口一口咬出棚屋的雏形来。 神似乎有意让他们在这里生活，这让他们都开始忍不住幻想之前在神山，那段短暂而美妙的日子。 天天吃着美味的大米饭和菜蔬，吃完尽情的歌舞，外面所有的一切危险，大鱼，洪水，他们都可以不用去害怕，唯一要做的只是相信神，执行神的一切旨意。这样的生活如果能一直持续，那是多么令人陶醉和欣喜…… 当王和巫走到星神的座驾，那个钢铁巨兽面前的时候，俩人以为神是要给他们指派新的任务，但等他们看到请他们来的少星神又立刻走开，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并不开心的时候，王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直以来，少星神和部落之间的关系是最紧密的，他教部落的人煮饭，和勇士们一起战斗，让他们学着用勺子，学着穿衣。后来又独自一人出发，在无尽的洪水中，为所有人寻找到陆地。少星神每次笑着出现，部落里随即都会有好消息，新的粮食，要么是新的药品，新的武器…… 但当他面色出现不开心的时候，部落随即也会有让他们不舒服的东西。比如瘟疫，比如星神戒律，比如现在。 太星神开始说话了，说的是部族的语言，这些熟悉的字眼和词句并不在空气中传动，而是直接进入他们的脑子里，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严肃认真的聆听着神的每一个词句，不敢有丝毫动弹。 太星神说：“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食物，煤炭，棚屋，还有小船。你们要好好利用这些东西，按人数平均分配，不得争抢。” 在场的所有巫和族长首领都点着头。 太星神又说：“天船会回去继续救人，7天后再来，带来更多的人众。在那之后，星神都会离开，不会再来。你们要自己去寻找食物和水源，寻找燃料和其他部族。等洪水退去后，要回归你们原有的生活。”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惊惶的看着太星神。 太星神继续说了下去：“为了让你们逐渐适应，从现在开始，每天只为你们提供一顿饭，三天以后，两天提供一顿。等我们离开的时候，这些粮食我们就不管了，你们可以随便吃，但最好还是留着。这里没有森林和草原，没有动物和树木，并不适合长期生存。你们不必留恋这里，洪水退去之后，你们还是可以去原来生活的地方。我说完了，你们都可以回去，向你们的族人转告去吧。” 巫是最无法接受星神离开这个残酷事实的人，他痛苦的几乎就要哭喊出来，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星神要离开？是我们的族人违背了戒律，触怒了神了吗？” 太星神朝着巫看了一眼：“不是的，不是你们的错，好好过你们的生活，以后也不必再畏惧神和戒律，神的世界你们无法理解，同样，神也不会来理解你们。” 王和巫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族中，当他们对族人们转告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开始哭泣，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去找那些之前违反过戒律的人，要对他们施以严惩——肯定是这些人惹怒了星神。 天哪！一想到星神离开，一想到以后不再有香喷喷的大米饭，一想到那些水中的大鱼，天降的洪水……所有人都有一种绝望窒息的感觉，这甚至比灾难之前感觉更可怕。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哪怕是在灾难中，他们还有星神可以祈祷，而现在，星神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说，他们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被神明抛弃了! 29 投资关键人物 “橡皮艇，对，你们那有多少，可以可以，全送过来吧，不要带柴油机的，应该配桨的吧，那就好，青树镇大阳村33号，就是网上这个地址，麻烦了。”沈长文刚放下手机，结果看到那个陌生电话又开始拨了。 沈长文接过来，再次告诉对方：“别再打了，说了我们不需要投资。” “沈教授，我们这还没提条件呢，您这这么确定？”对方说，“我们也不是一定要投资吗，就是想对这个电影了解一下。电影圈子这么小，大家总有相互帮忙的地方是不是？我们也有不少这方面的资源，比如说布景和道具……没必要上网去买，这方面我们有专业的合作机构。” 沈长文耐着性子再次跟对方解释：“合作的事，我可以转告给投资方，但这事我不做主，而且投资方也没这个意愿。” “沈教授，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您连我的电话都不愿意接，我怎么可能还期待您帮我转告呢？我知道您的意思，放心，我们也是懂规矩的，过河拆桥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就是单纯的想找个好项目投资而已。您堂堂一个大教授，何必这么提防呢。” 沈长文此刻真是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随口编的一个借口，他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扯出这么一档子事。对方现在是怀疑自己不肯介绍，猜测是因为自己害怕他们直接联系上投资方把他给单独撂下——这事在生意这行里也是常有的事。但关键是这个所谓的“投资方”根本就不存在，他又上哪去给这个林晨去联系呢？ 沈长文仔细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对方解释道：“真不是我有意防着什么，本来是有这么一个计划，但结果投资商半路跑了，前期投资还是我卖房子垫进去的，现在也都赔了进去。剧组这还没组好呢，就因为投资落空，也散了，现在导演也走了，布好的景也都拆了，这项目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根本就没什么投资的价值。你想想，真要有的话，我会把钱往外推吗？ 我这也是第一次做电影，一下子就亏了好几百万。我是再也不敢沾这玩意了。现在就是前脚把你们拉进来，你们后脚也得帮我当骗子。” 林晨没有被沈长文的言辞迷惑：“投资没落实？不至于吧？我可都听小媛说了，她设计费可是已经到账了，就那几张图，好几万呢。而且听她的意思，你们那布景也是一边干一边改的，昨天晚上还在改呢，怎么今天剧组就散了？” 沈长文给林晨发了一张图片又说：“你看，这是我的转账证明，我嘴上说那钱是投资方的，其实还是我个人账户。组的确是散了，也就是两个小时前的事，导演跟投资方吵翻了，我现在还在满世界联系他们呢，真是没空。” 林晨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也知道，以沈长文现在这态度，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不过沈长文越是这么掩饰，她就越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名堂，原来只是来随便问一下项目，现在倒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 “这是J，J比10大，对，10比9大，三个一样的花色，就是同花，连在一起是顺子。” 吴小清路过帐篷的时候，听到帐篷里的声音，本来没觉得奇怪，但是他突然注意到，帐篷里似乎有四个人影。除了许言和王有全，谁还会进这个帐篷？ 他打开帐篷直接走了进去，里面立刻有两个人趴下了——是两个原始人。 再看看帐篷中间的地上，放着两个红烧牛肉罐头，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开了， 每个人手里都捏着好几张扑克牌，那两个原始人嘴里还塞着肉块。 吴小清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看到这一幕，更是有点火大，质问王有全说：“不是都让你们别跟他们来往么？你们这是在干嘛？炸金花？” 王有全脸上有些尴尬，僵笑着解释：“就是闲了，找他们来玩玩……也没赌钱，看他们吃的差，给他们两筒罐头吃。” 吴小清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他们，那到时候是不是也不打算回地球去了，想留在这里陪他们玩牌？” 王有全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就是手痒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这些人接触了，这牌你现在就可以收走。” 离开帐篷之后，吴小清只觉得浑身烦躁，肚子里有股火想发泄，却找不到出口。在外面又走了一个来回，听到的都是那些原始人的哭声——他们现在都知道消息了，一个个的表情都凄惶不安。这让吴小清有一种莫名的惭愧，仿佛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些原始人的事情一样。 “大哥，我在2号传送点，送我回家睡觉吧，这里呆的烦，完毕。” 到了家以后，吴小清也不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就去网上查自己的快递，就是对着电脑玩游戏。不知不觉，他玩了整整一个通宵，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感觉有点困，刷了个牙，就准备去睡了。 但这时候有人敲门了，吴小清本来不想去开门，但对方一说话，他很快就去了——是个女的。 “你好，”林晨对着这个少年问，“请问这是沈教授的家吗？” “不是，你找他干什么？” “有工作上的事找他，我听说他就是住这的。” “这是我家，”吴小清说，“沈博士来借住过几天，你有事可以打他电话。” “他电话现在没人接。” 吴小清当然知道没人接，因为沈长文现在还在开船呢。不过他还得按照之前跟沈博士商量好的词来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就等等呗。什么事啊，很急吗？”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林晨看了一下吴小清的年纪，“你是沈教授的亲戚？” “算是吧，”吴小清说，“没事的话我就去睡觉了。你给他发短信吧，要是他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其实就是一些小事，”林晨对吴小清说，“说不定你都知道。沈教授拍电影，应该跟你提过吧。” 拍电影的事，沈长文跟吴小清彼此交流过，这是他们对外一致的借口，就是被问道这些物资具体的用途时，俩人都推说是拍电影。不过吴小清从来没被人这么问过，林晨这么一说，吴小清立刻有了警惕，他摇着头道：“没听说过，你还是问他吧。我一夜没睡了，对不起啊。” 说完吴小清就关上了门。 吴小清不会想到林晨这次是有备而来的，自然不会被他两句话就给打法了。作为一个入行四年多的投资分析师，商业公开情报的搜集那都是基本功。 林晨这次是先查沈长文，知道了沈长文最近总是往大阳村跑，后来又来大阳村，知道了沈长文跟吴小清在一起，然后又找到了石强，又从石强那里，打听到了吴小清在网上的那些订单……从那些订单的情况来看，林晨敢打赌，沈长文肯定是撒谎。连做饭的炊具都买好了，怎么可能剧组会还没组起来呢？ 吴小清不肯合作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不过林晨早就有了备案。她去了大阳村的村委会，跟村支书和村长大概介绍了一下来意，然后拿出自己的名片——表示她现在有意愿促成一笔投资，而这笔投资的关键人物，就是他们村的吴小清。 村长对吴小清的印象，还停留在吴小清上初中的时候，砸了他们家窗玻璃，朝他们家里扔屎块的“光辉事迹”上，根本没想到这个吴小清，怎么会跟拍电影搞在一起。他谨慎的问了一下林晨，这个电影，规模有多大，要花多少钱？ “从我了解的信息来看，几百上千人规模的真人实景拍摄，投资最少也要好几千万。另外还要考虑这是一部灾难片，后期的的特效那都是必须的，再加上国内也根本没有能拍灾难片的导演，很可能是请国外的导演来负责，保守点算，一两个亿，那都不稀奇。要真是外国大导演来拍，可能还是美元。” “一两个亿美元！”村长听到这个数字眼睛都直了，大阳村虽然在宁州边上，可本身并不算富，村里人大多是靠出去打工挣几个钱，村上有几个工厂吧，也都是几十万，几百万的小厂，这次一下子听说有近10亿规模的大项目，立刻拍了胸脯。 “我带你们去敲门，吴小清就算不给你们面子，我这个村长的面子他还是要给一点的。我跟你说，这个吴小清读书的时候是最顽皮的，我都去派出所接过他三次了！”带路的时候，村长开始主动热情的给林晨介绍起吴小清的光辉历史来。 顽皮其实太过褒奖吴小清了，其实真实的表述应该是个社会渣滓——这是吴小清班主任对他的评价原话。 30 漏洞百出的精彩故事 “吴小清，快点起来，知道你在家。”村长敲起门来就不是那么客气了，大蒲扇一样的手拍打在门板上，就像非洲人拍鼓一样，一阵一阵的，又急促又有节奏。 吴小清暂时还不敢开门，躲在屋子里，正在跟搜救队紧急联系。 “大哥，这怎么办？我怕我说不好，全露馅了。”吴小清看了看窗外，村长，村支书，还有周围住着的几家大妈大婶，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吴小清的亲戚，那个教授，要在大阳村拍电影了呢！村支书就是个大嘴巴，洋洋得意的宣传道，引起众人的一阵惊叹。 吴小清怎么会认识人家教授的？ 哪来的亲戚？ 他爹妈离婚的时候不是没亲戚要他吗？要不然怎么会去学坏？ 拍什么电影啊？ 村支书悄悄的告诉众人他刚刚知道的消息：“听说是外国的大导演来拍，要好几亿美元呢！” 好几亿美元啊？那不是十几亿现金了吗？ 真是祖坟冒青烟啊，看不出吴小清还有这么发达的一天。 支书你说到时候拍电影的人会不会住我们村上？来的都是外国人吧？我们家还有房间空着呢，可以租的。 林晨在边上听着这些八卦，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做投资，形形*的衣冠禽兽见的多了，像吴小清这种初中学历背景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亲戚？林晨觉得不太像，多半只是教授的白手套吧，只是拍个电影，也至于吗？林晨觉得这个沈教授也太紧张了一些，搞不好的话，可能这电影是他用来洗钱的？ 林晨的想法随着大门的打开，暂时中止了，她走上一步，跟在村长和支书俩人的后面，等吴小清请他们进去之后，立刻转身关上了大门。 “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我这正犯着困呢，”吴小清狠狠打了一个哈欠道，“我知道的一定说。” “吴小清，这是村里的大事，你就不能认真一点，”村长和支书对吴小清的态度不是很满意，村支书特别从卫生间里，找来了一条刚绞湿的毛巾，递给吴小清，“先擦把脸，跟人家好好说。” 吴小清看着林晨，又看了看村长：“你们叫我说啥啊。” 林晨笑着说：“我是想先了解一下沈教授现在在哪？” 吴小清咧开嘴苦笑：“我真不知道，你要不你干脆报警，让警察帮你找吧。” 村长在边上瞪了吴小清一眼：“这是什么态度？人家好好上门来找你，又没招你惹你，怎么就跟吃了*一样的，见谁都炸？” 吴小清索性耍赖：“我就是不会说话吗，我是真不知道人在哪，让我怎么说？” 支书指出了他得到的信息：“刚才你江婶还说，那个教授前天就来了，后来一直没回去。” “那你们就在这房子里搜好了，”吴小清说，“我总不至于把别人杀了埋地下吧。” 林晨从吴小清的表情中，确定这个少年是在瞒着自己，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说了。她在房间里打量了一下，看到桌上叠着一大堆的说明书，看了几张之后，她问吴小清：“剧组现在就在大阳村？” 吴小清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同情眼神看了她一眼：“你要是真要找什么剧组，可以去问村里人，我一直在家玩电脑，从来没出过门。” 村长也赞同吴小清的结论：“不可能的，我们这没见过什么剧组。” 林晨没有在意，她对着吴小清说：“你不承认没事，我反正都从董媛那里知道了。五千人规模的布景，你们还要用实景拍，有群戏，群演最少也得有几百个。大阳村很小，所以剧组还得自己买米和蒸饭柜做饭……好吧，就算你们还没开始拍，但准备工作肯定实在做吧，要不，你把买来的蒸饭柜现在拿出来给我看看？要是还在你家里，我这就走，再不打扰你。” 吴小清当然不可能穿越过传送门，把蒸饭柜，还有其他所有买来的东西都搬回来，但他也不能承认这事。搜救队在字幕中给的建议是死不承认，推在沈长文身上。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是沈教授买的，我不知道他用来干什么，也许他是用来做什么科学实验呢。” 林晨笑了：“你还知道科学实验？你知道沈教授是做什么研究的吗？研究低温材料的。用蒸饭柜？……其实我也能猜到你为什么要保密，我也不再问你沈教授的事了，这样，还是聊聊电影，我刚才说的，人数规模，这你总不会还要否认吧？沈教授都承认有过这个剧组了。” 吴小清看了一下搜救队的字幕提示，艰难的点了点头：“差不多，但我知道的也不清楚，我只是帮他在网上买东西。” “你不清楚是正常的，”林晨对着村长支书和吴小清解释道，“光是这个蒸饭柜，起码就是供应几百个人的吃饭问题。你知道几百个群演的规模是个什么概念吗？那都可以算得上是顶级大制作了。你们还布了5000人的景，5000人的电影场面……这么跟你们说吧，三大战役你们看过吧？就是那个场面，人山人海！当然，现在我们也不用那么多人来拍戏，几百个人加上后期特效，就能做出来这种效果。” 村长都被说的有些激动了：“三大战役？放在那个时候，拍那种电影可是政治任务啊。” 林晨又问吴小清：“我听说还是科幻片，救古代人的？” 吴小清抓脑袋纠正：“不是古代，是原始人。” “你看过剧本？” 吴小清看了一下字幕提示，确定搜救队是要他承认。索性他就闭着眼睛认了：“其实剧本就是我写的。” “你写的？”林晨一脸惊讶的看着吴小清，“你知道电影剧本要怎么写吗？” “是沈教授让我写的，”吴小清顺着搜救队的思路编了下去，“他就是让我随便瞎写一个故事，就跟写小人书一样，他说不管写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反正不当真的。” 林晨满满的期待，被吴小清的这两句话一下子就扑灭了——吴小清说的，的确验证了林晨的猜测。这个电影项目很可能就是沈教授用来洗资金用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剧组，就算有，估计也是后期随便拉个草台班子，瞎拍一气。 她原来还真的以为会存在一个神秘的电影计划呢……现在看起来，自己也是挺蠢的，要是真有这么一个计划，那制片方肯定早就在媒体上大吹法螺了，信息时代，何必还要遮遮掩掩的呢？ 林晨失望的站起身来，就准备要走。这时候村长看出了不对劲，虽然他不明白谈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吹，不过村长还是催着吴小清说：“是你写的那你就赶紧给人家说说。” 吴小清看对方已经站起来了，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也摘下眼镜准备去睡觉了。没想到又被村长拉了回来，他也就随便开始拿他自己的经历说了：“这个电影就是说，有两个人开着车，突然就回到了过去，然后啊，就出现在一个山洞里。他们在山洞里找到了开关，然后整个山洞的大门就开了，这一开门，就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全都是野人，跪在那里把他们当神仙呢。” 林晨本来一步跨出去的脚，此刻又收了回来，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吴小清，又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看样子就准备听他继续说。 吴小清有些奇怪，不过他们既然要听，也就继续说了下去：“然后他们再去看，原来是发了大水，整个山底下全都是水，那些原始人又冷又饿，外面的水里还有鳄鱼。他们回去山洞，发现还可以回去地球。然后他们就买了很多的吃的，来救人。” 林晨拿出手机，开始了录音功能。 吴小清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一直往下说了下去，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段经历的确挺带劲的，不借这个机会分享一下，是一种严重的浪费。说到精彩的地方，吴小清简直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他说那些原始人上厕所不擦屁股，还用擦屁股的手抓东西吃；说他们女的见了男人就脱衣服；说他们几个人拿着消防斧就敢去砍鳄鱼；说他们吃了大米饭就高兴的跟吸了毒似的，兴奋的跳舞；说他们最后看到地球人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哭的很是伤心…… 林晨这段时间，为了找项目，也是看过不少的剧本，其中还有很多都是所谓著名编剧，花了几十万写出来的本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都觉得没有吴小清这个初中生，讲的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来的精彩。 “听沈教授说，你们这个电影，是不准备拍下去了？”林晨问道，“是因为资金问题吗？” “是什么都有问题，导演也请不到，演员也不肯来，钱当然就更不够了。这就是沈博士自己闹着玩呢。”吴小清觉得自己这么一说，对方肯定就彻底死心了——这都摆明了说他们根本就不靠谱了。 但林晨似乎并不这么想，她反问：“那如果这些条件都有呢？你们准备怎么拍？分镜头你懂吗？不懂没事，你就说说，你说的故事开头，他们见到原始人的那个场景，是怎么样的？” 31 那就试试水 “你随便画一下，画一个示意图就好了。”林晨从桌上随便拿过来几张纸，又从兜里拿出一支笔，给吴小清。 吴小清就按照记忆中大概画了一下，他也有一点保密意识，没有画搜救队，就画了两个火柴小人，代表剧本中的俩地球人，然后画了一堆小圆圈，代表那些原始人。他还没忘记那天的天气，所以空气中画了几条线，算是雨滴。 林晨点了点头，又让他画他刚才说的其他内容。吴小清也不知道这是干吗，为了尽快打发她走，也就全部照着都画了出来。他每画完一张，林晨都要拿出手机，把画面清晰的拍下来。 等最后也快完成的时候，吴小清以为这一切总算是要结束了。可林晨却问道：“吴先生，不知道你对亲自完成这个剧本，有没有兴趣呢？” 吴小清愣了一下，指着他刚刚完成的这些幼儿园水平的鬼画符，不可思议道：“你是说，拍这个？” “对，”林晨说，“这个剧本很有意思，您不觉得吗？而且，道具都是现成的，你们应该都买好了吧，只要资金到位，找演员，导演，这就可以开拍了。” 吴小清僵硬的笑笑：“可谁会愿意掏钱看这个东西？” 林晨反问：“外星人来找地球人都有人喜欢看，凭什么地球人去找外星人就没人喜欢呢？” 吴小清张了张嘴：“可……电影里的外星人，不都是开着飞碟来地球的吗，有高科技，那才好看啊。” “那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一个故事来呢？” 吴小清当然不会说这就是他看到的，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林晨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肯定是你觉得故事这样进展，会比以前的有意思一些，把地球人当做外星人来描写，从外星人侵略地球，改成地球人拯救外星人，简单的逆向思维，但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这就是创新，吴小清先生。” “创……创新？”吴小清这辈子也没得到过这样的赞扬，连他偷鸡摸狗的手段，都被警察吐槽没技术含量。 “对，当然是创新，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故事，”林晨不断给吴小清打气说，“最重要的是，不需要特效，不需要飞碟，吴先生你这个剧本，完全适合国内发展科幻片的现实需要，只需要一些群众演员扮演原始人，就可以演绎剧情。而且主题深刻，价值观也很正面。” “可我不懂拍电影？” “我们会请专业的导演来完成这个故事，”林晨说，“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负责抓住整个故事的感觉就好。” “什么感觉？” “拯救啊，”林晨说，“看过拯救大兵瑞恩了吗？就像刚才你说故事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就很有这种味道。” 这听起来的确是挺带感的，把自己救人的故事变成电影，让所有人都称赞自己，这种诱惑对现在的吴小清来说着实不小，尤其是在他即将跟那个世界告别的时候。如果真的如搜救队所说的，完成之后就离开，在也不去接触，那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还会有谁记得呢？ 不过吴小清更知道，这是大哥很重视的事情，而且这样的经历，在以后可能会有更多。想到这里，吴小清下定了拒绝眼前这个女人的决心：“算了，电影这事我干不来，而且我这段时间也忙，没空掺和这事，要不这样，这个故事反正也没用了， 你要是觉得有兴趣，你就拿回去拍好了。” “那不一样，如果没有故事的原作者把关，导演是很难准确把握故事中的情感的，”林晨看吴小清有些犹豫的样子，又说，“其实只要你来片场转转，跟导演聊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吴小清艰难的思考了一下，想要拒绝，却发现也没什么言辞可以说了，对方现在态度放的很低，可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要求了，而且他现在困的厉害，再加上紧张，下意识想要赶紧结束这件事情。 “那……有空的话……也可以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能留个电话吗？”林晨说着，又问村长和支书，“您二位的电话也留一下，到时候可能还有需要麻烦你们的地方。这是我的名片。” “不麻烦，不麻烦，”支书还在边上建议，“要不我们去吃个午饭吧，大家谈的也高兴。” 吴小清连忙拒绝：“我昨晚都没睡觉呢，下次吧。” 林晨也说：“我还需要回公司，确定一下公司的意向。” 林晨起身要走，村长跟支书使了一下眼色，支书就缠着吴小清谈剧本去了。 村长跟着林晨出去，还紧跟着打听：“那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来大阳村考察啊，我刚才听你们说了那个电影，有山，有水，这些我们大阳村都有啊。要是缺群众演员，村里人都可以客串，特别是你们电影里还要不少的老人是吧，我们村特别多……” 林晨微笑着听村长不断的说，心里一边准备的台词。等走到自己车子边上之后，才对村长说：“具体的事宜，还要等公司确定意向之后再定。大阳村的条件的确是不错，我会让公司考虑的。” 林晨说完就钻进自己车里准备走，村长还敲着窗户道：“规矩我都知道，到时候肯定少不了林小姐的好处。” 林晨扭过头，直接踩下油门。 村长还有一肚子准备说的话没说出来，不过林晨能跑，吴小清却跑不了。他很快又回到吴小清家里去，支书还在坚持着帮他把着门，村长走过去狠狠拍了拍吴小清的肩膀：“小清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想到你现在都这么有出息。还会写电影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吴小清的耐心已经几乎耗尽了：“村长，我真的要睡觉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出去吧。” “觉什么时候都能睡，但这个机会过去可就没有了啊，”村长说，“你想想，几个亿的投资，就算打个一折，也要好几千万。那个女的又听你的，到时候你就说，最好就在大阳村取景……” 吴小清没好气道：“是人家花钱拍电影，我怎么管得着这些。几个亿？别听她吹了，说不定她就是弄个名头逗逗你们，你们还是回去查查她的公司是真是假吧。”说完，他用力把俩人推出门外，然后使劲甩上大门。 反正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吴小清再次从床上拉起来。 …… 回到公司的时候，几个老板已经到了，在会议室里吞云吐雾的吹着B。林晨进去的时候，几个老板都笑了：“小林你过年都还没回家吧，天天这么忙，弄得我们几个都不好意思了。” “那简单，就给我加薪好了，你们要是觉得改合同麻烦，可以在后面加个0吗。”林晨把手头刚复印的几份文件简单的给几位老板发了一下。 陈导看着自己手上这一份别其他人都要厚好几倍，随手翻了几页，叹了口气道：“不要因为我是个导演你就这么看得起我，还加了分镜头，这种剧本多看会折寿的。” “那不行，”林晨拒绝道，“主要就是给陈导您把关的，您是审稿人，您点了头，我们说其他的才有用，您要是摇了头，我们这会也就可以散了。” 陈导认真的看了一下剧情简介和第一幕：“有点意思的，这本子花了多少钱？” “十几万找人改的，”林晨说，“故事的原创还没谈价，不过他同意把故事给我们了。” 陈导就接着看了下去，在这个档口，林晨就跟大家大概介绍了一下这个本子的来源，谈到创作者是个恶迹斑斑的初中生时，几个老板都有些惊讶，其中一个姓白的就说：“这倒跟我小时候有的一拼，坐过牢没？” “没有，就是小偷小摸，”林晨道，“半个月前他还欠了一屁股债，被人逼着跳河呢。”林晨说起他在石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在场的人都当笑话听完，一个个都乐了。 这一开心，大家看本子也就带了点情绪，白老板看的最快，不过他没啥结论：“我是不懂这行，你们商量好了就成，就说一下这戏准备投多少？” “按本子上来看，也就一两千万，”一个戴眼镜的说，“先试试水？” “是这个意思，”林晨说，“虽说我个人觉得本子还不错，但毕竟国内现在没有拍这种片子的，比较难驾驭。外国大导演咱们也请不起，只有从年轻的里面挑了……有名的是不会拍的，都怕砸了牌子。” 陈导这时候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小林，一两千万是不是少了点？” 林晨注意了一下陈导的神色，心中有些兴奋，但却压抑住了，只说：“也不算少了，毕竟有风险。” “既然都要第一个吃螃蟹了，索性就吃大一点的，”陈导心里大概的算了一下账，又说，“本子很不错，里面几个点都可以做大一点，不然就可惜了，加到五千万怎么样？” 几个老板互相看了一下，看陈导脸上是严肃的，惊喜道：“老陈你要拍？” 陈导摆摆手：“我拍不来这种戏，”然后他说了一个名字，“你们觉得呢？” 几个老板都不说话了，陈导摇摇头，又说了一个名字。 但大家还是沉默。 陈导仔细琢磨了一下：“要是让我来拍的话，恐怕要加到一个亿，主要是鳄鱼那场戏，要做特效，不然效果出不来。” 几个老板立刻有了兴奋感：“男一号找谁？”然后他们自问自答了好几个名字，都是现在红得发紫的人物。 陈导微微的摇头说：“这戏一号还是适合新人，二号可以找老人带。”然后又说了几个名字。 戴眼镜的那位老板计算了一下价格：“这预算怕是请不起，而且人家也未必愿意当二号。” “我出面去谈吗，再说这戏又不重，价格还是可以谈下来，”陈导说，“不过群演是个大问题，这戏主要出彩就是群戏了。一群快饿死病死的原始人，你们想想，现代人一脱衣服，全是肥肉肌肉块，哪里看得出惨来。” 白老板看着剧本，倒是想到另一个层面上去了：“这剧本可以改成穿越，救的也不是外星人，是咱们的老祖宗，弄成大禹治水那时候的故事。” 陈导连忙否决：“那味道就串了，而且本子隐喻的是老外的诺亚方舟，中国人的水都是自己治好的，你真要假扮上帝去救外国人，只怕哪头都不讨好，国内的人说你崇洋媚外，国外的人说你胡编乱造不尊重上帝。” “本子的原创呢，”陈导问林晨，“能不能找机会见一面谈谈？” “没问题，”林晨说，“我帮你约。现在我的问题是这个本子什么时候定下来，定下来之后我就可以脱手了……年假我还攒着没休呢，就为了你们这一个项目。” 陈导点了点头：“不急，本子我带回去看两天……这些分镜都挺有意思的，写本子的还懂分镜？” “不是，”林晨说，“是那个初中生画的，我看了一下，的确挺有感觉的，对了，还有他一开始说的录音，你们有兴趣也可以带回去听听，听他说这段故事，比看本子要精彩。” 32 当然是继续 人忙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从进入这个洪水世界到移民成功那半个月的时间，对吴小清来说简直比一年还要漫长。但一旦闲下来，时间又快了起来，比如登陆后的这一个星期。 吴小清差不多还是每天过来看两次情况，主要是监督一下那俩干活的有没有借机会搞什么小动作。那个王有权被自己说过一次之后，还算老实，那个许言就有点鬼，甚至可以说，有经商的惊人天赋——他用罐头和饼干，偷偷从原始人那里，换来了很多金子！ 是的，这些原始人是有金器的，只是因为冶炼技术还不发达，纯度很低，但仍然能看得出来是金子。有些原始人用这些金子做首饰，有些原始人用来做器具。对于原始人来说，这些金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仅仅是容易加工而已——金很软，甚至只用石头简单的敲打，就可以加工成特定的形状。 许言的小动作被发现以后，吴小清从他的被窝里，搜出来多达两公斤重的黄金，这要是放在地球上，折算一下纯度，这些黄金就价值四五十万了！ 这事被发现的时候，工程已经接近结束了，所以吴小清索性就让搜救队先把许言送了回去，还是按照他来时的办法，先喝安眠药，再传送，省的他再在这里惹出什么乱子。 至于那些黄金，吴小清本想还给那些原始人，可是原始人看到他就是趴在地上哭，根本就不收，甚至他们还从许言的行为当中，知道了星神喜欢这些亮闪闪的金属，还又从所有的族人那里，把其他所有同样的金属找来了，要送给吴小清。吴小清非但没能归还这两公斤黄金，反而又收到了一大堆的金子。 最后吴小清算了一下，就他们现在攒的这些，足足有十二公斤之多，折算价格，俨然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万——甚至已经快接近了他们的投入。 这些金子固然是让人眼红，但是搜救队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为了保密，这些黄金他们一克也不能带回去。 沈博士第二次控制着船出发，只用了五天就回来了，并带回了整整一船，2314个人。这些人的到来，让仓库本来就不多的粮食存储一下子降低到一个让人担心的水平，王和巫仔细计算了整整两天时间，最终决定把两天吃一顿，变成只给快饿死的孩子吃饭，老人只给喝粥，至于青壮，全部赶出去捕鱼去。 登陆第七天的晚上，岛上最后一处施工也顺利结束，王有权顺利的领到了他两万块钱的尾款，然后喝下了一杯安眠药。等他睡熟之后，按照原来的计划，把他，和两台租来的挖掘机，都传送回了大阳村吴小清的家。 挖掘机可以带回去，但诺亚号是没办法回去了，船本身就是买的，在海上失踪容易解释，而且作为一艘民船，是不会引起多大怀疑的。但是如果突然冒出来，搜救队没办法保证，不会被某个国家的军事机构发现并引起警惕。所以诺亚号必须留在这个世界。在离开这艘船的时候，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指挥，去轮机舱把几台关键的机械设备都破坏了。 然后，就到了道别的时候了。 他们拯救下来的这个以有金族为主部落联盟，现在全部的人口已经超过了5000人，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加，因为那些原始人现在还在划着他们运过来的橡皮艇到处救人，未来规模达到七八千甚至上万，也是可能的。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点人口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于这些连农耕技术都没有的原始文明来说，这巨大的人口已经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 救援基地里只有几百个老人，就是压力的实在表现。为了解决粮食危机，王已经让所有的青壮都冒着冬天的寒风，出去打鱼，制作鱼干来作为粮食储备，以面对环境更严酷的冬天。对这些原始人而言，前路虽然艰险漫长，但因为星神的到来，他们已经具备了更好的条件去面对。 起码他们身上有了布料，身后有个家园，可以燃煤取暖，不至于在寒冬中冻死，又有足够的硬弩利斧，来面对大鱼猛兽。 吴小清代表三个人，去和王和巫道了别，巫为吴小清献上了一尊族人们刚刚雕好的，三位星神的塑像作为纪念，吴小清婉拒了——按照搜救队的规定，他们是不能从这个世界往回带任何的东西的，特别是这种用木头做成的东西——这里的生命种类和地球上存在着区别。 王最后一次对着吴小清行礼，说了一句：“哇呼瓦屋。” 巫在边上重复了这一句台词，他是用一种哀伤的长调唱出来的，吴小清就在这样的调子声中往回走去。 三个人坐上车，先是避开众人，然后悄悄来到2号传送点，在这里，先传送到他们来时住的山洞。然后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启动了发电机，合拢了大门。 沈长文现在已经猜出来这个山洞的作用，以及当初他们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会被众人立刻认可的原因。这个山洞本身就是传送点，原来可能就是搜救队他们专门用来救援的，这个文明的先祖们很可能还见过搜救队他们，只是因为时间久远，那些曾经的见面，都成了土著们的传说。 山洞又恢复了一片绝对的安静，吴小清启动汽车，用车灯照亮着洞中的墙壁上，那些巫曾经领导族人们画的壁画时，他有些自得的对搜救队说：“大哥，我们这趟是不是干的还不错。” 搜救队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不会告诉这两个地球人，在这两个星期时间里，他们拯救了一个处在部落蒙昧时期的文明，但与此同时，有十二个比地球还要先进的文明，已经走入了坟墓。得救和生存永远只是宇宙中一小部分的闪光，衰亡才是整个宇宙的主题曲。 对地球人来说，这些沉重的东西太过遥远了，他们感觉不到。 过了一会，搜救队问：“这里的任务，结束了，你们是回去，还是继续。”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任何犹豫，几乎同时说：“当然是继续。” 搜救队沉默了一会：“再想一想吧。继续的话，我很难再帮你筛选到这么简单的任务了。而且，可能我再也没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了。” 吴小清仍然说了继续，沈长文这次多犹豫了几秒钟，还问了一个问题：“我们以后……拯救的文明……不是这里这个样子？” “当然不是，”搜救队说，“这里……甚至都算不上是文明，很久很久以前，这颗星球只是高级文明的动物园，这些原始人……当时仅仅是植物园的猴子而已。如果你们继续，你们会遇到穿着盔甲拿着长矛的文明人，会遇到端着机枪开着坦克的文明人，会遇到开着太空飞船用反物质*的文明人，甚至……你们无法想象的文明人。在一群猴子面前，你们是神，在新的任务环境下，也许你们只是蝼蚁。但不管是什么，拯救是搜救队永恒的主题。” 搜救队对着俩人说：“所以，再仔细想想吧，回到地球，你们还是可以继续平静的生活……” 沈长文摇着头笑：“本来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在你提到反物质*的时候。但你一提到平静的生活，我发现反物质跟这玩意一比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我继续。” 33 文明价值观 搜救队沉默了好一会，大概有十分钟。 这十分钟时间里，吴小清和沈长文都没有说话。直到搜救队说：“吴小清，把灯关了，然后带我下车。” 吴小清关上了车大灯，洞穴里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只有汽车还在发动的声音轻轻的响动。搜救队的这个垃圾桶机器身体是很难上下车的，平时他只能在平地上来回移动。上下车还需要他们搬。 吴小清把搜救队放在地上，然后搜救队对着洞穴的墙壁，就像投影仪一样，发射出了光线。 和上次吴小清在河边上，看着天空的那幅画面一模一样，那是由红色块状信号组成的巨大点阵，大多数都在闪烁，还有一些已经停止。和上次吴小清看到的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一次的投影是用可见光投射的——这也是沈长文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就是搜救队的工作主界面，每一个红色的闪烁点，都代表一个文明的危急警报。这里只是其中最急需处理的一部分，”搜救队说，然后他放大了其中一部分的图像，越放越大，最后整个洞穴中心，只剩下一个橙色的块状点，“这是你们刚刚完成的文明，刚刚脱离了危险。” “搜救队刚刚成立的时候，所有黄色警报都需要及时处理，那时候我们的理想，是让这块屏幕维持整片的绿色……但是现在，黄色甚至已经是非常安全的标志，我们只能优先处理那些红色警报。” 沈长文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惊讶的问道：“这是……宇宙的什么整体灾难吗？” “这就是你们地球人的想法了，”搜救队道，“你们整个文明和种群，一直都在稳定的环境中生存，在你们眼中，正常的世界就是地球那样的，只有偶然出现一丁点动静，比如地层板块稍微有了摩擦，地震了，你们觉得是大灾难；降水多了难以排洪，你们觉得是大灾难……不好的情况出现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偶然性的灾难，因为在大部分时间，世界都是正常的。” “也有人为的，比如战争。”吴小清补充。 “战争是文明的奢侈品，只有富足到一定的程度才会产生战争，只有文明个体多到互相影响，才会产生战争。败家子是个坏词，也是个幸运词，因为首先得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才会有败家子这一说。可以说，宇宙间，绝大多数的文明，都是在频繁的灾难中度过的，太空的陨石，行星的结构运动，恒星辐射的不稳定性，星系引力结构异常……这些自然条件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对于文明本身那就是灭顶之灾。” “也就是说，我们地球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运气太好了？” “是这样，”搜救队说，“理论上来说，所有的文明诞生都需要一定的运气，搜救队的存在，只是提高了这种运气的下限。” “那这种提高，有什么意义吗？”沈长文又问。 “文明延续本身就是意义，是这个冰冷宇宙中最大的意义。但我今天不是要跟你们讨论搜救队的历史，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选择继续，选择正式加入搜救队，也意味着你们必须尊重搜救队本身的这种目的。如果你们质疑拯救本身的意义，那你们最好的选择是离开。” 两个人都没有表示异议，吴小清还挺兴奋：“需要宣誓什么的吗？”沈长文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收住了。 “下面我要说的，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也是搜救队最重要的行为准则，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告诉你们，因为对你们透露准则本身，就违反其中一条准则。但现在既然你们有意加入搜救队，这种风险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沈长文甚至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而吴小清则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大哥交代事呢，继续听着呗。 “准则一，在没有警报的前提下，不接触和影响任何一个文明。对于这条准则，我要强调的重点，就是地球。” 这时候搜救队回到了刚开始的那张图中，指着其中一个绿色的色块说：“这个就是地球，绿色，代表状态很好，颜色稳定本身，代表没有警报。颜色本身不代表警报，警报是色块的闪烁。任何颜色都可以发生闪烁。有的时候，许多文明已经进入了危险的红色状态，但没有闪烁——说明那些文明根本没有救援的价值。你们不需要知道这些警报的产生机制，只需要遵循这一点就可以，明白吗？” 这不难理解。 “地球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良好的文明，如果在以前，搜救队是根本不会来到地球，和你们产生关联的，与你么接触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现在风险既然已经出现，那必须严格控制，你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在其他文明内遇到的所有信息，特别是知识、技术，都不能带回地球。” 吴小清感觉自己捅了大篓子：“那……我都把救人的事跟一个拍电影的说了，有事吗？” “事件本身并没有多少信息量，更何况是以故事的名义。只要所有这些内容里，没有其他世界真正存在的证据，比如，你们带回来一片其他世界的叶子，和地球生物存在着完全不同的进化路线，那就是强有力的证据。比如，你们带回来几个原始人，被全世界发现……这就可以称得上是灾难级的影响了。” “灾难？”吴小清是不懂。沈长文以前并不是很确定，但现在差不多理解了。 “还记得我和你们提到过的，两条规则吗，一，不准泄密，二，不准运回物资。严格来说，这两条都是第一条的具体解释。暂时，我也不会让你们有机会接触其他稳定状态的文明，这一条对你们来说，主要就是注意在地球上的言行。在地球之外的事情，可以当做故事，可以当做笑话，但绝对不要让人当做事实。然后是第二条，这条对你们来说可能更重要，也更难做到。” 吴小清挺直了胸膛，特别有一种读初中时上早操，期待着去做升旗手的感觉。 “准则二，在有警报，确定执行救援任务的前提下，不惜这个文明的任何代价，完成任务。” 吴小清还是没懂，但沈长文这次完全懂了。 “我打个比方，如果现在地球的色块闪烁了，我决定执行这个任务，告诉你们要占领一艘核潜艇，最终按下核按钮。相信我，你们得去这么做，而且可能只有这么做，才是地球文明最好的结局。和文明的存续本身相比，一切的价值观都是没有意义的，文明不存在了，文明所衍生的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吴小清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开枪杀死的那五个人。说实话，他有点怕了，如果就像搜救队说的那样，他们下次要拯救地球，别说按核按钮了，他敢这么杀一个普通的地球人吗？ “冷漠而极端，按地球的语言，这就是搜救队的特点。现在你们已经是搜救队的正式成员了，必须从现在开始，习惯这种思维模式，这不仅有助于任务，还有助于你们自身的安全。先送你们回去，一天后，我送吴小清你去下一个任务，做前期侦查。” 吴小清和沈长文互相看了看，随着一道白光，他们就到了吴小清家的2楼客厅。 沈长文跟吴小清打了个招呼：“看来以后我得搬你家来住了，我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吴小清喊了他一声：“沈博士。” “以后别叫我博士了，听得别扭，”沈长文说，“就叫我老沈吧，再往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吴小清有些犹豫，不清楚自己的问题该不该问，“我……以前觉得大哥挺好的，刚才……你没觉得可怕吗？” 沈长文哈哈一笑：“你之前不还想宣誓来着么？真是个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以为这事闹着玩呢。这么说吧，以前你被逼着跳河，觉得可怕吗？” “那只是跳河，可以后，说不定我就得拿着枪，逼着别人跳河了。” “自己跳河已经很可怕了，起码我不敢，就冲着这点，你胆子就比我大。我还告诉你，逼别人跳河这事比自己跳河容易多了，”沈长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以后真的逼别人跳河了，我可以保证，被你逼着跳河的人肯定是活该。” 34 新文明新危机 “那个黄头发的就是吴小清吧。”在马场这种地方，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人模狗样的，吴小清这种乡村风格的发型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是他。” “你不是说他是农村的么，难道他家里还养马？” “陈导说笑了，”林晨说，“我们这里又不是北方，哪里来的马。他估计就是喜欢玩吧。” “在他边上那个就是那个教授了？” “是的，姓沈，拿主意的很可能是他。” 陈明点了点头，这时候俩人都骑着马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那个教授冲着俩人招了招手，陈明和林晨也对着他们示意了一下。 “我再骑一圈，你先过去，反正我也不懂。”吴小清对沈长文说。 然后又问骑术老师：“能不能让它们跑快一点，这样骑马多没劲。” “你们才刚学，”骑术老师说，“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小事。” 就吴小清这性格，第一次上马就学着喊驾驾驾的，真要给他匹快马，不是被摔死就是被马踢死。 “那也比被人追上来捅死好。”吴小清在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也不管骑术老师说的了，先让马小步慢跑起来，然后尝试着对着马肚子用力，但马场里，为他们这些新手准备的马都是些老阉货，吴小清手里现在又不拿鞭子，所以不管他在马上怎么龇牙咧嘴，屁股下的这头货还是不紧不慢的散着步。就这么慢慢悠悠晃了一圈下来，它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吴小清很不满的下马，心里想着中午是不是要请马术老师吃个饭——不然按这速度，三天时间他们也就能学个小跑——而对于下一个任务来说，骑在马上小跑，则是远远不够的。 “陈导，林小姐，”吴小清按照预定的称呼喊了一下俩人，算是完成了礼貌程序。坐下来之后，又对沈长文抱怨，“这里的马是不是都不会跑步的。” 沈长文笑笑——就他们这次的任务来说，他一上午学的东西差不多就够用了，但吴小清肯定还需要在这里泡几天。 陈明对这个话题倒是有一些发言权：“你们是新手吗，马场当然不敢让你们骑快马。许多骑马的老手遇到新马都会吃瘪，别说新手骑新马了。” “那一匹马大概多久能熟悉？” “跟人一样，关系处的好，几天时间就够了。处不好，天天闹别扭。” “刚跟沈教授谈到，你还喜欢玩冷兵器？” 吴小清看了一下沈长文，然后点了点头。 “剑倒是不难，盔甲就有点难办了。特别是你要的那种锁子甲，现在拍电影都不用了，做起来麻烦，宁可做板甲，弄个模子，机器一压就成型，简单。” “我知道，”吴小清说，“但我就喜欢锁子甲，板甲看起来太笨重了。” “其实板甲还要轻便一点，”陈明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从里面找出了一个联系方式给吴小清，“一套锁子甲穿身上，起码也有二三十斤重。打他电话吧，古装道具师傅，本人也是是冷兵器迷，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好了，哦，他也姓陈，我本家。” 吴小清拿着电话，就去一边打了，这事他是真着急。要不是因为网上买不到，现实中一时也找不到关系，他也不会想到问林晨这边了。 “陈师傅，我是陈导介绍的……” 吴小清这边开始打电话，沈长文和陈明也开始聊到了正题，也就是剧本。 虽然吴小清口头表示剧本转让的事情，但还是要麻烦签个字，这是必要的程序，而且最好沈长文和吴小清都签，因为陈导现在还不清楚，这剧本的所有权到底是他们谁的，万一他们以后互相闹别扭就不好了。 沈长文很痛快的签了字，然后拿着合同，去给让正在打电话的吴小清签字。 等合同收起来之后，林晨和陈导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完成了，剩下就可以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关于剧本里的许多细节——沈长文其实对这类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双方实在不熟，也没有其他话题可聊。 按照陈导的想法，他打算把这部片子拍成一部小成本的严肃穿越剧，穿越剧在国内的市场上很多，但都是吵吵闹闹的，要么荒诞，要么搞笑，要么装作荒诞搞笑。无他，市场如此，什么样的观众就有什么样的片子，你拍的再好，像国外的很多小成本科幻，国内人看不懂啊，没这个文化熏陶，所以终究还是不行。 但这个剧本不一样，救灾题材的，是个人就能看懂，题材上甚至还可以说有点主旋律。而且是救古代的灾，中国人历来喜欢历史剧，这下好了，历史跟科幻结合了，而且故事本身都还不错，细节很足，起码需要陈导动手改的部分不多。 “要开刃，对，登记我知道，就说电影要用好了，”吴小清又强调，“方便的话，再配两把匕首，可以插在鞋子里的那种。” “锁子甲要抛光，让别人看出来，陈师傅，你们那里有没有头盔的，嗯，还要一个头盔，样式不要紧，关键是轻便结实，”吴小清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重复两遍，“什么材料您看着办，费用不是问题……好，可以可以……最好两天以内，我后天下午去取。” 一个电话花了吴小清十分钟的时间，坐回来之后，他跟沈长文说：“下午还要先送我去陈师傅那，他做盔甲需要量体型。你要不要做一套？” 沈长文摇了摇头。这次任务吴小清靠盔甲还能吓唬吓唬人，保一下自己的命，但自己不行。 沈长文跟陈明互相看了看，陈明对着林晨示了一下意，林晨又拿出一份合同来，给吴小清。吴小清看了一下沈长文，眼神里只有一个意思——我签吗？ 沈长文点头，吴小清就签字了。 又闲聊了几分钟，陈明和林晨说要上场骑两圈，就起身道别了。吴小清正准备跟沈长文商量他们去靶场练习射击的事，沈长文说：“你是不是都不认识这个导演？” “他，”吴小清看了看陈明，“不认识，怎么了？” “国内很有名的大导演，我现在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想起拍你写的这些东西。你就没看过电影吗？” 吴小清撇嘴：“过去我饭都吃不饱，哪来的电影看。倒是A片看了不少。” “没看过的话，有空就多看看吧，”吴小清的素质沈长文一时半会是拯救不了了，只能催促他多学习用功，“以后你对外，就不要说做生意，就说是拍电影的。等这部电影开拍，你还要去现场，熟悉情况。” “让我去拍电影？”吴小清没反应过来。 “没让你拍，让你做个顾问，”沈长文说，“刚才你合同都签了。” “你让我签的吗？”吴小清满不在乎，“反正我也不懂。对了，顾问是干啥的？” “就是让你看看拍电影的过程有什么不对的，”沈长文道，“还有就是导演自己也吃不准的时候，找个人商量。等以后有空，看电影的时候再跟你详细说，现在走吗？还是等吃了饭。” “这里的饭难吃死了，到了再吃，我怕来不及。” 那个做盔甲和刀剑的道具师傅在宁州城北，他们骑马是在城南，要开好几个小时。 车启动之后，吴小清就对着沈长文的清单，一项项确认已经送到货的东西。 “塑料镜子，玻璃球，人造珍珠，人造宝石，足金金砖……这个是真的黄金，买了好几万呢，干嘛买真的？” “要是那些小玩意他们认不出来，就用，要是认出来觉得不值钱，还是用真金子。别到时候我们被当成骗子给砍了头，”一想到这次任务，沈长文也觉得烦躁起来，“你还好，在外面跑，身上带着枪，吃点苦而已，没什么生命危险。我……搞不好就交代了。” “大哥不是说这些会很值钱吗？” “那是他说，毕竟我们还没见面，”沈长文问，“你知道中世纪的人都怎么活着吗？” “不知道……但总比原始人要强一些吧。” “我情愿面对原始人，”沈长文拍了拍方向盘，“去原始社会我们还能开辆车去，怕不安全，买个装甲车坦克都可以，反正他们都不懂，把我们当神仙一样贡着。去中世纪，开着车恐怕会被当成魔鬼烧死……只能学骑马。就光是骑马也就算了，到时候我还要跟他们打交道……到时候出了问题，我还就只能指望你来救我了。” “那没事，我们有枪吗。” 沈长文没有吴小清这么乐观，手枪打几个人，十几个人，恐怕勉强还可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中世纪的文明，一个国家成千上万的军队…… 但愿他们此行顺利。 35 冷兵器搏击入门心得 陈师傅说的地方其实是个金属加工厂，只是因为专门是帮拍电影的人做道具，所以艺术氛围很浓，进去的一路上，还能看到许多电影里的道具武器。 不过这些道具对俩人来说意义不大，沈长文平时看电影也不多，吴小清几乎就没看过，所以也就是看个新鲜。 吴小清关心的还是自己要拿在手里，甚至可能还要他亲手使用的武器。 工厂有专门的接待室，他们说明了来意之后，在接待室里等了十几分钟，电话里的陈师傅就到了。看得出来这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彼此聊了两句，就带着他们直接去加工现场了。 陈师傅直接给吴小清看了用的原材料，还大概说了工艺，以及加工成品的样子——这里的刀剑很多，很容易想象。商量了一会之后，陈师傅就确定了吴小清真正要的武器，应该是一把开锋的单手剑，最好是轻一点，因为吴小清还需要配一个轻便的盾牌。 这是吴小清来这里之后，看到有盾牌临时想到的。他本来是想搞一个像防暴盾那样的门板盾牌，但是在现场试了试重量之后，还是接受了建议，让定制了一块金属的中盾——冷兵器时代肯定是存在弓箭和弩的，这些武器从威力到射程，其实都不比吴小清的手枪差。 “对了，陈师傅，你认不认识会剑术的老师，我想学一下。”在现场体验过剑的别扭手感之后，吴小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掌握一下，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性命。 陈师傅直接就从厂里的办公室，叫出来一个年轻人：“陈帅，我儿子，平时就爱玩这个，你们可以商量。” 听到吴小清想玩剑，陈帅有点兴奋，又听吴小清说他一点基础都没，又有点失望。不过吴小清学习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表示就算时间短，也希望可以现场学两招管用的——最好是一招杀人，一招保命。 保命的招数陈帅就一个字，跑。至于杀人…… “杀人？”陈帅笑道，“你们准备杀谁？拍电影首先还是要好看吧。” 吴小清说：“也有写实的电影么，就是要拍真正的杀人招数。” “真杀人就没什么招数了，就那几个字，快，狠，准。”陈帅拿着训练木剑，站在吴小清面前，突然出手，吴小清只觉得眼前一阵剑光，他拿起自己手上的盾下意识护在自己脸上，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腹部被连续轻轻点了几下，然后又是腿上。 他放下盾牌，陈帅已经收剑了，对他说：“要是实战，你人已经被捅了好几个窟窿了。” 吴小清说：“我穿着盔甲也没用吗？” “你要是穿着盔甲的话，腹部这下你可能没事，但腿上那两下你肯定没办法，除非你裤子里面也塞护甲片，这两下都是直接对着动脉。如果你穿着你定的那种锁甲，要像刚才那样护着脸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先把你踹翻在地上了，你那个姿势……” 陈帅学了一下吴小清刚才躲避的狼狈模样。吴小清自己没意识到，但现在看来，这个姿势就是摆明了说——轻一点，我怕疼。 “重心太高了，而且一般的冷兵器对打，很难打到对方的头的，头作为目标又远又小，对方还很容易通过后仰，直接打击你的空门。尤其是你手上还有盾，一般来说，你只要把盾这么摆着，侧着身……对方来打你，短兵器你随便挡，很容易架住，架住你就还击捅过去。长兵器你就等他一次打完往回收的时候，贴上去捅……这样，你来试试。” 吴小清花了一个多小时，大概学习了一下冷兵器的搏击入门，知道了一个最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冷兵器知识——别想着用冷兵器跟人搏斗了，还是多练练用手枪吧。 和冷兵器比起来，手枪起码有两个最大的好处，一，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因为对方那个文明就像原始人一样，根本不认识手枪，二，安全击杀。手枪可以穿甲，而且是远程，如果用刀剑，连陈帅说他的剑都不一定能穿甲，那吴小清这种半吊子选手怎么面对穿了盔甲的敌人？ 晚上吴小清和沈长文一起去靶场，打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靶场关门。 半夜回家，吴小清顾不上休息，还要检查网上*到货的快递。一直到后半夜，吴小清确定自己计划表上的事情已经都完成了，才能去睡。到第二天早上8点，他还得准时起床，去马场练习骑马。 搜救队给俩人三天的准备时间，说长不长，一转眼的功夫，也就过了。 俩人互相帮忙检查了行李，确定没什么东西遗漏，便来到吴小清家的二楼客厅，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 “陛下。”侍者把马桶捧到床前，然后转过身去。 国王在他身后起床，小便，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之后，他不满的嚷嚷：“这次来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小阳教的医者，他说他见过陛下的病症。”侍者端着马桶，把它小心翼翼的送到了门外，又让门外的仆人们转送出去。 “那他帮别人治好了吗？” “传说是治好了。”侍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静。 “你们派人去查实过这个传说了吗？” “我立刻通知……” 国王从床头拿起酒杯就朝着侍者砸过去：“现在人家已经走到了我的寝殿，在门口准备品尝我甜美的啤酒！现在去通知验证，你为什么不等我死了再去！滚出去！看着那个小蠢货喝我的啤酒。告诉他，要是治不好他的国王，他就准备喝一辈子国王的甜酒吧！” 侍者狼狈的逃出殿门时，王子正好走进大门。他看到父亲脸上的怒容，知道国王现在又是在发脾气了。于是没有再往里走，只是在门口远远的说：“父亲，大阳教的使者……” “让他们滚，”国王的咆哮伴随着另一只酒杯被甩了出来，“告诉这大小两群蠢货，要想拿到我的剑，先来治好我的病！他们既然宣称都是神在地上的使者，那就拜托他们去告诉神，老子不想上天堂！” 王子敏捷的闪过酒杯，赶紧退下。走出殿门之后，他问边上全身盔甲的近卫：“这是第几个医者了？” “第19个，来自小阳教。” 王子轻轻的一笑，但随即又严肃了一下，对着太阳默念了一句祷词：“愿主仁慈。” 然后他走去主厅——他倒要亲眼看着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大厅里，医者刚刚接过侍者端来的马桶，王后，公主，医疗大臣，侍卫，围在医者边上，看着这个想不开的冒险者会不会带来新的奇迹。和之前18个医者一样，这名医者也知道诊断甜尿症的第一步方法。 现在估计整个伊利斯王国，没有人不知道了。 他对着马桶伸进去一只手，然后拿出来，把其中的一个手指头塞进了嘴里。尽管已经看过了无数次，围观的人群喉咙里还是有很不好的反应，他们都纷纷用事先准备好的苹果酒把那种反胃感压了下去，准备听医者说结论。 “的确是甜尿症，”医者说，“我想看看陛下最近一个月的饮食。” 医疗大臣示意了一下，很快厨娘就抱过来厚厚的一摞羊皮纸簿，这也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医者认真的看了很久，久到原来等待结论的人都各自离开了主厅，只有侍卫们和王子，留在现场。王子冷冷的看着这名异教徒——这家伙只是徒劳的拖延时间而已。 到入夜之时，医者看完了所有的记录，对专门负责接待他的医疗大臣说：“国王需要减食。”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在场人的意料，甜尿症需要控制饮食甚至禁食，但，对于一位国王，对于伊利斯国王，这就有点不太好办了。 这就好像没人能够阻止雄狮捕猎。 但伊利斯不仅仅是一头雄狮，他更是一头已经饿的瘦骨嶙峋的雄狮。更糟糕的是，在他的利爪之下，还有1000名重甲骑士，只要他一声轻吼，这些骑士会毫不犹豫的把任何人都撕成碎片。 国王已经靠减食疗法支撑了足足三年了，如果不是他以前足够的胖，可能还坚持不到现在，但是现在，国王的体重和耐心已经逐渐消耗殆尽，这头雄狮正在变得日益暴躁和不安。 他甚至公然宣称谁能让他活，就可以把王国交给谁！他的王国，他的军队，他的封臣的忠诚，他的黄金和女人……只要能治好他的病，伊利斯可以给出他拥有的一切。 这种诱惑已经让18个傻瓜付出了代价。现在还有第19个。 医者看出了医疗大臣脸上的犹豫，他恐怕不敢把这样的谏言转交给伊利斯国王；也看到了王子脸上的诡谲笑容，这个大阳教的杂种。 医者是带着神的使命前来的，他慨然道：“我要面见国王陛下。” 医疗大臣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一口气。王子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医者如愿进入了国王的寝殿。 大概是因为神真的眷顾他，他比之前18位都呆的更长，足足呆了半个小时。 但神的眷顾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位医者被国王命令溺死在了马桶中，到了第二天一早，这位医者就被挂到了城堡的主城门上，然后，所有伊利斯王国的臣民都知道，他们国王的病又严重了一些。 愿主仁慈！ 每一个看到这具尸体的人，都由衷的祈祷，为了国王，为了王国，为了，所有活着的生灵。 36 文明成长童年期 白光之后又是黑乎乎的一片。 一回生，两回熟，俩人这次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立刻打开了手电筒，对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最快的扫视了一圈。 嗯，没有意外，还是山洞。 按照搜救队说的，他们这个组织和许多文明之前就有过联络，所有的传送点，基本都是设在山洞里或者地下，一来易于长时间固定的坐标，二来，易于隐蔽。搜救队所有能观察到的目标文明里也有地球，沈长文忍不住想，他们在地球上的传送点，会在哪座山的山洞里？ 只是这个山洞很大，非常的大，吴小清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如果不注意，几乎以为是室外。只有把手电筒朝着头顶看一下，才知道这里是地下。 “你们去找路，”搜救队说，“把行李都留在这吧，找到大门再回来。” 俩人从传送点最近的一处岩壁为出发点，按照沈长文说的，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去探路。 这个山洞应该是一处地下溶洞，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因为吴小清在里面还感觉到有风。有时候停下来仔细听，还能听到许多水滴和水流的声音，这些声音感觉就像在附近，但吴小清都找不到具体在哪。 吴小清在自己的方向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看到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沈长文运气比他好一些，很快从无线电里传来了好消息：“洞口在这里，我们都回头，一起推发电机，完毕。” 吴小清：“明白，完毕。” 接下来就是体力活的时间，吴小清推车，沈长文在前面带路。整个地下溶洞就跟迷宫似的，各种各样的岔路。要不是沈长文有先见之明，让俩人就贴着墙壁一边走，恐怕俩人这会都迷了路了。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吴小清才看到沈长文说的大门。 跟他们上次见到的那种大门一模一样。 同样也是电力驱动。 同样也需要充电。 这次启动之前，吴小清留了个心眼，先仔细听了听外面有什么动静。 但似乎没有。 在打开大门之前，搜救队再次重申了这次任务的要点。 首先，搜救队的自动报警装置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警报原因是一座火山。 这座火山也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吴小清需要从传送点出发，从陆路行进1000多公里，前往这座火山。吴小清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到达火山，按要求测量数据，计算火山爆发的确切时间，然后根据这个时间，来确定营救方案。 沈长文的任务，就是在吴小清前往火山的这段时间里，和当地的土著完成初步的交流，以便到时候调动这个文明本身的力量来进行营救。光靠他们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任务很清晰，但绝对不简单。 因为他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文明，尽管这个文明相对落后，但他们和原始人那种婴儿文明不同，对于婴儿，成人只需要命令和支配，就能得到高度的服从，但这个文明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是文明成长的童年期。 童年期的儿童都喜欢童话，而且沉迷于童话。除了童话之外，他们听不进其他的语言。 …… 门外空无一人，而且长满了灌木和杂草。 如果他们不是从里面出来，只是从外面想要进入洞里面，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路。 吴小清定制的那把剑派上了用场，可以用来开路。 盔甲很沉，加上行囊，吴小清的负重大概有20多公斤。不过他身体素质好，一路走出来还算是有性质。 沈长文就受罪了，跟在吴小清后面走了才一公里不到，就已经忍不住要休息了。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一座山谷中，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在正午，因为头顶还能看到一颗明晃晃的大太阳。地球的现在是初春，这里似乎是夏天，走了没几步远，俩人都已经开始脱起了衣服。吴小清还穿着锁子甲，脱起来更麻烦。 因为衣服本身还挺重的，吴小清在沈长文休息的时候，还帮着把衣服送回洞穴去了，和发电机放在了一起。 山谷看起来似乎不大，但望山跑死马，俩人整整走了一个下午，直到头顶的太阳快消失不见…… “大哥，这还要走多久？”这种遍地杂草和碎石，高低不平的地形，搜救队是不可能出来了，他那轮子底盘只能在平地上行驶，所以这次搜救队只能在洞穴里等他们回来。 吴小清现在无比想念自己花了大力气学会骑的马，比起背着沉重的行李步行，马背上的颠簸简直就是一种幸福的小烦恼了。 “按照警报附带的地形资料，明天你们就能看到平原了。沿着河流，应该不难找到城镇，那时候就能找到马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也可以看到军队。” 吴小清闭上了嘴巴。 当天晚上他们勉强走出了谷口，然后就地扎营休息了一晚上。这里白天挺热，但晚上还是挺凉快的，所以吴小清睡的还算舒服。 第二天一早，俩人在日出之后就收拾好，继续出发。大概是因为清晨的原因，感觉今天的温度比昨天要低了很多，昨天一下午俩人都被晒的够呛，沈长文贪凉快穿的T恤，手臂上都快被晒破皮了。但今天就很好，太阳看着也比昨天的要小。 起床的时候沈长文把俩人的手机时间都调整了一下，把今天早上起床的时间定为6点钟。 他们一直沿着向山下的路走，时间到8点多的时候，俩人已经看到了山下的大片平原，看到了大片的种植植物，其中还有不少正在劳作的农民……不对，似乎是奴隶，因为这些劳作者身上穿的都是破烂的布条，他们身后还有拿着皮鞭的监工。 距离俩人最近的那个奴隶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但对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只是偶尔从劳作中抬起头来的时候，把他们当做一个新鲜的注意力焦点而已，直到他们身后再次传来了监工的叫骂，奴隶才再次弯下腰去。 沈长文意识到那个监工才是这里管事的，打算跟那个监工尝试着交流，最起码，先弄点水来喝。一天下来，俩人随身带的水壶都差不多空了。沈长文水壶里装的还是山谷里的溪水，说实话他有点不敢喝。 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商量先换匹马。 沈长文让吴小清过去，毕竟他的装束看起来更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吴小清是年轻人，就算遇到事反应也比他快。 吴小清放下背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头盔和锁子甲给自己穿，又把扔在背包里的剑拿出来放到腰间。做完准备工作之后，他感觉自己这身仪容在这个时代，应该也算得上西装革履了吧。吴小清又从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就迈开步子朝着对方走过去。 在吴小清正对面的第一个奴隶看到吴小清的样子，就像见了鬼一样，连蹦带跳的往监工的位置跑，嘴里还在嚷嚷。 监工也开始嚷嚷了，然后周围农田里，几十个农夫都朝着他聚拢了过去。 这些奴隶手里都拿着农具，木头的棍子，耙子，铲子……所有这些农具最具威慑力的那一部分，都统一指着吴小清的位置。就在这严阵以待的阵型当中，那个监工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对吴小清发出有节奏的，非常具有威慑力的喊声。 搜救队暂时还不能分析出这喊声的意义，因为语言的样本太少了，但大概意思是明确的——他们不希望吴小清继续靠近。 吴小清觉得这些人肯定是误会了，他对着他们摇了摇手，想声明自己是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的。这时候，吴小清看到那一团仅仅聚拢的奴隶当中，有五六个人从人群中狂奔而，朝着吴小清反方向的位置怪叫着跑走了。 监工转过头去，对着这几个奔跑的奴隶大声呵斥，但他的呵斥并没有唤回这些人。反而，就在他一转头的功夫，正对着吴小清这一边，拿着几根棍子的人，把手上的棍子一扔，也都朝着周围四散狂奔。 监工大声的咆哮，手上的皮鞭对着剩下的几个人拼命的甩了起来，吴小清隔着一两百米，都能听到鞭花声。这些奴隶看起来非常的害怕，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吴小清。反倒是他们背后的鞭子，他们似乎毫无感觉。 监工的这动作让吴小清很是生气，朝着监工的位置就走了过去，手里习惯性的拔出剑来，指着那个监工说：“干嘛呢，有本事找我来比划比划。” 监工看到他的剑，就跟刚才那些农夫一样，瞬间把自己手上的鞭子也甩了，然后嚎叫着朝着反方向跑去，剩下的那十几个农民，瞬间也都是一哄而散。 吴小清想留个人问问话都没能留住。只是听到那些农民逃跑的方向传来的乱七八糟的，像锣一样的金属敲击声。 不过好在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在监工坐的地方后面，就是一口井。 他提了一桶水上来，小心的尝了一口，没什么不对，就给水壶灌上了。在他灌水的时候，他惊讶的主意到，自己的地上，此刻竟然出现了两道影子。 吴小清抬起头来，突然感觉来自天上的光芒比刚才要强了不少。他抬起头看向光源处，然后惊讶的看到了太阳，第二个太阳，正在沿着地平线缓缓向上升起。 毕竟是曾经见过四个月亮的男人，短时间的惊讶过后，吴小清还是稳住了心神。 但是随后，从哪些农夫逃跑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响动，就让他有些难以想象了。 几百个，穿着布条，拿着木棍，脏兮兮的奴隶，正在几百米远的地方聚集。他们彼此之间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之后，就分散成几个小团体，从各个方向，朝着吴小清包抄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几张面孔吴小清还有些熟悉，就是刚才逃跑的那批，但现在他们脸上没多少恐惧，反而盯着吴小清，就跟盯着…… 吴小清从这种眼神中猛然醒悟了什么，他以前跟这种眼神打过不少交道。他拿起腰间的扩音喇叭，对着沈长文的方向就喊：“沈教授，小心，他们要抢劫！” 37 两位骑士 小阳已经升起，大阳还没有出现，天气最凉爽舒适，这正是一天当中，最适合勤快干活的好时间。 那是拉西亲耳听到牧师是这么对老爷说的，左边的耳朵。 既然是牧师说的，那自然也就是神说的，神是不会错的。 于是老爷出征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拉西交代的。 既然是老爷说的，那自然也就是牧师说的，那自然也就是神说的，神是不会错的。 于是拉西也是这么对领民们说的。 既然是拉西说的，自然是老爷说的，那自然也就是牧师说的，那自然也就是神说的，神是不会错的。 但领民们的身体却不习惯，这么早起来劳作，很多人都觉得头有点晕，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问拉西，是不是可以多派一些豆饼或者面包，也许是因为起的太早了些，天气冷了些，干的活多了些，他们吃的东西少了些——许多人使不出力气干活，是不是，可以考虑，多给一块，不，半块豆饼子，让他们可以以更积极的心态来干活。 如果没有豆饼子，面包也是可以的。 “牧师告诉老爷的时候，可没有提豆饼和面包的事！”拉西指着自己左边耳朵说是，“这只耳朵亲耳听到的，你们觉得神会故意让你们饿肚子吗？” 神自然是不会错的。 那肯定是他们的肚子错了。 吃的太多，还会饿，这正是犯了贪婪的大罪。 为什么脑袋里总会想着豆饼子呢？都是因为罪。 干活吧，多多的干活，帮老爷挣够了钱，老爷年底就会去城里，帮他们都买赎罪券救赎他们的罪孽了。 豁牙脑袋里已经想过三次豆饼子了，每次他想起来的时候，头回抬起头，看着那刚刚升起的，神圣的小阳，默默的祷告一次赎罪。远处的地平线上，那罪恶的大阳正在地底蠢蠢欲动，豁牙这时候又想起拉西说的，牧师说的那句话来。 是啊，现在的确是凉爽舒适，除了……该死，他第四次想到了豆饼子。 就在他低下头，准备通过辛勤的劳动来阻止心中的罪念滋生的时候，他看到远处走过来两个陌生人。 他们看起来像是商人，因为背上背着很大的包裹，那应该是他们的货物。没有看见驴车或者牛车，也许是因为他们用的马车，而马被教会的人征走了。 那包裹鼓鼓囊囊的，看起来，非常的……沉重。是的，尤其是现在已经入夏，等大阳出来以后，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行走，肯定会很很吃力。豁牙转过头去，看着拉西，他注意力并不在意自己这边，他显然还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商人。 豁牙脑子里开始纠结起来，到底他是转身回去，冒着被抽鞭子的风险告诉拉西这个发现呢，还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商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经过他们的领地。这两个无知的家伙甚至都不过来送两块豆饼，表示他们的敬意——他们完全没有经过一位骑士老爷领地的自觉！ 但豁牙心中的愤慨很快就被胃的抗议打败了，转过身，走过去报告的话，一定会很累吧，如果拉西没有改变主意，那自己要挨几鞭子不说，还要再走回来，会更累吧，他干不动活，吃饭的时候，会抢不到豆饼子吧……该死的，第五次豆饼子了！ 豁牙终于决定什么都不干，那两个商人走起来很慢，其他人会注意到的，其他人会报告的……豁牙心里这么盼望着。 那两个商人仿佛听到了豁牙的祈祷，大概是觉得走的累了，俩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正在包裹里翻找着什么。也许是在准备豆饼子和给老爷的税了。豁牙嘴里忍不住流着口水再想，然后又忍不住抬起头，想看清楚这商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然后他眼睛就定住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个“商人”先是从包裹里找出来一件锁子甲，那锁甲在阳光下如同银做的一般，闪着耀眼的光。和那个“商人”的锁甲一比，老爷出征时穿的那团东西简直就是废铁屑。 然后是一个头盔，连老爷都一直很羡慕，买不起的，把整个头都奢侈的保护起来的头盔！在豁牙听过的许多骑士故事中，那样一个头盔永远是一名骑士顶级的配备，代表领主对这名骑士性命的重视超过骑士本身——那通常意味着这名骑士的宰人效率已经相当的不错了。在骑士故事中，一名穿着这种头盔的骑士在战场上，就好像一头猛虎在森林中。 现在这头猛虎盯住了自己，而且很快，它亮出了它的爪牙！ 一柄同样闪着光芒的剑！如同刚从炉子里锻打出来的一样！ 眼前的这个家伙不是商人！该死的，他早该想到的，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商人！他是强盗！不，可能更可怕，他是骑士！ 豁牙猛的跳起来，朝着拉西的方向拼命的跑过去，一路跑一路把他思考的结果喊了出来：“强盗！劫匪！骑士！穿盔甲的骑士！” 就像之前演练过的很多次一样，所有附近干活的人，听到声音，都下意识的聚拢到拉西的附近，他们此刻还不知道敌人的规模，不敢随便乱跑，只能像刺猬一样，聚拢成一团，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骑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们手上的农具似乎丝毫没有吓到对方。拉西壮着胆子对那人叫喊：“麦子都已经运走了，这里没什么可以拿的，去前面那家吧，他们麦子收的晚！” “我们都上过战场，牧师说了，圣战期间，骑士也没有优待，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我们不会追究的。” 就在拉西努力想着哪些可能具备威胁的词句，能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时，领民们已经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周围没有发现更多来包围他们的人。他们可以逃跑！ 那还等什么？ 五个最聪明的家伙在第一时间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其中两个人嘴里还嚷着：“我们回去叫人！” 拉西刚转过头，又有六个从正面跑了出去。 拉西举起了鞭子，剩下的人都是饿的实在跑不快的，他狠狠的抽了他们几下，他们没有跑，但一个个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拿着的农具的手一个个跟发了病似的，哆嗦的厉害。 那个骑士突然从腰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嘴边上，然后，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随着这声音，那骑士把剑指向了他们。 虽然没有看到骑士带领的军队，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再不跑，可能永远都没机会了。 豁牙是最后一批跟着拉西一起跑的，他们一口气跑回老爷的家中，所有人进入大门之后，放下了门栓。这个时候豁牙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抽。 大家在屋子里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对方追过来，反而是第一批跑回来的人，因为及时传递了警讯，村子周边在干活的领民们此刻全部集合在屋子边上了。 足足两百多号人，全村能动的人，都在这里了。 老的，少的，女的……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管家忧心忡忡的询问了拉西，拉西的回答让他皱紧了眉头。 不会是那些大阳教的异教徒们，准备从这里进攻小阳教吧！ 但是很快，大伙的回答就打消了他的疑虑，而且，老管家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仅仅是，两个骑士？” “一个，另一个是个老头，没有穿盔甲。” “啊，仅仅一个骑士啊。”老管家似乎觉得有些可惜，计算着现在骑士赎金的价格，可以给磨坊添两头驴了也许。 “他全身都是银色的盔甲。” “还有银做的剑。” 两头牛，马，甚至是战马，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老管家有点算不过来了，这个数字太大了。 “他们没有马？”这是最关键的信息，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所有在现场的人都斩钉截铁。 “那就是了，”老管家狠狠的一拍桌子，下了一个决定，“活捉他们！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分到豆饼！” 所有人兴奋的举起手中的农具，为未来的豆饼发出由衷的欢呼。 38 撒豆成鸡 吴小清几乎下意识的把剑收了回去，然后掏出了手枪。 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密密麻麻，仔细看还有老有少。而且他们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攻击性，正对着自己的那些人，就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要是停下脚步，他们也就停下，绝对不靠近，他要是后退，他们也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但是在侧翼的那些人就运动的比较快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甚至已经快越过了吴小清，直接朝着沈长文的方向去了。 沈长文那里出了一支手枪，其他可什么自卫的都没有。一旦开枪，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群人…… 后果不堪设想。 吴小清只能跟在侧翼的那群人赛跑，好在这些人跑步的速度比吴小清差远了，每跑一段还要在原地喘会气，看起来体质也是不怎么样。 吴小清一手拿着盾，一手拿着枪，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批人逐步的接近，然后慢慢的把俩人包围。 跑是不太可能跑的了了，虽然身后的路还是空的，但俩人带着这么重的包裹，根本跑不快。就算是要放弃包裹，但也没戏——沈长文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累的走不动了。现在就算是拼了老命的跑，恐怕也只能跑出去一两百米，然后累趴在地上。 不过还好，他们身上有两把手枪，如果事情真的出现不可控，起码可以吓唬吓唬这些土著。 “吴小清，”沈长文注意到，吴小清收起他那把剑之后，这些土著们的胆子似乎变得大了很多，“你还是把剑拿出来，他们不认识枪。” 吴小清亮出宝剑，正在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立刻以可见的速度变大了。 这个事实让吴小清意识到，他们这些人应该还是害怕自己的，于是他朝着一个方向快走了几步，做出要冲锋的样子，果然那个方向的人就跟被狗撵的鸡一样，惊慌失措的散开来。 对方懦弱的表现让吴小清找回了不少自信，他又回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再次尝试了一下，再次成功逼退一波人。但这个时候第一波被逼退的又慢慢的围拢了上来。 这样来回驱赶几次之后，对方似乎也适应了吴小清这种威慑，每次被逼退的幅度开始变小了，而且人群中，有人跃跃欲试开始尝试着攻击了，他们拿起地上的小石头，朝着他们砸了过来。 吴小清还好，有一面盾牌可以遮挡，但沈长文就惨了，他只能拼命躲在吴小清身后。 除了石头，人群中不时还伸过来几根很长的木矛，这些木矛也不靠近，就是在吴小清面前一两米的地方晃悠，但这东西看的沈长文很害怕——被这东西一不小心捅过来，说不定身体就被捅一个窟窿。 越来越逼近的威胁，终于让沈长文有些忍不住，拿起手枪，对着天空一连放了三枪！ 巨大的声响把这些土著吓的够呛，当即就有好几十个人往回跑，但是他们后退了几十米之后，发现似乎这声响没什么危害，又都一个个回来了——如果因此而分不到豆饼，那他们就吃了大亏了。 乘着他们这股混乱，沈长文已经换好了*，并让吴小清放下手里的剑，也再次拿起了枪。 土著们又围了过来，沈长文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看来今天必须杀几个人了。 “把对讲机放在喇叭面前，”搜救队这个时候通过对讲机说话了，“我大概理解了他们的几句语言，让我试试看。” 沈长文照做了，并把喇叭的音量调到最大。 然后，搜救队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又通过喇叭，变成了这片空气中的巨大震动，精确的传达到了每一个土著的耳朵当中。 沈长文和吴小清不知道搜救队说的都是啥，但那些土著肯定是听明白了，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明白还不足以完全的形容，他们应该是听傻了。 搜救队又通过吴小清的眼镜告诉他：“抓一把玻璃弹珠撒给他们，然后你们就赶紧走。” 吴小清赶紧去包里找，他们在网上买的玻璃弹珠是用一整个大塑料袋套着的，吴小清匆忙间都顾不上解开塑料袋了，直接整个撕开，然后两只手狠狠的伸进去，尽自己可能抓了一大把出来，然后用尽全力，把这些玻璃珠子撒向人群。 接下来的场面简直让吴小清终生难忘： 吴小清在乡下喂过鸡，他知道，给鸡撒料的时候，如果撒的太过集中，鸡甚至会跳到同伴身上啄食饲料，这种抢食有时候还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但眼前的场景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抢食来形容了。 所有人都跟发了疯一样，死命的在地里，在同伴的衣服里，拼命翻找这种在淘宝上，平均下来两分钱一颗的玻璃珠子。每找到一颗，发现者都会迫不及待的把这珠子塞进自己嘴里——这大概也是他们全身上下最适合存放东西的地方了，然后低下头去找更多的。 他们先清理完地表的玻璃珠之后，很自然也注意到泥土的缝隙里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于是大家很果断的，拿起手就开始挖了起来。一时间现场尘土飞扬，从远处看，简直以为这群人是在泥地了互相斗殴。 乘着这股混乱，吴小清和沈长文赶紧拿上行囊，匆忙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一直走出去一公里多，拿望远镜回头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趴在地上，仔细的翻找，他们甚至拿来了耕作的农具，在吴小清抛洒玻璃弹珠的地方仔细的扒拉起来，似乎这些玻璃弹珠很有可能钻到地底下去的一样。 “这帮人穷疯了吧。”离的那么远，吴小清看着镜头里的那些人，仔细搜索的模样，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表现很正常，”搜救队告诉吴小清一个他可能不太愿意面对的事实，“当初你去找那块金子的时候，其实跟他们没多少差别。” “不可能，不能够，”吴小清可还记得挖金子的场景呢，“我挖到就马上走了。” “的确，”搜救队说，“所以你表现比他们还差点，起码他们还算务实。” “你们先停一下”，沈长文打断了俩人的说话，“吴小清，看看前面……” 吴小清拿起望远镜，看到前面不远处，又是一片新的农田，农田里，有同样正在劳作的奴隶，还有身后拿着鞭子的监工。 “TMD”，吴小清咬着牙齿骂了一句，“我们绕路。” …… 他们陆续遇到过好几拨人，有赶着牛车的商人，也有骑着马，看起来像是骑士一样的士兵。这些人都还好，见面看到吴小清的盔甲和剑盾之后，都会主动跟吴小清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甚至有些还会主动让路，表示尊敬。 吴小清也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了一些大概的消息，知道这里似乎正在准备一场两个宗教的战争——他们分别信仰天上两个大小不等的太阳。 这些人看起来还是懂一些礼貌的，吴小清甚至还学了不少的理解。 最麻烦的还是那些穷人。 是的，吴小清本身在地球上就是个穷人，但他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哦，吴小清所说的穷人，就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些地里劳作的奴隶。后来他知道了，其实他们不是，严格来说他们还算是自由民——拥有自由选择，是为领主耕种还是全家饿死的权利。 有个很搞笑的事实，搜救队翻译告诉他们的时候，吴小清自己都不信，那些拿着鞭子，站在后面监督所有人劳动的监工，其实是大部分自由民们主动要求的，甚至是一种福利——是的，大家集资花钱，让人用鞭子来鞭策自己努力工作。一些穷一些的领主们，甚至都供养不起这样一个专职的监工。 那些自由的穷人在单独，或者仅仅几个人，遇到吴小清的时候，还是可以接受的。最多会像牛羊躲避狮子一样，远远的避开吴小清，似乎害怕吴小清随时会拿着他这银光闪闪的宝剑冲过去，抢夺他们身上那些臭烘烘的烂布条，或者是随身带着的几袋豆子菜蔬，或者担心吴小清这位骑士老爷会一时兴起，去蹂躏那些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又瘦又黑，牙齿缝里满是牙结石的“纯洁少女”。 但当他们人多的时候，就变得让人担心起来。有时候会有几十个一起的小团伙，他们看起来有些是一起押送粮食的农民，只是身上带着防身的武器；有时候会是几个村民在村头的路上设卡，边上还有十几个拿着弓箭的人站在木栅栏后面，排查“异教徒”渗透……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些农民在看到吴小清和沈长文的时候，都会一直用吴小清之前见识过的那种，很熟悉的打量眼光盯着俩人背上的大行囊。 他们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 之所以这些人能够及时制止住罪恶的冲动，在沈长文看来，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吴小清身上穿的这套，来自现代化工业生产的，银光闪闪的豪华装甲了，起码他们这一路走过来，没有看到过比吴小清这身更有视觉冲击力的护甲。 这种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旅行持续了足足两天，49个小时。俩人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座有城墙的城镇。根据俩人在路上打听到的消息，确认这个城镇是一个“德名远播”的领主所控制——也就是说，这个领主不会像那些穷人一样，企图对路过的商人实施明目张胆的抢劫，或者征税——也许是因为巧合，在这个世界，这两个词的发音似乎很是接近。 这算是俩人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39 特殊行业从业人员 “玻璃弹珠多拿点，这东西他们似乎觉得很值钱。” “嗯。”吴小清说着往自己衣服兜里多塞了一把，又把剩下的整个塑料袋都塞给了沈长文，他没有自己这一身盔甲，多带点玻璃弹珠，关键时候还能多保命。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俩人壮着胆子朝着那个城门洞走。 进城的人很少，但检查很严格，因为之前就听说这里有宗教战争，双方都在防备对方派过来的探子。所以很少的人们，还是不得不在城门口排队等待检查。 他们看到士兵们正在检查一车送进城里的矿石，货物没什么问题，但对人的盘问很严格。 搜救队的语言分析现在只能分析出百分之30的词汇，但这些也够吓人的了，士兵们瞪着眼睛问为首的商人：“XXXXX两个太阳，你XXXXX哪一个？” 商人立刻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小太阳是XXXX，大太阳XXX恶魔。” 士兵们对他的态度表示不置可否，不过很快又从他牛车的旗帜上，找出了很大的疑点：“那你XXXXXX，说XXXXX间谍？！” “拿反了，拿反了。”商人连忙把那个旗帜小心的拿下来，翻了个身，又放回了原地。吴小清注意了一下那个旗帜， 看起来像葫芦，上面小，下面大，由两个简单的圆圈组成。 然后商人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像是铜板一样的东西，塞到检查士兵的手里，士兵哈哈一笑，然后放行了。 吴小清见状，赶紧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块准备好的人造红宝石来，塞到手心里备用。 排在他们前面的大概有十来个人，看完前面四个人之后，吴小清已经有些看明白了，似乎只要往士兵的手里塞东西，检查的速度就会很快。其次如果是运货的，速度也会稍微快一点。最麻烦的还是那些穷人。 麻烦的永远是穷人。 “进城XX做什么？” “祈祷。” “XXX城外XXXX祈祷。”拒入。 “买东西。” “钱呢。” “这些钱XXXXXXXXXX，回家XXX。”拒入。 “你是农民？我XXX这么熟？” 士兵们耳语交接，然后一把按住了那家伙：“XXX小偷！” 就在快轮到俩人的时候，从他们身后走过来一群骑着马的人，一共有14个人。显然他们的地位是超然的，负责检查的士兵非但没有检查，还主动驱赶人群让开了道路，在这些骑士的后面，是七八头牛组成的车队。 车队后面还跟着三个骑士，和前面那些不一样，这三个骑士都穿着盔甲，其中的一个他的马匹上也有盔甲，在路过吴小清的时候，这三个骑士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朝着守城的士兵们喊：“XXXX，过来！” 吴小清和沈长文有些紧张，沈长文的一只手已经摸在手枪套上了。 士兵们过来之后，那个骑士指着吴小清对他喊道：“XXX一位骑士，XXX在这里等？带他们进城！” 俩人都颇感惊喜，这身盔甲买的真是值了啊。沈长文已经打算，下一次回地球，一定也要买上这么一身，再重也得穿在身上。 然后这名骑士对着吴小清轻轻的点了点头，算作示意，在他们前面进了城。 吴小清下意识注意了一下这名骑士的马，跟地球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他们的马的头顶上长了一颗角，像故事传说中的那种独角兽一样。而且，角上有血。在马对着吴小清那一侧，同样能看到不少喷溅样的血迹。 这名士兵过来带他们进城的时候，又对着吴小清说：“XXXXX幸运，XXX领主大人。” 这个领主大人的名字，搜救队之前是听到过的，也就是他们打听这座城市的信息时，其他人提到的——也就是说，刚才他们见到的，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不管怎么样，总算他们是熬到进城了。 下面就该是买买买了，他们带了这么多“钱”，不就是等着这一刻么！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等等，脚下这坨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像是烂泥，但比烂泥臭；像是粪便，但又比粪便要大。 “哦，是牛粪，”沈长文看了一眼，“像我这样，沿着路边走，路边干，这路都没排水沟。” 吴小清放眼望去，被眼前这片肥沃的土地惊呆了——满街都是堆积的牛粪和马粪，在这些粪堆中间还有好多小水洼，许多会飞的小昆虫正活力四射的围着这些水洼翱翔——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然而这里似乎是街道，而且是这座城市的主街道，因为这座城市高贵的拥有者，那位以德行著称的领主大人，他的坐骑正驮着他小心翼翼的在这片沃土中寻找着可以下脚的地方呢。 突然，在沈长文的头上，有一扇木头的窗户推了出来，然后，随着一声：“XXX”，一大坨东西就在沈长文身侧倾泻而下。 很新鲜浓郁，绝对不陌生的味道。 也为这片大地再次增加了养料。 沈长文直接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吴小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也有点快忍不住了。 吴小清本来以为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邋遢的人了，几乎所有人进他们家，都要称赞一下吴小清的“不拘小节”，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吴小清，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一句：“其实我这个人还是爱干净的。” 俩人在屎尿大道中奋力前行，按照搜救队对现有文字的了解，他们艰难的在城市中找到了一家旅馆。 “楼下可以点餐，楼上可以住宿，每天的费用是17XX，先生。” “17什么？”吴小清不是很确定他们该怎么付钱，从兜里试探性的拿出一个玻璃珠子，给老板说，“这个可以吗？” 老板眼睛顿时就放大了，然后他看了看吴小清的盔甲，还有剑盾，小心翼翼的为吴小清指了指对面的一栋建筑。 透过眼镜，吴小清看到建筑上的字是“XXXXX家族银行”。 按照之前和沈长文约好的分工，这部分跟土著打交道的工作是沈长文负责，吴小清就在酒店里负责看管物资。为了防止不测，吴小清把盔甲脱下来，给沈长文穿上了——旅馆老板的反应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身上携带的这些东西，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是难以想象的巨款。 沈长文没敢多带，只是拿了20颗玻璃弹珠，还有3颗不同颜色的人造宝石，红的，蓝的，还有绿的。 吴小清则在旅馆，开始帮搜救队干间谍的活。 他在大堂里安装了一个小型的窃听器——倒不是真要窃听什么具体信息，而是搜集足够的语言样本。语言问题现在是他们最关键迫切需要解决的。 做完之后，吴小清就回去他们定下的房间，刚坐下来，又有人敲门，是个女人，嗯，算不上，一个扮成女人的小女孩。 女人一开口，眼镜中，她的头上就多了一个解释的标准：妓女。 吴小清也是在地球上见识过红灯区的，就多看了两眼，但实在是无法从这个骨瘦如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儿童身上找到一丁点雌性感觉。 吴小清想摆脱这个女人，对着她挥了挥手，又企图让她走出房间去。但女人却不愿意放弃他这个大主顾，不断在他面前说着话，甚至直接在床上脱起衣服来。搜救队则通过字母，不断帮他翻译。 “价钱好商量只要5元，只要5元。” 女孩已经差不多脱完了，但非但没有一丁点性感，还让人感觉恐怖。身上一根根的肋骨清晰可见，而且明显还没有发育……吴小清只能自己去房间外面，打算去找老板。 女孩这时候又慌张的追了出来，对他求饶：“不要告诉老板，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她又去房间里收拾刚脱下来的衣服。 穿好之后，她又晃着身体去拍边上另一个房客的门，对方和吴小清一样拒绝了她，她转过头来，看着正看着他的吴小清，几乎就要哭了。 吴小清有些不忍心，走过去几步，想了一下，从身上拿出一个玻璃珠来，放到她手心里。 这个女孩眼睛瞪的比玻璃珠还大。 这时候沈长文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大的布包，在他快步上楼的时候，这个布包里发出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沈长文把吴小清叫进房间，然后直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整包的金色和银色的，不规则的金属块，金属块的正面印着两个圆圈，就像他们之前在商队看到的那样。在圆圈的边上，有一个向上的箭头——这个箭头大概是用来指代正确的朝向的，也就是说，小的圆圈必须在上面。 搜救队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小阳教的代表，他们认为小的太阳代表着正义。 “这些钱，换算成那个老板说的元，有多少？” “2800。”沈长文拿出一块银币来告诉吴小清，“这一个，银的是50元。金的是400。” “一个月的房租也都快600块了……一个半金币？不是说金子很值钱吗？” “我们住的现在这里就算是豪华套房了，”沈长文指了指床上那些脏兮兮的被子和枕头，“银行的人说，这些都是天鹅绒的，整个房间都被牧师赐过福。” “那一匹马要多少钱？”吴小清还是最关心这个，毕竟他马上就准备出去买马，然后执行任务去了。 沈长文数出三个金币交给吴小清：“这就够买一匹普通的马了，要好一点的战马，可能需要12个或者更多。我在银行问过了，一个弹珠，或者一颗珍珠，差不多就值7个金币，珍珠还要贵一点。” 然后沈长文又把带出去的那些弹珠和宝石小心的放回去行囊。吴小清注意了一下数量，惊讶道：“这些东西你用多少东西换的？” “一个玻璃珠，”沈长文说，“那个银行说没现钱了……应该是撒谎的，他们可能也想确定一下这东西的价钱。” 吴小清想起他刚刚送出去的那个玻璃珠子，他似乎随随便便就送出了两匹马？ 40 一夜暴富的传说 行李的大部分都要留给沈长文，吴小清需要带的，就是一身盔甲，剑，枪和子弹，吃的，水壶，电子手表，以及一个在马场买的高级马鞍。 哦，还有最重要的，无线电和电池。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是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 手机吴小清暂时是用不着了，留给了沈长文，如果他回去山洞的传送门回地球，还能用这个手机帮吴小清收发一下信息，或者以他的名义办点事情。 为了节约电池，俩人约定了每隔8个小时开一次机。然后吴小清就出发了。 沿着搜救队在眼镜中的提示，吴小清找到了这里的马匹交易市场。 他还记得马术教练告诉他的一些看马的秘诀，比如看马的牙齿，骑上之后感觉灵敏程度，感觉一下马的脾气……虽然只是三天的突击学习，但那也是21世纪的地球，这些知识已经足够吴小清在这里表现出格外的专业来了。 市场很小，一共也就十几个商人，二十多匹马，这就是一座小城全部的货色了。 吴小清一匹一匹的看过去，得出的结论是全都不怎么样。这里卖的马大部分都是民用的，体型看来宽大壮实，但骑上去之后，反应特别迟钝。用来拉货或者干农活役使，也许是个不错可靠的帮手，但是用来逃命……反正吴小清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给它们。 “战马，战马，这不是战马。”吴小清对着一个以为是价钱不满意的商人强调他的需求。 “战马都被XX征用了，为了圣战，”商人说，“如果一定要买，您只能去拜访领主大人了，他的马厩里肯定不缺少战马。” 吴小清犹豫了一下，如果真要跟领主打交道的话，那还得让沈长文出马。 就在他拿起对讲机准备说的时候，他看到市场的主干道上，走过来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他们身上的盔甲还有上面小下面大的两个圆圈，搜救队告诉吴小清，这是小阳教的标志，这种标志如果出现在士兵的盔甲上，那代表了这名士兵是被选拔出来，参加圣战的。 这两个士兵走过来，似乎认识其中一个商人，正在跟商人交谈，商人几乎是下意识就朝着吴小清这里看。 吴小清立刻意识到，肯定是过来卖马的。 他走了过去，那边双方似乎还在谈价钱，商人生怕吴小清直接跟卖家联系，一直用身体当着吴小清的视线，同时跟卖家的那两个人说：“11个金币，不能再高了。” 卖家的两个士兵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满意这个价格，牵着马又要走，商人看了一下吴小清，又看了看那匹马，追上去说：“12个金币。” 可惜12个金币也没能让士兵回心转移。 按照吴小清之前听沈长文说的市价，12个金币也能买一线的战马了。 那两个士兵去找其他的商人询价，得到的价格最多出到14个——这说明这匹马的确有超出一线的潜质，但即使是14个金币，两个士兵也不满意，按他们嘴里说的，最少也要卖20个金币，对那些商人来说，这就是天价了，要是普通的马，都可以买半打还有余了。 吴小清因为语言的问题，一直不方便直接上去问，但等他们这么一圈问下来，关于谈价格的那些术语搜救队都掌握的差不多了，所以吴小清自然也有了底气。 他先是上去，让搜救队对俩人问好，然后提出看看马。 俩人看了一下吴小清的装束，点头同意了。 吴小清骑上马背沿着市场转了一圈，然后下来，从怀里掏出三颗玻璃珠子，让搜救队问俩人：“用这三颗水晶珠当20个金币，可以吗？” 周围所有的商人都围了上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三颗总共价值6分钱人民币的珠子。有人似乎敏感的意识到这其中的利润，当场提出要把那个珠子换回去——不过说这话的那人没带现金，要回去拿。 两个士兵摸不准这几颗陌生珠子的价钱，只是觉得很好看，却也不敢因为好看就下决定。吴小清看他们似乎没有被打动，就把玻璃珠子收了回去，又拿出三颗养殖珍珠来，珍珠这种东西在古代还是比较多见的，是常人都能理解的一种奢侈品。 所有人都惊叹起来，吴小清就听到他身后的两个商人，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呼吸都仿佛急促了起来。吴小清小心的跟两位卖主商量：“这三枚珍珠换这匹马可以吗？”问完之后，吴小清都忍不住脸红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随时会被人拆穿的骗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想用这几十块钱的东西，换马场里那些据说价值几十万品相的马。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明白这种大小的珍珠，就算是那些伯爵夫人的首饰上，也是难以看到的。但他们依然不敢接受，因为他们需要的仅仅是金币，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只知道金币是有巨大价值的，但珍珠——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尽管这时候，周围的商人都在怂恿这俩人尽快达成这个交易，他们甚至许诺马上把金币拿过来。 但两名士兵似乎咬死了，他们只认金子。 其中一个人问吴小清：“这位大人，难道您就没有随身带一些金币么？我们迫切需要一些金币，哪怕，便宜一点，19个金币也好。” 吴小清是有三个金币，但这远远不够。而且他也害怕，也不敢随便花。在吴小清的潜意识里，还是想用给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先用出去，最后关键的时候，才用黄金。 于是他打算最后做一次尝试，收回了珍珠，从裤兜里拿出沈长文定价的时候，说明最珍贵的替代品——一枚清澈的、血红色的、足足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价值几百RMB的人造红宝石。 这一次，整个市场里都安静了下来，那些商人彼此用眼神迅速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他们当中，突然有人喊：“这位大人，我愿意出25枚金币，请您稍微耐心的等一等，我这就回家拿钱！” “我愿意出30枚！我也是，我这就回去拿钱。” “35枚……” “32，我家住的最近！” 所有的商人都骑上他们各自卖的马，拼命的回去拿钱去了，很快，这里只剩下一些围观的群众，还有两个已经惊讶的不知所以的士兵。 周围所有人都在劝他们接受，然后转手卖给那些商人，转眼就可以赚一倍的钱。 俩人都忍不住朝着市场入口的方向看去，似乎在观察那些商人到底会不会拿着金币回来。 吴小清没有办法，只能陪他们在原地等。 也就用了三分钟，第一个商人就气喘吁吁的在市场门口，抖动着他硕大的钱袋子大喊：“28枚，我第一个到的！” 然后一边喘着气一边伸着手，直直的朝着吴小清的方向一路小跑。 两个士兵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直牵着马的那位，直接就把马的缰绳和鞭子塞到了吴小清的手里说：“只要您愿意，现在它就是您的了，大人。” 吴小清笑了笑，知道他们的打算，但他也无意在这里赚这十几块金币的钱，就把手里的宝石塞到对方手里，搜救队的声音通过喇叭回答道：“它也是您的了，交易达成了，先生。” 然后，一个一个的商人都陆续的赶到了，有些甚至是几家一起凑钱凑起来，准备来买宝石的。 只是，这个时候宝石的主人已经不是吴小清了，它新的主人带着满脸的笑容和骄傲，高高的举起它，然后对所有商人说：“先生们，现在你们谁出的价钱高，这颗宝石就是谁的了，底价是25枚金币。” 围观的人群渐渐包围了拍卖的现场，吴小清不知不觉都被挤出了人群，不过他没有在意，也不关心那里面的动静，他只是默默把背上背着的马鞍，给新的伙伴装上，按照马术老师说的，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马的鬃毛和背部，算是跟这匹马熟悉了一下关系。又花了一个银币，从附近买了一大袋的马料。喂着新的伙伴吃了几口，确定它心情还算不错之后，翻身骑了上去。 “驾！”吴小清轻轻催促这位新伙伴，慢跑起来的马带动了微风，吹的吴小清心情格外舒畅，就连满大街的粪臭，他也觉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拍卖此刻还在继续，价格已经喊到了48枚，半个城市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围观这两个幸运的士兵一夜暴富的神话。 刚刚跑出城门的吴小清还不知道，就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故事就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流传了。 41 两个太阳的逻辑冲突 在封建时代，有了一匹马，就代表有了一辆坦克，一辆卡车，一个战友，还有一群侍从。 这话是搜救队总结的。 吴小清对此深有感触，他刚刚从一个农民那里给静定，他的马，买它的午饭时，那个农民就热情的为吴小清介绍他两个快成年的儿子——声称他们都是很好的侍从人选。 这都是吴小清第三次遇到别人向自己推荐侍从了。 这倒也不奇怪，以前吴小清他们村里来开着宝马奔驰的大老板的时候，那些人家也是这么跟那些老板，为介绍自己儿女介绍工作拉关系的。 其实吴小清倒也希望找两个手下来做自己的帮手，但他现在实在是对这个时代的土著们，没有多少信心。 从城里出来不到10个小时，他已经遇到三次预备偷自己东西的了。 他一共也就休息了三次。 如果没有搜救队帮忙看着，静定——吴小清新伙伴的名字，在出城三个小时的时候，就已经被偷走了。 随着搜救队在城市里搜集到的语言越来越多，吴小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 越来越深入。他开始知道，在这个世界中，是根本不存在多少所谓的“道德”“法律”概念的，整个文明基本上是一盘散沙，在这块小小的大陆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今天你抢我，明天我抢你……偷窃、抢劫、绑架……这些行为是这个时代的家常便饭。 也就是大阳教和小阳教两大宗教的出现，才让一些贵族有了些许的道德，这些道德无非也就是局限于，不对自己领地内的人杀戮，或者杀人之前，要光明正大的告诉对方理由——哪怕这理由本身就很荒谬。 比如圣战。 看得出来，这些土著很看重这次因为两个太阳的正义邪恶性质排序引起的战争。 信奉小阳教的认为，大太阳是邪恶的，因为大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国家河水断流，天气炙热。因为气温过于炎热，无法让自由民们自由的为领主耕种，所以大太阳是这个世界的万恶之源。相反，小太阳就十分的正义，因为小太阳出来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温度最舒适凉爽的时候，所以他们都支持小太阳，并且执着的相信，只要地上的人都统一信仰，两个太阳的爸爸，也就是上帝本人，会把大太阳带回家关禁闭。 大阳教的逻辑也是同样如此。 大太阳是世界正义之本，正因为有了大太阳，冬天他们才不会被冻死，而小太阳就显得非常的虚伪，出现的时候只是象征性发一点光，却一点也不热，在信奉大阳教的国家当中，所有人都坚持认为小太阳不应该算作太阳，一天的日出劳作时间，应该完全以大太阳为标准。他们正在组织天文学家观测小太阳的运行轨迹，企图证明小太阳其实是绕着大太阳转的——这样一来两个太阳的从属地位，就非常的明确和清楚了。 就连吴小清这个初中地理都没有及格过的人，也从大小阳教两个教派听出了一点端倪——这就是因为这些国家呆的地方不一样吧。 的确如此，从搜救队通过旅馆，通过沈长文，综合得到的信息来看，在地图是上，所有小阳教的国家，都位于靠近这颗星球的赤道一带。而大阳教的国家，则明显偏向南北两极。这是一颗比较小的星球，小太阳对于赤道的人来说正好，大太阳就太热了，而对于两极的人来说，正好相反。 这就足够开战了。 才出来10个小时，吴小清已经看到了两次军队的行军。 规模都不大，每一支军队都只有四五个，如吴小清这样穿着盔甲的骑士，其他就是十几个有盔甲但没有马的侍从，以及剩下的几百个“自由人”。他们通常连衣服都没有，唯一的武器可能就是家里的门板做的盾牌，以及骑士为他们准备的一根长矛。 这些人都是属于穷人当中最穷的那一部分，毫无疑问，这些人从军的最大动力，就是获胜之后的抢劫。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这里是小阳教的地盘，所以这里的军队旗帜上，也都是鲜明的上小下大的小阳教旗帜，在这些旗帜的边上，也会有一些据说是骑士家族的徽章，但画出来的样子都……很有吴小清小学学画画时的感觉。 吴小清毫不怀疑，这些徽章很可能就是那些骑士本人，自己亲手画上去的。因为只要是专业画画的，就算是吴小清之前见过的那个原始人巫师，画的都要比这些图案强的多。 这些军队出现的时候，吴小清都谨慎的跟他们保持着距离，只是用望远镜远远的观察他们。 一整天的时间，吴小清走出去120公里，日行千里是不太可能，日行百里还是轻轻松松。静定走这个速度似乎还有不少的余力，但因为是第一天接触，又要时刻注意保留一些马的体力，用于可能的逃命，所以吴小清对这个速度已经比较满意了。 按这个速度的话，他们需要花大概10天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比预计的一周要长，但也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小清按照跟沈长文的约定，先用罗盘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把对讲机的天线对准沈长文的方向，几次呼叫之后，和沈长文取得了联系。 “我跟这里的领主见面了，还吃了晚饭，很难吃，领主的城堡里都是一股屎味。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完毕。” “还好，遇到了很多小偷，还有军队。没有什么危险。完毕。” “按你走的方向，再走一天，应该能看到战争前线，你注意一点。完毕。” “战争前线？”吴小清有些激动了，“是已经打起来了？完毕。” “是的，”沈长文说，“但跟你想的不一样，是围城战。总之你远远绕过去就行了，打仗的人什么都抢。哦，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有老婆了，在旅馆里等你回来呢。完毕。” “老婆？谁啊，那个领主送给我的，还是送给你的？完毕。”吴小清以为沈长文开玩笑呢。 “是那个你送钱的妓女，她说她会一直等你回来。完毕。” “让她走吧。完毕。” “知道了，一路顺风，完毕。” “你也小心，睡觉了，完毕。” 晚上吴小清注意了一下天空，不过没有什么大的发现，这个星球因为太小的原因，没有卫星环绕，所以也看不到月亮。在马背上骑了一天，吴小清虽说兴奋，但也的确累的够呛。躺到睡袋里之后，不一会就着了。 在小太阳日出之后，吴小清也醒了，他白天也见识过大太阳出来之后的温度，的确挺热的，所以他今天也聪明了，不急着吃饭，先上马赶路，打算等中午大太阳的时候，找个地方边乘凉边吃午饭，也许还能睡个午觉，让自己跟静定都休息休息。 静定就是吴小清给这匹马起的名字，是他醒来的时候刚起的，因为这马挺安静的，脾气也温顺。 休息了一晚上，吃饱喝足的静定心情也不错，跑起来四蹄带风。一人一马一路飞驰，吴小清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周围的环境随着时间正在逐渐产生变化。连绵的农田和劳作的农民们开始逐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越来越多明显是被烧毁的田地。路上的行人也正变得稀少，偶尔能够见到的都是十几个人一群的武装团体，有些是商人，是去给前线的军人们贩卖粮食的，有些是巡逻的军人，是保护后勤线的。 吴小清的盔甲和马开始无法保护他了，尽管他尝试着绕开，但这里的军队已经开始变得特别密集，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一支巡逻部队的盘问，好在，以沈长文现在在城里的活动为基础，搜救队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个文明大部分的资料，可以帮助他完美的编造一份理由充分的通过理由。 “日安，阁下，请抬起你的右手，我们都不想动剑不是吗。” “当然。”吴小清低着头，让搜救队的声音沿着麦克风，从自己嘴边上说出来。 “你的右手是什么？”对方用剑指着吴小清的手枪。 “一个小铁块，我给儿子准备的玩具。”搜救队一本正经的说谎。 “什么玩具？”对方怀疑的看着这个模样怪异的东西，尤其是它黑洞洞的洞口对准自己，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可以把东西藏起来，比如这个，”字幕提醒吴小清，立刻表演了取下*，然后给眼前的人演示了如何把黄澄澄的子弹装进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巡逻的士兵当然看不懂子弹是什么东西，他盯着吴小清的盔甲和马，看了一会之后，突然高声喝问：“说，你是不是大阳教派来的探子！” 吴小清被吓得几乎要开枪了，不过搜救队的声音却很平和：“你这是在玷污一名骑士的荣誉，如果你坚持这种无端的污蔑，那我希望用剑来证明我的清白。” 吴小清看到字幕之后有点蒙B，什么情况，这是大哥要让自己砍人了？ 不过对方显然不敢接这个茬。决斗？开玩笑，就面前这个银甲骑士的装束——这装甲能完全保护骑士十几剑而毫发无损，而自己，只要中了那个骑士一剑，恐怕就会立刻失去战斗力。所谓的决斗，就是这种贵族欺负我们穷人的把戏！ “误解，我当然愿意相信你的清白。但是请谅解，将军已经有了命令，围城开始之后，除了运输军粮，所有人员不得出入。”说话间，这名士兵拿出了一张卷羊皮纸，展开给吴小清看。 字幕翻译的大意，就是这个士兵刚才所说的内容：前方战区，禁止通行。 搜救队试探性的问道：“这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有一个情人在北方，她还怀着我的孩子。” “那你就没必要担心了，”士兵安慰吴小清，“你可以准备你孩子的周岁礼物了，围城才刚刚开始。” 42 万军丛中 不过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真要过去，又真的很难。 路口就这么大，宽也就几公里范围，吴小清找了一块高地往下看，几乎就是一览无余——密密麻麻的军营，把整个路口塞的满满当当。在这些军营的前方，是一座方方正正的高耸城堡，城堡依山而建，面前还挖了水沟，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堡上空飘扬着的巨大旗帜：两个圆圈，但和小阳教截然相反，它们的大圆圈在画面正中，小圆圈却放到了画面的下方。 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两条路分别从城堡的东西方向斜插出去，西边那条通往信奉大阳教的那些国家的腹地，东边则通向山脉的深处，那也是吴小清要去的地方。这里就是吴小清听说过的，兵家必争之地之地。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在这里修一座城堡来防御。 搜救队通过在城里搜集到的信息，大概模拟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战争状态，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悲观的结论——这场围城战最少也得围上一年多的时间，才有可能分出胜负。最有可能的有两种结果，一，是围了一年多，小阳教这边的后勤无法支持，主动撤退，二，小阳教后勤没有问题，维持三年的围城，最后城堡里的军队弹尽粮绝投降。 但他们的救援任务肯定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也许等着等着，就用不着等了，看满天的流星雨就可以了。吴小清不知道能毁灭一个文明的火山爆发是什么模样的，但是想起来，那肯定是壮观的不得了，比在电影院看美国大片要HIGH。 搜救队给吴小清提出了三个方案让他自己选择。 一是吴小清抛弃静定，直接一个人在山里走，等绕过去之后，再想办法买一匹马。 二是等入夜之后，吴小清假扮成小阳教的士兵，从营地里穿过去。 三是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小阳教的军队，然后找机会当逃兵逃走。 吴小清在仔细听取了搜救队的建议之后，选择了二。 一个人翻山，吴小清真的没有把握，谁知道这里山里会有什么样的动物，山里的地形怎么样，再说，过去之后还能不能买到马——按照沈教授打听到的消息，那条路过去就没有多少人烟了，全是荒山野岭。 至于第三条，一旦被抓住，按照军队的规定，肯定就是死路一条。就算自己能逃走，也不排除不会有人过来追自己。他们一人双马的拼命追赶，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跑不了。 第二条就好多了，晚上行动，这个时代的军队组织十分的不严密，而且搜救队可以非常精准的模拟人的声音，这给他们成功增添了不少的把握。到时候就算是出了事情，吴小清把马一扔，往人堆里乱钻一气，这好几千人的大营，估计对方都没办法找。 最后，总结各种方式的优劣势，以及吴小清本身的优劣势，搜救队帮吴小清整理出了最终的实践方案：万军丛中买出一条路来！ 按照搜救队说的，吴小清先去军营附近，找到那些做贩卖生意的商人，然后花了一个银币，买了一面小阳教的旗帜，和士兵们穿在外面的圣战布袍。 然后他换上装束，骑着静定，往回走了一段，在看到第三只前往前线的军队之后，吴小清仔细的注意了一下他们的旗帜：“嗯，这个就可以，我会画。”这支军队的旗帜上画的是一个盾牌，看起来跟门板差不多，一个方块，最简单了。 吴小清主动走上前去，搜救队模拟了刚才盘查他们的那个士兵的声音，对着领头的问道：“日安，英勇助阵的战士们。” “日安，战无不胜的圣战军！” 这只军队看起来士气还不错，叫的挺带劲的，尤其是那些自由民们。吴小清直到他们积极的理由，因为圣战军管吃饱，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吃饱的地方，就算得上是天堂了，马上要到天堂了，所有人自然都很开心。 但吴小清恐怕要让他们小小的失望一段时间了。 “将军让我来问你们，你们带来了多少粮食。” 领头的骑士扫了吴小清一眼，确定吴小清盔甲的精良程度超过自己，很可能是将军身边的红人后，回答道：“调令上说，军营会提供粮食，我们只带来了自己的口粮，已经快吃完了。”其实只带了几个骑士和几十个侍从的口粮，剩下的几百个自由人，他们自己爱带就带着吃，不爱带就饿着，来军营多吃几口找补回来呗。 搜救队说：“现在营地里的粮食不多了，将军口令，要让你们原地休息两天，这两天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找吃的，等后方的粮食运到，你们再去营地。” 几个骑士领头的听说之后，苦着脸问：“这周围连老鼠都找不到，去哪能找到吃的？” 搜救队：“万有的小阳会指引你们，祝你们好运。” 没空听那些自由民们的埋怨和唠叨，吴小清拍拍屁股就往回走去。 再次往回，赶到大营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快擦黑了，不过好在那些商人们都还在。之前用两块破布就挣了一个银币的商人热情的接待了回头客，并根据客户的要求，为他找来了一面空白的旗帜和几种颜色的颜料。 在搜救队的指导下，吴小清成功的复制了一面军旗，看颜料还多，又在自己的盾牌上也画上了同样的徽章。 接下里的事情就简单了，等入夜之后，吴小清以那个家族通信兵的名义，进入了大营，并报告将军本人，说他们的军队粮食不足，那些饿鬼们在路上竟然以肚子吃不饱为理由，赖着不肯走了。领主生怕将军责怪，耽误这次神圣的战斗，所以特别先派人过来通知，希望明天早上，将军能够派人送去一些粮食。 指挥这场战斗的将领是信仰小阳教的一个王国的王子，年纪并不比吴小清大多少，对这个理由并没有任何的怀疑。而且还安慰了吴小清几句，让他回去告诉他们家领主，不必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吴小清运气很好，被安排到一个单独的营帐里，省了他很多事情。 后半夜的时候，吴小清带着静定，朝着营地东北方向走去，在快到哨卡的位置时，装作小便的样子停留了一会，然后突然低下头，这个时候，搜救队十分配合的，用一种十分夸张而惊喜的对着哨兵叫到：“你们看，这些是什么！小阳在上！” 哨兵们拿过火把来，仔细一看：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两分钱一个的，所有人都无比喜欢的，亮晶晶的玻璃弹珠啦！ 十几个正在执勤的哨兵们很快就在大门附近拼命的寻找起来，尽管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晚上，但每个哨兵都找的非常的认真，他们把放哨观察用的火把全部点着了，拿在左手上，右手几乎是一寸一寸的贴在地上摸索。 吴小清每隔半分钟，就往地上扔一个新的弹珠，然后故意让人发现。几次之后，所有的士兵们都被吴小清指挥的远离了营地，吴小清也悄悄的牵着马，逐渐走出了大营。 最后的关键时候，吴小清一把朝着大营门口的左边，扔了十多个玻璃珠子，然后大喊一声：“那里！好多！” 所有的火把都蜂拥过去寻找，吴小清乘着这个时候，悄悄的潜入了右边的黑暗。 没人注意到吴小清已经悄悄的翻身上马，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介意。——谁会介绍少一个财富的争夺者呢？ 士兵们甚至为了抢夺玻璃珠，彼此都爆发了小小的冲突。 对吴小清来说更有利的是，以这个时候人们晚上的普遍视觉，没有投射光源，只要走出去几十米，就再也不可能看见或追赶了。 过了这一关，吴小清不再耽误，他连夜拼命的赶路，一直到第二天白天，到了跟沈长文联系的时间，才稍微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沈长文例行报告了他跟领主的交流进展，他跟领主说明了灾难即将到来，但领主根本不信，而且差点把沈长文当做异教徒关起来。 还好，沈长文的钱很多，足以证明沈长文的虔诚——圣战期间，钱可以直接赎罪，任何罪。 听起来，沈长文昨天经历的也不比自己轻松，按他的说法，他在被宣布自己是异教徒，要被关进监狱的时候，都准备动手了。 好在他脑袋灵活，及时想到了赎罪这回事。而且他还有指望，毕竟吴小清还在外面，实在不行，还能赶回去救他。要是他真的动手了，可能就在室内被人当场格杀了。 沈长文今天也准备出发了，去下一座城市。一部分原因是害怕，另外也是任务的需要。 总需要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先让人相信要有灾难这个事实吧，要不然，他们到时候怎么组织救人呢？ 43 死亡概率 “有人吗？” 吴小清敲了敲门。 没人回答，应该是被吓跑了，被吴小清这身装束。 虽然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进入东边山脉这一带，就荒无人烟了，但其实并不是。 所谓的荒无人烟，只是没有穿着盔甲，骑着马的贵族了，但自由民，其实哪里都不会少。 这些人不属于任何国家和领主，自然也没有任何军队保护。所以吴小清每次遇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都躲吴小清躲的远远的。 刚开始的时候，吴小清还不太想跟这些人打交道，互相保持距离，对吴小清来说，在安全上也更有保障。 但他最终还是有点忍受不了了。 不只是他，静定，他的马，也有点受不了了。 在电视上，吴小清总是羡慕那些古代的侠客一骑绝尘，但真的让他开始畅快的一骑绝尘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尽管带来了现代的马鞍，但一天的马骑下来，两条腿基本上都不会站了。脱了裤子一看，大腿内侧都磨出了血泡。静定也并不舒服，离开军营之后，它一连跑了三天，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150公里长跑，中间只有几次短暂的休息，再加上吴小清带的饲料也吃的差不多了，人和马都需要休息和补给。 就在这个时候，让吴小清发现了一个茅草屋组成的小聚落，在屋子周边，吴小清还发现了一些刚刚播种的农田，这应该是有人的，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聚落里的炊烟。 吴小清无奈，掏出喇叭，让搜救队帮他说明一下情况，声明他只是来买点吃的东西，保证给钱。 声明完成之后，吴小清就把马拴在一颗树的树荫下，然后坐在一边等待。 这里的正午很热，在室外人根本就待不住，两颗太阳当空晒着，很快那些躲起来的人就有些受不了了，一个老头带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吴小清的剑，对他哀求道：“先生，我们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了，你看，现在我们吃的都是这个，实在是不敢拿出来让您看到。” 说完，老头就从那一身脏兮兮的袍子里，掏出一捧黑乎乎的东西来。吴小清看了一眼，整张脸就皱了起来。这玩意他之前已经见过几次了，是这个时代的穷人的日常粮食，黑面包。 但，别以为黑面包就是黑色的面包，甚至吴小清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幻想是巧克力味的面包。这个时代的黑面包，理论上来说原料用的是小麦以及麸皮，但实际上穷人什么都放，锯末，树皮，树叶，甚至泥巴……凡是他们觉得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都会在做面包的时候，一起磨成粉掺杂进来。 因为烹饪需要花费不少的柴火，所以这样的面包，也基本上一周，冬天甚至一个月，才会做一次，总之，宗旨就是一次做够足够的面包，然后一点一点的吃。在没有冰箱，没有防腐剂，卫生情况又如此糟糕的时代，那些面包的卖相往往相当的恐怖，发霉，长虫，这都是常事，甚至有些穷人还认为长出来的虫子有助于增加面包的风味——起码多了点肉不是。 吴小清眼前看到的这块面包，就是这样一块标准的“中世纪穷人汉堡”。 面包的表层已经有些霉点了，拿小刀试了试，硬度堪比砖头，他带来的军用匕首甚至有点没切动。使劲切开之后，可以清楚的看到面包里面还有不少丰富的馅料，看起来像是树皮的纤维和树叶组成的混合物，真的算的上是纯天然有机绿色食品了。 仔细闻一闻，整个面包还有一股令人十分不快的酸味。吴小清不敢继续试探下去了，挥了挥手就让这些人把东西拿了下去。 他本来是想买点肉，做一顿烧烤什么的换换口味的，但是现在这几户人家的经济情况看来，恐怕不太可能了。压缩饼干和自热米饭虽然不算好吃，可比起这些东西来……吴小清敢打赌，这些穷人幻想中的国王，恐怕都吃不到压缩饼干这种级别的东西。 “那就……帮我打点水过来吧，你们村里有干净的水吗？我要洗个澡。” 这时候一个小孩好奇的过来，看着吴小清还有他的马，听搜救队说完洗澡之后，问他的爷爷：“爷爷，什么是洗澡？” 老头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来自上层的词汇，但他大概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回答他的孙子道：“就是人泡在水里。” 小孩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吴小清：“为什么要把人泡在水里呢？” 爷爷把孙子悄悄的拉远，小声的告诉他：“可能是因为受伤了，需要清理伤口。” 然后这位老人陆续从屋子里，招呼出几个壮年的人来，分派他们去挑水，以及收割草料回来喂马。吴小清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豆子，或者鸡蛋什么的，来给马增加一点营养，但是现在也只能作罢——人都没的吃，马有点草吃就很幸福了。 四五天没洗澡，这里的白天又有两个太阳，最高气温经常超过40度，最热的时候吴小清都需要避开休息，不能赶路。吴小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那块黑面包一样，都快发酵出酸臭味了。等水到了之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脱了个精光，整个人跳进水中。当然，他还没忘记把手枪拿在手上，堤防那些人靠近过来偷东西。 好在这里的人似乎民风比较淳朴，再加上吴小清就在他们家门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吴小清在泡澡的时候，这些人就每个人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凑在一起分着吃那块很大的黑面包。 吴小清看到了他们吃面包的过程，真是大开眼界。 首先用一块石片当刀，对着面包狠砸，那用劲的程度就跟夯土似的。仿佛他们吃的不是面包而是一块砖头。然后把砸出的小块和碎屑小心的搜集起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撒在那碗水当中。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眼前的这碗水已经泡了足够多的面包屑，足够浓郁，看起来像是一碗粥了。 老人仔细的主意了一下每个人的饭碗，确定大家都得到了合适的分量，有些分量多的，还要小心的用木勺舀出来一部分，分给那些少的人当中。分配完毕之后，老人在众人的眼中，小心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木头罐子，然后用两个手指头伸进去，把木头罐子里的东西每一碗里小心的撒上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搜救队分析出来了，那应该是盐。 然后众人就幸福的开吃了。那个小孙子分到的那一碗似乎还没有泡烂，他吃了几口，突然对着爷爷叫：“爷爷，我牙齿掉了。” 的确是掉了牙齿，但具体是被面包磕掉的，还是因为换牙，那就不得而知了。爷爷小心的给孙子多加了一些水，告诫他等泡烂之后再来吃。 但孙子似乎有些等不了了，眼巴巴的盯着其他人大口的喝着粥，喉咙里不断吞咽着口水。却又不敢违抗爷爷的命令先去吃自己那份粥。 吴小清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给那个小孩扔过去一包巧克力:“让他吃这个吧。” 小孩犹豫的看了一下这个漂亮的包装，确认这似乎是一种珍贵的东西，交给爷爷处理，爷爷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对着漂亮的塑料包装无处下手——根本不会想到这么漂亮的包装就是用来撕开的。 等吴小清洗完澡穿好衣服，他们还是没敢打开这包巧克力。 吴小清直接走过来，撕开，随手掰了一块自己先吃，然后又掰了一大块，塞进小孩嘴里。 小孩的眼睛一开始是皱着的，因为感觉到陌生的苦味。但很快眉眼就舒展开了，等巧克力在他嘴里彻底化开之后，他已经咪起了眼睛，喉咙一动也不动，故意不吞咽——似乎想拼命留住嘴里的这种味道。 吴小清对搜救队说：“要是火山爆发了，这里的人……会死吧。” “死亡概率是百分之99.4，存活几率还是存在，但可以忽略不计。”搜救队道，“这里距离火山太近了。” 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两三百公里。如果这里都能没事，那红色警报就不该存在，甚至连警报都不会有。 “要不，就先告诉他们，让他们先跑吧。” “他们不会信，而且，他们也无处可逃。这些人本来就是从封建体系中逃离出来的难民，你还指望他们能逃回去吗？” “生死有命，我们只能尽力而已，”搜救队说，“我们现在的动作快一点，早一点确定爆发时间和营救方案，这里的人得救的希望就大一些。” 44 VIP赎罪卷 沈长文那里的进展很不顺利。 简直是糟糕透顶。 晚上联系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跟第五个领主的面谈，很显然，沈长文那套“末日理论”没有收到任何正面的反馈。甚至沈长文已经悲观的指出，封建时代的制度本身，根本跟逃难行动的最大需求是完全背离的。 逃难是组织所有人抛弃土地，朝着目的地迁徙。 而在这个时代中，土地几乎就是财富之源。 所有的领主几乎唯一的奋斗动力，就是扩大自己的领地，增加领民的税负，供养更多的军队，抢夺更多的领地……在封建时代，这个扩张逻辑已经循环了无数遍，世世代代的重复，这个逻辑已经成了所有人脑子里的唯一真理。 甚至高于宗教。 是的，哪怕这是一个愚昧的，狂信徒遍地的世界，自由民们哪怕在街上快被饿死，依然坚称自己有罪。 但宗教本身的运营逻辑，也是在这个逻辑环之内的。 领主们之所以愿意支持圣战，加入圣战，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们脑子被洗了，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很合适的扩张理由——在这个理由之下，他们可以公然的提高对领民的税负，宣称这是为了圣战；可以随便把自由民指责为异端或者有罪，然后逼着他们加入军队或者掏出钱财赎罪，宣称这都是为了圣战；甚至还可以公然反抗自己的上级领主，抢夺属于他的那部分财产和领地，宣称都是为了圣战…… 但逃难的逻辑，跟这些是完全违背的。 要让领主组织所有的领民们逃离领地躲避莫须有的灾难，这难度就像在地球上，以火灾的名义说服银行董事会，说要把银行里的钱在被烧毁之前，都去大街上发给老百姓一样。 沈长文打算放弃原来的计划——原来他们准备先用一些方法，说服某个领主，然后以粮食或者其他为诱饵，诱惑更多的人加入，最后组织所有的这些人迁徙，达到避难的目的。 沈长文原来以为在愚昧的中世纪，这个方案会比较容易，因为即使是在现代，那些宣称末日理论的宗教还一个个都有不少的追随者，他相信到时候靠着一些技术手段，制造一些“神迹”，这似乎不是一个难以达到的目标。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意识到，封建时代本身，是不缺宗教产品的，甚至，这个时代往往有着垄断地位的宗教产品。 不管是大阳教的教区，还是小阳教，只要沈长文漏出一点口风，宣称整个世界要毁灭——他就会被认为是异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还好，这里不是地球的中世纪，没有火刑柱，不然沈长文现在已经被烧死七八次了。不过代价也是巨大的，他带来的那些玻璃珠，人造珍珠，人造宝石，基本都以赎罪的名义，交给了教廷，他的罪孽是如此之沉重，以至于教廷已经贴心的专门为他派来了一个牧师，随时盯着这位有着巨大神秘财富的老贵族——准备随时为沈长文提供便捷的赎罪服务。 或者，他们打算一次性给沈长文彻底赎罪——在确定他拥有的所有财产之后。 沈长文和吴小清一样，开始计划着一个乘夜逃跑的计划。他准备先回去地球，然后带上两个保镖再来——人选他都想好了，就是上次帮他们干活，挖坑的两位人才。 许言和王有全。 必须找俩地球人跟着一起走了，不然一点安全感都没。 “那沈博士你什么时候走？” “宜早不宜迟，就明天，明天晚上，吴小清你要小心啊，你要出了事，我都没法过去救你。路都封锁了。”沈长文的位置往回走，骑马一天不到就能到他们出发的洞穴，从那里传送回地球。但吴小清就惨了。 这颗星球有两个太阳，行星又小，轨道本来就不稳定——也就是说，定位精度很差。除了他们到这里的那个主传送点以外，搜救队很难维持更多的传送点。即使是主传送点，每次传送需要计算传送坐标的工作量，也让搜救队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准备。 也就是说，吴小清到了目的地之后，不能唰的一下飞回来，原路返回也是不太可能，还需要从西边别的国家绕道，最后南下，才能跟沈长文汇合。 如果他中间出了点事，沈长文唯一能想到的方案，就是不计代价，在地球上搞一架直升机，然后飞过去救他。 ——在没有任何后勤保障，也没有任何导航指引的情况下，飞过去救他！ 但沈长文虽说还有点家底，但在保密规则的前提下，要忽悠人弄一架直升机过来，恐怕还是很难办到。 也就是说，吴小清只能自求多福了。 …… 在最后一次和沈长文通话之后的第四天，也是吴小清到这个世界后的第11天，他终于完成了搜救队交给他的任务，到达了目的地。 目标的火山处在一片山脉之中，看起来并不起眼。搜救队之前通过沈长文，查阅过当地的土著对火山爆发的记录，大概可以认定，这座火山在300多年之前有过一次小规模的爆发，但影响并不是很大。 通常来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过的火山，往往意味着是安全的，因为火山爆发就相当于地质结构形成的储备压力得到了解除，300年的时间，即使地质运动再丰富，应该也不足以形成足够强的能量。 更不用说是毁灭世界的级别。 但搜救系统的警报是不会错的，因为它还没有过误报的记录。 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指挥，围绕着火山周围仔细的考察，周围的地质很明显，还有上一次爆发之后形成的火山岩岩层。在一些有水源的地方，可以看到不少的温泉，有些温度比较高，差不多可以直接煮鸡蛋，或者当开水喝。也有些温度比较低，吴小清顺便又洗了个热水澡。 吴小清脸上这副眼镜据搜救队说，最高可以扫描20多公里的地层，也是这次侦查任务最重要的道具。每绕到一个观测点，吴小清就得按照搜救队的命令，架设好眼镜，甚至需要手动扶着，保持眼镜的稳定程度，直到扫描到了足够的数据，再去下一个观测点。 这样的工作很无聊也很辛苦，需要为了尽可能的取得更精确的数据，吴小清必须尽量寻找合适的观测点，包括水底，山顶，甚至是陡峭的山坡上。这就需要吴小清一个人沿着整座火山周围不断爬上爬下，可比骑马要累的多了。 但吴小清现在不敢喊累，甚至主动要求加班加点把活干完。观测一共持续了20多个小时，这期间吴小清甚至几次看到来温泉喝水和洗澡的野兽，有野猪还有豹子，不过好在他们都没对吴小清表示出兴趣。 吴小清晚上一晚上没睡着，不是因为那些野兽，而是害怕火山喷发。到了晚上吴小清才知道，这里晚上竟然随时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这些震动就来自脚底下的地底深处，每动一次，吴小清都会忍不住幻想火山口有大量的岩浆爆发出来。 吴小清来之前虽然听说了无数次火山爆发，也知道这个文明可能会毁于火山爆发，可他那个时候根本没见过火山，只能靠想象。现在他亲眼见到了火山，睡在了火山，感觉到了震动……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他现在呆的位置，只要是爆发了，那他就必死无疑。 但所幸吴小清运气不错，尽管经历了一整晚的失眠，但小命还在。那些震动最终也只是震动而已。 第二天在搜救队宣布全部观测任务结束以后，吴小清就立刻按照预案，朝着西边策马狂奔。一边跑还一边祈祷着满天神佛，让他们千万要按住身后那座山啊！等他走后，想怎么爆发怎么爆发，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 吴小清在逃命的时候，搜救队则在对数据进行初步的整合。 全部的观测数据，以搜救队目前这种垃圾桶的身体拥有的计算资源，是远远不足以得到精确的结论的。但好在有沈长文，搜救队会把整合过的数据，以另外的项目数据名义交给沈长文，让他带去超算中心——沈长文之前已经提前申请了，最多也就是一两天时间就能排到，最多用不了两个小时，结果也就能出来了。 在任务开始之前，搜救队提前给两个人打过了招呼，这次行动所有的救援计划，全部需要按照这次计算的结果来确定。 如果只有几天时间，那也不用想着救人了，先拼命把吴小清接回去才是第一位的。 如果时间比较长，有充分的缓冲时间，那他们可以再仔细的根据大陆上的政治势力，来进行合理的规划。不管是战争，宗教，还是贸易手段，他们还是有办法的，毕竟这只是一个冷兵器时代的文明而已。 用沈长文的话来说，到时候先运一火车皮的玻璃弹珠，每人发一颗当搬家费，看他们搬不搬。如果不够，那就再运一车皮。 沈长文下午来过一次，他是来取数据的。因为吴小清正在睡午觉，就没有打扰他，只是给他留了两句话，一是让他少惹事，像之前给小孩巧克力的事情少干，别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第二就是让他放心，他已经通过他的学生，跟一个会开直升机的老外取得了联系。如果，如果吴小清遇到危险，记住千万留有余地，别硬干——地球就在他身后，会有人过来救他的。 吴小清听完心里热乎乎的，感觉自己现在俨然就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但随后肚子的叫声让他意识到，他现在还有相当重要的现实问题需要处理——他断粮了。 45 信了算我输 宁州市梧桐区拘留所，3室。 一群人正围着一个小青年，听他讲他曾经经历的传奇故事，一个关于拯救外星人，关于四个太阳，还有无数黄金的传奇故事。 “那些人就把我们当神仙，我们开的挖掘机，一动铲，他们就跪在边上，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每天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是我们说了算。不听话的，不给饭吃……”许言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挂在床沿，一边来回晃悠，一边口若悬河的对着十几个大老爷们滔滔不绝，众人听的都有些傻了，连眼前的饭都没顾得上吃。 “就说他们吃的饭吧，你们以为，这里吃大白菜，过夜饭，黑窝头，这就算苦的了？那些人米饭都吃不上！别说吃，他们之前见都没见过！都是我们从地球上带过去的。每次吃之前还要唱赞歌，赞美地球人。” “你就吹吧你，你昨天还说拿了不少金子回来了，真要是拿了那么多金子，你还穷的要去骗钱？”有知道许言底细的，立刻戳了他的老底。 “我说了，我不是骗钱，2160工程是我亲眼看到的。现在投资几万块，几年后就是上百万的回报……” 众人听他又说起这个，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许言有些急了，道：“别看我现在关在这里，等国家需要我的时候，随时都会把我放出去。把我关进来不是惩罚，是一种保护，害怕我泄露了国家机密。” “那你进来了不还是泄露了国家机密？难道政府还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灭口不成？” 大家又欢快的哄笑起来，有人甚至对着许言求饶：“求求许神仙别说了，再说我们可能九族都要给政府灭了。” 许言皱紧了没有，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可能国家是故意让我来这里宣传，觉得你们适合2160工程。对，一定是这样，古代秦始皇还用囚犯修皇陵呢。”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可不想死啊。许神仙，要不等您出去之后，跟秦始皇去说说，就说四个月亮的地方我们去了害怕，因为晚上太亮了，我们睡不着觉。” 许言重要没有再反驳，他认识到眼前的这些室友们都是一些脑子生锈的俗人，怎么可能指望这么一群打架殴打偷盗诈骗吃饭不给钱的人，来参加国家层面的关键工程呢？ 国家给自己的这个任务还是太难了啊。 一想到这个问题，许言甚至连吃饭都忘记了，陷入了沉思当中。 管教这个时候开门进来了。 所有人都赶紧站了起来，只有许言还没有意识到，依然在为国家的大工程迫切需要人才的问题担忧不已。 管教敲了敲床板，他才恍然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端在手里的菜盆几乎都要翻倒在地，许言七手八脚的忙着收拾地上的米饭时，管教不耐烦的喊了一声：“你们帮他弄一下，许言，有人要见你。” 许言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想着，还有谁会来这里见自己呢？家里人都跟自己断了关系，连过年都不让自己进家门。高中同学，初中同学，甚至小学同学，幼儿班的同学……也都知道了他的大名，他打电话过去对方听到名字就会挂电话。 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进入了会客室，有两个人已经坐在了那里了，看到许言之后，其中那个他很熟悉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许言，怎么搞到这里来了。” “沈教授！”许言感觉自己浑身都过电一般的精神起来了，“你怎么会来找我！” 自从因为骗原始人的黄金被吴小清赶回来之后， 许言天天做梦都在扇自己嘴巴，怎么就这么没有志气，明明已经参与进了大项目，就为了几十万的黄金。他之后为了这事还几次去找过沈长文，希望得到对方的谅解，但沈长文一直没有回应，他几乎认定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但老天究竟还是眷顾他的。 “我跟你介绍一下，”沈长文示意了一下和他一起进来的一个人，“这位是胡律师，是我请来帮你办保释手续的，下面你们俩好好谈，你好好跟胡律师配合，争取尽早出去，我还有事，出去之后给我打电话，号码胡律师到时候会给你。” 然后沈长文又和胡律师握了握手：“老胡，麻烦你了，你忙吧，我去外面等。” …… 一个小时后，胡律师带着许言出来了。看到沈长文在门口正在抽烟，问道：“老沈，你不是戒了烟了么？怎么又抽起来了？” “没办法，烦，”沈长文把烟掐灭，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说，“剩下的那个在金融街那边的派出所，还是要麻烦你跑一趟，我就不过去了。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呢，”沈长文又指了指许言，“为什么事进来的？” “还能为什么，胡说八道呗，传销。还好是没骗到钱，不然八成就要判了，现在这方面打的很严。” “都说什么了？”沈长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许言。 许言还没来得及阻止胡律师说，话就已经出口了：“说他去了外星球，那里有四个月亮，那里有数不清的原始人，还有金子，只要运去大米，就能换金子，还说这是政府主导的，什么2160工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不是给政府脸上抹黑么？不抓他抓谁。” 胡律师说完，又仿佛当许言是空气一样，对沈长文说：“你怎么跟这种人打起了交道？朋友的关系？” 沈长文没说话，胡律师就当他是默认了。 “算了，闲话我也不多说，我先走了，到了那里给你打电话，”上车之后，胡律师又在车上随口问了一句，“对了，那个王有全，什么事进去的？” “赌博，被他自己老婆举报了，交点钱就能放。” 等胡律师走之后，沈长文看了一眼许言：“来吧，上车。” 车开了几分钟之后，许言忍不住说话了：“沈教授，是不是工程上……又有事找我们。” 沈长文点点头：“老规矩，到了那您就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我可跟你明说，到了那，你要是还这么胡说八道，满世界去说这点事，我就把你留在那。” “留在那也挺好的，”许言笑嘻嘻道，“我还能当个山大王。” “谁跟你说，这次去的还是上次的地方了？”沈长文摇头，“这次去的地方没有月亮，却有两个太阳。小许，你会开枪吗？” “枪?”许言想起吴小清手里的那把手枪，感觉有些紧张，“不……不会。” “想学吗？” 还没等许言回答，沈长文就已经帮他回答了：“开枪也是一门技术活，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这样，我现在送你去靶场，学着用手枪，很简单的，你肯定会喜欢，”沈长文想了想，觉得光是枪可能还不太够，又说，“嗯，剑你也可以学学，我先送你去定一身盔甲和剑，然后再去靶场。” “不是……不是开挖掘机？” “不，不用，”沈长文说，“这次不用你们干活，很轻松的。” 但许言联系到从一开始见到沈长文到现在，还有沈长文脸上的阴沉神色，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些跟轻松两个字联系起来。 46 这肯定不是地球嘛 “老马，我沈长文，”走进办公室后，沈长文也是开门见山，直接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硬盘，“有个项目的数据，来请教一下您，咨询一些问题。” “老沈！坐坐坐，抽烟不，在我这里你随便，”马千华顺手抓了把茶叶，给沈长文一边泡茶一边说，“我还以为你约我是学校里有什么事呢，你看，老婆都被我支出去了。从来只有我们挖地球的去找你们打铁的要数据，要工具，怎么还有反过来的一天。是不是你们有什么新成果了？要找个地方试试刀？” 马千华跟沈长文在读书的时候就是一个学校的，后来工作了，也是一直在一个学校搞科研。中间还有几次机会两个人合作过，是帮马千华他们针对专门的地质层研发几款钻头，当时沈长文和马千华就互相取笑，一个称对方学地质是挖地球的，另一个说材料学就是打铁的。 仔细回忆起来，那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之后俩人虽然呆在一个学校，但也就是学校有什么活动才能见面说几句话，像今天这样，正经上门谈事的机会，还真是少之又少。 马千华结果硬盘，先把程序放进电脑，看了一遍演示图，又仔细的看了一下数据。问道：“老沈，你们这不是地球吧。” “那当然不是，”沈长文说，“要是地球上有这么大规模的火山爆发，那还不把所有人都吓死。” “那不是开玩笑么，”马千华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专业素养还是让他下意识的，仔细在心里核对了一下几项重要的数据，确定还算靠谱之后，又问，“也不是九大行星，你这算的是哪门子数据？哪个学生搞的论文？这纯粹是空对空啊，搞地质又不是搞物理。” “不是论文，”沈长文还真没办法说这些数据到底是来自哪里，具体干嘛用的，他唯一能想到的名义，就只有一个几乎无法说服人的理由，“是电影公司的一个项目，科幻片，要拍火山的，特别做的模拟。” “电影？”马千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指着这些数据问，“现在电影公司都这么专业了？火山爆发的镜头还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九位？这两个引力常数是什么意思？是卫星吗？一颗恒星一颗行星？” “不是，是两颗恒星。” “嗯，数据算的都还算专业，模型找研究所的人做的？” “手底下几个学生查资料搞的，”沈长文说，“但有点搞不下去了，这不才找你来帮忙吗。” “我看搞的还不错，这些计算都很规范……嗯，这里，几个变化都挺有意思，这几条岩浆的流体模拟数据……这资料是从哪来的？”马千华看了一会，越看越有兴趣起来。 “你就别管哪来的数据了，”沈长文当然不能说这些前期模型都是外星人做的，“总之你也看出来了，活只干了一半，算了爆发模型，后面的没有了。这个项目的重点就是后面的模拟，要一个结论。” “还能有什么结论？”马千华笑着打了个比方，“高压锅爆炸，一团乱呗。这肯定是灾难片吧？怎么，导演还准备让里面的人活着？” “是的，他们得活着。” “那就调数据呗，”马千华说，“你们这个火山爆发做的太过火了，而且电影也不需要这么高的合理性吧，画面看得过去就可以了呗。” 沈长文也不想一条一条解释了，对方也是搞科研的，说到最后自己肯定说不通，所以直接明说道：“具体我就不解释了，你就把它当课题，扔给你手下几个学生做好了。就是这些数据，推演一下在各种地形下，面对这种火山爆发的生存概率，待会我会发一些地形给你，总之，要计算一下，哪些地形最有可能让人存活，能容纳多少人存活。” 马千华犹豫了一下：“课题倒不复杂，火山爆发的防范预案国内也有现成的……但这以拍电影的名义，是不是不太好？我是怕院里的人说闲话。” 沈长文捏起三个手指头说：“说闲话怕什么，国内搞科研的，谁不是拼命想办法弄经费。能搞来经费，别说是电影项目了，你让我去唱京剧我也能上！7万，也就两天的功夫，给个大概结论就好。要是你们有兴趣帮忙做一些预案，我跟电影公司联系，争取帮你们谈到十万。我这真是忙不开来，真要是有时间啊，我自己就去找学生做了，这钱不挣白不挣。” 两天十万块，对于搞生物和化学的，这点钱也就够买点试管试剂的。但对于搞地质的人来说，却是一种不小的诱惑。一直以来地质研究的经费全是靠申请，从上面拨下来，因为民间没有相关产业，即使有，最多也就是勘探公司的一些常规科研项目，狼多肉少……能跟拍电影结合起来，这还是马千华第一次听到，这绝对有尝试的必要，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开辟了一条新财源呢？ …… 沈长文现在真的是把救援这份工作，当做一种正儿八经的课题来搞。而在沈长文看来，做课题最忌讳的，就是在开始研究策略的阶段就认死了方向。 爱迪生做电灯泡的例子，在沈长文教学生的时候，都是当反例来提的。什么锲而不舍，愚公移山……在沈长文看来，这些词都是没脑子的人对自己的心理安慰，有脑子的人从来就是直接找到最对的方法，然后把事情一步到位的做成。 沈长文当然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地质专业这样一个篮子里，他不可能指望靠一个专业的知识，来解决一个具体的复杂问题。 这个火山爆发的规模已经可以确定了，的确是非常大，但火山爆发威力再大，也不意味着它就是完全就是要等死，特别是在他们还有四个多月的准确时间的前提下。 火山爆发的威力主要表现在两个层面，首先是爆发出来的岩浆，这个当然是主要性的危害，也是完全没有办法抵御和防备的东西。即使是现在地球的科技水平，遇到岩浆也是毫无办法。这东西不是洪水，造几艘船就可以在上面开，只要是岩浆到的地方，肯定是死路一条，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但，话又要说回来，在整个火山爆发的影响范围里，岩浆本身的影响范围是最小的——岩浆在蔓延过程中自己就会冷却，这些冷却的岩浆还会对后续蔓延的岩浆形成一定的阻挡作用。而且岩浆很容易受到地形的影响，一条山脉，几条河流，就能对岩浆形成很明显的拦阻作用。 其次，也是沈长文觉得最需要关注的，是的喷溅物质。 这次的火山爆发模型结论已经出来了，是标准的超级普林尼式爆发，这种火山爆发的特征，不是像烧开水一样，岩浆因为内部的压力慢慢的涌动出来……而是像马千华之前比喻的，像高压锅。巨大的能量在火山内部不断积聚，然后到达某个临界点，突然全部释放，其中蕴含的能量，能够将巨量的物质抛射到大气层，甚至以这次爆发的剧烈程度来看，甚至可能把物质甩出星球的轨道，最后形成一个小行星带。 甩出轨道层的物质就不去考虑，单单考虑那些最后要落下来的轨道内物质，他们会在星球表面形成连续不断的陨石雨，对那个处在冷兵器时代的文明来说，这些陨石雨的危害是最主要，而且最致命的。 因此，他不仅请了地质专家们搞火山爆发的影响模型，也请了物理系的人来对岩浆做了详细的流体力学分析，主要分析的是，这个火山最后形成的陨石雨，其中陨石的平均大小和威力。这关系到救援方案的制定，甚至有没有必要做救援方案。 还要请水利专业的人，分析筑坝对岩浆阻挡的可行性。 请公关公司的人分析如何在古代进行广告营销。 …… 为了这些课题能有合适的名义，沈长文现在已经正式在陈明的公司，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电影项目。这个项目现在为止没有找导演，没有找演员，没有剧本没有任何拍摄计划，沈长文投在里面的几百万，其中几十万都以“剧本咨询”的名义，进入了各个相关课题组的课题经费。这几天的时间里，甚至还有几个经纪人主动来联系了沈长文——他们想问问这个大制作的电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选角。 但沈长文现在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没空搭理他们。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花出去的几十万元很快就有了成果，一个又一个预案放在了沈长文的案头。最后一份报告拿到手之后，沈长文就把这些预案的电子版一起给搜救队发了一份，然后开上车，去把在靶场里，练习了两三天射击的许言和王有权都接上，然后又去那个专门做冷兵器和盔甲的工厂，拿上了俩人的新装备。 到现在还一无所知的两个人穿着古代的盔甲和刀剑，坐在汽车里面面相觑。许言这几天听说了沈长文似乎跟什么电影公司有关系，一直在车上嘀咕是不是让他们去拍电影呢。 许言对成名这条路是不看好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属于实力派的，做演员太可惜他这张嘴了，他明明是个做领导的人才。 王有全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满脑子回忆的，还是警察来抓赌的时候，桌上的那副牌，在被抓住之后，他还挣扎着去翻看了对手的底牌。赌桌上历来有规矩，不了牌输赢就定下了，下了桌也不能不认账，那副牌关系到一万多块呢！ 到了吴小清的家门口，两个人又帮着沈长文搬了一大堆的东西。都是从网上送过来的快递，足足几十箱。玻璃弹珠，人造珍珠，印刷好的广告宣传材料，吃的喝的……把吴小清家的一楼屋檐下几乎塞的满满当当。如果不是之前跟沈长文打过交道，俩人差点还以为自己是被请来当搬运工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稍微休息了一下，沈长文又亲自去给俩人各自递过去一杯水。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饮而尽。 47 火山爆发倒计时 当两个太阳分开开始运行，小阳先于大阳升起，晚于大阳落下的时候，世界的脚步迈入了夏季。 小阳教的教典中，这个季节意味着整个世界开始迈入地狱的边缘，这是罪恶的大阳肆虐凡间的时刻。 可想而知的对应，小阳教的牧师口中，夏季是四季中最舒适，最让人羡慕的日子，是神明对凡人的特别赐予。 大陆持续了近千年的宗教史观，颠过来倒过去，说来说去，其实无非也就是这两句车轱辘话。 现在，这两个教派都已意识到，光靠嘴显然没有办法彻底说服对方。 在大陆上绝大多数两个教会接壤的地方，都开始使用更先进的说服方式：战马和刀枪，盔甲和城墙，饥饿、疾病和绝望。 整个大陆上，现在只有一个国家还谈得上和平，只有在这一个国家，两个教派之间的争夺还只能停留在嘴皮子和拳脚的层面，没有开始大规模的锻造武器和征集军队，但这个国家的人民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对此深表忧虑，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样的状态是很不合理的，他们需要一场战争来解决这个让人痛苦的争端，要不然，这两颗太阳产生的引力，会把所有人的脑袋撕扯出精神分裂。 就像他们的国王一样。 人民迫切地希望战争，但偏偏这个国度却拥有一位最不按常理治国的国王，疯子伊利斯。 在全大陆，如果对所有国家的君主进行排名，只要排名的关键词是正面的，不管是虔诚，慈善，正义，智慧……伊利斯国王肯定永远独霸排行榜的榜底，但让全大陆的聪明人都无法接受的是，就这么一个在他们看来失败到极点的国王的麾下，偏偏又有着全大陆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即使伊利斯王国处在大阳教和小阳教两个教会的交界处，即使国家内部，两个教派的人天天叫嚣着要弄死对方的全部，但这个国家依然坚挺地存在着。 更过分的是，它不仅存在，而且可以算得上整个大陆最繁荣的地带，即使王国的国王现在天天把人往城门口的绞刑架上挂，却依然阻止不了商人们朝着这里运送着整个大陆的商品。 在这个夏季正午最热的时刻，号称鸡蛋不用煮就能晒熟的时间，伊利斯王城的城门处依然是络绎不绝，衣着华贵的商人们一边往身上撒凉水，一边让仆人们帮忙扇风散热；穷人们皱着眉头，眼睛一个个只顾看着自己的货物，捂紧自己的钱袋，至于天上的太阳，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忍受；只有牧师们依然保持着十二分的热情，在道路两旁对着来往的所有人宣讲他们的教义；人群中的小孩子一会听一会左边队列的小阳教牧师讲大太阳导致他们被晒得很痛苦，一会去听右边的讲大太阳让他们获得丰收，他们的宣讲是如此的有说服力，却又如此的针锋相对，让每个听故事的小孩都头昏脑涨，连带他们的父母也被问的无法回答。 一位年轻的贵族牵着他的坐骑，正在跟着人群一点一点的往前挪。人和马的精神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在烈日下晒得头都抬不起来。如果靠近了仔细听，还能听到这位衣着光鲜，纤尘不染的贵族肚子里，似乎还在不断发出只属于穷人的咕咕声，而他的那匹坐骑，看起来同样也是饿的够呛，因为它的脑袋一直凑向边上农夫背着的胡萝卜。 吴小清第十次把静定的脑袋掰回来，告诉它说：“别馋，有点耐心，等进了城里，哥哥我让你吃个够。” 要不是这里的法律规定，在城门排队的时候不能够进行任何交易——因为这样城里就收不到税了——吴小清早就给静定买一大捆胡萝卜，让它吃个够。 这周围不光有胡萝卜，还有新鲜的鸡鸭，甚至猪牛羊，这些牲畜就跟人群站在一边排队，就在吴小清后面，此时就有好几头猪正在路边来回晃荡着哼唧。 吴小清就纳了闷了，为什么在自己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路拿着钱要高价买这些鸡鸭牛羊，这些老百姓就是咬死一口不卖。有好几次，吴小清饿的实在着急，几乎是拔出刀子准备亲自去杀一头猪，强买强卖了。可惜，他低估了猪的逃生欲望，他追着那头猪跑了半个村子，硬是连猪毛都没吃上一根。 但等到了这座城市一排队，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争着抢着把自己的东西送进城里来交易，吴小清从早上城门刚开就来了，这都中午了，才堪堪轮到他。 按照搜救队对吴小清科普的理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座城市在这个时代，还有着不错的管理水平——管理者不会动不动就直接将前来交易的商人抢得一干二净——而是只抢走一部分，而且还冠上了“税”的名义。 在这个世界，光这一条，就已经足够吸引广大的民众和商人。 吴小清也是这种后果的受影响者，尽管这个世界第一座城市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糟糕透顶，直到现在，吴小清还能回忆起那座城市恐怖的气味。但是相比起在外面吃不到合适的食物，吴小清觉得他宁可忍受这种味道——在外面的世界比里面更可怕。 都不用谈见人就需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偷窃和抢劫了，光是买东西，在中世纪就是一门专业学问。掺假就不说了，很多时候甚至有毒——面包里有明矾、铅白、熟石灰甚至骨灰，糖里面有石膏、沙子和泥土，醋里面会放硫酸增加风味，牛奶里面增加白垩……最可怕的是，很多时候，这些做法还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好意！ 最后，所有的这些食物，都没有“保质期”这么一说，一般来说，店家都会想尽办法，先把商店的存货都卖出去，再做一批新的东西出来。 吴小清甚至买到过存放了四十五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古董的腌肉。如果不是有搜救队在，吴小清此刻光是因为食物中毒，可能就够死上几十次了。 因为食品安全问题，吴小清甚至不得不亲自去田里去采摘现成的食物，比如萝卜，土豆，这样完整而不好作假的果实。 截止到现在，吴小清已经一连吃了四天的土豆，而且这土豆还是他自己做的——他只会煎土豆一种，四天时间吃下来，吴小清现在看到活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想着它的肉质…… 在搜救队了解到的大陆信息中，也只有这座伊利斯王城，才有一些官方规定的食品安全法律，据说伊利斯国王曾经在一夜之间，下令砍掉了二十九名面包师的右手——从此之后伊利斯王城面包，就成了全大陆最好吃面包的代名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吴小清才日夜兼程的赶路来到了这里——他的胃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来做什么的？” “做珠宝生意。” “检查。” 吴小清打开了他原来用于吃饭的不锈钢饭盒，现在这个饭盒成了首饰盒了，玻璃弹珠，珍珠，宝石……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基本就放在了里面。 士兵边上的书记官仔细数了数数量，按照规定的税率，从里面拿出了三颗玻璃弹珠当做税，然后就放行了。 吴小清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打听最好的饭店在哪，他要一次去吃个够！ 不过，搜救队发现了更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吴小清不得不暂时忍耐一下，按照搜救队的要求，走到一整排绞刑架面前。 这些绞刑架一共十九个，此时已经挂好了十九具尸体，最早的几具尸体都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一堆白骨，而最崭新的最后一具尸体，衣服上还沾者了屎尿的骚臭，无数的苍蝇正围着那具尸体叮咬。 看完这些绞刑架之后，吴小清努力挤过人群，走到搜救队感兴趣的目标面前。 那是一张告示牌。 吴小清调整一下眼镜，让它稳定地对准榜单上的文字，然后一字一句的阅读搜救队的译文。 这是这个王国的国王，在三年前亲笔书写，一份有关求医的榜单。 国王得了甜尿症——大概就是糖尿病，想通过榜单来寻求高明的医生或者巫师——以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这两者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体的——如果有人能够治好他的病，国王愿意满足医生的任何要求。 国王甚至在榜单里说，愿意为此出让他的王位。但，假如来治疗的人仅仅是徒有虚名，那，医生也不得不满足国王的任何要求了——在死法上的要求。 绞刑，斩首，毒死，被马踩死，被鞭子抽死……最后这一个，被扔进粪坑里活活溺死，国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所有人，疯子伊利斯这个名号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现在整个大陆流传度最广，关注度最高，热度最持久的话题，就是有关伊利斯的病情，以及那些医生、巫师、通灵者们的死法惨状。——过来伊利斯王国的路途中，这些新闻还曾经一度让吴小清犹豫到底该不该踏上这个暴君统治的领地。 “看这些干什么？”在去饭馆的路上，吴小清问搜救队，“你们想好办法了吗？” “还在想，这里算是资料搜集，”搜救队说，“你好好在城里休息一天吧，明天还要赶路，去考察一个山谷。” 吴小清有点犯懒：“多休息两天吧，静定都跑瘦了，反正还有四个多月。” 前几天，沈长文已经计算出火山爆发的准确时间，并已经通报给吴小清。在外面奔波，吴小清已经记不清具体天数，只大概记得应该是四个多月，快小半年的样子。 在吴小清看来，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来不及做？他们上次那个任务就只花了二十天左右。 然而，搜救队并不这么看。 “严格来说，是一百三十一天零八个小时，”搜救队道，“时间非常紧张，而且我们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满意可行的救援方案。” 48 钱堆游泳 许言曾经跟无数人谈论过梦想，在交谈的过程中，许言喜欢用一个形象的例子来表示投资成功后的美好生活——把所有的钱从银行拿出来，码在地上，人可以躺在钱上面睡觉。 虽然曾经这么说过很多次，但许言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只能“想想”，从来就没认为自己真正能这么干。 但现在，许言的梦想似乎已经成了现实，而且甚至比现实还要让人惊叹，他不是躺在一堆纸做的钱上，而是躺在真正由使用黄金和白银铸成的货币，一层一层又一层堆积形成的钱堆上，这堆钱上面不仅可以睡觉，甚至还可以钻进去游泳。 许言这辈子曾经研究过无数种赚大钱的方法，从炒股票到炒房子，甚至是最近一段时间研究比特币和其他电子货币……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种方法，有沈长文做的这么暴力，简单，却又实实在在。 从淘宝花几百块，买一堆便宜货，塑料、梳子、玻璃球、玻璃镜、养殖珍珠，然后去古代。 教科书般的跨位面倒卖。 这种类型的小说，许言以前曾经在网上看过很多，但真正就这么简单粗暴来实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想来也没几个人能见。 昨天他们刚刚到这里，许言就跟着沈长文去做了一笔大交易，对方据说是个银行家，过来交易的时候，光是保安就带了几百个。 和现代银行穿西装打领带，最多带个电击器的保安们不同的是，这个时代银行家的保安们，都穿着最适合搏斗的短装，很多人还骑着战马，每个人手上都有武器，那可不是群殴用的自来水钢管或者水果刀什么的，而是清一色的刀剑和长枪。 另外，和现代影视作品中明晃晃的刀枪也不同的是，这些人手里的武器都没有镜头中那么明亮，大部分都有些晦涩，甚至有些还明显分布着些铁锈和霉斑。——很显然，在这个没有医院的世界，这样的武器，无疑比明亮的武器更加可怕。 让许言安心的是，沈长文这边人也不少，他从这个世界找来几十号雇佣兵，人数没有对方那么多，但沈长文给每个人都配上了盔甲！ 这几十号拉出来当门面的盔甲战士被沈长文安排在前排，许言和王有权和王有权被安排在队伍最后面。 按照沈长文的交代，前面一旦出了什么乱子，他们就把身上挂着的几十个*往前面扔，然后一起跑回去。 交易的时候许言说实话怕的半死，因为他们来之前，就学了一个上午的骑马，如果到时候真的要跑，他很怀疑根本就没可能跑掉。身上的手枪子弹虽然多，但对方几百个人一起冲上来，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在交易的一开始，许言老是朝着背后看，总是想着逃跑的问题。 但是等对方付钱的环节来到后，许言还是忍不住往前凑过去了。 那是用拉货的马车来拉的钱，足足几十口箱子，每一口里面，都是叠的密密麻麻的金属货币。当时箱子打开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停止了呼吸，许言则是满脑子都是数字——他尝试着算清楚这些金币如果能运到地球上，到底可以换多少钱！ 而最让许言震惊的，则是这些古代人验货的环节——他们验的，也就是许言他们在吴小清家里，帮忙搬运的那些货物，轻一色都是淘宝包装，还是最便宜廉价的那种，外面纸箱子，里面塑料袋。 那个时候许言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的，可是看到了钱之后，许言瞬间就明白了。 显然，对于古代人来说，这些玻璃球、珍珠、假宝石，就是最正宗的奢侈品，他们对于能用金子这种随处可见的东西，就换到整个大陆都找不到的精美物品，简直有点乐不可支的意思——前来的那几位银行家，看到那些玻璃珠子，一个个笑的都跟阿弥陀佛似的。 在这几个银行家的头顶上，脖子上，甚至戒指上，甚至还能看到整颗的玻璃珠子作为装饰。 交易完美成功了，当这些钱最后被放进库房，三个人进去看的时候，许言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米缸的耗子。 许言一遍一遍的摩挲着这些金子，怎么摸也摸不够，按照沈长文说的，他甚至可以随意把这些金子揣在身上，想拿多少拿多少，只要他拿得动，只要最后不带回地球。 他抱了几十斤重的金币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整个的铺开在自己的床上，昨天整整一个晚上，许言就躺在一堆金子上睡觉。 王有权嘲讽他是个财迷，许言本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当他的身体接触到黄金，仿佛整个人都被充了电一样。他昨天整整一个晚上没睡觉，就是兴奋和高兴，然后还会自己对自己嘿嘿的傻笑，中间还把王有权吵醒了好几次。 早上沈长文来叫他们出去办事，许言简直一步都不想离开他那个金窝。 今天要他们做的事情，就不那么让许言高兴了——赚了的钱，沈长文最终还是准备花出去的。 昨天晚上沈长文已经跟他们开过一次会了，他们也都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事情，吴小清也参与了会议——通过无线电参与——他现在人还在一千多公里以外。他们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救人的，这里要火山爆发了，还有四个多月。他们要在这四个月多月的时间里，想尽办法救人，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全部都救是不太可能了，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职业习惯”，许言对会议上提到的数字很敏感。按照那个机器外星人，也就是搜救队的说法，整个这个星球拥有的总人口是三千多万……四个多月迁徙三千多万人，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借助先进的交通网络，这个规模恐怕也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才能做到。 更何况这些还在使用牛马和金币的封建国家，还在为了信仰哪个太阳而处于战争之中。 沈长文在会议上，提出暂时实行的办法，就是所谓的B方案：通过“贸易”，收购大量的粮食，投放到在合适的救援点去，以粮食援助的方式尽可能地吸引人口。 按照沈长文在会议上给所有人制定的分工，许言得到了一个完美施展他口才的机会——从今天开始，他负责接触所有周边的，平民出身的小商人，通过口才和利益，鼓动这些人来为他们收购和运送粮食。 而沈长文，主要还是走上层路线，和贵族，教廷做接触，沈长文准备先花大价钱，给他们三个人都买一个贵族的身份——起码先保证他们不会被其他贵族抢劫，这也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在地球，如果一个人说自己当了一家大公司的采购经理，公司有的就是钱，现在这位经理要“不计成本”地采购大批物资，估计这个经理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得到最顶级的待遇。 但是到了这里，许言这个采购经理，却远远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一匹马，几个刚雇佣来的仆人，一书包的金币，这就是他们所有的行头了。 许言要见的客户们，哦，是供应商们，通常全部的家产，就是一辆牛车，一辆驴车，或者是一辆人力手推车。在这个时代，如果你不是贵族而去选择行商，通常就意味着一个人已经坠入了社会的最底层，是的，最底层——比那些被鞭子抽着干活的自由民们，还要惨一些。 这些人通常都没有固定收入来源，没有固定居所，没有固定的配偶，也不存在固定的家庭，甚至职业也是不固定的。农忙的时候，他们去田间地头收一点粮食，掺了沙子去转卖给军队或者强盗，这也是一年当中固定的几次当商人的时间，除此之外，他们也会客串临时的帮工，小偷，强盗，甚至男妓……是的，这是一群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的人，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些人跟许言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许言今天见到了他约见的第一个供应商小组，有二十多个人。现在刚刚过了收获期，又在打仗，这些人没有收入来源，却也不敢为非作歹，怕去战场拼命，却还总想着能挣点钱。 当这些“商人”听说城里有个大富商请他们吃饭，跟他们谈生意的时候，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带着几天没吃过饱饭的肚子都来了。 本来许言准备吃饭的时候说话，但这些人吃饭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而且食物对他们的诱惑实在是太深刻。 没有掺假的纯面粉面包对所有的人这些人来说，是打从有记忆以来都没吃过的好东西，更不用说，面包里甚至还有一些黄油——那都是许言他们从地球带来的正经超市货！ 等这些人都吃的撑饱了肚子，一个个瘫倒在椅子上的时候，许言才通过雇来的一位家庭教师，向这里的所有人宣读沈长文制定的，最简单易懂的一个销售体系。 这些销售体系在地球上已经经历过无数的考验，无数的人用无数的时间验证过这个销售体系运作的有效性，就在家庭教师眼前的这张纸上，这些最珍贵的经验，被总结成珍贵的几行字，力争让眼前所有的文盲能够在第一时间，准确的明白他们要从事行业的关键！ “拉粮食到目的地就给提成！拉的越多越高！” “拉五个人来参与，升一级！有提成！” “你拉来的人再拉人，你也有提成！” “两大教会都暗中支持的大项目，做到最高层会被封领地‘出圈’！以后做真正收租子的老爷！” 49 还是有添加剂的食物放心好吃 离开伊利斯王城的时候，吴小清的背包里塞满了面包。 和吴小清在这个世界吃到的食物一样，伊利斯王国号称全大陆最好吃的精致面包依然非常难吃，但这玩意儿已经是吴小清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唯一吃得下去，还适合长期保存的东西了。 按照搜救队的指示，吴小清要先朝着西南方向从西边绕过那座正在被围攻的城堡，然后再朝着东南方向过去，找沈长文他们汇合，最后再回去地球修整一段时间——倒不是搜救队贴心，而是因为保密的需要——吴小清在地球上，已经以旅游的名义，消失了快半个月，另外，陈导的电影据说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很多事情还想联系顶着个顾问头衔的吴小清商量。 相比起从东边那条路一直从无人区穿越的状态，回来的路相对好走了很多。 这块大陆的西边是整片的平原地带，还有完整的道路和村庄，几乎每走半天到一天，就能看见可以歇脚的城镇。吴小清在伊利斯的时候，已经将身上所有的“珠宝”都换成了金币，这些钱足够他一路潇潇洒洒的回到通往地球的传送点。 除了赶路以外，吴小清一路上按照搜救队的指示，考察当地的各种地形——一般来说，通常都是山谷的地形，也就是几座山围起来的一块地方。因为这种地形能够很好的对岩浆造成阻碍，极大提高生存概率，会是不错的救灾地点。沈长文现在的B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他们选择的几个粮食储备点，也都是在一些山的山谷，以及洞穴之中。 这个计划如果能一直顺利执行下去的话，会是一个不错的救灾方案，但搜救队对这个计划的成功概率并不抱太大希望，所以吴小清这一路走过来，总会被要求去考察每一座经过的城市。 这种考察除了了解统治者本人的家族关系，信仰，还要了解当地人的税收，物价……当然，吴小清并不需要了解这么多，他只需要戴着眼镜，一路走马观花，搜救队就能把大多数信息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偶尔需要特别关注的，吴小清也不需要做什么危险动作，只要人站在边上多听几个人聊聊家常，或者问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能全部解决。 就比如说伊利斯王城那个疯子国王，搜救队仅仅是从酒馆里几桌人聊国王的病情，就准确猜到了这个大陆的未来。从猜到国王的并发症，到预测他的寿命，然后预测到他死后，整个伊利斯王国的灾难景象——那里以后将成为主战场，繁华富庶的伊利斯王国很可能成为这场圣战的焦点。 甚至，搜救队还预测出了这场圣战的胜利者——小阳教，如果火山不爆发的话。 吴小清曾经好奇地问过原因，然后很快就因搜救队长达两个小时的复杂解释而后悔。 这两个小时中，吴小清当时勉强能听懂，现在还勉强记得的是：小阳教的国土集中分布在这个星球的赤道一带，容易集中兵力形成优势；而大阳教则分布在南北的温带和寒带，本身就很穷，产出很少，无法负担长期的战争。 不过现在谈宗教战争的胜负完全没有意义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战争时间观，四个月的时间，从后方征兵征粮，然后送着这些东西走到前线的时间都不太够。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在通过双方交战区域的时候，需要绕开大路，从山上，或者河里想办法偷渡过去，然后还要记得重新绘制盾牌上的教会徽章。 因为营养和补给充分，静定这一路上的速度飞快，差不多是他们北上时候速度的一倍；但因为需要考察沿途的许多地点，所以这个速度的效应又被抵消了大半。吴小清当初是花了十几天时间北上去找火山，这一趟兜兜转转，饶了整个大陆的主要国家一圈回来，花了他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见到沈长文的时候，吴小清问的第一件事就是：“有肯德基吗？我要吃肯德基。” 肯德基当然是没有，不过康师傅和德芙之类的还是管够。 一口气连续吃了五桶泡面之后，吴小清满足地打了一个嗝，感慨了足足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感慨的中心思想可以总结为两句话： “还是有防腐剂的东西吃起来才安心，有添加剂的东西吃起来才放心！” 沈长文要在这里监督B计划的进展，吴小清这次回去，就需要负责联系沈长文之前开创的很多项目，沈长文还特别给吴小清列了一个清单，给他规划好了日程表。 吴小清注意了一下这个日程表的时间，密密麻麻，从上午七点起床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睡觉，中间几乎连上厕所的空间都没给留。 日程表中，吴小清回地球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理发店，在这之后，占据相当一部分的内容，都是参加项目讨论会。 本以为回去地球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还不如不回去呢。 “我觉得我这头发挺好的啊，”临行前，吴小清还想跟沈长文商量一下关于理发这事，“很酷炫。” “是挺好，”沈长文点头赞成到道，“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懂得欣赏，你就牺牲一下吧。” 吴小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沈教授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只能同意。 …… 吴小清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家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觉得那个人不像是自己。 西装是沈长文给他买的，领带是陈舍——沈长文的一个学生，现在是他的助手——帮他配的，就连手里的包据说都是名牌。 酷炫的爆炸头现在变成了油光发亮的西装头，这一身装扮再加上搜救队的这副眼镜，吴小清怎么看怎么感觉别扭，看着别扭，走路别扭，说话更别扭。 在吴小清感觉中，这身行头比他几天前，穿着的锁子甲加头盔都要让人憋屈。 不过搜救队有句话说的吴小清有些能够理解了，在现代，西装就是铠甲。 在古代的环境中，铠甲就是身份的象征，意味着巨大的财富，还有随时能够威慑人的武力；在现代，名贵的西装和刻意的装扮造型，也有同样的作用。 不管吴小清的打扮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完成任务。 吴小清今天行程上的第一个讨论会，议题是关于中世纪时期的农民起义。 一个沈长文十分关心的现实议题，这对于他优化救援计划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但对于来参加会议的几位教授，还有他们的学生来说，这就是一个有钱人花钱，听他们吹牛B的机会。 吴小清主持讨论会。 主持的意思是，他需要提问，推敲细节，制定方案，商量可行性，听取意见，并最后形成一个结论。 当然，吴小清在这里，贡献的只有一张嘴巴，所有的细节问题，搜救队都会通过字幕告诉他。 沈长文原来是打算租一个办公地点，但这个事一直还没有落实。所以会场暂时就设在大学的一个自习室，是课堂式的会议。 吴小清到的时候，与会者都已经来了，沈长文邀请了三位西方中世纪历史方面的教授，还有他们各自带的学生，一共有十二个人。 陈舍和大家都见过面，这些人也都是他协调联络请来的。他首先为大家正式介绍了吴小清，并告知所有人，吴小清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然后吴小清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按照搜救队的请求，吴小清首先提出了一个很具体的问题：“如果，几个现代人回到了过去，借助很少的武器，和大量的财富，能否有机会在短时间内，成功的领导农民起义。” 几个教授们早就有了一些预案，彼此大概聊了一会之后，开始和吴小清，或者说，是跟搜救队，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更深入的探讨。 具体是什么时期的中世纪？十一世纪还是十四、十五世纪？ 短时间是多长的时间？成功的定义是什么？推翻原有秩序？还是建立国家政权？ 吴小清一项一项地跟这些专家们补设定，所有这些讨论的设定依据，自然都来源于他们需要拯救的四个月之后即将火山爆发的古代文明。 很快，几个专家们各自形成了立场鲜明的意见，其中两家是支持的，第三家反对，他们的学生都在拼命的为自己的导师寻找古今中外的例子作为证据支持，在这些激烈的争吵中，吴小清大多数时间只是听他们说，只是在话题出现明显偏转的时候，说话限制他们的讨论范围。 “传销这种手段是一种可能性，但你们不得不考虑，四个月的时间太短了，不管是多少财富，获得者并不会因为这些财富而对雇佣者感恩戴德，相反，他们可能对神的感激比对人更多——宗教的解释者，会下意识的把信教者通过自身手段取得的世俗成就，拉过来当做宗教的产出，而在信仰者本身也坚信这一点的前提下，几个现代人的努力，很可能最后只是为这些牧师提供了好处。中世纪威尼斯一带有很多富有的商人集团，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现代人和古代人之间存在过大的生活差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企图通过生活的进步来进行同化，是很不现实的。不用说以农民为主题的中世纪古人，就算是现代人，贸然获得了一个过高待遇的工作，也需要半年的时间来进行心理适应和认同，在这期间，最好的手段反而是不应该对他们原有生活进行大的影响。如果真要这么干了，舆论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失控，最后会让所有人形成过高的心理期待，建国初期的一些运动……” 50 吴老师？？？ 最核心的议题得出大概结论之后，趁时间还有富余，吴小清赶紧抛出了下一个议题——中世纪时期国王和领主之间的权力斗争方式。 按照搜救队的指示，吴小清一本正经的，用一种装作自己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一样的态度，继续往下念道：“假设国王是一位典型的威权领袖，手下有着精锐的直属军队，还有不少忠诚的领主。但国家内部还存在着另外几股被宗教渗透的地方势力，国王通常可以通过哪些手段，来加强他的权威。同样，这些手段不分历史阶段，只要能管用。大概两个月以后，这个国王就需要依靠这些权威，来实施一项大动作。” “战争？” “不，比战争还要严重，所以要不顾一切代价的加强威权。” 这次几个专家几乎没怎么商量，讨论了几句话就形成了一致意见：“杀人，最简单也最有效。” 吴小清问：“中世纪的国王和领主之间，难道不存彼此默契的领主与封臣的关系吗？杀人难道不会破坏这种政治默契吗？” “中世纪所谓的政治默契，只是国王和他的封臣之间的分赃协议。这种协议往往非常脆弱，彼此之间推翻重来是常有的事。所以根本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政治默契，最大的默契就是协议可以随时被推翻。尤其是当国王在军事上有着绝对的优势时，他的话语权会变得相当强大甚至绝对。通常来说，这样的国王都不需要直接杀人，只需要表示出有杀人的意思，就足够震慑政治上的反对者了。” 几个学生里面还有好多是喜欢看美剧的，都拿电视剧来做解释材料：“就像冰与火之歌里写的那样，国王烧死臣子，臣子要么造反，要么接受。” 因为这个议题很顺利，吴小清注意了一下时间，还来得及讨论一下第三个议题——中世纪的军队战斗力和战斗方式，城堡的防御力和破解办法。 这个议题都用不着几个教授出马了，他们的学生一个个就说的特别全面。 “中世纪的军队就是渣渣，大部分都是流民乞丐武装，无法承受伤亡。” “职业军队很少，通常只有国王和教皇才养得起。” “骑兵对军纪差的军队有很强的震慑作用，这种军队往往无法面对冲锋。” “但中世纪的骑兵用法本身也不是特别高明，他们喜欢用来冲锋，而不是像蒙古人那样用来进行战略压缩和战场控制。” “只要会*，城堡就完全不在话下，古人只是从来没想过*的集中爆破。” 这个议题结束之后，这次讨论会也就宣告结束。 几个教授离开前都跟吴小清握了握手，他们真诚的希望这么有意思的吹牛B赚钱大会，能够再多开几次。那些学生倒是很单纯，他们竟然关心这个讨论会用在这个电影剧本的什么地方，还有电影什么时候开拍，请哪些演员。 对此，吴小清只能统一回复：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 中午就在大学周围简单吃了顿饭，下午坐车去隔壁的一家医院，吴小清需要去咨询一位医生，关于糖尿病的治疗全过程。 是的，全过程。和主持会议一样，完全的过程。 从开始的诊断，血糖仪的使用，到病人的食物分量控制，胰岛素注射剂量和时间，胰岛素保存时间，无针注射器的使用方法…… 这些东西吴小清都要学会，是必须。 学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丝毫不比学会用枪，用刀剑更低，甚至还更高一些，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些动作不仅关系到吴小清以后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的死活，还关系到任务本身的成败。 想象一下，吴小清为国王扎针，一针下去国王毙命，他们难道靠几把手枪，杀出城堡，最后逃脱一个国家一千多近卫骑兵的追杀吗？ 这话吴小清听的很别扭，难道不应该是不仅关系到任务的成败，更关系到自己的死活吗？ 不过他大概有点听出来了，可能搜救队对那个得了糖尿病的国王很有兴趣，治疗那个国王本身，就是任务的重要一环。 从医院里出来，吴小清还要去片场。 是的，他现在还兼着一个正在筹拍的，电影的主要顾问的差事呢，都是签了合同的。 陈导邀请他是参加试镜——当然不是让吴小清试镜，而是让他考察演员的表演，和剧本本身的贴合程度。 到电影公司的时候，吴小清基本上已经有些头昏脑涨了，开了一上午的会，扎了一下午的针，他现在是头也晕，身体也累，比骑了半个多月的马还要感觉累人。 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自己写的剧本，和进来的演员时，吴小清竟然有点开始怀念，他遇到搜救队之前的生活了，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无忧无虑……好吧，吴小清选择性的遗忘了他被逼着跳河的那段。 面试有两个题目，分别都是陈导认为的，这部电影里最关键的几个剧情。 第一个是原始人的王初次见到现代人，这是文戏；另一个是现代人指挥王，带队大战鳄鱼，这是关键的动作戏。 演员都长得让吴小清挺自惭形秽的，刚刚从中世纪的时代走回来的吴小清，本来觉得和那些普遍营养不良、卫生状况极差的人比起来，自己也算得上是一条玉面小白龙了，特别是再经过西装油头这么一捯饬，要是按他的年纪去个高中，肯定也是个准校草级的人物，但是当第一个男演员走进来的时候，吴小清瞬间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中世纪的难民似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土。 第一位帅哥演员表演的是第一段情节，他表演的人物是剧本里的现代人A，也就是吴小清本人。 这就让吴小清有点不满意了——来面试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这标志性的爆炸头呢？ 搜救队及时提醒吴小清，剧本已经被导演改过了，因为考虑到观众审美层次还很低，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新时代潮流，所以导演把原本剧情里的造型给改了。 如果完全从现实出发，吴小清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其实是没啥可表演的。那会他从头到尾，完全就是看傻了，而且还有点害怕。看到这么多人跪在那里，他第一反应是想跑，但是后来大哥上去了，他也就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沈教授那时候比自己还怕呢，就躲在自己身后。 这个演员害怕是表演出来了，但这演的也太过分了——完全把自己演成了沈教授。而且他的表演也只表现出了害怕，没有表现出震惊，这个意见是搜救队让他说的，吴小清觉得大哥总结的很对，他脑子里有这个想法，但不知道怎么具体说出来。 演员出去之后，吴小清把搜救队的意见告诉了陈导。陈导表示出了完全的赞同。 第二个演员还是演自己的——毕竟这是这部电影里的主角。和第一个相比，这个演员长得又太粗糙了点，偏强壮了一些。他的表演更是让人感到尴尬，如果说第一个演员还算是比较传神的表现出了害怕的话，那这位壮汉可能仅仅只是做出了一个害怕的样子，而且这种模样跟他的身材呈现一种诡异的反差，如果这是喜剧片，这位2号演员很可能能赢得导演的青睐，但是现在，吴小清只注意到陈导眉头紧紧拧起来的疙瘩。 这次表演结束后，陈导和吴小清都无话可说，制片人这个时候开始说话了，他开始谈到这个演员之前参加过很多大制作，履历很好，对片场的适应能力很强，表演也很有爆发力。 陈导笑着点头，但沉吟不语。 然后是三号演员，表演有点用力过猛了，害怕被表演成惊慌失措，吴小清简直没眼看。 四号演员演的是动作戏，是负责用长矛跟鳄鱼肉搏的，在现场那叫一个凶猛，龇牙咧嘴，蹦蹦跳跳，还有受伤倒地后，说台词的镜头，看的吴小清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是五号，六号，七号，八号…… 吴小清是实在没什么精力看下去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面，精神却在发呆。只有等表演结束的时候，吴小清才会按照字幕，说属于他的几句台词。 其实他何尝又不是在面试呢，还是时时刻刻保持表演的状态啊。 嗯，一个下午，他们面试了，三十几号人，出了演吴小清的那位演员定了下来，其他都还要进行复试——这是搜救队得出来的结论。 “啊，这就定了？”吴小清乘着上厕所的功夫跟搜救队交流，“哪个？一号吗？” “一号是导演喜欢的，二号是制片人喜欢的，当然是二号了，”搜救队说，“你呢，你喜欢哪个？演王的。” “我喜欢有什么用？”吴小清说，“我什么也不懂。” “在导演看来你就是懂的，所以有用，赶紧想一个吧，等你出厕所的时候，记得拍拍那个人的肩膀。” “啊？”吴小清没明白过来搜救队是什么意思。 等他走出厕所的时候，发现走廊里，那些刚刚来面试的人一个都没走，站在走廊两边，吴小清经过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冲着他点头，有人甚至还鞠躬：“吴老师辛苦了。” 这个称呼让吴小清浑身一阵舒爽，吴老师，谁发明的老师这俩字，怎么听起来就是这么舒服呢！吴小清心里想着，然后放慢脚步，一个个看过去，他记得有个演王那个角色的也姓吴，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吴小清想了想，尴尬的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算完成任务了吗？”吴小清离开这些人的时候低声说。 “差不多完成了一半，待会再把这个人的优点说给导演听，说完就可以了。” “面试不都结束了吗？”吴小清问。 “晚上陈导还要请你参加一个聚会，那里是面试的另一半。” “可不可以不去？”吴小清突然觉得，之前半个月的马背生涯，似乎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有很多漂亮的女演员，你会觉得有趣的，”搜救队说完，又例行的提醒了一下他这么做的必要性，“距离火山爆发还有一百一十九天十八个小时，我们得加快动作了。” 51 门牙堡逃兵 针对门牙堡的包围已经彻底完成了，这也就意味着巴特主教在此次圣战行动中最关键的第一步已经圆满成功。 北方的大阳教异端们将不得不接受现在这样一种军事态势： 如果他们企图聚集军队前来解门牙堡之围，那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已经顺利建立起后勤补给的，以逸待劳的小阳教主力。——这就意味着，他们将被迫用珍贵的骑士和雇佣兵，来冲击小阳教那些以自由民为主，防守的圣战军营寨。 如果他们不来，那么一年，最多两年以后，门牙堡这座关键的城堡将落入圣战军的手中，那时候圣战军可以自由选择，是从门牙堡直接往东再向北，再绕道东面的坦途肆意骚扰大阳教的后方，又或者，是从西面直接进军，直接威胁大阳教的腹地，甚至是圣城所在。 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落入小阳教之手，现在，小阳教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来稳定住自己的后方——所有人都知道，围城战能否成功，最重要的关键因素，就是后勤的稳定。 小阳教的后勤补给主要来自附近的三个王国以及二十多位领主，其中三个王国因为路途偏远，主要提供武器和战马，而最重要的粮食和人力，还是要靠门牙堡周边，这二十三个大大小小的领主。他们需要为前线种植和运输粮食，必要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向更远方的商人购买；此外，他们还要帮助抓捕从前线往回跑的逃兵，尤其是每次发生战事之后的逃兵。 对于围城战来说，逃兵的抓捕工作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将军在很多次军事会议上，都把逃兵抓捕工作放在首要位置。 毫无疑问，把成功逃跑的逃兵再成功的抓回去，当众抽鞭子或者砍掉手指头，对维持一支军队的士气至关重要。众所周知，大陆上凡是出色的将军或者国王手下，都有一支最出色的骑兵部队，有这样的一支部队存在，对于那些开小差的士兵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震慑，就像那位疯子伊利斯一样，很多人都总结，这位疯子之所以每战必胜，是因为他的士兵从来不敢逃跑——可见他在抓捕逃兵工作上是花了大力气的。 现在围城才刚刚开始，粮食供应很充沛，所有的士兵基本上一天都能吃上一顿饱饭，所以逃兵的数量并不算多。根据军中的详细记载，也就是几百个人，这其中相当的一部分还是因为一位来自大阳教的间谍促使。——虽然这几百个逃兵随后大半都被抓捕回来，但遗憾的是那个间谍居然成功跑掉了。 这次的事件让巴特主教产生了一些隐隐的担忧，仅仅是因为担心挨饿，就会有这么多人铤而走险去当逃兵，那如果以后粮食真的供应不上，前线军队的士气该如何维持呢？即使是抓捕逃兵的士兵，他们也是需要吃粮食的。 巴特主教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以小阳教的宗教力量，整合这些领主，让他们拧成一股绳，来为此次圣战出力。而不是像之前这样，每次谈到人力和粮食，每个领主都派人，甚至亲自过来找自己诉苦。 这些领主家里的仓库，每一个他都要去查看；领主家的领民，他都要派人去勘核数量，确保对整个后勤的状况要有一个清晰的了解。不能像以前那么放纵这些领主，随便找一些毫无关联的理由，竟然就来嚷着要求免征……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拿几家领主开刀，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圣战军不仅对外，也可以对内。 “自由民们不愿意种地，开始集群的串联和逃跑，争先恐后去为商人运输粮食……” 巴特冷笑着看了一下羊皮纸上的封蜡图案，当他是三岁小孩么！自由民们不种地，那还叫什么自由民？商人的粮食从天上掉下来吗？所谓商人，还不是这些领主他们自己？左手换右手的把戏而已。这家领主看来有必要加以惩戒。 “……大阳为祸，粮食歉收……” 巴特都被这理由气笑了，敢以大阳为理由，这位领主以为他是教宗吗？在小阳教，就连他这样的主教，也不敢轻易以两个太阳为理由来解释一些事情的，因为众所周知，关于两个太阳的言论只有教宗冕下才能说！只有教宗冕下才能改！如果是个人就都能对两个太阳的运行随便指手画脚，那还需要教宗干什么？小阳教的严肃性何在！ “……无知的群众们被谣言煽动，说只要去了山里，每天都有免费的甜面包吃……” 免费的甜面包……巴特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他这次本来回来，主要还是要增加后方的供给，也就是相办法多收一些宗教税。但是从眼前这些信件来看，这些领主们竟然一个个叫起苦来，别说是多收了，他们一个个都在信里建议要少收甚至别收。 这些信件都是之前半个月的时间里陆续积累下来的，是和后方领主们之间的交流信件，这也是巴特的工作习惯，把所有的信件都积存一段时间，然后统一处理，这样会很有效率，而且不会出现前后差错的现象。 差不多平均一个月，巴特都要给跟这些领主们之间通一次信，交流必要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征兵和征粮。 领主们的回信中，自然一向都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推诿和借口，不过这些推诿和借口，也是巴特用来了解领主们思想动态的重要途径。 像现在看到的这么白痴和明显的推诿，立刻让巴特感觉到了意外。 以及危险。 更危险的是，巴特陆续往下翻看信件，所说的内容居然跟之前几乎都大同小异。 他又认真的，从头到尾，把这二十多封信件，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特别确认了其中的不少细节，比如最东边的领主和最西边的领主，他们的信件几乎是同时从家里写好送过来的，不存在时间差，但彼此的言行却是出奇的一致，其中在细节上还有互相印证的方面。 比如狮子家族就宣称他们家的领民们都跑去东边运粮，东边的水獭家族就反应最近领地周围经过的运粮队变得很多，他们经过的时候还怂恿带走了他们手下种田的一大票自由民们的青年——本来这些人都是被领主计划送去战场的，现在这些本该是圣战军一员的青壮们，却被一个陌生的组织煽动，跑去山里去吃“甜面包”去了。 事情好像不是推诿和借口这么简单…… 主教认真地在马车里思考了一段时间，很快大脑通过这些信件，把主要的信息做了一个整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全面的印象。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后方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宣称只要去了山里，就能给甜面包吃，最终大批的自由民们都被蛊惑，于是农田被抛荒，青壮开始逃亡，税收难以征集，后勤开始愈发的困难和吃力。 “异端，大阳教的异端！”这是巴特在脑海里下意识蹦出的第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刚刚闪现，就立刻得到了主教大人的青睐。 战争期间，通过间谍扰乱对方的后勤秩序，何其狠毒的手段！ 如果不是自己即使发现，如果再等一段时间，恐怕整个前线都会有断粮无法支持的危险！到时候好不容易形成的围城态势很可能将会功亏一篑。 “联络官。”主教大人从马车的车窗里伸出去一只手，叫过一位骑士，等他靠近之后，通过车窗快速吩咐了他几句。 晚上巴特主教在一位领主的城堡里过夜休息的时候，联络官回来复命了，他带回来了整整一串的“自由人”，总共有三十个之多，随行的还有他们用于运货的四辆马车。 根据联络官所说的，当他发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正赶着马车，马车上满载着粮食，沿着道路前往东南方向的一座山谷。 在看到联络官的时候，这些家伙甚至还有反抗的企图，直到联络官出示了小阳教的圣徽，他们才乖乖的跟着回来。 巴特亲自观看了审讯全过程。 52 伟大事业 这支商队的领头人以前是一位商人，曾经做过贩卖军粮的勾当——伙同军队里的军需官，把军粮偷偷往外倒卖，事发之后，他被判了绞刑——多亏那时候他还有点积蓄，花钱给自己赎了两级的罪，最后绞刑改判了鞭刑，现在这个人一看到审讯人员手上的鞭子，还会害怕的躲闪。 从此之后，这位商人就落魄了，甚至去城里做过相当长时间的乞丐。 半个月以前，这位正在当屠宰工人的家伙，应邀参加了一次聚餐，在那次聚餐上，他生平第一次吃到白色的，夹着黄油的甜面包，并在那次聚会之后，非常不可思议的领到整整两块金币！然后他就走上了一条快速的致富道路。 他一开始是去自己的同行中间发动，年轻时锻炼出来的商业技能，还有大把的铜子银币，立刻就蛊惑到好几个年轻的屠宰学徒，他们租了一辆牛车，然后去找那个管事的商人，并成功的领到了他们运输的第一批货物，当然，货主还在他们队伍里安排了一名押运货物的保镖。 这批货他们足足运了两天时间，沿路走过去的一路上，他们都能看到道路边上，被竖起了很多的路牌，指示他们前往下一个方向。 最终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这个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分到了四个金币！ 每个人！ 四个金币！ 每个人四个金币！ 足足相当于他们过去一年的收入！ 每个人足足相当于过去一年的总收入！ 而这只是两天的时间而已。更惊人的是，作为“组长”的这位商人，算上抽成，他竟然赚了十个金币！其他六个人中，每个人都为组长贡献了一枚金币的“提成”！ 在山上，他们每个人都再次吃到了带黄油的甜面包，那一天所有人的心里都被这奶和糖彻底的陶醉了——摸着手里的金币，吃着嘴里的面包，这样的日子，他们以前即使是在最荒诞的梦里面，也是不敢想象的。 组长回头就组织所有的组员开会，商量他们下一批运货的时机。但这时候所有的组员们，都坚决的拒绝了再次重复这样没有效率的工作，两天，来回四天赚四个金币，太慢，太慢了！他们必须找更多的人，抽更多的成！ 于是第二次出发的时候，组长发现他手下的每一个组员都成了新的组长，而他也成功晋升成了队长，本来七个人的小队伍，现在成了一只三十几人的运粮队，连牛车都被他们换成了马车——据说还是找当地的领主租的！ 第二趟跑下来，组长，哦，是队长的收入已经高达二十几个金币！二十几个金币！这足可以让他买上一匹战马了！要知道，在这个战争的时代，拥有一匹战马，几乎就已经是半个骑士！ 但队长并没有去买战马，他敏锐的感觉到他正置身于一场前所未有有的巨大机遇之中。他和手下所有的组长再次开会，确定了要发展壮大的方针，在会议上，他们决定把所有的组员们也都放回去，让他们回去拉人，拉的越多越好！ 按照这位队长交代，他们整个队现在足足有两百三十几人，为了确保运输的效率和速度，一共分成了六个运输小队。他带领的这支队伍是在最后面，如果前面有掉队的，他这个队长还能帮上一点忙。 据他们所说，这支队伍最前面的哨兵甚至还请来了一位专业的，上过战场的骑士作为雇佣兵，用于防备盗匪的抢劫。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最后“敌人”不是来自前方，而是后方的圣战军…… “我们愿意把这几车粮食都贡献给教会，以支持神圣的战争。”这位队长还是很识趣的，在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之后，立刻表示出极大的诚意，他甚至连那几辆马车也可以不要了。 “那你们到时候如何向货主，以及马车的主人交代呢？”巴特主教问这位队长。 “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会理解教会的做法的，”队长强调说，“所有的损失，都会由我个人来承担。” 在如此巨大的机遇面前，损失四辆马车和货物算得了什么，给队长两个月的时间，他能挣回来整整一支圣战军！ 这位队长交代的东西并没有多少谎言，包括巴特最怀疑的，关于夹着黄油的甜面包那段，黄油倒还好说，贵族和上层都能经常吃到，但是，带着糖的甜面包，这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糖的价格跟白银几乎是等同的！即使是一位王子和公主，在餐桌上要多吃一勺糖，也都得先仔细打量打量国王和王后的脸色！ 而按照这位队长，还有所有队伍里的成员交代，显然这些人都曾经吃过这样的糖，而且按他们的说法，让他们运输的那位货主在山谷里囤积了巨量的，整包整包晶莹剔透的白糖，每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会分到一勺！如果不够还可以加！ 很多人都愿意不拿金币当酬劳，或者直接当时就用金币买了一些这样的白糖回去，给自己的朋友以及家人品尝！ 队伍里很多人的身上，现在都还藏着这样的小包装白糖，每个包装都是用精致的白纸包裹，周边似乎是用针线仔细的缝合——却又看不到线本身。 巴特主教小心翼翼的撕开这精致包装的一角，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先让这些人试着吃了一口，然后让士兵吃，确定都没问题之后，巴特主教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沾了一点，送进嘴里。 哦！我主仁慈！ 巴特的舌头简直陶醉于这种纯正的甘美，这让他忍不住很快吃了第二次。 的确是白糖，最正宗的，一点杂质都没有的白糖。 如果不是坚定的信仰，巴特主教几乎以为这个传说就是小阳神派来，指引大众的神迹！ 等恢复了理智之后，巴特主教终于意识到他此刻面对的，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本以为这是间谍在民间散步的，在那些穷人之间，流传的荒诞的传说，或者是一个精致的骗局。 但是从眼前这些平民的交代情况来看，他面对的情况要比骗局复杂的多——光是这些金币、面包和白糖，在整个大陆上，巴特主教还想象不出来，有哪个国家会有财力来做这种事情！ 如果真是大阳教某个国王拥有的，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用于招募骑士呢？小阳在上，如果真的有这样一群吃着白面包和黄油的骑士，穿着价格昂贵的盔甲，这样一支武力足够让整个小阳教都感觉颤抖！ 何必又要放到后方来，做这些小心翼翼的小动作呢？ 这也许是对方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 巴特主教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再次命令刚刚回来的联络官，让他赶紧派信使，分头去找那些领主，然后把所有的骑士召集过来——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按照这些自由民们的交代，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三分之一的小阳教教区里，成千上万的自由民们都已经开始加入了这个半公开的“伟大事业”，甚至在谣言当中，他们还认为这种事情是教会默许的。 拜这项“伟大事业”所赐，现在市面上粮食的价格一日三涨！ 不难想象，再过一段时间，整个前线围城的圣战军吃光了之前囤积的军粮，恐怕就要开始饿肚子了。 因为这个消息，巴特主教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他半夜起床还去专门看了那些被关押起来的运输队成员，发现这些人大半夜竟然没有睡觉，反而还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他们出去以后的运粮事业！ 不仅仅是他们讨论，就连那两个负责关押的看守，也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小心翼翼的加入了进去。巴特主教在身后出现的时候，这两个看守非但没有发觉，反而正在艰难的用手指头计算，关于抽成的具体数字。 第二天上午，第一位回复的信使，和他带回来的骑士们一起回来了，其中在前面带队的巴特主教还认识，那是领主的大儿子，也就是将来的领主，他的成年礼还是巴特亲自为他主持的。见面时候，这位巴特的教子，也为巴特主教正式献上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小盒全透明的水晶，有几颗其中还点缀有带着华美色彩的图案。 巴特的心情因为这里礼物变得好了一些，他一边拿起其中的几颗，感觉了一下他们的光滑，一边又打量了一下前来的这些骑士，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巴特注意到，很多骑士的剑柄上，也都镶嵌着和他手里，差不多一模一样的水晶球，有些甚至还镶嵌了不止一颗，最多的差不多有七八颗。在两颗太阳的照耀下，这些带水晶球的剑一个个都夺目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最近你们领地里发现矿洞了？”巴特牧师问他的教子。 “不是，”领主的傻儿子没有看出他教父脸上的神色，心直口快的回答说，“我们买的。” “哦，你们的领地今年不是歉收了吗？”巴特还记得他父亲在信上说的那些话呢。 “对，粮食收成很不好，”这位教子稍稍有了一些忧虑，不过很快这忧虑又被骄傲所取代，“但我们运粮食赚了很多钱。” “运粮食赚钱？”巴特隐隐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您还不知道吧，”说起这个话题，他的教子脸上开始兴奋起来，声音也变得大声起来，几乎像是嚷嚷着炫耀，要让这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一般，“我父亲现在已经做到了大队长，手下的运粮队足足有二十多辆马车，一千多人，运一趟回来就能赚好几百金币！我父亲让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教会有没有多余的马或者马车，我们出钱借，到时候给四成利息！” 53 繁荣（外星雷锋1A加更第一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问题远远比巴特牧师想象的还要严重。 从陆续到达的，领主们派来的骑士来看，现在的问题，恐怕已经远远不是信件上描述的那般情形了。往山里运粮食的事情，现在不仅仅是大量的自由民参与其中，甚至许多领主的亲信，甚至领主本人，也正在积极参与这种活动。 在初次尝到利润的甜头之后，他们不仅自己参加，还会让手底下的自由民们参加，这种现象现在竟然还有向着上层蔓延的趋势——有好几个国王的财务大臣也开始关注起了这个问题，还有许多领主在见到自己之后，都跟他的教子一样，热情的向自己推销这个发财的捷径。 没有人认为大量的粮食不送去战场的前线，而送去无人的荒山是一种不对的事情，没有人这么觉得。甚至，许多农民和领主，还千方百计的从自己的仓库和口粮里，把粮食拿出来卖。 因为这种传销需要大量的粮食，市面上的粮价已经涨了三倍还多，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如果是按照往年的经验，此刻领主和农民们应该会拼命捂紧自己的存粮，用以推高粮价，以及度过可能发生的饥荒。 但就巴特主教现在了解到的情况，现在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一方面是疯狂推高的粮价，另一方面，却是所有人拼命的出售粮食，还有不少领主主动去更远的区域去联系商队，让他们运输粮食过来，以弥补门牙堡周边区域的粮食不足。如果没有传销这回事，出现这种情况，巴特主教会非常欣慰，这足以说明他的传教工作已经做的非常成功，众人们都在自发的为了圣战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但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小阳在上，这个所谓的“荒山运粮”的组织，出现的时间才仅仅一个月不到啊，而所有接触到这个组织的人，都比巴特见过，最虔诚的狂信徒还要狂热。所有人都自发的卖光了所有的家产，田地，房屋——所有的一切都被大家换成了钱，然后投入到这个所谓的“伟大事业”当中去了。而正在进行的圣战，似乎已经被所有人抛到了脑后。 这个时代没有经济学，就算是有，巴特主教恐怕也完全无法理解什么是看不见的手。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做凯恩斯主义，也不明白什么叫做通货膨胀，以及通货繁荣。 沈长文从地球带过来的大量玻璃珠、人造珍珠和宝石，在这个时代和金子一样，差不多就是能直接当成钱来用。这么大规模的货币输入，会在整个经济市场形成巨大的推动力，盘活原本深受金属产量限制的，总是处于通货紧缩状态的市场。 原本总是处于保守状态的市场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打开，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正在赚越来越多的钱，所有人现在一面把从传销体系里——也就是从沈长文那里，挣来的钱拼命的投入到下一轮的投资上，来赚更多的钱，一面甚至开始自发的整合起市场。他们联络了其他区域的领主，用大量的金币来诱惑这些领主加入这场资本狂欢，同时也要求新加入的领主取消沿途的里卡和税收。 这是连小阳教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即使是圣战军的运输物资，在经过许多胆上生毛的领主家门口的时候，都有可能要被抽一点税。 巴特主教不知道这种繁荣的原因，但他却非常清楚的知道这种繁荣的后果。圣战很有可能将会因此而陷入尴尬的境地，当所有的人开始沉迷赚钱，甚至很容易赚到钱的时候，又有谁会愿意上前线为了神而献出生命呢？ 他原本的打算，是整合领主们的部队，立刻对这个组织展开打击，搜捕所有的参与者，把青壮送上前线，把他们的积蓄以赎罪金的形式归到教廷，其中一部分分给领主们当做动手的好处。但是从现在他看到的情况来看，他有点不敢仓促下这个决定，因为他不确定这些领主们会不会甘心的听自己指挥。很有可能，这些领主们还会给下面那些参与者们通风报信——因为很多运输队压根就是他们自己发展出来的。 巴特一方面把这些领主们最嫡系的势力以保护后勤线的名义，放置在自己身边，并且积极的跟他们讨论关于提成的问题，做出自己也有意加入这个组织的想法。一方面，他已经亲自给教宗写了一封信，请教宗务必派来一支虔诚的，精锐的教廷直属武装——门牙堡的敌人只是藓疥之疾，而这个莫名其妙的运量组织，才是这场圣战真正的心腹大患！ …… “吴小清，醒醒。” 沈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吴小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房间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沈长文就站在房间门口，他身上还很意外的穿着锁子甲——沈教授一直都很讨厌穿这东西。此刻他正在吴小清的房间里翻箱倒柜，飞快的把吴小清的东西堆到他的床前。 “快点起来，盔甲，手枪……你枪和子弹放哪了？” “衣柜下面，”吴小清还有点没摸清楚情况，“沈教授，出什么事了？” “B方案要失败了，现在要提前实行C方案。” 吴小清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听沈长文说关于B方案的事情。 搜救队在城里放的监听设备已经明确侦听到，从前线回来的一名小阳教的主教，正在从教廷调集军队，准备对他们动手。 除此之外，主要负责传销工作的许言，也收到了好几个，已经晋升到大队长级别的领主们，对他的提醒——教廷要对组织不利！ 倒不是这些人对刚认识才一个月不到的许言有多么忠诚，而是他们希望能够提前发给他们此前运货的提成，为此，甚至不惜泄露从教廷最高层得到的绝密情报。 连许言和沈长文的罪名都想好了，破坏圣战罪，间谍罪，异端罪，亵渎小阳罪，包庇大阳罪……大大小小，一共累计有二十三条罪名，而且这次不许赎罪。 吴小清仔细的听完了二十三条罪名，很有些奇怪：“没有传销罪？” “所有宗教系统拉人头都是传销的模式……按理说他们才是传销的祖宗，”沈长文忍不住摇了摇头，“一直让许言要低调，低调……可还是出事了。” 这事其实也怪不着许言，进展的全过程吴小清虽说没有参与，但所有的会议他也都参加了，知道整个时态的发展。 就传销的组织模型而言，许言只是作为最上层组织架构者，整个组织模式成立之后，整个的发展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许言和王有全基本都没办法参与整个传销组织的具体行动，粮食怎么运，怎么采购……他们都管不着，最多就是在开始的时候，在路上帮忙弄几个路牌，指引一下运输的车队而已。 他们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几个预定的终点站，负责收货和按照货物发给酬劳。 至于这些酬劳的具体分配，其实完全是传销系统内部的事情，有些个别的几个组长队长甚至还自发的更改了规则——本来许言他们这套规则，还是给新进入组织的人可观的一部分钱的，但是后来的许多人，尤其是那些领主们组织的运输队，别说钱了，就连终点站发到每个人手里的几块面包，都不给人吃，都要拿回去存着给领主。 但对于许言来说，这种事情他们管不着也没法管，反正只要粮食运到了目的地，他们按照约定的价格给钱，仅此而已。至于中间的环节，他们总共才四个人，再加上几十个人的雇佣兵，根本就不可能管得过来。 别说是那些领主们加入了，根据许言最新得到的一些消息，甚至有几个国王都开始派财政大臣来，打听粮食的价格了——如果划算的话，有几个国王甚至准备把刚刚征上来的，用于圣战的军粮，偷偷的过来卖掉一部分。 最近粮价涨的厉害，市面上又开始流行水晶和珍珠为主的奢侈品，国王也要捞点外快不是吗？ 这么猖狂的发展，在这个以粮食为主要产品的时代，几乎可以说已经动摇了国本，怎么可能不让教廷震怒呢？当他们组织起来的圣战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这样一来，圣战军的威信何在！小阳教的威信何在！教宗大人的威信何在！ 最关键的是，人都去参加传销了，谁还来信教啊！传销改个名字就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新宗教了，在这方面，传销简直是在挖掘小阳教赖以生存的根基。 54 跑路（外星雷锋加更第二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话是沈长文说的，吴小清听了感觉似曾相识。仔细一回忆，当初初中学政治的时候，书本上就有类似的话，只是吴小清没有能够理解主席老人家这句话的精髓，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接触这句话的一天。 沈长文原本是打算跟教廷硬干的，B计划好歹现在已经执行一个多月，成果几乎已经快出来了。 他们成功地在大陆上精心挑选的四五个山谷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还吸收了不少平民。如果没有小阳教这档子事，到三个月以后，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取消运货的酬劳，然后适当提高发放面包的数量——在免费的甜面包的刺激下，沈长文相信，到时候肯定会有数不清的人来到山谷。 虽然他们过来并不是避难，但客观上沈长文帮助他们完成了避难的任务。沈长文曾经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做过一定的评估，认为他们到时候救下一两百万人问题不大。按照搜救队的标准，在灭世级别的灾难前提下，能救出一两百万，可以说行动是非常的成功了。 但拯救世界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工作，越是文明程度越高，就越是如此。因为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体系，而搜救队作为外来者，又带有自己独特的使命——特别是救援任务本身，往往就需要跟土著文明直接发生冲突。 这些冲突的结果从来就只有一个，谁掌握武力，谁获得胜利。 传销组织虽然也影响了一些领主，让他们赚到了不少钱，但，沈长文毕竟来了才一个月，而且没有掌握武力。当教廷开始认真把传销组织当做对手来对待，像对大阳教一样，以针对异端的办法来对传销组织实施清缴的时候，这个组织本身是毫无反抗能力的。 不可能指望那些平民为了自己兜里的几个金币，或者为了多吃几口面包，而去冒险和领主们的骑兵对抗。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觉悟和胆量，他们也不可能仅仅是自由人了——现在是圣战期间，热爱冒险的人早就被吸收进了圣战军。 所以他们只能暂时放弃。好在剩下的时间还有不少，足足八十四天，而且，他们这个阶段的工作，也为接下来的行动打下了一些基础。 按照C计划，他们准备沿着吴小清回来的这条路，偷渡去北方地盘。在大阳教和小阳教交界的一个地带，有一个繁荣的商业王国，这个王国有一个得了糖尿病的国王，吴小清上次去的时候，搜救队就已经了解过这个王国和国王的事情。 在搜救队的计算中，打算以这个国王为切入点，夺取这个国家的上层权力，然后以这个国王的威权，强迫整个国家的军队和人民，向一个合适的避难场地举国发起迁徙。 这计划听起来很有些不可思议，但在搜救队的计划中，这个C计划是目前为止，他能找到的最好，也是最合适的计划。 他们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这个计划前期预计就会用一个多月时间，一个月之后，他们就大概知道能不能成功了。如果到时候还是和B计划一样流产，那就只能采取D计划。 这也是搜救队最后，也是最简单直接的计划。 让他们以现代物资为后盾，以雇佣兵为主体，组建一个强盗团体，不顾一切的去掠夺人口到避难场所。 相比起前面这些计划，毫无疑问这个计划的效率是四个里面最低的，危险性也最高。B计划如果成功，他们能救一两百万，C计划成功，他们大概也可以迁徙一二十万人，而这个D计划，就算他们所有人都开着卡车来抢人口，最终能够达到的数字，也就是几千人规模。 对于一个中世纪时期的文明来说，几千人完全不足以说是拯救文明。因为数量原因，在大灾之后这几千人很快就会退化到更原始的文明层级，可能要等好百年甚至上千年，人口才能慢慢恢复到现有的规模。 …… 说话间，这就是要走了。 许言还是挺舍不得的，因为这里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自己的“事业”完全做成功的地方，甚至因为这样的成功，他还收到了当地人，甚至贵族热情的拥戴。之前每次开发钱大会的时候，那些贵族什么腻死人的奉承话都对许言说过，说他是天使的，愿意为他效死的，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至于平民，哭着喊着要做他儿子，孙子的，都有大把的人。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听到了消息，这次来参加分钱大会的人特别多。以往大概每次就是几百个人的规模，而这一次，许言站在台上往下看去，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就数不过来。搜救队的统计数字是，现场一共有两万四千零一十五人——几乎周边所有能动弹的人，都来了，每个领主家的自由民们，老老少少们，甚至小孩子们…… 这些人都是这个月中，深深的被传销这项伟大的事业影响，享受了巨大福利的人。洁白美味的面包，甘甜的白糖，迷人的金币……这些都是平时，这些“自由民”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都已经开始习以为常起来。 每次的发钱大会，许言都会集中几大箱子的金币和上百公斤的面粉，特别请来厨师，现场为所有人烤面包。一些和许言走的比较近的，甚至还有幸吃过巧克力和水果糖。 许言开始了发言，嗯，应该说，是张动嘴巴，假装发言。真正发言的是搜救队。 不过稿子是许言拟的，搜救队只是稍加修改而已。演讲是许言练习了几年的行业内基本功，短短的几句开场白，台下原本嘈杂的人群就已经开始安静下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我们走，如果事情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程度，我们也不想走，”搜救队模拟许言的声音模拟的很到位，配合许言的表情，简直有天人合一的效果。 “但教廷容不下我们，圣战军容不下我们……” “他们希望你们拿金币的手去拿刀枪，吃白面包的嘴去啃树皮，以神的名义组织人间的厮杀……” “他们控诉我是异端，控诉我为你们带来的金币是犯罪，为你们带来的面包是魔鬼的诱惑……” “在我们离开之后，不用怀疑，他们会夺走你们的面包，抢走你们的金子……” “愿意相信我们的人，记得藏好金子和家里的粮食，记得躲进深山……” “那些已经运进去的粮食，是属于你们所有人的，相信我们，在这些粮食彻底吃完之前，我们会回来……” “我们会回来，带着更多的面包和白糖……” “我们会回来，带着来自北方的战马和刀枪……” “我们会回来，带着永远不会饿肚子的美好生活……” 群众们都听得有些动容了，现场的吴小清也有些热血沸腾，几乎就想接着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他们目前的水平，组织起义不难，难的是以后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救这两万多人，那起义也就起义了，往深山里躲两个月，一点都不难。但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救更多的人。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再见了，这片热情的土地！” 演讲过后，所有听演讲的人在现场领完钱以后，都浩浩荡荡的朝着那些存粮点出发了。 按照搜救队的预计，他们这个行动会让接下来，围剿的圣战军很是麻烦——他们主要的目的应该是这些物资和躲入深山的人员，这就让他们成功逃跑去北方的成功率大大增加了。 这么多人躲入深山老林，还带着这么多的粮食，以这个时代军队的行动能力，没有小半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抓得到。而且军队行动本身也需要耗费粮食，搜救队做过计算，如果没有他们注入的这些货币，门牙堡周边一点很快就会陷入粮荒。 本地的农民和领主们，靠着从传销里挣来了一点积蓄，还能慢慢的买点粮食吃，但是作为外来者的圣战军，可能就没那么舒服了。 如果不想挨饿，那就只能抢劫本地人，而只要这种行为一开始，那这片地方的秩序就完全混乱了。 正如搜救队演讲中所说，他们以后，可能真的还是要回来的，因为这一代的东南方向天然就多山，很适合作为避难地点。 也就是说，如果C计划成功的实施，那么在未来的一个月到两个月时间里，他们就会带着北方那个疯子国王的军队，重返这里。搜救队相信，就靠着他们现在储存下来的这么多粮食，以及之前的成功传销，以及未来圣战军不可避免的抢劫和治安恶化，届时当地的老百姓肯定会箪食壶浆的出来迎接的。 就在吴小清他们从演讲场所骑马离开之后两天，圣战军的先锋才姗姗来迟的赶到了现场，其中带队的就是巴特主教本人。 演讲会的现场，还残留有很多反对小阳教的宣传海报，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巴特就见过这些精美的印刷物品——当地的老百姓不舍得扔掉这些花花绿绿的好看画片，都把这些东西藏在家里偷偷的看。不过到了这一带，甚至有许多反宗教的宣传，光明正大的就贴在路边的大树，以及路口的路牌上。 巴特不知道群众基础这个词，但他也从这些现象中，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些氛围，在确定沈长文这些组织者已经骑马逃脱，他们不可能追的上之后，巴特狠狠的对着地面抽了一记鞭子，咬牙切齿道：“所有和异端有过接触的人，全都抓起来审！确保他们的每一个人，每一枚金币和每一粒粮食，都能送上前线！” 55 诊疗（外星雷锋加更第三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二十一，二十二，沈教授，又多了三个。” 整整二十二具绞刑架，二十二具尸体在他们迎风飘荡。这很难不让人感觉到害怕，尤其是当他们很有可能变成接下来的第二十三具，二十四具的时候。 围观的群众已经注意到了吴小清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因为他们在国王的求医榜面前已经停留了很长的时间。而且他们也像过去的那些医生一样，在揭下求医榜之前，都在很仔细的检查自己带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品、器具，甚至实验自己的巫术。 “冷藏箱的温度怎么样？血糖仪呢……都检查一下无线电，换一下电池，到时候要逃命也用得上。” 再次确定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没有问题之后，吴小清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在榜单下面，那个执勤的书记官示意，那个书记官此时正趴在椅子上愣神打瞌睡。被吴小清弄醒以后，稍微的愣了一下神，看清楚吴小清一行人有四个之后，确认了一句：“你们四个一起？” “四个一起。”搜救队的声音替吴小清回答。 “总有一个为主吧……”书记官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四个，两个年轻，一个壮年，一个年老。但无一例外，他们看起来都是一副出自富裕的家庭，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身后的马和身上的盔甲，还有这些人脸上的气色和身材。啃黑面包的人脸上是不会有这么多肉，皮肤也这么光滑的。 书记官委婉的提醒这四个蠢货：“其他三个人可以以助手的名义觐见……” 吴小清摇着头，坚决的回答：“不，我们四个是一起的，国王的病必须我们四个人一起治疗。” 书记官见吴小清这个人脑子似乎有点不太好使，放低了声音提醒：“如果是以助手的名义，失败之后就不会……”然后转身看了一下，那一整排长长的绞架。他没有明说，但几乎等于明说了——如果是助手，失败之后还不至于上绞架。 但这个细节问题吴小清他们来之前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所以搜救队也很坚定的重复了一次：“不，必须是四个。不然我们没法分酬劳。” 酬劳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理由只是为了自卫。如果其他三个都是助手，那么看病的现场，就只能进去一个主治医生。很难排除这个国王会不会突然发疯，把主治的吴小清像上一个倒霉蛋一样，溺死在自己的马桶里。四个人在一起，起码在关键时候，四把手枪形成的火力还能帮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四个没有张眼睛的蠢货！如果失败的话你们可以少死三个人！而我也可以省下三个绞架的木料钱！书记官的内心几乎是要把他的潜台词叫喊出来了。 他对着吴小清身后的三个人低声怒吼，似乎是在提醒他们什么，然而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眼前的这位年轻的蠢货甚至对书记官故意给他们留出的沉默思考时间也给与了质疑。 “你可以去通知医疗大臣了，”搜救队催促他，“时间很紧张，国王的病情随时会有变化。” 是你们死活状态马上就会有变化！书记官在心中诅咒，这些来的医生都是这样，每一个都信心满满，就书记官的经验来说，信心越足的，往往死的越快。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他身后两个，看来级别比他更低的两个士兵，先对着其中一个吩咐道：“兰斯，老样子，这次要四个。换一个木匠，告诉他质量要好，这一批的人又高又壮。绳子要再粗一点，上次你买来的一下雨都给泡散了，要次是尸体还掉下来，到时候你负责再把他吊回去！” 然后他严肃的抬起头，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和气温，又对着另一个说：“法穆，这次一定要记清楚，先去报告王子，等王子同意了，再报告医疗大臣，不然你就等着回来挨鞭子吧。” 沈长文对这个官员絮絮叨叨的话有些敏感，王有全更是有些害怕，偷偷的问吴小清：“他们是去干什么？不是喊人来抓我们了吧？” “没事，一个是去通知的，”吴小清脸色变了变，为他们解释道，“还有一个给我们订做绞架去了，还说要质量好的。” 许言看了吴小清一眼：“哥，这次我们就全靠你了……” 吴小清没说话，他心里又何尝能够平静。如果搜救队此刻在他面前，恐怕他也会和许言一样，对他说同样的话。 书记官开始为他们登记名册，检查行李，以及盘问来历，这些东西吴小清和搜救队都有严格的对应准备。倒也没有什么麻烦，只是在这位书记官讯问的过程中，周围围观的人群显然已经意识到，伊利斯王城又有新鲜的大新闻可以期待了——一次来了四位医生！ “做绞架的木匠为为此乐疯了的。” “一天，最多两天，他们就会挂上绞架。” “他们有四个……也许是一个一个尝试，我赌四天，到第五天他们会一起死。” “……整整一个金币？这赌局太疯狂了……” “四个人才赌一个金币，之前一个人我们就赌了半个。” “你说他们是小阳教还是大阳教派来的人？” “上次来的就是小阳教，这次应该轮到大阳教了……” “我不这么看，赌多少？……” 其他三位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话还好说，在吴小清这里，所有人说的话，都变成了眼前飞快往下刷的字幕，看的清清楚楚。在这些人的讨论内容当中，即使是对他们抱有最乐观期待的，也认为他们呆不过半个月。所有人对他们最终的结局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认为他们会被挂上绞架，大家只是好奇，这个过程会是怎么样的？这中间会不会衍生出许多富有故事性的细节。比如被国王亲手溺死在马桶中，那个新闻的趣味性就足够让伊利斯国王和那个倒霉蛋医生声明远播。 很快有人穿过人群来到了书记官身旁，吴小清看着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安慰其他三个人：“这是木匠。” 木匠过来考察他这次的客户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单子。之前好几任木匠都因为没有考虑到这份工作的严肃性和艰巨性，都把他们的工作搞砸了。比如最初的那一批绞架，木匠们都认为国王只是为了泄愤，临时挂一批人，结果那批绞架在用了半年之后就开始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散架。 这位专业的木匠用挑剔的眼神，仔细的打量了每个人的身高，特别是对于其中最高而且最壮的王有全，眼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他这样的体型对自己的工作会是一种相当艰巨的挑战。结束了对客户的考察之后，他回去取找书记员，两个人又开始讨价还价。 “……不行，这还不够买木料钱的。” “见鬼，这是我能出的起的最高价了，”书记员像刚才提醒吴小清那样，用低声的吼，“看看他们的衣服，很考究，能值不少钱！” “衣服怎么可能轮的到我？”木匠一副别当我不懂行情，理所当然的模样，“哪次送过来的时候不是被扒的精光，连遮挡的布条都要我来准备。就他们这身盔甲，刚刚拖出国王寝宫就会被一抢而空。” 吴小清很不适应这种，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被人当做尸体来对待的感觉。但眼前的这两位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为了价格的问题开始大吵大闹起来。 最后还是那位叫法穆的士兵回来，及时阻止了他们的争吵。没过多久，人群被卫兵分开，吴小清转过头去，看到一位穿着华贵，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香水味，脸上擦着厚厚一层*的家伙出现在自己面前。 “鲁道斯阁下，”书记员对这位贵族行礼道，然后指着吴小清他们四个为他介绍，“就是这四位了。” 这位据说是国王医疗大臣的男爵大人，看了看四个人之后，对他们说：“跟我走吧。” 四个人骑着马，跟着鲁道斯一路走过街道和人群，沿途所有人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冲过来要来摸四个人——这个时代很多人都相信，被将死者触摸之后，厄运会被死者的死亡一起带到地狱。 他们最终看到了高大的城堡，宽阔的护城河，巨大的吊桥，坚固的城门，以及一层一层穿梭的卫兵。和外面他们看到的卫兵们不同，这里的卫兵很多都穿着护甲，而且手里几乎都拿着统一制式的剑——统一的装备本身，就意味着战斗力和训练程度。 这让四个人越发的不安，因为逃跑的难度更大了。 进入宫殿大门的时候，男爵叫来了两位卫兵，挨个为所有人搜身检查。 马匹被牵走了，刀剑被搜走了，在看到他们穿在里面的护甲时，卫兵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惊喜和讥笑。 惊喜自然是多了发财的机会，讥笑则是针对他们的愚蠢，显然这些卫兵不认为一层护甲，就能对他们手里的刀剑形成什么威胁。至于最重要的枪，他们反而毫无戒心。他们似乎真的相信搜救队提供的解释——这些小金属块只是一些魔术道具。 搜身结束之后，四个人一起走进宫殿，男爵叫过来一名侍者，轻声问了他两句。 然后他让四个人坐下来，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之后，安慰他们：“你们的运气很好，马桶刚刚洗刷好，陛下刚刚小解过一次。请问你们是派出一个人来验尿，还是一起，又或者，是轮流来验？” 就在几个人还在为这个时代的医疗程序感觉到蒙B的时候——不是应该先让他们去看国王，患者吗？刚刚被问的那位侍者，已经端着马桶出来了，他们很小心的把尿液倒出来，放到几个专门的木头杯子里，然后把杯子端过来，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小点。 吴小清确信无疑这就是尿，这味道是个人都能闻得出来。 他刚想问这位男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却发现男爵大人正微笑的看着自己，那表情不用搜救队翻译吴小清都能看得出来，简直就是在说：“我知道你们的专业，我都给准备好了，快，乘热品尝一下吧。” 56 神的器具 “他们不喝尿？”国王听到侍者的报告后冷笑道，“鲁道斯确定这些人是医生而不是骗子？他们是不是连我得了什么病都没没打听好，就着急过来送死了？” 对甜尿症患者最重要的诊断工作，第一步就是要品尝患者的尿液。这是整个王国，甚至整个大陆都知道的，关于甜尿症的常识。只有在最早的那批骗子和巫师的“治疗方案”中，才是没有尝尿环节的，后来所有的医生都争相以这个环节作为体现自己专业性最好的一环，他们不仅能品出尿液的甜味，甚至还能通过尿液，准确说出国王的饮食和生活习惯。 而即使是专业的医生，他们的治疗对于自己的病依然没有丝毫帮助，更别提那些不专业的，纯粹是骗人和神棍的人物了。甚至有些人是怀着某些特别的恶意，来针对自己的——有些人给自己开出了毒药，想让自己死；有些人奉劝自己信神；甚至还有些蠢货，直接骗了一笔钱，宣称要去几千里以外，去为国王亲自挑选最好的药材。 所有的这些蠢货和骗子，现在都被挂在了城门口，成为伊利斯王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和著名的旅游观光区。 伊利斯本以为已经没有人敢有胆量对自己行骗了，但没想到这次竟然不仅来了骗子，更是一次性就来了四个——他们是觉得全伊利斯王国的绞刑架都已经被自己用完了是吧！ 即使是骗子，随便上街打听打听，显然也都知道治疗甜尿症的必要步骤，哪怕是装着专业，也要喝一两口试试——那样也许他们还能多活一两天。而现在，显然这四个家伙是连样子也不肯装，这让本来就心情很不好的伊利斯勃然大怒：“鲁道斯这个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这四个人是不是正在大殿里，吃他们最后的午餐呢？” 求医的榜文发出去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来过很多专门骗吃骗喝，一无所有的穷人。他们宣称自己能治病，进来之后却连国王也不急着见，以分析病情的名义就赖在宫殿里。到了吃饭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跟下了山的猛虎一样狂吃猛喝，几乎就是把每一顿饭当做自己人生的最后一顿。国王几乎下意识的觉得，肯定又是这种人出现了，而他的医疗大臣，没有尽好他的职责。 侍者赶紧为鲁道斯分辨：“不，这次来的人并不穷，他们一个个强壮而且富足，每个人都有上好的坐骑、盔甲和刀剑，身上带来的珠宝足可以买下半座王城！他们声称的那些医疗器具非常精美，而且前所未见！鲁道斯大人这才放他们进来。” 伊利斯国王斜着眼睛看了侍者一眼，把他吓的完全趴在了地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陛下。” 伊利斯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来追究这位侍者和大臣，以及自己儿子之间的那点事。追究了又能怎么样，自己现在，还能找到更忠诚的人来吗？他问道：“那他们准备怎么治病？” 侍者颤颤巍巍的看了国王一眼，说：“他们要陛下的血。” 国王笑着问他：“所以，你就帮他们来取了是吗？要我怎么配合你？在喉咙上开一刀，然后再缝上？我被这些庸医们放出来的血，都快足够让我自己洗澡了！” 放血疗法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医学派系，几乎被用在所有的病症上，伊利斯国王刚刚被确诊甜尿症的那段时间，曾经频繁的放过血，几乎每天都要放一小碗。直到他最后虚弱的几乎无法起床，才最终放弃。之后还陆续的尝试过，但没有一次有明显效果。在伊利斯国王看来，只懂放血的医生，就是庸医的典型代表。 “不不不……他们说了，只要一点点……”侍者赶紧解释，“他们说，只要陛下的几滴血，他们可以用这几滴血和神沟通，判断陛下的病情。” “神？大的还是小的。”伊利斯国王对着一点倒是没有意外。 “都不是……他们……”侍者犹豫了一下，咬牙转达了对方的准确意思，“他们说大阳神和小阳神都是邪神，他们信仰土地神。” “土地神？”伊利斯国王确认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们说这是掌管地下世界的神，说他们这次是特别带来了神的旨意，前来拯救陛下您，再通过您，来拯救整个伊利斯王国，”然后侍者给国王递过来一个小小的东西，又说，“他们说就用这个东西为陛下放血，就像被钉子轻轻的扎一下。” 伊利斯国王接过采血笔，认真的看了一下，虽然没有看明白，但手上这个东西的精致程度是毋庸置疑的，甚至超出了国王见过的，其他所有医生带来的器具。他仔细的摩挲了一下采血笔的外表，不是木头，也不是皮革和铁，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材质。轻巧、美观。 国王原先累积的怒火，因为眼前这一支小小的采血笔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希望——也许，也许这一次的医生，真的可以呢？ 他挥了挥手，说：“带他们进来，他们有四个人是吗？另外，再叫进来八个卫兵！” “父亲，”伊利斯王子走进卧室，看了一下內侍，问道，“听说这次来了四位医者，他们又要给您放血！” “这个消息你应该比我早知道，”国王看了儿子一眼，说，“但你的消息很不准确，如果仅仅是让蚊子咬一口也算放血的话。” “多少并不是重点，”王子担心道，“关键在于，他们要用您的血献祭给他们的邪神！” “不管献给谁，我都不在乎，”国王嘲讽道，“大太阳神倒是你信奉的正神，可惜他就是不愿意看到我健康。不管我出多少钱来赎罪，他都坚持要活活用饥饿折磨死你的父亲，可你还是笃信不疑不是吗。” 王子停止了劝谏，他退到一旁，站在那些刚刚走进来的卫士之首，对国王道：“那么父亲，请允许你的儿子用剑为你守护。如果这些邪教徒胆敢当面玩任何的手段，我会第一时间让他们尝到大阳神的愤怒。” 国王哼了一声：“用不着你的神替我愤怒，十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已经够多的了，你还是出去替你的父亲，在神面前多祈祷吧。如果你这么厌恶邪教徒，你该替你的神上前线，多宰几个小阳教崽子的，说不定你的神为此一高兴，就把我的病给治好了。” 王子不再说话，他们父子之间为此产生的争吵已经够多了。 到房间外，王子看到了正在走进来的这四个狂徒，相比起之前来过的那些医生，这四个人显得有些过分紧张。 王子对此并不奇怪，在他看来，所有过来治病的人，本质都是欺骗，谁都知道甜尿症是绝症，国王能够活下来三年多，已经是个奇迹——但这个奇迹也几乎要走到尽头了。 三年前的国王是一个所有将军提到名字就害怕，名震天下的马上君王，过分的强壮是他最大的特点。但这三年下来，那个曾经能压的马都跑不动的壮汉，现在已经和贫民窟里，形销骨立的饿殍看不出多少区别了。 这些人只不过是怀着某种特定的目的，指望在国王临死之前，挣一点好处罢了。 王子调查过这些人的来历，知道他们刚刚在南方，在小阳教的地盘上，已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行骗，搞的小阳教后方鸡犬不宁。现在这些人在南方待不下去，只能来北方，众所周知，北方有一个最期待被欺骗的疯子国王。 如果这些人继续留在小阳教的地盘捣乱，王子会很开心，欢迎甚至暗中支持他们的行动，但如果他们想在这里，捣乱他马上即将统治的国家，王子会用剑让这些人知道，在这里，父亲这颗太阳即将陨落，而自己将是伊利斯王国唯一的太阳！ 57 神赐之药（吴清晨加更） “这个人为什么盯我们盯的这么紧！”吴小清被这位王子的眼神看的很不自在，尤其是这个人的手一直按着他的剑。 “他就是国王的儿子，伊利斯王国的王子，”搜救队告诉吴小清，“我们是他眼中的骗子和异教徒。” “所以他守在门口等着宰我们是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搜救队说，“他更盼着我们把他父亲治死。” “不肖子孙，”吴小清看了这个王子一眼，“真要国王嗝屁了，我第一个先把他搞死。” 四人走入国王的寝殿，吴小清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国王，而是八个全副武装的卫士。他们左右两边各站了四个，每个人都和门口的王子一样，手扶在剑柄上。再看此刻正躺在床上的国王本人，骨瘦如柴，形同一具人形骷髅。 吴小清看了一下国王，走上前一步，搜救队的声音替他问道：“请问陛下，您昨天吃过东西没有？” 国王摇了摇头，按照饥饿疗法的规程，他现在每隔两天，才敢吃一顿饭，而且这顿饭要分成四次来吃，每次只敢吃鸡蛋大的一点东西。除此之外，只能大量的喝水。 “请允许我，陛下，不会很疼。”然后吴小清拿起了采血笔。 他熟练的按照在医院里学到的，扭开采血笔，从带来的医疗箱中找到一次性采血设备，放进去，再合上，又看了一眼国王。 国王点了点头，吴小清对准国王的一根手指头，轻轻按了下去。 国王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吴小清赶紧用药棉为他按住伤口。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把采血针小心的放入血糖仪中，按照规定放入试纸……大概等了有十分钟，吴小清看到了结果。 “基本可以确诊了，”搜救队告诉吴小清，“2型糖尿病，再做个糖耐量测试。” “你们的神怎么说？”国王盯着吴小清的脸，忍不住有点期待，因为他从吴小清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他从他手上和神沟通的神器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神还没有回答，”搜救队道，“神需要更多的血。” 吴小清让人拿过来一个杯子，取来一碗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准备好的葡萄糖，放入水杯。 为了让国王安心，吴小清先自己对着水杯喝了一口，还吃了一点葡萄糖粉末。然后把水杯递给国王：“慢点喝，陛下。” 国王满腹狐疑的看了一眼吴小清，确定他没什么问题，自己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水，皱起了眉头：“这是糖水！”对于甜尿症的病人来说，糖就是毒药！ 周围的卫士唰的一下都拔出了剑，但国王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们，他在等吴小清解释。 “是糖水，陛下，”搜救队告诉国王，“如果我们的神不知道糖如何进入您的血，他又如何为您治疗呢？这是和我们神沟通仪式的最重要部分，仅仅是一点糖，陛下，没有危险。” 国王在喝水之前，告诉所有的卫兵：“如果我死了，杀光他们每一个！”然后他开始喝水。 这时候吴小清就开始佩服起搜救队当初，坚持要把很科学的治疗方案，用神棍式的语言来解读了。如果他们告诉国王这是在为他做糖耐量测试，这个测试是为了帮国王做针对性的治疗方案……恐怕还不等他们说完，浑身已经不知道被这八把剑捅了多少个窟窿了。 喝下去之后还要等待，按照通常的流程，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要采三次血，才能最终确诊。 “两个小时后？你们的神就会为我驱散病症？”国王问吴小清。 “不会，”吴小清摇头，搜救队回答，“但让我们为您带来了神药，可以帮助您控制病情。” “控制病情？”国王很不满意这个回答，“然后眼睁睁在床上饿死吗！” “当然不是，陛下，”搜救队说，“控制病情的意思的是，您吃了药，就可以正常饮食。” 国王激动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常饮食？！” “是的，陛下，”搜救队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您可以请您的厨师，为您准备今天的晚餐了，现在您就可以让他准备您的菜谱，当然作为您的医生，我要劝告您，少吃面包，但肉可以多吃。” 国王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可以随便吃肉？！”该死的肉，一想到肉，国王发觉自己竟然很没出息的开始流口水了。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正常的吃过一顿东西了！ 所有的医者对国王的劝告，都是少吃肉，多吃素。这个时代医学虽然不发达，但也不妨碍许多人观察到了，素食对于糖尿病有一定的好处。不是素食本身对糖尿病有什么治疗作用，而是因为许多蔬菜中淀粉糖分含量少，自然对血糖的影响也会比较小，所以一直以来，国王都感觉自己活的像自己的马，每天能吃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草。 而眼前这位医者，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可以让自己吃肉？ “是的，”搜救队确定了国王的想法，“神告诉我，您的身体现在太虚弱了，需要多吃肉。” 两个小时以后，搜救队基本对国王的病情有了准确的把握。 2型糖尿病，还好程度并不算严重——也正因为不严重，所以才能活三年。如果是1型，以这个时代的治疗水平，可能一发作就给弄死了。国王本身的体质不错，而且他也算意志坚强，对自己的饮食规划执行的很严格。搜救队看过了国王所有的饮食记录，这三年的时间里，国王基本上都是靠吃菜根、树皮等纤维素过活的。这个国王对自己的小命看的很重，许多食物吃下去只要有不适症状，就会坚决的取消。 所以这位国王运气很好的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并发症，要知道，即使是在现代，即使是有各种各样的医疗手段，糖尿病病人很多时候也会因为各种并发症最终难以维持。 “如果您感觉到饿的话，现在就可以吃饭了，”搜救队告诉王国道，然后吴小清从冷藏箱里拿出一支胰岛素，告诉国王，“以土地神的名义，您会平安无事。” …… 侍者被喊了进去，再次出来的时候，王子惊讶的发现，他身后竟然没有卫兵跟随，更没有如愿以偿的看到四具尸体。 侍者急匆匆的从王子身边经过时，只是悄悄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王子说了一句：“国王要请厨师。” “厨师？！”王子惊讶的瞪大眼睛，“那四个家伙竟敢让父王吃饭？！” 但侍者已经快步离开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王子不安的在门口徘徊，却没有再冲进大殿。 很快，王子的母亲，国王的妻子也听到了消息，带着几位王子和公主，陆续赶到了寝殿门口，他们都跟王子一样，对国王这个不可理喻的决定感觉到万般难以接受：“国王竟然想吃饭！？天哪，一定是那些异端蒙蔽了您父亲的双眼，作为国王的继承人，你必须阻止这灾难的发生！” 王子痛苦的两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但是母亲，您是知道的，父亲一旦做出决定，他的意志无人可以更改。” “那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的父亲被人谋害致死！” 就在国王的家人们在争吵着应该如何劝谏国王的时候，內侍已经领着厨娘走了过来。然后所有人一拥而上的包围住了两个人，高声喝问他们是不是那些庸医派来的同谋，想要一起谋害国王。 寝殿的大门这时候打开了，国王的怒吼从里面传出：“把该死的厨子给我放进来，不然我把你们一个一个都送去门牙堡！” 然后侍卫队长也出来了，他带着两名侍卫，对着所有人先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拔剑说：“抱歉诸位，我需要服从国王的命令。” 没有人再敢站在这三把剑的面前，因为所有人都见识过国王的侍卫队对命令执行的严格。这些军人们的剑只要出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剑的前方或者后方，总有一个会倒下。在战场上，只要国王的侍卫们拔出了剑，所有犹豫的士兵们都会拼死向前——因为他们都知道，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厨娘进去之后，很快就又出来了，她按照国王的吩咐，高声告诉所有人国王的菜谱：“国王要吃刚宰的乳猪，新鲜的橄榄，一份天鹅汤以及蛋羹。” 公主们高声尖叫起来，仿佛她们听到的不是菜谱，而是国王已经毙命的噩耗。 58 立竿见影 伊利斯王子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瞪大了眼睛，就守在父王的寝宫门口，不断在门口的这条廊道上来回徘徊，每当房间里传来一点响动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就摸自己的剑柄。 父王死后自己的继承仪式上，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近卫军的几个将军，会不会服从自己？他们是喜欢权势、财富、或者女人？ 嗯……还有三个妹妹没有许配人家…… 应该开始征收圣战特别税了，自己将亲自率领伊利斯王国的铁骑，冲破小阳教对门牙堡的封锁…… 时间随着月亮的逐渐升起，一分一秒的过去，算时间，国王似乎早应该有症状了。 但却一直没有。 非但没有，反而伊利斯的国王精神状态越来越好，吃过饭之后几个小时，他甚至撤出了六名警卫，还有三个医者。 只剩下一位医者，正在父亲面前谈论那些，关于邪神的，关于末日的，一些荒谬传说。 內侍出来过一次，给王子带来的最新的消息，这是王子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国王一切正常，心情大好，吃过饭之后，他甚至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自己的床上又蹦又跳。 也许他们真的治好了父亲的病？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子就感觉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烦躁，终于，在听到房间里再次传来一阵笑声之后，他忍不住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他的父亲，伊利斯国王，此刻正在坐在椅子上，那个医者正站在国王的身边。他们两个人正共同盯着一个奇怪的设备，那个设备像一本大书翻开的模样放在桌上，立起来的那部分闪着光，似乎还有活生生的画面在跳动。 王子看到那些画面，几乎连气也不敢喘，他不止看到那画中的人物有动作，说话，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那真是来自地狱的景象！人变成了互相吞噬的动物，天空被烟尘遮蔽，太阳失去了光芒！巨大的火山如同从地底深处生长出来的火焰之花，在大地上肆意的绽放！ 王子以前听主教和教宗们谈到过地狱，谈到那些惨状时，王子觉得已经足够的恐怖，甚至害怕再听下去。但是和眼前的景象比起来，那些只言片语的介绍简直什么都算不上，这里面的景象——也许，只有身居其中的恶魔，才能了解的如此清晰和透彻。 国王的表情和他的儿子一样，当画面中那些恐怖的景象在面前出现的时候，国王总是会忍不住不安的后退，确认周围的环境是否还安全。然后过一会再忍不住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笔记本电脑中的画面上来，等沈长文让人精心剪辑的，这部恐怖灾难片剪辑大片播放完之后，国王本身已经是目瞪口呆，而他的儿子，此刻正站在吴小清的身后，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当吴小清转过头看向王子的时候，他浑身都吓了一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就拔剑出鞘，这时候一边的卫士长立刻出手阻止了王子，然后顺手把他的剑收在了一边。 “难道你没看到吗！”王子对着卫士长，指着吴小清大喊，声音都发抖了，“这个人是地狱派来的恶魔！他正在蛊惑你们的国王！” 卫士长看了一眼国王，然后回答道：“我的剑属于国王，殿下，如果您的父亲是恶魔，那我的剑就指向天使。” 国王满意的笑了，看了一眼儿子那害怕的模样，忍不住鄙夷：“你不是都信仰了一个神吗？难道在你心里多的那个神，都不能让你在面对恶魔的时候，多一点底气吗？” …… 国王昨天不仅吃了晚饭，而且后来还吃了夜宵！ 不仅吃了夜宵，而且今天上午，又吃了早饭！ 而且国王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对着全国发出了信使——让全国十几个主要的领主，前来王城参与会议。 全城人的话题中心，立刻从那四个人的死法，变成了这四个人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是巨额的金币？大量的领地？亲王的爵位？还是一整只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但整个伊利斯王城的人，恐怕没一个能够想到，国王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所有城里的居民动手。 “灾难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陛下，”早上，在给国王打好胰岛素，让他痛痛快快的吃完早饭之后，搜救队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要求，“必须尽快提前做好准备。” 国王点头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早上刚刚发出去信使，半个月内领主们就会齐聚王城，到时候我再当中对你们的任命……” “不，陛下，”搜救队说，“半个月的时间，太长了，我说的是，必须立刻，马上有所行动，领主们来参与会议的时候，我们应该把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做好，粮食，武器，运输的牛马……这些东西的征集工作，必须从现在开始了。” 国王沉吟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决定。 “我们是带着神圣使命而来的，”搜救队道，“如果使命不能完成，那现在我们会死于国王您的剑下，而两个月以后，你们会被呛死在漫天的火山灰当中。昨天给您看的预言，难道还不够清晰吗？” 昨天所谓的预言，就是沈长文之前在地球做的一些电影剪辑画面，也是专门为了这个C计划特别制作的。这些画面如果让地球人来看，几乎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是个地球人技能看得出来是各种各样的灾难片随意凑起来的。但是在搜救队的嘴里，在国王的心里，这些画面却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很可能在未来出现的真正景象！ 如果不是神？谁能把整个世界都装进一个小盒子，并让他们活生生的动起来！画面中的世界甚至可以随时暂停和倒退！对于伊利斯国王，如果最初接触这四个人的时候，他还是怀着警惕心理的，等他安全的吃下第一顿饭，看到笔记本电脑中的画面之后，就对这些人所谓的“神使”地位丝毫都不怀疑了。相比起大阳教和小阳教的神棍，这些神使拥有的力量都是国王完全没有见过的。伊利斯这辈子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昨天一个晚上，他的眼睛和耳朵也的的确确，被彻底的说服了。 国王是愿意配合的，因为这些神使是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其他的宗教，都是先说贡献，再讲回报，先让伊利斯把整个王国都献出来，为神征战，然后神看心情，是不是给他一点点回报，而且就伊利斯所了解的，那些回报通常都是牧师们自己瞎编的。在伊利斯看来，要么是那些神根本就不尊重自己这位国王，要么就是也许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群无聊愚蠢的凡人们彼此胡诌而已。他是一名国王，太清楚言语传播后，扭曲的力量了，既然他伊利斯杀一群骗子和神棍都能被传为暴君，那这群骗子和神棍又有什么理由不能被传为神呢？ 但这个土地神很不一样，起码跟大阳神和小阳神不一样。起码他对自己有足够的尊重，派来了四名侍者，特地带来的医治自己的药品，又给自己真真切切的看了那么多未来的画面，等自己完全相信之后，才开始提要求。 但，愿意做，和能不能做到，是完全的两回事。伊利斯很确定自己的能力，他很确定自己手下的能力，所以他也确定，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做到神使要求的东西。 他们要让自己带着整个王国迁徙！ 伊利斯国王是打仗出身，他知道军队出征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当人数超过一个数量之后，整个人群的组织是完全散乱的，也许只是一场暴风雨，也许只是几个人开始拉肚子——最后往往都会演变成整个人群的灾难。不要说阻止几十万人迁徙，就算仅仅是组织王国内所有的军队，伊利斯都觉得未必能做到。他太清楚那些领主，和领主们手下德行了——没有金币和女人，别说上千里的长途行军征战，只让他们跟着走路都不可能做到。如果不是他有一支直属的精锐王城近卫军，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这些领主都敢不来王城参加会议，更别说指挥他们具体做什么了。 “我们知道这很难，”搜救队安慰国王，“如果仅仅是国王的一条命令就能完成的任务，神也不需要派我们四个过来了。我们需要一步一步开始行动，所以每一天，每一刻，都不能浪费。” “那不知道神使要从哪来开始？”国王问道，“只要我能做到的。” 吴小清看了国王一眼，又看了看字幕，被吓了一跳。但搜救队的声音却还是说出来了：“您应该不难注意到，在您生病的这段日子里，您的权威正在被慢慢的侵蚀。所有人都在隐隐的期待一个新的国王，您能理解吗？必须让你的人民毫无选择的余地，他们才有可能抛弃一切，义无反顾的跟随你。” 国王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雪冻住，他看着手里的酒杯，低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吴小清轻轻点了一下：“神使，我会跟我儿子好好谈谈，关于他的继承权问题，请允许我暂时离开一会。” 59 秘诀（全平台追小雨加更） 两个太阳在头顶灼烧，但伊利斯王子却感觉身在冰窟。 父亲刚才，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两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剑穿了自己，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浑身是孔，看不见的鲜血正在飞快的喷溅而出……这些血流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刚刚走出父亲的寝殿，伊利斯王子就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 “我，伊利斯·米尔，宣布我的长子，伊利斯·约拿，不再是伊利斯王国的继承人。” 这是第一句，说完之后，国王还瞪着边上的事物官，对着他叫：“你的手如果忘记了写字，我就把他切下来送给我儿子当告别礼物！”事物官抖抖索索的立刻拿起羽毛笔开始书写，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沙沙声，王子感觉这些声音就像蚂蚁一样，正在飞快噬咬着自己的血肉。 “作为你的父亲，”伊利斯继续告诫儿子，“我告诉你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国王。不是找一个国王做父亲，等病魔把他折磨死，然后坐上王位，不，不是这样。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国王的话，拿上你的剑，骑上你的马，不管你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你的神，去战场！当你的剑收割过足够的血肉，当你的部下对你的害怕更甚于敌人，我的儿子，到了那个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国王。” “我是您的长子！”王子哀求着，“我从未犯过错……” “那又如何？”国王冷笑，“你没有犯世人规定的那些错，但你犯了我的错，我是国王，我决定你是不是犯了错！记住这一点，儿子，这很重要，这是我做了二十四年国王最大的秘诀。” 国王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再也没回头对王子说过一个字。王子呆呆的听着自己的父亲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还有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鹅肝酱！我这半辈子还能再品味鹅肝酱！还有这烤鹅，天哪库克，你是怎么做到的……” …… “殿下，走快点吧，”侍卫队长的声音在他背后催促，打断了王子的回忆，“我还急着回去向国王复命呢。” 王子猛的转过头去，对着身后拿着剑的卫兵大吼：“塔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父亲他已经疯了么，他的亲生儿子甚至比不上一只烤鹅？！” “您的父亲是疯王伊利斯，就我在他麾下的二十年经历中，他一直都被人视作疯子，”塔林无所谓的摇摇头，“王子殿下，您这是刚刚才意识到么？还是说，您自认为疯子对儿子，会不一样一些？” 伊利斯王子无言以对。 “国王已经三年没有吃过肉了，”塔林替王子回忆道，“这三年的时间里，您对前来为国王治疗的医生们总是冷嘲热讽，您认为国王得病完全是因为得罪了您的大阳神。也许您还暗暗希望大阳神早日收回您父亲的生命……国王是个疯子，却不是瞎子，王子殿下，您的父亲不仅不瞎，而且眼睛很亮。但他一直在容忍你，殿下……有好几次，我都记不清是多少次，就是每次那些医生被你的父亲杀戮，你又猫哭耗子一样，上去劝说您的父亲认命时，您父亲眼里就一直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您现在还活着，还有一个王子全部的财富和名声，失去的仅仅是继承权而已，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伊利斯王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我父亲……想杀我？！” “是的，无数次。” 塔林说：“他也想杀我，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他越衰弱，就越想杀人。” 王子愣了很久，反问塔林：“那你为什么……我曾经邀请过你好几次……” 塔林哼了一声，摇着头看着王子道：“但他越想杀人，我们就越觉得他像一个国王……金币是买不来忠诚的，王子殿下，但鲜血和恐惧可以。” …… 吴小清看了一下手表，从他和国王商量，搜救队委婉的提出，要把他儿子的继承权取消，到他真的行动，国王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他儿子今年快三十岁。也就是说，近三十年的感情，在伊利斯的脑子里，只顺利的拖延了他两个小时。 这其中还要去掉大部分，侍者通传，和王子走过来的时间。 仔细算下来，也许还不到半个小时。 “他的性格很理性，”搜救队总结他对这位国王的认知，“可能是因为年轻时长期的战争经历。这种性格对以后，执行我们的救援计划会很有帮助。国王吃的差不多了，吴小清，让他别吃了。” 吴小清立刻冲过去，一把夺过这位疯子的刀叉，国王愣了一下，几乎就要发怒，可看到是吴小清以后，立刻笑了起来：“神使，我知道了，没有忍住……” 吴小清却是下意识的后背发凉，他刚才是没敢多想，可是现在回过神来，想到自己面对的，可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一位暴君国王，周围有足足三十多名侍卫，围绕在整座宫殿的各个角落。他高喊一声，恐怕自己就会变成剑下亡魂。 “没必要害怕，仔细算下来，应该是这位国王害怕我们，”搜救队看出了吴小清的心思，说道，“因为我们表现出了，在他脑子里，真正的神应该做到的事情。” 吴小清现在的任务，就是二十四小时跟着这位国王，与此同时，他也顺利的取得了近乎完全的国王职权。有任何的事情，只要他出面，让搜救队说一下，国王立刻就会下旨，让人去执行。比如派他的一部分近卫军，护送沈长文南下运输物资，沈教授今天就已经出发了，陪同的全是清一色的骑兵，一人三马的配置——足足一百多人。在冷兵器时代，这是绝对的顶级配备了。 吴小清是亲自去送行的，其实如果能选的话，他万分的希望可以让自己带领着一百多人，将军谈不上，起码也是个百夫长了。但因为现场只有自己学习了糖尿病这一套设备的使用，也只有自己，有这个精力可以在城里，帮助搜救队完成各种各样的工作。所以吴小清只能遗憾的留下了。 沈长文此行出发的任务是会去山洞，拿更多的小商品，以及胰岛素。胰岛素的保质期有限，他们只带了一个月的量，更多的就算是带了也没法保存，所以还需要再运一次。 送走了沈长文，吴小清这里也立刻有事情要去做。 “陛下，”搜救队提醒国王，“我在午夜前会赶回来……您必须牢记，在我回来之前，您不能吃任何的食物。” “这中间还有一顿晚饭，也许还有一顿夜宵，”国王看着吴小清身边拿着的医疗盒，有些遗憾道，“神使何必亲自出去办事？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大臣们代办，我保证他们会办的很得力。” “这关系到神交代的使命，”搜救队告知国王，“除了我们几个神使之外，没有人能够理解。” 其实严格来说，是除了吴小清和沈长文，这个星球上没人能够理解他们的行动。即使是开过了会，许言和王有全俩人依然颇有微词——明明可以让土著代办的事，偏偏要这么费劲自己搞。 他们有意见的，就是吴小清现在要去办的事情——他们准备在城里施粥。 施粥这个概念，在传统的中国历史中并不稀罕。在中国的历史上，只要是有了什么灾害，中央政府都会在受灾地域进行这样的施粥活动，这种活动一方面可以让受灾的群众不会因为饥饿而变成流民罪犯，另一方面，当地的官员也正好可以用施粥的机会，组织灾民们进行一些工程。以工代赈，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但是在这个文明的历史上，是完全不存在这样的行为的。这个时代很类似西方的中世纪中期，教会已经开始掌握了相当的话语权和实力，在南方的小阳教教区，教会以圣战的名义，已经可以对领主们的土地征收教会的专门税收。对于那些陷于饥荒的自由门们，这个时代给出的出路就是参加战争，参与抢劫。教会是这种抢劫行为的最大组织者和受益人——同样是饥饿的人，不同的文明，因为各自的需要，出现了不同的处理方式。 吴小清来办施粥这个事情，倒不是因为这里附近出现了什么灾害，相反，整个伊利斯王城附近，最近几年都是风调雨顺。就算是有不少因为封建体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流民，也被管理的很好。因为有大量的商人出入，这些流民们多少也能找到点活干，混个吃饱肚子问题还是不大的。 但，这对于救灾，就是个大问题了，就像沈长文之前所感受到的一样，整个这个类中世纪的文明，在面对巨大火山爆发这种问题上，有着天然的缺陷。 因为太稳定了。 在农业时代，只要是人地矛盾还没有尖锐到发动农民起义，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植物锁定在农田里的。只要田里还有植物在生长，那人就能维持生存——这种根深蒂固的农业思维，可以说，是这次行动最大的阻力。 如何打破这牢不可破的观念呢？ 其实也很简单，如果不用种粮食也能吃的饱，甚至还吃的好，那大家的思维就会很快发生转变了。 60 站在天上发馅饼 老话说的好，天上不会掉馅饼。 那是因为没有人在天上负责发馅饼。 现在吴小清要做的，就是成为这个发饼的人。 伊利斯国王虽然是个疯子，可他任命的那些大臣却都没有疯，非但没有疯，反而一个个被伊利斯国王的疯病，吓得办事都很得力。 吴小清现在就站在财务大臣上任之后，七年时间积攒下来的成果面前。这里是伊利斯王城的金库，所谓金库其实并不是放的金子，伊利斯国王是打仗出身，他非常明白，在关键时候，黄金救不了自己的命。他的金库里积攒的是巨量的粮食、饲料、武器以及盔甲。 吴小清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曾经去粮油店批发过粮食，知道很多粮油店的粮库都不小。在沈长文介绍的，他们大学食堂的仓库里，那里的粮食堆的更多，听说有好几十吨，够整个大学城十几万人吃半个月。但和眼前他看到的巨大仓库相比，那些仓库里的存量，似乎仅仅只能算“有一点东西”的级别。 吴小清不懂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具体换算过来是多少，搜救队也没告诉他——因为告诉他也不懂。他只知道他自己爬到粮库顶上去，一眼看过去，没看到这些粮食的边。 “真是可惜……一个国王有着全天下的粮食，全得了不能吃饭的病，”吴小清摇头感叹，“肯定是年轻的时候坏事干的太多了。” “神使大人？您在说什么？”一直跟在吴小清身后的财政大臣，据说还是国王的一个女婿，听到吴小清嘴里似乎在说话，就立刻凑了过来。 “没有对你说，我自言自语，”搜救队问，“现在粮价多少了？” 财务大臣说了一个数字，搜救队道：“这个价格很不错……你们手头没钱了？” “是很不错，因为刚刚过了夏天的收割季，”财务大臣说，“钱是有不少，但国王命令要留一部分，用于可能支出的军费。” “哦。”搜救队之前和国王聊过这个话题，知道这部分军费是留着防备两个神棍教派的，怕他们随时对他这个不虔诚的国王发动战争——这也是他在城里囤积粮食最大的动力。 “但国王刚刚跟我说过，这笔钱你可以不用留了，去买粮食吧……能买多少买多少。那些最后不卖给你的，记着他们存粮的地址！” 财务大臣注意了一下吴小清的眼神，似乎毫无波动。但他敏锐的知道，这句话里蕴含的可怕含义。 买不起的话，也许就要去抢了。 “还不至于，”搜救队似乎能看到他脑子里的想法，直接解释，“是不让他们卖给别人，你要拖住城里人所有的粮食，半个月之内，不许一粒粮食出城……必要的时候，可以给这些粮食商人许诺高额的利息。” “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粮食？”财务大臣问道，“现在这里，就有国王让我积攒的，够能支持全城被围城3年都足够吃的粮食……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收购到了两年半不到。”财务大臣似乎明白眼前的吴小清现在是王国陛下眼前的大红人，生怕他回去给国王打什么不好听的小报告，就像那个倒霉王子一样——现在全城的人都在猜测，让国王废掉大王子的继承权，只是因为他们这个“土地神”跟大阳神之间，可能有仇。 “但这些粮食是用于围城的……”如果，财务大臣注意了一下吴小清的脸色，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犹豫的说下去，“如果只是出一些用于吸引流民，我以为是完全绰绰有余的。反而我们可以乘着放粮这段时间打压当地的粮价，让他们意识到我们粮食多的根本吃不完，等他们降低价格之后，我们再行收购……” 这位财政大臣显然是个财务方面的专业人才，关于粮价的问题谈的很通透。现实情况也是，他们掌握了这么多的粮食，本来完全可以左右粮食市场——但。 但那是常规逻辑，那是建立在有充足的时间的前提下，压低粮价，打压信心，暗中收购，双方对赌，最后崩盘……整个这一系列的操作，是建立在充足的时间前提下，但，他们现在只有两个多月了，一个月内他们就得准备好全部的粮食然后出发，用一个半月的时间，一边征战，一边迁徙，最后到达南方的山脉避险地带。 这是最高机密，就连国王，他们也只是对国王说了大概，并没有告诉这位国王具体的火山爆发的时间。这个时代的人对时间的理解有大问题，在他们看来，打个城市用两三年时间来围困，似乎完全可以接受……如果他们听说吴小清要带着他们在一个多月内，带着几十万老百姓打穿一个国家——他们肯定会把吴小清当疯子的。 “一切都按神的旨意来办。”搜救队显然也不打算跟这个财务大臣解释这么多，还是原先计划好的，所有一切都以神的名义。既然他们能为了神打仗，那为了神不惜价格，拼命的去买粮食，似乎也不荒谬。 “还有施粥的具体措施，”搜救队问财务大臣，“你打算，每天让人吃多少粮食？” 财务大臣顺手从边上的粮袋里，捧出一捧小麦：“大概是这么多。” 搜救队没有指责他什么，他说的数量，给正常人吃，也就是一顿饭的量。如果要吃一天，也就是勉强维持热量而已。别说吃饱，对流民有吸引力了，恐怕有点出息的乞丐连看都不会看。 “这次我们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白糖，”搜救队让财务大臣领着去了白糖的堆放仓库，继续说道，“饭的量，按照你刚才数量的三倍，另外，还要加三勺白糖，麦饼要让每一个人吃到嘴里，能尝出甜味。”说完之后，还让吴小清亲自拿出勺子来，舀了一勺白糖给财务大臣，确认标准。 财务大臣瞪大眼睛看了看那白糖的量，自从这几车白糖运进城以后，他一直以为这些糖只是为皇室特别供应的奢侈品。这么多糖，别说吃了，以前就算是伊利斯国王，看也没看到过。而现在吴小清的意思，竟然是把这些奢侈品都分给老百姓去吃。 他惊讶的张了张嘴说：“可这样一来，流民们的待遇，就比士兵们还好了？那样的话……” 搜救队继续回应他的说法：“我知道，所以士兵们的待遇，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大幅度提高。让你拿钱去收购粮食，首先，优先收购的，就是所有的家畜。猪、羊、牛、驴……除了马以外，所有的家畜，一律收购，宰杀。从今天开始，要让每一位士兵的每一天，都能有一顿吃到鸡蛋，一顿吃到肉。” 财务大臣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如果按这个速度的话，肉根本不够……钱也不够买这么多的……” “足够一个月就可以了，半个月以后，神使会运量足够的金币，”搜救队说，“我要你向我保证，一个月以后，整个伊利斯王城再也看不到一只家畜，到时候，所有能吃的肉，只能在我们即将出发的军队里看到。” “那以后怎么办呢？”财务大臣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道。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搜救队说，“到时候，神会让你知晓。” 到时候，知不知道，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所有的人都会被逼着加入队伍上路。 财政大臣的效率很高，中午谈的话，到了晚上的时候，吴小清就在城门口，原来放绞架的地方，看到了新摆出来的施粥棚。 绞架已经全部被撤走了，原来震慑用的尸体，也都入土归葬。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原来那个在城门口负责求医榜的书记官并没有失业，他还是在原地负责工作，只是工作的内容，已经从给死人*绞架，变成了给活人供应饭食。 吴小清并没有靠近过去看，因为靠近了，就完全没有看的必要了。以他们的身份，只要靠近之后，肯定每一个人都是低着头老实办事的好孩子。所以吴小清只是在城墙上，拿了一个望远镜仔细的观察。 问题是肯定存在的，没有问题才是见了鬼了。最大的问题本身，就是没有人相信这里是免费吃东西的地方，也没有人意识到，这里是这个时代第一家共产主义食堂实验基地。望远镜的镜头里，那个书记官斜躺在一张椅子上，摇摇晃晃，优哉游哉的在自己吃着一张甜饼，在他后面，几个士兵也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刚出锅的热饼。他们这狼狈的吃相，让旁边路过的行人们，只会因为这里可能是士兵们新的聚餐地——没人敢于过来主动要吃的，就算是饿的最厉害的乞丐，也知道离拿着武器的士兵远一点，在这个时代这几乎就是一种本能了。 按照吴小清制定的规定，应该是有人告诉这几个士兵以及书记官，他们只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而不是享受人员。也许有人告诉他们了，也许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不管告不告诉，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 也总是要解决。 61 分饼的权柄 德诺已经吃下去三个甜饼了，虽然胃已经在抗议，可嘴巴似乎还是不愿意停下来，手已然习惯性的拿过了第四个，眼睛盯着这张雪白的饼看了又看，恨不能这俩小窟窿也进化出吞食的功能，帮嘴巴分担一点负担。 “真是好饼啊。”德诺自言自言的感慨道。 边上的两个士兵立刻附和起来：“德诺大人说的很对，这的确是好饼。”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士兵嘴里含糊不清的继续就这个话题发挥道：“过了今天，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上哪去吃这么甜的好饼……大人，你吃饱了？” 德诺顽固的摇头：“没有，就是吃的太急了，缓一缓。” 说着话，德诺站起身来，在这个新搭的棚子边准备走几步消化一下，可是走着走着，看着那些还在继续吃的士兵们，又不甘心的回过头来，决定再努努力，把第四个饼先吃下去。 这样的好饼要是错过了不吃，天上两个太阳神恐怕没一个会饶了自己。 上好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面粉，加上糖，和成面。还在烤炉里的时候，就能闻到饼的甜香，等热烘烘的出炉以后，更是让人欲罢不能。一口咬下去，嘴巴尝到了甜，就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似的，对面前的大饼展开了疯狂的进攻。这里烤出来的每一张饼都足有脸盘大小，完全是按照财政大臣的吩咐来做的，确保每一张饼可以让一个人吃饱一顿。 但财政大臣和搜救队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饭量，在粥棚附近，负责看守，以及负责城门护卫的每一个士兵，最少的都吃了三张饼，平均战绩是四张，最多的那个甚至吃了六张饼！吃完那个家伙整个人连路都不会走了，就站在城墙边上哼哼。 德诺毕竟是这里的书记官，算得上是这里的负责官员，他当然不会像那些士兵那么没出息，所以他只吃了三个。毕竟按照通知的消息，他还需要负责维持这里的秩序。 “排队排队，说你们呢，”德诺手里提着一根木棍子，抽打着那些忍不住冲到烤炉面前，眼巴巴等着新饼出炉的那几个士兵。这几个都是得到消息比较晚的，来城门口轮岗的士兵们。等他们到的时候，他们前一任的士兵都已经吃饱了撑到恨不得抠嗓子眼的程度了，“所有人都听着，要吃饼，就要排队，排一次队只能吃一次饼，拿到了饼就要吃完，没吃完不准离开……” 德诺嘴里念叨的，就是搜救队和财政大臣商量出来的，关于吃饼的具体章程。这章程的核心就是确保可以让每个人吃饱，但严格禁止外带。书记官是这里唯一一个认识字，能大概理解财政大臣意思的人，自然，他本人也就成了这个粥棚，哦，应该叫饼棚的最高负责人。 德诺虽然明白这些程序的意思，可他却完全不知道这些程序设计的原因和目的，自然，在执行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出现了偏差。 就在德诺在念念叨叨的，用嘴巴和棍子维持秩序的时候，一支很嘈杂热闹的饼棚，突然安静了下来，德诺转过头去，迎面看见了两位全身盔甲的近卫军，然后又看到了，在他们身后站着的神使大人。 这位神使在刚进城的那会德诺是见过的，那个时候为了帮他们*绞架，太还专门仔细打量过所有人的身材。显然这四个人鲜明的特征是很难让人忘记，他们和女人一样白嫩的皮肤，高大的身躯，以及全身那种纤尘不染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的确，这几个人的确在当时，就有一股神使的风范。 虽然这四个神使让自己赔上了四个绞架的订金，可是托他们的福，也让自己干上了这分饼的肥差。就冲刚才自己拿的这三个饼，德诺此刻也要恭恭敬敬的对这位大人行礼。 等德诺行礼完毕，抬起头来的时候，才敏锐的察觉到，这位神使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虽然他的眼睛有用一层深色的眼睛隔绝着，但多年来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经验，让德诺敏锐的察觉到，此时这位大人似乎正在对自己很不满。 德诺转过身去，看了看饼棚，这个棚子是下午才刚刚搭起来的，的确是简陋了一点，还是那个做绞架的木匠，把绞架的材料拆开来做的临时棚子。不过秩序很好，所有领饼的士兵们显然也看到了近卫军，都乖乖的排着队，耐心的等着自己的次序，而那些已经领到饼的，则安心的坐在饼棚的一条长木板，或者说，长椅子上，仔仔细细的吃自己的甜饼。 德诺记得传达的命令文书里，说的很清楚，绝对要杜绝浪费，而现在的饼棚里，也绝对没有浪费。每个人在吃饼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拿一只手放在自己嘴巴下面，接住掉下去的渣子。整个饼棚井然有序，德诺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确定他已经完全按照了文书来执行，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神使直接经过了诺德，径直走到了那些排队者的行列中去，然后指挥着近卫军，一个一个压过来，问他们的身份。 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些人都是附近看守城门，以及维持街道秩序的士兵，他们是接到了来自诺德大人的通知，特别来陛下新为他们开设的用餐点来用餐的。 他们对陛下表示万分的感谢，陛下的仁慈让他们万分感愧，以后他们一定会更努力的工作，在街道上有任何人敢非议陛下，他们都会上去饱以老拳。 他们对神使大人也表示无法用预言描述的激动，这个新的宗教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就冲着他们发饼，这肯定是个好宗教——总之，他们以后会摒弃伪神…… 这些士兵们在说话的时候，德诺一直在边上听着，生怕听到一些对自己的不利之词，但万幸总算是没有。只是奇怪的是，神使大人在听到了这些言辞之后，非但没有显得高兴一些，脸上的阴郁却显得更严重了。这个时候，他转过头来面对着德诺，德诺几乎是本能般低垂下视线，准备聆听这位神使大人的训话。 但神使大人停顿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说话。 一定是自己的工作做的太过成功，让神使大人根本找不出一点错处吧！德诺心里猜测着，在这里的工作他是真正用心做了的，打的主意就是要找一个机会，让这位神使大人对自己印象深刻，万一他觉得自己很有前途，直接推荐国王让自己当大臣呢？再不济，做某个王子或者公主的管家助手……德诺觉得自己还是有这份才华的，只是一直以来，无人赏识自己罢了。 “为什么，”神使大人指着不远处的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为什么他们不来吃饼？” 德诺顺着神使的手指看过去，没有看到什么特定的人群，只看到一群普通的农民，他们正吃力的挑着好几筐土豆和蔬菜，跟在一位商人后面，显然是几个送货的。 德诺看了看神使的表情，犹豫的问了一下：“神使是让我，去邀请他们来吃饼吗？” 神使大人摇了摇头，问他：“传达的文书呢，你拿过来。” 德诺拿过来文书，神使接过来，指着其中的一条问他：“这一条，你读一遍。” 德诺就读：“第二条，主管官员每天要根据自己所辖范围内进出人数，来决定饼的制作数量，凡……” “不用念了，”神使问他，“你定的人流量是多少？” “每天进出平均是三百多人。”德诺利索的回答道。 “那你定的饼的数量呢？” “一顿饭一百张饼，”德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是这么想的，这里每天进出的人这么多，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要长期站立，肯定就需要吃的好一点……这里有三十多位士兵，平均下来，每个人也只有三张饼……如果神使大人觉得多了的话……” “不不不，”神使大人摇了摇头，“才一百张饼，一点都不多，我是觉得太少了。” “真是感谢神使大人的体恤，”德诺喜出望外道，“如果能增加到一百五十张饼一顿饭，我想每一位士兵……” “一百五十张？不不不……”神使还是对着他摇头，“还是太少，这么多的人，这才几张饼，怎么能够吃呢？你再仔细想想？” 德诺仔细心算了半天，确定没有算错：“大人，这里一共才三十二个士兵……一百五十张饼一顿饭，一天就是三百张饼，一个士兵一天要吃十张饼，真的已经是非常足够，再多的话……” 神使打断了他的话，对他喝道：“你去，把每一个吃过饼的人，都叫过来，我有重要的命令要下达。” 62 撑死还是吊死？ 搜救队的命令迅速得到了响应，很快这三十多个士兵，吃过的，还没来得及吃的，都在吴小清面前，稀稀拉拉的站了一坨。 这里用作维持秩序的士兵本质上其实都不能算士兵，按照财务大臣对“士兵”的划分标准，也就对能吃上肉的人群划分标准，这些人其实是算作士兵以外的群体。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更像是城管和税务人员综合体。以收税为主，看心情维持一下秩序——顺便揍几个看不顺眼的家伙。 在伊利斯的防御体系中，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城门下这些士兵的作用，真正负责城市防御的士兵都只在城墙上巡逻和运动。 吴小清注意到，在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站的姿势特别怪异，一直弯着腰捂着肚子。他问这名书记官这人是怎么回事，书记官见怪不怪地说：“只是吃撑了大人，他一次就吃下去五张饼……没关系的，等一会就好了。” 吴小清看了一下这饼的大小，五张……要是给他吃，半张都吃不下去。 “五张饼就吃不下了？”搜救队的声音即使在吴小清听来，也带着明显的恶意，“我要给你们的任务，恐怕会远远超过这个数量呢。” 然后，还没有等这位书记官明白过来，搜救队就提高了音量，对在场所有人道：“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们这里的任务，是每天五百张饼，每天五百张饼！厨师，听明白了吗！你每天需要作出五百张饼！这五百张饼每一张，都要按规定吃进肚子里去！我不管是吃进谁的肚子，但我要看到，这些饼确确实实的被人吃下去，还是按照规定里说的，不准浪费，不准带出棚。” 然后他问厨师：“你今天做了多少饼了？” “一百张。” “继续做！”搜救队大声道，“专门从王宫里给你们运来这么大的烤炉，你觉得只做一百张饼就够了吗？” 吴小清就在原地看着，看着厨师从和面到送进烤炉，最后把新鲜出炉的饼堆放在棚子里的一张小桌子上。因为这次一次烘烤的饼太多，桌子甚至几乎有些放不下了，吴小清转过身来，搜救队对着所有人喊：“看着干什么，过来分饼啊！” 每个士兵手里很快就分到了厚厚的几张饼，这还只是这一批，下一批还会出现。一些刚才没有分到饼的士兵们，有几个已经开始吃了，不过他们也逐渐意识到，相对于他们的胃口，他们即将面对的饼，恐怕会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那些已经吃过饼的人似乎不愿意再领，但吴小清就盯着书记官，书记官自然也要把任务分派下去。他们拿到饼之后，每个人只会对着自己手里，厚厚的一叠饼发呆，似乎除了用嘴巴来解决这些东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每个人，都要处理掉自己手上的饼，如果在日落以后，还有人手上有饼的话，”搜救队阴冷的停顿了一下，问书记官，“还记得这里竖起过的绞架吗？” “神使大人饶命啊！”书记官被吓傻了，趴在地上哭诉道，“就算是一头牛，一天也吃不下这么多饼啊！”五百张饼，分给三十二个人，对书记官来说，实在是没办法接受。 其他人也很快意识到，也许是他们之前办错了什么事，惹神使大人生气，他们很快在吴小清面前匍匐成一大片，哀求吴小清给他们一条活路。在吴小清身边，随行保护他的十几个近卫军，则冷冷的看着这些人，领头的侍卫长看着吴小清，只等他一点头，他就准备用剑逼着这些人吃饼。 不过吴小清显然还没有那么可怕。 “一头牛也吃不完，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绝佳理由，”搜救队问书记官，“但是我说过，这些饼仅仅是给你们吃的了吗？” 书记官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小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文书上没有说这些饼是给谁吃的，这个饼棚，本来是为来往的每一个行人设立的，”搜救队说，“但，既然你们都觉得这些饼是为你们而做，那你们就把这个责任给负担起来。路过的行人，我不管你们是请人进来吃也好，逼着人家来吃也好，总之，今天太阳日落的时候，要让这些饼都进入人的肚子里去。今天是五百张饼，明天是一千张……此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更多的饼，为此，你们要招来更多的人，来帮助你们处理完这些饼。最后警告你们，如果到时候没有处理完毕，回忆一下这里曾经竖起的绞架！” …… 吴小清离开的时候，这个饼棚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起码在吴小清看来，一个下午处理掉五百张饼，在这个时代其实压根就不是难事。甚至可以想象，等消息传出去之后，恐怕只能是等饼的人多，吃饼的人少。 只不过就暂时来说，这个饼棚的处理方式，还是跟吴小清想象的有些不一样。那些士兵很擅长利用手里的权力来解决问题。就比如吃饼吧，明明是一件好事，可这些士兵们却当做坏事来干。为了尽快消化掉这些饼，士兵们借助检查收税的权力，强制要求每一个进城的人都来饼棚，吃完饼再放行。这时候饼棚已经不是施舍饼，而是强制分配饼了——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应该算得上是幸福的烦恼了。 吴小清本来还想阻止这种“不合理”状态，但搜救队却觉得可以接受。方式方法其实在搜救队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这么多人吃到了饼，尝到了甜，回头他们就会成为免费的宣传员。用不了几天，发愁的就不会是那些士兵了，而是财务大臣的供应——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得到，到时候这个饼棚肯定会成为全城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所在。 伊利斯王城一共有三座城门，其中两座是侧门平时给人通行。吴小清离开了南门之后，还要去北门再次重复一次刚才的行动。北门的人流要比南门更多，那里分到的饼也更多，而那里的书记官显然也比南门的更聪明一些，吴小清去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分饼了——只不过，他们还顺便帮伊利斯王国收了一点合理的费用。 南门的书记官把饼棚当做城管公共食堂，而北门书记官则把饼棚当做国营饭店。两边送去的都是一样的文书，也是同一个使者负责解释，但出来的结果，却总是和想象差别巨大。 南北门的饼棚问题解决，还有城市广场，大阳教和小阳教的教堂，居民们的菜市场……在城市里的主要人流区域，搜救队都规划了饼棚。他挨个去视察，有些棚子还没有来得及做，只是做了饼，有些连饼都没舍得做，最严重的是一个官员直接把应该派发的面粉和糖全部投运回了自己家。 那个倒霉蛋直接就被抓进了监狱，然后监狱长请吴小清当法官来判决，吴小清犹豫了很久，说：“念他是初犯，就判轻一点吧。” “神使仁慈，”监狱长说，“那就轻判。” 吴小清想看看这个监狱长是怎么轻判的，在他想来也许是罚几个月的苦役，或者打几十棍子——电视电影上的刑罚似乎也就是这样了。 不得不说，生活有时候能超越艺术。 伊利斯王国的律法，似乎跟吴小清想的有些不一样。 按照国王伊利斯的判例，凡是所有贪污作假的，都应该砍手，既然吴小清说了罪减一等，那就自然是砍手指头。在砍手法律条文里，有这样的解释：需要让犯人掷骰子决定砍左手还是右手。而到了手指头，同样是骰子。 那个犯人领到了他的骰子，是一个只有四面的四棱锥，依次代表除了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按照法律解释，这个犯人在掷完筛子后，四棱锥朝下的那一面，代表犯人的那根幸运的手指可以得以保存，而其他的三根……吴小清没敢看，但他听得出来，那个犯人叫的非常之惨。 因为这件事情，吴小清后来去看许言和王有全，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他们两个倒也没有察觉，看到吴小清的时候，只是一个劲的说他们现在如何如何的得意。 得意是自然的，两个人现在都有了官职，其中王有全负责掌握全城的军队，许言负责掌握国王的近卫军兵马。当然，名义上是说掌握，其实，他们只是按照搜救队的吩咐，去跟每一个军官都接触，聊天，必要的时候，也跟其中几个特别的士兵聊天。下午搜救队在帮助吴小清处理饼棚的问题时，还分别帮助他们，大概了解了整个伊利斯王城中，最重要的，具体的武力掌握者们的心理状态。 可以说最后的结论还算不错，国王的威信非常充足，毕竟这些士兵们，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跟国王打天下的人马，对国王的忠诚都是发自骨子里的。就像侍卫长塔林说的那样，用鲜血浇灌出来的王座坐起来最稳。 所有的这些对话都被录音录了下来，当然，这些被谈话的士兵们本身是毫不知情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录音这种技术。这些录音吴小清会带回去给国王，并亲自播放给国王听。搜救队相信，当国王真正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他对吴小清的信任会真正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一个这次救援所需要的，更高的高度。 63 吃饼效率 “快点哥哥，跑快点，去晚了就领不到甜饼了。” “可我还不觉得饿，昨天晚上吃的太多了……” “不会的，等排队等到我们的时候，自然就饿了。” 伊利斯王子走在大街上，忍不住疑惑的朝着四周看了看，伊利斯家族的剑盾旗帜在周围建筑的高处依然随处可见，这的确是伊利斯的王城。可跟伊利斯王子记忆中，差别也太大了一些。 现在刚刚是早上，天空中只有一个小太阳，是夏季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如果是往常，现在的街道上应该是人来人往。而此刻，伊利斯王子放眼看去，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只是在家里几天没有出门而已，这几天时间，伊利斯王城发生了什么？ 王子走到街道口的布告栏前，很快看到了原因。 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崭新的文告，文告上最显眼的，就是绘制的一个饼，这个饼的面积占了文告这小小纸张的大部分面积。王子惊讶的看着这文告上的饼——他见过许多一流画师的作品，但即使是他们，恐怕也根本不可能把一个饼画的如此真实，在画面中，甚至还能看清楚这饼上轻微的隆起，以及冒出来的淡淡热气。 饼下面是一个箭头，王子不明白这箭头的意思，却还是跟着沿着箭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是第二个饼以及第二个箭头，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等王子一路找到第7个箭头的时候，饼的图案消失了，只有一个简单的箭头，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需要这箭头的指示了——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在王子面前已经站满了人群。他一眼看过去，甚至都看不到人群的尽头。 但奇怪的是，这么多的人，却都排列的整整齐齐。王子曾经很多次看到过军队的出征场景，也曾随军参与过一些战争，他知道军队的模样。老实说，就算是在军队当中，也很难看到这样整齐的场景，即使是国王检阅部队，大家也是习惯性的一拥而上，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动用近卫军来维持秩序。 但是现在，这些平民就都整整齐齐的排成了直线，有些忍不住性子的人只能踮起脚尖，或者干脆跳起来，看远方的场景。而那些敢于走出队列，甚至试图插队的，都会被拿着棍子的士兵拉到队伍的最后排。 王子心中有了一点好奇，他沿着排列的人群继续向前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认出了这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正是他们的王子，他们都稍稍的避开了一点距离，等王子走过他们身前之后，又再次回归了队列。 在伊利斯王子面前的，都是一张一张敬畏的脸，他们低着头等王子经过，而在他身后，却是一片一片的嘈杂。在这嘈杂声中，王子的耳朵自动捕捉到了那些最刺耳的声音。 “王子还在王城？他没有去封地吗？” “天哪，他可真帅……我本来还以为伊利斯未来会有一名帅气的国王呢。” “听说王子准备去门牙堡打仗了？” …… 王子这次出行没有带随从，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为王子来警告那些出言不逊的家伙，王子第一次感觉到，这里围着他的所有人，都是那么的陌生，和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伊利斯王城的子民们，完全不一样。 王子曾经在王城里，带头举办过很多庆典，其中大多都是以大阳教的名义，为他的父亲举行集体的祷告仪式。在那些仪式上，王子感受到的，都是所有人对他由衷的期许和赞赏，他每次发言结束，都会有风暴一样的掌声。无论是主教还是平民，都称赞他的德行和仁慈，少女们会羞涩的对他行礼，老人们对他点头……但是，仅仅是父亲的两句话，一夜之间，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以前所有面对面的高声称赞，现在都变成了背后的低声窃语。 这短短的一段路途，竟然变得如此艰难。王子最终走到这长长的队列尽头时，终于看到了，能让这无数的人排起长队的关键。 是饼，是无数的，堆积的如小山一样的饼，和纸上画的，一模一样的饼。在王子眼前看到的广场上，陈列着十几张巨大的长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放了一层一层摞起来的，足有半人高的饼。厨师们在桌子的一侧，忙着把刚做出来的新饼放在这桌子上还能摆放的空白区域，排队的人群则站在了另一侧，每个人经过的时候，都自觉的用双手拿了一张饼，放在自己的胸前，鱼贯的排队，等士兵们检查，确定没有多拿之后，进入下一个环节。 王子在烤炉边上的一栋房屋里，看到了马车运来的大量面粉，看到了大量的白糖，和准备和面的水。杂役们在这个屋子和外面的房子之间川流不息，忙的不可开交。王子注意到那些装面粉的口袋上，还有专门的标识，他记得那些标识——他也曾经检查过父亲的金库，知道所有的这些粮食，都来自于父亲这些年长期的积攒。 而现在，肯定是受了那些异教徒的蛊惑，年老昏聩的父亲，竟然开始挥霍起了这些王国重要的战略资产。用珍贵积攒的，用于应对战事的军粮，来扩大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异端教派的影响力。 王子痛心不已，看着眼前的这些领着饼，满脸喜气的平民们，他眼前自然联想到，日后应对围城的时候，这些人化身饿殍的场景。 那些领到饼的平民并没有被允许立即吃饼，而是排着队，来到广场的一个角落。在这里，所有人都被排列成矩形的方阵，在确定队伍已经达到标准后，一位士兵掏出了口哨，吹了一下，然后每个人都飞快的开始吃起了手中的饼。一时间，王子只能听到所有人口中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不许浪费，违者掌嘴！不许外带！违者军棍！所有人吃完，一起离开！”在众人们飞快的吃着手中的饼的时候，士兵们则在他们旁边徘徊巡逻，一边注意每个人吃饼的动作有没有异常，一边宣布最新的吃饼纪律条例。 看着眼前几百个人站在一起，规规矩矩吃饼的场景，王子恍惚间，竟然下意识联想到自己的一名捕猎教练，在家里训狗的场景。那名教练手下养了一百多条上好的猎犬，每一只都是贵族在捕猎时的好帮手。王子曾经亲自看到过那名教练训狗的场景，一声令下，所有的狗来到食物面前，不许先吃，不许吵闹。等确定狗都安静之后，那名教练一声口哨，所有的狗开始飞快的吃起自己的食物……那场景，和眼前的这一幕，是何等的相似。 他们是在把人当狗来对待！王子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因为这愤怒而要沸腾起来了。 不过那些参与吃饼的人似乎没有和王子想象的那么不服气，反而，他们每个人在吃的时候，都是那么投入和专心致志。有些吃的快的，吃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是完全的满足。有些彼此之间熟悉的，还在小声的说话，内容不是关于他们站着吃饼的耻辱，而是关于这些饼的味道：“今天的饼没有昨天的好吃。” “是啊，都放久了，不新鲜。” “但糖放的多了，更甜。” “是很甜……哎，现在排队的人太多了，不然还能再排队吃一次。” “五天前我就让你来了，那时候我一顿能吃到五张饼！你还不信。” “别吹牛了，五张饼，你吃的完吗？” 王子朝着广场的周围看过去，这样的吃饼方阵，广场上还排列着三四个。每一个都有不同的士兵来指挥，但程序上是大同小异。总之，在前面领到饼的人凑到一定的人数之后，有空闲的士兵们就会把他们组织起来，集中吃饼。 伊利斯王子在饼棚里，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这个官员王子之前是认识的，是一个男爵的私生子。 “殿下，”书记官对着王子行礼，“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吃饼的方式是谁想出来的！”王子很克制的压低声音喝问道，“你要把伊利斯王城变成全大陆的笑话吗！世界上最大的训狗场？！” “不知道，”书记官摇头，“这是第三种方式了，之前试过其他不那么……难看的，但不管用，这个方法最省事。” “只是为了省事？！” “是的，实在是忙不过来，”书记官说，“每天都有指标，完不成就要罚……如果不这么办，根本就来不及吃，也没办法监督。” 王子没有听明白书记官的意思。 “是这样的殿下，”书记官解释，“神使们要求，所有饼棚的粮食，都要在监督下吃完，不许平民们外带。如果发现在饼棚外看到了同样的饼，数量超过限额，书记官就要换人。但我手下只有五十名士兵，每天来吃饼的人成千上万，以前所有人都忙的要死，还是免不了有人各种夹带出去，拿这里的饼出去卖钱。神使后来召集我们开了会，有人提出了这种方法……我也不知道这是训狗用的，不过神使们觉得可以。他们还管这叫流水线吃饼法，说这样最有效率。” “可这是对所有人尊严的践踏！” “这饼都是免费的，不喜欢自然可以不来，”如果不是对方是王子，书记官现在都没工夫跟他扯嘴皮子，“殿下您看看这队伍，到午饭和晚饭这里人会更多，这些人都排着队，等着被践踏呢。” 64 王子和公爵 从王城广场一直走到大阳教教堂，王子一路上，经过了三四个饼棚，每一个饼棚周围，都能看到类似的，这样的吃饼阵列。 如果不是今天出来有事情要办，王子几乎有冲动，立刻回宫殿，哪怕拼着被父王当场赐死的风险，也要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告诉父亲，告诉他他现在的疯狂，整个伊利斯王城人民的疯狂。 汹涌的愤怒让王子几乎没有办法保持情绪的稳定，他看到的越多，心里就越难受，也就越后悔。如果，如果自己以前胆子再大一点，如果他同意了大阳教主教的那些暗示…… 在做这些联想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王子已经步入了教堂。 几个领主们都已经到了，教堂里今天空无一人，他们就在空荡荡的大堂里说话。声音在这特别设计的教堂中来回传播，普通的话音仿佛也感染上了神圣的色彩。 “殿下。”看到王子后，几个人都转过身来，对着王子行礼。 “艾伦叔叔，舅舅，”王子先喊了他关系比较好的那两位，然后转过身来，对着第三位恭敬的行礼，“公爵大人，一路还算顺利吧。” 安东尼公爵轻轻的颔了一下首，算是回应。然后他又继续王子来到之前的那个话题：“殿下，你来的也正好，我听说，你曾经检查过您父亲的粮库？” 王子点了点头。 “那按照你的了解，”公爵大人信手指了指大门口，“照这样下去，那些饼棚，能够维持多久？” 王子仔细思考了一下，想了想说：“很久。” 毕竟，那是预备三年的存粮。 “如果人更多呢？”公爵大人说，“比如，全伊利斯王国的人，都涌入伊利斯王城呢？可以吃多久？” 王子笑了：“全国？这怎么可能？领主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公爵的脸上并没有配合王子笑出来，他的神色是严肃的。王子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不可思议的问道：“已经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吗？” “有一些，但未来肯定会发生。” 王子注意到公爵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公爵为王子递过来一封信。 王子接过看，首先注意到信的火漆，上面的印章是父亲的标志。他打开信，开始阅读。 信的内容很短，字迹潦草，一看就是父亲亲笔写的风格。行文当中还有不少的错处，写的时候应该是他一个人，没有请事务官帮忙斟酌。但这信中的内容却是相当的重要，配合他刚才看到的饼棚，以及公爵大人的担心，可以说，对王子来说是相当的震撼。 国王在信中似乎早就预计到了现在情况的发生，而且提醒了公爵大人，“不希望看到领主以任何的借口，限制领民们的自由迁徙权力”。 伊利斯国王在信中明言不希望，既是对公爵的尊重，也是警告。如果是其他的领主，可能只是事物官一封官方行文，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服从，但对于公爵，这位同他一起征战天下的挚友，国王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尊重。 “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来的路上还准备写信提醒，可信还没写，你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公爵对王子说，“本来这次见面是打算安慰你的，但是……抱歉，看到了现在的伊利斯王城，我觉得也许你的继承权被废，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王子虽然心中抵触，但并没有任何表露，只是静静的听公爵继续。 公爵紧紧皱起了眉头，说了他的结论：“疯王伊利斯……这个名称我听过很多次，从没有当过真。但这一次……我还记得，帮你父亲治病的那四个人模样吗？他们是怎么治好你父亲的病的？” “他们的面孔跟我们有很大不同，都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孔，微黄的脸，”王子仔细回忆道，“他们彼此之间说的都是我们完全陌生的语言。对于我父亲的疾病，他们用一种很精密的仪器，分几次为我父亲取了血，和魔鬼达成了契约，然后每次我父亲吃饭，他们都会往我父亲身体内注入某种药物，从那以后，我父亲就可以正常饮食了。” “那你觉得，这些人是真的神使吗？要知道，之前大阳教和小阳教为了争取您父亲的支持，都分别派出了最顶尖的牧师和医师，最后都失败了。” “不，绝对不是，”王子说的斩钉截铁，“他们是真正的魔鬼。” “神和魔鬼，有什么区别吗？”公爵对王子的回答有些不以为然。 边上的大阳教主教似乎想站出来为他的神说几句话，但公爵转过头，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主教大人，看在我为大阳教贡献了这么的份上，给我们一点安静可以吗？您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王子没有听出来公爵对大阳教本身的轻视，或者他知道，但他故意当做不知道，他继续说：“这些人让我父亲放弃王国和子民，放弃他的儿子和部署，他们蛊惑我父亲，说世界有末日到来，要不顾一切向着南方的山区逃难！这不是一个神明所做之事，如果他们是神，他们应该拯救世人。也许他们在对糖尿症的医术上，的确有独到之处，我甚至不反对父亲封他们做领主，甚至赏赐爵位。但，赔上整个伊利斯王国……我父亲一定是疯了。” “你父亲疯没疯，这都不重要，”公爵道，“今天过来，主要是要听你一句话，殿下，你敢反抗你的父亲吗？” 王子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公爵，公爵眼神丝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王子下意识的又看向一边的叔叔和舅舅，他们都低垂下了视线，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显然，在自己到来之前，他们已经被公爵说服了。 而且，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了，一个失去了继承权的王子，他还有什么更值得失去的呢？ “我无意反抗我的父亲，”王子说，“但我不能坐视他堕入深渊，更不能坐视整个伊利斯王国堕入深渊。” 公爵大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王子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出言反对，似乎对他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也算是接受了。 “按照你父亲的指示，这次我不仅带来了领地内几乎所有的部队和随从，也带来了几乎全部的存粮……”公爵说，“我原以为他可能是想用这些来发动战争，可是到城里看了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在伊利斯王城附近，已经有了向王城大批赶来的人群，他们都听说王城有免费食物供应的消息。你的父亲已经成功的点燃了火种，用不了多久，这场大火就会烧遍整个王国。” 王子担心道：“国库里的存粮，最多也就够支撑几个月，如果照这样扩散下去的话。” 公爵提到了重点：“如果仅仅是你的父亲，以他库存的力量来做这些事，我不会反对或者干预，但，他现在是以国王的名义，征集了整个王国的物资和人力……我以前对大阳教和小阳教也不以为然，但我现在认为，现在是时候选择一边了。国王既然以神的名义召集我们，那我们也以神的名义反对他。” 王子有些不快道：“神不仅仅是名义！” 公爵耸耸肩，并不在这种小细节上纠缠，他关心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您父亲的近卫军，其中应该有你认识的不少人。” 王子联想到侍卫长对待自己的态度，摇头道：“他们不可能反对我的父亲。” “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没人让他们反对，我可是骑士出身！”公爵道，“我们只是让他们学会思考，疯子总是会让人害怕的不是吗。” “但害怕也会让他们更忠诚。” “这话没错，”公爵道，“他们对你的父亲忠诚，但是对神……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主教，现在您可以说话了，听说这次大阳教召集去门牙堡解围的圣战军，并不顺利？” 主教最不想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但没办法，眼前的这位公爵，现在已经成了他们在整个伊利斯王国最大的依仗，甚至在以后，可以让整个大阳教成为伊利斯王国的国教。 “北方诸国都不愿意过早的组织军队前去解围，”主教说，“他们认为这样做劳师袭远，效率低下。他们更偏向从西线发起进攻……”这个话题之前主教和王子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结论就是门牙堡那边，除非在最后陷落，等小阳教的军队长驱直入，大阳教才有反抗的决心和意志。除此之外，整个大阳教的教区，普遍认为门牙堡的防御坚不可摧，根本用不着去救。围上两年，等他们后勤无法维持，自然就撤了。还不如等这段时间，他们的精锐都在围城的时候，组织圣战军从西线进发。掠夺对方的后方。 解围一个城堡，除了一点荣誉和感激，对参战士兵来说毫无利益可言，掠夺才是圣战最好的宣传口号。 “最后提一句，国王今天晚上安排和我会面，我想最大的理由还是要说服我，”公爵端起边上的一杯苹果酒，一饮而尽道，“我倒是很希望像你的父亲那样，亲自被神说服，为神征战，那感觉一定好极了。” 65 想看神迹？想看多少？ 宴会大厅巨大的餐桌上，只坐了两个人。 伊利斯国王，还有他曾经的亲密战友安东尼。 国王坐在餐桌的主座，安东尼则坐在他的下手。 “再替我倒杯水，安东尼。”伊利斯吩咐公爵道。安东尼照办了，桌子上有来自南部的葡萄佳酿，来自北方的蜂蜜酒，但到现在为止，两个人都没有喝一口酒。 国王是不能喝，安东尼，是还不敢喝，从进入这个宴会厅之后，公爵就知道，清醒的头脑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的武器。 满桌的佳肴已经上齐，新鲜的烤羊上，奢侈的洒满了胡椒；蛋糕上笼罩着厚厚的奶油和糖霜；鲜嫩的牛排饱含汁水，看的人食指大动；就连摆在一边的烤土豆，上面也可见洒满了的香料。从食品规格上来说，这次晚餐已经远远超出了安东尼公爵的想象，每一道菜上来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在脑子里，把这些菜肴转化成金币，最终转化成骑士和雇佣兵。 这一顿饭，他和国王两个人，估计足足花掉了一个骑兵小队半年的战斗力。 但到目前为止，这顿饭两个人还一口没吃。 因为国王还不能吃饭。 因为神使还没有回来。 本来安东尼是打算在吃饭过程中，逐步打开话题的，但是现在既然不知道那位神使什么时候能到，他就只能先说了。 “陛下，我听说您的神使，正在预备向售卖爵位？” 伊利斯哈哈一笑：“放心，公爵的价位很高，没人买得起的。” “那这是经过你同意的了。” “当然，”国王对这个问题淡然的态度，让公爵简直无法相信，因为他还记得伊利斯王国开国的时候，国王曾经对自己说过与此相关的话，而在那个时候，他的态度是和现在截然相反的。公爵忍不住复述了国王当初的话，“如果爵位就和教廷的罪名一样可以随意买卖，那这个王国肯定也已经走向了穷途末路。” “啊，这是我年轻时候说过的话吗？”国王回忆了一下，“那时候的我，真是聪明的可怕啊……” 安东尼公爵看着国王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几乎有冲动上去直接揍他一拳，或许这样就能把他打醒。但他还是忍住了这怒火，在来之前，他就应该想到的。如果伊利斯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伊利斯，他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权力，自己的王国，堕落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呢？ “这么做，仅仅是因为需要钱？来让整个伊利斯王国的平民免费吃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你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国王满不在乎道，“何必这么一步一步的试探呢？我承认了，你会再问，我是不是仅仅为了自己治病，就抛弃整个王国，然后我再承认，你就可以站起来，宣布跟我绝交，放弃你的爵位，然后带领其他的贵族一起来反对我……是这样吗？公爵大人？” 公爵脸上并没有丝毫波动，淡然道：“您的情报很准确，陛下，那你也应该知道，从你传唤我来王城，这一切就注定会发生。你大可以相信你的土地神，就和你的儿子相信他的大阳神一样，只要与我无关，我并不不会在意。但现在……与其和你在南下的路途上最终死于饥饿和战争，不如现在，在我还有力量的时候，用这些力量来让你保持一些清醒。” 国王盯着公爵嘲笑：“你现在的表情，像是在念你自己的遗嘱。” “我们的遗嘱，”公爵说，“杀了我，整个伊利斯王国都会陷入内战。其他的后果我不知道，但你和你信仰的神的计划，肯定是要破产了。” “如果我放你回去呢？” 公爵稍稍停顿了一下：“那我会认为你还有残存的理智，如果一切仅仅保持现状，我会带着我的军队，在伊利斯王城外等待，要么等到你的国库耗尽，要么等到你的神出现，带来奇迹。” “那你也应该知道，按照神的计划，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 “那我也无法对您承诺更多，陛下，”公爵道，“这不是个人恩怨，除非您让您的神使出面，如同说服你那样，来说服我。” “如果你也得了三年的甜尿症的话，那一点不难，”国王指着面前这丰盛的晚宴说，“我看到你咽过好几次口水，怎么样，面对一大堆的美食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你是不是能体会到一点了。” “神使能不能说服你，我不知道，我先来试试吧，”国王从自己的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像笔一样的东西，先递给公爵大人看说，“我不知道这东西算不算神迹，你先感觉一下。” 国王大人在这支笔上，某个地方轻轻的按了一下，然后公爵就在其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没人让他们反对，我可是骑士出身！”公爵那*不动的脸，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就像沸水下的冰块，飞速的融化，巨大的震惊不受控制的暴露了出来。 “他们对你的父亲忠诚，但是对神……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主教，现在您可以说话了，听说这次大阳教召集去门牙堡解围的圣战军，并不顺利？” 一模一样的话，就在中午，他刚刚跟王子，在大阳教的教堂里，私下说出来的话。他从来以为，说出口的话就像呼出去的空气，在声音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来的面目。因此说话者可以随时否认他从曾经的话语——就算是国王真的派来了最一流的间谍，而且这名间谍真正听到了他说的东西，在必要的时候，公爵也可以完全矢口否认。 在这个时代，要对一名公爵真正意义上定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公爵大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这样的东西，能把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如此逼真的重现。公爵大人从来是不相信鬼神的，但是现在，就在他面前的这个小机器面前，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就凭眼前这份录音记录，国王甚至可以对公爵组织起一起公开的审判了，在这样的铁证面前，没人会同情自己这种公然背叛的封臣。 国王满意的欣赏了一下公爵的震惊，其实在神使大人第一次让自己听录音记录的时候，他的表情和现在的公爵，估计是一模一样的。 “你觉得这算是神迹吗？”国王笑着问公爵大人。 安东尼第一次在言辞上失去了领先，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根本无从反驳起。如果这不是神迹，那安东尼就应该解释这种把戏是如何做到，如果他不能解释——那就是神迹的定义了。 “我刚开始以为是，”国王说，“但很快我就知道，和神展露出来的众多奇迹相比，这个东西，只能算是个小把戏。” 国王现在已经掌握了录音笔的使用办法，他熟悉的按了两下，然后，另一段对话从中间说出来了，这是两个人刚刚说过的话：“陛下，我听说您的神使，正在预备向售卖爵位？” “放心，公爵的价位很高，没人买得起的。” 在公爵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国王又说：“在整个伊利斯王城里，所有重要的地方，神使都安置了这样的东西，他们能听到任何一个角落，私密的对话，而这些对话者本身毫无意识。大阳教的教堂更是这种聆听的重点……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重要的点，不要用你的常识来揣度神，他们无所不知。” 公爵并不甘心就此承认失败，他反驳道：“可他们变不出粮食不是吗？你的神使现在正在拼命的凑钱，卖官鬻爵在市面上大肆收购粮食……” “我知道，”国王说，“每一个行动，每一道旨意，神使都提前告知过我，还向我解释过理由。很多理由我甚至都不能理解，但它们听起来就是感觉很对。” “以王国领地的产出为抵押借钱，需要什么理由？就算能支持今年下半年一整年，难道这些整天吃饼，无所事事的平民们，会变出粮食来吗？大阳教小阳教两大教派咄咄相逼，等圣战军兵临城下，难道这些免费吃饼的人会愿意拿起武器为你拼命吗？” “粮食和士兵……都不重要了，”国王说，“以神的眼光来看我们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领地，荣誉，王国……如果这一切最终都以毁灭为结局，意义何在？就像大火燃遍森林，几窝蚂蚁还在互相厮杀一样。” “世界末日……这就是你的神告诉你的？” “是的，他们不仅告知，而且展示，”国王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了，他当着公爵的面，打开了这个盒子。盒子的表面是完全透明的，下面镶嵌着一张精妙绝伦的画，然后国王只是轻轻的在画面上一点，突然，整幅画面就像被赐予了生命，如同真实的世界那般开始运动了起来。 66 卖官鬻爵 “你看那公爵的表情，是不是特傻，不就是个平板电脑呢，就跟见了鬼似的。”许言乐呵呵的盯着电脑，看监控画面中，两个古代人瞪大着眼睛看平板。在这个公爵到来之前，他还感觉古代的公爵，听起来就很牛B，搁在现代就是个省长兼军区司令……可是等这位公爵开始听到录音之后，他作为古代人的局限性就彻底暴露了。 作为现代人当中，身处社会最底层，以传销诈骗为生的许言，都可以在这位公爵面前，占到相当大的智商优越感。 “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说了多少次了，”王有全手里端着一碗泡面，赶紧催促许言，“还有，搜救队交代过的，不许用电脑打游戏，你刚才是不是又玩了？” “这不是无聊吗，”许言说，“这里什么都没的玩……” “你前天不还说特喜欢骑马吗？还说自己天生是当将军的料，不还说要上战场吗？怎么这么快就怂了？”王有全一边揶揄着许言，一边催促着他离开，“晚上早点回来，还有，不准去妓院！” “哎呀，知道了，真啰嗦。”许言站起身，随手从边上的一个大箱子里，揣了一大把金币放进兜里，然后就出门了。 王有全接管了指挥室的监控位置之后，立刻如往常一样，跟吴小清和搜救队例行报告了一下，吴小清回话了：“我现在正在回来，那个公爵怎么样了？” “还在看视频，不好说，”王有全注意了一下那个公爵的脸，表情的确像许言说的，傻兮兮的，就跟乡巴佬进城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俩人可能都饿坏了……你快点。” “急什么？让他们等我回来再做饭，他们偏不听，这国王就是个吃货……”吴小清道，“对了，刚才都忘了提了，许言，许言，你在频道吗？” “在，吴哥，什么事？” “你出去的时候先去北门，记得把城门打开，南门我已经通知了，北门还不知道呢。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这里的城门二十四小时开放，别让城外面的人进不来。” “知道了，吴哥。” “还有，别让我再在妓院抓到你！不然你就跟他们一样，天天去广场排队吃饼吧。” “知道了，绝不再犯。”许言立刻保证。 “路上注意安全，”有些事情吴小清即使嘴皮子说烂了还是要重复，“穿好盔甲，带上枪。” 王有全面前的监控画面中，公爵刚刚把那些视频看完，他张了张嘴，开始继续说话了。这里没有吴小清的眼镜，也就自然没有搜救队的翻译，王有全只能感觉画面中，俩人的表情和态度，来猜测事情的发展是否顺利。 国王和公爵轮番的说着话，从那位公爵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劣势方。 他们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开始激动起来，俩大男人开始拥抱。这把王有全吓了一跳——一开始他还以为俩人是要打起来呢。他在这里监控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国王的安全。 毕竟，这位伊利斯国王，是他们整个行动中，最关键的一环。 然后他们脸上都恢复了平静，那个公爵开始先吃起了东西，还开始喝酒。他喝酒喝的很猛，一仰头就是一大杯子——这里的杯子奇大无比，一杯跟地球上一啤酒瓶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打开了，吴小清走了进来。 “帮我换一下对讲机电池。”吴小清说了一下，然后赶紧跑去厕所解决问题。等回来之后，他看了一下屏幕：“他们谈完了？” “应该是谈完了，不过我还不知道结果。” “看这结果应该不会比我们预料的差，不然那个公爵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了。”这次见面，按照搜救队之前最低的预计，那也就是公爵当场被监禁，然后国王用这些录音材料对这位公爵大人发起审判，最后光明正大的接受他带来的部队和物资。 “吴哥，那国王还等着你去给他打胰岛素呢，看样子都饿惨了。” “他饿不死，”吴小清说，“天天吃那么多。你去外面，看看那些吃饼的人就知道了……我今天又遇到两个撑死的，你见过吗？饿的太久了，赶了几百里路来这里，就为了吃饼，最后吃到了，吃的太急，胃都饿的消化不了，堵在胃里撑死。” 王有全倒不觉得奇怪：“也就是我们这两代人，算是真正吃饱了的。别说这里这技术水平了，就是民国那会，我爷爷还在的时候，还经常说饿死人的事。” 吴小清走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国王就是急切的站起来过来迎接他，那个公爵同样也停止了吃饭的动作，直勾勾的对着吴小清看。 吴小清先去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药品冷藏箱，找出胰岛素来，让搜救队问了一下国王：“是立刻吃吗？” “是是是。”国王几乎有些急不可耐了。 吴小清撩起国王的衣服，在他肚皮上快速给他打了一针。国王立刻就走回了餐桌，开始对大片的食物发起进攻。 “就这样，你就可以吃饭了？” “是的，就这样。” “他注入到你身体的，是什么？” “神赐予的药。” 吴小清不在乎俩人都在说什么，正好他也饿了，索性就在这个公爵的对面坐下来，自顾自的开始吃了起来。这些菜都做了有一段时间了，都有点冷。而且这个国王的口味非常的重，吴小清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之后，放下筷子就出去巡逻去了。 检查电力储备，几个用手摇发电机的家伙有没有偷懒；去和财政大臣核实今天的粮食发放情况，财政上的富裕还有粮食价格，让搜救队判断有没有异常；核查最近进城的人数，并亲自询问去周边地区巡视的士兵们，确认未来一段时间的人口增加规模…… 等吴小清把这些杂事一件一件都确定之后，再回到国王的吃饭的地方，公爵已经离开了王宫。国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看着进来的吴小清，罕见的有些动容道：“我以为我能说服他的。” 搜救队道：“那他是接受了第二种解决方式？” “是的，”国王说，“他相信你们是神，但他拒绝相信你们关于灾难的判断，他认为这个……电脑里的东西是骗我的。” 不得不说，这位公爵判断的很准确，也许这种来自本能的怀疑和精准的判断曾经是这位公爵从一介平民，最终成为伊利斯王国最重要的领主最大的倚靠，但这一次，毫无疑问，这位公爵会因此而死。 而且死的很惨。 在知道王子和公爵的企图之后，搜救队几乎是立刻给了国王三个建议。 一是杀，反正证据也在手里，光明正大的以叛乱罪杀了。 二是留，劝说这位公爵留在伊利斯王城，国王甚至可以允诺把伊利斯国王的称号都留给这位公爵，只要他不给迁徙计划造成麻烦。 三就一起走，这也是最理想化的结果。国王劝说这位公爵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前往南方避难。 既然这位公爵目前选择了第二种方式，那就意味着，在两个月以后，他会有幸看到自己的新王国，在一夜之间被流星和岩浆吞没。小部分幸运者会死于喷发碎块的直接命中，而绝大部分人，则会被漫天的火山灰呛死或者活埋。 “这个大陆上绝大部分人都会死，没什么值得伤心的，”搜救队安慰国王说，“比起他们这些死人，活下来的人也不见得好受。” 尤其是您这位国王，吴小清在心里嘀咕，这位国王的命运其实也好不到哪去，2期糖尿病在这个时代已然是不治之症，而胰岛素本身就有保质期。除非他们定期回来送点药，不然这个国王最多也就坚持一年多，就会死于严重营养不良。只是他本人可能还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而其他人活的也不会舒服，大部分人需要在山区，靠运输过去的粮食苟延残喘，然后学会在山区耕作和生存。 这还是在一切都顺利的前提下。 “陛下，”吴小清拿着厚厚的一叠借条，以及空白的敕令递给国王，“您的印鉴，这是今天借到和卖出去的。” 王国挨个在这些借条上盖上大印，乘着他这个国王的名头还有一点号召力，伊利斯王国的爵位似乎还有不少的吸引力，吴小清必须尽快把这些都变现成黄金，再把黄金都变成粮食。 “真不知道以后如何面对这些债务，”国王难得的幽默了一下，“不过他们应该不敢上门来讨债。” “没必要担心了国王，”搜救队说，“这些新上任的领主和官员，肯定舍不得跟着我们一起走的，他们会陪着公爵一起，被火山彻底埋葬。您需要考虑的是七天后的御前会议，到时候计划一旦公布，反对者肯定不会少，您需要做好下决心的充分准备。” “这是神使最不需要担心的地方，只要我举起手中之剑，领主们不会有一个敢于站着反抗，他们只会跪着求饶。” 67 跑步进入天国主义 距离火山爆发还有最后五十天。 沈教授今天到地方了，他们一路上还算太平，因为伊利斯王国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表明立场，所以他们这支队伍在南下的过程中，并没有遭遇到多少阻挠。在连续赶了九天的路之后，他回到了传送点所在的山洞。 “听搜救队说，你们现在听顺的，现在三万多人了？” “恐怕快四万了，”说话的时候，吴小清正站在城门的上的瞭望塔，在他脚底下，一条巨大的人流正从城外向着城门涌入，通过望远镜，还能清楚的看到，地平线上正在有更多的人出现，汇聚到这条人流当中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从城里开始开饼棚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吴小清本以为在这个中世纪时代，消息传播的速度非常之慢，他们发饼的事情起码也要半个多月才会有动静。但事实证明，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的时代，有一个地方可以免费吃饼这种事情，对绝大多数人产生的吸引力，是难以想象的。 “沈教授，这次玻璃弹珠就别带了，我们上次带过来太多了，商人们不认了，”吴小清道，“珍珠什么的也没用，就镜子、打火机……嗯，还有药，这些东西都很贵。” “知道了，这些搜救队都说过了，”沈长文道，“你们个人还要不要带什么东西？这次我们带的马很多，可以多运点过去。” “你等等，我问问他们。” 吴小清打开对讲机：“沈教授到了传送点了，你们要带什么东西没？许言，王有全？” 许言很快就有了回答：“多带几个手摇发电机，我们电不够用。” 王有全：“把我工资给我老婆，让她给我装点茶叶带过来。” 吴小清转达了这些需求，最后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等你回来，我们就要出发去打仗了？” “是这个意思，”沈长文道，“但我们不用上战场，没什么危险。” “是不是你还要买武器过来，”吴小清听搜救队提到过这事，但他那时候没有细说，“是买机枪那种吗？” “不是……”沈长文说，“买了也不适合我们用，只买一点*，别担心，搜救队都说过了，这个伊利斯的近卫军本来就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强军了，野战完全不怕任何人。” “强个鬼。”吴小清忍不住就吐槽了，本来他和国王在聊天的时候，也很好奇这个国王，经常自夸的近卫军有多么厉害，但是等许言真的去近距离接触这些所谓的“精锐”，带回来录音，让吴小清听完之后，他对这个时代“精锐”这个概念彻底的无语了。 所谓的精锐，这些部队完全没有成熟的指挥体系，战场上，军官命令号手一吹号角，大家就冲——然后然后就看老天爷了。 所谓的精锐，只有最核心的，不到一千人才有战马和刀剑，其他相当一部分平时就在伊利斯王城周边种地，等打仗的时候，每个人领一根长矛，身上套两块皮子——这些人往往还是战场上的主力兵种。 所谓的精锐，在吴小清第一次给大家发鸡蛋的时候，这些战友们甚至可以为了一个鸡蛋打的鸡飞狗跳，军官甚至在边上拿着棍子抽都阻止不了混乱。 除此之外，整个军队里，克扣军饷，酗酒，赌博，嫖娼，强奸战友——类似的事情几乎是层出不穷。有时候吴小清简直怀疑，这群人别说是上战场杀敌了，能不闹内讧，不被自己人弄死，就算是上帝保佑了。要他到时候把性命交到这些人渣的手里，吴小清真的觉得毫无安全感。甚至可以说，这些人在吴小清眼里，比之前的那些原始人还要让人不放心。 “我考察过其他几个王国的军队，真的，伊利斯的近卫军，还算的很不错的了。他们虽然酗酒、赌博加嫖娼，偶尔还会参与抢劫和强奸，但起码他们是真的能打仗。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军队，是这些坏习惯都有，但他们还不敢打仗，”沈长文叹了一口气，“别总想着他们多么烂，毕竟他们才是中世纪的水平。对了，问问那个国王，他要不要带点什么，我们得把这位爷哄好。” “啊，还要给他带东西？” “当然，”沈长文说，“这种国王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古代的暴君。心情的好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给你，心情不好，说翻脸就翻脸。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哄好了。” “可他自己什么也不懂啊，”吴小清挠了挠头，“他就是最喜欢吃东西……可吃的也带不过去啊……要不给他带两包方便面？他吃过两次，还挺喜欢的。” “你问问他，王有全在宫里是吗，让他去问问，把对讲机给国王，让他和搜救队说话。” “行，你等一下啊。” 过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国王的声音出现在了对讲机当中，当他听到搜救队的回答时，惊讶的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知道这些神使们的能力，可是隔着上千里路和人说话，这种体验对国王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 “你们准备给我从天国带回来礼物？”国王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随便选？” “是的，这样，您用不着急着决定，我会给你列一个单子，让你从中挑选，选好了告诉我就好。” …… 在伊利斯的国王因为能从天国挑选礼物，而激动的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伊利斯的平民们，也正经历第一次生活模式的巨大转变。 从封建时代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时代，这种体验恐怕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完全的表述清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所有人和他们的国王一样，都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 法姆是一位刚刚来到伊利斯王城两天的外乡人，今天他一共排了四次队，吃到了四次甜饼，这四个饼的感觉，比他过去四十年的生活所有的甜蜜都要甜。 法姆是一位自由民，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土地，也继承了父亲留给他的领主。在他过去的四十年人生中，绝大部分片段，就是跟麦子、豆子和杂草的斗争史。因为他分到的地不靠河，也没有井，所以每当夏季来临的时候，他的收成都会比别人差的很多，这就导致他最后能够收获，吃到嘴里的，也少的可怜。 他爹曾是他们村最穷的农民，这个光荣的称号很快也被他继承了。但他没有他爹命好，他爹好歹也能娶得起老婆，而他…… 不，其实还是他命更好，起码他爹这辈子，也吃不上他现在吃的甜饼。 法姆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在来村里的信使身上，看到的那张甜饼图纸的模样。 那金黄色的色泽，冉冉的热气，饼身上微微的隆起……即使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没有像那张图一样，能够给法姆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力。在确定信使说，伊利斯王城现在人人都能免费吃上甜饼之后，他就毅然决然的抛下了他那片怎么也喂不饱自己的土地，带上了准备夏末播种的种子，带上了祖传的一条棉被，只身向着伊利斯王城出发了。 刚开始的时候，法姆还是很忐忑，他总是会想到自己来到城里，发现这是一个骗局，而自己找不到活干，最终饿死在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但等他走出村里，走出镇里，踏上通向王城的大道时，他的这种心情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他看到了人群，无数的，像他一样的，一无所有的人们，汇聚而成的一条人流。法姆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讨论着甜饼，人群中有些人是曾经真正吃过的，当他们在描述甜饼的美味时，法姆能够感觉到自己嘴里不受控制的分泌着口水，他能听到周围的人喉咙里发出的吞咽声音。 在法姆最终走到伊利斯的时候，他已经断粮两天了，人群中还有人比他饿的时间更久，但所有的人目光中都是炯炯有神，尤其是在城门口排队接受检查的时候，他们都能直接的闻到从城里传来的甜香味，那香味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动着队伍中所有人的神经。 检查，通过，排队……在队伍缓缓向着饼棚，一点一点挪动的时候，法姆心里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这么简单，就可以吃到饼了？他就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就能吃到饼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当一张热烘烘的，带着滚烫温度的饼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过来。 在这一瞬间，法姆感觉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剩下的唯有三样东西：他胃里的痉挛，他嘴里的唾液，以及他手里的饼。 当士兵们为他们排好队，吹响哨子的一刹那，法姆还迟疑的看了周围人一下，长期在乡下的耕种生活，让他有些不敢贸然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这东西就在他手上，依然有一种潜意识的担心。但等他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开始张嘴猛吃的时候，法姆只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 法姆世界中的这三样东西自然而然的结合成了一条简单，也最强大的行为驱动链，彻底压到了其他一切的存在。 剩下的事情法姆几乎都记不起来了，怎么吃的饼，怎么回去继续排的队，他全不记得了……恍然这一切都是一个甜蜜的美梦，现在，只有胃里陌生的充实感，才提醒法姆，这一切都是现实。 68 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从那一天起，法姆在伊利斯的幸福生活，就正式的开始了。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但那些饼棚的厨师们已经开始工作的时候，法姆就会自然的苏醒。即使士兵们告诉他们，第一次吃饼要在太阳出来以后，法姆依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坚决的要求提前先排队。他们在凌晨的冷风中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互相讨论着饼的味道，讨论着这饼要分到什么时候，讨论着伟大的土地神。说了什么，其实对法姆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事后也根本不会记得，他只记得在说这些话题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开心的，他们带着满满的希望，看着那些厨师们为他们做着饼。而他们只需要站着，说着话，排着队，最后然后等一声哨响…… 刚开始的两天，所有人都有吃撑的经历。哪怕已经连续吃了四五个饼，肚子已经实实在在的被填满，但大家在吃完之后，还会下意识的走到队尾，加入下一轮当中去，因为没有人知道，吃完了这一顿，下一顿还有没有保证。来一次伊利斯王城不容易，如果不拼命的往肚子里多装几块饼，那以后回忆起这段岁月的时候，自己会有多后悔。 但等每个人吃饼到最后，吃不下去，超过限时，被士兵们抽过几次耳光之后，大家开始变得现实了，不再追求彻底的吃饱，所有人都开始对自己的胃口做出了理性的估计。就像法姆自己，在来王城之前，他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饭量的，因为在乡下，从来都是根据自己的收成来定量，吃多了，以后就要面对饥荒。而这个定量，永远低于自己胃的真实需要。 而到了王城，吃饼吃了两天，被抽过五六个耳光之后，法姆终于掌握了自己饭量的准确数字，如果一天吃两顿，那一顿可以稳定的吃下三个饼，如果吃三顿，那一顿只能吃两个。而具体是三顿吃两个，还是两顿吃三个……这个艰难的问题法姆还在斟酌，这跟排队的人数，粥棚的选择，以及厨师的技艺，存在着多元化的联系。 每天早上的时候，法姆会选择去北门的粥棚，因为一夜过去，肚子通常会比较饿，而北门那里是全城的粥棚里，排队人数最少的。北门周边住的都是王城的贵族，那些贵族的家人很不稀罕和平民排队，来吃免费的饼，这就为法姆这些人创造了绝好的条件，只是北门那家厨师的手艺很差，法姆就吃到过两次饼烤的很不均匀，而且那个厨师也懒，饼里面的糖都没和开，运气好能吃到糖块，运气不好，甚至吃不到甜味。 中午就一定要去王宫御花园门口了，那里的粥棚附近种了很多的树，不管是排队的地方，还是吃饭的地方，头顶都有树叶帮忙遮挡阳光。在两个太阳当空的夏季，被暴晒的滋味可是相当的不好受。而且御花园边上为了方便浇水，那里还开凿了不少的井，吃完饼之后去喝几口清凉的井水，这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到晚饭，广场毫无疑问是最佳的选择。因为那里的厨师据说原来是公主们家中做饭的厨娘，她们烤出来的饼，每一张吃到嘴里都又焦又脆，其中的糖不像其他的饼棚直接和在面粉里，而是专门设了糖馅，夹在整张饼的中间。这样的甜味吃到嘴里，每一分都像浓缩的蜂蜜，外焦里嫩的口感……也正因为如此，广场的饼棚是排队难度最高的，一般吃完午饭之后，稍微小睡一会，就要去排晚饭的队了，不然可能就轮不到——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除了吃饼，法姆还接触了两次简单的工作，每次都是在他排队的时候。会有一两个士兵在队伍的后排位置，手里拿着几个饼，对着众人告知临时招工，待遇通常是两个饼或者三个，而需要做的工作也往往很简单，法姆之前做过的两次，一次是帮助士兵们搬运粮食，一次是去帮忙杀鸡。帮忙杀鸡的那一次，法姆不仅吃到了饼，还分到了几块鸡肉。 在这之后，法姆在吃饱之余，还会主动去城里的几个告示栏，听大家说招工的事情，只要是觉得自己能够干的，他都会去报名争取。 这个过程中，法姆开始逐渐的意识到，自己找工作似乎变得越来越容易，频率也越来越高。甚至在最近的这两天当中，他几乎不需要再回去排队领饼了，仅仅依靠着各种临时的杂工，他一天就可以赚到十几个饼的钱。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法姆，在来到王城后才一个多星期，身上竟然存下了十几枚银币。 法姆开始隐隐有一种期待，如果他能在城里找到一份长期的差事，也许，他后半辈子都能留在城里，也许他能吃一辈子的甜饼。就算以后没有甜饼吃，他只要能有个差事，吃饱饭就可以了——这比他在乡下天天耕种的生活，要精彩的多，也舒服的多。 但这种美好的期待只是维持了几天时间，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城里的人开始以能够感觉到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多，刚开始的时候，法姆晚上还是可以很轻松的找到可以避风，温暖的所在睡觉，甚至可以花几个铜子，住在当地居民的家中。但是到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他甚至想睡在大街上，都找不到能翻身的地方了。神使大人还专门为了他们这些人的住宿问题，为他们购买了城中一些贵族和商人的住宅，并安排了一些老人和孩子住进去。但对于法姆这种壮年男子来说，睡觉依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关键倒不是睡眠质量的好坏，即使是把法姆扔进猪圈和猪睡，法姆一样能保证一觉到天亮，关键是在这种完全开放的环境中，法姆现在身上的这十几枚银币的安全，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这让法姆开始痛苦起来，这种痛苦甚至比他刚来王城那会，饿着肚子等待更让他不知所措。起码那时候他还知道，只要排队就有东西吃，而现在，他不知道手上这些银币能够干什么。在以前，法姆最大的人生梦想就是吃饱饭，当这个梦想如今被轻易的实现之后，法姆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仿佛神使能听到法姆的心思一般，就在法姆为这点钱而痛苦的时候，在第二天中午，他准备来御花园的粥棚门口排队的时候，他看到所有人都在围观着一张布告。在布告的边上，一位书记官举着大喇叭，认真的向着所有人宣布，有关这条布告的内容。 法姆第一次在饭点，没有了去排队吃饭的心思，而是认真的听完了这位书记官的讲话。 这是国王借钱，国王向所有老百姓借钱！利息很高，特别的高！因为国王借的是银币，但还的，却是真正的，比金子还贵的土地。 任何人，只要购买了一份价值五银币的债券，那在一年以后，他就能靠这份债券，拿回五顷的田地！ 整整五顷！ 法姆是农民出身，他太知道现在的地价了，一顷最差的，只能用来种豆子的地，最低价现在也能卖三个金币！ 是整整三个！ 也就是说，现在开始投资的话，一年以后连本带利可以拿到三十倍的利润！ 以法姆现在的身家，假如他买下两份债券，一年以后，他可以领到足足十顷，在他们那一片，许多骑士老爷们家里都没有这么多地。 在这些债券上，每一张都盖着国王的大印，不仅有国王的大印，还有国王的头像。 法姆没有见过国王的样子，但从其他人的踊跃购买中，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绝佳机会。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抢购的队伍中去。 …… “我们这算是做假钞吗？”吴小清看着眼前汹涌的人群，有些哭笑不得，他本以为这种打印纸做出来的粗糙“钞票”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来认，但事实证明国王的信用还是非常的不错。 “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而言，五个银币，就算只是买一个国王头像，也是不错的艺术品投资选择了，”搜救队说，“等我们离开之后，这些钞票肯定会成为珍贵古董的。” “可我们印出来的钱，哪怕全伊利斯王国的地都分出去，怕也是不够啊，”吴小清真的要感慨这个时代人的淳朴，完全没有金融防骗意识，“他们就没想过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等火山爆发之后，别说一个人五顷，一个人分五百顷也可以管够……之前像许言那样，一个一个上门去借钱抵押，这样做效率太低了。打印纸还有吗？我们还可以印一批十金币，一百顷地的大面额纸币。” “没多少了，”吴小清说，“也就带来几十箱纸……油墨也基本用光了。当初根本没想过印钞票，让沈教授这次多买点吧。大哥，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把钱都买了地，不是更不想走了吗？” “地是伊利斯国王承诺的，”搜救队道，“等我们离开之后，新的安东尼国王根本不会承认。别说国王只是去南方，就算是国王死了，他们这些买过债券的人，恐怕也要想尽办法让神把国王先复活，还了他们的债再死，上了这条船，要下去就难了。买这种小额债券的大多都是平民，他们经受不起这种诱惑，会把每一份积蓄都掏出来；他们更承受不起这种损失，即使是为了这些钱，他们也会追随我们到底的。” 69 必胜的赌博 伊利斯王子再次见到安东尼公爵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 和国王的会面之后，公爵大人整整在自己的家里呆了三天，根据王子了解到的情况，这三天时间公爵大人没有跟其他人说过一句话。 他一直在自己跟自己说话，而且这说话的声音非常的诡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的每一个字的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不是公爵还正常的吃饭和睡觉，下人们几乎怀疑，他们的公爵大人是不是被国王传染了疯病。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王子来找过公爵很多次，但公爵似乎完全忘了跟王子之前的谈话内容，或者说，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愿意再承认那些内容。一直没有同意跟王子的见面，这让伊利斯王子感觉到万分的紧张和恐惧。 他是了解安东尼公爵的，他自然也知道对方的地位，如果说，要在整个伊利斯王国找出一个敢于正面针对，甚至反抗他父亲的人来，那么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公爵大人肯定是最佳人选。 但这位公爵显然已经被国王说服了，他没有明说，但回到家之后三天不出门，所有人都清楚公爵已经退出了这场反抗。 但王子依然没有放弃，别人退出反抗之后，也许还能投奔新的神使，也许这位神使一开心，还能赐他们一个新的爵位。哦，现在不用了——只要他们多花点钱来买新的债券，一年以后，他们所有人都是公爵和国王了。 如果伊利斯王国真有这么多土地的话。 但王子没有选择，按照伊利斯王国的继承制度，他手里虽然拥有一块不小的土地，拥有亲王的爵位，但他没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军队。一个姓氏，一个家族，只能有一个家长，这个家长就是这个家族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如果王子还有继承权的话，他可以等他父亲死后，继承伊利斯家族家长的位置，而现在，即使父亲死了，家长很可能变成他的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这完全就是看父亲，或者看那几位神使的心情和脸色来决定了。 王子自然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最终落到这样的结局，他知道没有军队的领主，就像没有盔甲的战士。所以他连续来了三天。 公爵大人没有像他的管家说的那样，有些神经质的样子，他看起来还和王子印象中一样，冷淡却有耐心。在王子坐下之后，甚至还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淡红色的美酒甘甜醇厚，细细品过几口之后，王子放下了酒杯，没有说话。 公爵笑了笑，这是贵族间谈话的默契，他知道王子是在等自己的解释。 “殿下，”公爵大人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交出了军队的指挥权，我的部属，现在都已经划归到那几位神使的指挥之下。” “我知道，”王子说，“但他们是你的部属，只要你说一句话。” “如果我要说话，我就不会把他们交出，”公爵说，“王子，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已经不存在了。如果我是你，去找其他的领主，用你的名誉和承诺，去鼓起他们的勇气，也许你还有一些胜算。” 公爵说的这些东西，他当然知道，他也当然尝试过。但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着看着这位公爵大人，如果他都带头交出了权柄，那他们更不会有胆量反抗了。公爵和国王的部队全部加起来，重甲骑兵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五，再算上扈从、雇佣兵和随时可以征召的自由民……别说伊利斯王国的其他领主，就是面对整个小阳教，或者大阳教的整个教区，这支武力也足以震慑对手。 王子惨然一笑：“那这么说，你也被那位神使说服了？” 公爵摇了摇头：“我被你的父亲说服了。” “这么说，你也要抛弃你的领地和爵位，跟着我父亲一起去南方的山区，躲避世界末日，当一个游侠公爵了？”王子冷笑，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他们是不是也给你看了那些画面？” 公爵看着王子的神态，从他手里拿过了刚刚倒好葡萄酒杯，然后把这杯子放在了一边：“殿下，你应该学会控制你的情绪。” “哈哈，”王子干笑了两声，“我父亲刚刚教会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公爵，现在你又来教我做一个合格的王子了吗？” “从来不存在所谓的合格王子这个说法，殿下，”公爵的眼神让王子非常的不舒服，这表情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眼前的这个人怜悯，“是殿下你自己，一直太想做这样一位合格的王子了。” 公爵的话让王子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也让他想起了侍卫长对自己所说的话，从公爵刚刚说出口的话语中，王子再次感觉到了这些话语当中蕴含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你的父亲从来也不是一位合格的国王，他也从来没有要求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公爵……殿下，如果我成了伊利斯的国王，你会认为我是一位合格的国王吗？” “你？”伊利斯王子笑，“这里是伊利斯王国，不是安东尼王国，没有贵族会支持你的。” “的确，”安东尼公爵点点头，“但如果是你父亲支持我呢？” 这句话让王子几乎下意识想要大声笑出来，但是他的笑容刚刚在脸上绽放，声音刚刚要出口的时候，心底突然有个念头，一下子攫住了他全部的思维——伊利斯国王离开了他的王国，伊利斯王国会由谁来继续统治呢？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伊利斯王子看来，所有的权柄都浓缩在头衔上，既然他的父亲是伊利斯国王，即使是他离开以后，依然是伊利斯国王。但就在刚才，公爵的话说出口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逻辑的浅薄——国王带着全部的军队离开后，剩下的这块国土上，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颤抖，这比剥夺他的继承权更让王子难以忍受。也就是说，在父亲的计划中，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国家交给自己——哪怕是他死去。即使他为了他的神，要抛弃国王的头衔离开，剩下的国土也宁可交给别人，而不是自己这位亲身儿子。 “看来你明白了，”安东尼公爵点点头，“所以，你应该也能够理解，我为什么不会反抗。因为我原本以为需要反抗才能得到的东西，你的父亲现在已经允诺给我了。他满足了他的神，而我得到了整个王国，这是一笔双方都满意的交易。” 公爵没有说出口的是，最大的输家就是王子，他已经被踢出了整个交易系统。三天以后的御前会议，就是这次交易最后的细节商谈，以及签约确认现场，而王子没有得到他父亲的任何通知。 “按照你父亲的规划，他这次走，要带走每一个伊利斯家族的人，”公爵说，“他是真正的相信他的神，起码，比你信你的大阳神要更坚定。” “信仰不是发疯！” “不是吗？”公爵嘴角轻轻的扯动了一下，看到王子有发怒的迹象时，放松了一下语气，“好吧，恕我冒犯，也许不是。还有更多的问题吗？殿下。” 王子默默的抬起头来，看着公爵说：“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了，国王陛下？” “这是一场豪赌，王子，”公爵说，“我和你的父亲只是刚刚把赌注都推上了桌面，不到最后看到对方底牌的那一刻，谁也不是真正的赢家。如果您父亲所信的那个神是真的，那时候到了山区的你，还会羡慕我这个被火山熔岩淹没的国王吗？” “我宁愿带着王冠死于熔岩，也不想跟我父亲苟活深山！” 公爵没有说话，只是小口的喝着酒。 “难道你也相信那个神使说的，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吗？如果你不是认定这是一个骗局，你会不愿意跟我父亲一起逃命？”王子盯着公爵道，“谁都看的出来，这是必胜的赌博。” “是吗，”公爵轻笑，“每个输到倾家荡产的赌徒，在最后一场赌局中，都是这么认为的。尤其是看过那些画面之后……殿下，说出来你可能不太信，其实我是有些相信那些神使所说的话的。” “相信？猫哭耗子！真的相信的话，你就应该一起跑。” “你没看过那些画面，王子……相信我，如果最后真的有这场灾难，殿下，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在那个环境下，活着不比死了轻松。如果我是你，殿下，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担心自己的继承权，去各个领主家做无用功，美食，美酒，美人……你应该加紧享受一下，人生苦短殿下。” 王子哼了一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爵的住所，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走出房间之后，公爵大人就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棒子，然后在棒子上按了一个按钮。完成之后，他叫过管家吩咐道：“你去王宫，亲自把这个交给陛下。” “需要我说什么吗？大人？”管家问。 “不需要，该听到的，他全都会听到的。” 70 关键时刻 搜救队的这位伊利斯王子的表现只有一句话总结。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借用一句名言，最好的叛乱时机永远是一年以前，其次是现在。如果王子真的有雄心壮志的话，早在他父亲久居深宫，在病床上养病的时候，他就应该果断的发动，那时候长期的疾病让国王根本没有多少精力来跟王子对垒，而他的疾病也会大大的削弱国王本身的权威，而在那个时候，王子曾经还是拥有不少的实权的。 但是他总想着不冒任何风险就达成目标，但他绝对想不到，三年多的等待，消耗掉的不仅仅是他父亲的健康，更消耗了他所有的血性，他等待的越久，就越觉得离成功越近，就越不敢真正的发动叛变。而他的父亲显然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只要觉得机会合适，说下手就下手了。 在王子被废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其实叛乱还是有不少的成功几率。其中存在几个很重要的成功因素——领主们的权力和利益被吴小清他们所冲击，平民们的生活秩序受到了冲击，还有两大教会的威信，也受到了这个新的土地神的冲击。 如果王子运作的好，小心行事，能够避开搜救队针对他的监听行动的话，他还是可以给这次救援行动带来不少的麻烦的。 一直以来，王子都是搜救队这边，重点的关注对象，因为就这次搜救行动来说，这位王子可以说是最大的，也几乎是唯一的失利者。 平民们起码吃到了饼，贵族们靠卖存粮也挣到了钱，只有王子，以及王子背后的大阳教宗教势力，才是整个救援行动最大的不安定分子。因此他们几个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所有的教堂里偷偷的布控。 王子不缺造反的心，他缺的只是造反的胆。因为没有这种胆量和决心，以及实际的组织能力，就算是安东尼公爵答应和王子一起造反，成功之后王子最多也就是个名义国王。 这位王子的问题，在解决完安东尼公爵后，基本已经用不着担心了。相比较而言，伊利斯王城里，正在逐渐累积起来的巨大人群，才是更需要关注的点。 只是昨天一天，进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多人。伊利斯王城是一座完全的古代城市，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没有高层建筑……远远超过城市承受能力的人群，已经让整座城市的功能趋于瘫痪。 首先就是排泄物的问题，这个问题虽然不雅，但的的确确，现在已经成了吴小清最需要面对的头等大事。 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吴小清曾经体验过这个世界的城市“污水治理”的问题，城市里肆意横流的屎尿，是他对这个世界城市最深刻的第一印象。 伊利斯王城相对于其他城市稍微好了一些，国王蛮横的命令所有人不得随意往街道上倾倒排泄物，违者鞭型。疯子国王的命令有效的维持住了这个城市的体面，市民们为此，还自发的雇佣了运粪人，在伊利斯王城，运输城里的粪肥去乡下售卖，已经是一桩比较成熟的生意。 但是，当大批的吃饼群众开始大踏步的跨入城市之后，这个原来运转还算顺利的体系，很快就崩溃掉了。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粪肥市场的不景气，因为伊利斯王城周边，原本大批种地的自由民们几乎全都被吸引来了王城，对肥料的需求不再像原先那般紧迫。在销售变得疲软的同时，生产的成本也开始变得高昂——当然是指原料，而是清理粪便的成本。 原先平均上百户人家，可能只需要两三天时间才需要运一车粪出城，但是现在，城市里的厕所里，所有的储粪池几乎时时爆满，巨大的人流在吞噬着巨量甜饼的同时，也在制造的大批的肥料。原有的运粪体系很快就崩溃掉了，数万人的肥料处理，显然不是原来几百几千人的体系能够消化得了的。 于是吴小清还得亲自组织，从刚刚进城的这批人当中，招募出一批专门运粪的人来。 但这个工作显然对这些能够天天免费吃到的饼的人来说，毫无吸引力，而且整天运粪还会显著降低这些人的食欲——这就显得更不划算了。新的运粪队伍里，每天都有提出辞职不干的，要回去继续招人，只能继续提高待遇。就吴小清最近的数据来看，伊利斯王城现在运粪工人的工资水平，已经快超过近卫军的军饷了。 排泄物的问题虽然麻烦，但归根到底还是可以用钱解决的，相比较而言，住宿问题更显得有些无解。 吴小清现在统计到的，伊利斯王城里的全部人数，已经超过了七万。在现代，七万人的规模并不算大，可能有些人口多的乡镇，一个镇就有这么多。如果是劳动密集型的工业区，平时开工也会有这么多人。但是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想象如何治理一座拥有七万人的城市。 因为城市里几乎都是平层建筑，哪怕是贵族，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 只有伊利斯国王的王宫，才会因为防御的需要，建设成四五层高的城堡。 这些房子本身的居住面积就十分有限，那些市民们的房子里，几乎不可能再容纳更多的人居住，所以新来的吃饼群众们只能住在大街上。 一到晚上，整个伊利斯王城的街道，几乎都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人。好在现在是夏季，这段时间也没有降雨，所以还算不上什么麻烦，但是随着更多的人开始涌入城市，住的问题，或者说，人往哪里呆的问题，必须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要不然很可能会造成治安失控。 巨大的居住密度造成最大的问题就是女性的安全，一群中世纪的“朴实”农民，整天吃饱了甜饼之后，无聊的要发疯。这时候身边再到处睡满了女人，毫无防备的女人…… 好在现在这些女性的警觉意识比较高，平时睡觉都会自发的统一安排人巡逻防备。按照搜救队的建议，现在吴小清已经开始有意识把男女分区设置，所有的男人一概放在城北，女人放在城南，中间用围墙隔开。 在城市中，吴小清开始组建起了专业的拆迁队，许多原本属于贵族们的赛马场、花园，还有市民们自己种菜的菜地，现在都被吴小清统一“征收”，在这些地方安排人搭了许多简易的棚子。 同时吴小清也准备在城外建立临时的军营，白天在军营内设饼棚，分担城里的压力。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让士兵们开始习惯行军时和平民们相处的状态，如果现在有问题，还可以适当的调整，等他们未来带着十几万人踏上征途，那时候出了问题可能就是人命了。 最后就是饮水的问题。 伊利斯王城不靠河，原有的水源主要是依靠井水。然而人口一多，井水自然也开始不敷使用。许多井的水现在已经出现了水位下降的趋势，按照城里人的经验，现在还不算最热的时候，未来井水只会更少。 为了解决水的问题，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指示，整整在城里到处跑了两天，像在火山时那样，到处用眼镜来寻找附近的地下暗河，以及可能的储水位置。 两天的时间，搜救队确定了四十二口井的位置，每一口挖下去都有水，而且水位很高，怎么提也不见水位下去。因为挖井的事情，吴小清和“土地神”的事情，在被所有人传的活灵活现，现在已经真的有人相信吴小清所信仰的神掌管着大地的一切，甚至还有贵族上门来，想让吴小清去他的领地勘察金银矿脉…… 就在吴小清解决掉挖井之后的第二天，他从最新的人口统计数字中得知，现在整个伊利斯王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几乎整个伊利斯王国的人都已经聚集到了王城，在接下来前往这里的人当中，壮年的健康男女比例开始逐渐降低，老人的数量开始逐渐增加。与此同时，最后一位应诏前来的领主，也在日落之间，带着他的军队和物资进入了城市。 御前会议在第二天就要召开，第三天沈教授就会带着地球上的物资到达。距离他们预定的出发日期还有一个多星期——他们所做的这样一切，即将迎来最关键的时刻。 71 御前会议 吴小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国王坐在王位上。 老实说还真有点不习惯。 从吴小清接触伊利斯开始，在吴小清的直接认知中，这位国王看起来是有点衰弱的，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一个难民的模样。而且个子并不算高。虽说这段时间他吃回来一点肉，但是坐上宽大的王位时，伊利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显得瘦弱。 这个所谓的王位吴小清坐过，其实很不舒服，主要是因为特别大，没东西倚靠。而且因为礼仪的需要，屁股下面垫了一大堆的东西，现在是夏天，国王坐上去没多久，吴小清就看到他屁股开始不自觉的挪动起来了。 看的出来，国王对于这王位的感觉也很陌生，从他患病到现在，他几乎也没有正经在这个位置上坐过。 “英明神武的陛下，能够看到您恢复健康，真是让人欣慰，”吴小清看了看字幕的翻译以及解释，现在这几位觐见者是侯爵以及他的家人。 吴小清对侯爵是个什么官丝毫没有概念，不过之前他就听搜救队说过很多次，这次会议来的都是很重要的贵族。 吴小清倒是没觉得这家人有啥贵族的模样，因为他非常清楚的看到，这家人每个人的手指头上，都镶嵌着一个巨大玻璃弹珠做成的戒指，看起来简直搞笑，“伟大的土地神使者，您的仆人随时为您效劳。” 吴小清努力让自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微微的点头道，搜救队回道：“您的忠诚将得到神的庇佑。” 接下来又是下一批，吴小清听使者喊了一长串的名字，又看翻译的字幕：“伊利斯?爱丽公主以及他的丈夫，伊利斯?弥尔顿伯爵。” 然后是行礼：“亲爱的父亲以及威严的国王陛下/尊敬的国王陛下，愿您的健康如太阳般长久。” 对国王之后又对吴小清：“感谢您治好了我父亲的病。” 吴小清板着脸，搜救队说话：“一切都是神的指引。” 然后是下一批。 这次一共来了二十一位贵族以及他们的家人，加起来一共有上百人。在行礼过后，大部分家属都自觉的离开了大殿，去后方的参会饮酒聊天去了，只有领主们在大殿里留了下来。夏日炎炎，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吴小清还记得外面的温度已经超过了28°，现在可能更高。炎热让许多贵族们脸上都出现了微微的汗迹，但却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音。 吴小清只能通过这些贵族之间的眼神，看出来他们显然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没有人敢于说出口。 “安东尼?雅各布公爵以及他的妻子安东尼?安娜公主……” “公主怎么不姓伊利斯？”吴小清偷偷问搜救队。 “别的国家的公主，而且改姓了。” “日安陛下，”公爵的行礼就比其他人随意的多，没有那么多肉麻话，不过面对吴小清的时候，他郑重了一些，“久闻圣名，神使大人，愿一切如神所愿。” 搜救队回礼：“一切已如神所愿……吴小清，轻轻的笑一下。” 吴小清赶紧扯了扯嘴皮子。 等这位公爵离开的时候，他八卦道：“为什么要笑。” “这是……政治默契……算了，下次你还是别笑了。” 等二十一位领主都行礼完毕之后，国王的王宫管家示意了一下号手，然后他拿出一把小号，急促的吹了一段旋律。 之后，厨师为所有人拿过酒杯，以及一整个烤羊，国王礼仪性的随意在烤羊上划了几刀，然后每个领主都过来分了一块肉，之后国王轻轻的举了一下酒杯，然后所有人又拿了酒，每个人都喝完之后，还要把杯子倒扣，以视没有任何遗漏。 “这是封臣向领主宣示忠诚的仪式，吃下国王分的肉和酒，代表承认国王拥有分配利益的权力，也代表自己对国王绝对忠心——对国王赐予的食物没有任何怀疑。”搜救队对吴小清解释。 到这里，所有的仪式就都结束了，贵族们自觉的来到国王的餐厅——这里也兼会议室，然后按照各自的爵位大小，依次落座。公爵坐在国王的左手边，右手边那个位置是空出来的。等搜救队说明，吴小清才知道这是留给自己坐的。 伊利斯国王轻轻的用他的权杖敲了敲桌子，他第一个从座位上坐起来，然后开始发言。 “三年前，我病倒在床上的时候，曾经和你们共同参加过最后一次御前会议，那时候我是多么强壮，屁股可以塞满整张椅子，可是现在……如果不是神来拯救，恐怕你们的国王已经饿死在了病床上。” 众人赶紧站起来，对着吴小清鞠躬致意。 “神拯救了你们的国王，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收到过我的诏书。在这次会议之前，我也听到了许多的声音，”国王扫视了一下众人，继续道，“有人说，伊利斯那个老疯子是为了自己多活几天，什么都不管啦！把整个伊利斯王国都打包卖给了他的神。” 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大厅里寂静的可怕，只有国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还有人说了，让那个老疯子自己一个人走好了，我们都躲在自己城堡里，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人群中有几个领主悄悄的交流了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当然，大部分人说的话都比这要好听一些，等我要求大家一起离开的时候，他们都会主动要求留下来，为我固守伊利斯王国这片土地，等我从南方回来，依然愿意奉我为王。当然，这些人肯定认为我回不来了，因为你们都清楚，这次我会从东线进军南下，小阳教的两万大军正在等着我们，按照我们派去的探子回来的报告，他们用木头设好了营寨，用条石建立了外城，正在等着我们的刀剑撞碎在他们的营墙之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开始颤抖，所有人都在眼神交界中，互相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甚至连吴小清这种，情商基本为0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些领主们此刻正在互相通报讯息。 “不是我泄露的消息！” “天知道国王怎么知道的！” “我们当中有内奸。” “我们会死的很惨……” 这些领主们当然不会想得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录音设备，在场的二十三个人当中，只有吴小清、国王和公爵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互相打量对方，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互相之间谁也没有背叛，所有的这些话，都是通过神来告诉我。诸位，我说的是真正的神！不是一群牧师对着天上的两个太阳胡编乱造的神，不是为了收税，拼命卖赎罪券的神……真正的神不屑于去做那些事情，真正的神不会在蠢夫愚妇面前卖弄戏法当做神迹。” 空气如死一般的安静。 “好吧，好吧，”国王似乎看出了眼前的这群人打算，“你们只带来了耳朵，没有带来嘴巴。当然，就算你们带了，我也不会听一个字。你们要说的无非就是，地里的庄稼没人种了，来年的税怕是交不齐了，陛下你带走的军队和粮食太多了，你走之后，我们的土地都要被抢光了。” 就在这个时候，国王猛的挥舞起权杖，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整张桌子被拍打的发出乓的一声巨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声响惊呆了。 “我还知道，很多人这次没有带来我规定数目的兵力和粮食，有些人甚至都已经带出来了，但是在半路上和其他人聊了聊，又把一部分遣散了回去，艾伦，安德烈，门罗……”国王一个个点着这些人的名字，点完之后，他阴冷的回答道，“现在，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好的去读一读我给你们每个人发的诏令，再回去数一数你们带来的人马。给你们一周时间补足，一周之后，我会派近卫军一个一个跟你们核对人数，如果还有少的，你们知道我在战场上的规矩！你们如果不能对我尽义务，我随时都会收回你们的权力！急着，现在就是圣战发动的时刻，从现在开始，就是战时！” “陛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来，“我们这就回去写信啊，这就回去，我们完全是一时糊涂……” 这一个人的哀嚎引发了一片，很快大殿里都是整片的求饶声，朝着四周看去，唯一还坐在座位上的，只有一位安东尼公爵。那是因为他实力强，跟国王关系好，要不然的话，可能他现在叫的最惨。 吴小清看的目瞪口呆，刚才这些领主们行礼的时候，他还觉得挺有仪式感，可是现在，现在这些领主们这副模样，这个国王这副模样，哪里像是国王和领主们商量国家大事，这简直就是黑社会在开堂会。 72 绑票信 “别急着号丧！”国王用权杖啪啪啪的拍桌子，这很快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还有好事要告诉你们呢。” 国王看了一眼吴小清说：“如果按照我原来的脾气，以你们这些人的表现，三个里面我就要绞死一个，剩下的两个一个砍掉他宣誓的手，一个割掉他说话的舌头！曾经你们，还有你们的父辈，都是用手里的刀剑，抢来现在脑袋上的头冠，可是现在，你们全都缩在自己的小城堡里，竟然连听到打仗都会害怕，还试图反抗你们宣誓效忠的，国王的意志！最让人觉得可笑的是，你们觉得靠你们这二十多条舌头，就能把我吓住！是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大阳教还是小阳教？还是他们两个太阳神一起？” 国王坐会了他的座位，猛喝了一口酒，将他的话继续：“原来我准备带着你们一起逃离世界的末日，但你们既然这么不愿意走，那我也不会强行留你们……你们已经不是能捕猎的猎犬，现在都被养成了只会叫不会咬人的女孩宠物。你们可以留下来，带着你们的爵位和财产，在这里，我甚至可以帮你们安排好下一任国王！站起来吧，安东尼公爵！你们瞪大眼睛看清楚，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我，伊利斯?米尔，在这里郑重宣布，他就是你们的下一任国王。” 安东尼没有敢站起来，这些人也不敢欢呼，所有人就像被狮子盯住的绵羊，全身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你们可以留下来，但你们每个家族，都必须派出一个儿子，来作为你们军队的指挥官，”伊利斯道，“不要继承人，也不要十五岁以下，我不需要他们英勇善战，只要会骑马，不像你们这么喜欢多嘴就可以。我会带着你们的血脉，在末日之后生存，等未来有朝一日，我带着他们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我会让他们为你们挖坟立碑。好，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开始了，记住，说话简单，直接！不然我不确定我还有没有继续听下去的耐心。” “陛陛陛……陛下，”国王的一位女婿结巴着说，“可我还……还……还没有子嗣……” 国王瞥了他一眼：“卫兵！卫兵快过来！把这个怂包给我拉出宫去，四十鞭子！去告诉我女儿，我会为他再找个丈夫，找个能正常说话，敢上战场的男人。” 没有一个人再敢站出来说一个字，空气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就连吴小清都感觉背上开始冒冷汗。那些领主一个个都不敢再坐，只是半跪在自己的椅子边。吴小清清楚的看到了几个人被吓得在那里直打哆嗦。 “你们都不说话，”国王冷冷的笑道，“那我就当，你们都默认了我刚才的建议……那现在，我回去继续去消灭那盘烤羊，而你们，和我的事务官，都好好的留在这里，执行你们国王的意志吧。速度要快，我希望等我吃完烤羊的时候，你们都已顺利完成，记住，要快，你们国王现在饿的很，一只烤羊满足不了他，吃完之后，也许会很有兴致来一些餐后甜点。” 然后伊利斯就离开了，吴小清也只得立即跟了过去，他本来还想留下来看戏的。 吴小清追着伊利斯到他的卧室，却发现卧室的门关着。吴小清急的赶紧敲门，搜救队喊：“您独自一个人吃东西会有危险！” “我没有吃东西，”伊利斯的声音和刚才在大殿里迥然不同，听起来很疲惫，“神使，我只是想休息一会。” “您没有不舒服吧？”吴小清关心的问道，生怕国王是因为糖尿病的什么并发症犯了。 搜救队这个时候阻止了他：“没事……我扫描看过了，他在里面恢复情绪呢。” “恢复情绪？”难道是他刚才太生气，把自己气的失控了？要恢复情绪的应该是那群已经被吓傻了的领主吧，一个个都被吓的，跟焉鸡似的。 “不是生气，”搜救队打开了眼镜的透视功能，吴小清立刻看到了国王在房间里的模样。刚才还如同一只雄狮咆哮的伊利斯国王，此刻却哆嗦着嘴唇，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步子很焦躁，看得出来心情很杂乱，此刻这位国王的心情，并不像他刚才表现的那样自信，“他是害怕。” “他怕什么？” “当然是怕我们是骗子……为什么这么多领主都不愿意跟我们走，你以为就这个国王最英明吗？哪怕他看过视频，嘴上说的特别服气，但他心里还是会怕。如果不是他有病，离开我们就活不了，恐怕也没这么容易跟我们一起走。今天他这么一闹，算是跟过去彻底的闹掰了。你想想，一个国王要放弃他的整个王国，他一辈子的心血，能不害怕吗？” “那怎么办？”吴小清想了想，“要是他走到一半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的，”搜救队说，“他是个有决心的人，既然做出决定，就不会后悔。给他点时间，他会适应的。” 吴小清在门外等了有半个小时，这段时间中，那些领主都已经把信给写好了，正如国王在会前预测的那样，这些领主没有几个敢于正面对抗他们的国王。 封建时代的国王要杀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而且杀完他们之后，也别指望他们的子孙兄弟继承他们的爵位之后，会为他们报仇——那只是小说故事里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他们只会对赐予他们爵位的国王本人感恩戴德。如果他们在这里不表忠心，那就轮到他们的继承人，站在他们的尸体上表了。 伊利斯出来的时候，脸上似乎又完全恢复了刚才全部的气势。他手上攥着一柄权杖的模样，给吴小清的感觉，就像曾经看到过那些揍孩子的家长们，在揍孩子之前，抡起的鸡毛掸子一样。 孩子们，不，领主们已经把信都乖乖的写好了，二十封信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伊利斯的面前。伊利斯没有一封一封拆开看，而是让事务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每一封信都拿出来，当众对着所有人依次宣读。 “亲爱的儿子，我迫不及待的要告诉你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国王赏赐给我们一批珍贵的珠宝，现在需要一些人手来把这些珠宝运回去。把城里最精锐的骑士都派来吧，由你亲自带队，我们转运的时候到了……” “亲爱的母亲大人，看到信的时候，请立刻按我们之前约好的，让所有的骑士们都出发，来伊利斯王城。顺便叫上约翰，为他准备一身最好的盔甲……” “……给领地每一个会用刀剑的人发武器，不要计较那点租子了……” “召集我们家族的每一位骑士和勇士，告诉他们为领主效命的时候到了……” “……粮仓里的粮食全部装运，伊利斯王城粮食价格大涨，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记得多派些护卫，路上很不太平……” …… 这些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都是跟家人交代，让家里人出兵的。只不过许多人用的名义不一样，从这些名义来看，显然这些领主对他们的城堡以及军队，控制能力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一言九鼎。很多时候需要用到谎言——比如运粮食，运赏赐的贵重物品，或者骗家里人说有一个晋升爵位的机会。因为如果完全交代实情的话，他们的继承人可能很愿意看着他们的父辈因为没有完成承诺而被伊利斯国王绞死。 领主当中唯一没有写信的是安东尼公爵，因为这些事情他早就干完了。 信都读完之后，这些领主们的脸色已经彻底变得灰暗。伊利斯国王这一手，等于把所有贵族的脸放在地上，当拖把拖地。可以说每个人最狼狈的那一面都被伊利斯逼出来了。 吴小清站在一边听这些信的时候，几乎会有一种错觉——这些都是人质为了应付绑匪，写给家人赶紧交钱的绑票信。有几封信里面几乎能听出隐隐的潜台词——爸，妈！你们要是再不交人交粮，儿子的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可以说，经过这么一出以后，国王和这些贵族之间，彼此已经不可能再有信任。不过这也恰好符合搜救队的想法，这么一搞，国王就算是彻底上了他们的贼船，想回头都不太可能了。 信都交给各自领主们的家人，让他们带回去，各自传达之后，领主们都被安排去了客房休息。而他们的家人，则被通知这些领主需要在王宫里住一段时间，商量“圣战事宜”，因为保密需要，一概不接受探视。 73 月薪一万二，提前预付 陈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本来只是自己业余帮老师一些忙，帮着帮着，这忙还越帮越忙了。 网上订货，卖房子，国外定船，租赁挖掘机，联系设计师，联系大学老师……最后甚至去给一个初中生当助理。本来以为老师只是一时兴起，玩完了这次电影就会收场，可是没想到，他还越玩越大了起来。 看着自己办公室贴牌上，那个总经理的头衔，陈舍总觉得有些荒谬，总经理？全公司现在就自己这一个人好吗！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跟着沈长文读了四年的书，做了三年的实验和论文，他肯定以为自己是遇到了骗子。现在的陈舍觉得自己特别无奈，明明是一个工科的硕士，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肯定是做一条安安心心的科研狗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莫名其妙成了总经理，一个人的命运啊…… 要不是看在老师给自己开了两份工资的面子上，这个总经理陈舍其实是想拒绝的。但生活就是这样，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没钱看在钱的份上，也可以为所不欲为。 “有人吗？”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敲了敲。 “进来吧。”陈舍站起身来道。 “你好，”进来的是两个人都是女的，脸很嫩，说话有些生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有点好奇，应该还是学生，“我们是来应聘的……请问你是……这个公司的吗？” “对，我就是，”陈舍点点头，“简历带了吗？” “带了。” 陈舍大概的浏览了一下，都是刚刚大四，再看学校，还真有缘分，交通大学，跟他一个学校的。 “我们还是校友呢，”陈舍笑了笑，“论理你们要叫我师哥。” “我们就是在学校看到了你的招聘告示才来看的，”两个女生放开了点，其中一个指了指公司问，“师哥，这公司是干什么的？” “嗯……”陈舍笑了笑，“你还真问住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啊？”俩女生面面相觑。 陈舍低头看了看简历，上面有名字：“颜雁，何雨晴，英语专业的……还学过别的语言吗？” 个子高一点，扎着马尾辫的就叫颜雁，看起来也更大方一点，先回答道：“日语N3，法语刚刚准备学……不太熟。” 何雨晴想了想，只说：“接触过一些德语……可以网上打字交流，但说话和听都不会。” “英语专8都考了？” “嗯，都考了。” 陈舍点点头：“是刚准备找工作吗？这里是看的第几家？” 颜雁说：“第四家。” “以你们的水平，其他的公司肯定比我们这里强不少吧，”陈舍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这里的办公室也才租了不到三天，“我对你们的条件是很满意，现在我来大概介绍一些公司的情况。” 陈舍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高大上的东西，我也就不跟你们说了，都没什么意思。我就简单的来说，这公司就是个服务型公司，服务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我老板，也是我原来的老师，还是我们交通大学的教授，沈长文沈教授，你们听说过吗？” 颜雁摇头，何雨晴点头：“我看过他的名字，听说很有名。” “你们平时都上网买东西吧。” 俩女生都点头。 “这家公司，就等于是专门替沈教授去买东西的。” “科研方面的东西我们不是很懂啊，”何雨晴有些担心道，“很多都是专业词汇。” “跟科研没什么关系，目前，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做专业咨询……就是花钱，去买专家们的知识和意见。其他业务也有，不过都简单，只要会上淘宝下单子就可以。” 俩女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用这么紧张，看过我的招聘广告了吧，轻松，有挑战。简单的来说，就是做砸了不怪你们，做好了也不容易。这个工作有时候需要一点想象力……这么说吧，假如让你们去国外买一艘船，价位在两百多万，你们准备怎么着手工作？” 颜雁开始说了起来，首先是网上查询资料，然后询问价格，对比价格，请人评估，最后买最划算的。 “你们啊，说是文科生，全是理科生思维，”陈舍记得“理科生思维”还是当初沈长文说自己的，“我问你们，你们平时买东西，比如自己买个新衣服，就是上网问一下价格，对比划不划算，就买了吗？” “还得看别人试穿……问朋友好不好看……”颜雁似乎明白了一些。 “对，你们还得问老板，他要这船干什么，要有什么功能，是旅游还是运货……这船使用环境怎么样，坏了怎么修……”陈舍就拿自己以前的心酸历程拿出来教两位新人道。 ”嗯，我们知道了，”颜雁觉得这很容易理解，“听起来也不难。” “是不难，那我问你，如果老板要你去买几支手枪和一批子弹呢？” 颜雁瞪大了眼睛：“这是犯法的！？” “嗯，回答的好，”颜雁的表情让陈舍想起自己当初听到老师这话时的经历，“我问你，犯的什么法？” 边上的何雨晴了解这个知识点：“枪支管理法。” “全名呢？” 何雨晴用手机也查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办法。” “查的挺快，”陈舍甩出一句话来，“我有说在国内买吗？” 俩姑娘都愣了，陈舍这才继续说：“不然我要问你们英语专业干嘛？我们购物不分地点，全球通行。” “我们还有机会出国？”俩人都有些惊喜。 “出国不好玩，”陈舍看了一下颜雁道，“而且不太可能是日本和法国。” “再来问你们一个，你们想好了再回答哦，”陈舍问，“如果要你们买一批简单可靠的*，你们去哪买？买什么类型的*？” “手枪、*……师哥你这不是军火公司吧？”颜雁开玩笑道。 “对，说不定，老板挺喜欢这方面的。” 何雨晴问：“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炸城墙。” “炸城墙？”何雨晴想了一会，“是用来拆迁？” “老板没说，只有一个要求，能炸掉城墙，就是中世纪城堡那种，石头做的城墙。”对于这个要求，陈舍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难道是拍电影？” “可能是，老板也投资过电影。”陈舍说。 “那可以用电影的名义购买啊，”何雨晴道，“但具体类型……还得问专业人员。” “去哪问？”陈舍追问。 “嗯……大学或者厂矿企业，军事或者工程的专家……”何雨晴想了想，“还要化学的……” “如果他们意见不一样怎么办？” “根据老板的要求来定，列出报告说明好坏。” “可老板没空，”陈舍说，“基本上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都要你提前订好。” “那就……先买了吧。”何雨晴有些不确定的看了陈舍一眼。 “如果这个*达不到老板的要求呢？” 何雨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说：“那……是不是还得自己弄一段城墙来炸一次？” 陈舍终于没有再追问，只是说：“整个工作流程就是这样，现在是不是清楚了？” 俩人都点点头。 “那现在你们说待遇吧，如果谈的可以，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 俩人眼神对视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公司的上班时间是？” “随时随地，”陈舍说，“一周超过四十小时调休或者按双倍工资。” “还有可能熬夜？” “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你们要跟美国商家联系，那通常只有到晚上。” “之前我们去过几家公司，他们都说实习期三千，毕业转正有七千，还有提成，五险一金，年终十四薪……” 陈舍摇了摇头：“转正、提成、年终……我们都没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公司能开多久，这工作没有那么正规……但绝对是又轻松，又有挑战，有时候还挺好玩。” 两个姑娘都很失望：“我们是来找工作的……你们公司能给多少？” “一个月一万二，提前预支，不签合同，”陈舍说，“工资都是月初发，要是中间公司没了，会电话通知你们，也不用奇怪。”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答应了，就能拿一万二？” “是的。”陈舍说。 “那要是我们跑了怎么办？” “那你们是不想拿毕业证了，”陈舍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其实也不会怎么样。规矩是老板定的，老板有钱，他不在乎。” 两个人显然还在犹豫：“我们还要回去考虑一下。” “嗯，可以……”陈舍说，“但最好快一点，我这里很忙，如果有别人来的话，随时需要随时上岗。” 这俩姑娘倒是不担心，颜雁还吐槽道：“你这公司我们都是找半天才找到……而且网上都没资料，你就是在大学里贴了几张广告吧，也就我们无聊来……” 就在说话间，门外又有了脚步声，一个男生和俩人刚才一样，对着里面喊：“请问是这里招人吗？” 两个姑娘飞快的看了一眼，立刻做出了决定：“我们同意，现在就能开始工作。” “不多考虑一下？”陈舍说话的时候站起身来，准备去开门。 “不用了。”就冲提前预支工资这一条，起码不至于吃亏，而且这工资还着实不少，更没有所谓的实习试用期。 “那行，何雨晴是吧，”陈舍指着何雨晴说，“跟我一起去开会，记得带上充电宝，我看你查资料挺快，这技能要多用，颜雁，你留在这公司，暂时看见桌子上的电话了没，暂时它就是你全部的工作。具体细节，等我路上微信跟你聊，先加一下微信何雨晴，颜雁你出去，告诉外面那人说这里人招满了。” 74 会议时间五分钟 颜雁打电话告诉自己父母和同学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傻子公司呢？” 颜雁不能指责刚刚见面就给了她一万多块的公司是个傻子，这也太不厚道了。 “不会是骗子公司吧？” “肯定不是，”公司办公室里就有注册人的信息，网上也查得到，就是沈长文，他们学校的网站一查，沈长文的身份就全清楚了，“老板是我们学校教授，正牌的教授……哎呀不聊了，经理给我发消息了。” 颜雁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处理一大堆的淘宝退货单。 东西陈舍都拿到了公司，单子也都在，公司唯一的一台电脑里，也有相应的淘宝账号以及一大堆的购买历史。颜雁看着消息里，那一长串的退货名单，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毕竟是上班的第一天，而且是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个任务，颜雁还是充满了工作的积极性，她按照名单上的第一个开始联系卖家。 退货的第一批是一大堆的手摇式发电机，都是十几块的那种，退货的理由很硬气——用了不到一个月，全坏了。按照陈舍的标准，这批货能退多少钱就退多少钱，不要纠结。因为钱不算多，一共十个发电机才几百块钱。 货之前陈舍已经都寄出去了，她需要跟踪一下商家具体的退货时间。 “退货？”商家听说之后，什么话也不说，一口气发过来一连串的图，都是这些发电机被拆开后的模样，“亲，因为使用不当造成的商品损坏，本店概不退换哦。” 这些图片颜雁大概的看了一下，模样很惨，里面的部件都被磨损了不说，有些里面几乎整个都被蛮力摇散架了，铜丝螺丝散成一团。有些摇柄都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被摇的脱落了下来，光看样子，绝对不想是用手摇出来的结果，看情况显然是用脚踩的。 颜雁肯定不知道的是，这10台发电机的命运，让他的老板沈长文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中世纪的士兵是否能“好好”的使用，哪怕最简单无脑的现代设备。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好吧，”颜雁也是个长期的淘宝买家，知道这种情况也属于自己没理，要不然陈舍也不会特别交代那句话了，“你们按损坏，能退多少退多少吧……毕竟都给你们寄过去了。” 然后双方就是讨价还价，颜雁还算是有点口才，商家本来是想一分钱不退的，但颜雁威胁要是不退就把这些图片贴到差评区。最后也就给退了三台的钱，也就是一百出头——真是便宜没好货。 第二个退货单就很不一样了，是全英文的材料，退货的目的地写的是美国旧金山的某家枪店，退货的内容是二十多支货真价实的步枪，以及大批的子弹。 按照陈舍给的资料，颜雁知道这批“货”是他们在美国，以一些留学生的个人名义买的武器，现在要退货，这么大的批量，需要先写一封英文的退货信。等对方同意之后再通知美国那边的联系人去退。 颜雁去网上搜了很多美国的法律网站，以及对方枪店的一些关键词，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颜雁艰难的写完了这封信，她拿给陈舍还想让他审核一些，结果陈舍根本就不管，直接回说：“你觉得好就可以发过去了。” 处理了这批枪之后，颜雁迅速的进入了工作状态，似乎也开始理解了自己这份工作需要的关键要素。一个上午的时间，她把厚厚的一叠退货单处理了一大半，这些商品几乎都是五花八门，有药品、柴油、白糖、胡椒、肉蔻……甚至还有两辆刚刚订货，又准备取消订单的越野汽车。所有的这些退货商品价格加起来，差不多能有五六十万。 如果只是按照淘宝上，已经下单的数额来看，为了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公司已经花出去了一百多万。而且这电脑里还有一堆预备要购买的物品清单，按照陈舍说的，这些单子都是以后需要她经手核查去筛选的。 颜雁听说过购物狂，但只听说过女人为了买衣服，买包包，买口红，或者男人买汽车，买手表，买电脑……但是买这一大堆吃的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颜雁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从购买记录上来看，显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已经用掉了，其中数量级最大的，就是足足几吨的白糖以及几十万颗的玻璃珠子。 这么多玻璃珠子能干嘛？难道这个教授小时候沉迷打弹珠，有这方面的搜集成瘾症状吗？几十万颗……这都够塞满半个游泳池了。这位教授家里难道准备做弹珠游乐场吗？ 好吧，毕竟这位教授是老板，看再他在她上班第一天给给她发了这么多的工资的份上，还是少吐槽一点好了。 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和颜雁一起来的何雨晴也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她手里还有一堆的资料。坐下来之后她还准备狠狠的吐槽一番的，可是在看到颜雁手里的一堆报价单，以及电脑屏幕上的一列网站之后，就立刻变成了同情的哀叹：“哎……同病相怜。”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雨晴也说了她的工作。 她主要是跟着陈舍去参加会议，那些会议上讨论的内容他基本都听不懂，好像全是跟中世纪啊，打仗啊，火山爆发的什么的有关，一群专家教授说的头头是道的，可她听的却差点睡着。会议上他们甚至还通过视频，联线了一些老外的这方面专家，那专家英语说的又偏又快，何雨晴说是英语专业的，可也基本上只能听懂三分之一。 “肯定是拍电影，”何雨晴下结论道，“两个太阳的星球，科幻片。” 颜雁不太相信这个结论：“拍电影需要真买这么多东西吗？”说完颜雁还给何雨晴展示了一下这些单子。在看到美国的那个退枪的视频时，何雨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二十多把枪？”她突然想起来，在之前的会议中，有些专家提到的，有关中世纪的盔甲的防弹作用。 “可现在世界上哪里还会有人穿着盔甲打仗呢？”何雨晴道，“可能是巧合吧……其中一部分是拍电影，另外的东西是自己用。” “几吨的糖……除非这个教授家里开蛋糕厂。” 俩人讨论了半天，最后也说不清楚她们这工作真正是做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们俩都已经收到了这个月的工资，比她们原本预料的，要多出三四倍的工资。就这一点，就足够打消俩人所有的疑虑了。 吃过晚饭后，俩人再度分开，各自进行上午未完成的工作。 一直到三点半左右，陈舍把两个人加了一个聊天群，对两人说：“四点钟公司开会，你们提前把资料都给我传一下，只要电子版的。” 何雨晴说：“我这还开着会呢。” “没事，是音频会议，到时候你单独找个自习室听就可以了。你们开到哪，你给我传到哪就好。” 陈舍对资料的要求并不高，拿着手机，直接对着资料，快速的拍摄一遍就可以。网站上那些还能直接给网址。 半个小时很快就到了，颜雁在公司一个人也没看见。陈舍通知会议开始，颜雁这才看到，群里出现了第四个人。账号名字就叫沈长文。 “大家都到了吧，”这个沈长文不是说话，而是在群里打字，“我这里不方便说话，只能打字，但你们可以说，我能听到。颜雁和何雨晴是吧，欢迎你们。” 颜雁有点不习惯这种氛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雨晴也跟他一样。 陈舍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催道：“快点交代事情吧，快下班了。” “你们刚才传的资料我都看了，颜雁，你找的那家卖铲子的价格太贵，再压一半差不多，要是不行就直接联系厂家，地址链接在下面。水桶不能买塑料的，换不锈钢，没有就找厂家订做。何雨晴，参加会议的时候注意别参与讨论，要规范议题。那个什么工程专家，你上午第三场会那个，姓田的，下次组织会议让他别来了，满嘴胡说八道。陈舍，公司账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七十多万。” “我待会会划出五十万，用三天，影响下面的工作吗？” “不影响，”陈舍说，“许多钱都提前预付了。” “好，会议结束，再见。” 何雨晴本来以为，四点钟开会，开完总结再执行一批，今天肯定是要加班了。这里的工作看起来这么紧张……但是没想到，所谓开会，从头到尾就是几句话。 在这位老板说结束之后，陈舍也说：“行了两位美女，下班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班，记得别迟到。” 回到学校宿舍，俩人都是有点蒙B的，还颇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说起那个沈教授来，更是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多资料，我三点半给他看的，半个小时就看完了……真是教授……这效率跟我们不是一个数量级。” “三点半？”何雨晴一声怪叫道，“我给他的那些资料，很多还是前几天堆起来的！那些音频连续加起来，光听就要二十多个小时！更别说还有那些资料，我光是扫描就花了十分钟，足足几百张纸！半个小时根本不可能听完！” 75 定制级逃难计划书 早上起床，刷牙洗脸之后，夏雨晴去把颜雁拍醒：“上班去了，还睡呢！” “再睡五分钟。” 夏雨晴打开手机，看见微信里的信息之后，几乎要尖叫起来。 “怎么了？我这就起床还不行么……”颜雁声音隔着被窝，满满的不情愿。 “哎呀，两个有工作的人赶紧走……别在我们面前一惊一乍。”其他两位舍友也都忍不住赶人了。 等两个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颜雁才注意到夏雨晴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没有昨天晚上吃饭时那股“努力奋斗”的决心了，脸上写满了不爽。 “怎么了？大姨妈提前了？” “不是……你先走吧……”夏雨晴的看着面前的豆浆油条，又是一声哀叹。 “到底怎么了？”颜雁看得出来，夏雨晴显然是钓自己胃口呢，她看了一下自己手机，似乎没有从陈舍那里发来的消息，“难道是这位总经理师兄要潜规则你了？你欲拒还迎？” “三句话不离潜规则……”昨天晚上，她们俩请宿舍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颜雁就故意卖惨说——给这么多工资，怕不是很快就要遭遇潜规则了。然后她还给所有人看了陈舍的照片，引起了一阵嫉妒——这样帅气的被潜规则对象，可不是那么容易找。 “开会的事啦，”何雨晴说，“今天我要参加的第一个会，就在我们学校。”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 “就吃完早饭……八点，第一节课，”何雨晴说，“还说这是公开讨论课。” 何雨晴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也就是说，她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要在毕业前体会一次上讲台的感觉了。 “不是说你们那个会，参加都付钱吗？” “是付钱……专家们付钱，学生们旁听的不给，但要是表现好，以后可以吸收进讨论组。” “表现好不好谁说了算？” “哈哈，”何雨晴大笑，“当然是我！我是主持人！” “又是讨论打仗？” “对，中世纪打仗，”何雨晴展示她昨天晚上，为了今天的会议准备的几张纸的提纲，“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关于中世纪时期，大规模迁徙行军的可行性论述。” 颜雁摇着脑袋：“我们学校谁有这个闲工夫去听这种课？” “昨天我就在学校网站上发布了，”何雨晴说，“男生们对这个话题似乎都比较感兴趣，穿越小说看多了。” “我看是想找个工作吧……”颜雁嘲讽，“历史系有个男生，听说之前，就是参与的这种讨论小组，挣了不少钱呢。” “啊，我怎么没听说？”何雨晴诧异，“是我们公司？” “那时候还没公司呢，但他认识陈舍。那时候陈舍还是助手，主持会议的听说还是个初中生。” “吴小清？”吴小清这个名字，他们是在公司的很多资料里看到的，因为这个名字跟这家新生的公司几乎是绕不开的，所有的买东西的邮件，他们审核之后都要再次转发给吴小清，退货的东西也是从吴小清那里先寄过来。 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名字只是沈长文的某个亲戚，方便办事的，就像他们在美国买枪，也用几个留学生做联络人一样。 “不是，”颜雁神秘的低声道，“师兄对透露的，说吴小清才是这个公司的关键，沈教授是帮他的忙？” “啊，”何雨晴大吃一惊，“陈舍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们这就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颜雁道，“昨天你都睡了，他问我今天工作安排的事，顺口说的……”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我明白，我明白。” …… “关于中世纪时期，大规模迁徙行军的可行性论述！” 何雨晴在黑板上，认认真真的写完这一排字之后，转过身来，看着整个教室密密麻麻的人群，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然后她继续写了一排：“1，行军纪律的维持。” 还好何雨晴用不着说话，昨天晚上一晚上的心理准备还是有一点作用的，她壮了壮胆子，对着话筒念她昨天写的稿子：“发言规则大家已经都了解了，请大家依次发言。对于许多第一次参加公开讨论会的同学们，我有几点要提醒大家注意，第一，这不是辩论会；第二，这里暂时也不是公开场合，是我们公司在大学临时借用的内部会议；三，本次会议是公司出资的有偿咨询会议，所以请大家尊重会场秩序。” 说完稿子上的话之后，何雨晴看了一下主要的几位专家，然后说：“现在请主要的几位教授开始提出观点。” 为了尽量提高救援行动的成功率，以及吴小清沈长文一行人的人生安全，他们需要咨询的东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细节，不可避免的，许多会议的参与者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会议的规模也自然变得越来越大。最早的时候，咨询都是为了解决某个特定的问题，比如怎么开船，判断鳄鱼的速度以及防御能力——这些问题只需要找个相关的人员，随口问问就能有答案，最多也就是请吃顿饭的事情，就解决了。 但是后来，特别是这次火山爆发开始，问题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和专业化，就比如说火山爆发的灾后工作吧，就牵扯了起码七八个专业的问题，气象，工程，农业，地质……如果还是按照原来的办法，每次只问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得到的方案往往存在着很大的片面性。比如沈长文一开始执行的传销方案，但从传播的效果来看，其实还是不错，但就是没有真实的考虑到社会背景对计划的影响，所以最终这个方案还是流产。 现在，沈长文已经带着队伍回到了伊利斯王城，再有一周多的准备功夫，他们就要带着全城十几万军民一起出发，行军战斗超过六七百公里，最终到达目的地。这中间他们会面对的困难，不用说也知道有多么巨大。而与此同时，受限于封建体制本身落后的动员能力，他们就更需要一个考虑到方方面面，足够周全，又简单容易实施的方案了。 这也可以说是本次救援行动，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讨论，为了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搜救队特别建议这次的会议采取公开课的形式。 第一位发言的，是他们专门请来的一位研究古代军事的历史专家，他的发言内容，也是之前的小组讨论上，已经确定了的一套方案，这套方案的本质，就是尽可能用少量的现代化物资，最大限度的提高封建组织效率。当然，因为今天是公开课，他的发言还需要对所有人普及这场讨论会的基本前提。 “本次讨论的前提，是基于四个现代人，已经控制了一个典型的通过军事建立威权的国王，如何用以下的物质准备为基础，领导十二万人长途迁徙，最终南下，到达避难区域的方案。这些物质包括一千多吨的粮食储备，两吨白糖，五百公斤的各种香料，二百二十公斤的*，现代投影仪……”发言人在前面说话的时候，后面的男生们一个个都用手机彼此打字聊天起来，“这不就是穿越么？这么多东西，随便搞吧！” “怎么随便搞，没听说么，队伍组织形式还是封建的……这些人长途行军的话，走几百里就得全部跑路。” “敢，四个现代人都带了手枪。” “几百个人晚上商量好一起溜，你怎么管？天天不睡觉盯着他们？” 就在后面的学生们讨论的时候，专家的发言还在继续，他已经开始谈到了之前小组讨论后，形成的方案，也是本次讨论会的主要预案：“白糖、胡椒，在古代几乎可以等同等量的白银和黄金，在掌握了这么多财富资源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通过把这些东西小部分分给领主以及军事指挥官，然后编造谎言，对他们宣称这些都是从南方国家获得的战利品，以此激起他们南下作战的动力。对于普通民众，主要还是采取宗教的方式，通过投影仪在众人面前营造神迹，用古代的恐怖片来达到恐吓效果。为了确保行军过程中不出现逃兵，可以采取古代常用的连坐制度，十个人一组，用绳索相连，一个逃跑，十个人惩罚。在粮食供应的问题上，考虑到人群的平均素质问题，应该对粮食实施集中管理……人群应该有简易的标识，所有的军事武装人员都用红色的布条，平民用灰色……以粮食和香料为奖赏，鼓励群众内部互相举报逃亡计划……” 不等这位专家说完，学生们就对他的方案做了精确的总结：“集神权政治的欺骗、纳粹主义的专制、共产主义的群众工作为一体，高，实在是高。” 在等这位专家发言完毕之后，何雨晴按照程序提问：“下面对A方案的执行细节，有问题的同学，可以开始准备讨论。你们先内部统一意见之后，再发言。有三次发言机会。” 五分钟之后，何雨晴再次提问：“准备好的同学代表，现在可以举手了。” 76 农民起义特色的迁徙方式 一个胖胖的，带着眼睛的男生被选为发言代表，站了起来，他说：“A方案的前一半我是同意的，就是一直到给领主们分白糖胡椒那里。我觉得可行性很充分。但是后面的那些措施，存在着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也是网上许多穿越小说常犯的错误，他们把历史上成功过的那些制度实施方法直接插入了历史片段中，而根本不考虑这些制度本身需要的社会认同前提。 比如连坐，如果发生在罗马或者中国，我觉得不奇怪，因为他们存在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底层人对法律，对权力的敬畏是很严重的。 但是在中世纪，没有人敬畏法律，因为中世纪根本也不存在法律。长时间的分裂统治，会导致社会整体在相当程度上，缺乏法律认同，也没有人会敬畏法律。中世纪所谓的法律，往往是一个地方的领主说了算，而且在中世纪的道德观中，领主即使要惩罚平民，也需要顾忌舆论，如果太过于超出社会原有的认同基础，比如连坐，就会导致民众们对法律本身存在方案和厌恶……” 洋洋洒洒说了很多之后，男生开始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所以我建议，整个过程不应该颁布一些所谓的行军条例，或者临时军法，来期望达到法律的目的。按照中世纪人的思维模式，我们应该在他们脑袋里先植入某个容易被接受的概念，比如恐怖片的建议就挺好，可以用这个手段在他们心里形成虚假的恐怖存在，在必须要实行处罚的时候，领主完全可以用宗教理由来实施——比如判断对方是异教徒或者女巫，用诉诸道德的方式来取代法律，在事实上达到法律的目的，这更符合古代人的心理，更容易被人接受，而且最终解释权永远在国王，和掌握神权的四个现代人手中。” 这个学生代表已经总结的很充分了，何雨晴看了看现场，似乎没有更多的意见之后，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二，行军战斗的指挥。” 这次发言的第二位专家，是一位来自国防大学的教授，他本人对古代历史也有一定的研究：“十二万人的行军是一个整体工程，首先我们要做的，是对人群进行分割，这既有利于高层掌握底层的资源分配权力，也有利于团结整个队伍。比如最重要的分类，男女分营。队伍不能以家庭为小团体进行运动，不然等战斗一打响，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去保护自己的小家庭，而不是听从指挥官的指挥。 其中女营并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女性，而是广泛的指代所有不能从事战斗工作的人员，应该包括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儿童，以及伤病人员。整个行军的核心工作，就是要围绕整个女营为基础——这些人员可以说是整个队伍的核心，身后就是整个家庭，这会让每一个战士在面临袭击的时候，都拼死抵抗而不是逃跑——因为失败之后，家人也无法幸免。以中国明末的农民起义，以及清末的太平天国为例，他们都是军民一体，迁徙作战的典型，他们也都采取了类似的女营制度…… 在军事上，主要的骑兵部队应该以侦查工作为主，先锋部队和主力部队的路程差距最好是三天以内，先锋部队仅携带少部分口粮。在看到敌军之后，第一要做的是通过模型飞机，最快速度确定敌人的数量以及兵种。如果对方同样是骑兵为主的先锋，数量相等或者劣势，那就保持距离，等主力赶到，绝对不要贸然接战，因为敌境作战一旦失利，就会很容易陷入包围，最后成建制的被歼灭或者失去战斗力。如果是以步兵为主，则可以通过骑兵切断对方的补给线，压缩对方的阵型，最后通过抛石器投掷定时*，彻底摧毁步兵集团的士气，再由骑兵追击…… 如果是遇到了城市，对方不出来野战，那可以尽量不攻打。虽然我方拥有*，但数量稀少，而所携粮食充沛，不需要依靠破城的方式来搜集补给。而且尽可能的晚用*，也可以让后续的敌人无法发现我方拥有*这个关键的技术细节……” 这位国防大学教授一口气说了有半个小时，简直就像是在讲课。在他说完之后，后方的那些男生都安静了下来，因为这位教授的方案说的实在是太全面了，几乎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考虑在内。在何雨晴让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大家都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举手。 …… 整个讨论会从八点开始，最后十一点半结束，总共三个半小时。这中间只有两次短暂的十分钟休息。 讨论会开始的时候，阶梯教室差不多坐了三分之二的人，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坐满了围观的同学们，最后何雨晴宣布散会之后，还有许多同学上来主动问：“你们公司下次还有这样的讨论会吗？” “成为讨论会正式成员待遇有多少？” “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更多的还是关心这次讨论的目的：“这是在准备剧本吗？” “刚才讨论的许多点都很有意思，我可以拿来写小说吗？” …… 按照规定，何雨晴只在黑板上留下了公司的邮箱，让有意者发邮件来联系。对于他们的问题，何雨晴一概回答“不知道。”然后赶紧灰溜溜的离开了教室。在学校上了四年学，何雨晴还从没感觉自己这么受欢迎过。 就是这个话题对何雨晴来说太枯燥了一点，也就男生喜欢了，如果公司下次组织讨论“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穿衣风格的演变”之类的话题，那就太美了。 按照陈舍的交代，这次会议之后的资料，要在第一时间发送给昨天跟他们开会的那位“沈长文”。何雨晴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就立刻从学校打了个车，去公司扫描文本了。 颜雁也在，跟何雨晴一样，她也是在公司忙了一个上午。跟一个听起来很神秘的，一家美国的“机器人研究所”，用英文讨论了半天的技术标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飘的那些技术细节。 “机器人？”何雨晴也是很好奇，“怎么又跟机器人扯上关系了？不是拍中世纪电影吗？” “谁知道，也许老板小时候也喜欢变形金刚吧……他之前还不是买了很多玻璃弹珠么……说不定明天就让我们买钢铁侠套装了……”颜雁说，“订金上午刚刚交，二十多万呢，听陈舍说我们公司账上都快空了……就为了订一个能用两条腿走路的机器人。” “两条腿走路还不简单。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过，有那种能四条腿跑的，像狗一样的机器人，” “我知道，那种机器人反而便宜……”颜雁现卖刚刚看过的资料，“两足人形机器人的重心更高，平衡更难掌握。你那边呢？公开课顺利吗？” “顺利……”何雨晴回忆了一下那些男生们的热情，“我这些算是出名了，看看公司邮箱，有多少邮件了？” “嗯，二十多封……哈哈，这里还有一封跟你表白的。” “啊！”何雨晴一个激灵，赶紧去电脑上去看，然后一脸失望的哀叹，“那个男生……太丑了啊！要是他今天好好捯饬一下，说不定我一激动就答应了……哎。不说了，来，把门窗都关上，帮我按着纸，我来扫描。” 完成扫描文档的工作后，何雨晴打开了颜雁的电脑，并在QQ上把刚刚这些文件都传了过去。 就在何雨晴以为自己的工作都告一段落，正在用手机查找附近哪家外卖好吃的时候，沈长文的QQ立刻有了回复：“与会者名单你那里有吗？” “没有啊……人太多了，很多都是临时来的。” “那这样吧，你直接记录一下，待会再去确定，音频24分钟14秒，39分19秒，2小时24分钟12秒，这三个人查一下他们身份，给他们发邀请函，下次会议让他们参加，待遇还是按老样子，陈舍知道。如果他们不来，可以私下提一下价，但不超过一倍。” 何雨晴快速记录了这几个数字：“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QQ里的沈教授说，“你今天应该没有工作安排了，可以先放假，明天可能需要加班，你做好心理准备。” “哦……”何雨晴说，“我能问一下大概加班到多久吗？” “可能会要通宵，你可以跟陈舍说，在公司我的办公室里，准备两张床，给你们休息用，再买点咖啡，零食你们也可以随便买，算是加班福利。” 颜雁插了一句嘴道：“可陈舍刚才好像说，公司账上只有几百块了……” “现在有了，我刚刚汇进去129万，把这事告诉陈舍，我下了，再见。” “再见……”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这老板的风格也太利落了一些，每次见面就是甩下一大堆话，这次还有一大笔钱。 何雨晴去确认音频上的具体时间和人物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她查看了一下QQ，呆呆的说：“这次是2分钟。” “什么两分钟？”颜雁问。 “从收到我的音频到给出回答，只用了两分钟……” 77 英雄 小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太阳还有一段距离。沈长文拿起望远镜，很容易就在视野中找到了一个村庄。 “神使大人，”塔林似乎看出了这位神使大人的打算，提醒道，“这里距离王城只有小半天的路程，我们今晚就能到。” 沈长文摇了摇头，依然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下了命令：“传令官，通知部队，今晚在前面的村子休息。” 村里里几乎没留下什么人，这里距离伊利斯王城的很近，显然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赶去城里“吃饼”去了。村子里只留下了一些老人，妇女，以及只能吃奶的孩子。 士兵们很快为沈长文和塔林找出了村里最好的两间房屋让他们居住，其余的人则按照原有的计划，各自住进了农户家里。那些被赶出家的农户们高高兴兴的拿着金币和白糖，赞颂着土地神的仁慈。 塔林在村里找来了两只小羊，很快就为沈长文准备好了一顿精致的烤羊肉，再撒上孜然和辣椒……还是按照原来的规矩，吃饭的第一刀永远是让沈长文来下。沈长文皱着眉头看羊肉上厚厚的那层香料，完全没了胃口：“算了，你们吃，我吃饼干。” 这些古代人对香料的痴迷，简直就跟吸毒差不多，自从他们从传送点运回来物资，往回走的这一路上，这支部队的每一个士兵现在一吃饭，眼睛就盯着沈长文，只要他一点头，立刻就把大把的香料撒到肉和面包里，吃完饭之后，每一个士兵还会精神恍惚的回忆刚刚吃下去的美味，就像眼前的塔林这样。 塔林刚刚吃下一大口肉，肥美嫩滑的羊肉在牙齿和舌头之间来回滑动，几乎让人舍不得把这些肉吞下去。满满的香料味道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大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觉得无比的舒畅。当嘴里的肉最终落入胃里，嘴巴又下意识的寻找着下一口的美味…… 当塔林完全吃完他手上这只羊腿的时候，发现神使大人正盯着自己看，看到塔林的眼神后，对着他说：“吃完了吗？” 塔林看了看架子上的烤肉，又看了看沈长文：“神使大人有事？” “有事，跟我来吧。” 塔林跟着神使，来到村口处的一个小高坡。神使在他面前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然后他对着盒子说了几句话，塔林之前看过神使类似的举动，那个盒子是来自天界的神物，借助这神物，神使之间哪怕相隔千里，有能互相联系。 过了一会，塔林从这神物里，听到了陛下的声音。 “塔林，”伊利斯国王似乎现在也正在吃东西，塔林都能听到他嘴里的咀嚼声，“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天你们到达伊利斯王城的时候，你要成为一个英雄。” “英雄？”塔林不明白国王陛下的意思，“陛下是让我去对付谁？” “英雄不是只靠杀人的，”国王说，“英雄要成为所有人的榜样。” 塔林更糊涂了，从他当侍卫长以来，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国王陛下手里的一把剑，陛下让自己去杀谁，自己就要去，哪怕要杀的对象是一堵城墙，哪怕要将他这把剑折断，他也得不顾一切的砍过去。这样的人自然也成不了榜样，所有的贵族们在谈到自己的时候，只有一个比喻：一条会咬人的狗。 而一条狗肯定是成不了榜样的，更遑论是英雄。 “不，塔林，可以的，”国王说，“如果你家里有条狗，帮你在荒郊野外叼回了一箱黄金，它同样也会成为你的榜样的，你甚至会让你的孩子向这条狗学习。” 塔林似乎有些理解了国王的意思，但他不是特别确定。 “这次你们帮助神使运回来的所有香料和白糖，都将是你的战利品，战利品懂吗？”国王道，“明天上午，你们入城的时候，要将所有的袋子打开，让城门口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告诉全城的人，在南方的山区里，成片的香料像杂草一样随处生长，只要随手抓几把，就能拥有他们这辈子也难以企及的财富。” …… 按照国王陛下的要求，整整一个晚上，塔林都在忙着为这支队伍精心的进行装扮。 所有的士兵们都被集中起来，在宣讲了国王的精神之后，村子里的鸡鸭和猪羊都遭了殃。每个人都开始在盔甲上抹这些动物的血液，之后又给每一位士兵都发了一大袋子的香料和金币，这些香料都被刻意装在了一些透明塑料袋里，放在盔甲的腰部，这样，在他们骑马进城的时候，可以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么昂贵的香料就在他们眼前晃悠。这些香料会作为这些士兵的酬劳以及封口费，国王甚至鼓励他们，等进城之后，每个人都去市场上兜售他们的香料，当然，每个人都要按照统一的口径来诉说这些香料的传奇故事——按照神使的引导，他们在南方的山脉中，发现了大批的香料产地，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南方的那些国王和领主们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当然，至于他们每个人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这就任由他们自己发挥了。 香料是属于他们的，而那些金币，按照塔林的嘱咐，他们需要一个不剩的抛洒给平民。等所有人进城之后，每个人身上都要检查，如果被搜到一个金币，那这人不仅没有了胡椒，恐怕也会没有了性命。 因为这些意外的任务和财富，所有的士兵几乎都兴奋的整完没睡好觉，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沈长文醒来，依然没有丝毫消退。当沈长文发出出发的命令之后，所有的士兵都士气如虹的翻身跃马。 相比较这些士兵们的兴奋，沈长文更多的是担心。在伊利斯王城现在人口这么密集的情况下，在来搞这种入城仪式，还当中撒钱……就不怕搞出群体踩踏事故么？死几个土著事小，要是引发了众人的哄抢……别本来是喜事，最后搞成了丧事。 “沈教授，没事的，”联系的时候，吴小清安慰他，“前去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是贵族，他们都带了封臣和士兵，会维持好秩序的。” 沈长文不敢对这些贵族抱有太大的希望，在他的眼里，这个时代别说贵族了，就算是国王，在面对现代文明时的心理状态也就是个乡巴佬。 “我们这就出发了，城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还是按照昨天晚上讨论的，你们绕着城游行一圈，在广场上接受检阅，然后国王作宣战演讲。” “演讲？”沈长文很怀疑国王是否具备这个能力，“不是说这个国王字都认不全吗？” 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国王应该算不上文盲，毕竟他还会自己写信和读信。可是按照沈长文大学教授的标准，他就是彻底的文盲，用母语写封信还能有各种低级错误，错拼，漏拼就不说了，行文语法更是跟口语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刚认字的人写出来东西的水平。 “这个国王每次宣战都演讲的……据说还特别受欢迎……我们还是按计划办，你要是怕出事，可以不出面，别跟着队伍进城就好，你绕道从北门进来。” “还是要看着他们，”沈长文看了看周围的士兵们，还有那些挂在马鞍上沉甸甸的物资，“没人看着，他们会把这些东西都偷光。”这一路上，光是为了防止自己人偷东西这一个小事，沈长文就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前后命令惩罚了十几个人，总计几百军棍，最后才刹住了这股风气。 队伍走出村口，来到大道上的时候，不少住在城外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昨天晚上的工作显然是成功的，所有人的盔甲上都贴了不少亮晶晶的塑料纸，在朝阳的照射下，这些纸反射着点点的亮光，让整个盔甲看起来都熠熠生辉。等走进之后，大家自然而然注意到这支队伍浑身上下弥漫的血腥味。马的背上可以明显的看到干涸的血迹，骑士的头盔、铠甲上，仔细看还能看到战斗的痕迹。当然，最吸引路人们眼光的，是每一位骑士腰间挂着的那个透明的，鼓鼓的袋子，看到那个袋子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忍不住用力擦拭自己的眼睛，确定不是自己因为阳光太过炽烈而看错。 是整包的胡椒、丁香以及肉桂，那些比黄金还珍贵的香料，在这些骑士身上就像是随身带着的一袋盐或者面包屑，随着马匹的颠簸，这些香料在塑料袋里有节奏的抖动着，带动着跟随队伍的人的眼睛一起晃动。 在伊利斯的香料市场，如果是有人要买胡椒，都是按颗粒来计算价格的，普通人只有到了重要的节日或者宴请贵客的场合，才会去那些香料市场买上十几颗胡椒，然后回家细细的磨成粉，还要掺上一点盐。这些香料最后无论是撒到肉类还是面包中，都会引起食客们的一阵惊叹，吃过一顿带胡椒的宴席，几乎可以值得一个平民吹嘘好几年。 许多自由民往往一年的辛苦所得，也买不了一小撮的胡椒。而眼前这支有数百匹马，一百多人的队伍，全部携带的香料，恐怕比整个伊利斯王城十几年见过吃过的还要多，他们都是从哪弄来的？ 78 天赐之地 队伍来到城门口的时候，沈长文发现，自己这离开的这半个月的时间，伊利斯王城城外，已经搭起了不少的木头棚子，里面似乎躺着睡了不少的人。就在他们进城的时候，沈长文还看见城外有好几百号人，正被口哨声指挥着吃饼。 看来吴小清说的没错，现在城里几乎都塞不下这么多人了，只能暂时把一部分人挪到城外来。 他们的经过就像一块磁铁经过了一堆的铁屑，无数的人群闻着空气中香料的味道，就自然而然的跟了上来。最后被一群贵族们的封臣挡住了。 来欢迎的贵族当中，不少人塔林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塔林。如果按照以前，塔林虽然是国王的侍卫长，但在这些贵族面前还是要行礼。但是今天，塔林连马都没有下，只是居高临下的对着下面的贵族们微微点头，然后示意部队入城。 领主们并没有在意塔林的态度，他们的眼睛更多的是关注后面的马队，士兵们口袋里的香料，以及他们手中捏着的，亮闪闪的金币。有些士兵显然被这大量的围观群众惹的有些亢奋，有人会突然把手中的金币朝着远方抛掷过去。随着那金币的轨迹，围观人群几乎立刻有一大批的人朝着金币的方向过去了。 在第一个幸运儿抢到金币之后，他立刻失声尖叫了起来：“金币！” “哈哈，没错，”扔出这枚金币的士兵大声的回应，“从南方小阳教的狗崽子们那里抢来的金币！” “在来一枚吧，大人。”人群中有人高喊。 “哈哈，好，在来一枚。”这个士兵说间又拿出一枚，还在众人眼前展示，但还不等他享受到足够的关注时，众人的眼光都随着空气中其他几道金光而转移了视线——那是他迫不及待的战友们扔出去的。 本来看起来还井然有序的围观人群，在短短的几枚金币之后，就立刻变得嘈杂纷乱了起来。 不仅仅是人群，他们带出去的近卫军士兵们也都一个个的兴奋起来，随着那些人群的躁动，士兵们很快朝着人群扔出了更多的金币。这些撒到人群中的金币雨，就像投在干草堆中的火把，整个队伍周边的氛围，顿时就被这金子点燃了。 沈长文立刻跟吴小清联系：“吴小清，你人在哪呢，情况有点不对，维持一下秩序。”在那些抢夺金币的人群中，沈长文分明听到了叫喊声。 “已经派了，”吴小清说，但很快又沮丧道，“似乎没什么用，派去的士兵也跟着一起抢钱去了，你让你的手下别扔钱了。” 沈长文转过身去看身后那些士兵，他何尝不是第一时间就让塔林去劝告呢，但塔林只有一个，他能直接指挥的几个队长加起来也就四五个人，而上百人的士兵显然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观众们吸引了，他们就像走上斗牛场的斗牛士，上了擂台的拳击手，耳朵里只有观众们的欢呼，至于自己长官的命令，他们都抛在了脑后。而这个敏感的时间段，众目睽睽之下，显然不适合他们执行军令。 每个士兵们手上分到的金币也就七八枚，原本这些金币是要绕城一周后才发掉的，但是现在，他们才进城不到两里。一些士兵们开始应观众的要求，甚至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些胡椒向着人群抛洒。 如果说金币是点燃干草的火种，那胡椒就是撒向火焰的汽油。相比起容易抢，又比较好看清楚的金币，胡椒的体积更小，但对人的吸引力却更高了一些。吴小清站在城墙的高处，看到那些士兵每次撒出去一把胡椒之后，在他面前的人全都跪伏了下去，不是在祈祷，而是贴着地面摸索胡椒。 这种场景让他恍然由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想，当初他和沈长文被一群农民追，不就是靠了撒玻璃珠，才逃了出来的吗。当时那些农民在地里摸玻璃珠子的模样，跟眼前这些…… 不对啊，吴小清瞪大眼睛，仔细的从望远镜里看那些正在满地摸胡椒的人——那些人可不是农民，甚至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伊利斯市民，他们……他们似乎都是贵族啊！都是掌握了不少土地，有着固定租税，以及其他商业项目的贵族！而这些人，竟然也趴在地上摸胡椒？ 胡椒有这么好吃吗？眼前的这些人群，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拼了命的，在泥土和马粪混合而成的地面中摸索着小小的胡椒颗粒，那副癫狂的样子，简直就是毒瘾病人在发作的时候，拼命找毒品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时间之后，吴小清意外的发现，胡椒的出现竟然奇迹般的挽救了本来混乱的秩序，人群突然开始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叫喊了，也没有人欢呼了，大家甚至都不抬起头来看这些英雄，而是专心致志的在自己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上，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财富。 但是在还没有撒过胡椒的前方，依然还是有巨大的人潮聚拢。还没有靠近，就能听到人群嘈杂的在喊几个单词，沈长文暂时没有听懂，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意思，而在吴小清这里，整个眼镜中，字幕上只有一个单词不断的再重复：“胡椒！英雄！胡椒！英雄！” 国王的事务官激动的用笔记录下了这个场景：XX年夏，伊利斯国王陛下派往南方的近卫军顺利回城，四百匹马满载香料和白糖，凯旋的士兵们手里挥舞着金币和胡椒，满城人为之沸腾！侍卫长塔林因此而获名“胡椒英雄”…… 当然，赞美的背后就意味着士兵们需要付出，此时的士兵们已经完全被狂热的群众们弄的失去了理智，面对自己几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好几个士兵竟然当众，把整袋的胡椒都一撒而空！当那些胡椒颗粒漫天飞舞，落向人群的时候，人群中居然出现了逾越的赞颂：“胡椒英雄万岁！” “万岁！” 士兵们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和盾牌，还用他们有节奏的拍打发出声音。这敲击的节奏似乎把整个王城的大地都带动的发起了颤抖，这支队伍所到之处，人群竟然随着节奏喊起了口号。 “胡椒！英雄！胡椒！英雄！” 伴随着这两个单词，众人们绕着伊利斯城走了整整一圈。最后来到广场的时候，许多士兵的塑料口袋里都已经被扔空了，但他们并没有以显得后悔，还一个比一个都兴奋，当国王沿着队伍检阅他们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到过度兴奋的潮红。 “好样的，小伙子们！”伊利斯陛下对于近卫军士兵们这种，不爱钱财爱荣誉的行为，表示了由衷的赞赏，在检阅这支部队的时候，没看到一个空的塑料袋子，他都要上去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示人口，“不愧是我的近卫军，今天你们为了荣誉而失去胡椒，明天你们会因为荣誉而获得整个世界！” “这词怎么这么熟悉？”吴小清瞪着边上的许言，“稿子是你写的？” “我写的，可是他改了，原来的词不是这样，我也没想到会有胡椒这么一出啊。”许言很委屈，就算是在地球上做传销，也万万没有low到用胡椒为噱头啊。 等检阅完部队之后，国王拿起了手上，吴小清给他的扩音喇叭，开始了预计程序中的演讲。 演讲的内容，他们四个现代人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吴小清只能看到字幕，以及其他民众和士兵们的表情。 “所有伊利斯的臣民们，你们的国王在对你们讲话，你们的国王在对你们命令，你们的国王，准备带领你们，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时代！” 吴小清是看过演讲稿的，但和字幕上的文字显然不一样，这位国王显然准备自己发挥了，不过也好，许言写出来的稿子，的确有股浓浓的传销习气。 “北方的大阳教咄咄逼人，他们威胁要么让我交出军队为他们南下征战，要么在自己的城中等待神罚！是的，他们宣称我的病是他们的神给我的警示和惩罚！南方的小阳教正在围困门牙堡，一旦破城，他们就会朝着整个伊利斯王国席卷而来……” 这些内容其实没啥可听的，吴小清比较关注的是大部分人的表情，他生怕这种场合出现不可控的群体事故。在中世纪时代，这种事故的额出现很可能发生而且一旦发生，很难抵抗，很容易就变成了全城的骚乱，他可不想为了救援做了做么多工作，最后临行前功亏一篑。 大部分人听的还是特别认真的，大概是因为吃了十几天的甜饼，刚刚抢到了不少的金币甚至胡椒，每个人都颇有感触的样子。国王说道激动的时候，很多人还挥舞着手臂作为应和。 “……天赐的不仅仅是甜饼和胡椒，还有属于我们的土地和未来！土地神即将降下怒火，毁灭整个世界！子民们啊，我们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幸运，因为土地神只选了我们伊利斯，只选了我们这些人能够继续活下去！以神的名义，我们要让每一个男人都拿起武器，以神的名义，我们要带走家中每一只家畜和每一粒粮食！因为这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地，我们将沿着神为我们指引的道路前进，不管前方是城堡，是江河，是高山，我们会一直前进！” “前进！前进！”所有人挥舞着手里的几颗胡椒，歇斯底里的重复。 这些人都疯了！吴小清摇了摇头，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悲哀——但这正是他们计划要达到的目标。 79 肉饼 法姆在伊利斯王城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定居点，是一个小商人家里的储物间。房间很小而且漏风，到晚上的时候还有老鼠，可比起在外面的露天睡觉，还是要强的太多。 吃过晚饭之后，法姆回到了这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小房间。 已经入夜了，房间里漆黑一片。法姆找来一块蜡烛头，小心的把它点亮，在昏暗的烛光下，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的从内侧贴身的口袋里，一点一点的把白天的战利品抖落出来。 一颗，两颗，三颗……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头计数，一边数着，当手指头不够用的时候，法姆又用上了脚指头，最后脚指头也不够用了，他灵机一动，在墙壁上用木条小心的划了一道痕迹，然后开始数第二遍手指头…… 艰难的计数工作终于在蜡烛烧完之前完成了，法姆的手里一共拿了三十四颗胡椒。这些胡椒全部加在一起，只有他手掌心的一小撮大小。 法姆盯着这一小撮，一直傻傻的笑着，直到那块蜡烛头最终快要燃尽，火苗摇曳要灭的时候，法姆才又把这些揣回了小袋里。 屋子外面有了一点的响动，法姆打开门去看，是房子的主人，他现在的房东约翰。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小小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法姆看到他满脸都是血，却还咧着嘴傻笑。 “怎么了这是？”法姆凑上前去，借着灯光看房东脸上的伤，只看到他满脸沟壑一半的皱纹中，夹杂着好几处明显的淤青，从这些淤青的形状上来看，还能明显分辨出是鞋子的形状。好在没有明显的伤口，至于血那大概都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约翰对自己脸上的伤似乎毫不在意，相反，他还忍着伤势，强行在脸上维持了一个笑容。在法姆走进之后，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在法姆面前展开——两枚金灿灿的金币，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法姆嘿嘿一笑，也从自己兜里，把刚才数好的胡椒拿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他们今天都颇有斩获。 “我是老了，”约翰看着法姆手中的胡椒数量，叹了口气道，“天黑了，实在是看不清，胡椒又小，我要是像你这么年轻，肯定会在外面摸一个通宵的。” “那就错过明天的甜饼了，明天会有很多人排队去抢甜饼的，”法姆算了一下这个账，“划不来。” “甜饼天天能吃到，但是胡椒……这辈子也见不到几次啊，”约翰拿出他手中的一个金币问法姆，“要不我买几颗？” 法姆摇摇头：“不行，我要留着路上吃。” 约翰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参加圣战？” “是的，”法姆点头，“饼棚的书记官都说了，等队伍出发之后，王城就不会再发饼了，但是圣战军里还是会有。” “那可是去打仗，”约翰在伊利斯王城住了一辈子了，他完全没有办法想象数百公里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你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按照国王的说法，他们到南方之后，可能就永远留在那了。 至于国王和神使们宣称南方有数不清的香料这个说法，约翰心里是怀疑的。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商队的趟子手，整个大陆南来北往，基本上每一个角落都去过。国王描述的那个地方他去过，他在山脉里并没有见过成片的香料，印象最深的，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以及深不见底的溶洞。 但他也不敢就这么说国王和神使在撒谎，毕竟那也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而且神使的确带回了大批的香料。就算是真的撒谎，他也没这个胆子来戳穿。 “那也没什么，”法姆满不在乎，“跟着军队走，起码不会再饿肚子。” “是啊……”说起甜饼，约翰还是不自觉的舔着嘴唇，“真是可惜……可能这辈子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了……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可能就跟着你们一起离开了。法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就去报道，”法姆道，“饼棚就有征兵处。” “真好、真好……但你的房租……” “没事的，约翰，”法姆道，“我不是来要房租的。我以后会变得很有钱，这几个银币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约翰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一步一步的沿着木楼梯走上楼去。 就在法姆也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约翰又走下楼梯来，手里提着两块刚刚硝制好的皮料，把其中的一块扔给法姆说：“拿这个自己做个皮甲吧，垫在里面，起码还能防一下弓箭。” …… 第二天，法姆起了一个大早。他出门的时候，天上几乎还都是漆黑，可法姆却因为兴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了。 城市的街道上，还跟以前一样，睡着大批大批的青壮男人。一路走过去，法姆能听到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有一些人跟法姆一样已经苏醒了，正在自己睡觉的周围，收拾着他们最后的行李。和法姆一样，这些人全部的家当无非也就是一两块布料，一小叠的债券，几颗胡椒和金币。 如果是以前的饼棚，现在肯定已经燃起了灶火，传来了甜饼的香气。但是今天这股味道却没有出现，所有人都知道，昨天国王下了圣战的命令之后，所有的饼棚都一律被迁出了城外，如果要吃饼，他们就得出城去吃。今天只是在王城的南门口，从明天开始，每天都会向南移动十里，到一周以后，整个饼棚的人员，都会随着大军南下。 虽然没有了饼的香气，但众人还是在之前被培养好的习惯下开始了排队。法姆注意到，在队伍里，除了像自己这样的壮年男人，还有不少年纪都很大，又或者很小。甚至有的比约翰看起来还要老，嘴都干瘪了，看起来似乎连牙齿都掉光了。而有的则小到还没有发育，一脸的稚气。 但不管老少男女，只要是进了征兵处之后，都会被接收。然后每个人都会被发到一件简单的粗布衣服，在衣服上有一个亮闪闪的小条子贴在上。当法姆这批人领到衣服之后，像吃饼一样被排列成方阵时，一个士兵告诉他们，这个衣服和条子，就是他们以后再军队里吃饼的凭证，条子不能丢，丢了要报告，不然就没饼吃。 然后他们就整齐的排着队伍，向着南门出发了。在这一路上，法姆看到自己的前方，后方，无数的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胸口贴着一样的闪光小纸条，像一条刚刚汇聚起来的洪水，笔直有序的沿着道路，向着南方不断流淌。 等走出城门之后，法姆和其他人一样，几乎下意识就深呼吸了一口气。食物的香气，饼的香气——不，今天的香味比之前还要浓郁一些，这味道，等等…… 就在法姆努力靠鼻子分辨今天食物不一样的成分时，前方正在吃饼的几个方阵中，已经有人惊讶的喊出了答案：“肉饼！天哪！今天竟然是肉饼！” “肉饼……”即使这段时间已经吃习惯了甜饼，法姆依然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法姆翘首期盼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吃饼，担心肉饼可能提前被吃完的时候，人群又有了一些嘈杂。法姆踮起脚尖，很快就听到前面有人在喊：“是神使，土地神的神使！” 法姆在队伍的后排，他只能听到前面那些人的声音，却根本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神使大人法姆是见过的，四位都见过，而且都记得。法姆相信，在城里只要是去饼棚吃过饼的人，都关注过神使的模样，因为众所周知，这几位神使就是甜饼的源头。之前在饼棚，好几次排队的时候，法姆都看到过神使大人在观察他们这些吃饼的人，法姆现在都记得，其中一位最年轻的神使大人看到自己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真正的神俯视凡人一样。 “所有女人全部走出来，”这声音来自神使边上的士兵，“神使有令，行军途中，男女要分开。” “爹……”法姆看到边上，就有一个小男孩一样的人，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 男人也不舍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女儿，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和自己的亲人分离。 “凡是举报队伍里携带女人的，奖一块肉饼！自首也算！”士兵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饼。 就在法姆还在纠结是不是该举报他眼前这对父女时，那个父亲已经立刻举起了他的手：“神使大人，我举报！这是我的女儿！把肉饼给她吧……给她就好……” 除了这个小女孩以外，队伍里基本走出来了三分之一的女人，在这之前法姆几乎看不出来，许多女人看起来跟男人也没什么分别，甚至看着比男人还要更丑一些。 等女人们都被挑选出来以后，队伍比之前已经稀疏了很多，从队伍里多出来的缝隙中，法姆看清楚了这位神使大人的模样。他就是法姆以前见过的那位吴神使，此刻他正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一手执鞭，一手持剑，金色的朝阳铺洒在这位神使大人银色的盔甲上，反射而来的光芒让法姆几乎无法直视。 80 犒赏三军 “再检查一遍身高，所有低于这根棍子高度的，全部也收入女营。”搜救队再次发出命令。 士兵们拿着棍子再次执行，队伍里又是一阵嘈杂，要么是因为父子，要么是因为兄弟……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是地球，一家人在逆境中要被分开，总是让人不安的。跟何况这些被分开的还都是最弱的妇女以及没发育的孩童。但分营的利弊，搜救队也对自己说的很清楚了，而且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们几个“神使”的身份才方便执行，如果仅仅是交给那些领主，恐怕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领主趁机发一笔财，把昨天撒出去的胡椒和金币全部收入囊中，然后还有一大批人要挨军棍，甚至被切掉手指头。 今天是伊利斯王城正式实行“军管”的第一天，很多政策都需要吴小清来亲自监督，其中分营政策更是其中的重点，刚开始执行，几乎每一个被筛选出来的人吴小清都要亲自查看一遍。 大部分人所谓“参军”，其实只是习惯性的想要继续吃免费的饼。其实所谓的军队也不是真正的军队，既不会给他们发放武器，也不会让他们上战场，最多就是让他们帮忙背一点东西。只有最强壮的青壮年，才会在面对战斗之前，发一根长矛作为自卫武器。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几个神使到现在为止，在伊利斯王国的人眼里，特别是那些吃过甜饼的人眼中，形象还是正面高大的，之前他们在城市里挖出井水，收购有钱人的房屋给妇孺居住，也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所以现在分营的时候，只要吴小清站在这里，对他们承诺不会伤害他们的亲人，而且所有人都能正常的吃到甜饼，大家也都接受了。 城中更多的部队还在鱼贯而出，在吴小清结束眼前这几个方阵的筛选工作之后，用无线电联系了一下沈长文：“城里情况怎么样？” “还算好，”沈长文说，“征兵处的人比想象的还多，人手都有点忙不过来了，许多人都赶不上今天的早饭了，也许午饭也够呛。” “要不要我安排人，把饼送进城去？” “千万别，”沈长文阻止了吴小清的热心肠，“一天不吃饿不坏他们的，正好，也让他们清醒清醒，知道离开了我们，以后就别想吃到饼了，这对我们的工作有帮助。王有全，记住优先让运粮的车通过，让城外的人先吃饱，这样城里的人才会愿意跟着出去！” “知道了，沈教授！保证完成任务！”王有全大概是在家抗日剧看多了，现在又有了一点小权力，说话一股八路军连长的味道。 “许言，城里的那几家粮商怎么说？他们还不肯卖吗？” “他们大概还在观望，”许言说，“可能他们觉得我们走后这里还是会有粮荒。” 沈长文这次回来，可以说已经带来了足够的通货，在这个时代，香料、镜子、白糖等都是和黄金一样，可以当货币来用的。以前在城里收购粮食的时候，城里许多粮食商人看重了粮食要涨，就故意报出高价，打定主意不卖粮食。许言那时候还付了不少的订金，来稳住这些人。但是等沈长文回来，许言要这些商人履行合同的时候，他们却又一个个变卦了。 “要不要再等几天？”按照他们的计划，还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大队人马才会真正出发，现在一切只是筹备阶段。 “不用等了，”这是搜救队的声音，他直接下了命令，“抄家。” 大概半个小时后，许言再次报告：“粮食都抄了，人怎么办？” 搜救队道：“按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全部移交给国王，而众所周知，伊利斯对刑罚的耐心可谓是简单粗暴，却又不失创造能力。 吴小清在城外监督筛选人员，差不多工作了一整个上午。过手的人数按照搜救队的统计，已经超过了六千多人。这六千多人在城外吃饼时的壮观景象，让城里正在排队的好几万人更是心急如焚。不少原来没打算参军，跟着国王南下的人，也在胃的抗议声中开始再次斟酌自己的选择。 城里的粮店现在基本上都是领主们接手，所有的粮食价格在这7天时间里，都是强制统一的，确保可以让每个人都买得起，不至于饿死，当然，却确保领主们能赚点钱。但这毕竟是要花钱买吃的，相比起前一阶段免费的吃饼，以及现在就在城外，继续免费吃饼的同胞，这些粮店无论是面粉本身，还有价格，都无法对大家产生吸引力。大部分人还是情愿忍着饥饿排队，想着哪怕拼上饿几天，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可以再一次吃个够。 经过吴小清一上午的示范和监督，城外的工作现在已经进入了流程，吴小清的工作重心自然又转回了城内。按照搜救队的要求，他首先还是去看望了那些仍然被关押在王宫里的领主们。 根据录音显示，这些领主们在经过昨天的“入城仪式”以及“战前动员”之后，思想上的敌对情绪已经几乎消失，甚至其中还有几个要求再写信，让家族出更多的兵加入这次远征——不少人的确相信，南方也许真的存在他们不知道的香料产地。大部分人原来对自己死活的担心，现在也没有了，许多人只是害怕万一自己的家人不肯履行自己信上的条件……所以这些人也都在写信，催促家人赶紧行动。 除了昨天欢迎仪式上他们的部属抢的那些香料和金币，事后伊利斯国王也按照每个领主出征的人数和物资的规模，给了领主们相应的财富补偿——当然是以胡椒和白糖为货币单位。在得到补偿之前，这些领主们的家属还在私下里串联，甚至去找过王子，但是等补偿到手后，所有的领主家属都一个个开心的举办起了舞会和宴席——因为他们终于可以确定，国王对留下来的这些领主的确不存在恶意。 在入夜之前，又有一支精锐的领主武装到达了伊利斯王城，除了数百名的骑士和侍从，还有上千名壮丁以外，他们还带来了二十多车的粮食和武器。当天晚上，这个家族的领主就从王宫被释放回家，参加聚会去了。而他的儿子，这支武装的指挥官，则被吴小清召见，商量明天出征的事宜。 按照预定方案中，骑兵先锋需要提前四天路程的建议，他们现在就应该出发了。近卫军和公爵的部队显然需要留下来护卫中军，先锋部队只能从后续的领主武装里面选一个，规模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这个以长矛为家徽的家族是来的最早的一批成建制武装，从规模上来看，是符合搜救队的要求的。 “尊敬的神使大人，”这位年轻的侯爵之子走进殿门之后，单膝跪地对吴小清行礼道，“骑士长兰斯向您致以真挚的问候。” “不用客套了，骑士长，来坐，”搜救队开门见山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发，我看过你对你父亲的回信，说你对伊利斯王城到门牙堡的地形很了解，来，谈谈你的想法吧。” 这位骑士长就在吴小清面前开始说了起来。 情况简单的来说，就是从伊利斯王城出发，大概两天后就会来到伊利斯王国的边境，跨入南方第一个信仰小阳教的圣路易王国，因为政治信仰不同，又是邻国，这个国家长期和伊利斯王国不对付，而且在最重要的南下通道上，一共横着这个国家的8座城堡，其中最小的也能容纳数百名守军，最大的甚至接近一座城市。他们是此次南下首先要面对的强敌。不拔除掉这些城堡，意味着他们的前锋部队很容易遭到切割和包围。而要攻打这些城堡，显然以他们一个家族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还要如搜救队所说，只携带骑兵，那就更不可能了。 众所周知，在厚厚城墙面前，全副武装的骑兵，作用可能还不如一个会刨石头的农民。 “城墙的事情不用担心，神已经帮我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继续说下去，继续南下呢？” 继续南下的话，就需要进入一个狭长的山谷地带，这也是此次行军过程中，最让人担心的地形。整个山谷大概有十几公里长，周边都是密林，在盛夏很容易放置伏兵。在这条山谷的尽头，也是地形最狭窄，让人难受的地方，就是门牙堡的位置——据门牙堡偷偷溜回来的信使报告，现在这个口子已经完全被小阳教的圣战军封堵住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在那个位置筑城。等他们到的时候，需要面对的可能就是圣战军森严的防御体系。 “小阳教圣战军现有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兰斯看着地图上门牙堡的位置，即使是感觉有些棘手，“也许我们可以不走南线，可以从北线绕道……” 北线就是吴小清第一次从火山离开，来到伊利斯王城的方向，那个方向不仅要绕远路，而且沿途荒凉，吴小清当时连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别说一支十几万的人马要经过了。 “神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吴小清的神色配合搜救队的言辞，让这位年轻的骑士长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吴小清递给这位骑士一张按了国王印鉴的命令说，“你离开的时候，拿着这个去找财务大臣，领两千枚金币犒赏将士们，告诉他们，我们明天中午出发。” “伊利斯必胜！”听到两千这个天文数字，这位激动的骑士长把胸口的盔甲拍的砰砰响。 “土地神必胜！”搜救队回答，吴小清轻轻的挥了挥手，让这位骑士长先行离开。 81 侦察和反侦察 一只倒霉的兔子被木棍刺穿了身体，正架在火苗上，被慢慢地炙烤。 随着木棍缓缓滚动，热量渐渐将这充满蛋白质和脂肪的身体变得焦黄，若有若无的香味正在飘散，木棍主人努力吸着鼻子来捕捉这味道，同时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细致。 “帮我拿点盐，兰斯，花椒和孜然也拿一些。” “神使大人，敌人的哨兵正在侦查我们，”递过盐和香料，兰斯张张嘴又合上，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吴小清说道，“我们的马比他们的好，完全可以追得上。” 吴小清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起了一把盐，慢慢往火苗上的烤肉上撒。搜救队的声音替吴小清回答了本该由他回答的问题：“没关系的，让他们看吧，兰斯。” 兰斯是上过多次战场的人，又是这支部队名义上的指挥官，他必须把自己的判断全部讲出来，提供给真正能作出决定的人来决策：“他们看清我们的部队数量之后，可能会派来两倍的骑兵来包围我们。” 吴小清专心致志的用小刀在肉上扎洞，确保这支兔子内外的肉质被烤得均匀。搜救队回答兰斯的担心：“没关系的，让他们来吧，兰斯。” “可是……”兰斯的声音抬高了一些，看了看吴小清的动作之后，又低了下来，里面多了许多苦口婆心的味道：“可我到时候没办法确保神使大人您的安全。” “神会护佑我的安全，兰斯，”搜救队说，“神已经看透了一切。” 兰斯失望地走开了。 看着对面山岗上，那几个不时闪现的影子，兰斯的心情越发焦躁不安。 从进入路易王国的边境以来，从遇见第一名弓箭手射过来的警告性之后，这几个骑兵就一直跟着他们了。 兰斯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路易王国的军队将完全清楚，并掌握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前进方向。 在某一天的行军路上，他们会看到地平线上出现大批严阵以待的路易大军，手持着长矛和利剑冲锋而来——兰斯几乎能想象自己的结局，在被数倍的敌人包围之后，力战而亡。 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这位神使大人和他口中的土地神，会通过什么方式来保佑他们呢？ 刚开始得知自己被任命为这次圣战的前锋指挥官时，兰斯还特别兴奋。因为前锋意味着在他们行军的时候，敌人还没有准备。意味着即使他们遇到大批敌人，也可以从容后退，意味着他们可以在敌境内实施第一轮最有油水的抢劫，意味着战后的功劳和地位…… 但是这两天，和这位神使大人相处下来，兰斯觉得自己心中充满了沮丧和不安。 尤其是不安。 这位神使一看就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对军队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这倒也没什么，作为一名老到的军人，兰斯并不奢求谁来帮助自己履行职责。 这位神使还插手扰乱他们原有的正常行军节奏……这倒也什么，作为一名见惯了世面的军人，兰斯也习惯了面子上或是口头上满足某些大人物在军事上的表现欲。 可是，这位神使的干扰居然深入到指定战术动作，并亲眼盯住，这就太过分了！ 比如坚持不驱逐对方的哨兵！ 比如不许他们通过抢劫搜集军粮！ 比如坚持白天睡觉晚上要求行军！ 比如频繁的改变行军方向……！！！ 这简直就是有病！ 如果不是自己家族的命运现在全关系在这位神使大人的手上，兰斯几乎就有带领手下私自逃回去的冲动。 “大哥，他看起来很不爽啊，”吴小清一边啃着刚烤好的兔子，一边回忆刚才那个离开的指挥官耷拉着的脸，“不会有啥事吧。” “他就是害怕罢了，”搜救队说，“他不知道我们看的比他远。”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吴小清看了看那个骑士长的年纪，感觉他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不过据说对方已经上过好几次战场了，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他没办法理解，如果我们把原理都告诉他，那神还叫神吗？”搜救队说，“吃完去西边看一下。” 吴小清带了七八名骑士，和往常一样绕着营地巡逻。 吴小清的行为明显没有得到战士们的理解，因为搜救队给他展示了部分人的私下吐槽：“如果神使老爷觉得不安全，更应该去驱赶那些哨兵才是。” 营地西边的哨兵是最早跟着伊利斯王国先锋的那几个，一共三个人，彼此之间还是兄弟。 和往常一样，当伊利斯王国的战士们宿营休息的时候，这些监视他们的哨兵也停在不远处休息。他们就明目张胆地在对面的一个小山丘上，甚至还生起了火堆，烧烤着食物。当吴小清一行人出现之后，三个人都站了起来，和往常一样，解开裤腰带，对着吴小清他们这边撒尿。 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吴小清拿起了望远镜，把视野的中心对准那三个人的关键部位——当然是嘴。 “那些伊利斯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啊，太奇怪了……说他们胆子小吧，明显被我们跟住了两三天还是不紧不慢……说他们胆子大吧，走出大路找口水井也派出整队整队的人……” “有什么奇怪的，我看，就是对面的家伙压根没上过战场……” “不要小看他们，”脸上有道疤的人指着自己的脸，对他的兄弟说，“那是一个疯子国王带出来的一群疯子士兵……如果他们不会打仗，男爵也不会现在还在加固城堡了。他们今天又换方向了……” “按我看，只要叫来五个小队，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打的片甲不留，”老三指着对面的吴小清说，“他们睡觉甚至都没有哨兵和篝火！太松懈了。” 老大摇着头否认老三的看法：“还记得早上的事嘛？我们刚刚准备接近营地，对方就有巡逻部队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 “那只是运气不好，大哥，”三弟还是不服，“下午我们可以再试试，我看到那些伊利斯人白天睡觉都脱铠甲的，说不定我们可以偷几副回来。” 老大摇着头，指着对面的吴小清说：“不……不……我们就远远的看着他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对面那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们的营地？你们还记得吗？每次我们停下来吃饭，那个家伙都会能快找到，而且每次都跑过看着我们。” “他们当然能看到……”老三指了指了火堆，又扬起手里的热食：“而且他们人很多。” “不，第一天的时候，我们刻意做了隐蔽，”老大回忆起，刚刚开始跟踪这支部队的时候，回忆起对面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第一次举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东西，对准自己看的时候，“但我们一露头，就看见那个人朝着我们这边看。” 明明是他们三个人按照男爵的命令来跟踪监视这支部队，可是老大现在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对方正在通过自己，侦查和了解路易王国这边的虚实。 老大的感觉很对，这也的确是吴小清一直以来，这么做的目的。 这里是一片平原地带，不动用超出时代的力量的话，一支军队在这样的地形上，几乎没有可能甩掉另一只军队的骑兵侦查视野。 由于某些原因，搜救队要求暂时不要出现太离奇的军事迹象，于是，按照预案，伊利斯先锋只好通过晚上行军，以及频繁改变方向的方式，来缩短对方侦查到的信息时效。——刨除战士们怨念的话，对于一支四五百人的小部队来说，这些倒是并不难做到。 以这个时代的组织和指挥水平，面对一天一变的行军信息，没有一个指挥官敢于冒险判断对方的行军路线和目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那个男爵的做法，加固城墙，等着对面主动暴露战术目的。 老大昨天晚上艰难地跟了一宿，老二上午刚刚找到人送完了情报，所以下午俩人都需要去山背面去补充睡眠。老三一个人匍匐在山脊上，盯着这支敌军的一举一动。 和往常一样，他们下午继续睡觉，一直到小阳落山之后，他们准时收拾营帐，再次出发。 老三叫醒了两位兄弟，等确定对方的部队离开之后，他不管两位兄弟的警告，催促着马匹来到对方刚刚宿营的地方所在。地上还能看到不少吃剩下的食物残渣以及生火的痕迹，在一个火堆边上，老三再次找到了一个几乎被吃完的熟悉包装。里面剩下的食物还剩下两三口，他贪婪的把这些食物塞进嘴里，然后满足地回味。 “老三，总有一天，你的这张嘴巴会把你的命送掉，”老大追过来，看到三弟嘴巴上的食物渣，数落他道，“没有找到糖？” 刚开始几天，他们跟在这支队伍后面，总能捡到不少珍贵的东西。比如小包装的白糖，能够自动点着生火的小机械，可以清晰照出人影的小镜子，甚至还有整罐的胡椒粉。 和往常一下，他们开始再次在这个营地里仔细的搜索任何可能的财富，在这其中花费的心思和精力，甚至比白天执行监视任务更认真。他们的认真得到了回报，这次他们找到了整整三枚被落下的金币——真不知道把这些金币丢失的士兵，此刻该是多么的沮丧。 不过也因为今天他们为了找东西花了太多的时间，等他们再次上马，准备跟踪这批人的行踪时，天已经完全擦黑了。地上的马蹄变得难以辨认，老大摸着地面追了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们用刚刚找到的调料和食物吃了一顿晚饭，再次入睡，准备等第二天的时候，再次追踪这些入侵者。 虽然暂时跟丢了伊利斯王国的前锋队，但三人都很宽心。——四五百人的马队，在白天根本没有隐藏的可能。 第二天，三个人都起的很早，他们沿着昨天追踪的痕迹，一路跟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农民，都声称他们晚上听到了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每一个被问过的农民都清晰的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看来这些异教徒是晚上赶路赶多了，总算是迷路了。 看着那个方向，三兄弟更放心了——因为那正是他们出发的位置，是男爵大人专门为这次战争，刚刚建造的一处前哨站。 三兄弟出发的时候，这个哨战里已经驻扎了超过150名士兵，储备了充足到过分的防御物资，包括弓箭、长矛、石块和燃油。所有的防御部队之前也都得到了他们的情报通知，这些伊利斯疯子如果大晚上一头撞上去，待会他们就有的是战利品可以捡了。 82 一夜破城 一想到伊利斯王国先锋们遭到的境遇，精良的装备，以及他们身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奇财富，三兄弟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急切地挥起马鞭，毫不顾惜地抽打着往日倍加珍惜的坐骑，希望能够尽快赶到前哨站。 按照他们的预计，这些部队如果昨天乘夜偷城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失败并在仓皇逃窜了。前哨站的防御大家是知道的，三人甚至还监督着农夫们参与了东城的鹿柴和一部分城墙的修造。 伊利斯王国的军队不攻城还好，最多就是浪费一些马的体力，只要敢于尝试攻城，迎接他们的肯定只有可耻的失败。别说这四五百个了，就算是伊利斯国王亲自带着十几万人来到，前哨站依然可以靠着自身的防御体系坚持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如果不打算花费几倍于守军的精锐来交换的话，那位疯子国王就只能看着坚固高耸的城墙发呆。 最让三兄弟兴奋的是，前哨站的守军大多都是步兵，马很少，而且天才刚亮，守军很可能也不敢大举出城。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靠着三匹马后来居上，追到某只仓皇的伊利斯先锋小队的后面。——三兄弟倒不是想要多杀几个敌人，他们只是想跟在后面多捡一点装备。不管这些人是攻城失败逃跑，还是不敢攻城继续行军，他们这支队伍的境遇肯定要比昨天更差。如果到时候能遇到落单的骑兵那就更好，兄弟三人要是都能俘虏一匹马以及一身盔甲的话…… 一路上兄弟三人一边赶路，一边就商量着关于这支军队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等他们的马都一直跑到几乎快有些脱力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接近了前哨站。老大率先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丘，朝着前哨站的方向眺望，希望尽快确认对方现在是在城下，还是已经离开。 但是老大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管是伊利斯国王的军队，还是前哨战的守军，都没有看到。 更确切的说，就连前哨战的营地，以及前哨站的城墙，也都看不到了…… 原来应该是前哨站城墙的地方，从山丘上看，现在只能看到一篇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到上面的防守巡逻的士兵，更没有男爵的家族旗帜。 惊疑不定——百分之八十的惊和百分之二十的疑——的三兄弟控制着马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片黑色。 空气中弥漫着木料焚烧过的淡香和粮食焚烧之后的焦味，在这些味道中，又夹杂着丝丝明显的血腥。 这味道让老大警惕地拔出自己的刀，并且放慢了脚步。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警惕是多此一举，因为他们随后就看到了门外整排的尸体，还有大队人马离开的马蹄印记。 老二很快就在尸体中找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几张面孔，男爵的小儿子霍桑，也是这个前哨站的长官。在他的身边，还摆着他父亲特别指派给他的几名亲兵。他们的盔甲都在，但刀剑却消失了。 老大仔细地检查了他们的盔甲，却没有发现战斗过的痕迹，他们的身上只有来自喉咙的伤口，显然是被人从背后一刀切开的喉咙。这里大部分尸体都是这个模样，少部分的尸体身上看不见刀口，只在胸口处找到一个深深的小孔。 至于前哨站，现在已经彻底被烧毁了。最外层的木墙现在成了地上的一堆焦炭，其中存放的粮食、武器……大多数也都付之一炬。 在这些大火中，他们找到了几具尸体的碎块——三兄弟看着这些骨头块，都感觉浑身发冷。敌人的确是疯子，这些尸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的完全支离破碎了。老大甚至看到有一截骨头完全从中间破碎，不是打断，也不是切割，而是完全的破碎——仿佛是一个巨人用手把这骨架的主人完完全全的捏碎一般。 一直很有些看不起这些伊利斯人的老三神经质地在这些尸体上寻找，希望可以找到这些人战斗过的痕迹。但是没有，除了那几个陌生的小孔，这些人身上全都没有战斗的伤口。 老二顿时联想到的是来自伊利斯王国，关于这个新出现的，土地神的传说——那是来自一位伊利斯王国的商人，在路过他们城堡的时候，对他们说起的趣事。 传说这位土地神给这片大地派来了四位神使，每一位神使都掌握了一件无价之宝。第一个宝物是一个口袋，里面能倒出永远吃不完的面粉；第二个宝物是一双神眼，用它能看到地下一处水源；第三个宝物是来自神界的天书，其中可以看到所有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景象；第四个宝物是来自天神的口哨，据说吹响之后，可以从中听到任何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其他三样三兄弟难以想象，但是那双神眼，现在想起来，他们是的的确确见到了的。虽然这一路上也没看到这位神使带着人挖井。但既然神眼是真的，那其他三样东西说不定也是真的，而且说不定这神使还有除了这些以外其他的法宝。就比如眼前的景象——除了使用某种法宝，让神帮助他们拿下前哨站之外，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仅仅靠着一支骑兵，是如何能够在一个晚上摸黑行军之后，然后再一股作气，直接攻破一个提前全神戒备的城寨。 虽然这里不是城堡，但所有的城墙都有两人多高，城墙下也都有向外的木头尖刺，作为防备攀爬和挖掘的障碍。至于城门，那更是整个用铁皮包裹，里面用一整颗松树的树干作为门栓。当门栓落下之后，别说骑兵了，就算是用攻城锤，也没办法快速撞开大门。而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前哨站的周边，三兄弟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的攻城器械。 从这些尸体来还原整个战斗的话，三兄弟几乎无法想象——黑暗中这支军队接近了前哨站，然后只在突然之间，大门或者城墙就被突破。防守的部队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前哨站的抵抗就已经被终止，剩下的所有守军都在突然降临的优势敌人面前投降了——然后他们被杀死，他们守卫的哨战也被付之一炬。这支骑兵甚至没有在这里进行丝毫停留，甚至都懒得将战场打扫干净，就如同鬼魅一般离开了。 看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马蹄印记，老大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阵阵地发凉。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被派出哨站…… 如果他们真的尝试找五支小队趁夜偷袭…… 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了三弟说的话去偷窃装备…… 很可能他们现在也成了这些尸体当中的一份子了。 “老三，”仔细斟酌一番，老大缓缓说道，“这次你回去报告，务必要亲自见到男爵大人，把这里的景象告诉他……” “老二，你去询问周边的农民，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继续跟下去，我会沿路留下标记，老二你办完事先去把打听到的消息报告大人，在来找我。” “记得，要是见到他们，保持最远的距离……” “随时准备逃跑……” “一路上把马力留好……” “皮甲不要扣的太紧，关键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老大零零碎碎地交代了足足半个钟头，两个兄弟也再没有半分不耐烦，每一条都郑重万分地点头确认。 什么都交代清楚，又互道好几次珍重之后，三个人再次分开了。 到了下午，老大沿着痕迹再次看到了伊利斯王国的先锋部队。 和之前的两天一样，当他从一个山后的石头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准备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也看到，那个熟悉的，手持神眼的神使，正在朝着自己看过来。 仿佛他就一直在等待着自己一般。 这让老大感觉心脏都跳动的厉害，他猛的抬起头，不安的盯着天空，上面的每一朵白云仿佛都成了神俯视他的眼睛，看得他毛骨悚然。 但这位神使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派出人马来驱逐他，而是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到整个队伍的全部。 老大看到，队伍里不少人都在擦拭着盔甲，那些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呼喊声，跟前两天那支沉默安静的部队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两天他从这支部队中感觉到的是担心、不安，和害怕，那现在只有兴奋。 士兵和军官们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自信，之前老大还能看到许多士兵彼此之间的争吵，他们对那个神使的态度虽然始终恭敬，但偶尔还是能看出流于表面，但是现在——这些人出发之前吃晚饭的时候，老大甚至亲眼看到那名骑士长跪下来对神使献上食物。 哪怕是对领主，主教，甚至国王，这样的礼节依然是太过于隆重了。 老二老三到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晚上了，眼前的这支部队已经休息完毕，他们正在收拾营帐，做行军的准备。老二这次带来了领主新的命令——让他们今晚务必紧跟这支部队，找出他们攻破哨所的办法。 如果有可能的话——如果能创造可能的话！杀死他们的那位神使！ 这个命令并非仅仅来自男爵，同时也来自前来督战的，小阳教教区的一位主教，这位主教对他们承诺，如果他们完成了这光荣的使命，他们会让三兄弟的每一个人，都得到相当于男爵的领地。 如果他们能够把那位异端神使俘虏带回，主教甚至可以承诺让他们面见路易国王以及小阳教教宗，亲自领取更大的奖赏，获得圣战英雄的称号。 当这些伊利斯人再次离开后，三兄弟谨慎的跟了上去，紧紧地沿着马蹄痕迹，一路尾随。 这次他们再没有走进营地，去搜寻可能留下的任何财物。——不是因为主教的许诺，而是深深的畏惧。 今天这些伊利斯人的行军方向是一座城堡。 不是木头的哨战，守军也不是只有一百出头。 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城堡。 这是一座真正的要塞，城墙用巨大的条石一块一块地垒起，有宽阔的护城河，金属的闸门以及三百多名身着盔甲的士兵。在城堡中还聚集了周围全部的农夫，他们今晚也会分配到武器，负责这座要塞的防备。 老二老三都不认为这些伊利斯人会继续攻城，因为常识告诉他们，这样一座城堡已经不是人力能克服的了，除了瘟疫和饥荒，没有武力能够攻破这样的要塞。哪怕是上万的大军，也只能望而兴叹，长期围困。 但老大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从晚上这一路跟下去，这些伊利斯人丝毫不减的行军速度来看，他们显然是直奔那座城堡而去——昨天晚上的成功，似乎给了这支军队近乎张狂的自信。 83 又一夜破城 “开始吧，动作小一点。”搜救队下了命令。 吴小清拿起望远镜，凝神望向河对岸，盯住城墙上哨兵们的一举一动。 在火把的照耀下，城墙上那几个巡逻士兵的脸还可以清晰的看见。 哨兵们的神色看起来很轻松，其中两位彼此之间还在谈论着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午饭。他们大概不会意识到明天的午饭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脚下石头堆砌的城墙给了他们过多的安全感，让他们失去了应有的戒备。 或者说，依然仅维持着冷兵器战争时期的戒备。 到现在为止，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城墙是怎么被攻破的，之前攻陷的那个营寨是木头的城墙，爆破的痕迹用一把火就可以全部消灭。所以在这里也没有做应有的防备，的确，护城河加上城墙的防御组合，在这个时代的确可以算的上是固若金汤。 但在超越了几个时代的*面前，城墙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奉命去安装*的士兵们开始在水边脱起了衣服，现在是夏天，天上又有月亮和星星，泅渡一条河流并不是难事。 而对于城墙上的士兵们来说，仅有的一些注意力他们大多也会放在吊桥周围，根本不会意识到在其他方向。 谁能想到，一个士兵携带着几公斤的小玩意沿着城墙摸过来，就能把整个城门掀上天去。 十五分钟之后，前去执行任务的士兵已经把*安放到位，他们躲在护城河边上的楼梯边上，仔细地藏好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对着吴小清的方向举起两只手示意。 吴小清转过身去，示意所有的士兵们都低伏身体，别傻站着看热闹。等大家都准备好之后，眼镜中出现了两个字：“起爆。” 吴小清按下了手上的电钮。 无线信号准确的传达到了*，如同天神降下霹雳，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城堡的城门处顿时尘土飞扬。 石头和金属在巨大的爆炸威力面前，仿佛烟尘一般轻柔和脆弱，被扭曲撕裂成无数的碎块，四下飞溅，所有接触到的守军非死即伤。 几名偷渡过去的士兵在短暂的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冲上吊桥，砍断绳索。当吊桥的木板刚刚放下，吴小清这边数百人就手持刀剑，急促的迈动着步伐，朝着城堡内部冲去。 吴小清跟上次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前方很快开始出现了尖叫，刀剑的碰撞，哀求和惨叫混杂的一起的声音。 吴小清已经不像昨天第一次接触战场那般手足无措，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不可否认，那些正在惨叫的人都是因为吴小清而死，但就如搜救队今天，昨天，前天，以及之前好几十天始终强调的一样： 如果他们现在不死，一个多月以后，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都会死。——拉着吴小清本可以拯救的人一起死。 只有不断的对自己提醒这一点，吴小清才能感觉舒服一些。 吊桥的绳索已经完全被砍断，绞盘被爆炸完全粉碎，这让本来想收起吊桥的吴小清只能作罢。 吴小清让负责断后和保护他的二十多名士兵保护好吊桥，然后自己跟着前方部队的冲锋路线去查看战况。 大部分的敌人此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是被陌生的巨大声响吵醒，起来查看情况，但一出门就看到了明晃晃的刀剑，成了刀下之鬼。也有少部分反应比较快的，开始呼喊战友，穿戴盔甲，拿起手边的刀子，长矛，甚至石块等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尽力为战友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中世纪夜战是很容易失去纪律和指挥的，这一点在昨天晚上的战斗中吴小清已经深有体会。 在这个时代默认的战争指挥中，指挥官只需要，其实也只能判断两个时机，战斗还是撤退。而战斗一旦进入到焦灼，接下来的过程中，指挥官就根本没办法做到及时调整命令或战术。 所以，即使是全面优势的突袭，也往往会产生很多不可控的伤亡。 昨天晚上就是如此，摧毁哨所的那一战就死了超过十二个人，其中两个是不听指挥，和爆破点过于接近，被*产生的木刺刺中，当场死亡，还有六个是战斗伤亡，他们冲的太快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最后四个，竟然是为了争夺战利品内讧而死…… 吴小清原本以为，作为指挥官的骑士长，会在战后好好的总结一下此战的得失，让大家改进一下战术——谁知道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吹嘘自己作战时的英勇，计算他们抢到的财物，再有就是对吴小清这位神使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吴小清提到的经验，教训，总结其中的失败——哪里来的失败？ 攻破一个一百多人守卫的城寨，仅仅损失了十二个人，还居然算是失败？ 那他们以前打的仗都算是什么？送死吗？ 别说是十二个，正常的攻城战中，在那样一个防御坚固的城寨上死掉哪怕死掉一百二十个士兵，也会被认为非常的值得。如果是今天这样，带护城河的城堡，就算是死掉一千两百个人，只要最后胜利，指挥官也会被所有人称为当世名将。 吴小清这个当世名将不可能插手这么细节的管理工作——有搜救队帮忙都不可能——所以，吴小清只能在这个问题上放弃改进。 吴小清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跟着在部队后面，多多少少，也能起到一些控制作用。比如说现在…… 几个敌方士兵正站在城墙上，手里拿着长矛和盾牌，正在进行殊死的抵抗。在他们后面有两个弓箭手，正在紧张地开弓射箭，好几发都擦着吴小清的头盔飞了过去。这几个人的抵抗吸引了伊利斯王国军队十几个人的包围，也成功的延缓了他们的攻势。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城堡里究竟有多少兵力，需要在这些人反应过来以前，尽快的控制住局面。 但这些人手上的长矛显然让人感觉到畏惧，再加上他们都在狭窄的城墙上，十几个人围在他们周围却施展不开，双方只能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企图从对方的动作中找出破绽，结果对方。 在冷兵器作战当中，这个过程可能会相当的漫长，甚至漫长到足以耗尽对方的体力，双方还是没有鼓足勇气短兵相接。 你指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本可以得到拯救的生命。 你每多保留一个士兵，都可以拯救十倍以上的平民。 眼前闪烁着搜救队不厌其烦的提醒，吴小清直接走了过去，然后搜救队喊了一声：“闪开！” 已经有了初步默契的己方士兵们，并没有听出神使声音中包含的挣扎，他们都立刻躲到了一边，吴小清拔出手枪，干脆利落的对着这几个士兵迅速开枪。 第一道城门很快就被攻陷，此时城内的部队也反应了过来，在内城的第二道城门前，已经有十几名弓箭手做好了准备。 二十多个冲的最快的伊利斯士兵正举着盾牌，掩护爆破手第二次安装*。 城墙上的人虽然不明白他们是在干什么，但想也能想明白肯定是在对城墙不利。城墙上有人抬着东西正准备朝爆破点移动，看那些士兵们小心翼翼的动作，应该是沥青或者滚油一类的东西。 以这个时代的战斗标准来看，这一部分防御部队的反应已经可以算的上是神速。大多数人此刻都还在营帐里没有苏醒，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在吴小清过来的这一路上，已经看到了不少举着手投降的士兵，绝大部分人都是属于这个类型。但是相比起现代军事专业人员专门规划的战斗预案，他们又显得太慢了，无论是反应还是战术动作，都有太多的累赘和瑕疵。 “趴下，全部趴下！”搜救队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播到城门附近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伊利斯王国的士兵们听到之后，立刻离开了爆破点，按照指令趴了下来，而城墙上的敌人还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这些攻城的敌人为什么全都退了下去。 就在他们准备去爆破点附近，查看一下那些敌人刚刚在这里做了什么的时候，第二次爆炸发生了。 仅有的一些抵抗随着这声爆炸彻底消失，城堡中再也没有能够掩护守军的地形所在。厚重的城墙此刻却成了锁住守军的牢房，不少士兵企图乘着黑夜逃跑，最终却都被守在城门处的士兵们堵住，成为了俘虏。 吴小清跟着部队直接进入城堡的核心，这座城堡的指挥官刚刚苏醒，当他看到兰斯和吴小清的时候，还在拼命摇晃自己的脑袋，似乎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以一名骑士的荣誉，我交出武器，要求体面的投降。”这名指挥官嘴唇哆嗦着说出了他的请求。 吴小清没有说话，这部分的工作不是他的范畴。 骑士长兰斯走到这位指挥官面前，轻轻地摇头：“这是以神之名的圣战，老兄，凡人的荣誉在神的意志面前，丝毫没有价值。信错了神的代价，任何地位和名誉都无法挽回。” 兰斯说完，边上的一位士兵就立刻掏出了匕首，直接从盔甲的间隙刺入这名指挥官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吴小清脸上被撒到不少，每一滴都像热油一样，让他觉得滚热发烫。 杀俘这种事情，在吴小清看来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不仅是天经地义，而且还有战术上的确实需要。 古代人力是最重要的战争资源，吴小清统御的前锋根本没法控制这么多俘虏，而这些俘虏如果不杀，等他们离开之后，显然会毫无疑问被再次拉入军队，并很快再次出现在战场上。 而且，作为接触过爆炸的人，这些俘虏对吴小清这支奇兵的威胁也比其他的部队更大。不管是搜救队还是来自地球上专家们的意见，必要的杀俘都是这次战争快速结束的关键。 之后，在城堡中的抢掠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最终结束的时候，他们和之前一样，在城里点起了一把大火。 当吴小清他们离开的时候，一直跟踪他们的三名路易王国的哨兵才敢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接近城堡。 三兄弟这次清清楚楚地看明白整个的攻城过程。 然而，走过吊桥，看到了城门口那个被炸开的巨大豁口时，他们还是都呆在了原地。 84 会有用的 雅克男爵哆嗦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位哨兵，雅克男爵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们再说一遍？！” “双河堡被攻破，全城无一幸免，”老大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印鉴放到男爵视线可以看到的位置，“这是我们在双何堡找到的，安迪科阁下……走的很勇敢。” 只看了一眼这枚印鉴，雅克男爵的眼角就开始抽搐，一边的男爵夫人冲上去，颤抖着伸出手捧起了它，一边抚摸着印鉴，一边哭出了声音：“我……我的安迪科！” “你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攻城？”男爵一字一顿地发问，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回话的那个哨兵，似乎想从哨兵眼睛里挖掘出一点撒谎的迹象。 但是没有，这位哨兵立刻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的不是撒谎的不安，而是对记忆中敌人深深的畏惧。 “是的大人，”老大回忆起昨天看到的景象来，依然心有余悸，“他们的神使，召唤了天雷。” “天雷？” “是的，我们亲眼看到的，”似乎生怕领主不相信，三兄弟一起说道，“但那雷和一般下雨的雷不一样，不是从天上打到地下，而是从地下打去天上。” “城门和城墙顷刻间就被掀翻，守城的战士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伊利斯人就已经冲到了城内。” “他们进攻内城的时候，又召唤了一次，我们后来去城里看过，内外的城门附近，都被这样的天雷打出了巨大的豁口，铸铁的门闸都被这神力拧成了碎块。” 如此荒谬的说辞，以及三兄弟吐出这荒谬说辞时，脸上那万分确定的神情结合在一起，让男爵头脑一片混乱，只感觉自己满嘴的苦涩。 但这三个哨兵此刻顾不上他们领主的心情，因为还有重要的情报需要报告：“他们今天极有可能冲着小阳城而来，大人。” “小阳城……他……他们敢来？”男爵刚开始的语气似乎是笃定的，但是这笃定只维持了半句话，变成了一句疑问。 在这句话刚刚结束的时候，男爵大人自己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这问题的答案。 在伊利斯发起正式的宣战以前，男爵其实就按照路易国王以及小阳教教宗的要求，对伊利斯王国的入侵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之前被攻破的前哨站以及双岔河城堡就是这些准备工作的重要部分。 在雅克男爵的战争设想中，前哨站的丢失肯定只是时间问题，被快速攻破了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算是完全出乎意料。 然而，双岔河城堡可是重点建设的对象，为了确保城堡的安全，雅克男爵特别在双河堡布置了超过八百名士兵，而且其中的一半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 高大的城墙，内外双层的防御体系，再加上护城河，其他林林总总的城防设施，以及早早准备好的各种充分的战争物资，就算是全伊利斯王国一起攻城，这座城堡也都能轻松防御半年以上。 至于小阳城——这座以神之名冠称的城市，伊利斯国王如果识相的话，最好离这里远一点，因为这里是整个路易王国圣战军的集合地，也是其他王国，所有领主们前来支援战争的目的地。如果伊利斯那个疯子敢打这座城的主意，源源不断的支援军，高耸的小阳城城墙，以及全城数万居民，会让伊利斯王国这支缺乏后继的远征军折戟沉沙。 如果说把前哨站看做是这场战争中，路易王国的眼睛，双岔河城堡就是路易王国的铠甲，最后的小阳城则是利剑。 按照一般的战争思路，来自伊利斯王国的敌人会先想办法先蒙住眼睛，再慢慢的消耗铠甲，而在敌人做这些艰苦工作，露出弱点和破绽的时候——战争中，总会有这样的时候——男爵大人就静静地集合全国——时间拖得足够久的话，甚至还有来自全小阳教——来援的部队，磨好这柄利剑，最后一剑制敌。 但雅克男爵根本没办法想象，只是一支五六百人的前锋，在短短的四天之内，仅仅只用一剑就刺瞎了路易王国的眼睛，又仅仅只是一剑，就轻轻松松捅穿了路易王国的铠甲，做完这些之后，这支军队非但没有觉得有任何吃力，反而朝着他这把剑过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路易国王发往全国，要求领主们前来支援的信件恐怕都还没送到呢——按照这个时代的时间观念，最快也得花三四个月时间才能到达。 现在，雅克男爵已经没有三四个月了，他只有两天时间，不，甚至都不用。 如果这支前锋如之前那些天一般晚上全速行军的话，今天晚上，最晚到明天白天，就会出现在小阳城城下。 而这个时候，整个小阳城全部的兵力，也就两千多人。 如果是在四天前，男爵肯定不会认为高达两千人的部队在城里无法对付不到六百人的前锋，他只会担心这支小部队太过狡猾，可能难以确定位置并抓住，会到处乱窜，把城堡附近的村庄劫掠一空，弄得乱七八糟…… 如果是昨天，男爵最多也只会觉得对手可能是在吸引自己出城救援双岔河，是准备围城打援，不会对小阳城本身的安危有任何怀疑…… 但是，到了现在，雅克男爵是真的开始觉得恐惧了——如果伊利斯人信仰的神使真的具备这样的神术，那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能让石头变成粉末…… 能让钢铁变成碎块…… 小阳在上！ 仅仅两千人的躯体会比石头城墙更沉重，仅仅两千人的铠甲会比钢铁的门闸更坚固吗？ “事务官，起草命令，”雅克男爵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吓出了冷汗，“城内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把他们集合起来！” “每个人都要发放武器！” “立刻执行！” “立刻！” …… 就在小阳城全城被动员起来，准备积极应对伊利斯王国进犯的时候，数百里之遥的伊利斯王城，也在进行相同的举动。 大批大批的人马和物资都已经陆续出城了，整座伊利斯王城不见了之前半个月的繁忙与喧哗，仿佛回到了过去那平静安稳的日子。只有路上行人们的神色，才让大家意识到，现在的伊利斯王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座王城了。 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所有留在城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幼童，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贵族，以及他们的家属。 在留下来的这些人眼中，现在他们的日子过的真如已经在天堂一般。神使带来的大量香料和财富，都已经交换成了他们的部属和粮食，这些留下来的贵族们现在个个都成了豪富，之前想都想不到的富豪。 但他们的富裕对普通的市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整座城市的粮食价格正在飞速的上涨，尽管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叫通货膨胀，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出来，那就是在伊利斯王城，金子、珍珠、水晶、香料……这些东西都开始变得常见，而粮食，最常见的粮食，却逐渐，缓慢，但又坚定而难以抑制地变得稀罕起来。 并不是没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就在伊利斯国王带着原来的臣民们刚刚离开，未来的国王，现在的安东尼公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其他的贵族们，努力从其他国家开始买入更多的青壮和粮食。 新的移民们在进入这座陌生而闻名的城市时，还能看到城市各个地方贴的许多奇奇怪怪的标志，那是这座城市刚刚经历的巨大动荡，也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一段历史。 公告栏上到处都画着饼，城市里随处可见很多的井，他们的名字往往都跟神和饼这两个关键词有关。 土地井…… 甜井…… 白饼井…… 如果跟街道上许多留下来的原来居民打听，还能听到不少关于神使，以及甜饼的故事。如果真有对这些故事感兴趣的，甚至还可以骑着马，只要向南走一百四十多里路，也就是骑马一天多一点点的行程，还能看到刚刚离开的大队人马，以及还能免费吃饼的饼棚。 王有全和许言昨天已经离开了，沈长文正在监督城里最后一批出发的运粮队伍。在骑马经过公爵宅邸的时候，他发现里面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工程。 出于关心和某种担心，沈长文决定登门去询问了一下。 公爵大人亲自接见了他，并且告诉了神使他在做的东西——他准备挖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用来应对神使所说的，可能的灾难。 在讲述了对这个工程的描述之后，公爵还委婉地询问沈长文——如果沈长文说的灾难是真的，这个工程到底管不管用。 沈长文有点哭笑不得，这种问题，之前也有许多贵族来私下问过他，估计等他们离开之后，他们也会跟公爵一样，在自己住的地方下面挖坑。当然，理论上来说，只要地下室挖的够深，里面的空间足够大，设备足够齐全，要达到避难的效果还是不难的。在最初的救援方案中，在地下挖坑的方案沈长文还重点咨询过好多专家。 如果只是少部分人的避难，比如像一个贵族一般，一个家庭，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 但这个可以做到，只是说，在火山爆发阶段，他们暂时不会死，但之后能不能活，活多久，活的怎么样，那就很难说了。 如果只是毫无目的的延长半年或者一年的生命，甚至最好的情况下，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勉强挣扎着被未来注定极其恶劣的环境折磨十几个年头再痛苦万分的死去，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超出一定的数量级，比如上百人，那连这一点延长也基本做不到了。 而且，即使要做到这个标准，前提也是用现代的设计理念为主进行设计和施工，靠他们雇佣一群石匠企图修一个地下防空洞挡住岩浆，就好像秦始皇企图修一道长城挡住坦克一样可笑。 沈长文不会嘲笑这些古人的可笑，因为灭世级火山爆发这个概念对古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他也不准备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修建这种地下空间也许救不了他们的命，但当做坟墓作为保存，还是有一点历史纪念意义的，就他们现在剩下的这样一个多月的生命来看，能找到点有意义的事来做也算是难能可贵。 所以沈长文只能安慰安东尼公爵说：“会有用的。” 这个用处也许就是几百年上千年以后，他们的尸骨会被人挖出来，当做愚蠢的标本来纪念。 85 援军 “今天队伍走了多远？”沈长文问许言。 “三十五公里，”许言看看手里的地图，“主要是老人孩子走的太慢了，天又热，还有不少病号，”他又指了指远处红十字标志的营地：“那些都是热的，路上的水太少了……我们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多带点塑料瓶装水。” 行军的路线上并不缺乏河流，但是因为这个时代装水的容器限制，行军队伍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缺水的挑战。 沈长文现在不得不专门派出一支队伍去周围找水，为此甚至影响了对前线吴小清的支援。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缺水，是缺少足够干净的水。 如果按照这个时代本身的标准，所有人都能喝到水。 水？这还不简单吗？ 路边的山林里随便找个阴暗处，遍地都是积水的小水坑，蹲下去就能喝到饱。 就算讲究一点，这一路上还有不少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储水的大陶罐，村里还能找到不少的井。 但是，对于大规模的队伍来说，这些水的水质无疑存在太多隐患，沈长文不得不要求所有找水的士兵们必须把水集中起来消毒，才能供人使用，这样一来找水的效率就大大的降低了。 缺水之后带来的自然就是疾病，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管的过来，他们渴了就会图省事随便去喝生水，再加上天热，喝的还很多，一旦遇到了有传染源的水，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的病号。 “王有全，”沈长文通过无线电设备喊了一声，“从今天开始，你专门负责去管水的事，漂*多带，消毒程序不用我再教吧……漂*不够就烧开水……跟下面所有人说，就说敌人在水里下毒了，喝水会中毒……什么毒？什么毒都可以！这些水本来就是毒！” 无线电设备另一头应了下来。 “许言，”沈长文又道，“这里的事你就暂时先放一放，吴小清那边有情况，要一批援军，你带队，这一路上没什么危险，不过还是要注意。对了，你记得，见到人你就跑到队伍里，别自己一个人乱跑……这一路上多学学骑马，真要逃命用的上。” 许言倒没觉得现在的战况有沈长文说的那么坏：“吴哥不是都已经把他们给打蒙了么？这一路过来，路上连个骚扰我们的都没看到。” 吴小清离开之后，整个大军的指挥工作其实是伊利斯国王亲自担任。 按照伊利斯国王最初的估计，这一路上，他们肯定少不了会遇到来自各方敌人的骚扰。 按照伊利斯国王对路易王国的了解，原来的计划中，这一路上别说弄到补给，可能连活人都见不到。 但是，从现在看来，敌人别说进行焦土作业，现在甚至连起码的侦查和骚扰都已经消失了很久。——从吴小清汇报的小阳城情况来看，显然敌人现在已经被吓破了胆。 “话是这么说，但打仗就是打仗，永远考虑最差的结果。电还有多少？” “昨天刚充的，都是满的。” “那你明天再出发吧，今天晚上再帮忙放一场电影，等你走了我们电影都难搞了。” 所谓的放电影，就是拉一块白布，用投影仪转播笔记本电脑里下载好的各种视频。 视频内容都是沈长文等人提前制定好的一些片段——在城内进行动员的时候，这种手段得到了空前的欢迎，也受到了所有人的好评。 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现代娱乐方式，对中世纪土著的杀伤力自然可想而知。 在行军过程中，这些电影对提升士气有着非常正面积极的影响，唯一的缺陷就是这些东西只有他们四个现代人才会用，而且很费电——在这个时代也就是费人工。每天光是为了给电池组充电，都要专门花掉沈长文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沈长文堂堂一个教授，现在基本上都快成了一个电工和监工——组建好电路之后，还让安排一批人来用手摇发电机发电。 “还有宣传单，趁现在还有电，索性一起用，昨天开会说的那个不准偷粮食的宣传单子，晚上再打印五百份……国王今天吃几顿饭了？” “两顿，打针时间的记录在这里。”许言给沈长文递过去一个小本子。 既然提到了国王，还有个事情许言也觉得有必要说一下：“还有就是他，这个国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光今天一天就砍了四十多根手指头。” 许言说的是关于偷粮食的事情，因为大部分的粮食都是靠人背，但是又不准他们自己偷吃。所以就免不了有人想要偷窃这些粮食。按照预案，沈长文在队伍里设了告密制度，只要是举报别人偷吃粮食，一律重奖。这些被抓到的人都交给国王来处置，他的处置方法就是按照伊利斯的法律，直接掷骰子剁手指头。 沈长文看了看许言：“看不出来你还挺心软的。” 许言尴尬的笑笑。沈长文随之冷笑一声道：“你最好现在先习惯，现在只是手指头而已，等吴小清那边的事情结束，恐怕就是天天看砍头了。” …… “吴哥，你这下可风光了！”看着吴小清满身血迹斑驳的盔甲，一身威武戎装骑在高大战马的模样，许言有些后悔了。 当初开会讨论的时候，自己应该主动来争取这个前锋指挥的位置的！ 跟古代人打仗能有多少风险……跟在吴小清他们后面这一路上走过来，说是敌境，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吴小清看了一下许言带过来的这一千多人，和原来的五百多人汇聚在一起，乱糟糟的就像是赶集一般。 新来支援的士兵们一个个比许言还要兴奋，他们都在羡慕地看着前锋骑兵们马上那沉甸甸的战利品，许多士兵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谈战利品的交易了。 看了看头顶灼热的大太阳，再看看远方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人脑袋，吴小清感觉心里烦躁得厉害。 许言是刚刚来，不了解情况，现在就在他们对面的小阳城里，已经有超过五千多人的部队，后续的援军还在继续赶过来。 而吴小清能动用的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五百人。 如果不是敌人现在被吓破了胆，搜救队根本不会考虑在距离城市这么近的地方扎营。吴小清现在片刻不敢耽搁，就连白天睡觉，都要设置闹钟，平均两个小时出来巡逻一次，确保敌人没有在城内集结准备反攻。 吴小清现在等于是随时要担心生命安全，然后这些中世纪土著总还会给他惹出点想象不到的事。 “是我们的三倍还要多？”许言被这个消息有点吓到了，不过他很快又放下心来，“那也不怕，我们不是还有*吗？” “*只有攻城有用……野战效果很差。”搜救队现在还在催促主力尽快派出一支规模更大的援军，只有在兵力足够充分的前提下，爆破攻城才有意义。 如果本身的兵力就比城里差的很远，那爆破的意义充其量也就是炸死城墙上的一两百人。 “这么说起来我们很危险？”许言看着远处的城墙，又忍不住担心道。 “一直都是很危险，但我们不怕，我们开了挂。”吴小清是想让许言保持警惕，可却也不想吓得他胡思乱想，指了指自己眼镜道，“他们要出来的话，我会提前知道的。” 许言看着那眼镜，忍不住又问了：“吴哥，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听说是搜救队亲自给你的？是从外星人的飞船里拿的？” 吴小清有些奇怪：“你听谁说的？” 这事也就他和沈长文知道。 “沈教授有一次说漏了嘴……被王叔听到的，王叔告诉我的，”王叔显然就是王有全了，“吴哥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你还不放心我吗？” 吴小清摇摇头：“搜救队专门说过，眼镜我不能给别人。”许言这种人，还真是不能让人放心。 “好吧……” “别人”，这个字眼让许言感觉有些伤心，这段时间当官的经历，让许言还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核心成员了呢，“那我多嘴问一句，是不是这东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过去未来？” “过去未来？”吴小清皱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这回事？” “没有。” “真没有？” “当然没有！你听谁说的？过去未来，想什么呢？” “啊……”许言满脸的失望，他本来还想让吴小清用这个外星人高科技眼镜，给他的前途算上一卦。 “说回眼前的事，”吴小清指着眼前的城墙说，“让你们的人现在开始睡觉，我们都是晚上打仗。” “啊，为什么晚上？夜袭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吴小清也不想跟许言解释，指着营地里那些乱七八糟，闹哄哄的士兵们说，“让你们的人都先回去，搜救队让我们晚上分开宿营。让他们都做好准备，晚上可能要打仗……他们应该都没见过爆破吧。” “切，他们上哪见*去……”许言道，话刚说完，他意识到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至少我听说过，许言连忙又这么安慰自己。 “那提前跟他们说一下，别把他们都给吓呆了，”这方面吴小清倒是已经有了经验，“还有，把你们的营寨修大一点，离城远一点，两公里左右吧，分几天来修，能放几万人那种。” “几万人……”许言恍然大悟，“啊，这是不是虚张声势要吓唬他们？” “你怎么这么多话，执行命令就完了。”许言不来的时候吧，吴小清还觉得怪冷清的，他一来吴小清又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点烦。 这些命令都是来自搜救队，吴小清现在都知道别什么事都问了，尤其是这种他们根本不了解的层面，因为问多了只能显得自己是个智障。 但许言显然还没这个觉悟，这就跟之前在城里的时候，每次开会许言总喜欢多说点话一样。 86 嘴炮之战 站在瞭望塔上朝着下面看过去，伊利斯人的营盘就像一只巨大的蚁巢，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就像工蚁一样在其中来回攒动。似乎在这些入侵者眼中，小阳城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等待被拆解吞食的昆虫尸体，庞大而安静。 事务官第三次过来报告关于征兵的进度：“已经有三千多名市民拿到了分发的武器。” “为什么这么少？”雅克男爵瞪着眼睛问，“难道小阳城里住的全都是女人吗？” 小阳城住了接近三万多人，是整个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按照常理来判断，雅克男爵认为至少也能征集超过七千人。 如果下面的官员用点心思，超过一万人也并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 “是我的主意，阁下，”巴特主教回答，他走过来，指着城墙下的伊利斯军队道，“敌人的数量不会超过两千人，我们城里已经超过五千人了。男爵阁下，更多的人只会增加我们粮食消耗速度。” 什么叫我们的粮食？ 那是我的粮食！ 男爵尽量忍住心中快速升起的不快，说道：“伊利斯人肯定在准备阴谋，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伊利斯人是昨天深夜出现在城墙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并没有如以前一样毫不停歇地趁夜攻城，而是总算在城墙外安营休息。 接下来整整一个白天也是同样如此。 伊利斯人越是摆出这种不急不缓的态度，男爵大人心中就越是焦躁。他不知道伊利斯人又在准备什么战术来进攻，会准备多少天雷，他也更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兵力来防御这种天雷，不知道战斗打响之后，城里的部队能抵抗多久…… 对男爵阁下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为数不多能够确定的是，部队当然越多越好，如果武器足够的话，他甚至想鼓动城里的女人也参军——小阳城是他的全部，他家族的全部，几代人的苦心经营，让小阳城本来一座名不经传的小城市，变成一座以神之名冠称的神圣之城，让他们家族仅仅一个男爵的领地，却有不亚于公爵的影响力。 男爵根本不敢想象，失去这片领地之后，自己和家族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如果战败，这位主教大不了就是一走了之，只要是小阳教的辐射范围，作为一名主教他总能找到去处，但一个领主失去了领地，可不能指望国王像教宗一样随便再给自己分一块领地，不但如此，恐怕还得担心国王乘机抢夺自己在王城的产业呢。 “我十分赞同您的判断，大人，”巴特主教点头道，“但让五千人的大军大白天都躺在城里睡觉，显然很难称作全力以赴。” 巴特主教说的就是男爵今天上午发出的命令，那个时候大家看到城外的伊利斯大军就在城外光明正大的睡觉时，果断拒绝了巴特主教出击骚扰的建议，而是让城里的军队也跟着一起睡觉——既然这些伊利斯人准备夜袭，那就让士兵们同样在晚上等着他们来。 但这个命令显然不能够让巴特主教满意，这也明显不是这位主教大人期待的圣战——在主教大人看来，这场战争绝大部分的人力和物力都是以神的名义筹措而来，他们是用来打击异教徒，而不仅仅是帮领主看家护院。 “如果小阳教的牧师们也能够召唤天雷，也许他的子民的确不需要躲在城墙后面睡觉，谁不愿意睁大眼睛来看看真正的神迹呢？您觉得呢？是这样吧？主教大人？”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巴特主教气得几乎想一脚把这位男爵踹下城墙，但主教阁下还是忍住了。 在圣战军还没有集结，超过这位男爵手下的兵力之前，嘴皮子耍的再好也没有意义。主教只是冷冷的提醒男爵：“注意您的言辞，大人。” 男爵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只是继续观望着城下的军队。 和主教很快淡定下来一般，嘴巴上的胜利，男爵也没有任何成就感。 如果那个土地神的神使也靠一张嘴巴来打仗就好了…… 别说四个，四千个来也不是小阳教的对手！ 整整一个白天，城里城外都安静的可怕。 一直到小阳落下山去，空气中逐渐吹拂起入夜的凉风时，男爵大人才接到了卫兵的报告——伊利斯人的神使，正在城门外对他讲话。 雅克男爵虽然也在下午睡了一觉，可毕竟平时没有这个习惯，睡眠质量不是很好。 当男爵努力让自己清醒走向城门的时候，耳朵边听声音都有了一些恍惚，仿佛他听到了空气中有一个声音在飘散。 等他沿着城墙的楼梯逐渐爬上去的时候，男爵才逐渐的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这一路上所有的士兵们，都在原地站立不动，都在听着这个声音。 男爵顺着一位士兵的眼睛朝着城墙下看去，很快看到距离城墙弓箭射程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对着城墙，他的嘴巴面前放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声音经过这东西之后，就仿佛被扩大了无数倍，隔着这么远，也能让城墙周边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讲话。 “……如果你们投降，我军可以保证，你们所有的财物和爵位，所有的职位和领地，都会得到保护……” “请记住投降的姿势，两只手举起，蹲坐在地，任何人，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保持这个姿势，就能得到赦免……” “我们知道，你们很多的人都是被迫拉来参军的，你们的男爵害怕丢失他的领地，你们的主教还在鼓动你们发起进攻，但他们两个彼此还都不能统一意见，更不用说你们只是普通的平民……” “伊利斯大军此次只为了南下避难，战争不是我们的首选，宣战书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送到，如果你们的领主和主教愿意放开道路，本不至于有这场战争……” “战争可以由你们开始，但却未必能由你们结束……” “土地神的怒火在今晚就会迸发，记住，沿着城墙的缺口逃跑，留在城里的唯一结果就是死亡……” 男爵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昨天刚刚听到双岔河堡一夜被攻破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巴特主教和他说话的事情，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那个天神口哨的传说竟然是真的？他们是真正的神使？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能听见？ 男爵的恐惧不仅仅出现在他自己脸上，周围男爵的亲兵以及城墙上的普通士兵，他们的震惊和担心都无比明显。 这些人大多数也听说了前哨站和双岔河堡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一座完好的城堡一夜被攻破，除了真正的神明，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 更不用说这个声音精确无比的说出了城内的事情，不说这些事情的真假，就单说能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本身就算得上是神迹了。 “所有小阳神的信众们，堵住你们的耳朵，不要妄听魔鬼的诱惑！” 就在所有人还在被这声音弄的六神无主，窃窃私语的时候，巴特主教站在城楼上高声斥道，“那声音会让你们失去理智，魔鬼散播的恐惧会让你们沦为尸体和奴隶！信众们，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不可辨驳的真理吧，城里有超过六千人的大军，而城外只有一千五百个，在整个小阳教的教区，数十万大军正在集结赶来！信众们，只要我们在这里坚持，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 “不是说好劝降么……怎么变成对骂了……”吴小清看到对面那个大嗓门的牧师开始说话之后，就知道这次的劝降八成是要泡汤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战争是靠刀剑打出来的。 许言本来觉得劝降这事肯定有戏，还主动承担了拿话筒上去冒险的重任，想着自己依靠口才说服三万人来投降……但没想到嘴炮行业竞争这么激烈，那个牧师的声音竟然能顶着高音喇叭的音量不落下风，不得不说的确是天赋过人。 “要不弄个*把那牧师给炸死吧，”许言出馊主意，“我们不是还有投石机么，可以把*投过去。” “投石机的准度还是算了吧……而且就算炸死了，对方还会少牧师么，”搜救队通过吴小清向兰斯下命令，“继续执行原来的计划，入夜之后开始爆破。八个爆破点，一个小时一次。” 吴小清边上站着的一位书记官——现在应该叫参谋，搜救队刚刚任命的一个新军职，忠实的记录下了命令，然后陪同兰斯骑士长一起，去找负责执行这次任务的战士们核实这次任务的细节去了。 “不知道那位男爵今天晚上睡不睡的着觉。” 吴小清笑笑：“第一天会受点惊吓，等连续持续三天，就该差不多习惯了。” “三天？”许言问道，“我们有这么多*？” “*只怕太多，不会嫌少，”吴小清说，“一次用半公斤到一公斤……沈教授买了足足半吨多，省着点用可以炸上千次的。” 半吨的*，许言开始有些同情守城的这些古代人了。 “晚上你带人去看住北门和东门，西门和南门我来看，如果有逃跑的，都要抓起来管好，哦，记得营寨里多铺点塑料布，这几天可能下雨。” “下雨……那可太好了，”许言挺高兴，“出来之后就没洗过澡。” 吴小清看了看许言，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 现在的许言就跟当初的吴小清一样，全副心神都在即将爆发的战斗上，根本没把下雨真正当回事。 不过，就搜救队认为，如果仅论不可控因素的话，对面城堡中早已注定了结果的军队，远远比不上下雨会带来的麻烦。 87 安定军心 “主教大人，您刚才在城墙上说得真好。”一位牧师殷勤地为巴特献上一大杯蜂蜜酒，另一位牧师则为主教拿来了一串葡萄。 主教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蜂蜜酒，又快速吞下了一大把葡萄，然后才感觉自己干渴的喉咙得到了一些滋润。 “在您拆穿这些异教徒的诡计后，他们的部队很快就都撤走了，显然您的存在让他们意识到了小阳城神圣而不可侵犯！……”端酒的那位牧师满脸的崇敬，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就放在巴特主教的嘴巴边上，随时准备伺候他再喝下一口。 “是啊，”拿葡萄的牧师不甘示弱，“在您的威严下，这些异教徒所谓的天雷，也完全没有了施展的余地，就算是……” 天雷这两个字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巴特主教的表情系统。 巴特主教的眉毛立刻轻轻地拧了起来，这明显的不悦立刻让说话者打住了话头，就在他拖着声音，转着脑筋拼命地想要找出一个什么新的话题来挽回自己这个错误的时候，巴特主教已经哑着嗓子吩咐了他们一句：“去把那三位哨兵给我叫来。” “哨兵？什么哨兵？”被命令的牧师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好的，请稍等，阁下。”另一位更聪明已经应了下来，并赶紧去行动了。 很快，那三位兄弟被带到了主教的面前。他们此时已经穿上了铠甲，拿上了刀剑，看起来应该是提升了职位。 不过，三兄弟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似乎都很久没有得到正常的休息了。 “你们白天没有睡觉？”巴特主教注意到，三兄弟虽然很想保持仪态，但却都力不从心，最年轻的那个甚至脑袋一点一点，竟然在主教面前打起了瞌睡！ “我们白天晚上都没有睡觉，大人，男爵阁下让我们时刻去查看伊利斯人有没有来放天雷的行动。” “那你们看到了吗？” “还没有，大人，”老大回话，“不过……” “不过什么？”巴特主教立刻追问。 “不过……应该快了，我看到他们的部队都撤下去了。” 巴特主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话中隐含的意思：“他们撤下去，是为了施放天雷？” “是的大人，天雷的威力过于强大，他们可能是害怕伤到了自己。” “胡说！”拿酒的牧师对着这位胡言乱语的士兵呵斥道，“那都是异端的障眼法，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可笑的天雷！” 老大没敢反驳牧师的话，只好尽量顺着他的说法回道：“那也许是我的眼睛被这些异端蒙蔽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离开城墙，也许……可能……大概……唔，说不准是想偷偷派人从地下把城墙挖开。” “那一般他们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这项工作？” “随时！非常快！”老大立刻不结巴了：“大人，我建议让我们的部队都暂时离开城墙，在那周围的人恐怕都难以活命。” “离开城墙？难道我们不能派人去阻止吗？”巴特主教在回来之前，其实已经派人在城墙面前巡逻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宗教从业人员，巴特主教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神迹，所谓的天雷肯定是某种秘密的武器，就像古代的一些炼金术士，往往会把自己家弄炸掉一样。 这些倒霉的炼金术士当然会被鉴定为受到了上帝天谴的恶魔附身者，但读过小阳教内部记录的主教大人很清楚，所谓的天谴，也不过就是一些普通的物质混合，最后点燃引起的效果而已。 所谓的天雷，说不定也是如此…… 不，肯定就是如此！ 对话刚刚结束没几分钟，又一位牧师走进了房间，他兴奋地回来禀报：“主教！我们发现了那些异端在城墙下留下的东西！” “你看，仅仅是一些蒙骗愚者的把戏，”主教满意的点点头，看了那名牧师一眼，又看了看他们身后，再次皱起了眉头，“你们没有把它们带回来？” “没有，大人，那东西在城墙上粘的很牢固，”牧师道，“但它已经不会爆炸了，我们试过了。” “哦？” “我们在那东西下面点着了火，但它完全没有反应，而且敌人似乎也忘记了给这东西留下引燃的火种。” 巴特得意的对着那名哨兵笑了笑，点头道：“那，就带我去见识见识，那些异端所谓的天雷吧。” 城墙上本来疏散的人群现在再次聚拢起来，人群聚拢的位置，就在城墙外墙的一个墙角处。 巴特主教到达那里的时候，有两名士兵正试图用凿子扩大城墙上的一个小洞，把粘贴在里面的天雷给拿出来。 巴特主教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众人聚拢的核心，正在忙活的士兵赶紧让开，露出城墙上的一个小孔。 巴特主教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孔比他想象得要小一些，按照他原来的估计，如果要达到炸开城墙的程度，敌人起码会掏出一个足够钻进一个人的大洞，然后在里面塞满那种可能导致爆炸的粉末。但眼前这个洞却只有一只手掌大小，里面塞的东西看起来很少，似乎一只手就能全部拿住。 士兵们在主教面前尝试着把那东西掏出来，但这玩意被粘的很牢固，跟洞口之间的缝隙又小，仅仅能伸进去几根手指头，也就根本没法借力。 “是这东西吗？士兵？”巴特主教让老大靠近过来看仔细。 老大两脚哆嗦着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摇着头，满眼恐惧地盯着这个小东西说，“不……对不起，大人，那是晚上，我离的很远，没有看清楚它的样子……我想……我想我们应该离它远一些。” “士兵，他已经不会爆炸了，除非他们是真的神，” 巴特没有怪罪哨兵的怯弱，他宽容地笑笑，仔细贴过去看着那小洞里面的黄色物质，一边继续说道，“但真正的神永远只有一位，而他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们可能刚刚了解这些东西，却不知道如何保存，这种炼金粉末在放置时间久了以后就失去爆炸的能力。” 就这个时代而言，巴特主教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标准的精英人员，虽然是一位宗教从业者，可是骨子里却有唯物主义思想的萌芽，不仅仅在一时间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而且只凭三名士兵的只言片语，就几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只可惜，巴特主教所在的文明跟地球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最聪明的人绞尽脑汁，也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些完全陌生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比如*的爆炸威力，比如远程电子*，比如*的安全性…… 只是用火点燃，并不能真正引爆*。 他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正处在待引爆状态，也根本没法想象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都在吴小清和许言的眼里，许言兴奋的几乎一个劲的在嘴里喊：“好几百人，那个牧师就在*面前，他死定了！” “士兵们！真正的神不屑用这些把戏来愚弄凡人！”众人的聚拢让巴特意识到这是一个天然的宣讲机会，他要乘机加强一下小阳城的精神文明建设，揭开敌人的神秘面纱，鼓起所有人应对敌人的勇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主教在这个洞穴里浇了一盆水，然后忍着嗓子的嘶哑，高声道：“所谓的天雷，就是敌人的把戏！” “当看到敌人们接近城墙，只需要从高处泼下水来，这些东西就会完全失效！” “真正的神祗直指人心，神真正的力量是每个信徒的虔诚，所有人的团结，对神无私的奉献！” “仅仅依靠一些把戏也许能攻破一两座城堡！但它们绝对赢不了这场战争！” “因为世间只有小阳神才是至高的正义，是唯一的真神！” “真正的神如同眼前我们的城墙，而我们是组成它的每一块砖，当我们被牢牢砌在一起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打垮我们！小阳神必胜！” 主教大人高高挥舞起了拳头，他慷慨激昂的发言，身先士卒的态度，让在座每一位士兵都从心底感觉到了钦佩和感动！巴特主教果然是一位真正的圣者，面对魔鬼的讹诈，他用无双的智慧第一时间洞悉了敌人的阴谋，又以惊人的勇气驱散了所有人心底的恐惧。 “小阳神必胜！”牧师们很快开始引导士兵们跟随着节奏，让这欢呼更加的清晰，也更富有感染力。 “小阳神必胜！”周围的士兵们很快开始有节奏的喊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都兴奋的开始有些潮红，看的远处的吴小清都为他们担心——这些傻子为什么还赖在那里不走！ 搜救队迟迟没有下起爆的命令，就是因为此战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攻破城池，获得胜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战争本身，战争的胜负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需要做的，仅仅是用恐惧最大限度的逼迫守军投降，让城里这三万人成为俘虏——从而增加整个行动的获救人数。 巴特主教的这个行动绝对是在意料之外的，他们本以为这些土著不会敢于接近爆破点，但没想到他们不但靠近了，而且自作聪明的以为用火烤了一下，用水浇了一下，然后就笃定地以为*失效了！ 于是，在做完这些愚蠢的活动之后，他们还不知死活的围着这整整1.5公斤的*开始进行演讲，而且这演讲显然有了效果，正在吸引更多的士兵朝着爆破点聚拢。 主教的演讲正在变得危险，它所鼓舞起来的士气很可能影响他们原本的计划。如果放弃这次引爆机会，那以后就算爆破成功，这位主教也可以凭借这次成功建立起来的威信跟他们抗争。而他们显然是没这个时间，甚至也没这个能力，跟整个城市三万多人慢慢消耗本来就已经很紧缺的时间。 “吴小清，”搜救队的字幕在吴小清的眼镜中出现，“引爆。” 吴小清整个人愣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手在遥控器上按下去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战场上用手枪杀死同样准备杀死他的敌人，这……敌人甚至毫无准备甚至毫不知情，几乎等于是屠杀。 吴小清下意识联想起，在同意搜救队对他们的要求之前，他和沈长文说的那些话。现在，他的担心应验了，而且远比担心的更可怕，他不是逼着敌人投河，而是直接开闸，把所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活活溺死。 “吴小清，”搜救队察觉到了吴小清的犹豫，他说，“让这个主教继续叫唤下去，只会招来更多看热闹的士兵和平民。” “大哥……”吴小清张了张嘴，握住*的手指弯了又曲，曲了又弯，但怎么也没法完成这个轻松的动作：“大哥……我，我……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对生命保持敬畏，并不可耻。”搜救队的声音再次传来：“另外，操控这么简单的电子设备，还不至于对我造成什么负担。” 下一刻，*上的按钮还是纹丝不动，表面的显示屏却忽然直接亮起了确定起爆的指示灯。 88 我们的身体，就是城墙的一部分 当巴特主教聚集起数百名士兵进行即兴演讲时，雅克男爵正惊疑不定地带着自己最精锐的部队，躲进了城市中心最安全的位置。 雅克男爵和巴特主教显然是两类人。 巴特主教的工作就是蛊惑人心，所以他对敌人的蛊惑也具备着相当的免疫力。尤其是在长期的宗教竞争，斗争，乃至战争工作中，巴特主教也积累了相当程度的，面对神秘事物的经验和应对方略。 比如所谓的天雷，比如那些扩音喇叭……和神接触的越久，巴特就越清楚，所有的神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只要人们真正相信，神的力量就存在，只要不信，那就不存在——魔鬼也是同样如此，它们不过是失败的神的另一种称呼。 所以巴特主教派人去巡查城墙，去了解敌人真正的把戏。 而雅克男爵显然就不具备这样的见识和觉悟，他只是一个领主，他没有巴特主教的那种求知欲和好奇心，他并不关心这些天雷是如何施放的，他只知道敌人用这种方法攻破了他的两座城堡，一座木头，一座石头。 而雅克男爵相当清楚：自己显然并不具备修建一座比石头更坚固的城堡的能力。 雅克并不像巴特那样，怀疑这种新式武器的有效性，在确定双岔河堡被攻破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既然城墙无法防守，那就索性让给敌人，他要带着全城的人在城内节节抵抗，让敌人意识到，如果他们希望夺取小阳城，就要踏过全城的尸体和鲜血——小阳城是属于他的财产！ 即使把整座城市全部付之一炬，雅克男爵也绝对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任何人！ 甚至是神！ 在雅克男爵看来，只有具备这样的决心，才能真正阻止住敌人的野心——战争无非是为了城市和人口，如果最终的结果仅仅是两败俱伤，那么不管是神还是人，都会仔细斟酌战争继续下去的必要性。 在雅克男爵看来，这种决心才是最重要的，真正影响战争胜负，甚至决定战争本身是否会发生的重大因素。 至于天雷如何产生，又如何消灭，雅克清楚自己并不擅长这个，手下也没有擅长这方面的人才，所以他完全放弃了在这个方面和敌人斗智斗勇。既然巴特愿意去搞，那就随他的便，如果能成功最好，如果失败了，起码也算给自己提了一个醒。 巴特主教在城墙上找到“天雷”的消息，其实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雅克的耳朵里。 男爵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也是马上过去看看热闹。——如果能够掌握这种天雷的使用方法，那在以后的圣战中，说不定还能靠这种办法来攻破更多的城池。 但是，雅克男爵刚刚走出家门，准备上马出发的时候，却看到刚刚被自己册封的两名骑士，也就是那三兄弟当中的两个，正在等着自己，两人告诉男爵，说他们大哥已经被牧师召去城墙那边，大哥走的时候让他们过来，让他们务必拦住领主，不要靠近！千万不要靠近！绝对不要靠近！——他们都亲眼见过伊利斯人在晚上爆破双岔河堡的情形，他们也都清楚的知道，伊利斯人不需要点火，也不需要人靠近，就能把远方的天雷引爆。 但是这些解释显然不能被巴特主教和他们的牧师所接受，因为老大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如果伊利斯人只是在“天雷”边上用了一支小蜡烛做延时引爆呢？这种小把戏很容易做到。而且在月夜，远方一支小小蜡烛的光亮也很容易被忽视。 老大无法抗拒来自主教的命令，却没有办法消去自己心底的担心——所以他让他的兄弟们回来向领主报告这个消息。 就在雅克男爵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相信这两个字都不认识的新骑士时，城墙处已经传来了众人们的呼喊声，他们有节奏的发出一阵阵的声浪，那声音比刚才伊利斯人劝降的巨大声响还要令人震撼和激动，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小阳教必胜！这喊声让雅克男爵不免有些情绪——那些都是他的士兵和子民，但是显然，他们此刻只记得他们是小阳神的信徒。 隐约的不快打消了雅克男爵去看热闹的想法，贸然的前往，只会引起尴尬。雅克派出一名传令官，让他事后去告诉巴特主教，他晚上要请主教吃饭。 巴特主教的演讲和欢呼声越来越大，很快弄得城里都有不少市民开始骚动。显然这位主教的意思很明显，要尽快扩大这件事情的影响力，最大限度地树立起他在小阳城的威望。 就在雅克男爵心中开始犹豫，是不是再派一名传令兵，现在就终止这位主教大人的出格行动时，他听到自己的坐骑在门口的马厩中发出一阵嘶鸣，就在他准备站起来去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男爵感觉到脚下传来了隐隐的震动。 男爵几乎下意识以为是地震，然后他就听到了巨大的声响！这声音和三位哨兵在报告时描述的天雷声响一模一样——比真正的雷声音更大，更沉重。 也更有力量。 雅克几乎是奔跑着冲出门去，快速冲向了钟楼的顶端。 两分钟之后，站在钟楼，男爵阁下清楚地看到，北门的城门处已经扬起了巨大的烟尘，这烟尘似乎完全笼罩住了城门和箭楼——但是很快，男爵阁下就意识到是自己看错了，不是笼罩，而是城门和箭楼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它们变成了堆在地上的一大堆石头碎块。 城门！变成了！碎块！ 然后雅克就听到了惨叫声，无数的惨叫声，仿佛那里瞬间就成了地狱，而他的士兵们，此刻都成了在地狱中遭受折磨的可怜灵魂。 “救救我们！” “天哪！我的手！我的手！” “魔鬼的天雷……伊利斯人是真正的魔鬼！” “不！救救我……” “快来堵住缺口，防止伊利斯人冲过来！” “伊利斯人要打过来了！” …… 雅克的第一个念头和他的军官们想的一样——赶紧集合部队！伊利斯人要乘机攻城了！ 他对着钟楼下的执勤官大声叫喊：“汉斯，敲钟！快敲钟！” 钟声很快召集起了附近的预备队，雅克男爵第一时间又向周围所有的城墙都派去了哨兵，等这些哨兵都回来回报，确定伊利斯人没有攻城之后，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那些因为爆炸而受伤的人惨叫声弱了很多，不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救治，而是因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失去了惨叫的力气，或者干脆已经永远失去了惨叫的能力。 一支胆子最大的部队已经去了爆炸点确认，伊利斯人并没有攻城——真是万幸，雅克不敢想象，如果潮水般的伊利斯人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冲进城内，被天雷震慑住的军队恐怕不会有任何勇气来进行抵挡。 至于巴特主教，和那些聒噪的牧师们——现场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严格地说，只能找到一大堆尸体。此刻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都成了碎块，就像一道大杂烩中的肉馅，和被摧毁的城墙石块完全混合成了令人恶心的一团。 巴特主教今天虽然犯了无数的错误，但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也做到了：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城墙的一部分。 凡是在现场看热闹的士兵们几乎都死了，他们当中许多人身上还穿着不错的铠甲——但是那些能够挡住刀枪和弓弩的铠甲显然无法挡住天雷。 根据军官带回来的语无伦次的报告，那些人身上的铠甲都已经被爆炸产生的石块彻底砸烂，整个人的身体都和盔甲彻底混合成一体，几乎无法分辨。 现场还有更多的人，一时没有死去，他们都被埋在城墙的废墟之下，有些人还能呼救和叫喊——但外面的人完全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去施救，因为谁也不清楚，现场是不是还会出现第二次天雷。 那些人几乎就是活活在废墟下被折磨而死的，在他们被活埋之前的几分钟，这些人还众志成城的跟着巴特主教发誓，要为这场战争献出自己的一切——但是他们恐怕谁也想不到，自己被奉献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惨。 在爆炸出现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就有靠近城墙居住的，好几十个居民，乘着军队还没有封住口子，走出城去向着伊利斯人投降了。 在军队到达的时候，还有上百人正在试图带着行李逃离——显然，在这场爆炸之后，他们都不再有任何抵抗的信心。刚刚被巴特聚集起来的意志被这道天雷完全的打碎了，别说是那些居民，就连许多士兵，也开始有了小心思——许多士兵甚至已经在相互打听，学习，或是互相确定那些伊利斯人劝降时要求的标准投降动作了。 “必须立刻封闭那个口子！”男爵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在那一带设立监控地带，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城墙！告诉士兵们，伊利斯人的天雷只能使用一次！施放天雷需要消耗巨大的法力！快去！” “那如果伊利斯人放第二次天雷怎么办？” “那你就改口说只能放两次！”男爵怒吼道，“说什么无关紧要，关键是我们现在必须要说点什么！” 军官很快下去执行命令去了，但他执行的效果显然并不是很好，这场爆炸的余波很快就在小阳城中掀起了波澜。 男爵大人不得不陆续派出了更多的军官和部队，用于城内的秩序维持。而这些动作显然也引起了居民们巨大的不适应——所有这些军事行动都是需要开支一些“合理军饷”的，而男爵肯定是不会支付的，最后只能是居民们来承担了。 不过好在，士兵们的贪婪暂时还是压倒了恐惧，夜逐渐深了之后，城内的躁动被平息了，男爵也开始派出了他的几个儿子，开始约束士兵们太过于过分的举动。 就在男爵以为，今天的挑战总算已经结束，伊利斯人的阴谋已经破产的时候，在西门方向，再次传来了一声同样的巨响——然后又是同样的尖叫和骚乱。 正如那名该死的，乌鸦嘴的军官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 伊利斯人放了第二次天雷。 89 神始终注视着这里 前三次爆破的时候，雅克男爵的应对思路是清晰的，他派出亲信带着部队，来到爆破口进行封堵，一方面要防备伊利斯人可能利用缺口进攻，另一方面，是阻止城内的士兵和普通市民发生骚扰。 被巨大的爆炸声响不断惊扰的小阳城，此刻就像是一锅滚油般沸腾起来。 大部分人已经把这不同寻常的声响，和白天伊利斯人的劝降联系在了一起。按照这个时代对战争的常规理解，一座城市失去了城墙的庇护，就好像一位骑士没有了盔甲。许多人开始本能的朝着城墙和那些爆破过的缺口方向逃跑，但是很快他们就遇到了男爵维持军纪的部队。 “所有人一律回家！擅自出门一律绞死！” 大部分人都乖乖的躲了回去，他们在陌生的屋子里挤成一团，惊恐万状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街道上回响着军队走动巡查的脚步声，还有士兵们的催促和叫嚷，偶尔还能听到普通人的求饶和惨叫。男爵果断的举措成功地维持住了秩序，整个小阳城又逐渐安静了下来。 情况似乎得到了扭转，伊利斯人也并未如之前两次攻城那般，在施放天雷后就带队进攻——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兵力远远不如小阳城。 然而，等到后半夜，伊利斯人的天雷施放到第五次的时候，这种被强力控制下的平静，渐渐出现了裂痕。 城里的居民们敏锐的发现，街道上的士兵密度变得稀疏了，更多的爆破口稀释了男爵本来还算充裕的兵力。 因为是黑夜，男爵没办法预计伊利斯人会从哪个口子冲进来，为了以防万一，每个口子他都要投入足够阻挡进攻的部队。 城外的伊利斯人足足有一千五百多人，城内到城墙的路程需要走十分钟，算上来回，那就是二十分钟——男爵也许不是准确地计算到这个时间，但是模糊的战术思维还是存在的。防守缺口的部队必须能在缺口处坚持二十分钟以上，那每只部队的数量就必须达到数百人，考虑到士气，以及伊利斯人的天雷，还需要加倍，也就是说，每个口子男爵都需要准备近一千人的兵力，以及一群可靠的军官来进行防守。 在口子数量还算少的时候，城内六千多人的部队是完全能够应付的，还能留出充足的余力来进行城内秩序的管控。但是当口子数量增加到五个的时候，男爵就发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现实——如果继续维持这种策略，等伊利斯人再爆破两次，他就完全没有兵力可用了。 男爵不得不把城内维持宵禁的部队不断抽调出来组成预备队，用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第六，第七次天雷。 原本就惊疑不定的居民们在这些部队离开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天赐的良机。 分散在各个屋子里的小家庭很快开始聚拢，几家彼此认识的居民往往就会结合成一个更大的团体。 这些人一边从屋子里找出木棍和菜刀，用来防备任何可能侵犯他们的人——不管是男爵的士兵还是伊利斯人，另一方面大家也开始在小范围内互相传递消息，确认现在小阳城的情况。 之前大家只是听到了巨响，很多生活在城中心的绝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城墙到底损坏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伊利斯人到底有没有打进来，甚至连有没有打都不知道。 而且，这些其实也都不是居民们关心的内容，绝大多数人只是关心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或者兄弟被男爵征派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他们都听到了关于天雷的传言，关于巴特主教被当场炸死，以及数百人同时陪葬，尸骨无存的恐怖描述。 当这些居民们开始暗中派人去找自己已经被征集入伍后的亲人时，男爵的军队就像一个泥沙塑成的巨人陷入了沼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瓦解。 这个时代的士兵，很难具备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被天雷劈开的恐怖缺口，随时准备和能制造天雷的恐怖敌人展开肉搏的勇气。金币也许可以让这种勇气稍微产生一段时间，但也仅仅是一小段时间，只要战友或者上司不经意间，说了几句有关天雷的描述，这些勇气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 老二和老三跟着队伍赶到城墙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十个人沿着城墙上的缝隙跑出了城外。在军官命令他们封闭了爆破点之后，面前这几百个居民似乎还不愿意放弃这近在咫尺的逃跑几乎，纷纷上来哀求他们：“看在神的份上，让我们出去吧。” “放过我们，给条路吧！” “小阳城已经是死地了！” “伊利斯人的天雷会把整座城市都变成废墟。” “列队，拔剑！”带队的军官果断地高声下了命令，刀剑出鞘的声音立刻让已经拥挤上来，和士兵们发生推搡的居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你们出去也会被伊利斯人俘虏！整座城市都被他们包围了！”形势稍加缓解，军官也立刻换上缓和许多的口气，对着众人劝说道，“待在城里，我们还能和敌人决一死战，走出去，你们只会成为伊利斯人的俘虏！你们想必都听说过伊利斯疯王的名号！” “也许伊利斯国王的确是一个疯子，也许他们信仰的神是真正的魔鬼，”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妈，高声对着军官嘶吼，“但我们现在宁愿相信疯子和魔鬼，也不想听你们这些虔诚的勇士说半个字！我信仰的神的主教怂恿我的儿子去听他演讲，结果却被天雷炸死！我们效忠的领主拉走了我的丈夫和儿子，然后还对我们漫天撒谎——我问你们！伊利斯人的天雷到底能施放几次！” “绝对不超过六次！”军官硬着头皮回答。 “哈哈，真是可笑！”面前的人群顿时喧哗了起来，“现在已经是第七次了大人！第七次天雷！就是你们现在站的地方。” 因为紧张的情绪和频繁的调度，再加上这一路上在黑暗中乘乱抢劫，许多军官和士兵对天雷次数的记忆都不是很准确。 其实不用说军官，就连普通的居民之间，关于天雷次数现在也是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说法，彼此对不上号是很正常的——男爵的刚开始预定的解释逻辑在面对这种混乱时，表现自然是异常的糟糕。 刚开始两次，三次，判断出现了错误，大家还能够接受，但是等第七次爆炸出现之后，大家都意识到这些士兵们嘴里所谓的“施法次数预测”根本就是在信口胡扯。 这时候，在老二边上的一位士兵，突然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位长者，他不确定的走出队列，惊讶的问道：“爷爷！是你吗爷爷？我是萨林！” “是我，是我。”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们都留在家里，等我回去吗？妈妈和弟弟呢？他们没和你一起？” “你走之后，你弟弟也被征入了军队，听说去了南门，你妈妈……她……” 军官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他摆摆手，一小队士兵立刻冲出来，把那名士兵拖回了阵列，打断了老人的说话。 人群大哗。 “后退！”军官厉声呵斥，同时对已经登上城墙的弓箭手们喊道：“弓箭手！准备！”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我只数三个数！” “三！” 军官刚刚喊出第一个数字，老二就清楚的看到在他身后，有两个人正在从队伍的后排往前走。 这两名士兵老二有些印象，在来的这一路上，他们抢的钱是最多的，身上的金币多到走路甚至能听到声音。 这两名士兵一边走，一边把剑鞘里的剑拔出来。 这么明显的动作，当然不止老二一个人看见，几乎所有两人经过的士兵都看见了，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出言阻止——哪怕两人正走向的那名军官据说是男爵的亲舅舅。 “二！” 军官抬起一只手，就在众人被他的态度吓到，准备后退的时候，军官的胸前突然出现了两把带血的剑。 他吃惊的扭过脖子，看到了这两名杀死他的陌生士兵，他们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剑，再次从军官的盔甲缝隙捅入。等军官彻底瘫软之后，他们高举手中之剑，对眼前所有人喊道：“小阳城没救了，大家都出城逃命去吧！” 随后事情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老二老三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人群走出了城墙，来到城外的黑暗天地。 他们按照记忆中，大概的城外地形摸索着移动，仅仅走了几分钟，就看到黑色的夜幕中，突然射出了几道明亮的光柱，然后是伊利斯人的高声呼喝：“放下你们的武器，举起你们的手！” 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大部分人都安静的照做了，等着伊利斯人一个个把他们用绳子捆住，押送到更远方的黑暗中去。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还是那两个熟悉的声音，又高声喊：“逃命吧！他们抓不住我们！” 但这次却没有人再跟随他们，那两个人才跑出去几步，就被骑兵轻松的追赶上，一棍子敲晕给带了回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搜罗到的全部金币，也都被伊利斯人扒了个干净，老二清楚的听到，那些伊利斯人一边数这些金币的时候，还一边在嘲笑他们：“太天真了，被神使盯上了还想逃跑？” 老二这才想起，曾经在双岔河城下，他们看到的那位神使，和他戴的那具神秘神眼。 曾经那位神使跟他们的对视。 从头到尾，神都在注视这他们的一举一动。 90 天雷的目标 “战斗很顺利，现在俘虏数量已经超过一万，不过我们这里粮食不够了。” “没事，粮食我们很快就会送到，小阳城还有多少粮食，你们有没有问过俘虏？” “有很多，但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恐怕我们拿不到了。” “哦，为什么？” “这位男爵在粮仓里都放了燃料，现在他在城里准备放火……如果我们攻城的话，他恐怕真的会烧城。” “烧城？”沈长文听得呆住了：“那可是他的领地，你没有劝降告诉他，投降城市还是归他吗？” “我说了，但没用，”吴小清道，“他根本不相信我，他三个儿子都死了。” “三个？”沈长文只记得双岔河的指挥官是他的一个儿子，“其他两个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城里有了暴乱，他两个儿子都在乱军中死了，男爵整个人都要发疯了。沈教授，还有件事，搜救队让我告诉你，再有十四个小时会下雨。” “下雨？多大？” “暴雨，下一两天。” “TMD！”吴小清听到沈长文在无线电那头骂了一句。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教授，你刚才说什么？” “CTMD！”沈长文狠狠的把这句国骂吐了出来，“这下有*烦了。” 在下雨这件事情上，搜救队专门对吴小清解释过。 在冷兵器时代，一支队伍的纪律维持，主要是依靠暴力。 军官们一般都会掌握一支亲信的精锐，用以监督整个部队正常执行命令。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士兵都是被暴力强迫拉入的队伍，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尊严，在情况恶劣的时候，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 即使是在沈长文和吴小清他们掌握下的部队，也只能说，只是勉强保证了温饱——这主要也是不断的胜利和缴获，把军队主体的军官和领主们都喂饱了的结果。 这样的军队在平时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士兵们在长期习惯性的服从惯性下，对许多命令也能因为恐惧而执行。 但是当整个部队置身某种特别的环境，比如当敌人的恐惧压过军官，当天气变得恶劣，军官和领主们的暴力无法保证有效约束士兵的时候——下雨，尤其是暴雨，就是这样一种典型的情况，往往就会出现大批的逃兵。 冷兵器时代暴力的有效范围往往取决于两个因素： 战马的速度，以及弓箭的射程。 在晴天的环境中，一位士兵想要逃离军队的队列，军官只需要派出几名骑兵就可以轻易将他俘虏，或者干脆射出一支箭。但是在雨天，视野和行动能力都严重受到约束，面对面的看着人都未必能看清楚，更别说漫长的队列中，几个人悄悄离开了。 吴小清那边的情况还好。 他只有一千五百人，而且有现成的营寨，面对的简单相对简单。另外，因为深入敌境，即使下了大雨，士兵们也未必敢跑——跑出去被抓到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而且士兵们普遍有不少战争缴获，更舍不得扔下这些财富。 但沈长文这边就不一样了，十几万人的大军，根据许言说的，最近喝水都有了问题，还有不少的病患。再加上每天漫长的行军，队伍里已经开始陆续出现了不少微弱的抗议声，只是因为他们四个人准备的预案考虑的很全面，在出发的时候就开始宣传搞各种宣传，所以这些抗议暂时还只能算是一些牢骚——但谁也说不好，一旦下起了大雨，这些人会有什么打算。 远程会议结束之后，吴小清照例开始了巡逻。经过一夜的骚扰，整个俘虏营里现在已经塞满了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按照十几个人一组，用绳子一连串地串起来。 吴小清走进俘虏营的时候，只感觉到冲天的恶臭还有哭喊——俘虏们并没有和吴小清的手下们一样，被培养出便溺都要离开营地上厕所的习惯。所以俘虏营里就成了一个大粪坑。至于哭喊，这些人几乎都完全失去了他们所有的财富，以及人生自由，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状态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以后的生活更是想都不敢去想的地狱。 按照预案，吴小清在俘虏中把所有的老人、女人以及小孩，都给抽了出来，仿照原有的营地制度，把这些人单独隔离，建立了类似的女营。 之后，搜救队告知剩下的所有青壮们——从现在开始，他们会被征调入伊利斯王国的远征大军。等主力来到之后，他们会吃到传说中的甜饼，得到一定的军饷。如果在战斗中获胜，神使会保障他们的缴获不会被战友和上司侵吞。 但是！如果他们再企图私自逃跑，一旦被抓到，不仅本人会被处死，他的家人也会立刻沦为奴隶！ 纪律宣布之后，吴小清又命令士兵们发粮食，为了收买人心，今天所有的食品里都额外的掺了很多的糖，面包和糖都是甜的，就连喝的水里，也加了一些糖和盐。现在的天气很热，每个人都会大量的出汗，适当补充糖分和盐分，有利于保持他们的健康——接下来还有大量的劳动，需要靠这些俘虏来完成呢。 …… “雅克男爵以及雅克男爵的下属们，小阳城的全体市民们：” “神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昨天一个晚上，已经有一万一千两百多人逃出了小阳城，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成为了我军的俘虏。” “我知道，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你们的亲人和朋友，你们可以放心，以土地神的名义，他们的安全会受到我军的保障。但相比起他们，我更担心还在城内挣扎的你们。” “雅克男爵已经因为失败而变得疯狂，他在这一战之中失去了他的三个儿子和很大一部分亲戚，这些亲人都作为他的军队指挥官，死于昨天晚上的暴乱中。他们并非死于天雷，也并非死于我军的刀剑，他们死于你们亲人和朋友的拳头、菜刀和木棍之下。” “为什么你们的亲人要如此反抗他们领主的爪牙呢？因为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原本和你们并不相关！我军本来只是路过，前往南方避难。如果男爵和小阳主教希望和平的话，我们本可以拿出大把的金币和胡椒与你们贸易。但是他们并不希望贸易，因为他们更希望以神的名义对我军实施掠夺，男爵紧急修建了城堡，囤积了物资，征召了军队。为了让这些军队更效忠他本人，他默许军队掠夺这座城市——他自己的子民。” “对于男爵老爷来说，你们就是他养的一堆家畜，在有必要，有需要宰杀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的时候，男爵老爷显然都会毫不留情。” “昨天整整一个晚上，神在小阳城里降下了十一次天罚。每一次天罚过后，你们的男爵总是在告诉你们，这是最后一次。” “他撒了整整十次谎，如果有需要，他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只要他一天还是这座城市的领主，他的谎言就会继续统治你们的生活，用这些谎言来夺走你们的父母兄弟，骗走你们的身家储蓄，最后要求你们所有人与他一起陪葬。” “现在，和昨天一样，神再次给你们带来了机会，改变你们所有人，糟糕命运的机会。” “今天下午，神会降下大雨，持续整整一个夜晚。暴雨中神会降下二十道天雷，为你们劈开每一道栅栏和封锁线。记住，远离每一面男爵的旗帜和徽章，它们都可能会是天雷的目标！” 今天的劝降信内容很长，那个神使在城外一直呆了整整一个上午，把这封信的内容重复说了十几遍。 中午的时候，雅克在城内巡逻，愤怒的发现整个这一路上，他家族的徽章和旗帜真的全都不见了，而他手下的骑士们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到底是谁干的。 男爵大人愤怒地想要立刻安排制作一批新的，却被骑士们委婉的劝告——既然旗帜和徽章会带来危险，那又为什么要使用呢？也许敌人最后没有发现旗帜，就没有这该死的天雷了呢！ 男爵大人气的几乎要发疯，但他的态度此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昨天一个晚上，他的亲信们几乎都死于天雷和镇压暴乱的第一线，而与此相反，平时对雅克男爵的命令并不那么热衷的骑士和军官们，却都活的好好的，而且现在都升官了——在封建军队体制中，除了他们，雅克也不可能找到其他人来指挥那些该死的自由民士兵了。 整个小阳城现在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昨天一整晚的暴乱，不仅让雅克失去了上千人的部队和十几名指挥官，更让参与暴乱的市民们付出了数百倍于此的代价。 雅克男爵甚至在恐惧中下达了连坐屠杀令——凡是家人参与暴乱的，一律全部处决。就在上午，伊利斯人在城外劝降的时候，男爵的手下们还在城里进行大规模的绞刑和斩首。 鲜血制造的恐惧再次让濒临崩溃的小阳城秩序得到了恢复——起码是暂时的恢复。 但谁也不能保证，当大雨从天而降遮蔽一切之后，这些鲜血的味道还能持续多久。即使是对沈长文来说，这场大雨依然是一场艰巨的挑战，那对于城内本来就混乱而脆弱，同时又充满了仇恨的秩序来说，这场暴雨的能量，很可能带来摧毁性的后果。 中午的时候，天空累积的乌云，就已经预示着今天的天气肯定不会那么令人愉悦。 太阳还没有落山，整个天地就已经是一片漆黑。俘虏营里的厕所刚刚挖掘完成，吴小清正在让士兵们教会这些俘虏怎么分辨男女厕所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开始洒落了下来。 吴小清转过眼睛去看小阳城，在逐渐变得浓密的黑色雨幕中，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这座残破不堪的城市在这短暂的闪光后又慢慢消失。 吴小清戴上眼镜，被雨幕遮住的视野再度变得清晰，城内无数的红点开始像蚂蚁一样再度汇聚，无数的红点开始汇聚在一起，仿佛天上大雨汇成的河流，朝着城外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流淌过来。 91 测不准状态 在晴好的白天，一个健康的人类可以在平地上清晰地看到数公里外的另一名同类。直立行走的习惯给予了这个物种更高的视野范围，让他们得以避免更多的天敌侵害，看到更多的食物，从而得以延续基因。 而在这个物种进入文明状态之后，这种视野能力立刻从针对敌人，到更多用在了针对同类。在进入化石燃料时代以前，人统治人的手段，往往就依赖这数公里的范围。这个范围决定了一个人类可以在多大范围内控制住多少数量的其他人类，决定了一支军队的组织能力，并在一定程度上了参与了决定一个国家的疆域的进程。 当面临某种环境，导致这种能力大大的受到限制时，一个看似庞大的人群集体，往往会以人类无法想象的模样崩溃。 视力仅仅是其中的一种，所有的秩序既然有产生的前提，那这前提中也必定存在导致崩溃的因素。 只是在崩溃以前，极少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这是不是人类个体的悲哀，这是所有文明的宿命。 “沈长文，王有全，电话会议，报告一下营地状况。” “今天有人开始逃跑，但都抓了回来，伊利斯国王执意要绞死他们。” “你们的意见呢？” “原则上同意，”沈长文回答，王有全补充，“但里面还有几个是协同犯，是不是可以用鞭刑代替？” “法律问题我们不用去干涉，你们的身份是神使，不要让伊利斯觉得你们试图用神权去超越他的王权。不严重涉及到迁徙的行政问题，都交给他办。” “营地里病患很多，药快不够用了。” “只治疗传染性疾病，如果再不行，就把病人抛下。” “抛下？” “对。对外就说这是他们不虔诚，神的惩罚。还记得预案吗？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诉诸道德。还有吗？” 王有全被吓得不敢说话了，沈长文继续道：“准备派去给吴小清的援军，是不是要等雨停。” “不用，把他们派出去，这是一个测试，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士气到底有多少，以后的战争中才能量身为他们规定任务。” “还有吗。” “没了。” “那我挂了。” ———————— “吴小清，巡查营地。” 太空船用检修镜很快随着吴小清的行动，传来了营地里最新的画面。 营地的平整工作没有按照要求严格执行，影响营地排水，立即纠正； 士兵们在营地里计算缴获的金币，用骰子赌博，对纪律存在较轻的负面影响，对维持士气存在较大的正面影响，留待观察； 雨天的冷食导致士兵有怨言，暂时不存在更优解决方案，留待观察； 士兵们因为担心盔甲锈蚀不愿意着甲，对战斗力存在较大的负面影响，立即纠正，罚款比体罚更有效； 俘虏们情绪积极，没有逃跑倾向，糖的正面影响力超过预期，俘虏餐中糖的分量再增加百分之20，留待观察； “去城墙。” 因为到处都是漏洞，小阳城的守军已经完全放弃了在城墙进行防守，而是组织了人力，在城墙内侧，特别是爆破口附近弄了许多木制的栅栏，栅栏后有少量箭楼和弓箭手。 这些措施的作用与其说是防御，还不如说是预警，以及防止城内居民逃跑。尤其是在雨中弓箭失效，他们随身的武器又只有短刀的情况下。 更明显的证据是：弓箭手们注视的方向并不是城外，而是朝着城内。 生命体征统计显示城内正在发生大规模的战斗。 “集合部队，让弓箭手先控制城墙，你去高处观察。” 更广阔的视野让信息来的更加的全面，整个小阳城内的情况也逐渐变得清晰。 城内的市民们正在乘着暴雨逃亡，男爵的部队则在拦截。双方发生冲突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大片的尸体。 男爵的部队已经守住了大多数路口，按照双方的规模和武器差距估算，镇压导致的人口损失将超过三千人。需要干涉。 “通知许言，让部队集结，准备进城。” “检阅部队。” 士兵们对暴雨参与军事行动普遍存在怨言，暂时无逃跑倾向，留待观察； 士兵们对此次军事行动有较高的缴获预期，必须严格控制阵型； 敌方部队士气低落，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军会攻城； “吴小清，命令部队前进二十步。” 敌方阵型出现松动，士气低迷，士兵们普遍回头，准备逃跑； “再前进十步。” 敌方出现逃亡，没有督战队； “再前进五步，射击对方指挥官，右方骑马的那位。” 敌方阵型崩溃，不建议追击； 我方有士兵越出队列参与抢劫，执行战场纪律； “命令督战队执行战场纪律！” 吴小清的犹豫时间为4.2秒，执行力有所进步； 雨量再次增加，士兵们有躲雨倾向，威吓劝阻。 “吴小清，对空中开枪，士兵们害怕你手上的枪！” 敌人第二支部队出现，仓促赶来，阵型混乱； “命令部队前进三十步，加快步幅！” “注意维持战线，吴小清你走在最前排！暴雨中弓箭毫无杀伤力，注意换弹匣，不用开枪，他们的指挥官已经跑了。” …… 吴小清今天穿的是雨衣，但在接连进行了两次战斗之后，他就意识到雨衣已经毫无作用过了，这么大的雨，以及战场上这么多的动作，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但搜救队告诉他，雨衣不用脱下，这可以遮挡他盔甲的形状，让敌人无法针对盔甲的弱点进行攻击，保护他的安全。 虽然还是白天，但环境已经比之前的黑夜还要晦暗。 瓢泼一般的大雨让每个人的眼睛都难以睁开，如果没有这副眼镜，吴小清几乎不知道在这种情况该如何走路，更不用说指挥一支军队在陌生的城市中进行突击作战。 一连击溃了两支部队，在吴小清看来都是赢的有些太过于轻松了，这些人甚至比之前攻城作战中，刚刚睡醒的杂兵还不如，他们甚至还没有完全发力进攻，这些人就四散而逃了。可以说都是一触即溃。 但吴小清多少能够理解这种轻松。 在这样的暴雨中，大队的敌人完全处于量子纠缠的测不准状态。 你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等你看到对方的样子和阵型时，对方的剑已经能够够得上你的喉咙了。 这就导致指挥官很难有效地进行战场调整，无论是阵型，还是决定是否战斗的考虑时间，在暴雨的遮掩下全都不存在了。双方见面要么拼命，要么逃跑，完全没有僵持的余地。而吴小清这边借助一副来自外星科技的眼镜，显然占尽了便宜——他们每次都是在充分的准备下，打击对方毫不知情的部队。 在经过一条街道时，吴小清看到了满地的尸体。看装束都是平民，看伤口，全是后背被长矛戳刺导致。 这些尸体激起了吴小清的愤怒，按照搜救队的指引，他开始在暴雨中带头小跑起来。 更多的敌军在前方出现了，吴小清带着部队，就像一把刀切进了西瓜，在他们面前的出了红色还是红色。大部分的敌人可能根本没看清楚这支部队的模样，他们临死前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声音，举起的手臂，以及手上拿着的一支陌生武器。当那武器发出一声巨响的同时，他们的生命也随之流逝。 在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的人的背后，是一支沉默的军队。他们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嘴里都咬着树枝。身上蒙着奇怪的布料，这布料的颜色由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颜色混杂在一起，毫无规律和美感——这真是最适合死神穿着的颜色。 天空开始出现了闪电，仿佛神祗也在为这人间正在发生的罪恶而感觉愤怒。 吴小清和手下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战斗节奏，彼此的配合也开始逐渐变得顺畅。 几队新的敌人发现了他们，敌人用尖叫和哨子企图叫来旁边友军的支援，但剧烈轰鸣的枪声让附近每一个指挥官都下意识感觉到恐惧——敌人已经开始这么频繁的使用天雷了吗？他们拿什么来阻止？ 几名穿着双层盔甲的骑士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吴小清走了过来，他们手上的剑和身上的盔甲还有明显的血色，即使是如此大的雨都没有完全洗涮。在这支部队的后方，男爵的手下们正在把被俘虏的市民们朝着绞架驱赶。 吴小清几乎是一口气打光了所有的弹匣，刚刚被金币鼓足勇气的敌人们，在看到那些最勇敢的士兵死于枪下之后，毫不犹豫地四散而逃。 被拯救的市民们排着队从绞架前离开，又排着队过来给吴小清磕头。 周围的红点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敌人也越来越多。城内集结的市民们已经处在包围之中，吴小清他们的出现，使这个包围圈出现了暂时的漏洞，但是男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无数的红点证明，大量的部队正在封堵他们刚刚进来的通道。 “小阳城的市民们！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都跟我们来！” 吴小清的话音刚落，在城墙上的许言就立刻按照约定，按下了起爆按钮，十几次剧烈的爆炸同时响起，声音甚至盖过了天上的雷鸣。吴小清所有的部下们都刀剑出鞘，随着一声呐喊，朝着密集的敌人阵列冲了过去。 92 超常规战斗，当然得有超常规战 城中心广场，原本繁华的店铺现在被掠抢一空，士兵和贵族们围在广场的教堂前。 “都给我上！给我上！就算是用剑逼着他们，也要让阻止敌人的突围！”男爵疯狂的用鞭子抽打着前排撤退下来的指挥官，借着闪电的光芒，雅克清楚的看到，这些昔日以英勇著称，向他发誓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的骑士们，此时一个个满脸的惊恐。不管男爵拿出多少金币，也无法恢复这些人的勇气。 “大人，敌人天雷在雨中也能施放！我们是挡不住的！” “雨太大了大人，我们的弓箭没有办法发射！我甚至无法找到我的士兵。” 男爵阴冷的盯住这两名抗议的骑士，两天没有合眼的眼睛里，血红色的血丝就像蜘蛛网一样笼罩住了俩人。他轻轻地招了一下手，几名手下快步上前，在这两名骑士出声反对之前，就用匕首捅进了他们的脖子。 “我分封给你们领地，赐予你们贵族的荣耀！甚至不介意你们抢劫平民，容许你们亵渎神明！但，有一件事，只有一件事让我无法容忍，那就是在我需要你们拔剑的时候，你们说不！如果一条狗不会追捕猎物，我为什么还要让它活着！告诉你们，今天，无论是谁，只要是退到我的身后，他就是我的敌人！” 刚刚撤下来的骑士们看了他一眼，然后彼此交汇了一下眼神，有几个人转过头去，似乎要去回到战场，还有几个，直接后退了两步，冷笑着把手中的剑掷在地上，他们道：“就算我们愿意继续战斗，我们也找不到愿意为我们战斗的士兵了。” 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在这样的暴雨下，没有一个指挥官能够带领他的部下上前拼命。 不怕死的骑士的确有，但结果也很明显：他们不怕死的结果就是冲上去之后死了，他们的冲锋没有能够鼓起部下的勇气，只是让他们的生命结束得更快一些而已。 而那些逃跑的士兵们呢？没人能够抓到，甚至辨认清楚他们，其中不少士兵甚至直接就脱下了军装，跑到平民的逃亡队伍里，向着城外跑去了。 十几道天雷同时鸣响，所有人都清醒的认识到，小阳城现在已经是死亡之地了。 就像伊利斯人说的那样，他们的神的眼睛已经牢牢地盯住了这里，每一个敢于反抗的人，结局都只能是死亡。而他们的神呢？他们的神早就抛弃了他们。 他们的牧师信誓旦旦的对着他们说天雷说不会爆炸，结果就炸了！ 他们的领主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有下一次，但现在已经有几十次了！ 允许部下抢劫固然能够提高士气，但这提高仅仅限于抢劫之前。在这之后，每一个得到好处的士兵和军官，在战场上最大的心思就是保住目前已经抢到的财富——为此他们甚至可以丢掉作为贵族和军人的荣誉——虽然这些荣誉早就被他们踩在了脚底下。 “不，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男爵拔出剑，指着两条街外，正在接战的战线道：“这次进攻的是他们的神使，只要杀死了他，一切就会结束！伊利斯人到现在，唯一依赖的也就是神使的法术，而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只要杀死了他，我们就能赢得胜利。” “可敌人一共有四个神使，”有人冷冷地提醒雅克男爵，“在城墙上也有一位。”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这位神使只敢在城墙上喊话，不敢和进城的这位上前战斗？甚至不敢过来接应？因为敌人很清楚，他们的兵力远比我们要少！” 但骑士们此时已经没空再听男爵帮他们分析了，男爵的信誉在昨天一个晚上，已经破产了十几次。平民们不清楚，这些骑士们再清楚不过了，他们的男爵曾经计划要焚烧整座城市。如果不是这场大雨，也许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敌人并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一名骑士道，“我们并没有危险，他们进城，只是为了带走这些平民。” “没有了这些平民，你们以后靠什么维持生活？没有领民和税金的骑士，你们还能是骑士吗？”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男爵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无法再说服他们了。这些骑士们个个都已经把剑放在了腰上，如果自己再企图以领主的名义强迫他们服从，恐怕这些剑很快就会拔出来指向自己了。 “不管我们是什么，起码我们还能活下去。等圣战军赶到之后，我们可以再次追击。只有疯子才会在这样的夜晚继续强行出击。” 这话刚刚说完，在敌人突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成片的，响亮的欢呼声。 男爵从马背上站起来朝着远方看去，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到包围的部队已经完全溃败了下来，那位神使正在驱赶这些部队。 大批的平民正在从被打开的缺口朝着西门方向涌去。 …… 城内小阳城的守军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紧紧龟缩在城市东南，以教堂为中心的一片空白地带，城市其他地方都交给了吴小清，任由他带着市民们在城内东奔西走。 按照原来的计划，吴小清只想救出城内反抗的居民，但是当这个任务轻松完成之后，他又依靠着居民们提供的信息，攻下了男爵在西门附近囤放粮食的仓库。——更确切地说，仓库里的守军只是看到吴小清拿起手枪，就主动打开大门投降了。 按照线索，吴小清又陆续的找到了城内的几处马厩，市场，还有武器库。 很多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守军，里面的东西也没有被带走。有些地方看得出来还有准备焚毁的模样，但是火还没有变大，就被这暴雨给浇灭了。 战斗一共进行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在这之后，吴小清的任务就是带着部队，监视剩下的守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出来阻止他们搬运物资。 实际上，敌人似乎也缺乏这样的意愿。 双方就隔着一条街道，在两个路口的街垒处远远的互相看着。 如果按照常规的战争逻辑，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可以说胜利方已经胜券在握。 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轻松剿灭这支残余的守军。或者仅仅是围困，几天之后，这些守军也会因为缺乏粮食或瘟疫而不得不投降——这个时代，一到下雨天，人员密集的地方几乎必然出现大量的传染病。 但搜救队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非但不准备进攻或者围困，甚至已经让许言在营地里做准备，这场大雨一停，他们就要带着这数万人马，迅速和大队汇合。 更多的战斗对救援任务来说毫无意义，因为剩下这部分军人，日后作为俘虏，也必将是最难管理的一部分。这些战俘就算是送给搜救队，他也未必愿意接手。在漫长的行军道路上，这些战俘的存在，将大大增加管理上的风险和变数。 雨从下午一直下到晚上，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巨大的雨量甚至让城内不少地势比较低的地方成了一片泽国。一直到第二天白天，雨才终于变得小了一些。 吴小清沿着街道逐渐的后撤时，看到这一路上，无数的尸体都被雨水泡了起来。有些积水太深的地方，尸体甚至都漂浮在水面上。 太阳出来之后，大群的苍蝇开始活动，城里不少野狗呆在那些尸体边上不断的狂吠——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座城市很快连人也没法住了，这些尸体的数量以及复杂的天气，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处理能力。 回到营地之后，吴小清再次巡查了俘虏营，在巡查结束之后，搜救队也统计出了最新的俘虏数字，全部俘虏的人数，超过两万四千人，再加上一千五百多人组成的军队，这支队伍已经迈过了两万五千人的关口。 上午让所有人短暂地休息了一段时间，中午吃过午饭，这支庞大的队伍就开始动身了。 在这个时候，吴小清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当初沈长文听到下雨的消息之后，会激动的骂街了。 和酣畅淋漓的战斗比起来，在这样的天气行军，特别是还要押送着如此庞大的人群行军，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哪怕有搜救队帮忙。 本来就是泥土的道路，被大雨浸泡过，又被无数人踩踏过之后，成为了彻底的烂泥塘。大部分人都必须光着脚走路，要不然根本就走不动——因为鞋底粘上的烂泥可以让人完全不能迈步。最关键的还是那些逃亡的人员，即使这些人都十几个一组被捆着走路，依然会出现逃跑者。两万多人的行军队列，几乎有三四公里长，就算骑着马，吴小清从队伍尾走到头，都还是要花费十几分钟时间。 不过绝大部分人逃跑之后并不能跑远，因为是十几个人一组，俘虏们身上又没有工具，一时之间很难解开他们从现代带过来的，坚固的尼龙绳。士兵们在吴小清的指引下，很容易就能追上这些人。在这之后，就是必要的惩戒，对于敢于反抗的人，甚至还要行刑。 在吴小清眼里，这些琐碎的工作似乎比战斗还要艰难，尤其是行刑——尽管所有的具体工作都交给兰斯去执行，但命令本身，还是需要吴小清亲自说出口。 93 说服俘虏的技巧 法姆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神使们的能力。 可每一次知道新的能力之后，还是忍不住惊叹。 神使们说中午雨就会停，刚刚吃过午饭，雨果然如期地停了下来。军官们已经下达了启程的命令，众人们纷纷开始收拾自己不多的一点行李。 大部分人都对行军有些感觉到不适应，相比起在伊利斯城免费吃饼的那半个月时间，出来的这一个多星期毫无疑问要难熬了很多。每天不仅要走完规定的路程，还要背负规定数量的负重——一般这些负重都是粮食。而且这些粮食严格禁止浪费和偷吃，对于违反者，国王会让他身体的某一部分永久地消失。 但对于法姆来说，这一路上的经历，却是这辈子都难以形容的……他固然也觉得很苦，可奇怪的是，他苦的很开心。 法姆也说不好为什么自己吃苦还开心，可开心就是开心。他每天听到行军的指令时，都会兴奋的吹起口哨。 法姆一辈子都是个农夫，从出生到现在，人生最大的一次旅行，就是从他的家乡来到伊利斯王城。那次在路上行走的时候，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顾虑甜饼的事情，所以并不感觉旅行有什么特别。反而和其他人一样，在陌生的环境，和那么多陌生的人一起相处，总会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感——离开了农地，他完全不知道下一顿饭要去哪才能吃到。 伊利斯王城的那段生活，多少抚平了他这种不安。而跟着大部队走出来这段时间，法姆才终于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这段旅程。 他看到了陌生的乡村和城市，看到了宽阔的河流，广袤的草原，还有巍峨的山峰。 在以前，这样的风景，只有一年中几次商人们经过他们村庄的时候，才会经由他们的嘴，大概描绘这种风景，当然，在他们的叙述中，这些风景中也往往隐藏着可怕的东西，比如凶猛的野兽，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凶狠的税吏，或者突然到来的暴风雨…… 而在法姆的旅行中，这些负面的因素通通都不存在，神使大人在前方战无不胜，他们经过的地方，无论是敌人还是强盗，都不敢在视野中出现，就算是那些异乡的农民，在看见他们的时候也是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 法姆在他们村庄寻找柴火和水源的时候，这些村民还得小心翼翼的为他引路。 即使遇到了一点让人不能愉快的事情，比如之前两天，法姆喝完水之后开始拉肚子，他也能够寄希望于神使。神使大人给他们所有的病号都吃了药，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病就好了。 对于这位曾经的农夫来说，每天能够有的吃，有事干，还能天天看到新的风景，遇到问题还能求助于神——真正能施展奇迹的神——这样的日子，在法姆以前当农民时做过的最美得梦里，恐怕都难以想象。 但这种幸福仅仅对法姆，显然，这支队伍里，不是每个人都像法姆这样容易满足。 集合的时候，负责带领他们的士兵为他们展示了伊利斯国王最新的作品，整整两排被吊死的尸体。 确定了权威和违反权威的后果之后，士兵们再向所有人再次明确纪律：还有要逃跑的，一旦被抓住就是这个下场！他们既然吃了神使的饼，就要在神指引的道路下一路走到底。 尸体中有法姆认识的人，有些人真的是死的很冤，只是他们不太适应这种背井离乡的远行，要么是因为后悔了，想回去找家人；要么是因为害怕了，因为漫长的行程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几个是纯粹的懒，他们是为了甜饼跟过队伍来的，但是行军路上甜饼无论是数量还是口味，肯定不如在城里那会更让人满意——这些人觉得不划算想要回去。 但国王用绞刑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那些曾经让他们欲罢不能的甜饼，的确不是白吃的。 委婉一点地说： 一旦吃了，就没有了不吃的权力！ 昨天是暴雨，这些人就在晚上想要趁着大雨跑掉，但这些人根本想不到，他们刚刚商量好的计划很快就被人偷听到了，举报者仅仅是为了一些糖，就把他们全都出卖。 快到晚上的时候，他们经过了一座被城堡的遗址。 士兵们向他们传达听来的消息——这座城堡正是他们的神使大人在不久之前攻破的，仅仅用了半个晚上。神使们从天上召唤来了能劈开城门的雷电。 法姆想象不出来，能劈开城门的雷电到底有多大，多恐怖。他只能跟其他人一起惊叹。 泥泞的道路让队伍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法姆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鞋脱下来挂在脖子上，他们被士兵安排去帮忙推马车和牛车。但因为路况实在太差，最后只能把车上的粮食都卸下来，让人来背。 法姆分到了比以往携带粮食多一倍的负重，这让他原本轻松的旅行开始变得不那么舒服起来。一路上，法姆都没有心思和往常一样，跟别人闲聊，讨论各种新鲜的话题了。其他人也大都如此，背上的重量让每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又按照惯例，开始在路边休息。 因为之前背负了粮食，法姆得到了休息的权力。他和许多人一起，在路边的树林里挑了一个比较干燥的石块，开始等着吃晚饭。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前方传来了许多人的欢呼声，法姆和其他人下意识的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负责管理他们的那位士兵更是已经凑了过去，听其他的士兵传达刚刚传来的消息。 大概过了一小会，士兵走了回来，他得意洋洋的对大家宣布：“明天开始大家就都舒服了！神使大人为我们带来了一大批的俘虏！” 法姆周围的人都跟着其他人一起欢呼了起来，只有法姆为这些素未谋面的“俘虏”担心——这些人比自己可可怜多了。 等他们晚饭准备好，吃饭时间到了的时候，法姆和往常一样，跟所有人在路边排起了方阵。两块饼已经发到了手里，大家之前都已经把手搓的干干净净——神使说这样不容易得病，就等着士兵的一声哨响，他们就能开始享受一天最幸福的时光了。 但士兵的注意力却被道路中间，逆向而来的一只队伍吸引了注意力。 法姆站在最前排，所以看的最清楚。这些人看起来全身都是泥浆，脸上都面无表情。他们的右手都被一条细细的绳子捆着，然后这条绳子又延续到下一个人。所有人就这么被绳子牵连着一步步往前挪动。当这些人路过法姆面前的时候，法姆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眼神，他们都盯着自己手上的饼。 这些人的眼神让法姆联想到他第一次去伊利斯王城，排队等饼时，周围人的表情，跟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而在这些人盯着法姆手上的饼时，法姆也总是忍不住盯着这些人的脸。 因为这些人当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女人。 这些队伍的队列特别的长，而士兵显然也得到了新的命令——他们需要等待有些俘虏补充进他们的方阵，才能继续开始今天的晚饭。 饥饿的肚子和手上的饼，让着等待变得分外的漫长。法姆好几次口水都忍不住从嘴里流出来，滴落到饼上了。周围其他人的模样跟他也差不多，大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忍不住低头看手上的饼，然后又下意识的看向士兵的口哨。 但是这一天，士兵迟迟没有拿起它——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暂时还不能开饭。 天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擦黑，因为是阴天，天上没有一丝的月光。除了自己身边和前后站着的几个人，其他人的脸法姆都几乎看不清了。 管理他们的士兵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去领取俘虏和甜饼了。 如果这个时候偷吃，士兵肯定发现不了。法姆忍不住这么想。他这么想的时候，又忍不住看看左右，似乎想看看他们都有没有偷吃——然后法姆发现，左右也都在看他们的左右，他们互相注意到对方的饼时候，都会把饼拿起来主动给对方看，潜台词很明显:这可是完整的饼，我没有偷吃，别想举报我！ 士兵很快就回来了，在他后面，一长串的俘虏被领到了法姆的面前。这些人浑身都被雨水淋的湿透，晚上风冷，又走了那么久的路，站定之后，法姆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在打哆嗦。 “在伊利斯，就算是吃饭，也要服从纪律！下面，好好学，以后你们吃饭也要一样按步骤进行，不然就等着饿肚子！” 士兵拿起口哨，对所有人下令：“举起你们手里的饼！让我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离开的时候偷吃。” 法姆举起了饼，士兵只在队伍的一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掠过了他们。如此检查完所有的队列后，士兵笑道：“很好！下面，听口令。” 士兵把哨子含在了嘴里。法姆把注意力从眼前的俘虏们身上收回，放到了面前的这张饼上。 随着一声哨响，法姆开始了今天的晚餐。一边心满意足吃饼的时候，法姆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些人的眼神——他们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的羡慕眼光盯着自己看，法姆甚至能够听到这些人的胃因为饥饿发出的轰鸣声。 一种陌生的情绪从法姆心底涌出，法姆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嘴里的饼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香甜。 94 荒谬的胜利 伊利斯王子的面前摆着两张饼。 这是他的晚饭。 王子的肚子已经因为饥饿在叫喊了，但他却始终不愿意去拿这饼。 不是因为饼不好吃。 这饼是国王的御用厨娘，用新鲜的磨制面粉，加上清水和白糖混合，放进烤炉里精心烤制出来的。因为是皇家特制的饼，其中还加了酥油、奶酪和肉馅。饼的全身都是恰到好处的金黄，没有过火的焦黑。王子之前尝过这饼的味道——毫不客气地说，伊利斯国王对厨娘人选的重视，比对一支军队统帅还要注意。 派一支军队出去打仗，他可以随便扔给两个装神弄鬼的神使——尽管这些神使在之前的闲聊中，对军事表现出来的，几乎就是完全的无知和异想天开。 但是对厨娘的选拔，伊利斯国王却要亲自看着这厨娘下厨的每一个细节。 所以国王的饼，在口味上绝对是能够让人满意的。 当然也不会是因为身体。 王子殿下的身体很好，整个部队的行军速度并不算快，更别说王子还有坐骑代步。 按照神使们的要求，他们这些贵族所住的营地都被单独隔离开，也没有接触那些平民，也就没有沾上传染病的机会。再加上今天下午天气不好，他还破天荒走了一大段路，所以但从胃口上来说，面前的这两张饼绝对不是问题。 不吃，一部分的原因，是王子作为一名贵族，尊严上的需要。 因为其他人，其他十几万人，此时此刻，也都在吃饼。 整个营地周围，都是统一一致的咀嚼声，那些唾液裹杂着面粉，在嘴里搅动，最后咽下去的声音，让王子无数次联想起他曾经看过的训狗场景。而如今，如果他也和这些人一起吃饼——岂不是也意味着，他也只是这狗群中的一份子？ 王子自然不会接受这种羞辱——在他看来，神使故意每天只做饼给所有人吃，就是一种羞辱。 还有另外的一部分，是因为困惑。 “怎么就胜利了呢？”王子看着地图，再次忍不住感慨道。 王子说的自然就是吴小清刚刚结束的这一系列战斗。 白天行军的路上，王子就经过前哨站的遗址。这座刚刚修建起来的木头城堡，他曾经认真的关注过——本来按照王子的打算，在伊利斯国王死后，他是准备把大阳教作为伊利斯王国的国教。到时候作为大阳教的先锋，他首先需要攻打的，自然就是最靠近伊利斯的小阳教国家——路易王国。 这座木头城堡是两个月前，雅克男爵开始命人修建的。在这个过程中，伊利斯王子还一再试图阻挠工程的进度。但最终还是失败。王子自然清楚，像这样的一座前哨站，在战争中会让敌人相当的头疼——王子仔细计算过，如果让他只带着吴小清这一千五百二十三人，是绝对没可能打下这座城堡的。 但这位神使只用了一个晚上。 那天得到消息的时候，王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笑——这位神使大人太可笑了，就算要编造战功，也要编的像一点。起码要报上几百人的损失，再加上起码一个星期的围困，才能让这胜利看起来更符合常理一些。 一个晚上？那唯一的可能是，这位神使可能不但没有进攻成功，反而被城内的守军出城赶跑了，他们仓促离开之后，神使就随便编了一个获胜的名义。 王子当时就是这么劝他父亲的，尽管他父亲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他的话了。 按照王子对战争的理解来看，如果战胜了，为什么没有回营补给，为什么不来炫耀武功——前锋打了胜仗，按理就是要回来，一方面是补充人力，另一方面则是鼓舞大队的士气。而继续进攻下去显然是巨大的错误——不仅可能把之前到手的胜利丢失，甚至往往会因为过于深入，遭到全军覆没的厄运。 到第二个晚上，这位神使再次派人，传回了更惊人的消息——他们打下了双岔河堡。 王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笑都懒得笑了，因为整个事情的荒诞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双岔河堡？ 一千五百二十三人，用一个晚上攻下？ 这些人都插上了天使的翅膀飞进去的吗？ 光是那一座吊桥和城门，就算把这一千五百二十三人全部填进去都不够。更不用说双岔河堡还是具备内外双层的城墙。 要想速攻的话，别说这么一支小小的先锋队了，就算是整个远征军把这座城堡团团包围起来，把护城河全部填平，不花费上万人的伤亡，王子依然不觉得有希望能够拿下。 再到后来，神使又说他准备去打小阳城的时候，王子认定这个所谓的神使死定了——也许他的打算是去小阳城转一圈，又谎称自己打下，或者曾经有希望打下小阳城，但小阳城里部队的数量可能远远超出这位神使的想象。王子不认为他能在敌人主场追击的情况下，有命活着回来。 也许等父亲在小阳城看到这位神使高挂的尸体时，会让他狂热的情绪稍微冷却下来吧。 然后，王子听到了信使传来的最新消息——果然不出王子所料，这次神使没有吹嘘他打下了小阳城，但他说俘虏了小阳城里数万的市民。 也许这位神使只是不识数，随便在周边几个农村和乡镇搜罗了一些农夫，就声称自己劫掠了城市。 王子显然一个字也不会信，但是今天下午行军的时候，当他看到前哨站那一堆废墟、尸体和焦土时，心里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神使真的如他说的那样，获得了胜利？ 不可能！理智提醒王子，即使他能侥幸攻破前哨站，但双岔河和小阳城，是绝对不可能打下的。尤其是小阳城，巨大的军队数量差距，是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弥补的。别说攻下，哪怕是要在小阳城下维持自保，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王子自告奋勇的向他父亲要求，亲自去接这位神使凯旋——他要亲自看看，所谓的数万俘虏，到底有多少。为了确保父亲不受蒙蔽，他还要求塔林跟他一起去，共同见证这位“神使”大人的战果。 然后，如王子所愿，他亲眼见证了一切。 长长的行军队列里，除了俘虏，还有无数的缴获的物资和战利品。几乎每一位参战的士兵马背上都是鼓鼓的行囊，黄金、白银、宝石、盔甲、刀剑……不仅仅有缴获，从这些士兵嘴里，王子还轻易的了解到了所有的战斗细节。 神使身先士卒，释放天雷，当者立死； 石头的城堡如泥土的堤坝一样崩溃破碎，敌人在睡梦中被击溃，毫无抵抗能力； 神使知道敌人的每一个举动，敌人什么是时候从什么地方出来，神使都一清二楚，从无错误…… 如果单从信仰上来说，小阳教也算得上是王子心中的敌人。敌人的敌人通常是朋友——但王子对吴小清，对这些神使，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友善和亲近。哪怕他们已经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 相反，王子心中，竟然隐隐对那些俘虏，那些路易王国的敌人们，产生了同情——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对付的并非一般的常人。在王子看来，吴小清现在简直就是真正的魔鬼——从接触这几位神使开始，他们全身表现出来的某种力量和态度，都给了王子这种感觉，那就是他们来自另外一个陌生的，可怕的世界。 在那样的世界里，王子熟知的一切，无论是信仰还是社会关系，都不复存在——所以他们对这些也毫无尊重。就像那些吃饼的纪律，就像他们毫不犹豫的劝说一位国王带着所有臣民远征。 带着这种对未来的担忧，王子悄悄的走出了营帐。 外面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喧哗，他们都在各自吹嘘自己作战时的英勇，相互比较和交易他们的缴获。 再往外走，平民们刚刚吃完晚饭，有一些已经因为劳累而睡着，还有一些则在交流着最近这几场战争。相比起士兵们，他们更关注神使在战斗中用了多少神术，在谈完神术之后，这些人往往会把话题牵扯到这次远征的终点。许多人开始争论是不是走到最后就是上了天堂——如果他们真能上天堂的话，那就是再怎么累也值得。 再走过去，就是俘虏营了，在王子的想象中，这些人应该是最惨的——人群中的确有一些人在哭泣，他们为战争中死去的亲人朋友而哭泣。但这些人更多的却是怨恨他们原有的领主，雅克公爵，对于神使——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神使是仁慈的，因为神使言出必行。 王子这才了解到，就在他出来之前，吴小清也刚刚经过巡逻过这里，并搜集了不少人的反馈意见——包括提供更多的食物和饮水。而且很快就做到了。 似乎全世界都对神使带来的崭新秩序感觉到满意，不，不，王子想到，也有一些不满意的，但那些人…… 王子终于知道自己的恐惧感从何而来了，在这个神使制造的新环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的生存余地，在这里，他甚至连找个听他说话的朋友也不可能——没人敢于公开反对神使，任何反对者的言论，都会被告密者第一时间报告。 但，知道了又如何呢？王子知道，他最终还是要乖乖的回去营帐，乖乖的吃掉属于自己的那张饼，乖乖的跟着父亲一起，继续行军。也许从这几位神使出现之后，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反抗，路易人的反抗，都是蝼蚁般的徒劳罢了。 95 火山爆发倒计第十九日 火山爆发倒计第十九日。 队伍比预计的还是要走的慢一些，不过还好，在做预案的时候，已经留了相当多的余量，他们现在已经接近了门牙堡。 自从小阳城之战以后，一路上再也没有部队敢于抵抗伊利斯的大军。在路易王国，只要吴小清带着部队出现在城堡下，守军就会自觉地走出城堡投降。偶尔也有一辆座不肯投降的，也不敢出城来骚扰部队——只要他们能承诺不阻拦他们的行军，并确实遵守承诺，搜救队也就不会去管他们。 天气适时的转晴了，一切都开始变得顺利。 一路上，因为免费甜饼的政策，还有不少当地的农民因为贪图这饼，也加入到队伍中来。 按照战前搜集的情报，门牙堡将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据说数万敌人正集结在这座城堡下，挖掘好了外城等着他们过来。 吴小清本以为，在这里肯定会遇到一场恶战。 因为这里的地形十分的险峻，为了这场战斗，他们甚至提前都买了几架无人机——用来侦查，也可以用来从空中往下丢*。 但是现在…… 吴小清爬了半天才登上这座山的山脊，目的就是为了侦查敌人的阵地布置，但是他从山顶上一眼看下去，那些修筑好的工事还清晰可见，但吴小清的视野里一片空白，一个红点都没有。 眼前这个熟悉的军营，就是吴小清曾经侦查过一次，又混进去逃跑的那个。当初为了逃跑，搜救队还专门帮他研究了军营的地形，并在眼镜里展示给他看，这一切都让吴小清记忆深刻。 不过，和自己离开那次相比，眼前的军营规模要大了三四倍。在吴小清走的时候，军营还是一个标准的圆形，但是眼前，圆形已经成了环状，把处于中心的门牙堡团团的围困了起来。 军营的寨墙也不仅仅是木头和土块垒成的了，在靠近吴小清的这边，甚至还能看到刚刚修筑好的巨大城门，和城堡的大门一样，这里的城门也是使用铸铁的空心门闸——在战斗中，这种沉重的门闸不仅难以破坏，而且能让内部的守军通过门闸的孔洞向外射击。在门闸上方还能看到专门用来浇油的孔，用以破坏杀伤敌人可能的工程器械和军队。 但从防御设施上来看，这座营寨已经完全可以算的上是一座坚城了。可以想象，单单是把这座营寨给建立起来，就需要花费多少人力和物力。 而现在，似乎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这座军营已经成了彻底的空营。 “难道门牙堡被攻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战斗面临的问题可能就更大了。 这里不是小阳城，双方几千人规模的战斗，如果对方退进了门牙堡，把部队全部分散开，为了进攻，就必须安营，把所有的士兵都调出来打仗而不是维持秩序。四个人使用现代武器，在上万人规模的大战中，作用显然要小的多。 “吴哥，没事，城堡好好的，我看到上面的旗了，上面大下面小，是大阳教的旗。” “让部队上吧，注意别走的太远，先把城门拆了。” “行。” 带队进入军营的是伊利斯国王和他的近卫军，吴小清用无线电和国王做了联系，并询问了这位国王的意见。毕竟他是真正这个时代的军事专家，他理解这个时代军事上的许多细节。 国王让部下们第一时间控制了军营的各个出入口，他没有关心军营里的细节，而是第一时间去查看了被围困的门牙堡。 在他们的部队鱼贯进入军营的时候，许言也观察到，门牙堡上的守军也作出了相应的调整。 整座门牙堡的情况并不算好，外城的城墙已经被投石机砸出了许多坑洞，城墙上巡逻的许多士兵身上，还能看到新鲜的伤口。无人机飞向城内的时候，还发现了城里正在焚烧尸体。这些尸体的军装显然都是门牙堡的守军，而不是城外的原本应该存在的圣战军。 “我是伊利斯！去告诉你们的伯爵大人，”在城门前，国王拿着扩音喇叭对着城内喊话道，“让他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认识这座城的指挥官？”搜救队问国王。 “认识，他曾经是我的一位领主，因为信仰参加圣战，被他的神派来了前线，”国王指着城楼上，那像狼一样的纹章，还有城楼上，士兵们手上绑着的布条——布条的另一端绑在武器上，“这是他发明的，代表着要跟敌人死战到底。” 等了好一会，城墙上才有了回应：“我就是佛罗伯爵。” 国王甚至都没抬起头来看，就摇头回答道：“哪怕隔着头盔和城墙，我也能听出来你的声音。佛罗伯爵的年纪，足可以当你的父亲了。” “我正是他的儿子，”城墙上的人回答说，“我父亲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于战斗。”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国王抬起了头来，朝着边上的沈长文要过了望远镜，仔细的看了一下对方的脸，低声叹了一口气说：“本以为还能帮到他的，算了。” 然后伊利斯再次抬起头来，对着这位新的伯爵道：“你应该认识我，你父亲还在我手下的时候，应该带你见过我。” “是的，陛下。”对方点头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打开城门？”伊利斯说，“我们并非为了战争而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陛下，”佛罗说，“恕我冒昧，我听说你信仰了一个新神，您的这次远征，是以这位新神的名义的发起的圣战。” “是这样，但你们不会是圣战的目标。” “小阳教的使者第一次来到城下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佛罗道，“很抱歉陛下，在没有看到教宗霓下的敕令前，我不能对任何人打开城门。” 国王笑了笑：“好吧，那就说点轻松的话题，围城的小阳教军队呢？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三天前，他们去了南方，我们乘他们离开的时候抓了几个俘虏，据说他们的粮食供应不上了。” “粮食供应不上？今年小阳教不是全境丰收吗？”如果不是丰收，也不会有这次圣战了。 “据说是因为南方的农民和领主们都把他们的粮食送进了大山，然后都躲了进去。圣战军不仅找不到粮食，甚至也找不到帮助他们种地的农夫。” 国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好奇的追问道：“这些农民和领主都发疯了么？” “谁知道，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件好事，如果没有他们的农夫们发疯，恐怕现在在你面前的，已经是全城的尸体了。” 伊利斯这才注意到，门牙堡的城门看起来已经完全破损了，从那些破损的痕迹往里看，还能看到用来堵塞城门洞的石块和木头路障。城墙上虽然因为暴雨，看不到血迹，却那些被重型投石机砸出的凹坑，却是非常的明显。 “好吧……我们会在这里休息两天，希望这几天里，我们彼此能相安无事。” “会的陛下。如果我们都愿意和平的话。” 毫无疑问，这位弗罗伯爵口中说的那些发疯的农民和领主，就是当初沈长文和许言的杰作了。只是他们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失败的计划最后还能帮上这么大的忙。他们原本还专门预留了好几百公斤的*，就是为了突破这里的防线而准备的，现在看。估计是没机会用上了。 敌人既然完全放弃了地利，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或者说，没有能力打。门牙堡距离最终选定的避难地点，只有三百多公里，按照现有的行军速度，最多也就是十天，出于现实的考虑，他们还需要放慢一些速度——因为他们都对所有人撒了谎，说目的地有大片的香料。如果最后到达目的地，却没有发现香料——事态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按照预案来规划，他们最好在火山爆发前的两到三天进入避难区域，然后实施严格的军事管制，等到火山爆发结束之后，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他们的任务也就基本结束。 这个时间不能够太长，因为他们带的这支军队是纯粹的封建军队，相比起数量庞大的人员，数量比例也并不算多，只有接近七分之一而已。在一只行军状态的队伍中，这样的武力比例毫无疑问是算很低的。 伊利斯国王回到营地之后，还亲自检查了营地里各种痕迹，并审问了骑兵从几十里外抓到的几名老百姓，最后确认了这个消息——小阳教的部队的确因为缺粮而撤退。 当天晚上，为了庆祝这次伟大的“胜利”，为了庆祝此次远征顺理进行，整个营地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祝活动，所谓庆祝，也就是每个人能分到被加了双份糖的甜饼而已。在这个时代，糖的作用基本跟某种白色的粉末一样，吃了能让人上瘾。 但吴小清和许言却不能留下来，晚上其他土著都在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加上搜救队开了一次闭门会议，在这次会议中，又紧急为吴小清和许言安排了任务。他们需要带一支骑兵，乘夜轻装出发——预定的救援地点就在传送点附近，他们需要先去把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做好。 96 银行卡余额 白光在吴小清面前闪过的时候，吴小清脑子里刹那间闪过一个词，一个他以前觉得很矫情，现在却感觉非常贴合他感觉的词。 物是人非。 家里地板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吴小清的登山靴踩在上面的时候，他几乎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仿佛他是一名来自中世纪的古代人，一名军队的指挥官。 吴小清小心的拉开窗帘，看了看屋子外面的环境，现在是晚上，整个大阳村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村中心的一条公路上，有几盏路灯还亮着。 从房间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吴小清看到的是一大堆的未接电话和信息。 从联系人里面找到陈舍，吴小清拨打了电话。 “吴小清？”陈舍在电话那头很惊讶，“你们回来了？沈教授在吗？” “他没回来，我先回了。”因为陈舍现在并不知道搜救队和他们消失这段时间的事，按照沈长文的说辞，他们只是出国考察项目去了。 “沈教授让我告诉你，机器人可以送过来了。” “行啊，我明天一早就派人送过去，”陈舍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要不，现在？” “明天吧，我晚上睡觉。” “那行，明天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不是派人来送货吗，我跟着送货的回去，听说开了公司，我去看看。” “行嘞，明天全公司恭候大驾。” 吴小清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些地球的话题，这段时间他脑子里天天想的就是开枪，杀人，爆炸，躲避弓箭，追踪目标……陈舍的玩笑让他楞了一下， 随即反应了过来：“行啊，公司有几个人？” “两个，都是美女，明天你要哪个来送？翻个牌子？” 吴小清的宫廷剧显然看的不算多，没有理解翻牌子的梗：“随便吧……我先挂了。” “那明天见。” 挂掉电话，吴小清走下楼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的时候，他从屏幕里注意到自己的脸，感觉自己似乎变了很多，可究竟哪里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吴小清本来以为回到家他会很乐意玩电脑的，甚至可以玩一个通宵，可事实是，他坐在电脑面前，连打开网页的兴趣也没有，只是看着桌面发呆。那些在陌生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就像水底的气泡一样从他潜意识里冒出来，一个个在脑海里炸裂开来。 那些在战争中受伤死去的人，巨大的爆破声和哀嚎，还有所有人崇拜的看着自己的模样，这跟他出发以前想象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很乐于做一个英雄，就像第一次参加救援，拯救那些原始人一样。他开心，大家都开心。 但这次救援行动中，接触到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让吴小清开始认真的思考搜救队和沈长文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虽然听不懂，但却感觉很高深的话。 现在回忆起来，吴小清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 吴小清醒的很早，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出于战争状态，虽然有搜救队，但潜意识中还是会紧张。以前睡懒觉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被纠正了，就算是回到了家，清醒之后还是习惯性的起了床。 外面，天才刚刚蒙蒙亮。 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吴小清竟然下意识的等着第二个太阳——他这段时间似乎都习惯了，早上看两次日出，晚上看两次日落了。乍一看到日出只有一次，天上只有一个太阳，竟然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村口的小吃店吃早饭的时候，老板问起了吴小清：“听说你现在当大老板了？” “没有没有。”吴小清尴尬的摆摆手。 “别谦虚了，村长都在全村找你好几次了，”老板道，“说有个大导演看中你了，让你去给他拍电影。” 吴小清索性就不解释了，反正这事越描越黑。说起来，导演顾问的事，的确这次回来也需要去走个过场——不过具体的时间吴小清不用操心，搜救队和陈舍应该都安排好了。 吴小清再次看了一下手机，确认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搜救队今天似乎是让自己放假，给自己的安排仅仅是接一下设备，然后去公司转转，之后去旁听几个会议。 嗯，现在不需要吴小清发言了，公司的一位新员工据说干的很不错。 吃完回去的路上，吴小清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个女的，声音很好听：“请问是吴小清吗？” “对，你是？” “我是陈舍公司的员工，名叫颜雁，陈经理让我送设备到您这里，是大杨村桥南78号对吗？” “对。” “我还有十五分钟到，跟您提前说一下，打扰了。” “没事。” 十五分钟之后，一辆车直接驶入了吴小清家门口的院子，驾驶座上下来的是陈舍，副驾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应该就是那个叫颜雁的吧。 东西被放在了后备箱，吴小清和陈舍一起把东西搬下来，又分别拿到楼上去了。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吴小清把东西放在了传送点中间，然后跟着俩人一起又上车 一路上陈舍和颜雁说了很多公司最近的事，但吴小清都没有插嘴。因为搜救队要求保密——吴小清在说话上是不太有分寸感的，他一说可能就会有漏洞。吴小清只能自己低头刷着自己的手机。 吴小清习惯性的按照以前刷淘宝的习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然后才意识到，原来这些需要自己和沈长文亲自动手的工作，现在都已经交给了别人。他账户里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动，也没有最新的消息。 吴小清记得自己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但具体是多少忘了，他打算把这些钱都提出来放到支付宝，做到心里有本帐。 他还记得在出发前那个晚上，沈长文专门找他聊了这个问题，也就是以后关于救援的财务问题——因为在这个任务上，他们花的钱太多了，沈长文觉得在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因为财力受限，他们将没有办法继续下去。这个问题必须跟搜救队提，沈长文当然希望是吴小清来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从整个任务执行的优先顺序来看，吴小清总是负责那些更关键的环节，显然，他是整个这个救援队伍里，最重要的地球人——起码在搜救队心目中，是这样认为的。 但吴小清自己不这么觉得，他一直觉得沈长文才是——他是教授，既懂很多专业方面的知识，也为整个救援行动提供了坚实有力的财力保障，可以说不管是脑力还是财力的付出，他都是第一位的。 不过沈长文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救援需要花费钱，而且是很多的钱。更多的钱才能避免更多的危险，就像这一次吧，没有那些专家的方案，没有那些庞大的物资，这十几万人马怎么控制，国王怎么说服，仗怎么打……对于吴小清来说全都是一团迷雾。而那些方案可都是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吴小清亲自参加过那些会议，也亲自给那些与会者打过账，他知道一位真正的专家，一份真正的方案有多么昂贵——甚至比他们买的那些物资还要贵。 如果他们没钱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救援任务就此就停了下来？如果停下来了，那以后自己干什么呢？ 吴小清觉得心里又是一阵轻松，又是一阵难受。轻松的是，他在救援任务过程中，就不需要面对那些让自己难以释怀的现实了，死亡和战争，这些东西对吴小清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在现实中，大部分像他这个年纪的还在上高中，暗恋班上女生的，可他竟然已经……难受的是，吴小清发现，如果自己不做这个，他竟然找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也喜欢做的事情。 救援任务固然给他带来了痛苦，可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那些原始人的膜拜，手底下士兵的效忠，指挥部队时的意气风发……对于吴小清来说，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一边在犹豫的时候，吴小清一边习惯性的转账，他记得自己卡里最后还剩下了两万多，转账数目超过余额会失败，而手机上没办法直接查余额，只能在一个大概范围内转一点。以一千一个档次多试几次。至于一千以下的数字——就当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吃饭钱吧。沈教授既然能为了救援卖掉房子，吴小清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只不过这乡下的房子实在是卖不了多少钱，恐怕还不够买一份阶段性方案的。 已经转出来两万五了，可新的转账依然成功了——吴小清记得当初的账号里，似乎没这么多钱。 哦，还有那份合同的钱，吴小清放轻松了一下，他记得沈长文当初说过，会把合同里的钱转给他。他忘了具体的数字，但似乎还挺多的，当时自己还挺惊讶来着。 这么一想，吴小清就有点开心起来——他打算把这笔钱全部拿出来，给沈长文用来进行救援工作。虽然不算多，但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找个ATM机停一下，我取点钱。”吴小清对陈舍说。 几分钟之后，车在路边的一个银行边上停了下来，吴小清快步走下车去。 陈舍就去边上的公共厕所解决了一下问题，颜雁在车上看着车子。等陈舍回来的时候，发现吴小清还没回。俩人在车里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吴小清的人影。就在陈舍准备下车去看一下情况的时候，吴小清走进了车里。 他的脸色很奇怪，一会很白，一会又是满面的潮红，整个人还在不自觉的发着抖。 陈舍关心的问了一句：“吴小清，没事吧？” “没事，没事，”吴小清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又说，“开车，开车。” 97 神秘的少年老板 3784508.14。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三百七十八万四千五百零八块一毛四。 吴小清拿出手机，再次看了一下刚才自己拍下的照片，确认自己在ATM机面前看到的东西并不是幻觉。 吴小清再次认真的数了三遍。 没错。 不，不，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银行打错了钱？没听说过。 沈教授打错了钱？来的时候他还说快没钱了。 难道是搜救队？吴小清下意识想要联系搜救队，可刚拿起电话就想到，搜救队此时正在另一个位面——只有他传送回来主动联系自己，自己靠手机是不可能联系到他的。 仔细想想，最大的可能也只能是搜救队了，在他们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搜救队负责和地球方面保持联系，负责给陈舍下任务，管理所有的金钱往来——据说今天早上送到他家的东西，就是他用沈长文的钱为自己买的新身体，花了好几十万。 可，按照吴小清的了解，沈长文最后一次留下的资金量，也就是七八十万，这个数量都是他们在会上讨论过的，而吴小清现在的账户里，整个数量几乎五倍于此——这还没算上已经花出去的那些钱，还有那个机器人身体。 吴小清还没来得及把这问题想清楚，车已经到地方了。 公司开在宁州一个大学城的边上，标准的办公楼。不过地段还是算偏一点，等吴小清走出电梯之后，才发现这里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 “不是说公司就只有三个人吗？”在吴小清面前，整层的办公室里都是空荡荡的，里面都是堆放的货物，还有一两个员工正在拆封邮包。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邮件中转站。 “办公地点是在上海，宁州这边暂时只能算仓库，”陈舍又指了指边上空着的会议室，“有时候请专家们开会，就会放到公司来。” “这个办公楼租金要不少钱吧？”吴小清脑子里下意识想的都是钱。 “是不少，其实我都说了可以找便宜点的地方做仓库，这里是办公区，”陈舍道，“但老师坚持要在这里办，而且他也不缺钱。” “不缺钱？”吴小清确认的问了一句。 这可跟他来之前，沈长文说的不一样。 “是，租办公楼的时候，一口气就给我打了六十多万，后来又陆续打过好几次。” “公司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吴小清别的不知道，关于这家公司的注册他还是很清楚的。虽然整个公司都是用沈长文的钱来运作，但真实的注册资料，和真正的法人确是吴小清——因为沈长文是正牌的教授，职务上的限制，让沈长文不方便以他的名义来运作这么多的钱。所以严格来说，吴小清才是法律意义上的公司所有人，账目上的事情他当然有权知道。 尽管吴小清距离十八周岁还有一个多月，从法律上来说他这法人，整个公司都不合法。 “数字我昨天刚刚发给过沈教授。” 陈舍恐怕还不知道，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跟陈舍打交道的所谓的沈长文，其实都是搜救队——沈长文本人正在因为整个远征队后勤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怎么可能有空来处理这些。 “沈教授忘了跟我说了，我现在想了解一下。” 陈舍犹豫了一下，虽然他是沈长文一手招进公司的，可沈长文也没说这些事情需要瞒着吴小清。不过这事严格来说也算公司机密，所以他把吴小清叫进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只留下颜雁在外面。 陈舍拿出手机，找到昨天发出去的邮件，确认了之后，再次汇报了数字：“公司账上现在是一千两百二十二万三千……” “等等……”吴小清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有点软，几乎都站不住了，他拉过来一章塑料板凳，坐下来之后，再次问道，“多少钱？再说一遍。” “一千两百二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二。” 吴小清突然觉得嗓子干的厉害，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数字一下子就把吴小清彻底震惊了。 “陈经理，”吴小清艰难的站起身来，询问道，“厕所在哪？” “出公司门左转到底。” 吴小清走过去了，却没有进厕所，只是在门口的洗脸池狠狠的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完成之后，他来到楼梯间，也不管自己正穿着昂贵的西服裤子，一屁股就做到了地下。然后他拿起手机，几乎下意识就拨打了沈长文的手机。 等收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之后，吴小清才意识到，搜救队每天只有固定时间，才会回到地球接电话。双方原来唯一的联系方式是眼镜——但因为这东西有巨大的军事用途，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暂时交给了沈长文。 吴小清一只觉得自己是个穷人，所以他从来也没有在钱上过分的花心思——因为穷人知道自己拥有的这点可怜财富根本算不上什么，过多的关注只会招致自身的痛苦。但是现在，一夜之间他知道了自己拥有一千五百万，这些钱都是实打实的在自己名下的账户和公司——只要他愿意，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还是去找自己过去的几个狐朋狗友吗？一起泡网吧，吃烧烤，唱KTV，找个女朋友给她买衣服？ 吴小清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鄙视起几个月以前的那个自己了——从头到脚，不管是娱乐方式还是生活方式。在村里小偷小摸，跟几个朋友瞎混，有钱就吃喝，没钱就跑路。再认真的想一想，他从搜救队手里第一次得到黄金，跟那些古代人从他那里得到甜饼，其实都是一回事。 吴小清的忏悔只持续了几分钟，陈舍就过来找他了：“颜雁就要回上海了，要不你们一起走吧，你下午在上海还有会。” 吴小清木然的点点头，此时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 …… 对于颜雁和何雨晴来说，吴小清这个名字一直都是神秘的。 最开始，他是所有她们负责的工作的终点，所有颜雁在网上买的东西，下单的收件人都是吴小清，退货的寄件人也是吴小清。 然后她们在网上查找公司的资料，清楚的看到公司的老板也是吴小清。 可在陈舍的嘴里，似乎沈教授才是公司主要的服务对象，吴小清似乎仅仅是一个合作伙伴，或者说是沈长文的某个亲戚。陈舍简单的介绍过吴小清这个人：只有初中的学历，而且，审美很……有乡村风格。 本来这些都还是可以理解，可是在见到真人之后，颜雁才发现真实的吴小清似乎和陈舍描述中的那个人，存在着相当巨大的差异。 陈舍说吴小清这个人很自来熟，说话很随便而且市井气很浓——平时聊天的时候，以C/R/G为开头的几个中文单词经常性的从嘴里冒出来。但是今天接到人之后，颜雁发现真正几个小时，这位看起来跟她堂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但看起来又不像是性格的内向，颜雁能看得出来，吴小清心里有事，而且装着一大堆的事——如果是一般他这个年纪的人，有事找个朋友肯定就叽里呱啦的全说了，但显然吴小清心里藏的那些事都是不方便说的。 吴小清给颜雁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学生刚刚经历了一次考试，在等出成绩的那种状态。如果他仅仅是一个正常的十七岁少年，那颜雁肯定会猜是不是表白被女生拒绝了，或者考试考砸了，甚至是打篮球赛输了——这都很正常。但偏偏作为公司的员工，她是清楚的知道吴小清肯定不是正在上学的高中生，他是一家月流水过百万的公司法人，公司账户上现在肯定有着一笔不小的数字。 这倒不是陈舍私下跟他们透露公司的财务信息，完全是她和何雨晴俩人从公司的许多细节上看出来的。 比如招聘的时候，一开始陈舍是很没有信心的样子，平时动不动就会跟他们说——这公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了，给她们心理上打预防针。但就在半个月前，他竟然开始问她们俩，毕业后进公司，签合同的问题了，还有公司宿舍的选址。 在这之前，很多单子在下之前，陈舍都要再三的审核，言辞之中，隐含的意思就是公司账户上现钱并不算很多，让颜雁能够想办法少用现金，就想想办法。但是也是半个月之前，突然就改口了，下订单不再主要盯着价格，而是让她注意质量和售后。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陈舍的这种变化越来越明显，然后公司不仅在宁州开了分公司办理处，还让颜雁研究一些国外的商业法规——这是打算要去国外开设办事处了。 陈舍没有透露公司到底有多少钱，更没说这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就颜雁对公司的了解，她也十分清楚，整个公司的业务基本都是在花钱，完全没有什么赚钱的渠道。 也许是融资遇到了挑战？还是公司又要开展什么新业务？听何雨晴说吴小清负责会议那一块的时候，他的发言每次都让人非常佩服。 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初中生…… 看着就坐在自己面前的吴小清，颜雁顿时觉得这个小弟弟一样的少年人，变得神秘和忧郁起来。 98 后救灾时代 “吴总，要不要帮你叫个饭？吴总？” “叫我？”吴小清这才反应过来。 颜雁对着他笑笑，很甜。 “你叫我名字吴小清吧，你都比我大好几岁，”吴小清道，“饭就不用叫了，等餐车过来我买个泡面吃。” “那多不健康啊。” 吴小清摇了摇头：“我挺喜欢吃泡面的，饭反而不喜欢。”皇帝所谓御用厨师，煮出来的米饭对吴小清来说也同样是难以入口，更别说他们做出来的饭菜了——中世纪的厨师在看到他们带去的味精调料之后，对厨艺最大的认知就是拼命放这些调料。这些重口味的烹饪方式吃的吴小清是无比怀念来自地球的垃圾食品。 “吴总，我们公司以后是不是还要去国外发展？” 吴小清刚刚泡开面，颜雁就开始八卦了。吴小清摇摇头：“公司机密。” 颜雁瘪瘪嘴：“你和沈教授是亲戚？” 吴小清吸溜一口面条，面无表情道：“公司机密。” 颜雁又问：“你谈过恋爱吗？” 吴小清这次连回答也没有了，就只顾吃着面。 “听说你们去国外旅游了？哪个国家？” 吴小清轻轻的摇了摇头，笑了，突然对她说：“伊利斯王国。” “伊利斯？王国？是在欧洲吗？我查查，哪三个字？” 吴小清站起身来去扔方便面，回来的时候颜雁登着他说：“我刚刚看过了，全世界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国家。” 吴小清耸耸肩：“公司机密。” …… 上海的办公室看起来要比宁州的好了很多，虽然只有三个员工，但因为两个都是女生，里面搞的还蛮有气氛的。公司里还有专门的零食区和休息区，因为相对于三个人来说地方很大，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投影仪，可以用来开会放PPT，不过据陈舍说，更多是用来下班后呆公司里看电影。 这里还专门给吴小清和沈长文预留了两个单独的办公室，属于吴小清的那个还是空空荡荡的，里面连椅子都没有，只有一张空白的办公桌。颜雁问吴小清需不需要在办公室里添点什么东西，比如电脑，椅子，办公用品之类。吴小清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以后自己恐怕很难有机会来这里办公了。 这里也有一个专门的会议室，里面正在开会，何雨晴正在主持会议。会议的内容也是之前几天，他们在离开皇帝队伍的那个晚上商议好的，主要是商量救灾的物资准备。 过来参加这次会议，也是吴小清本来行程的一部分。 吴小清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因为关于救灾方面的方案讨论吴小清接触的不多，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参与者，而且是迟到的。不过这倒没有妨碍他顺利的得到了一个座位。颜雁偷偷的给何雨晴发了一个消息，何雨晴也乘机偷偷观察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老板。 和颜雁看到之后第一反应一样。 太年轻了，脸上甚至还能看到冒出来的…… 唔，青春痘还是没有的…… 吴总皮肤很好啊，这怎么保养的？ 这个议题应该是刚刚开始，还在头脑风暴阶段，每个人都在提出各种各样新的想法。一位年长的学者正在提醒所有人注意，火山爆发后，整个空气成分的变化，可能影响呼吸健康的问题：“口罩的重要性是第一位的，甚至超过了饮水和食物。即使在没有完全波及的范围，依然不能完全阻挡火山灰的飘散。这些细微的颗粒会在呼吸系统中累计，诱发心脏病和哮喘。在教育古代人使用口罩时也要注意，因为古代布料十分的缺乏，他们很可能冒领口罩，并把它改造成其他的衣物。在古人脑子里是不存在呼吸障碍这回事的，所以他们未必会把口罩的真实功能当真，他们甚至连空气这个概念都没有。” “目的地的地质问题也是非常需要注意的一方面，”说话的是一位来自地质学专业的研究生，“避难区域选定的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因此也具备了大量的溶洞和充分的避难空间。但就议题给定的科技水平来看，中世纪时期的人很难适应这种长期的洞穴生活。照明，地形的平整，卫生，安全，都会是很大的问题。特别是照明和地形平整，现代救援人员必须前期对避难区域的地质做一定的改造，并且表示出含很可能存在着大量天坑和竖井的危险区，设立禁区禁止通行。在照明上尽量选用单独的冷光源，减少洞内氧气的消耗。在对内部水源的利用上，要尽快勘探好水源之间上下游的关系，如果是地下水源，尽量减少污染——因为往往会存在暗流互相流通。这里的污染主要就是指生活用水的污染。” 更多的人开始发表意见，会议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许多来参加会议的都是学生，讨论的过程中不免发生争执。通常争执发生的时候，都是何雨晴负责叫停的，即使没有了搜救队的帮助，现在的何雨晴也能够熟练的处理好这些事情，但大概是因为今天来了吴小清，有点紧张，都快忘了本属于她的职责，有两个学生因为辩论的有点上头，开始就救援物资的分配制度问题针锋相对了起来，直到吴小清朝着何雨晴看了几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职责。 “请大家注意发言纪律，依次发言。” 会议桌不大，两个同学显然都注意到是吴小清的小动作。 “这位同学，”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点了吴小清的名，“请问你是什么专业的？还没听过你发言。” “哦，我只是旁听的，”吴小清道，“没有做发言的准备。” “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现在还在头脑风暴阶段，”另一个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了，“你似乎连参加会议前的准备也没有，你知道本次讨论的技术背景吗？” 这个问题，吴小清还真回答不上来。因为所有的议题和背景设定都是搜救队设置的，吴小清只是大体上知道跟救援任务一致，但让他具体用文本化的语言说出来，以他的知识水平还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再次重申一点：“我只是来旁听的。” “都没看见你有邀请函，是来实习的吧。”刚才那个人说。 吴小清这才注意到，这张会议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颜色不同的邀请函，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那些专家教授和学生们面前，邀请函的颜色是不同的——这是何雨晴的想法，是方便用来计算每个人的咨询费用的，根据被邀请人的知识水平，社会阅历不同，咨询费用自然也会有出入。因为现在的咨询活动已经变得很频繁了，很多人都知道了公司大概的价格区间——自然也就产生了因为价格不同导致的竞争机制。在这张会议桌上，每个人邀请函的颜色，往往就代表了说话的分量。像吴小清这样什么也不带，就带一双耳朵进会场的，也就只有实习生了。 而且是很不敬业的实习生。 吴小清没有反驳，他直接站了起来，离开了会场。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次咨询会才算结束，何雨晴出来的时候，看到吴小清还在，不好意思的走过来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吴总，那两个学生不认识您。” “没事。”吴小清倒没有纠结这个，他离开会场自然不会是因为别人的几句话。现在的吴小清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吴小清了，要是之前，他可能就会当场一拍桌子，对着何雨晴说：“给他结账，让他走人！” 因为以前他心里没有装事，所以遇到什么事自然就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现在心里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不解决自己的这些问题之前，其他的他都没有心情去理会。 “何雨晴，对吗。” “对。” “还有颜雁，你现在在忙吗？”吴小清走出自己办公室问道。 颜雁抬起头：“有事吗吴总？” “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啊，你说。”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问题，你们都是大学生，懂的东西比我多。” “好了吴总，您就别埋汰我们了，我们再是大学生，还不是在你手下打工吗？”颜雁开着玩笑说，“直管说好了。” 吴小清认真的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把他刚才想了一个多钟头的问题问了出来：“嗯，我们公司是专门花钱找别人，咨询问题的对吧，是不是说，这个世界上什么问题都能有答案？只要肯花钱？” “那看你是什么问题，肯花多少钱了，”颜雁道，“比如要是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那花多少钱也没人说的出来。” 吴小清的知识水平不太听得懂这个玩笑，不过他直接忽略了，直接问了他关心的核心：“是这样，如果为了救人而杀人，到底算救人还是算杀人。” 颜雁夸张的喊了一声：“吴总，这可是哲学问题啊。” “哲学？这跟哲学有什么关系？”吴小清心目中的哲学，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当然，具体什么叫辩证法，他自己也完全说不清楚，更不会把这个问题联想到自己遇到的困境上来。 “吴总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们，一个铁道上一边绑着五个，一边绑着一个，只能救一边，到底应该救哪边？” 这句话吴小清倒是理解了，飞快的点头：“这些问题应该咨询哪方面的专家？要花多少钱？” 颜雁哈哈一笑道：“吴总，要不我来跟你说说吧，咨询费就不要了，要是你觉得满意，请我们吃晚饭就行。对了，这不算耽误工作吧？” 99 搜救队的新身体 见到搜救队的时候，许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还有些奇怪，怎么穿越到古代还带垃圾桶的——这也太讲究了。而且这个垃圾桶很突兀的摆在一大堆的重要物资当中，看起来很是不雅观。吴小清从传送点离开之后，他就准备把这脏兮兮的东西清理到一边去。 但是走进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似乎在这之前，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垃圾桶——是之前救那些原始人那会，这个垃圾桶似乎会动，像一个玩具。 许言走到垃圾桶面前，想要研究一下它里面有什么机关的时候，这个垃圾桶就对他说话了：“别乱动。” 许言被吓了一跳，然后更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眼前的这个垃圾桶突然伸出一只机械手臂来，拿出一只手机对着他说：“出去先把洞门关好，你忘关门了。” 许言吃惊的长大了嘴巴，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说话的垃圾桶，就是一只跟他们远程开会，语音指挥他们的那个搜救队。 一直以来，他只听语音，以为这位所谓的搜救队，是跟他一样，沈长文请的一个其他员工，在其他地方干活的。私下里他还跟王有全说过很多次这个话题。 可，一个垃圾桶？ 不，也许只是那个手机？其实他人还是远程在别的地方？ 不过许言还是听他的话，先去关好了门——这洞是在荒郊野外，外面还有野兽。如果让野兽钻进了这洞里，现在这里就许言一个，想想也怪渗人的。 传送点距离洞穴口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再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隔了小半个小时。搜救队又交给他一项新的任务，去传送点等着接受来自地球的物资。 “你怎么会知道有物资要到的？”许言这次没有立即照办，而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些信息，“是不是你控制的传送？” 搜救队没有回答他。 许言却觉得自己这是遇到了天大的机会，他追问道：“这个项目是不是政府管的？你真名叫什么？” 搜救队道：“这些都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保密吗，我知道规矩，”许言道，“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不说，其他人谁也不知道。透露一点消息吗，好歹我们也一起干了这么久。是不是你也是沈教授找来的？” 许言这么判断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据他的观察，这位搜救队似乎管的事情都是一些又杂又麻烦的东西，比如打仗去侦查啊，开会提醒他们数据啊，还有帮他们判断天气之类的——真正的决策似乎都是沈长文和吴小清两个人做出来的。而且又因为他没有露过面，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很重要——在许言感觉看来，这个人的重要性可能都比自己和王有全低，因为沈长文都不带他参加任务。起码他还在土著那里当了大官了呢。 “我跟你说啊，兄弟，”许言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机会，悄悄走到垃圾桶面前，从怀里逃出来一大把带过来的金子说，“规矩我知道，这样，你是不是能开传送门？” 垃圾桶拿出手机，看了看他的金子。 许言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更卖力了，他甚至毫不介意的在镜头前开始脱衣服。搜救队这才注意到，他全身的衣服都在里面缝了不少的口袋，里面都装着一把一把的金币。许言就当着镜头的面，把这些口袋用小刀一个个划开，把里面的金币都仔仔细细的逃出来，码好，堆在这个垃圾桶镜头下，又求搜救队道：“你要是开一次传送，把我跟吴小清一样传到地球上去，这些金子，我分你一半！说到做到。只要几分钟时间，我就能把这些金子藏好，然后我保证回来，不给你添麻烦。”金币的数量不少，足足有两三百枚，这些金币全部的重量加起来也有好几公斤了，这亏得他一路这么辛苦，贴身揣着几公斤的金子。 敢情在许言看来，搜救队就是个看大门——看传送门的。 搜救队没有回答。这沉默让许言感觉到有了希望，也许对方正在犹豫？ 他马上又说：“三七分成也行啊，要是你嫌少，你说个数。我跟你说，你是没跟我们去见过世面，那些土著……金子多的跟沙子一样，用几分钱一颗的玻璃弹珠就能换过来！这要拿到地球上去卖，一本万利！那个教授跟吴小清就是两个傻子，守着金饭碗不会找饭吃。” 搜救队：“你就不怕永远回不去地球吗？” “除非你告密，兄弟，做人可不能这样，我是信的过你才跟你说这些，你要不敢赚这钱，大不了就当兄弟我没说过。打小报告可不是爷们该干的事。” 搜救队：“还是先去干正事吧，东西已经到了。” 所谓的传送点，其实就是在一块空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圆圈，直径大概跟篮球场那个半圆差不多。 虽然已经来过两次了，但真正见到传送，也就是刚才看到吴小清离开这里。其他的时候他都是吃了安眠药出入的。但是就算看清了整个传送过程，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因为完全没办法理解，就算回到地球上真的说给别人听，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这种事情——这种蠢事他和王有全之前都干过一次了。 但没办法解释跟亲自看到，感受还是完全不一样的，起码许言现在意识到，这个项目的“技术含量”，要比自己想象的高出很多。 搜救队说的东西已经到了，刚刚他还亲眼看到空无一物的地上，堆着一大堆的包装箱，有大有小。 “开始拆吧，注意小心点。” “喂，兄弟，帮你干活可以，可帮忙的事，你也总该通融一下吧。”许言一边开始拆包装袋，一边老话重提。现在的许言，满脑子都是这些金子。 “你很缺钱吗？” “这年头谁不缺钱？”许言说，“就算是把比尔盖茨找来，他也肯定说缺钱。” “你需要钱做什么？” “买房子，买车子，娶老婆啊，”许言道，“别告诉我你不想这些东西。” 说话间的功夫，许言手上的东西已经拆好了，看起来像是一条机械的腿。包装里面还有说明书，不过都是英文的，许言完全看不懂，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应该是组装的示意图。 “这是买的什么？变形金刚？玩具吗？”许言又忍不住在洞的周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这里以后道，“你到底是在这边还是在地球？” “你要再多问我一个问题，我就给沈教授打电话，让他来回答你的这些问题。” “好好好！”许言老老实实的举起手，不过嘴里还是在低估——都是傻子。 接下来许言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包装全部打开，并把所有的部件全都拿出来，还要按照这个声音的要求，把这些东西都组装起来。这个工作很复杂，因为这玩意组装并不是简单的拧螺丝，还需要严格按程序设置一些东西。要不是许言自己对这玩意还有点好奇，想看看最后组装起来的结果，恐怕他也没个耐心听这人这么指挥自己。 最终成品完成之后，许言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自己高的人形机器人，夸了一句：“还挺好看的，这机器能走路吗？” 他刚说完，这机器人就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这把他吓了一跳。 “走，我们出去看看。”说话的声音来源从垃圾桶转移到了眼前的机器人身上，许言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机器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 洞穴里的地形很差，到处坑坑洼洼，人走起来都要打着手电筒仔细注意脚下。不过这个机器人走起路来比人似乎还要稳当。在走到比较平缓的地带时，机器人甚至开始小跑了起来，许言竟然一时没有追的上去。 不过很快许言就发现，这个东西的跑步速度并不算快，充其量也就算是人快步走路而已，只是因为在洞穴里没有光照，所以让着这机器占了便宜。等打开大门之后，他很轻松就追上了它。 “喂，你不是要跑出去吧……沈教授说我们不能出洞的，要呆在里面执行任务，随时接收东西。” “我没记错的话，沈长文是让你都听我的。” 许言撇撇嘴：“大家都是打工的吗，何必分你我。真的还是回去，这么大个东西让土著人看到肯定要被他们砸掉当废铁收起来。”许言说着，又好奇的在这机器人周身看了起来，似乎想找出来这东西有没有电源开关之类的东西。 机器人道：“你看着我，要是摔倒了，把我扶起来。” 然后它又开始跑了，跑的比刚才洞穴里还要快。不过这次还没有潇洒几秒钟，就啪的一下头朝地摔在了地上。机器人似乎打算用手支撑着站起来，但这机器的手臂似乎不怎么好用，试了几次之后，机器人只能把自己稍稍的抬离地面，并不能完全起身。最后只有靠许言过去，把整个机器扶起来，它才算最后站稳。 “你可别把教授的东西玩坏了，听说这玩意特别贵，要好几十万。” “你那些金子就值好几十万了，你觉得沈长文会在乎这些，”这个声音道，“他的心思，可比你想的远的多。” 100 货币是最容易增长的数字 地球的技术水平比搜救队想象的还要落后。 搜救队本以为，一个已经研发出核能，一只脚踩在AI技术门槛上的文明，以最顶尖的技术力量，造出一个能实现他们肉体最基础功能的机器，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地球人的能力，实践证明，最一流的机器人团队做出来的玩意，在走路功能上，依然不能达到普通人的标准。更不用说跑步，跳跃等更复杂的机制了。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忽略这个机器人的电力问题——尽管身体里都被塞满了电池，但这个机器人的电力还是无法维持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持续行走。 八万美元就这样打了水漂。 尽管早就计算出来成功的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三，但搜救队还是觉得失落。尽管他已习惯了失败，但每次失败到来的时候，不管是大是小，总会让他觉得生存下去的意义又小了一些。 也许当初自己就根本不该对地球人产生期待。 这些可怜、可笑的原始文明……指挥他们参与救援行动，就好像指挥瘸子参加马拉松比赛，让瞎子学习绘画，让聋子创作交响乐。 许言还在那里数着他的金币，期盼着可以蒙混过关，带着这些财富回到地球；沈长文还在营地里等着吴小清，等着通过吴小清告诉自己没钱的事情，等着让自己亲自去说服他捐出更多的钱来参与救援；而王有全，啊，他现在最开心，正在无忧无虑的跟着一群侍卫玩掷骰子。 只有吴小清，正在尝试着学习哲学，这是个值得期望的好现象，但目的却不值得期望：居然是仅仅为了维持他的道德感…… 一共四个地球人参与了救援行动，在整个行动过程中就有四种不同的风格。搜救队相信，如果再拉四百个地球人进来，他也同样可以看到四百个地球人打着四百种截然不同的小算盘。 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行动已经可以说接近圆满成功，前后耗时接近四个月，最后拯救了十六万人。他们也许一个个都还觉得特别自豪呢，嘴上一个个都在埋怨那些土著人的落后，其实每个人都特别享受被土著人崇拜的感觉。 这就是低等文明和高等文明最大的不同。 搜救队会享受他们四个人，以及其他地球人的崇拜吗？简直就是可笑。真正拉开层次的文明，彼此是完全不存在共同语言的，就好像人类不需要也不在乎蚂蚁的崇拜。而彼此仍然能够产生这种情感联系的，只能说明他们之间还是近似物种。 吴小清沈长文他们不会知道，在整个救援行动中，搜救队最担心的意外因素从来不是那些土著人，而是四个地球的参与者。搜救队花在监督他们行为，判断每个人心理状态的计算资源，要远远超过实施救援计划。这种以原始细胞为生命构造基础，以细胞之间化学反应作来操控生命体的思维体，在整个宇宙序列中，都可以算得上原始到可怕。当然，更不用说他们星球上现在堆的满满的核武器，以及几个国家之间随时可能互相毁灭的关系——而地球人自己似乎还觉得他们生活在前所未有的和平环境中。 好吧，抱怨到此结束，他是搜救队，他有他的职责，该做的事情，要一步一步完成。不要去管结果，因为结果永远是差的，只要不是最差，就足以安慰自己了。 既然自己亲自执行任务暂时还是不太可能做到，那么这个“救援队伍”还是要继续维持下去。 传送，地球。 新的躯体毕竟还是比原来的垃圾桶要好一些，起码，他现在可以顺利的从吴小清家的二楼走去一楼，专门定制的左右手，也可以顺利的在键盘和手机上实施操作。 首先还是要去查看一下交易市场的情况，市场上几个庄家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原来预定的动作因为自己的打断没有再继续——从市场上后续的交易数据来看看，他们都把怀疑的重点放在自己内部泄密，导致交易策略被针对，没人怀疑有人仅仅靠分析市场上的公开数据就清晰捕捉到了他们的交易心理。这很好，意味着自己还能继续。 然后就是去解决吴小清的问题，搜救队认真的检查了检修眼镜储存的信息片段，嗯，两个问题，钱和心理。钱这方面，待会就告诉他所有的事，他应该不难接受。至于心理，此时他正在认真的跟颜雁学习哲学的基本概念——以吴小清的知识基础，和他作为地球人的简单思维器官，要理解颜雁说的这些内容，恐怕还是要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搜救队甚至想自己亲自来教吴小清——这样也许会快一点，但也会让吴小清产生不必要的怀疑。现在这样也挺好，吴小清学的还算认真，按这个速度学下去，两个多星期他差不多能想通一点了——差不多也正好是这次任务结束。 接下去是沈长文的问题，这个问题又跟吴小清的钱的问题彼此关联。 嗯，吴小清已经结束了他的课程，这两个多小时的学习让他看起来更迷茫了。 “把你的手机充一下电，五分钟之后去你的办公室，有些事跟你说。” 搜救队直接把机器人的一根手指打开，插入电脑的USB接口。在他面前电脑屏幕开始飞快的闪动起来，搜救队浏览了一千两百二十四封邮件，看了五千八百九十二份报纸，了解了现在整个期货市场的指标，还通过筛查数据，总结出了四十七条非常明显的操作线索。他飞快的作出了七十九条定时交易指令，这些交易指令通过七十九个账号，在随机错开的时间段开始执行他的交易策略。 对于搜救队来说，做这些事情就像一个地球人走路和呼吸那样简单。 五分钟到了。吴小清已经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等着和他进行对话。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嗯，他一直都有些紧张，脆弱的童年让吴小清总是没有安全感，也总是急于得到别人的认同。今天的谈话结束以后，他的这种紧张应该会得到不小的释放。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别急，我先告诉一些你应该知道的。在你回来之前，沈长文跟你说，用于救援的钱可能不够了，是吧。” 吴小清点了点头。 “我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你们执行任务期间，我通过一些合法的技术手段解决了这些问题，所以，财务上你不需要再担心。你应该也看到了你银行卡里的数字。” “对，”吴小清有些不确定的问，“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要把钱放在我的账号里，我怕我不小心都用了……你也知道，我用起钱来很没谱。” “放在你的账户，就代表这是给你个人使用的，你可以理解为报酬，工资，或者说投资回报，都可以。那三百多万都是你的钱，你可以随便花。” 吴小清张大了嘴巴，尽管他之前想象过这种最美好的结局，可真正听到的时候，仍然完全不敢相信。 “可……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 “多吗？”搜救队道，“三百多万，在你所在的城市都不能购买一处足够大的房产。也许你现在觉得不可思议，但习惯就好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公司账户里的钱，不要动，如果你缺钱，可以告诉我，但别乱动公司账户，那里面都是执行任务需要的资金。” “这我懂，大哥，三百多万给我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哪里还要用那些。”吴小清高兴的有点胡言乱语起来，然后他又有些担心，“那沈教授那边呢？他为救援投了这么多钱？是不是要还给他一些？” “沈长文？他的问题不用你来操心，如果他要计较，他会来找我问的。”这一点就是吴小清不能理解的，沈长文从加入队伍开始，就有着隐藏的野心，对于一位长期从事科研领域的教授来说，通过财政施加影响力，慢慢试探，最终争取对项目的更大控制力度，是沈长文最擅长的领域——吴小清还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沈长文本身是完全不在乎这几百万的，他甚至可以很轻松的再筹来几千万，如果愿意豁出去信誉，甚至还能筹来更多。所谓的缺钱，也就是骗骗吴小清而已。 “你今天跟颜雁讨论了哲学，看起来挺有收获。” 吴小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压根就听不懂，大学生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我脑子都被说成浆糊了。” “认识到自己的无知，这就是很大的进步了，”搜救队道，“无知是学习的起点。你对哲学的兴趣可以继续深入下去，如果愿意学习，我可以为你安排宁州一些大学的课程旁听，这对执行任务也有好处。” 吴小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沈长文他们还好吗？还要不要打仗？” “这些暂时就不用你操心了，没什么仗打，他们一路顺风，你就按正常的行程表活动就行。她们是不是还在等你吃完饭？” 搜救队说的是已经下班，却还在办公室里的何雨晴和颜雁——她们正在外面对吴小清招手呢——之前吴小清答应请她们吃饭的。 “是啊，要不我跟她们说一下……” “不用，去吧，该说的都说了，”搜救队道，“哦，替我转告她们，她们这个月涨工资。” 101 《拯救先祖》 大阳村郊区，《拯救先祖》剧组片场。 因为倒时差，吴小清到的晚了一些，片场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开始了。因为是下雨的戏，消防水龙头正在朝着剧中的一群演员头上浇水。 陈导看到吴小清之后，站起来对着他招了一下手，吴小清坐过去的时候，陈导把今天的剧本塞到吴小清的手里：“你看看吧，看还有什么小细节要动的。” 吴小清手上这个剧本是他在执行救援任务的过程中，搜救队跟陈导商量了很多次，最终定下来的，跟最初吴小清照着他的经历说的那个版本，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故事了。现在整个故事变成了穿越到历史上的大禹时代，拯救老祖先了，因为导演觉得这样做才能让观众有共鸣。吴小清完全不明白，不过还是装着认真看的样子扫了一遍，然后按照搜救队字幕的提示念出属于自己的台词：“那个门上面那个道具标志，会亮吗？” “会，这个灯专门有特写镜头。”陈导毕竟是老牌导演了，手下的剧组都是磨合多年的，细节都做得很不错。 吴小清又去看了看演员的服饰和化妆，在吴小清看来是都挺像的了，许多群众演员看着跟真的原始人差不多。不过就搜救队总能找出一点意见：“嗯，牙齿太白了，喊的时候要避开镜头。老人看着太老了，原始人的老头只有三四十岁，而且没这么瘦，这不行……这是什么？” 吴小清指着主演手上拿的一把巨大兵器问道。 “王拿的斧头。” “太大了，太大了，”吴小清道，“原始人缺少冶炼技术，金属的斧头很少见，而且很粗糙。这是穿越写实，又不是穿越神话。” “道具，道具！”副导演赶紧喊人，“去村里找一把斧头来，越旧越好……” “其实不用，”吴小清阻止道，“现代的斧头形制都是确定的，除非特制。就拿一根木头长矛好了。” 副导演看了导演一眼，导演点头，然后副导演就照着布置了下去。 扮演吴小清本人的那位演员，也就是被吴小清拍过肩膀的，被导演称之为小秦的演员，恭恭敬敬的来到吴小清面前。他的头发被化妆师弄成了吴小清以前的样子，黄色的非主流爆炸头，吴小清注意到这个发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有些别扭。 “吴老师，”比吴小清还要大四五岁的青年演员恭敬对吴小清喊道，“能打扰您一下吗？剧本这里我有些不是很明白。” 吴小清看着字幕，轻轻点头。片场的摄像机还没有开拍，但吴小清的表演却一直在开始——整个剧组的最敬业演员应该是吴小清的。 “是这样，王力——剧中吴小清的角色名——是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流氓，对村里的其他大学生也是很看不惯，他为什么会愿意在行动中，听一个刚认识的教授的指挥呢？” 这位演员显然不知道吴小清就是这个人物的原型，他们眼中的吴小清是西装革履，少年老成的少年编剧，自然想象不出来吴小清其实初中都没有毕业。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就不敢这么问问题了——要是按半年前吴小清的脾气，现在就抄起板凳砸这不开眼家伙的头了。 当然，他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剧本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而来的，真实故事中存在一个搜救队，而剧本中却没有。 吴小清看到字幕上搜救队给自己的回答，他楞了一会，心中默默把这些台词念了两遍，才把这些说了出来：“知识是一件好东西，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除去真正愚蠢的一部分人会看不起知识的拥有者，大部分人鄙视比自己知识水平更高的人，不是因为看不起知识，而是他们太看得起知识——以至于他们把知识神圣化了。在他们潜意识里，同一个村上这些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熟悉的年轻人，跟这些神圣的知识之间是存在巨大差距的。但只要他遇到真正被权威认可的顶级知识拥有者，反而会顶礼膜拜——这些人因为掌握的知识，人格也变得神圣化了。” 吴小清没有看懂——但他能感觉到这些词句的力量，似乎描述的就是以前自己的心理状态。 这位小秦显然也没有听懂——不过他跟能感觉到吴小清在说话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在这一瞬间，他感觉眼前的吴小清就是剧中的王力，正在对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难怪人家年纪这么轻就能写电影剧本，这角色融入能力真是让他这个演员都叹为观止。光是听吴小清说这段话，小秦觉得自己就已经摸到了不少这个角色的脉络。 “各部门注意啊，那边水压看了没有，够不够？行……” “演员们进场了啊，互相检查一下妆……” 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吴小清坐在导演的边上，看着副导演跑上跑下，安排每一个细节。这是一场群戏，算得上是整部电影的重点场面。 戏中的穿越者角色只剩下了吴小清和沈长文——应该是剧本里的小流氓和老教授，他们沿着打开的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嘴里开始说着真实中完全没有的台词，然后土著的王，也就是大禹，还有回答。 嗯，公元两千多年的现代人，和公元前两千多年前的原始人，彼此用普通话畅快的聊着天……好吧，毕竟艺术高于生活。 吴小清刚刚来的时候还是挺关心这电影的，觉得毕竟是自己发生过的故事——如果能让别人看到，自然也能让他产生不小的骄傲感。可是来片场看了一段时间后他就知道了，电影中的王力，只是导演认为，观众希望看到的那个王力，他不是吴小清。吴小清不会在一大堆原始人面前侃侃而谈，这么积极的为祖先们的生活感觉到忧虑——大部分时间吴小清只是照着搜救队安排的事情去做。 而且经过了两次拯救，吴小清还知道，过分的积极并不会导致好的结果。比如眼前的场景里，改过的剧本让王力亲自给每个原始人分发饭菜，然后分的时候大家当面感激——先不说这样做效率高低，按照搜救队的意思，这样做的最严重后果，就是破坏了原始人原本就拥有的社会组织形态——所以他们当时发饭，还是要把这个分配权交给王和巫的——这也是对他们本身社会秩序的一种肯定。在伊利斯王国，他们的行为逻辑也是一样的。 有些事情吴小清原来并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懒得思考，但是坐在片场中，当周围人都在认真的忙碌，只有吴小清自己一个人无聊的发呆时，他自然开始下意识跟过去发生的真实事件来对比，那些执行过程中沈长文对他说过的话，搜救队说过的话，都一一在回忆中出现。 中午饭是片场统一从大阳村的一家小吃店定做的盒饭，味道不怎么样。不过对于吴小清来说倒是十分的熟悉。送饭的老板看到吴小清的时候，还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开玩笑道：“吴小清啊，你之前还欠我好几顿饭钱呢！” 这是难得吴小清一天里不需要看字幕来回答的问题了：“严老头，你家严三没来？不帮你的忙了？” 严三是吴小清在村里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以前玩的要好的时候，还在一起跟别人打过群架。后来吴小清不读书了，就没有了来往。听说他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之前过年也没回来。 “严三啊，去宁州打工了，帮人装电梯，一个月一万多块呢！” “那挺好。”吴小清道。 其实电梯安装工程队之前在村里招人的时候，吴小清也是打算去的，只是因为他名声太差，人家嫌他手脚不干净没带。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也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做着一项普通的工作了。 “你这菜够不够，我这还多带了几个鸡腿。” “不用，够了够了。”吴小清推辞。 严老头又拿着鸡腿去导演那里去推销了，这些鸡腿都是村上卤肉店做的，其实很不好吃，但村里人还觉得是好东西。 片场一拍就是一整天，傍晚天色正好的时候，导演在天黑前拍完最后一场雨戏，就宣布散工。大部分人都累的够呛，全剧组最轻松的应该就是吴小清了，与其说是来工作，不如说他是来散心和旅游。相比起打仗杀人，在拍戏现场指指点点的活实在是简单。 本来晚上导演还邀请吴小清去吃饭，但吴小清拒绝了，他现在每天的行程都是安排好了的， 其他人都从大阳村坐车回城里，吴小清直接走路回家就可以了。在远处看到自己家楼的时候，吴小清注意到楼上的灯是亮着的。他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口还停着一辆大卡车，上面写着幸福搬家。 两个工人正在门口抽着烟，应该是在等他，看到吴小清拿出门钥匙之后问他：“你是吴小清？” “对。”吴小清看到字幕，这才意识到这些工人是搜救队叫来的。 “大哥，你要走？”吴小清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下意识就问出了这句话。 102 地质科研课题 “是要走，我们都要走，你先上楼来吧，有事要跟你说。” 吴小清走到楼上，在原来属于自己父母那个空房间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跟他人差不多大的机器人，楞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这是之前他和陈舍拿进来的，据说是搜救队从美国订的机器人。 “大哥？”吴小清看着机器人正在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是我，但在充电，”搜救队用字幕回答道，“搬家的事之前没跟你说，是我刚定下来的。” “要搬到哪去？”随后他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搬家？” “小阳村太偏僻了，”搜救队道，“你邻居家一个星期前，晚上被小偷偷东西了你知道吗？” 吴小清当然不知道，不过这事在小阳村并不算新闻。以前吴小清在村上就是小偷小摸的一份子，他不在了，不代表其他人都变成了好人。周边的乡镇吴小清也都了解情况，平时偷东西的不在少数，因此不少人家都在院里养狗，还是很凶，见人就乱叫的大狗，吓唬贼是它们主要的功能。 吴小清家的隔壁住的是一个老太婆，带着孙女一起过日子。儿子和儿媳妇都去了城里打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平时吴小清跟他们也没什么来往——因为他的名声很差，平时村民们都躲着他。 “宁州的办公室你也看过了，那就是我选的新地方，很大是不是，还空着，而且地处城市中心，物资和人员出入都更方便，楼底层还有一个专门的仓库，安保措施跟严格，比这里更适合做传送点。” 还有一些原因是搜救队没有告诉吴小清的，就是自从剧组进驻大阳村郊区之后，村民们对吴小清的态度现在变得热切起来。原来并不关心吴小清行踪的人，现在整天就在吴小清家周围晃悠，这对于需要严格保密的救援工作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现在吴小清家全部的保密工作，也就是家里锁上门窗，拉好窗帘而已，如果被人确定了家里没人，有心人弄个楼梯，领块砖头就可以光天化日爬进来拿东西——吴小清邻居家就是这么失窃的。 “那也行……要我帮忙拿什么东西吗？” “主要是你的东西，你看你有什么要拿过去的，都让工人们搬。我只要这几台电脑——沈长文还有一些东西留在这，不过他说了不要动。还有王有全和许言，他们的行李也有一些在客房里，也带过去。” “那……公司有给我睡觉的地方吗？” “没有这个准备，最好你也别在传送点周边休息。” “那以后要帮你运东西不是很麻烦。”吴小清说的是现在许多物资的运输，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他和沈长文完成的。对于许言和王有全，他们还不敢让他们执行这种任务。 “现在只是为了保密，迫不得已。等以后救援行动的规模扩大，光靠你们两个人也很难完成这些工作，以后这部分的工作都要请专门的人来做，就像颜雁和何雨晴一样。” 其实这一次沈长文之前回来，带着近卫军大批从传送点运输白糖以及香料的时候，问题就已经开始凸显了。总计几吨重的货物，分开来足足能塞满吴小清家的全部客厅。为了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些货物需要提前很长的时间买，先在申海那里经过检查，再分批发过来——每次只让工人们抬到楼上去，要隔一天运一次。如果时间太短，工人们肯定会有怀疑——这么多东西刚刚搬上来的，转眼间都去了哪？ “那我以后住哪？” “你现在手里有三百多万，你喜欢住哪都没问题。你要自己不会租房，就跟陈舍说一下。” …… 下午吴小清要见的对象是一位教授，按照搜救队的要求，他需要改一下服装。西装改成休闲服，头发也需要稍微弄乱一些。西装革履，那是在普通人面前装X用的，但面对真正不拿这些当回事的人，还是稍微回归本真一点的好。 严格来说这也是一次付费咨询，但因为对方的级别很高，就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一封邀请函请到公司来，跟一群人开会唠嗑，扯一两个小时的蛋在离开了。这就需要吴小清这位老板亲自拿着钱上门，还要做好虚心求教的样子。 “马老师您好，”走进办公室，吴小清对着眼前的人微微欠身行礼道——这个礼节也是他出门前对着镜子学的，“我是吴小清，沈教授让我过来说明一些情况，跟报告有关的。” “哦……”马千华看了看吴小清，惊讶的问他，“你是沈长文手底下的学生？他还带本科生？” “不是，”吴小清解释，“我跟沈教授认识，但不是学生，我是青蓝咨询的。” 青蓝咨询就是沈长文以吴小清的名字注册的公司，当然，对外很少用公司的名号——目前大部分的关系，都是以沈长文教授的名义为前提联络了，至于公司名字，谁也没有在意过。 “哦，老沈托我搞的报告，就是帮你们弄的吧，”马千华道，“上次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吴小清道，“报告写的很好，专业性很强，对我们很有帮助，客户那边也很满意。”在名义上他们找马千华来做报告，是给电影项目牵线搭桥。 “今天来是要补充一些资料，跟这次的项目有关的。”马倩华的第二次咨询是沈长文之前联系的，内容不再是关于避难区域的判定，而是整个火山爆发的长期推演，这个长期是指五十到一千年之间的地质活动情况，相比起第一份报告，第二份报告在专业性的要求上更为深入，当然，价格自然也更高。对于马教授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科研课题。 对救援任务来说，这第二份报告的意义，自然是用来提醒被他们拯救的这些人——在以后的生活中，尽量避开哪些区域。可以想象，在这样的灾难之后，这个只有不到二十万人的文明是异常脆弱的，很难保证他们不会遭遇到这次灾害引起的二次伤害。这份报告的意义，就是要尽量避免这些伤害。 需要补充的资料，自然就来自于吴小清这次回程，整个经过地方的地质资料，以及沈长文后续又派出人去搜集的资料。 吴小清带来的资料都放在移动硬盘里，拷贝完之后，马千华简单的看了一下，问道：“还是为了拍电影？” “客户说要保密，我们也不知道。”吴小清不是沈长文，跟这位马教授也不熟，他当然可以不解释，直接说不知道了。 “嗯，项目正在弄，差不多还要半个多月，时间上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吴小清说，“这个事情客户不急，他们也知道这么大的计算量，资料又少，建模会很难。”上次火山爆发毕竟还有吴小清带着外星科技的眼镜专门搞勘探，目标也只有一个火山而已。这次演算的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大陆板块的地质活动，其中很多部分只能靠简单的照片和历史史料的简单记载——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好在对报告的要求也并不高——不像第一份报告要精确到爆发具体的天数和小时，后续的这份报告，只要标识出大概的地质风险带就可以了。是避险的参考而不是预警。 “还好你们只是搞电影，真要是为了救人，可不能这么马虎……这报告里的一个小数点，可能就是几万条命。对了，小伙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啊……”吴小清不好意思道，“我没上大学……高中都没读过，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所谓的初中毕业，还不是通过考试毕业的，是学校的校长实在是怕了他，把毕业证提前给了吴小清。 “真是看不出来……对地质也有兴趣？”吴小清刚才说的这些话可是一点也不生分，看得出来对报告这块还是挺熟悉的。 “这是我的工作，我就……多了解了一些。”吴小清厚着脸皮道。 “哦，挺好，就冲你这态度啊，以后肯定就有作为。初中毕业不怕，我们那会考大学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初中文化，把书捧手里读几年，还不也上了大学。只要想学习啊，这到哪都一样……” 只要是老师啊，这说话到哪都一样，吴小清只觉得这位马教授跟自己初中老师曾经劝自己学习说的东西都是这么似曾相识……当然，现在的吴小清必须表现的很得体，一边听要一边点头，作出虚心接受的样子。 离开马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吴小清突然从刚才的谈话中，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也是之前他就想问搜救队，但一直没有清晰的问出来的问题：“刚才马教授说，一个小数点就是几万条命，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搜救队说，“当然，是以地球为背景。如果是在地球上，有这么大规模的火山爆发，可能几万条都算少的。” 吴小清忽然间，第一次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一个一直被他忽略，没有重视的问题：“那个世界上，就是那个国王的世界里，一共有多少人？” “一两千万吧。”这是保守估计，毕竟那个时代很多人口都无法统计。 “我们只救了……不到百分之一？”以前的吴小清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只会想到他们救出了多少人，不会去想在他们选择拯救，制定方案的同时，抛弃了多少人。 “从文明的角度出发，百分之一就够了。” 103 未成年业主 这个说法沈长文也对吴小清提到过，他把文明比作一颗大树。 在灾难到来的时候，整颗大树会被风暴所击倒，但只要树上有一个果子掉到了土里，得以安全的保存，等风暴过后，果子内的种子依然可以萌芽，成长成一颗新的大树。 吴小清能够理解，以前他也能没心没肺的接受。但是现在，他开始感觉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事。 “总有办法能够救下所有人的……”虽然知道这么说有些冒犯搜救队，但吴小清还是说了出来。 搜救队罕见的对这个疑问沉默了，他不想对吴小清说他现在想法的幼稚——在以前，搜救队接触过的每一个成员都曾经这样幼稚过。他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不想对吴小清说出来。 …… “请问，这里是擎天大厦的物业管理处吗？” 前台接待看了吴小清一眼：“什么事？” “我是七号库B2库区的业主，来办交接的。” 接待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转过身去对着后面的小房间道：“经理，B2的业主来了。” 还好不是2B。吴小清心里嘀咕。 物业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脑门锃亮，走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吴小清，又回头对接待员确认：“是他？” “对。” 吴小清从手里拿出购买合同，还有自己的身份证，都放在物业经理的面前。 对方仔细确认过之后，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个还差半个月成年的小孩子，就是价值一百多万仓库的业主。他从办公室里拿出了一串钥匙，然后带着吴小清去看仓库。 地方是搜救队通过陈舍挑选的，就在宁州办公室的楼下。跟一般公司的思路完全相反，楼上的办公室是租的，但这仓库却是实打实花钱买下来的。 “这就是我们大厦的库区了，一共有八个，一层四个，七号库在地下二层，电梯直达。运货的车也可以直接开进来。” 吴小清注意了一下电梯里面，没有摄像头——这在商业电梯里也是很少见的了。擎天大厦并不在宁州市中心，地方靠近大学城，算是比较偏，建筑的配套也都有点老——这大概就是搜救队看中的原因吧，因为这里看起来管理很松懈。如果真是那种完全一流的仓库，大量物资和人员莫名其妙消失的事情肯定是藏不住的。 走出电梯以后，吴小清去专门看了看给车辆出入的通道，车开进来不难，但开出去就……好几辆车正在出口那里排着队等着呢。吴小清又注意了一下停的车子，大部分都是面包车和商务车，方便装人，也方便装东西。这里的车都是楼上开公司用的，自然都偏重实用性——不过很多车看样子都不知道停了多少年没人用了，积满了灰，有些甚至连牌照都没有。 经理注意到吴小清的眼神，他马上保证：“现在停车场是乱了点，但我们公司马上就会开始清理。” 吴小清看了一眼许多车上，还有物业公司贴上去的“通知书”，但显然这些车主都完全没有看到这些“通知”。 库区里面比外面要强一些，收拾的挺干净。两百多平的面积，作为仓库算是小了点，但比吴小清家的二楼客厅肯定是要大出很多倍。高度只有四米，容积不超过一千方，竟然要一百多万——再考虑到整个大厦的服务，这价格的性价比肯定是差的不行了。但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算的上是刚刚好。 搬家公司已经把东西都搬了进来，包括电脑，机器人，还有许多后续需要的物资。主要还是药品和漂*——用来净化水的。这些东西现在整整齐齐的被码放在专业的货架上，而不是向吴小清家里一样四处乱塞，总算是有了一点样子。 货仓内部有通风的管道，湿度控制不成问题。温度就没有这么讲究了，所以吴小清还得要求这位经理在库房里增加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经理连连摇头，“没这个必要吧，这里就是仓库，要是有重要的货，你可以放到办公室吗。” 就是重要的货才要放到这里来…… “费用可以我们公司出。”吴小清以为只是因为钱的事。 经理连连摇头：“这里是地下二层，设计的时候根本就没留多少管路，现在真要改，也得从一楼单独拉一根过来，这么长的距离，很难弄，制冷效果也会很差。” 所以吴小清还得自己弄，当然还得跟这位经理商量空调开洞的位置。 商量好之后，吴小清又要陈舍，让他把装修工人叫过来——按照搜救队的要求，这里要做一定的改造，改造主要是仓库内部的位置设计和电子门——让搜救队的机器人身体能够方便的在内部活动。 今天一天的功夫，看来就全在消耗在这个仓库上了。 空调，电子门，库房门口对外的摄像头安装，可以遥控控制的叉车，扫地机器人……这些都是搜救队提前就预定好的，吴小清一个个联系电话打过去，很快这些东西都被鱼贯送了进来。 下午的时候装修队过来了，按照搜救队的要求，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砌一道墙，在墙上再装第二道电子门。门的大小要够叉车进出，这堵墙把整个仓库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外面，占整个仓库的一大半面积，一半在里面。完成之后，还要在原本的墙壁上开第三道门，让小房间里也能单独出入。 原来一道门单独进去的库房，现在变成了两个房间，中间用门隔开，两边各有一扇门，大的门是给货物出入的，小的门则是人员出入。 这样的设计把内外分成了两部分，工人们把货送进来，离开之后，搜救队再亲自把货放到传送点。这样既可以实现物资的快速交流，又达到了保密的作用。 等到装修完成之后，吴小清才隐约明白，为什么搜救队不让自己住在公司，或者住在仓库——因为搜救队似乎要把这里，建成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任何人类呆在这里，都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给保密带来风险。同时他也意识到，公司分别在申海和宁州开两个办公地点，显然也有保密上的需要。 忙了一天，在麦当劳吃晚饭的时候，吴小清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看看自己晚上有什么安排——搜救队给自己安排了休息。 吴小清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自己似乎没地方住了。 陈舍还在申海，宁州就吴小清一个人。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负责搬货的临时工，晚上他们也都不在了。 吃完之后，吴小清随便找了一个广场，看着一群大妈跳广场舞，突然感觉挺不自在的。仿佛别人都有事情要做，就他一个人在这里无所事事。 看了看眼镜中的字幕，最后一条，还是吃完饭之前，搜救队让他去吃饭的消息。 “大哥。”吴小清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有三个跳舞的老头转过了身来看着吴小清，但眼镜的画面里还是什么都没出现。 看来大哥是去沈长文那边了。 这次搬家让吴小清感觉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以前传送点在他家里的时候，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情况，只要回到家，看到搜救队在他家客厅来回走动的样子，他都会觉得安心。但是，从今以后，他的“事业”和生活彻底被分开了。吴小清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多了，但这多出来的部分没让他变得舒服。 在大街上瞎转了两圈，吴小清最终还是习惯性的走进了一家网吧。但这里毕竟不是他们县城，他拿出身份证给对方扫，营业员看着他笑：“你这个身份证还要两个月才能用。” 原来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人，吴小清只能无奈的离开。 以前的吴小清，觉得有钱之后，进了城，哪里都是好玩的地方，台球厅，酒吧，KTV，网吧，游乐场……现在吴小清竟然觉得，这些都特别没意思，他甚至开始怀念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拥有的那匹名叫静定的马了。可惜现在是晚上，不然自己就能去骑马玩了。 转着转着，吴小清最终还是转去了公司。公司里虽然没人，但好歹有几台电脑。吴小清打开电脑，准备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打发的时候，他眼镜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新的字幕。 “先别玩，沈长文回来了，他要见你，人已经上去了。” 吴小清走去门口，沈长文已经在电梯口了。不过因为没来过，还在一家一家的认地方。看到吴小清之后，他就过来拍拍吴小清的肩膀，然后跟着吴小清一起走进公司。 “怎么，准备晚上在这里打地铺？”沈长文指着办公室里，刚刚被放下来的一张长沙发——这是吴小清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床。 “对啊，不想去睡酒店。” “缺钱你直接跟我说，我不在你可以跟陈舍说，”沈长文道，“总不至于打地铺睡觉吧。” 吴小清给沈长文端过来一杯水：“没事，沈教授。”看来沈长文还不知道搜救队和自己的事。这让他觉得有些忐忑。因为这样一来，显得他在队伍里的地位比沈长文更重要——在吴小清自己看来，显然这个排序是不对的。 沈长文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吴小清边上坐了下来，看到吴小清眼神有些闪躲，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问道：“钱的事，跟搜救队说了？” 104 地球味棒棒糖 吴小清摇摇头：“没有。” 沈长文放松了下来，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这段时间的邮件，同时嘴里还说：“觉得不好意思，说不出口？” 吴小清还是摇头：“不是。” 沈长文注意到吴小清不自在的脸色，问道：“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吴小清说：“沈教授，你走的时候，公司账上有多少钱？” “七八十万，”沈长文说，“怎么，是不是陈舍催你要钱了？”按照沈长文的计算，这些钱可能早就花完了。看吴小清的脸色，可能不仅仅是花完，很可能搜救队还以吴小清的名义借了点钱。毕竟对于一个外星人来说，为了救人，借点钱实在是算不了多大的事，但这种事情对吴小清来说，影响力肯定不亚于一场地震——吴小清是为这事吃过苦头的。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Ｔ_八_０._Ｃ_ǒ_Ｍ 吴小清没有品位到沈长文这细微的神色，他尽量保持平静的说：“四天前，我问过陈舍，账上现在有一千两百多万。” 这句话几乎把沈长文刚刚喝了一半的水全部喷了出来，他几乎有些失态的站起来，紧握了一下拳头，压制住自己的巨大本能反应后，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吴小清：“多少？” “一千两百多万，”吴小清说，“大哥还在我的账户上留了近四百万。” “他哪来的这么钱？”沈长文非常罕见的，没有经过思考就说出了一句话。说出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吴小清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果然，吴小清又摇头了:“我不知道，沈教授，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给的。” 这句话又让沈长文抓到了一些信息：“是搜救队告诉你的？” “是。” 沈长文立刻打通了陈舍的电话，甚至没避讳吴小清，接通之后，直接就问道：“公司这一个月账的细节，你都给我发过来。” 陈舍那边还没反应过来：“老师……账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让你发你就发，哪这么多废话！我电话不挂，你现在就查，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就算跟你女朋友在床上，也得给我爬起来！” 吴小清是第一次看到沈长文这么严肃的模样，几乎把他有点吓住了。在整个任务过程中，沈长文给吴小清的印象，就是个好人，有有知识，性格又温和，出手还很大方的好人。但从沈长文现在的表现来看，仿佛吴小清刚刚告诉他的，不是账上多了一千多万，而是少了一千多万。 “电脑我用一下。” 沈长文说话之间，就坐到吴小清的电脑面前，然后开始登陆网站。直接当着吴小清的面，就打开了公司的账户，开始查看。 吴小清下意识的稍微走开了一些，和沈长文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坐到了沈长文对面，没敢开电脑。 “吴小清，”沈长文看了他一眼说，“方便的话，把你银行的账号和密码告诉我一下，不会动你的钱，我看一下转账记录。” “没事，沈教授，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吴小清完全没有犹豫，他快速低下头，把账号密码写了下来，交给对方。之前办公司的时候，吴小清连自己身份证都给了沈长文——他对沈长文和搜救队，都是完全不设防的。 沈长文把电话设成了公放，音量很大，陈舍在电话那头的动静吴小清听的很清楚——这声音搞不好还真是在床上。吴小清看着沈长文阴云密布的脸色，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沈教授，这钱……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知道，要先查才知道。” 沈长文抬头看了一眼吴小清，看到他担心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些过度紧张了。放松了一下语气之后，对吴小清解释：“一千五百多万，这些钱不知道来路。这钱要是来的不正，说不定我们两个都会有*烦。” “不会吧，大哥做事一向都没出过错。” “我也没说他出错，只是以防万一，”沈长文注视着吴小清，又问道，“他没对你说这钱怎么来的？” 吴小清的回答依然是摇头。 沈长文轻轻的伸出两只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点了点：“他有没有说什么？” 吴小清当然明白，沈长文问的是，搜救队是不是正在用字幕跟吴小清联系。 吴小清摇头。 “先把眼镜摘了，”沈长文对吴小清说，“有些事情，还是我们私下说。” 陈舍这时候说话了：“老师，所有的记录都给你发过去了，你查收一下，还有什么要查的。” 沈长文打开了邮件，看到邮件上，那些钱的来源都是一个个完全分开的账户，立刻道：“当然是查这些账户的所有人。” “这我之前已经查过了，都是吴小清的账号，只是分在不同的银行。” 沈长文对着吴小清招招手，把他叫到电脑面前：“你注册的？” 吴小清当然只能摇头。 陈舍在电话那头说：“老师，你不记得了，注册公司那会，是您让我帮吴总注册的，几乎每个银行都去开了。” 沈长文这才记起来，当初为了尽量避免暴露资金流向，他还专门咨询了一些搞财务的朋友，这才弄出了这么一套系统。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套东西倒让搜救队这个外星人用去了，而且效果让他非常的吃惊。 “这么说来，这些都是我们的账号？” “账号和密码都在我这边，我发给你试试，要是密码没动过，就一切好办。”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随即试了三组密码，都失败了——搜救队把密码改了。 沈长文看了看吴小清，似乎有话要说，但是仔细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弃。这是他跟搜救队之间的事，要是在吴小清这里捅破了——沈长文几乎可以确定，如果让吴小清选边站，他肯定是坚定的站在他大哥那边。吴小清文化虽然不高，但做事还是知道分寸的。 “从公司这边不能查吗？” “很难，”陈舍懂一些账户知识，“吴总的账户很多都是国外银行，对客户资料保密很严格。就算是国内的，也要请专业人员花费不少的时间……当然，如果能联系几个公安局的……” “你等等。”沈长文关掉了电脑，又把手机的音量变成静音。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公司外面走去。 吴小清看着沈长文离开，没有跟上去，他知道沈长文这么做，就是要避开自己。 他很想对沈教授说，没事，我身份证就在这，您随便用——就像当初沈长文跟自己要身份资料开公司时一样。但他知道，现在不单单是自己和沈长文的信任问题，从搜救队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沈长文让自己脱下眼镜，这两个举动来看，是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裂隙——吴小清不知道这条裂隙到底有多宽，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他们两个似乎都对此有了共识。 …… 沈长文在国内的关系很多，甚至没有用一个小时，他就知道了搜救队大概都用吴小清的账户做了什么。 股票，期货，期权，汇率……几乎所有的金融项目搜救队都有涉及。 刚开始的时候，超过八成都是正向收益，但投资额度不大，全部加一起，也就几万人民币，收益不过是每天几十块，几百的级别，和许多项目的风险比起来，这些收益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渐渐的，整个账户的收益开始快速增加，仿佛操盘者能够知晓每一项投资的内幕，总是高点出，低点入，但收益也不过近千元。 然后，所有的交易都停止了，这些账户再也没有了任何活动。 给沈长文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条鱼在池塘里学会了游泳之后，沿着溪流游入了大海。 后面很多账户就只有来自国外账户的转账，每一笔都是几万美金。汇款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最多的时候，一个账户一天能进账几十万美金——几乎上百万的人民币。 这些钱大部分最终都流向了青蓝咨询的公司账户，一部分以各种公司开支的名义流出去，更多的则在公司的账户上积累了下来。 就在他们查账的过程中，这些账户依然在活动，小到几千美金，大到几万。 公安局的朋友告诉沈长文，这些账户很可能是放在计算机上，按照程序自动操作——国外很多大公司，在执行多而长期的操作指令时，都是把整个操作流程编成程序来执行的。沈长文当然不会怀疑搜救队不具备这个能力，摆在他眼前的事实证明，他对这个外星人还是大大的低估了。 一直以来，搜救队对地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热衷，这种冷漠让沈长文形成了一种错觉——他以为外星人对地球人的这些事物毫不关心。所以他从来也没问过这些搜救物资的来源，也从来不管花了多少钱。也许在高等文明的眼里，这些东西都不值得一提——沈长文原来就打算，以缺钱的名义，对这个搜救队进行一次试探。看他的这种冷漠到底是因为看不起呢，还是因为办不到。 现在，答案已经出现了，他早该意识到的——人类这点智慧在外星人眼里，也许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这位搜救队要从小孩子手里拿几根棒棒糖，只需要勾勾手指，小孩自己就乖乖送上去了，甚至他要多少就可以拿多少，整个全球投资市场，对搜救队来说就像是自家后院。缺钱？自己真是傻的可笑。 105 抵达避难地 在爬过眼前的这道山脊时，法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长长的队伍从山脊一直铺到了山脚，又从山脚向上铺满了山头。法姆记得，这是他们进入山区之后，爬过来的第三座山，在他们前面，队伍的前锋已经过了第六座。 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监督他们的士兵数量变得稀疏了，据说大部分士兵都被调去了部队的后方——那里每天都开始有逃亡犯出现了。 但缺少监督没有能让法姆变得自在和舒适，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他心中越来越多的是迷茫。 在到达山区之前，法姆对此行的目的还是坚信不疑的，他相信等进山之后，就会看到所有人采都采不完的香料，以及神使承诺的那些肥沃土地。但等他跟着队伍越走越深入时，才渐渐的意识到，事实也许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美好。 除了奇形怪状的石头，以及阴森幽暗洞穴，南方的这片山地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树木，看起来也都是奇形怪状。到了晚上，周围这些石头的模样在阴影中看着更是可怕——这些石头不是北方那种一整块的巨石，而是中间被水腐蚀，镂空雕刻成各种奇形怪状。在阴暗的月光下，这些石头看着特别能让人联想起怪物和鬼魂。 “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和鬼魂！”尽管搜救队每天都对大家强调这一点，每次都对大家承诺，“继续往前走，我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但神使的话罕见的没能安慰住大家，因为有人从前面传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国王和神使命令所有人都要钻进洞穴里去生活！ 法姆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传言的描述，这些传言说洞穴里到处都是蝙蝠和老鼠，以及滑腻腻的苔藓，又潮湿又阴冷，其中甚至还有河流和深坑，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在黑暗中坠入了万丈深渊。传言还说，国王之所以要把大家都赶进洞穴，是为了拿他们向魔鬼献祭——这些诡异黑暗的洞穴，其中都有联结地狱的通道。他们所有人吃的用的，其实都是魔鬼从地狱里运出来的！最终为的，就是交换所有人的生命。 尽管这些谣言的传播者都在第一时间被伊利斯国王推上了绞刑架，但他们的言语并没有消失，反而像种子一样，在每个人心中悄悄的发芽和生长。 “原地休息！”法姆这个队列的士兵命令道。 法姆和所有人一样，习惯性的排成了长队，准备等着分饼。 但士兵们告诉他们：“今天中午不吃饼！今天，神使为我们带回了更好吃的东西，来自天国的面条！” 接下来，法姆和周围的人每个人都被发到了一个完全透明的碗，以及一个盖子。这个碗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透明如水晶一般，却轻的感觉不到一丁点重量，一看就是不同凡响的奢侈品。如果还在伊利斯，这样一个碗几乎可以价值同等大小的黄金。但是在这荒山野地，仿佛只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法姆看到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 这个碗让法姆稍微安了一下心，就算过来一趟只是拿一个碗，也不算亏了，这碗拿回去都可以当传家宝了。碗里面还有一个叉子，但这叉子就不太让人满意了，许多人拿在手上轻轻的试了一下，叉子就有被弄坏的——比金属的叉子要差远了。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平民来说，能用叉子吃饭的机会，恐怕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而且很快法姆就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个碗另一个神奇的属性，就是不怕摔，这就让这个传家宝的保值功能更加稳定了，想象一下到自己孙子那一辈，他们用着和自己一样的吃饭的碗，那该是多么让人感动啊！ 怀着这样美好的畅想，法姆很快又感受到更多的惊喜。 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两个陌生的口袋，口袋上面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面条画面，那画精细的仿佛都能闻见味道。面条上画着肉块、鸡蛋和蔬菜，这么豪华的配置，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恐怕连国王，也吃不上这样的面吧？这真是给他们吃的东西？ 带队的士兵当众示范，第一个打开了袋子，让大家把袋子里的面饼，放到刚刚发下来了碗里面。 “这真是神的食物！你们看，这面饼的大小，跟这碗一模一样！”在他们的想象中，只有神具备这个能力，只是为了专门吃饼，造出一模一样大小的碗，或者专门为了一个碗，作出这一模一样大小的饼。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不可想象的。而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饼的大小几乎没有任何出入！所有的饼都是完全的一模一样！比他们之前吃的甜饼，还要严格规整。 除了面饼，袋子里还有另外几个小袋子，众人们分别把这些袋子里的东西倒到了饼上。不少人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这些东西的味道，然后他们都被震惊了——和这些东西相比，之前吃过的甜饼，仿佛什么都不算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能有……这种味道的吗？ 但这还不是全部。 带队的士兵烧好了热水，让每个人拿着碗去盛水，告诉所有人，盛好之后，用盖子盖上，并且开始数数，等他们数到五十，这碗面，就可以吃了。 法姆边上的一个人皱着眉头道：“数到五十？五十是多大？比十九还大吗？” 法姆很庆幸自己曾经在伊利斯王城的那段时间，在空闲的时候跟着其他人学会了数数——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数清楚排队的人数，以便能够更有效率的吃到饼。他现在的数学水平，已经可以说傲视群盲了，他大概是队伍里，唯一一个数数能超过两百的人。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优势，其他的人在数数的过程中还要借助脚指头的帮助，而他，竟然可以凭空就用嘴巴，就能依次报出数字。不少人都跟在法姆的后面数。 数到三十左右的时候，法姆的嘴里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掉口水了，他能清楚的透过透明的碗盖，看到被沸水泡开的调料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化，鲜艳浓烈的汤汁在一点一点的扩散，和逐步散开的面条悄悄的交融在一起。更何况还有不少先拍队打到水的人，他们此时已经打开了盖子，那足以让人发狂的香气飘满了整个空气——不少人几乎都忍耐不住了。 但法姆还是坚持数完了这五十个数，这是来自天国的食物，他认为必须要把规定的仪式昨晚，才能体现对天国的尊重。 第一口面条吃进嘴里的时候，法姆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绽放了。就像他曾经第一次吃到甜饼一样。 唯一遗憾的是，这面比起甜饼来，似乎更多的只是满足嘴巴，却不能满足胃。两袋面连汤带面吃下去，法姆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也许就像很多人说的，这些真是天界的食物——神仙们肯定天天在吃这种东西，因为永远也吃不饱，所以他们可以一直享受这种美味。 这顿让所有人都回味无穷的午饭，多少驱散了一些谣言的阴影，下午继续出发的时候，法姆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情绪恢复了不少。 “法姆！跟我过来！”下午行军的路上，一位士兵把他叫出了队列，他知道这肯定是又有活分到，让他去干了。 他和另外几百个人，跟着二十多名士兵，在一个临时的营地里，每个人都背上了不少的物资。其中有许多都是法姆中午刚刚见到的，那些来自天国的面条，还有其他的，诸如面粉、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 法姆领到的是一袋面粉，不算很沉。他跟在一个扛着一大包衣服的壮汉背后，在这些士兵们的催促下，离开了队伍前进的方向，朝着一个偏僻的山谷走去。 道路逐渐消失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有些地方甚至还需要前面的人铺路才能走动。终于，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法姆听到了队伍前面，士兵们的呵斥声：“快点进去，死不了人！” “不，不，我不进去，我不进去！”法姆听到了有人在哭喊。他下意识想要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边上的一位士兵却狠狠的用剑柄敲了他一下：“看什么看，跟着前面的人走路。” 法姆前面那个高个子显然是看清楚了，两条腿都开始抖起来。乘着边上的士兵离开的功夫，法姆悄悄的问他：“前面怎么了？” “真的要进山洞……刚才我还看到有蝙蝠飞出来。” 法姆在心中默默祈祷，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但他的祈祷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几分钟之后，队伍还是慢慢的朝着前方挪动了起来。 在看到那个黑漆漆洞口的时候，连一向乐观的法姆，都开始觉得背上冷汗冒了出来。他前面的那个壮汉更是脚步不断磨蹭着，不断朝着周围看去，似乎想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共同抵抗这些士兵的压迫一样。但在刀剑的威胁下，他们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106 最后七天 洞里似乎有亮光——带路和看押他们的士兵手里，手里都拿着一些能发出光柱的奇怪设备，这些光柱在漆黑幽邃的洞穴里来回扫动，就像一只只恶魔的眼睛盯着周围看似的。有时候这光柱惊扰到了一些蝙蝠，它们飞出来的时候，队伍里的人几乎都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趴在地上恐惧的惨叫！ 蝙蝠从来都是邪恶、厄运和瘟疫的象征，法姆以前只是听牧师说过这种动物，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第一次看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前面已经有人开始了哭泣，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厄运——也许他们真的就是祭品，不然为什么中午要给所有人吃那么好吃的食物——那肯定就是他们最后的午餐了。 这些哭泣引起了士兵们的高声喝止：“哭什么！搬完立刻出去，外面还有！” 来回搬运了好几次之后，法姆也开始习惯了这种氛围，他也渐渐开始意识到，他们搬进来的这些东西，不少都是供人长期居住和使用的——到底是谁这么倒霉，要住在这种与恶魔相伴的地方。这种地方睡觉，肯定整个晚上都是噩梦吧！ 最后一次搬运结束的时候，他和其他同伴们飞也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生怕这些士兵真的把他们留在了里面。 一路回去的路上，法姆的心情又好了一些，他觉得这些洞穴肯定是国王用来关押罪犯或者那些俘虏的——就在他准备把自己的这个分析告诉其他同伴时，他看到迎面走来了一支队伍，队伍里都是女人、老人和小孩。这应该就是女营的那些人，而他们前进的方向…… 果然，几分钟之后，法姆就听到在那个洞口处，传来了女人们高声的尖叫：“不！我死也不会住进这样的地方！” 回去营地的这一路上，法姆都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回忆的，全都是那些女人和小孩的模样——也许，她们才是真正的祭品，传说竟然是真的！ 天黑时，法姆再次吃到了中午的面条，发到手上的数量比中午还要多一包。虽然美味依然让他震撼，但法姆却忽然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周围的许多人在吃面的时候，眼睛里都悄悄的落下了眼泪——没有人再想着香料、金币和财富，每个人脑子里，几乎都是那些漆黑的洞穴。 到了入睡的时间，这默默的流泪变成了小声的哭泣，随着哭泣又出现了士兵的呼喝——但是这一次，简单的呵斥却没有让大家变得沉默，而是引发了更大的躁动。 这躁动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本来已经准备入睡的法姆，跟其他人一样都清醒了起来。今天晚上的月光很亮——亮到所有人都能发现，他们周围士兵的数量似乎比以前要少的多。 “大家逃命吧！”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 然后整个秩序，在一瞬间就崩溃了。 …… “神使大人！见到你回来真是让我浑身畅快。”国王张开双臂，给了吴小清一个热情的拥抱。 吴小清也抱了抱他，感觉到国王的体重比上次又有了不少的上升。原本脸上还能看到颧骨的突起，现在看起来整张脸已经有点发圆了。 吴小清让士兵把身后的几个背包拿出来，一个个放到桌子上，在国王面前打开。 首先当然是国王的胰岛素，上次他们带来的已经快消耗完了，如果吴小清再不回来，从后天开始，国王就得回到以前天天饿肚子，使用饥饿疗法的时候了。然后还有大量的药品，主要是抗生素，其他还有打虫药，疟疾药，以及包扎外伤用的绷带，和消毒用品。在整个行军过程中，吴小清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最主要的死亡原因，就是疾病和伤口感染，在战争中，双方因为瘟疫和伤病死亡的人数，要远远超过直接在战场上战死的。 当然，吴小清也专门给这位吃货国王带了专门的一份礼物——也是他心目中的美食，一份来自汉堡王的套餐，包括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两只双层汉堡，以及薯条和其他的小食品。 这份套餐还是他过来的时候，刚刚从店里买的，可以说还在最佳食用时间内。 对于来自天国的美食，伊利斯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在打过针后，他接过吴小清刚刚给他打开的汉堡，很不客气的狠狠咬了一口。 伊利斯国王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接着还有可乐，在这样的夏季，让这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滚到胃里去的感觉，简直有着让人说不出的畅快。更美妙的是，喝完几口之后，从胃里产生的气泡随着一个嗝打出来的时候，这种感觉…… “真想现在就死啊，”伊利斯国王感慨道，“在天国，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食物吗？” “是的，陛下。”不仅天天能吃，最后还能吃的所有人把这种东西当垃圾看。但你死后能不能去这个世界，这个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伊利斯再次咬了一大口汉堡，体会着谷物、蔬菜、肉类以及脂肪在嘴里完美融合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仿佛自己的前半生像是白活了。 “还有番茄酱陛下，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加一点。” “啊，不错，”酸酸甜甜的番茄酱让国王很满意，不管是口味还是颜色，“就像尝到敌人的血一样让人舒服。” 吴小清的审美显然没办法跟这位国王贴合起来。 乘着国王的心情还算不错，搜救队打算把工作也顺便交代一下。 “昨天晚上的事，善后工作还是要抓紧。”吴小清念出这句话的时候，疑惑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什么事？ 国王露出得意的微笑：“已经差不多办完了，现在你就可以去检查，神使。” 伊利斯的这个笑容让吴小清很有熟悉感，他之前看到过几次，这位伊利斯陛下，笑着说话的模样。 吴小清皱着眉头走出了营帐，外面飘散着一股浓烈的方便面香味，让吴小清想起了之前坐火车吃饭时的场景。这些方便面都是吴小清在地球的这段日子里陆续运过来的，算是既便宜方便，又能忽悠老百姓的食品。在这浓烈的香气之中，吴小清很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的血腥气。 不用想也能知道，伊利斯的每次露出那个微笑，结果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营地建立在一个坡地上，吴小清呆的地方就是最高处，他朝着坡下望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放置着一大排绞刑架的地方。 吴小清刚刚准备走过去，搜救队用字幕提醒他说：“还是别看了，只会让你不舒服，而我们没办法改变。” 但吴小清还是去了。 一路上，吴小清看到很多正呼噜呼噜，喝着方便面汤的人。大人们喝的慢一些，每喝完一口还要细细的品位味道，仿佛是在品尝什么佳酿一样。小孩和年轻人就喝的很快，在吃完之后，他们就用眼睛盯着周围还没吃完的人。吴小清注意到一个细节，其中不少人都是在用左手一只手，端着塑料盆吃，他们的右手……不少都还缠着绷带，上面可以看到明显的血迹。 吴小清仔细检查了十几个人的手，他们大多都缺少了手指，从一根到全部……当然，这些人还都算是幸运的，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到不少的尸体正横陈在山坡底部，一个刚刚被挖好的长坑里。一些人正在朝着坑里填土。 稍稍一数，眼前的坑里就有上百人之多，而且在这坑的前面，还有几个明显的，已经被填满的坑。 “昨天晚上……怎么了？”吴小清看着那些坑，喃喃的问道。 “营啸。” 吴小清显然没有听过这个陌生的词汇。 “你可以理解成，类似群体踩踏那样的秩序失控事件，是一个意外，已经处理好了。还好你们都不在场……不然可能都会有危险。” “怎么会……我走的时候……还什么都好好的。” 包括沈长文昨天回来的时候，也报告说一切正常。 “我们安排他们住到洞穴里避难，他们把这理解成是邪恶的宗教仪式……队伍分散的很广，又是晚上……”搜救队说，“坏的事情总会发生，但这，应该会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因为时间，”搜救队说，“还有七天，火山就要爆发，这次镇压很容易保障七天的安全。去多跟那些士兵见见面，尤其是跟你上过战场的那些，他们都相信你，这对恢复秩序有好处。” 整个队伍现在有近十八多万人，除了他们从伊利斯王城带出来的，还有这样一路的俘虏，以及因为甜饼，投奔他们的农民，以及最后到达南方小阳教教区时，原来参与过传销事业的农民们。这十八万人被分散在避难区域周围，海拔一千三百多米高的，四十多个大型洞窟内。整个避难区域和他们传送点相距只有不到七十公里，骑兵速度快的话，一天可以走一个来回。 刚刚经历的营啸事件，影响的范围大概有两万多人，这些人现在都被集中看押了起来，许多曾经试图反抗的，都被执行了相应的刑罚。一路巡查的时候，吴小清能够从这些人的眼神里，感觉到一些东西——不是之前的狂热和崇拜，而是畏惧，和愤怒。 但愿一切如搜救队所言，平安度过这最后的七天。 107 穴居难度 相比起室外，潮湿的洞穴里，的确让人喜欢不起来，别说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土著，就算是吴小清，晚上尝试着在里面睡觉时，依然感觉到难受。一向睡眠质量还不错的吴小清，晚上竟然开始失眠了。 阴冷和潮湿也就算了，多裹一点衣服——他们这次从地球带来了成堆的布料，也能对付过去。但是随时从头顶的石壁或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却是相当的让人恶心。 许言说，美国人在监狱里折磨犯人，用的就是这种办法——给人眼镜蒙起来，然后往他头上不断滴水。最后犯人能被这水滴逼的发疯。 洞穴里的水滴虽不至于让人发疯的境地，但搞的所有人心神不宁是肯定的。尽管会滴落水的地方大家都避开了，但就像吴小清小时候住过的漏雨的房屋，水滴一下一下打在地板上，还是让人非常的不爽。 但这水滴却又没办法封住，按搜救队的说法，很多水滴都是从岩石的缝隙中渗透下来的，喀斯特地形的一大特点，就是岩石腐蚀严重，不管是他们头顶还是脚下，中间到处可能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下雨的时候水会塞满这些洞，然后在平时就这么慢慢滴下来。如果真要堵，可能这些水还会改变滴落位置，反而不如现在固定的滴落地点。 放弃再次入睡之后，吴小清从睡袋里爬了出来，戴上眼镜，借助眼镜的提醒，他走出了洞穴。 吴小清现在睡的这个洞穴，还算是挺不错的，这是专门挑选出来，给贵族们居住的。洞穴里的地势比较平缓，出口也大，即使是晚上，也能感觉到外部的一些光亮。从里面往外走，也就一两分钟就能走出来。 原来搜救队安排的是后半夜起床巡夜，既然吴小清醒了，索性就提前一些。吴小清在门口找到了他的马，拍了拍它，马轻轻的转过脑袋。吴小清给它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就开始出发。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洞穴只有一公里不到，沿着山坡走一段就到了。在门口守卫的士兵们正在玩骰子赌博，看到吴小清之后，他们都下意识给他让开了道路。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不少人都在哭……”士兵道，然后他从手里掏出了一大叠的塑料碗——神使大人，这是他们丢出来贿赂我们的，但我们没有放出来一个人。 吴小清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塑料碗，还有那用栅栏围起来的洞口，突然意识到，也许在洞穴里的人看来，自己这位“神使”的模样，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他们恐惧的恶人。 “把门打开。” “里面有数千人，我们很难保证你的安全。”在这个洞口守卫的，仅仅是一支二十多人的小队伍而已。在黑暗的洞穴中，他们完全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能保护我自己！”吴小清拿出手枪，再次命令，“把门打开。” 即使带着枪，吴小清在进入洞穴之后，还是感觉到害怕。这个洞穴的入口很窄，洞穴里虽然挂着一些冷光灯，可大多数地方依然黑乎乎的一片。洞穴里大部分都是男人，遍地都是呼噜声，仔细闻还能闻见里面刺鼻的大小便味道。尽管按照规定，里面都给挖了厕所——洞穴里存在不少的暗渠，地下空间足够，用来排一些生活垃圾还是可以做到的。显然在洞穴里的人看来，朝着地下更深入走一些去便溺是一件让人不放心的事情——大家还都相信，这地底下住的就是恶魔。 大多数人都睡着了，还有一些保持着清醒。看到吴小清进来之后，这些人纷纷拍醒了他们周围睡着的人们。 “是神使。”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始献祭了……”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友善起来，在吴小清身后，走进来的通道已经被人堵死来了。吴小清的视野中，身边就只剩下下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轮廓，这些轮廓的脸几乎都面对着自己。许多人的手都紧紧的攥成了拳头，甚至还有不少人手上还拿着吃方便面用的塑料小叉，似乎随时准备依靠这东西来对恶魔进行反抗。 搜救队的扫描已经全部完成了， 吴小清又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当他走到门口，把栅栏门关上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己悄悄的长出了一口气——里面的那些红色轮廓也是一样。 统计结果不是特别好，这个山洞的人员密度有些过高了，氧气含量偏低，需要分流出来一部分。因为潮湿和密集居住，许多人身上都出现了皮肤疾病的征兆。 “每个人吃饭的时候需要喂一颗抗生素……可以放在他们喝的水里面。” 这让吴小清想起村里的养鸡场，预防鸡发病的时候，养鸡的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白天可以适当的放人出来，但要按照号码牌，轮流放风，去看看女营吧，那里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其实并没有。 女营相比起男营要干净一些，但问题同样严重——因为弱者对危险的恐惧往往比强者更严重。正在许多女营里，甚至还有许多老人，看到吴小清时，主动要求让自己来承担作为祭品的责任——无论搜救队怎么解释，他们始终都能不相信神使把所有人关在洞穴里是为他们好。 最后抽查的一个洞穴位于最外围，里面住的，也都是受营啸事件影响最大的那批人。当吴小清准备让外面的士兵把门打开时，负责的军官回答他说：“神使大人，他们从里面把门锁死了！” 通过眼镜，吴小清很容易发现，这座洞穴里的“犯人”们，把不少强壮的男子都安排在了大门口——他们显然已经把在外面的伊利斯士兵当做了敌人。而在洞穴的内部，十几个人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锤子和凿子，企图在洞穴里凿出一条逃生的通道出来。 因为士兵和“囚犯”此时已经完全隔离，所以行军以来形成的许多纪律，包括吃饭喝水，分发物资，都不存在了，士兵和普通人之间，原本的正常管理秩序被打乱，现在变成了狱卒和犯人之间的对抗。看守的士兵显然还不知道囚犯们在里面准备做什么，搜救队严厉的斥责他们的军官：“为什么不报告？里面的人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两天……但他们都说不饿。”看来这名军官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接到的命令只是不许一个人跑出去，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尽职的了。每个洞穴都运进去过大批的食物，供囚犯们自己取用，既然这些囚犯说不饿，他也就懒得派人帮他们拿食物了。 搜救队立刻联络了在国王身边的王有全，半个小时后，王有全带着几百号人就赶到了。 “以伊利斯国王的名义，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打开大门，一个个走出来，如果反抗，就地正法！” “去他们的伊利斯！”里面的人回击道，然后又有人起哄，“去他妈的神使！” “我们要自由！” “自由！” “我们要回家！” “回家！” 自由和家乡……这些理由不能说不正当，但可惜吴小清完全没办法答应。他现在都有些开始理解和同情这些人了，如果换一个角度，一群外星人来到地球，把所有地球人也像这样骗到山区，关到洞穴里去，他会相信这些外星人是为了拯救人类吗？ 但相不相信，此时已经完全不重要了，整个拯救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因为这几个人喊几嗓子而产生任何变化。 脆弱的木栅栏很容易就被拆开， 里面的犯人竟然乘机从里面伸出了木头削成的长矛，企图反抗。王有全让所有人都后退，然后他打开背过来的书包，打开之后，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个个都拿了出来。 是*，原本是他们准备用来放在攻城战，或者野战扰乱对方阵型时使用的，但没想到，最后还是用在了自己人头上。 十几个*一口气扔进去，里面的人立刻就咳嗽着跑出了洞穴。等走出*的范围之后，每个人只有趴在地上喘气的份，完全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等*的气雾散去之后，所有人都被尼龙绳捆住了右手，然后再次被压了进去。吴小清进去检查洞穴里的情况，他注意到，囚犯们为了抵抗可能的进攻，还在里面设置了陷阱，准备了不少小石头，准备用来砸他们。洞穴里，留给他们用来照明的一些冷光灯已经被砸的稀碎，还有专门给电池充电的简易发电机，也都被砸毁了——只留下一盏灯，那是用来挖掘地道用的。 审问这些人的结果表明，他们砸毁这些东西，是觉得这些都是魔鬼的器物——能发出光却没有热量，这简直就是用人的灵魂燃烧的鬼火！至于那发电机，每天都需要让人去摇动，然后支持灯光继续点亮，所有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东西就是靠吸取人的灵魂来进行工作的！ 虽然才刚过去了两天，但地道他们已经挖出了三四米远了，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岩层受水的腐蚀很大，容易挖掘，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来这些人劳动积极性很高——逃生欲望非常的强烈。 108 天塌地裂 吴小清本来准备查三处地方就回去睡觉的，经过这个事情以后，他一整晚跑了十几处，在其中的三处，都发现了类似的迹象。 不准外人进入洞穴，搜集工具。 为此，搜救队不得不采取更严厉的监管措施——要求所有洞穴里居住的青壮年，都必须用绳子捆住右手。至于这样做可能产生的后果——比如不能顺利的吃饭，甚至不能顺利的擦屁股——吴小清他们暂时也管不了了。 反正也就剩下四天时间，再艰再难，无非也就是忍四天。 如果这四天的时间里，这些人都因为监管措施不到位跑出去，那就是吴小清他们最大的失职。 第二天一早，吴小清顶着黑眼圈，又带着不少曾经跟他参加过战斗的士兵一起，进行思想教育。老百姓们害怕，他们最多也就是在洞穴里偷偷挖坑，不少士兵现在也都隐隐相信了这种传言，这就不得不让吴小清开始重视。 士兵们也被要求，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人都必须保持集体活动。就算是拉屎，上厕所，起码也要有五个人一起，互相监督，防止任何可能的逃兵。 当然，大棒政策在执行的同时，也必须加上一些，不，是足以淹没这头驴子的胡萝卜。 现在整个青蓝公司的资金充裕，搜救队的地下仓库运行也非常有效率——这让他们能够提供的物资开始变得更为丰富和多样化。 吴小清睡了一个早上，下午起床的时候，就发现王有全已经开始给每个士兵都发啤酒喝了。不仅有啤酒，愿意喝白酒的，白酒也管够，甚至下酒用的花生米也管够！所有的酒类不仅充分的供应给士兵，还有那些洞穴里的平民。 他问了搜救队，才知道这是他刚刚制定的新政策。 搜救队开始意识到，比起捆住人们手脚的绳子，酒精似乎是一种更为理想的管束工具。 整个救援行动现阶段的宗旨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为了最大程度的打消所有人的反抗意识，降低此次任务的风险，搜救队决定，在最后的这几天时间里，有必要让绝大部分人醉的不省人事。 当然，在喝酒这个问题上，搜救队还是要有一些细节规定，需要吴小清去执行——比如所有看守洞穴的士兵们，在洞穴里的人喝醉之前，他们不能喝一滴，只有里面的人都喝“好”了，他们才能获准喝酒。 整个营地很快就随着这个政策，变得到处都弥漫了酒气。下午吴小清去巡营，每个洞穴里都能看见醉的东倒西歪的醉汉，到处都能看到大滩的呕吐物。小孩子和女人们喝的比较少，但她们都分到了大量的可乐——即使许多老人都觉得，这些冒着甜味的黑色饮料是魔鬼的毒药，是诱惑凡人堕落的东西，但依然挡不住所有人都尽情畅饮。 这个政策执行以后，吴小清的工作压力立刻就降低了下来，他的工作重心也从防止囚犯越狱，变成了回到地球，查看大批酒精和饮料进入仓库，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种对土著人来说，绝对美妙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这近二十万人整整喝了几十吨的平价白酒，光是因为酒精中毒死的人，就有好几百个。仅仅是买酒的钱，就花了足足几百万！但却没人认为这些人都是魔鬼害死的——相反，他们都觉得这些人是在极乐中死去。而且，在这次“酒精攻势”之后，原本对他们极为不利的谣言和舆论，也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认为他们是魔鬼代言人的谣言依然存在而且有大批的人相信这一点，这是毫无疑问的，让他们喝酒放纵——显然这也是魔鬼常用的伎俩。 令人值得玩味的是，有不少的人在最后清醒的时候，竟然看开了——他们觉得吴小清他们作为魔鬼，也是非常的厚道，不管魔鬼要的是他们的灵魂还是生命，起码吴小清他们给足了本钱。想想吧，三天让所有人尽情豪饮的美酒！这是只有在天堂才能想象的到的场景。经历过这一番之后，就算是下去地狱，也算是值得了。 然而和他们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今天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士兵们都把之前紧紧锁住的栅栏都打开了。 不仅仅是栅栏。 栅栏外，那些防备他们逃跑的士兵们，也都消失不见了。在原来士兵们巡逻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自动播放声音的喇叭。没人知道这些喇叭为什么没有人说话，却还能自己发出清晰的说话声——他们不知道该把这种迹象称之为魔鬼的诱惑，还是神的指引。 但这些话的内容却是简单而容易理解的，而说话者的声音也同样熟悉，是他们的国王，伊利斯。 “所有伊利斯的臣民们，就在今天，我们将见证神带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见证整个旧世界的毁灭，和新世界的开始！记住，当小阳接近地平线的时候，看向北方！记住，当大地开始震颤的时候，进入洞穴！记住，当火焰开始吞噬整个世界的时候！为我们的得以拯救而欢呼！为我们的神而祈祷！” 不少人本能的还是要按原来的计划逃跑，但是更多的人却选择了在洞口处观望——小阳已经距离地平线不远了，他们及时现在逃跑，马上也要入夜，这荒郊野外的，到时候吃什么？等看到那些士兵要来关门再跑，似乎也来得及。这里是山地，骑兵是很难追捕的。 不少人从洞穴里走出来，登上了最近的山顶，这些人都是不太相信喇叭里面说的那些话的人，他们走到山顶一方面是为了拆穿谎言，另一方面是观察最近的军队动向——如果有军队靠近的话，他们能在第一时间逃跑。 法姆就是这一批人当中的一个，三天的宿醉让他的头此刻还有点混沌走到山顶时，他和他的同伴们，看到周围其他的山顶上，此刻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隔着山头彼此大声的呼喊着，确认对方都跟自己一样，从喇叭里得到了一样的消息。 但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群当中，没有一个是伊利斯国王的士兵，没有一个人穿着盔甲，拿着军队的制式武器。似乎这些士兵们都在一夜之间，彻底的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法姆背后的几个人突然喊出声来：“嘿，注意你的手！离剑远一点。” “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法姆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贵族的面孔，这面孔他似乎有些熟悉，仿佛是在哪见到过。 “我是你们的王子，跟你们一样，来欣赏伟大的伊利斯王国，如何在这山坳里变成一个笑话。” 法姆这才回忆起来，这个人就是他们的王子。王子交出了他的佩剑，和其他所有的平民一样，此刻静静的站立在山头，朝着北方的地平线。 大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山去，每个人的影子都开始变得暗淡，延长。长长的影子从山脊一直拖到山脚，小阳仿佛把每个人都完全扭曲了。 法姆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一次日落，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周围的人，这么认真的陪自己看过一次日落。周围挤满了人，却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盯着那落下的小阳，这让法姆想起曾经在王城，听过牧师说的一段话：当你们盯着太阳时，太阳也盯着你们。这话的愿意是神在看着他们——而现在，法姆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神，仿佛真的透过那日光，认真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天哪！太阳着火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的呼喊起来。 太阳当然不会着火，法姆注意到，也许是因为日落时的光线变化，小阳接触地平线的地方，正在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不，不是太阳的光线。 这光芒刚开始只有一点点，就像在那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有一个巨人受了伤，他的血液喷洒向了天空。但是很快，这血液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仿佛有人很快在这巨人心脏上再次补了几刀。终于，致命的一击出现了——一道冲天的红光从地平线深处喷薄而出，它越过了太阳，像一道泉水般冲向了天空！一瞬间，仿佛整个小阳都被这泉水完全浸没了一般，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红色之后紧接着又是黑色，滚滚的黑色浓烟就像沥青，把红色的天空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红与黑这两种颜色就像染料进入了池塘，开始在天空迅速蔓延开来。小阳此时还没有完全落下，但天空已经开始变得陌生而狰狞，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不少人喊叫着开始朝着山下走去——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必须回洞穴去！ 但法姆却被这难得的奇景吸引的定住了神，在他边上，那位王子也是和他一样——只是他眼里不是法姆眼神中的好奇，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法姆突然看到，大地仿佛像水面一样，远处竟然朝着这里传来了一道波浪——他瞪大了眼睛，千真万确，那的确就是一道波浪！这道浪的速度非常之快，他几乎刚刚看清它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这道浪就已经到了他的脚底下！ 109 神降下的灾厄 整座山都在法姆的脚下开始颤抖，山上仅有的几颗稀疏的小树，也在这震动中歪斜。不少石头都从山顶碎裂，朝着山下滚过去，正在跑下山去的所有人几乎都吓得趴在地上尖叫：“神使啊，来救救我们吧！” 巨大的震动让法姆完全没办法保持站立，他和其他人一样趴在了地上，两只手下意识的抓住脚下一块石头的突起。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伊利斯王子和他一样趴在了地上，他们都用同样惊恐的眼神，抬起头看着那远方，已经完全被黑色烟雾铺满的天空。 在这厚重的黑色中，开始有一些暗红色的东西从中闪现，仿佛是一道一道血色的闪电。很快，这些闪电就从黑色中脱颖而出，如恶魔般从天而降——法姆几乎能看清那些巨大东西的形状——那是正在燃烧的陨石。 巨大的石块一开始并不密集，他们零星的砸落在地面，没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大声响，仿佛是攻城锤撼动城门，又如同天神鞭笞大地。在远方目光可以看到的森林地带，不少的树木已经被这陨石点燃，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开始出现。 随着远方再次传来的震动和巨大声响，那道冲天的红柱变得更加骇人，正在落山的小阳的光芒已经完全被这火焰之柱遮蔽。法姆的本能已经意识到，他不能继续留在山上了——远方的陨石雨正在明显的靠近，他必须要跑回去，跑到山洞里去……那是神为他们寻找的避难地，那也是唯一可能在这种灾难下，可以藏身的所在。看着那些陨石雨接近的方向，他几乎能够想象的到，在这些火焰之雨覆盖的所有区域里，也是他们一路过来的那些国家，无论是领主还是平民，无论是巨大石头垒成的城堡，还是茅草搭盖的小屋，都会彻底成为一片焦土。 法姆转过身去，准备往下走，但发注意到，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王子殿下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法姆爬过去，对着王子喊：“殿下，我们必须要回去！” 王子没有任何的反应。法姆以为他是受伤了，急忙把他掀翻过来，想要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但王子的两只手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法姆注意到，殿下的全身都在颤抖——像是受了重伤，因为疼痛而在发抖。 “殿下，您哪里受伤了？我背您回去。” “不……不……”伊利斯王子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两个词说，“我没事……没事，最近的洞穴在哪里？带我过去。” 王子当然不能说，他刚才只是因为害怕，导致全身发抖。 法姆站起来，却也不敢站直，和其他人一样，低伏下身躯，快步在前面带路。王子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剑已经被扔下了，一边走的时候，还在一边在身上寻找绑定盔甲的绳索。因为巨大的恐惧，王子的动作比眼前这个普通的农夫要笨拙的多，他几乎走三四步，都要停下来平缓一下，然后忍不住回头观看——这又加深的他的恐惧。 陨石雨的扩散范围正在飞快的扩大，后面不时都能听到陨石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尖啸，以及最后砸到地面时，产生的轻微震动。这震动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接近。在上山的时候，法姆只觉得从洞穴到山顶，只是短短的一小段路程，但是这回去的一路上，竟然觉得是如此的漫长。 一些零星的小陨石已经从他们头顶飞跃了过去，砸在了他们前方。当地上逃跑的人看到头顶的红色轨迹时，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然而在这怪石嶙峋的山地上，他们很快就被摔倒，然后被踩踏——没有人去理会那些被踩在脚底下的人，所有人的两条腿就像是上了发条，唯一的功能就是不断的迈步，奔跑。 这座山就法姆知道的洞穴一共有两个，法姆所在的洞穴是在山脚，但是他记得路过山腰的时候，看到了另外的一个洞穴入口。他按照记忆，顺着人流跑向来了洞穴，却在门口，看到大群的人拼命在洞口，对着里面叫喊：“放我们进去！求你们了，看在神的份上！这是神给所有人准备的避难所！” “所有出洞的都是异教徒！”洞穴里面的声音毫不留情道，“神本给你们安置了场所，是你们自己选择的离开！这个洞穴已经满了，不可能再容纳更多的人，走吧，乘着你们还能跑！” “不！”有人甚至控制不住，要去冲撞大门，却随后又被门内，刺出来的闪光长矛吓的退缩了。 “再敢靠近大门，格杀勿论！” 周围的陨石雨已经开始变得密集起来，不少地方，地上的荒草已经被点燃，形成了小团的火焰。法姆看向背后，熊熊的火光把黑色的天空都烧的通红，整个世界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炉膛，他们仿佛一群误入炉膛内的蚂蚁，焦灼着寻找着出口——否则每个人的命运都只能是被燃烧殆尽。 “我是你们的王子，快开门！” “王子？”里面的人冷哼一声，“我从没听说过我们还有一位王子！” “他的确是王子！”门口的众人们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王子就是他们活命的最大希望，纷纷证明道，“看他的盔甲，上面还有皇家的印记。” 里面的人隔着栅栏，看了一下这个全身被尘土覆盖的“王子”，不屑道：“天太黑，我看不清！” “宝剑，还有王子的宝剑！我刚才在山顶看到过！您的剑呢殿下！快拿出来让他们看看！” “剑……”王子习惯性的在身上一阵摸索，随后才想到，因为嫌这把剑累赘，在准备逃跑的时候，他已经把剑扔在了山顶。 “真正的贵族永远不会扔掉他手里的剑！”军官冷笑，“都去山下吧，如果你们跑的快，也许那里还有一些空位。” “我真的是王子，伊利斯·约拿！难道你们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字？”王子走到栅栏前，不可置信的对着里面的军官道，“仔细看我的脸，你肯定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我！” “抱歉，”军官用长矛轻轻的在王子的盔甲上用力，把他朝后推去，“我是圣战发起之后才加入的军队，我从未见过王子带过我们打仗！也从未听说，我们的王国还有一位王子。这是神使大人的命令，这个洞穴已经满了！离开吧！” 一些人已经绝望的开始准备逃跑了，但此时天上的火雨已经完全覆盖了前方的大片区域——这些从天而降的火焰很多都还是未成形的岩浆块，许多岩浆块并没有在长距离的滑行过程中完全冷却，而只是冷却了一部分。当他们落到地面上之后，就像滚烫的沥青一样黏在地面上。即使有人愿意冒着被烫伤和被砸中的危险跑出去，恐怕也很难在这些岩浆块之间寻找到一条生路。 不少人随即发现，呆在这个洞穴的门口一带，反而是安全的。因为洞穴头顶的坡度很陡，几乎帮他们挡住了大部分来自空中的袭击。 一百多个人就像一群蚂蚁一样，就在洞口的狭窄区域里，死死的挤压在一起。太阳此时已经完全的落下了山去，周围都是火焰燃烧产生的火光和烟雾。许多人开始被呛的咳嗽，有人又对洞穴里的人说：“给几个口罩吧，看在神使的份上！我们都是一起走过来的！” 口罩这个东西，在神使发放给大家的时候，谁也没有把这东西真正放在心上。没有人认为他们呼吸还会产生危险——以至于需要浪费珍贵的布料来遮盖。不少人拿到口罩之后，都拿来做了衣服上的补丁，没有人在出门的时候会单独带上这些口罩——尽管这是神使多次告诫他们的。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犯下了巨大的错误，不少把口罩做了补丁的人几乎都在脱衣服，然后把口罩的那一部分死死按在自己鼻子上，而没有的人，只能用手捂住，小心的喘气。 好在洞穴里的人并没有见死不救，口罩这种东西并不算贵，而且是必须的消耗品，所以每个洞穴都有大量的储备。里面的人很快扔出了一大堆，法姆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只，又为王子领了一只。两个人蜷缩在人群中，靠着这一小块布料，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所有人的眼镜都在盯着自己的头顶，看着那些红色轨迹越过天空，看到整个世界完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地狱。 法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的愚蠢，他本可以和其他洞穴里的人一样，平平安安的躲在地下，蜷缩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张床铺上，吃着美味的面条，和其他人闲聊这一路上的一切。想想从伊利斯王城到这里，神使为了让他们每一个人在灾难中逃生，为他们带来了甜饼，香料，甚至不惜发动战争，最终把所有人都带到了这千里之遥的山区。可他呢？仅仅是因为一些谣言，就轻易的否定了神使为他们做的一切——现在自己遭遇到这样的厄运，完全只能说是活该。这是神对所有不虔诚者的惩罚，这是神对那些质疑他的人降下的灾厄！ 110 最后的神谕 “神啊，饶恕我们的罪孽吧！”法姆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喃喃自语。 他的忏悔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共鸣，很多人跟着这声音，开始忏悔和祈祷。 法姆的背紧紧的贴在他身后的岩石上，天上的火雨一刻也没有停歇，法姆都能感觉到背后的岩石发出轻微的震动——那是陨石雨打在山体另一面引起的反应。 山坡的反斜面效果让他们这里成为了暂时的安全区，但这里毕竟是室外，周围只要出现一颗稍微靠近的陨石落地，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惊慌。——但在大家看来，这仿佛是神祗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忏悔和祈祷，刻意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这里的山大多是石头山，上面存留的土壤很少，所以植物也不多。当这些植物都被这火焰之雨燃烧殆尽之后，周围的世界逐步陷入了黑暗。这黑暗反倒让法姆多了一些安全感——天上的落下的那些火光在黑暗中变得更加的清晰，这反而让大家能从许多石头的飞行轨迹中，预判他们这里的危险程度。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难熬，天上没出现一个新的亮点，法姆都会下意识的关注并祈祷，让那个些亮点不要朝他们这里过来。忏悔从一些人的自发行为，逐步变成了群体性的仪式，甚至在人群中的伊利斯王子，也加入了忏悔的队列——这前所未有的危险，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和脆弱。现在，除了信仰，他们真的一无所有，就连脚下的这一点容身之地，也可能很快消失。 法姆清楚的看到，就在这座山的山脚下，那些半熔融状态的熔岩，已经开始形成了小型的岩浆池塘。暗红色的岩浆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缓缓的顺着山势流淌。在他们侧方，一座山正对着北方的坡上，整个山坡都是这隐隐的暗红色。在一些与溪流交汇的地方，岩浆和水的碰撞产生了大量的水蒸气，这些水蒸气在空气中四处弥散，夹杂着空气中浓重的硫磺味，让这个暗红色的世界看起来都有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黑色浓烟已经遮盖住了全部的天空，以往璀璨的星空消失不见，抬起头来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仅仅在火红色的陨石从中孕育而出的时候，才能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看到黑色烟雾变幻翻滚。 一切正如神一直对他们说的那样，整个世界将面临毁灭，一切的生灵将要在在灾难面前经受考验。无论是石头垒砌的城堡，还是茅草搭成的小屋，都会在这灾难中完全摧毁。在这场灾难面前，国王和平民，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都没有了分别——所有不信土地神的，没有跟着进入避难区域的，都会成为火海中的一具焦尸。 火雨整整持续了两三个小时，然后，北方的那道红柱就从地平线上消失了。天空的火雨开始逐渐变小，范围也开始逐渐向着红柱的方向收缩。 法姆向山洞里的人借了一把“电筒”——据说是神使带来的照明工具，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这片山坡，沿着来时的道路向着山脊走去。一路上的岩浆大部分已经冷却了，但是有些还是能感觉到温度。最终爬上山脊时，法姆看着北方那一片暗红色的，还在燃烧的森林大火，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对着下面大声叫喊：“火雨已经停下来了！快下山去！” …… 吴小清从传送点所在的山洞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变幻了模样。 整个洞外的世界到处笼罩着黑色的灰霾，就像是正在下一场黑色的雪。地上已经累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火山灰，他们走过之后，还能看到清晰的脚印。 吴小清拿起望远镜，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火山似乎已经停止了喷发。 “这是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怎么可能？”搜救队道，“这才仅仅开始，爆发一共要持续三天左右的时间。”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让他们看到，这就够了。” 吴小清很快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走进国王所在的洞穴时，几乎整个洞穴里的士兵和官员都对着他跪了下来，不是骑士那种单跪，而是整个人都趴在潮湿的地面上，嘴巴还凑到他经过的土地上亲吻地面。就连一直跟他关系还算亲近的国王，在亲自出来迎接吴小清之后，也是一反常态，没有走在前面带着吴小清，也没有并肩而行，而是落在他的身后，身体微微鞠躬。 吴小清行走的时候，身后的人才敢直起身体，慢慢的跟上来。等吴小清诧异的转过身来时，所有人再次伏倒在地。 以前的吴小清都是站着跟国王说话，这次，应所有人的要求，吴小清坐上了国王的位置，国王站在他的身边，就像一个侍从一样帮他端着一只水杯。 “情况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搜救队问国王。 负责核查受灾情况的事务官小心的抬起头来回话：“非常顺利，神使大人，所有在洞穴里的人都安全无事！每一个人都在赞颂主的仁慈和恩德！” 搜救队不满的再次提问：“我是问，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 这位事务官显然还不是很懂如何跟神使打交道，不习惯他的工作节奏，小心的看了一眼国王之后，道：“许多洞穴里的水源受到了污染。” 吴小清点点头道：“我会尽快送来净化水的设备，还有呢？” 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没有任何问题了，大人，一切都已安排的井井有条。”的确，在他们看来，这么大的灾难面前，所有人有吃的，有衣服穿，有药吃，甚至还有口罩戴——这甚至比他们之前在家里干活还要舒服，这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搜救队问：“气温呢，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唔……似乎变冷了一些。” 当然变冷了，今天的温度比昨天的这个时候，降低了整整四度，幸好现在是夏季，而且他们也运来了不少衣服，所以感觉并不是特别明显。但这个趋势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此巨大规模的火山爆发，火山灰可能要持续一两个月都不会散去，一两个月里，整个灾区的温度都会下降到岌岌可危的程度。 “以后还会变的更冷……你们要注意，可以试着在洞穴外生火，让大家轮流取暖。但千万不要在洞穴里，会导致大范围的缺氧死亡。” “缺……氧？” “总之，禁止在室内生火！”搜救队的态度很严厉，但现场没有一个人有不满的反对，仿佛这是吴小清天经地义的权力。 “手摇发电机大家会用了吗？”搜救队又问。 “已经有不少人掌握了，”事务官道，“他们都不再害怕电筒了，许多人都把这光柱称作天使的……” 吴小清没有再在这里听这些人吹，他直接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洞穴。 “陛下，”离开洞穴的时候，他转过头叫伊利斯，“戴上口罩，跟我一起来吧，我有话要说。” 洞与洞之间的路现在因为火山灰，变得很难行走，仅有的几条道路，也是士兵们早上冒着危险开辟出来的。吴小清和伊利斯一脚深一脚钱的在这厚厚的灰堆里跋涉，一边走，吴小清一边跟他谈论着关于他的王国、他的子民的未来。 和第一次拯救结束一样，到现在为止，吴小清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可以说已经完成，大批的人已经到达了指定区域，有运过来，以及之前传销计划囤积在山里的大批粮食，省着点吃，供应半年到一年，应该是不难。最多一两个月之后，他们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尝试恢复性生产了。 “火山灰本身是很好的肥料，在上面种地会有不错的收成，”搜救队交代说，“我还给你留下了一张地图，上面有附近的矿产标识，附近的山脉里，铜矿和铁矿都有一些，还有煤，你们可以用煤炼铁，打造农具……” 搜救队在说话的时候，国王就认认真真的用手机记录着他说的内容——这支很老的功能机就是当初，沈长文从地球上带回去，送给国王的礼物。虽说在地球上价值很小，但是在这里，它还是集拍照、录音、照明、玩游戏于一体的超级神器。 “还有你的药……胰岛素不能长期保存，就没办法留给你了。我给你留了不少口服的药物，这几天时间你也吃过了，效果还是可以的……顺利的话，这些药可以给你吃好几年。” “那几年以后呢？”伊利斯王国似乎从搜救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征兆，“难道，你们要离开我们了？” “神交给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搜救队道，“最多再观察三到五天的时间，我们就会离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吧，我们能够满足的，尽量会满足你们。在这之后，一切都要依靠你们自己了。” 伊利斯国王从来不是个受感情控制的人，可在他听到搜救队的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大惊之色道：“这么快，神使？现在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 “不，灾难之前那段时间，才是最困难的时候，现在，你们唯一的对手只有整个世界。保证你自己的健康，保证你的统治，让你的子民尽量多的活下来，陛下，这就是神对你最大的企盼。” 这句话刚刚说完，吴小清就感觉到身后的伊利斯有了动静，他转过身，看到伊利斯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111 背叛的神罚 火山刚刚爆发的时候，安东尼公爵，不，应该是安东尼国王，正在参加他新任命的，一位公爵的庆典。 自从伊利斯离开之后，整个伊利斯王城贵族们的生活，几乎达到了整个大陆的顶点。 大量的香料，满仓的金币，吸引了周边国家无数的商人前来贸易。他们带着伊利斯王国急需的人口和粮食，不远千里，迢迢而来，几乎每一个留下来的贵族们都因为这巨大的利润，整个家族都在迅速的膨胀。 伊利斯国王带走了大量的贵族，他们的领地也都得以重新的分配。新上任的安东尼国王显然不像伊利斯那般苛刻，这些领地都被慷慨的分给了每一个向他宣誓忠诚的领主。这些新的领主在上任之后，几乎每一个都会在家中举办豪奢的庆典宴会，许多领主还会在举办宴会的同事，效仿之前的伊利斯国王，在大街上对路人派发免费的面包和饼——而在他们这般大肆享受的时候，伊利斯国王正在向着南方艰难跋涉，据说，仅仅是因为瘟疫和疾病，就死了有上千人。 所有的贵族在宴会上，谈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他们的老国王这段路能够走多久。当然，他们并不是关心国王，或者其他离开贵族的安危，更不是关心平民的安危——他们只是担心，如果小阳教的抵抗过于激烈，老国王后悔了，最后又回来了怎么办？难道要他们这些新贵族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从前线传来消息的间隔越来越长，这些消息也变得越来越好——伊利斯国王在打仗上，真不愧是一把好手。一路过去，小阳教几乎没能对伊利斯的大军起到任何阻碍作用。当大家最终得知，伊利斯国王的大军已经走过门牙堡，直接前往南方的山区时，所有得知消息的领主几乎都要欢呼起来。 安东尼公爵参加的这位公爵的庆典，就是这一系列庆祝的一个收尾——他们已经得知，伊利斯公爵已经进入那该死的山区啦！传令兵刚刚报告回来最新的消息，说那该死的山上除了石头、山洞和蝙蝠，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香料，没有黄金……整个队伍几乎都要被这坏消息弄的要哗变啦。 东方的地平线上，产生异动之前，安东尼国王正在听大阳教的牧师，在调侃伊利斯国王他们今天在吃的晚餐：“……可能是蝙蝠野菜汤，加上一点糖和胡椒。那些山洞里的蝙蝠们可是要倒霉了，二十万人哪，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的蝙蝠够大家吃的？” “他们不是还有发甜饼的神使吗？” “哈哈，如果他们还有甜饼的话！也许他们能把蝙蝠放进面粉里，做成蝙蝠肉饼，这会是新伊利斯王国的国菜！” “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贵族都笑的的很开心，就连一直都比较克制的安东尼国王，都轻轻的摇着头，露出了微笑。自己还是赌对了，他想。这应该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高明的一个骗局！他毁了一个最强大的王国。 国王放下手中的酒杯，准备出门去透透气——好消息总是让人这么坐立不安。现在的伊利斯在干嘛呢？他应该会在某个山洞中，对那四个欺骗他的骗子，使用他知道的每一种刑罚吧。也许他还想着走回来……但他已经回不来了，整个伊利斯王国现在已经投靠了大阳教，大阳教新的圣战军已经前往了门牙堡。现在的伊利斯，还能组织一场比小阳教圣战规模更大的战役吗？恐怕，他的士兵和子民们，都已经因为饥饿和不满，准备暴动了吧。 如果伊利斯单独一个人，或者只是带着几个贵族逃回来，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他会给他一个公爵的身份的。想到这里，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时间过的更快一些了——他真的想看看，一向目中无人的伊利斯，对着他下跪，喊他国王时的表情，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哦，还有他那个志大才疏的儿子，伊利斯王子…… 安东尼走到了门口，叫来了他的侍从，准备骑马去猎场散散心，消化一下宴会上过多的饮食。 “多尼，再牵两条狗来，我听说这里的猎场有不少兔子……” 但他的侍卫没有转过头来，聆听他的训示，他的眼睛正朝着东方，已经快擦黑的地平线看过去——仿佛那里有什么漂亮姑娘似的。 安东尼顺着侍卫的眼光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的确有几个端着盘子的侍女在那里——但那些侍女似乎也都呆站在原地，朝着更东方看去。 嗯，天边似乎有红色的晚霞，像葡萄酒一样的深红，那晚霞的颜色有些奇怪，像一道光柱，在红色的下面还有大团黑色的烟雾——不，那不是晚霞，国王意识到了，是火灾？ 和周围的不少小伙子一样，安东尼迅速的爬到了楼上，准备再仔细看清楚那个方向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火灾，他必须组织人力去救火——他可不想这座繁华的王城毁于火海。 但安东尼只是刚走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走到上楼的台阶，他就听到了屋子外面，楼顶上人们的惊呼：“天哪！快躲进屋子里去！” 他的侍卫多尼此时也冲了进来，找到了国王，对他说：“陛下，请跟我来，外面很危险。” “多尼，外面发生了什么？” 多尼的脸色僵硬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陨石，无数的陨石，快来地下室！” 这座新的公爵府里有新挖的地下室，这些地下室和安东尼在他的宅邸里挖的都差不多，是用来躲避可能的灾难用的——就在伊利斯国王受骗的消息传来时，大部分贵族家都把这些地下室改成了储藏室。安东尼此刻进入的，就是这样一间储藏室，里面塞满了麦子、土豆和蔬菜，还有一些用香料腌制好的猪肉。里面已经躲进了不少的人，都是刚才还在宴会厅喝酒谈笑的贵族，当安东尼进来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他。 大部分人都跟安东尼一样，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把侍卫派出去，了解更多的情况后来报告。 一共派出去四个侍卫，四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他们的报告都完全的一致——外面的天空中，正在下火雨！整个伊利斯王城现在都已经被点燃了，甚至，就在这座宅邸中，公爵家的马厩、猎场以及正在施工中的树林迷宫，此时也已经燃起了火。 “那还不赶紧去救火！”公爵急的满脸通红。 安东尼看了看那四个侍卫，他们都是跟公爵久经沙场的人，即使是面对战场上数百的强敌，他们也不会露出此刻脸上的惊恐。他很快就明白，救火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把入口封住！”安东尼冷静的下达了命令，“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没有人可以出入这个房间。” 地下室的门刚刚锁上，所有人都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颤，仿佛整座房屋，整座大地都在颤动。然后他们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响——地下室的天花板甚至被砸开了小小的缝隙。透过这缝隙，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他们刚刚举办宴会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那暗红色的，像奶油一样的岩浆正在豪华的地毯上缓缓流淌，羊毛地毯灼烧时发出的焦臭味，让地下室的每个人都感到了绝望。 “快，堵住缺口！”安东尼立刻下达了命令。 整个地面上此时已经全是惨叫，这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巨大的物体划过空气时的啸声。安东尼很熟悉这种声音，用投石机对着城市城墙实施轰炸的时候，石块在空气中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多年的战争经验，安东尼甚至可以仅凭声音判断出石块的速度、远近，以及相应投石机的种类。 但此刻，这些啸声简直让他浑身发冷，他们的的速度超过安东尼的想象，每一颗的大小，几乎都有半座房子——安东尼几乎没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如此巨大的物体在空中产生这样的速度。当这些陨石砸落在地的时候，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被这震动打断。安东尼毫不怀疑，只要这样的一颗石头落在他们的头顶上，光靠头顶的石材和木料，是完全没有可能挡住的。 这让他再次响起了，曾经他问一位神使的话，那是他还在家里，指挥工人筹建地下室的时候，那位神使笑着对他说：“会有用的。” 安东尼回忆起那位神使在说话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个眼神让当时的他很不舒服，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一个脖子上已经套上了绞绳的犯人。 几分钟之前，安东尼还以为自己是这场赌局的赢家，现在，对方的底牌已经亮出。 伊利斯真是幸运的老家伙……安东尼呆呆的在木柴堆上坐了下来，外面的惨叫和尖啸仿佛都消失了，他脑海里只剩下那位神使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 这就是神对自己背叛的惩罚吗？安东尼第一次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人生中最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可能永远都没有改正的机会。 112 98% 火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地面上早就没有了喊叫，整个漫长的夜晚，就只有陨石砸中地面发出的震动提醒安东尼，他现在还活着。仅仅是现在而已。 因为周围的火灾，房间里变得灼热难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灼热逼的拖下了衣服，只是贵族的体面，让他们还穿着仅有的一点内衣，这衣服大多也被汗液湿透了，这让每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储藏室里没有水，唯一可以用来解渴的是一些萝卜。而萝卜吃多了，自然会产生一些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气体。再加上为了防止外面燃烧的烟气渗透进地下室，安东尼已经命人堵死了所有的通气口——这就导致整个屋子里弥散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但没有一个人此刻还在乎这些臭味，外界巨大的动静让每个人都清醒的认识到，他们到现在还能够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 在确定外界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以后，安东尼命人打开大门。 侍卫们小心的出去，然后报告，已经没有了危险。 贵族们争前恐后的走出了这间臭气熏天的地下室。 公爵整个宅邸已经完全看不出建筑的模样了，周边，不，是视野可以看到的地方，所有的建筑都已经被夷为平地，在原来记忆中存在房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大堆一大堆的小土丘，仔细去看，发现那都是刚刚冷却的石头。 天空正在下着黑色的灰，仿佛死神已经控制了天空，向人间播撒着死亡之雪。 地上随处可见都是倒毙的尸体，许多尸体都已经被砸中他们的陨石融化了，身体和石头几乎混成了一体。有些幸运儿还没有死去，他们只是被砸伤，又幸运的在死亡之雨中存活到现在——但也都快支撑不下去了。他们纷纷躲在小山坡或者残破的建筑边缘，一边咳嗽着，一边哀嚎。 当他们看到安东尼和这些看起来没有伤势的贵族时，纷纷向他们求救起来。 “救救我们吧，大人。” “我可以给你们金币……” 金币，说到金子，公爵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去，就去找自己的贮藏室。 珍贵的香料已经化为了灰烬，但金子还在，银子还在，他们被熔岩融化，就像河流一般顺着地面流淌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凝固了下来。安东尼看着自己那位新公爵正在用侍卫的剑在地面上撬动着金块，突然有种深深的荒谬感——自己怎么会任命这种蠢货来当一名贵族？他把金子挖起来准备干什么？吃吗？ 整个伊利斯王城都已经成为了一片巨大的废墟和坟墓，视野中唯一还存在的，可以清晰看到的建筑，是伊利斯的城墙。 安东尼把四个带剑的侍卫全部叫来，然后各自交给他们任务——去寻找任何活着的，能动的健康人，任何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国王还没有死！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公爵府，和其他的建筑一样，公爵府的整个地面建筑已经完全消失了，所有的财产、士兵、马匹和盔甲，都已经被熔岩完全吞没。他的亲人，儿子，女儿……全都不见了踪迹。但幸运的是他建造的地下室还在，那些放在地下室里的粮食和工具还在，这让安东尼多少恢复了一点信心——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没有结束，他依然是伊利斯的国王……灾难过后，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入夜的时候，侍卫带回来了一些好消息，有一部分士兵在事发的时候，正在城外追捕一群盗贼，他们在一座山谷中避过了灾难，这些士兵一共有二十多人——这是侍卫们唯一能找到的武装力量了。 晚上，安东尼顾不上睡觉，带着这二十多个士兵，去他知道的每一个挖了地下室的贵族家去寻找活人。 大部分贵族家的运气都不如安东尼，他们的地下室要么是被陨石直接从上层砸穿，所有人命丧当场，要么是密封性不够好，被火灾的浓烟活活呛死。还有一部分最为凄惨——他们人还活着，听到外界的动静时，还会从里面敲击呼救——但安东尼却无力救援他们。因为整个地面的建筑都已经被熔岩完全融化，面对像小山一样的整块石头，他们的人力和工具都不足以为里面的人打开一条生路。 只有最幸运的一小批贵族活了下来，后半夜统计人数的时候，安东尼发现，整个伊利斯王城，在一次袭击之后，竟然只活下来了两百多人。 第二天一早，安东尼再次派出了一批侍卫，让他们分别沿着四个方向，去寻找没有经历灾难的区域——安东尼心中还残存一丝幻想，伊利斯王国这么大，总有一些地方应该是安全的吧。 可是当天下午，没有等这些侍卫回来报告好消息，东方的天空再次亮起了红光！灾难再次出现了。 安东尼带着所有人躲进了他专门修造的地下室，和其他贵族修建的小地下室不同，安东尼修建的这间地下室不仅面积大，而且各种设施都考虑周全，按照他原先对这里的“设计要求”，他是要让全家人能够在这里生活一个月以上的。要知道，安东尼整个家族，包括家人、仆人、侍卫……上上下下加起来，可能超过了千人——在安东尼的想象中，一个月的储备，足以应对任何的灾难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安东尼和所有人开始了避难。 安东尼绝对想象不到，从这一进来，他就再也没有了出去的机会。 当天一个下午和晚上，整个地面都是和之前那次一样，是让人心悸的地动山摇。如果说，昨天那一次像是陨石雨的话，那今天，就像是陨石海——安东尼的这个地下室设有地面上的观察孔，可以观察到外面发生的事情，观察孔设在高于地面一米的位置——但仅仅是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个观察孔就被熔岩给封闭了。 很快，可以用于出入的大门也被封闭了，他们用凉水拼命的冷却渗透进来的熔岩，又放弃了整整一个房间，才算堵住了岩浆继续渗透的趋势——但他们却再也没有了出去的可能。 除了黑暗，就是一片的死寂。逼人的热量在黑暗中慢慢渗透进来，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但这热度并不致命，只是让所有人都变得难以忍受。 安东尼用里面的一个沙漏作为计时工具，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时间，才感觉到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虽然这里没有萝卜，但此时，整个地下室的空气已经臭到比之前更可怕了——人可以忍住几天不吃饭或者不喝水，却不可能忍住不便溺。 安东尼点起了蜡烛，让士兵们开始尝试着打开大门。 他们刚开始使用了铲子和铁稿，但面对坚硬的火山岩，他们的工具进展效率非常之低。 时间在铁镐和岩石之间，一次次的碰撞声中，悄然的逝去。一根又一根的蜡烛燃烧殆尽，一个个士兵们耗尽了体力轮换休息，但他们却连入口的地方还没有挖到。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样不是办法——他们建议是不是从其他地方挖出去，从土壤层中挖出去要比岩石中挖出去更容易。 安东尼采纳了建议，但他刚刚下达的命令，厄运就已经降临了。 几个挖掘的士兵突然大口的喘着气，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蜡烛惊慌失措的拼命摇晃着，仿佛它已经被死神攥在了手心。 安东尼猛然感觉肺部仿佛灼烧一般的难受，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伏下身体——这让他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只是稍微的缓解。 几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因为缺氧，倒在了地上——安东尼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这里的空气不多了。 “灭掉火！”其他人也意识到了，有人喊。 “不！不能灭！”安东尼咬着牙喊——火是他们出去的唯一希望。 他拿起剑，却又扔了下来。又拿起匕首——在地上爬行者，走向最近的一名贵族。只是那位公爵——他正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般拼命的喘着气，和安东尼争夺着这最后一点空气。 安东尼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 “杀光所有的贵族！”安东尼对着士兵们喊，“快！” 士兵们踉跄着拿着剑，站起身来，但，没等他们做出更多的动作，那最后的几只蜡烛，就已经熄灭了。 沙漏的沙早已漏光，从选择留下来的那一刻起，这里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无论是国王、士兵还是平民，死神对他们一视同仁。 被灭亡的国家不仅仅伊利斯王国一个。安东尼不知道，就算他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他也很难再活过二十四小时——肇事的火山将会在今天晚上再次爆发，这次爆发过去后，整个伊利斯王国都会被岩浆彻底吞没。昔日的平原会成为山脉，他们的尸骨会被埋在数千米深的地下…… 在整个这颗星球上，所有活下来的人类，几乎都在南方一带的山区里，其中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是伊利斯国王带出去的那支队伍。 113 本色演出 “咔！”导演皱着眉头挥手，“小秦，情绪还是不对，他们是野蛮人，你是现代人，你不能跟其他人一个表情。再来一条！” 《拯救先祖》片场，17场，4次。 这是一场动作戏，也是整部电影里的重头戏，三次cut之后，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尽管导演没有说什么，但大家的神色已经开始变得严肃。 “补妆，道具检查，”副导演一边安排，一边悄悄拉过秦风说，“你不是跟吴老师比较熟么，去跟他说说。” 秦风看了一眼在导演边上，躺在一张椅子上正在静静思考的吴小清，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点点头。 整个剧组现在都已经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吴小清，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天才不是说他年纪轻轻来拍电影，或者卖出了剧本——天才是他能在众人眼皮底下，做到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整个拍摄过程中，吴小清应该是做事情最少的，来的时间也最短，但所有人在私下的交谈中，都在心里默认，这个人是对整个拍摄过程最了解，也是最能解决问题的人。 现在每次开拍之前，导演都会看一下吴小清，只有他点了头，才会开始。大家都说，现在吴小清才是整个组暗中的副导演。 几百个人的群戏，哪个人脸上的妆容符不符合要求，吴小清可以一个不漏的指出来。 一场打戏，谁在后面偷偷的划水，谁的动作明显出戏，镜头里出现穿帮的元素，吴小清一眼就能看出。 至于场景安排，镜头安排，这些工作本来就是吴小清这个顾问需要考虑的事情，他自然都做的滴水不漏——他说出来的理由总是能让导演满意。 秦风去专门冲了一杯吴小清一直喜欢喝的热巧克力，端到他的面前。 吴小清似乎没有看到他一般，还在低着头，对着眼前的剧本思索着什么。 秦风小心翼翼的问道：“吴老师，能打扰您一会吗？” 吴小清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他先是拔掉了左边耳朵里的耳机，又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的饮料，和来人一眼，才说了一句话：“哦，谢谢，什么事。” “不用……吴老师，是这样，刚才导演提到情绪的问题……” 因为昨晚火山再次爆发，吴小清熬了一整个通宵，今天过来，其实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剧组打瞌睡。熟悉了剧组的“工作”之后，吴小清已经完全明白，他过来只是摆一个样子，只要中间对着字幕说几句话，自己的任务就能完成。整个剧组虽然繁忙，但属于他的工作，只不过是开拍之前的几句话而已。 这位扮演自己的演员的求教，似乎是他工作范畴意外的内容。严格来说，这位演员问的是有关演技的问题，这个问题自然不在他这个顾问的工作范畴里，所有跟表演有关的内容，都是导演监督负责的。 眼镜上出现了两排并排的字幕，分别是1：“这个问题，我建议你还是去问陈导的意见。” 还有2：“我觉得是你对角色的理解还不够深入……” 吴小清选择了2。毕竟这个演员扮演的就是自己，他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一些感兴趣的。 “你的前几条表演我都看了，过于强调一个现代人的恐惧，当然，一个现代人第一次上战场，看到这么多的鳄鱼，恐惧自然是存在的。但这不应该是第一位，因为吴小清并不是前线冲锋的士兵，他的位置是在队伍的后方，是一个指挥官——而且他手里还有来自现代的武器，所以他会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其他的所有人都会恐惧，但吴小清不会。这场戏的整个视角，应该是以原始人的视角来看待的——这也是整个穿越戏里面最有戏剧性的部分。原始人眼中的吴小清是谁？是拯救世界的神，他们的神会害怕吗？你应该更多的表现出这种神性，你要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就跟你在动物园里看到鳄鱼一样——你会害怕笼子里的鳄鱼吗？在弩面前，这些鳄鱼其实跟笼子里没区别，他们肯定会失败。” 秦风努力的琢磨着吴小清的话，但很难将这种理论性的东西转化到表演中来。 “这样，”吴小清走去正在筹备的片场中，回头跟导演说，“陈导，我给他做个示范。” 吴小清拿起道具手枪，站在来到场景当中——他面前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些绿色的布偶作为想象中的鳄鱼——这些布偶是给后期定位准备的。 真实的鳄鱼战争一共有两个部分，分别是吴小清所在的有金部落，借助现代的弩对鳄鱼进行的单方面屠杀，以及有舟族和鳄鱼的血战。因为电影的篇幅和剧情需要，这两部分的内容被整合到一场戏里来了——这场戏中，吴小清带领的弓弩队是远程支援，前面还有近战肉搏的士兵。 所以戏里面的吴小清也不在是原先真实环境中的吴小清，而是出于剧情需要，在那个程度上更高大上一点——一个小流氓被拯救世界的事业所感动，成为英雄的那种感觉。 巧合的是，现在的吴小清，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吴小清，第二次救援任务之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非常接近剧本中的这个人物。 所以搜救队觉得他可以上去试试。 在吴小清拿起手枪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他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但就是现场每个人突然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手里拿的是真的手枪，只要他愿意，他随时会对着面前任何一个目标开枪。 “瞄准！瞄准它们的肚子！”吴小清高声喊道。 “射击！”吴小清开始向前走。他身边没有一个群众演员，但他举手投足之间，仿佛身旁都是随时听他指挥的士兵，他甚至能转过身来，用眼睛盯着空气——剧本中士兵的位置，还继续念出台词：“不要慌，放慢速度，保持一致！” 单就念台词这一点而言，吴小清的功底完全可以说秒杀这些所谓的职业演员。因为职业演员再钻研演技，无论是体验派还是方法派，本质上都是在表演。但吴小清不一样，他的演技，可以说完全跳出了传统的窠臼，已经别具一格的走出了属于自己的流派——他是写实派的。 对吴小清来说，无论是现在在剧组的摄像头面前，还是之前在所有的土著人面前，他的“工作”，都是属于念台词。但和纯粹的表演不一样，他面对的那些情境几乎都是完全真实的，演员靠念台词完成表演，他则需要依靠念台词，完成真正的指挥或谈话效果——战争中可没有导演随时给他喊咔。长期戴着一副眼镜，无时无刻的接受搜救队这位“导演”的临时指导，随时随地牢记自己的表演身份和职责，不管是骑士、将军、神棍还是神……长期的投入在一个角色中，让吴小清已经能够非常流畅自然的模拟出一个身份应该有的气质和神韵。 不，不能说是模拟，因为其中的每一个身份，吴小清都亲自体验了它们的所有细节，一个骑士如何骑马，一个将军如何指挥，一个神棍如何劝说，一个神使如何接受崇拜……其他演员是在接受角色的设定之后，努力朝着角色本身去靠拢，而在吴小清这里，他已经和角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像现在，哪怕剧本中的吴小清，和真实的执行救援的吴小清完全不一样，但导演不得不承认，吴小清的演绎让他看到了这个角色的真正魅力。当吴小清走回到属于他的那张小板凳，继续开始“思考”剧本的时候，剧组的所有人都由衷的开始鼓掌。 “吴老弟啊，”陈明拍着吴小清的大腿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会表演，这个角色索性就让你来出演好了……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如果不是电影已经拍了三分之一，陈导现在连重头开拍的心思都快有了。 至于那位接受完“指导”的演员秦风，心里此刻已经说了一万个MMP。他让吴小清来指导，本意只是让吴小清提供一些帮助——包括说服导演接受他现在的表演状态，或者教他一些小动作，或者一些小细节——吴小清自然可以通过这些小细节，来完成对导演的说服。打个比方来说，现在的秦风，就像是一个脸上有瑕疵的相亲美女，面对挑剔的相亲对象（导演），想找吴小清借点化妆品，期望能够把瑕疵遮掩过去。 但吴小清这一手，无异于突然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告诉对面的相亲对象——像她这么漂亮就可以了。然后导演一看，原来的那个美女更没法看了，原本并不明显的瑕疵，现在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这就跟吴小清没什么关系了。哪怕之后这场戏连续咔了二十多次，吴小清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帮助那位可怜的秦风。到最后结束的时候，这一条还是没有过，秦风已经委屈的几乎快哭了出来——吴小清的表演，等于给他竖立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114 公司新址 “哥！这里，这里！” 声音很熟悉，吴小清听了就知道，肯定是许言。他开了一辆商务车，还是穿着之前接他的那身西装，远远看起来人模狗样，走近了，却又总觉得一股煤老板儿子的感觉。 救援任务已经接近了尾声，许言和王有全的工作也都基本结束。除了吴小清每隔两三天还要回去看一下情况以外，整体的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搜救队和沈长文的一次暗中较量，也让许言和王有全的命运得到了稍微的改变。如果是按照沈长文原来的计划，他是只准备给他们一部分工资，然后不管他们以后的生活的。如果以后任务需要，再花钱请他们回来干——像许言和王有全这种人，在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之后，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变成刚刚见到他们的那副模样。 在沈长文看来，那也是最适合掌控的状态，至于改变他们俩的生活轨迹——他又不是慈善家。 但搜救队，似乎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吴哥是不是回宁州，我和老王请你吃饭啊。”吴小清朝着车里看了一眼，果然在后座上看到了王有全。 这辆车还是昨天刚刚送到的，登记在青蓝公司的名下。许言和沈长文现在在法律意义上，也都成了青蓝公司的员工，正式的职位是司机兼搬运工，其实没什么具体的活干——他们现在主要的工作还是健身锻炼，以便能在以后的任务执行过程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公司现在专门在宁州租了一套房子做宿舍，本来是为他们准备的，但吴小清正好嫌一个人住太冷清，也把自己的东西搬了过去。他们和吴小清现在的关系，可以说既是上下级，又是战友。 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但这毕竟是他们“上班”的第一天，按照他们对工作的理解，还是要来接吴小清这位老板，好好的讨好一番。 “那你们选地方吧……不准喝酒啊。”这是搜救队的交代，他知道这俩人都喝酒，而且还是白的，但吴小清现在不能喝，伊利斯那摊子还没彻底结束之前，他随时处在待命状态。 “我们晚上还开车呢，当然不喝酒。”许言道。 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饭店，而是王有全的家里。走进家门的时候，吴小清还看到屋子门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大字。 “钱都不是帮你们还清了吗？怎么不把这字弄掉。”吴小清皱着眉头看这行字，心里却下意识想到，自己也曾跟他们一样，因为欠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 “还没来得及弄……晚上就弄！” 王有全的老婆惊讶的看着许言和吴小清，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她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赶紧去厨房忙活去了。 王有全的女儿还在客厅做作业，来了客人之后，也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吴小清在客厅了四处转悠了一下，直到王有全给他端来了一杯茶。四五个家常菜很快也做好了，完成这些之后，他老婆带着女儿就出门去吃肯德基去了，留下他们在屋子里说事。王有全对她交代过，公司的事全是保密的。 “吴哥，我先敬你一杯！”许言率先拿起一杯椰子汁，对吴小清说，“这次任务全靠吴哥你了，什么事都是你扛着……现在想想，很多时候都害怕。” 王有全也说：“当初我们一起走进王宫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怕的要死……也就是吴总，临危不乱，几句话就把那个国王给说服了。” 吴小清笑了笑，也不解释。其实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行动都是搜救队下的命令，大家都只是执行者。只是吴小清的地位特殊，眼镜只有一副，而且指定戴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就成了这个吴总了。 “本来我们还准备把沈教授也请来的，可惜他人在申海，又很忙，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 说起来，自从那次在公司和沈长文告别之后，沈长文就一直没有再出现。搜救队也没有提起他——吴小清想着，是不是待会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这人啊，真是怪，”王有全平时是个没什么话的人，今天大概是因为在他家，他有点放开了，“以前在那边的时候，*活，还要熬夜，吃也吃不好，整天就想着回来。可是回来之后吧，又觉得闲得慌。今天我们俩在公司呆了一天，真是闲的都快生虫子了……真是什么人什么命，我们就过不了这种好日子。” 吴小清笑笑，并不把这话当真。 搜救队有公司的监控录像，这两个人今天呆在公司，那可是相当的快活，都用着公司的电脑，许言满世界跟人吹牛B，说他现在找了份多么好的工作，老板多么器重他，还参加了国家级的秘密工程……王有全低调一点，只是默默在网上跟人打牌，虽然没有赌钱，但也是玩的不亦乐乎。至于说闲得慌，那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甚至连中午饭也懒得下去买，还学人家隔壁公司的白领开始叫外卖吃了。 许言捅了捅王有全，大概意思是埋怨他把话题扯的有点开了。王有全这才意识到这次请客的主题内容：“是这样，吴总……我们就是觉得，一直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就是想问问，下次执行任务是什么时候。放心，我们坚决保密。” 严格来说，王有全刚才说的那些话，倒也不是完全的瞎话——他们虽然玩的很爽，可玩过之后，却也有点空虚。跟在那边那会不一样，那时候他们虽然天天累的向狗，但挥挥手手底下就是几十几百个人听他们指挥和命令，走路有人开道，骑马有人牵绳，聊天有人奉承，吃饭有人服侍。就算是去上个厕所也不用自己带纸——和这种生活比起来，回到现代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在很多方面是难受了一些。 当然，更重要的一些原因是，他们在潜意识里觉得，只有去执行任务，自己的重要性才能得到体现。在公司里闲着，肯定不是好事——他们的人生经历，也不可能去相信天上还有馅饼掉下来了。 吴小清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怎么，这才刚回来一天，就急着再去了？不想休息一阵？” “也不是说马上就要走……就是想知道一个时间……也有个准备吗，”许言说，“要是提前知道什么任务，我们也能多做点针对。就好像这次吧，真要是提前知道要打仗，起码我也先看个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什么的。学个三十六计，还不把那些土老帽随便折腾。” 吴小清哈哈一笑：“三十六计也轮不着我们想啊……有这个想法很好，你们就天天多锻炼一下身体就好。具体的时间，搜救队也没跟我讲，但任务到的时候，肯定还要用到你们，要不然搜救队也不会让你们留在公司了。之前让你们学骑马，学射击，你们还挺不愿意的。” “骑马感觉是不错，”许言说，“就是骑多了大腿磨的疼……下次要还是去古代啊，我就找人做轿子，抬着我走。” 王有全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县太爷了，还轿子……” “我们这次当的管不比县太爷大，按中国的说法，我在伊利斯那会，起码也是个九门提督了，所有的城防军队都归我管，说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是搜救队说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那是，搜救队就是我头上的官，是宰相，吴总是大将军。” 这都没喝酒呢，几个人就越说越放肆起来。 许言还回忆起他在伊利斯王城，去过的几家妓院——虽然他因为这事被罚了不少的工作还有工资，可现在说起来，依然有些怀念。 “那时候真的是想，干脆就留在那里算了，娶个这样的老婆，然后就做贵族。虽然没有电脑吧，可这日子过的……” 王有全嘲笑他：“你现在回去也不迟啊，让搜救队把你送过去，吴总这不是还要回去几趟么，捎带手把你带过去。” “现在回去，恐怕就只有种地的命了……我们回来的时候还记得吗，那火山灰……比雾霾可是可怕多了。恐怕留在那的人都活不长。” 王有全在这一点上很是坚定：“就算是有金山银山，最后还是地球好。你看看那个国王，一辈子连个麦当劳都没吃过……说是国王，我看比乡下的孤寡老头还不如，那些老头在家呆着，还能看个电视，听个广播什么的呢。” “你这是抬杠……要不是你有老婆孩子啊，恐怕你也早跟我一样了，装正经……” 这顿饭一直吃到很晚才散，最后许言送吴小清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吴小清还得一个人回家，因为许言说他还要去外面的酒吧转转——这次任务回来，他光是报酬奖金就拿了十几万，他要去享受一下地球上的花花世界了。 吴小清一个人来到宿舍里，想着刚才跟两个人饭桌上聊的那些，却再次想到了沈长文。 打开手机，吴小清刚准备拨通电话，搜救队的字幕却告诉他：“不用，等他回来找我们。” 115 自由的生命无法接受宿命 “擎天大厦是吗，到了。” 沈长文看向车窗外的这座大楼，擎天大厦四个大红的字正在夜幕中闪闪发亮。 “多少钱。” “七十二元。 沈长文递过去一张一百块的整钞。 “不好意思啊，没零钱，有微信和支付宝吗？” 沈长文摆摆手。 “那我去前面给您找一下……” “不，我是说不用了，”沈长文道，“不用找了。” “那多不好意思。”司机眼睛四处张望着，似乎想找一家开门的小店。 “我有急事。”沈长文摆摆手，说完就下车了。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整条街道上都看不到几个行人。 大厦的保安也在睡觉，沈长文走进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刻意放轻了脚步，似乎生怕吵醒保安似的。 这大厦应该有些年头了，里面的装修看起来都有些老化泛黄，电梯运作时发出很不和谐的碰撞声，当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的时候，沈长文突然就有了感慨：“老了……自己已经老了。” 电梯门在他面前合拢，这个封闭的小房间停在了原地，沈长文看着那些标识着楼层的按钮，心里突然再次有了犹豫。 他打开了电梯门，却没有迈出脚步走出去。他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小年轻了。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天命……天命就是，有些事情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去做，有些角色既然已经开始扮演，就要一直演到整场戏落幕的时候。 沈长文按下了B2。 黑乎乎的停车场里，只有稀疏的几盏灯亮着，这些灯光把沈长文的身体拉出了一道道长长的阴影，他就沿着这阴影，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方。 5号，6号，7号。 B1，B2。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仓库，无论是面积还是设施，都很不起眼。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个监控器，对着它点点头。然后他就听到一阵轻响，仓库一边的一道门打开了。 沈长文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辆全自动的叉车正在搬运物资，一整箱一整箱的，是奶粉和维生素。这些物资的账目，沈长文都通过陈舍了解过了，也当然知道它们的目的，灾民们普遍面临营养不良的困境，这些都是用来救灾的。 边上摆着好几张椅子，沈长文看着那辆叉车来回运了三趟，这才坐了下来。 搜救队一直没有说话。 这让沈长文意识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在这之前，搜救队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跟救援任务相关的。在任务之外，搜救队从来不会参与不想关的话题。 从这一点上来看，它像机器。 这很正常，机器做事情，都是只讲过程，不管目的。 但是搜救队这个机器，却又有很多不同。 在多次和搜救队讨论方案的过程中，沈长文已经很清楚的了解了搜救队的决策过程。不管是什么方案，战争，奴役，欺骗……所有这些违反道德的行为，在搜救队这里都不是问题，它的所有选择都有一个清晰的目的指向，那就是最后救援人数的多少。 从这一点上来看，它又像人，而且像一个卓越的政治领袖。 也许，它被“设计”出来，就是做这样一个领袖。 “搜救队……这是你的职业。”沈长文打破了沉默，“是你选择的，还是被选择的。” “那教授，是你选择，还是被选择？”搜救队用的是吴小清的声音，但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不是吴小清能模拟的。 “我随时可以辞职，”沈长文笑笑，“你可以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教授。但这个问题的前提并不存在。如果整个地球在这个瞬间完全消失不见，那教授，你还会说你随时可以辞职吗？所有限制你，所有概括你行为的一切都消失了，但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原有的工作——仅仅是某种惯性，或者说，是你觉得，这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教授，仅此而已。” 沈长文笑的很僵硬：“如果地球都消失了……我恐怕没你这么坚强。” “这只是生命形态的差别而已。如果我也被困在一个肉做的大脑中，所有的思维受到化学刺激的限制，我也不会比你更好，教授。我们都有自己的角色，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仅此而已，教授。你今天过来了，这意味着一切还如以前一样继续是吗？” 沈长文苦笑：“在你眼里，我的做法是不是挺可笑的。” “争夺控制权是生命，乃至智慧的本能，教授，遍及我知晓的每一个文明，你的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 “这算是你的安慰？” “你是四个参与救援的地球人当中，最不需要安慰的一个，教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跟我之间的共同语言，要远远超出他们三个的总和。” “但你还是选择了吴小清，是因为他好控制？” “这是你们地球人的思路，在我看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非常好控制。” 不得不说，这话对沈长文有点打击了，但沈长文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地球人所谓的人心难测，在搜救队这里，也许称不上是问题。人心难测？会比预测整个期货市场波动更难吗？ “选择吴小清，是因为他更年轻，性格更合适。” “仅仅是年轻？”这又不是工地搬砖，或者工厂招工人，更不是老板招秘书。 “年轻意味着很多，教授。不，年轻意味着一切。比如我们彼此之间的博弈，吴小清就不会来做，是他不想吗？是他根本就完全不懂。” “那还是因为他好控制，换一个聪明点的年轻人，可能完全就不一样了。” “有了你所谓的聪明，那就没有我所谓的年轻了，教授。你说的那种人，应该叫早衰……在我看来，年轻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真诚，真诚可以让一个人真正的看到问题，为了解决问题而去付出一切。这种素质我们都不具备。” “也包括你？” “当然，相比较而言，我比你更衰老，衰老让人绝望，教授。” “可在我看来，整个救援行动都是你一手指挥的，吴小清……他就是个执行机器。” “那谁又不是呢，教授。以您的定义，我就是一个机器，一个专门用来拯救文明的机器。仅仅是因为我更擅长思考，就显得我更‘高级’一点吗？你们的智慧只是进化的偶然产物，但不代表所有的文明都是如此。一流的文明设计文明，二流的文明优化文明……即使是真正顶层的文明设计者，思维产生的过程也绝对不是独立的——这个世界不存在真正自主思考的个体，我们都只是宇宙的倒影。” 即使是沈长文，理解这一段的内容也是花费了一些精力，他细细咀嚼搜救队的每一句话，心中却再也没有了任何想法。 说到底，他只是这小小寰球上的一个普通人类，人类目前连任何一个地外文明都没接触过，而眼前的搜救队，只是听他这番话，就知道它以前的经历绝对不是他能想象的。他期待搜救队描述的真正的宇宙——在地球上，即使再等一千年，他恐怕也见不到接触其他文明的机会。 承认输给一个外星人，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可耻的呢？如果自己能赢，那才真正要奇怪了。 “如果如你一般的智慧都是被人设计的，我很难想象这种设计者所在的文明现在发达到了什么样子。他们的疆域有多大？掌握一整个星系？” 搜救队没有说话，却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它机器人的脑袋，摇了摇头。 “也许比我想象的更大……超光速的旅行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就算你告诉我，整个宇宙都被它们统治，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搜救队没有回答沈长文的这些问题，却跟他说：“在伊利斯的时候，我曾经听许言谈到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他对王有全说，比尔盖茨这么有钱，肯定每顿饭都吃最大的龙虾，让十几个世界小姐服侍他吃饭，出去洗个澡就要买下整个澡堂。” 沈长文有点脸红，他明白了搜救队的意思。 “用你们地球人的话来说，人生无论智慧多大，权力多高，身价多富，最后的结局，就只是一副棺材，或者一只骨灰盒而已。对文明来说，这句话同样成立。远远超出你们想象的技术当然存在，远远超出你们想象的困难也同样存在。文明越发展，越成熟，就像人类的身体，衰老总是不可避免，死亡，也不可避免。再伟大的文明，最后拥有的，可能也不过是一颗星球，一座坟墓而已。” 沈长文无法理解搜救队说的文明，也没办法想象一个文明老去的模样。但他了解衰老本身——因为他正在逐步走进这个阶段。 “所以，我们之前拯救的，都只能算是文明的婴儿吗？” “是这个意思，衰老的文明……拯救他们无论是成本还是技术，我们都不具备……但，如果有可能，还是要选那些更成熟的。” “这是为什么，如果如你所说，这一切都不可避免的话。” “因为我们是生命……”搜救队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却听的沈长文浑身一震，“真正自由的生命无法接受宿命，所有的不可避免，都是经验和历史。永恒，是生命最后永远的追求，长生不老，不仅仅是你们人类的梦想。” 116 跳伞训练 上午七点，宁州，擎天大厦，十二楼，青蓝咨询。 许言还在宿舍里睡觉，昨天半夜两点多才回的家，早上去叫他的时候，说还要睡个回笼觉。王有全昨晚住在家，现在这时间应该在送儿子上学。公司的制度是九点上班，吴小清早到了两个小时。 不是吴小清勤快，起的早，在以前，他也是早上能睡多晚睡多晚，经常是中午才起来。 起的早是因为有事情要做。 “沈教授！？”推开门之后，吴小清惊讶的看到，沈长文就坐在大厅的一台电脑面前，正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搜救队留言告诉他今天沈长文会来办公室，他还有点不相信。 “怎么，我不能来？”沈长文桌子上还摆着一笼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应该是他的早餐。看起来只吃了一半，跟吴小清说话的时候，又开始继续吃了下去。 “没有没有……我说错话了。是欢迎欢迎……昨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还说起你来了呢。” “他们人呢？” “哦，许言还在睡觉，王有全说他刚出门，在路上了。” “再给许言打个电话，让他早点过来，”沈长文看起来精神很不错，还把自己早饭推过来给吴小清，“早饭吃了没，没吃就顺便吃点。” “来的路上就吃了，我去打电话。” 吴小清打完电话回来，沈长文的早饭也刚好吃完。吴小清凑到他身后，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奇道：“这些都是跟任务有关吗？” “不，这是我学生的论文……任务，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但你们这次要做好心理准备，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吴小清惊讶道：“之前……那也算轻松吗？” 连续骑几个月的马，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住着，吃饭没调料，睡觉没床，又要当护士，又要当将军……吴小清现在回头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能撑到现在是一个奇迹。 “当然轻松了，你看，我们有手枪和*，别人呢，刀和盾牌。差了几个时代，做的工作也都是一些苦活累活，真正要说危险，恐怕还没有吧。” 这吴小清还真的不能说有，名义上是冲锋陷阵，其实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那这次……不会是让我们真的打那些有坦克大炮的吧。” “真让你去，别说敢不敢，你会吗？你知道要用什么东西打坦克吗？” “RPG。”吴小清还是看过一些新闻的。 “RPG打不了现代的坦克……就算给你RPG，你会用吗？” 面对这个常年把博士生问的说不出话的教授，吴小清这个初中生只能挠头以对。 “那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干啥。” “体检。” “体检？” “对，”沈长文说，“越是年轻，越要注意身体健康吗。” “可我听说，体检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的。”初三的时候吴小清就在学校体检过一次。 “那是验血的项目，我们今天不验血。” “那验什么？” 沈长文笑笑：“心脏。” 8点一刻，许言和王有全一起来了。彼此之间打了个招呼，然后四个人一起坐车，去最近的一家医院。陈舍已经提前预约好了，现在时间又早，所以也用不着等号，直接就见到了医生。 医生看了看他们四个：“你们是一个单位的？” “对，单位组织活动，”沈长文说，“要提前做个检查。” 医生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玩过山车？” “蹦极和跳伞。” 沈长文这句话说完，后面听的三个人都有点愣住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恐惧。也许都有，但意外是第一位的。许言的嘴唇有点发白，他看着吴小清，几乎快哭了：“吴总，我恐高。” 医生看了他一眼：“恐高的最好还是别去。” 吴小清看了他一眼：“之前你跟我们爬山不也没事么，还去城墙上往下尿尿来着……你恐个鬼的高。真恐高你还尿的出来？” 心脏检查就是常规的测试心率，因为没有症状，所以不需要专门拍照。四个人加起来也就半个小时，最后就结束了。结果显示他们的心脏功能都很健康，完全可以参与一些极限运动——当然，医生还是提醒他们，在参与之前，最好还是有充分的心理预期和准备。 另外就是医生还问了他们有没有近视，比较严重的那种——蹦极可能会导致视网膜脱离。 走出医院，沈长文看了看手机，直接就说：“开车吧，现在就去。” 许言还没反应过来：“去哪？” “蹦极，先从简单的开始。” “简单？” “对，搜救队说，先让你们适应一下，今天是蹦极，明天开始练习滑翔伞，最后是高空跳伞，争取一个月内，做到完全熟悉。” 光是这些名词，就让吴小清他们三个两股战战了。吴小清以为自己打了一次仗胆子就练大了，可事实证明，车在一路上开的时候，吴小清心里都在一路打嘀咕。 宁州的游乐中心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再远，开车也就大半个小时。今天路上的路况还特别的好，平时都有早高峰，但他们却一路畅通。进入游乐场的时候，吴小清就看到门口两个大男人对着地上哇哇的吐，脸色看起来就跟吃了蚯蚓似的，模样极惨，他朋友还在边上调侃：“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吗，至于么……吓成这样。” “靠！”那男生一脸的火气道，“这么高的地方，你被人推下去试试……” “这里算什么，才几十米高，东湖那边一百五十米高的地方我都跳过……哎呀，反正你也上来了……又没什么事！” 继续往前走，没多远他们就听见远处传来两声尖锐的高声叫喊，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座足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的高塔，下面的绳子上，两个人正在被吊着直直的下落，那高声的喊叫就是绳子上挂着的两个人喊出来的，听起来简直撕心裂肺。 运气还算不错的是，今天这里排队的人很多，在他们前面，有二三十个人等着去跳，所以留给他们做“心理预期”的时间，还是非常的充裕。 大部分人上了台之后，都会害怕的不敢跳，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动员，最后眼睛一闭，然后——工作人员轻轻在他们背后推一把，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不少来蹦极的人还都是女的，下来之后，甚至还有吓哭了的。男的脸色也没有多好，一个个都跟吃了两副中药似的，满脸的苦相。 这一段排队的时间多少给了吴小清他们一些勇气，毕竟，许多女的都敢跳，他们一群大老爷们，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事还用得着害怕？ 这里的跳台是双人跳台，也就是两个人一起。吴小清是跟许言在前面，沈长文和王有全在后面。签生死状的时候，许言连笔都拿不稳了，说他全身都在发软。 工作人员对这些事看起来是驾轻就熟的，很随意的就给俩人脚上拴好安全扣，然后就让俩人去跳台准备。许言看了看自己全身，就脚上这一副扣子，和一条绳连着，惊讶道：“就这么点吗？绳子要是断了怎么办？” “不会断的，”工作人员说，“这里一天跳几百个，没事的。” 吴小清刚刚走出准备室，来到跳台的时候，看着脚底下的地面，就感觉全身一阵发虚，冷汗唰的一下，就从全身的毛孔里钻了出来。再看看边上的许言，眼睛都是闭着的——根本就不敢看。 “许言，”吴小清对他喊，“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 许言点点头。 “一……” “二……” “等等……”许言摆摆手说，“等等……我再适应一下。” 还是工作人员有经验，过去跟许言说：“这样，先站好，我数到三，然后……”话刚说到一半，就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然后这位工作人员来到吴小清身后，问道：“要帮忙吗？” 吴小清觉得自己怎么也比许言这货有点出息。他自己再次开始数，等许言快落到底部的时候，纵身一跃。 吴小清下去的时候，许言刚好被绳子拉的弹回来，两人互相看到了对方的脸，吴小清是刚掉下去，还是完全的害怕，许言似乎好了一些，还对着吴小清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刺激是真的刺激，掉下去的这几秒钟里，吴小清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全身因为巨大的恐惧都僵硬了，就呆呆的看着水面和自己越来越近。但是等回弹上去的时候，这种恐惧就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新鲜和好奇。 最后停下来上船的时候，许言对自己这次的表现很满意：“你看，说好了一起跳，你还要磨蹭几秒。” 吴小清回击道：“那待会我们一起跳。” “待会？什么意思？”许言全身都打了个哆嗦。 “来的路上没听沈教授说嘛？今天是蹦极，这才上午呢……今天还有很长……” “不会吧……”许言是再也不想来这么一次了，对他来说这种刺激太TM吓人了，“这里跳一次好多钱呢……还是……省点钱吧。” 但他的祈祷注定是徒劳，等沈长文他们也跳完，来到他们身后的时候，对俩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去排队啊。” “今天要跳几次啊？”许言小心翼翼的问沈长文。 沈长文的回答就四个字：“跳到关门。” 117 仁慈的限度 “服务员，点单。” “先生您好，四位是吗？” “对，”沈长文拿过菜单，看了一眼之后，又递给吴小清，“要吃什么你们都看着点。” 吴小清整张脸都是煞白煞白的，又把菜单传给了王有全：“没胃口，你们点吧。” 王有全只说：“服务员先来壶茶，浓一点的。”又把菜单传给了许言。 许言正趴在桌子上呢，抓过菜单，简单的看了几眼。这个饭店的菜单做的还很精致，几个招牌菜后面还都有配图，可看着那些色彩缤纷的图案，许言非但没有燃起任何食欲，反而从胃里泛出一股酸味来。他赶紧捂着嘴冲去了卫生间。 菜单又回到了沈长文手里，他也没有心思点东西。卫生间距离这里不远，许言在里面哇哇吐的声音，让几个人仅存的那一点食欲也都荡然无存。 “来点简单的吧……西红柿炒蛋，炒个青菜……你们这里招牌菜是什么？” “白切肉。” “白水煮肉？”吴小清的头摇的更厉害了，“要不来点烧烤吗，你们这有吗？” “不好意思……烧烤没有，”服务员说，“烤鸭可以吗？” 几个人都否定了这个想法：“算了，来个油焖茄子。” “西红柿炒蛋，炒青菜，油焖茄子，还要其他的吗？给你们叫几个肉菜？” “先不用了……”三个人都拒绝，被说肉了，就算是油焖茄子，他们都觉得有些腻。 四个人吃三个菜，听起来是惨了点，但是就他们现在的胃口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的多了。 等菜都上来以后，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一边是每个人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一边是四个人扒拉着饭，却完全吃不下去。 “多吃点吧……”沈长文说，“明天还要去跳伞。” “跳伞？” “休息一天吧……我们是在是不行了，”许言说，“是不是从飞机上跳？玩意降落伞打不开怎么办？” “滑翔伞，有教练带的，陈舍都预约好了。明天早上九点钟，准时来公司出发。” 沈长文吃了几口，实在也是没胃口，就放下筷子走了。这里距离市中心不远，他自己打车去了公司附近的酒店。剩下吴小清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绝望。 一天之内蹦二十三次极是一种什么体验？应该打破世界纪录了吧？ 许言还真去上网查了一下——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年轻，世界纪录是一百五十一次，他们还差的远！四个人加起来都不够别人一人跳的！ “习惯就好了……”王有全安慰他们，“你看，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也怕的要死，后来跳下去叫都不叫了。” “那不是习惯，是吓过头了……”吴小清回忆后面那十几次蹦极。这种事情并不是说经历的越多就越习惯，反而，第一次还会因为好奇，有点勇气跳下去。等自己经历过那种恐惧感之后，反而会变得更害怕。 “你们谁跳过伞吗？”许言又问吴小清和王有全。 显然没都没有。相比起蹦极一次一百多的价格，跳伞的花费显然是他们这些人以前的经济水平无法接受的，据说要四百多。今天他们光是跳蹦极的钱，就花了一万七左右，明天去跳伞，沈教授说光是订金就交了两万。 “搜救队是不是要把我们都训练成特种兵啊……”许言的想法倒是挺浪漫的。 “特种兵……吴总这个年纪开始练还有可能，我们俩？”王有全说，“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当特种兵？” 三个人草草的吃了几口，然后结账出门。车子就停在门口，可许言和王有全都已经没精力开了。他们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去，躺着睡觉——长时间的下坠感，让他们现在走路都走不稳当，更别说开车了。 回到宿舍，吴小清身体一沾到床，就一动也不想动了，衣服鞋子都没脱，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一晚上吴小清做了两次噩梦，内容都是他在悬崖上被人推下去——但奇怪的是，梦中的吴小清每次跳下去之后，都会回头看自己的脚——这是他蹦极的动作，看到脚上的安全环，就觉得安心了。可惜的是，梦里每次都没有——所以他每次都被吓醒了。 因为睡的早，所以醒的也早。凌晨四点多就再也睡不着了，肚子也觉得饿着厉害，就摸黑起来，想要在宿舍里找点吃的东西。 可惜他们才搬过来几天，因为有钱了，所以从来也没有在家里吃过饭——他们也都懒的做。吴小清想要点个外卖，却发现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卖早餐的还没开门。 “好饿。”吴小清在家里转了两圈，确定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之后，决定出门去随便转转。要不就打个车，司机总知道一些通宵营业的吃饭地方的。 吴小清刚刚走出小区门口，却看到眼镜里，传来了搜救队的字幕：“来公司吧……伊利斯想见你，顺便请你吃早饭。” 宿舍距离公司就一条街远，几分钟以后，吴小清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传送点的洞穴门口，现在已经驻扎了伊利斯的军队，吴小清一路走出去的时候，还在中间见到了不少的熟面孔，他们都对着吴小清行礼——这让好几天没有过来的吴小清，猛然想起自己在这边还有一个神使的身份。地球的普通人和异世界的神使……原来吴小清每次过来，还要起码赶相当长的一段路，有的是时间给他适应身份。但是现在，仅仅是一道传送门而已。 外面的火山灰还在飘落，按搜救队的预计，这些灰起码还要飘大半个月。 但大的灾情已经彻底过去了，在一些刚刚稳定下来的地方，伊利斯已经派出了军队，去搜索其他地方，任何可能活着的人。但是除了周边山区里，躲藏的一些少数山民，这些军队几乎没有其他的发现。 以前熟悉的王国都彻底消失了，原来他们南下途径的那片平原，因为岩浆的积累，形成了一些连绵的丘陵。这些火山内部的温度还很高，山上更是草木皆无，士兵们不敢翻越。之前大家所熟悉的一切，农田，道路，城堡，水渠……现在都完全被岩浆吞没，看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所有人都已经确信无疑，他们以前那个熟悉的世界，已经完全消失了。 吴小清走出洞口时，发现外面好像是晚上——其实不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光亮。门口所有的贵族都在等自己。看到他之后，所有人都对他跪下行礼——哪怕地上全是黑乎乎的火山灰。许多人还朝着地上磕头。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搜救队和吴小清他们，很快就要离开的消息。 他们当然要来挽留，不，是哀求吴小清他们，再多留一段时间。 这些贵族作为这十几万人中的统治阶层，当然知道现在整个队伍生存下去的难度，和秩序的脆弱。 如果不是神使从天界运来无数的粮食、衣服、药品和净化水的机器，如果不是神使教他们学会用“电”，带来了手摇的“充电机”，即使他们逃过了岩浆的肆虐，也完全没有办法在终日不见阳光的环境下生存。 火山灰暂时完全遮蔽了天空，昨天晚上低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度以下——现在可是盛夏。按照马教授给出来的分析，温度还会继续下降，最终会维持在零下5度左右。就这个时代来说，这个温度已经可以算酷寒了。 “神使大人，再多留一个月吧，只是一个月而已！”说话的是伊利斯的财政大臣，也是整个救灾行动物资分配的总管。 “我只是一名使者，大人，”吴小清说，“神的使命繁多，大人，你们不是唯一需要他的。一切困难会过去的。” 困难总是会存在的，不管他们在不在。在第一次救原始人的时候，吴小清还不是很能理解这一点，现在接触过一段时间的战争，让他明白了这个不难懂的道理。从拯救的角度来说，他们的使命已经圆满的完成了，因为这些善后工作运来物资，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但这仁慈是有限度的。 按照搜救队说的，这段时间以来，这些中世纪的农夫和士兵们，吃了睡，睡了吃——出了走路，一点活都不要干，当然也没的干——实在是太过幸福了。这种幸福远远超出了他们本身应有的文明水平——他们在这里拖的时间越长，这些人也越难以从这种物资依赖中脱离。在这一点上，思路和拯救原始人那次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关于“土地神”的信仰，吴小清连道别都没有必要来。但这毕竟关系到国王的统治合法性的问题——如果让底下的人产生误解，认为是国王和贵族们把神使气走，以现在绝大多数普通人和士兵对土地神的狂热信仰，直接掀翻现有秩序，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个时代为了两个太阳的大小，都能搞出圣战来，如果吴小清他们不告而别，搜救队几乎可以确定，仅仅是因为四个神使优先级的问题，就能产生十几个不同的教派。 所以吴小清这次过来，主要就是做一次离别讲话，让每个人都明白，是神有事情要走，和其他所有人都无关。 118 重见天日 黑色的洞穴中，法姆正在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为神圣的“手灯”注入信仰。 法姆的知识水平，并不足以理解所谓的电，事实上，在伊利斯的语言中，电这个词的本身，就是神圣衍生出来的。手电筒这个称呼，在伊利斯人的语言环境中，应该被叫做神圣手灯。 这种神圣的光芒来源，据说是源自每个人体内的虔诚，已经有不少人信誓旦旦的证明，干活的人越虔诚，干活越努力，注入的“神圣”就越纯洁，最后手灯发出的光就越明亮，也越持久。 在已经陷入完全黑暗的世界中，这种不需要火种引燃，随开随关的光源，已经成了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最重要保障。 洞穴外面巡逻的人回来了，法姆拿起充好电的电池，把突起的那边朝里，塞进神圣手灯中。他小心的对着墙打开了一下，手灯明亮的光柱立刻在墙上投出了一个圆形的光斑。然后他又再次关掉，沿着洞穴里的道路，主动朝着外面走去。 洞穴木门的门板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刻痕，法姆拿起随身的小刀，在这刻痕下面仔仔细细的刻上了一条新的痕迹，完成之后，又认真的数了一下数字，然后高声喊道：“第27天！” “土地神护佑！”洞穴里所有人齐声高喊，“愿光明重现！” 伊利斯神圣王国现在采用的历法，是以神使离开的那天开始计算的，按照新的历法，他们现在应该到了圣历二十七天，也是灾后的第三十一天。 火山灰十二天以前就停止了降落，但天依然是黑的，整个世界完全进入了长夜。 这样的生活对法姆来说当然很不适应，甚至刚开始几天看不到日出的时候，还会害怕的偷偷哭——不少人都说是太阳神被恶魔吞吃掉了。但，随着那天神使公开讲话之后，这种谣言再也没有了市场——神使向他们所有人承诺，一切都会过去，天上的乌云是暂时的，黑暗的日子也是暂时的，这些都是来自神的考验。 只是不知道，这考验究竟还需要多久。法姆一边朝着山上走去时，一边在心里想着。 三天前刚刚下了一场雨，把整座山的火山灰都冲下去了大半。这让法姆巡逻的路好走了不少。法姆沿着山脊，前面巡逻的人走过留下的脚印，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着。很快，他到来了第一个需要停下来观察的地方，是一大堆专门放倒在这里的，焦黑的大树。这些大树的躯干被横放倒在地上，围城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矩形和多边形。 法姆用手电扫视了一下这些大树围起来的区域，很快就发现，原理纯黑色的火山灰中间，已经长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蘑菇。 法姆立刻把背上把背包拿下来，几乎是冲锋一般冲到这些土地中，开始拼命的采摘那些足够大的蘑菇。 这劳动很轻松，不一会的功夫，法姆的整个背包都已经塞满。这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异常的踏实。 在确定背包无法装进更多的蘑菇之后，法姆才张大嘴巴，高声对着山下喊：“蘑菇！蘑菇丰收啦！” 法姆沿着巡逻的路线一直往前，走出了很远之后，他回头看去，看到神使留下的蘑菇农场里，已经挤满了前来采摘的人们。那些神圣手灯产生的光柱在黑暗中四处晃动，让原本寂静黑暗的世界，开始出现了一些生机。 很快，法姆又来到了第二个巡逻观察点，据说也是神使留下来的。法姆打开装神器的小木板，仔细的看着那根红色的小线条——比起昨天的位置，今天红色线条的位置稍微高了那么一点。 仅仅是一点点。 法姆不懂这些红色的线条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他模糊的懂得，每次这些线条下降的时候，都是天气变冷的时候，下降的越多，也就越冷。从神使们离开之后到现在，他每天过来观察，这些线条每天都在下降。今天是唯一没有下降的一天。 法姆恭恭敬敬的合上小木板门，又在神器面前，虔诚的做了两次祷告，还有忏悔——忏悔他先拿了蘑菇。虽然这不是罪行，这些蘑菇都是神使留给所有人的，但他还是忏悔。法姆很清楚，神使留下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大家每天能够分到的食物也开始逐渐变少，这些蘑菇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对法姆也是。 最后一个巡逻点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程，法姆一路在走的时候，就一路从背上的背包里，拿出那些刚刚采摘的蘑菇放进嘴里咀嚼。 新鲜的蘑菇很鲜嫩，每一口都是香香脆脆的。火山灰的土质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这跟他曾经耕种的那片淤泥地很不一样。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走。法姆没办法靠天上的太阳或者月亮来判断自己到底走了多长时间，他只能依靠自己腿的酸痛，和地形的起伏来大概猜测。每次走过一个山头，他就休息一会。 在他准备做第三次休息的时候，和以前一样，法姆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座设在悬崖顶上的瞭望塔。 负责跟他轮换的哨兵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据说前几天刚刚新婚——娶的女人据说还是南方小阳教教区，一个贵族家的女仆。看到法姆之后，他就急忙跟法姆交接这里的一切事宜——他已经帮法姆准备好了过夜取暖的燃料，修好了上次被野猪撞坏的瞭望塔大门，甚至还给他留下了几只没吃完的罐头——这还真是难得。 法姆也给了他不少的蘑菇，作为感谢。在这位小伙子急匆匆离开的时候，法姆还提醒他：“刚下过雨，路滑，注意脚下。” “知道了。” 这座瞭望塔位于整个山区的最北方，也正好位于灾区和安全区的分界线。法姆的任务，就是每隔七天，来这里执勤，观察北方是否有新的灾难出现，是否有人出现，最关键的是，是否有阳光出现。 “是！法！姆！吗！” 法姆刚刚坐下来，在他的右手边，东边的另一座山顶上，跟他一样同样执勤的士兵，就朝着他喊话问道。 “是！” “有！好！消！息！吗！” “蘑！菇！丰！收！” “嘿！蘑！菇！丰！收！”那位士兵很快，把法姆的好消息向着更远方的那个哨塔传递过去。 “还！有！吗！” 法姆想了想，又喊：“天！气！变！暖！” “天！气！变！暖！” “天！气！变！暖！” 一声一声的依次传达，仿佛法姆声音产生的回声，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法姆听着这空气中的声音，突然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这一路走来的疲惫都完全消失了，呆在洞穴里整天的胡思乱想也都消失了。就像神使离开那天，对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们能战胜黑暗，他们能战胜饥饿，他们能战胜寒冷。神会因为他们的坚持而感动，光明必将重回人间。 屋子里的炉火已经生了一段时间了，烧的正旺，烤的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法姆添了几块柴火，又拉开了门窗，确定房间的通风之后，躺在还留有体温的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醒来时，火已经熄灭了，空气有些发冷。法姆重新点着了火，准备乘着蘑菇还算新鲜，做一顿烤蘑菇。再过一两天时间，这些蘑菇可能就变得很难吃了。 神使给他们发放的，用来吃饭的铁盒子很好用，不管是煮水还是做汤，或者是用来烤肉，都非常的实用。法姆小心的把蘑菇平整的铺在盒子底部，一边闻着蘑菇散发出来的焦香，一边小心的朝上面撒着佐料。第一批烤蘑菇完成之后，法姆正准备吃的时候，他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了声音。 那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喊话声，因为太远，所以听的很模糊。 法姆一边咀嚼着美味的蘑菇，一边耐心的等待着，他知道更近的哨塔会重复这个声音，直到确认下一个哨塔喊出同样的消息之后，才会停止传播。到他这里之后，他也要尽职的朝着西边的山头传递同样的信息。 “……出现！” “……出现！” 前面那个词还是很模糊，但后面出现这个词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时候，法姆已经没有了吃蘑菇的心情，他把食物都放在了一边，人走出房间去，仔细的看向东方。 “大阳出现！” “大阳出现！” 这是往东第三个山头喊出来的声音，尽管很微弱，但法姆确定就是这个词。 法姆急不可耐的爬到哨所的最顶层，看向东边的地平线，那里依然是一片黑色，但法姆能够感觉到，那里是有亮光的，尽管几乎难以察觉，但和纯粹的黑暗相比，那里就是亮的。 “大阳出现！” “大阳出现！” 东边第二个山头再次重复了整个消息，已经确定无疑了。 “大阳出现！” “大阳出现！” 法姆转向他的西边，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像西方重复。 “大阳出现！” “大阳出现！” 所有山头上，预备的烽火都被点燃，在法姆点燃他这座瞭望塔的烽火时，他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天边的黑暗中，已经出现了白色的光。他注视着这白光越来越亮，就像一道道利剑，刺破了这维持了一个月的黑暗，法姆的眼睛在接触到这光芒时，那刺目的灼热让他眼眶里瞬间就充满了泪水。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得救了！ 119 下血本 一个人在三天时间里，连续跳二十九次伞是什么感觉？ 嗯，站在玻璃电梯里，吴小清随时都有跳下去的冲动。不过他每次有这个冲动的时候，都会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 嗯，教练不在，那还是先别跳了。 这就跟跳蹦极之前，下意识看自己脚上有没有铁环一样。 “吴总？抽烟吗？” “哦……”吴小清下意识伸手要去接，却又摆摆手，“不抽，不抽。” 对方显然看出了吴小清的细微心理活动：“在戒？” “也没抽过几根……谈不上戒。” “那我也就不馋你了。”对方也收起了烟盒。 电梯门打开之后，对方又主动在前面引路。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对方亲自开车，吴小清坐在副驾驶。车子启动时，吴小清问了一下时间：“大概要多久？” “半个小时吧，很快。” “嗯，慢点开，不急，”吴小清道，“资料发了吗？我看看。” “应该发了……唔，要不我催一下。” “不用不用，”吴小清打开手机，已经清楚地看到了邮箱里有了邮件，“到了，你好好开车，我看看资料。” 车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吴小清打开邮件，里面的内容对吴小清来说，就是天书——是全英文的。 吴小清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估计都背得并不顺溜。 还好，手机上的英文，经过搜救队的翻译，通过眼镜之后，就直接变成了大段的中文。 但即使是中文，吴小清也是看的相当吃力，不要说理解整篇文章的意思了，就光是里面单个的字和词，都能让吴小清整个脑袋发蒙。——让一位初中生读美国航天专业博士的论文，对大脑来说的确是残忍了一点。 “你们是从美国买来的专利？” “这是基础，我们是在这个基础上改进的。论文还没发呢，发了就没法保密了。专利是我们厂自己的。” “你们是专门供货给航天部门吗？” “对。” “不涉密？” “不涉密，现在航天领域很多东西都商业化了。就算是火箭发动机，也不是秘密，美国不还是有个spaceX吗？搞的比政府还好。我们这个就更没问题了，顶多只是算配套。” “你们的技术，跟美国人的区别在哪？” “嗯，续航能力标准化了，可以根据需要增加或者减少……” “……唔……这么说吧，美国人造的就是工厂的定制货，一次充满，用完了才能再冲，有点麻烦。” “他们用的是高压氮气，好处是安全，缺点就是冲放太麻烦，续航短。” “氮气瓶要增加续航很麻烦，不能共用一个气口，因为是高压，很容易出故障。这严重限制了太空作业的时间和范围。” “我们的产品是标准化的，原理是靠化学反应产生气体。化合物本身不是氮气，对存储没什么要求，所以方便很多。” 对方虽然只是一个业务经理，可是在说到具体的技术时，还是说的头头是道。 当然，就算他一顿胡说八道也不会影响效果。 吴小清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神游天外。 “对了……”大约是察觉到吴小清的走神，经理换了个话题：“能问一下，你是什么单位的？是政府订单吗？” “哦，不是，”吴小清道，“拍电影用的。” “拍电影？拍电影不是都用道具吗？有必要用这么贵的真家伙？” “太空电影，买一批真货当道具，质感更强。” “道具还好说，环境总没法模拟吧？” “呵呵。”吴小清笑了笑。 “不好意思，瞧我这嘴多得……” “不过，你们真的牛B啊，”经理对着吴小清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就这么四个背包，就好几百万了，你们剧组也真是舍得钱。” “电影么，不怕烧钱，”吴小清道，“反正是投资方的钱。但质量你们可不能打一丁点折扣，到时候导演说不定真把你们这设备送到太空拍几个镜头。” “那不会，放心好了。不管你们是拍电影，还是真的上火箭，从我们厂里出来的东西，保证不会出一点差错。在合同上都是写明的——你要是不放心，我们还可以找保险公司。” “那倒不必了，国内的保险公司估计也不做这块。” “找国外也可以，有保险公司的话，价格上我们也可以给一点优惠——这可以做宣传嘛……” 说话间，汽车就到了地方。 是宁州的一块工业区，车子最后开进了一个叫精业化工的厂区，吴小清跟着这位经理走下车，一路走到办公楼。 吴小清对化工厂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大阳村附近的一个化工园区——到处都能闻到刺鼻的味道，有时候到了晚上，风向不对的时候，人还会被气味熏醒。 不过，这里的化工业显然很不一样，空气中一点异味都没有，一路走来，也看不到那些巨大的管道和反应釜，连一个冒烟的烟囱都看不见。 走进会议室之后，吴小清主动问：“能给我一台电脑吗？我想看一下设计图。” 电脑很快就拿过来了，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提示，快速的打开桌面上的一个软件，以及刚才那份邮件中的附件文件。打开之后，他看到软件中出现了一个复杂的三维结构。 搜救队指挥吴小清，让这个图片旋转了一下，又放大了某些局部。就在吴小清别扭地操作着眼前这个陌生软件的界面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要先选中，然后按住左键拖动。” 吴小清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瘦瘦的中年人。颜值不怎么样，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戴着一副眼镜。 “吴总，你好，我是徐长，是这款背包的设计师。” “哦，你好，请坐吧。” “不先去看产品吗？”徐长看到吴小清刚才操作的生硬动作，觉得在电脑面前也谈不出什么东西。——听钱经理说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公司老总——那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徐长不擅长用嘴说服客户，数据和实物演示，才是他的强项。 “不急，”吴小清伸出手去，指着电脑中的设计图道，“你这个模型，做到如果做大了，稳定性方面怎么解决？” “多大？” “两吨，怎么样？” 徐长看吴小清的眼神变幻了好几次：“两吨？是用来运货？” “运人。” “那效率很不划算。” 吴小清现在看的这款产品，是用于太空中，给宇航员在空间站之外，单独行动时使用的喷气式背包，一般最多也就携带十几公斤的量。如果是出仓有重要任务，最多也就是上百公斤——这个数量已经相当的多了。在这个数量上继续增加，固然可以提高宇航员在舱外的机动距离和范围，但效率也开始大打折扣——大部分的推进动力都浪费在推进剂本身，而不是宇航员身上了。 “只看航程，不看效率，两吨是一个基础。再增加的话，你这个设计模型就要有大改动了……从背包型变成飞毯型。” “飞毯型？”徐长盯着自己的设计图看了一会，很快就明白了吴小清的意思，“对，对……其实火箭也可以。” “火箭型稳定性是大问题，目前你们的控制精度很难做。” 话虽然是吴小清一个字一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这些话真正是什么意思，他却是一丁点也不明白。 不过，吴小清能看出来，自己在说完这些话以后，对面的这位设计师看自己的眼神就变得热切起来，然后就在他面前接过电脑，当着他的面开始画起了新的设计草图。 “想法大概是这样，但具体的数据，还要你们再优化。这样的东西，你们差不多要多久能弄出来。” “如果按这种设计，每一个背包……不，每一个飞毯！这个名字更好！重量会超过四吨……火箭有这么多的富余载荷吗？” “火箭的载荷不重要，我们这只是为了拍电影，效果是第一位的。” 徐长拍着脑袋：“我都忘了你们是搞电影的了……对，重量不重要，但效果肯定是一流的，在太空中，这玩意绝对算的上是法拉利级别！” “的确是法拉利……价格恐怕比真正的法拉利还要贵。” 接吴小清过来的钱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了旁边，听到这话立刻接过了话头：“不会的吴总，我算了一下，这样一个……嗯，无重力飞行器，造价不会超过两百万。” “哦，这可比原来的要求重了三十多倍。”但价格只贵了不到六七倍。 “价格不是这么算的……主要的成本费用是气道设计和储气灌。这些东西如果是做成背包，反而比做成一辆小汽车要贵。做成汽车……嗯，飞毯这种模型，在材料的要求上也可以放松很多。 吴小清点点头，又说：“那……今天就这样吧，设计图多久能出来，图我会拿去请人做分析，通过之后我们就可以签合同了。” 徐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一周吧……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有点没底。” “长了点。”吴小清看着字幕，脸色忽然一整——这说明搜救队很快就就能安排他们执行新的任务了。 “五天！”始终注意吴小清脸色的钱经理立刻拍板：“加加班，应该可以赶出来。” “就一周吧……不急，”吴小清道，然后他又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对方，“这是我的名片，设计图出来以后，第一时间跟我联系，不管什么时候都行。” 半个小时后，刚刚送吴小清离开厂区的钱经理回到了会议室，看到徐长还在对着电脑上的设计图发呆，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徐长摇摇头，但眼神却依然没有脱离设计图。 120 无重力空间的新任务 没有问题，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在钱经理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徐长仔细的对着这个新的设计图想了不少的技术难点。 在工业设计上，从来就不存在一蹴而就的事情，不要说飞行器完全换一种设计思路，在航天领域，有的时候就是多加个螺丝，都会面临各种技术上的难点。产生一个新想法的时候，固然是激动的浑身发抖，可是在之后可行性的验证中，崭新的想法被现实一次一次打击，最后变得遍体鳞伤，甚至完全活不下来的事情，在设计领域也是司空见惯。 但在刚刚过去的这半个小时里，徐长却完全找不到一丁点，关于眼前这个设计可能存在的任何问题。所有他认为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都在和吴小清刚才的讨论中被解决了，包括一直让他头疼的稳定性，还有反应物的质量分布。这让徐长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位吴总，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完全成熟的设计方案，到他们厂，就只是为了把这份方案交给自己来执行。 “这怎么可能？”听了徐长的说法，钱经理安慰他，“吴总是今天才跟我们公司接触，他们公司我也查过了，就是替电影工作做咨询的……他上车的时候还在问我们厂技术来源呢。就全世界来说，我们厂也是算先进的，德国人之前来找我们谈过了两次，不就说明我们技术的独创性不存在问题。这可能就是他们搞电影的人瞎想出来的——结果瞎猫撞到死耗子，还真的可行。” “设计要素可以说是灵感……可他连质量分布曲线都画出来了，还有反应速度——我们的反应物都是严格保密的。” “什么？”钱经理大惊失色，“他怎么会知道反应速度的？你确定？” 知道反应速度，就说明对方不仅知道化合物的成分、反应产物和催化剂，更知道纯度和比例——这些都是公司的商业机密。 “不，他没明说，但他就是知道。你看这里……质量分布曲线其中必须要用到反应速度这个参数，他没有写出来……但答案却是对的。” 这就像一个学生做试卷后面最后一道物理大题，中间省略了一个步骤没有写，但关键的公式写出来了，答案写出来了，整个受力分析图也都画出来了而且完全正确——即使是最苛刻的老师，最多也只能因为这个步骤扣掉一两分，但主要的分数还是要给的。 “那，关系大吗？这单我们还能不能接？”钱经理看着徐长，有些担心的问道。 在这种以技术为主的工厂中，设计师的判断是最重要的，直接关系到一个项目的成败。钱经理刚刚还在为自己接到这么大一个单子而兴奋，现在又开始担惊受怕起来。、 “当然要接……”徐长看着设计图说，“我们厂能在这个项目里，学到的东西更多。” …… “大哥，是不是我们下个任务要去太空啊！” 吴小清即使再迟钝，今天去一趟工厂，说了那么多的专业名词，也能明白这些工作都跟什么有关了。 给宇航员准备的飞行器，无重力环境，嗯，还差一套宇航服。 “宇航服是不是都下订单了？什么时候能到？” 哪个男孩没有一个做宇航员的梦想呢？以前的吴小清只是不敢想而已。事实上，从第一次结束搜救队，在那艘陌生的战舰中，体验过一次无重力的感觉之后，吴小清就一直在做这个梦了。 “可以这么理解……但有偏差。” “大哥你就说说嘛，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 吴小清一直都是只做不说的，现在也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再联想到他们这段时间，又是蹦极，又是跳滑翔伞的，跳伞过程中还要让他们保持镇定，注意周围环境的观察——这样回忆一下，似乎蹦极跟太空之间，是有一些非常相似的地方。 “不是去太空，是去一颗星球。但这颗星球不存在引力。” “我听物理老师说，只要是东西都有引力。”吴小清这时候还能回忆起他的物理老师，真是奇迹。 “我们救援行动的范围内，引力作用是可以忽略的。” “那真的是太空……会有太空服吗？”吴小清念念不忘的是这个，穿太空服，可比穿盔甲帅气多了。 “不需要，太空服是在真空中使用的……任务区域内有适合生存的大气压。”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吴小清被说的心里跟猫抓似的，“对了，他们有什么灾难？” “这需要我们去确定，一周以后设计通过，制造和调试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要完成训练——无重力环境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浪漫，这次任务远比上一次凶险。” “怕什么，有大哥你吗，”吴小清满不在乎道，“一个月……啊，我们还要跳一个月的伞吗？” 想到这一点，吴小清的满腔热情又开始冷却了。 “这是必须的，你们必须开始习惯以更广的视角来看待空间。无重力环境跟滑翔伞的运动方式是非常像的，视野习惯，注意力习惯，这都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和适应。” “我们现在都快成神仙了……天天就在天上飘……”这个比喻还是许言总结出来的。 “做神仙不好吗？” “在天上飘的时候还好……到地下就不好了。”就如同许言说的那样，做神仙的后果，就是凡间的饭再也不想吃了——长时间的高空视觉，过度兴奋的神经，让每个人的饮食节奏都变得混乱。别人是一看到肉就流口水，他们是一看到肉就反胃。不过这几天时间似乎又好了一些——就像搜救队说的，这个过程需要慢慢习惯。 下午吴小清又要去剧组，整个电影到现在一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快进入了收尾。拍摄过程中的细节，搜救队已经不怎么干预了，今天吴小清过去，主要是为了在这之后，约陈导吃饭。 “你们要自己开组？有新本子了？”听完吴小清的提议之后，这是陈导的第一个反应。 紧接着又问：“是沈教授拉来的资金？” 沈长文之前，也跟陈明提到过这事，就是跟电影公司合作，他们出资金，用电影公司的资源，自己搞电影。当然，具体搞出什么东西来，电影公司也不需要管——能卖钱最好，卖不了，反正也不会亏。可能是用来洗钱，可能是用来捧人，可能就是单纯的玩。 “就是一个名义，需要从公司走一下程序。” 那就是洗钱了。 想想沈长文的地位，这也不奇怪，他的人脉远比陈明这个大导演要强，毕竟桃李满天下嘛。 吴小清没有解释，沈长文这个名义就挺好，让人误解了也好，起码不会怀疑了。电影这个名义最终能确定下来的话，整个救援行动在地球上的保密问题，就算完全基本有了保障了。毕竟每年花大笔钱拍烂片的投资方多的是，大家都习惯了。 晚上，吴小清就喝沈长文去见了电影公司的几个老总，吃了一顿饭之后，这个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吴小清要拍的这部电影，名字就按陈明拍的这部《拯救先祖》的续集来算，就叫《拯救先祖2》，名义上的投资将会是四千万，实际上，大概会是三千多万。是的，搜救队还准备再投入两千多万，把电影真正的拍出来，来掩盖之前五六百万的物资去向问题。这个事情会交给电影公司的团队专门来处理，吴小清到时候只需要来监督查账就可以了，用不着他操心。 至于其他的问题…… 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问题！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朝着用三千万洗出六百万的脑残方向去想！ 因为搞新电影的事，吴小清的日程表又开始变得丰富起来。《拯救先祖1》马上就要杀青，《拯救先祖2》队伍刚开始筹备，吴小清每天还要去跳伞，有时候晚上回家，还要抽空去看看书——吴小清已经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初中的文化水平，正在大大限制自己对任务的理解。 吴小清现在的作息时间，才真正的跟他的同龄人产生了同步——和大部分高中生一样，他每天只有六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过这种繁忙倒没有让吴小清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让他觉得异常的充实。 时间就在这种充实的日复一日中，飞快的流逝。 这天，吴小清还在在滑翔伞上，跟教练熟悉的聊着今天的天气时，眼镜中出现了一行，吴小清已经忐忑，也期待了良久的字幕： “下来之后回公司，货到了，任务开始了……别跟他们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先去。” 二十分钟后，滑翔伞顺利着陆，吴小清都来不及帮教练收拾设备，就急吼吼的自己跑去路边，手里挥舞着几张钞票，就搭车去宁州市区。 两个多小时以后，吴小清顺利的来到公司。 房间里，所有过去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已经放好了。没有盔甲和刀盾，也没有手枪，按照搜救队的说法，在这次的任务中，这些东西都是累赘。 “你不是说这次任何比以前都危险吗？”吴小清道，“我还以为这次要给我用*呢。” “不，你暂时只需要这一件武器。”搜救队通过机械手臂，把吴小清的手机放在了他的面前。 “武器？” “你很快就会懂的，准备好了，我们出发。” 121 无重力飞毯　 “ＸＸＸＸＸ……” “ＹＹＹＹＹ……” “ＺＺＺＺＺ……” 似乎是有人正在对自己说话，吴小清想着。 完全听不懂。 字幕上也一直没有出现文字，吴小清转过头去，他的身后，搜救队的机器人身体一动不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保持悬浮状态的吴小清终于忍不住了：“大哥，你在干什么？” “在跟他聊天。” “他？”吴小清转头四顾：“哪来的他？” “这里的总控负责人。” “哦，能让他跟我说说话吗？ｈｉ，你好？” “还不能，我们正在互相交换语言库信息。” “可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电磁波交流。” “好吧，需要多久？” “一两个小时吧，你就在这个房间里，不要出去。你可以先熟悉一下这个推进器的用法。” 搜救队所说的推进器，就是他们花了好几百万，从工厂里定制出来的“飞毯”，吴小清现在正坐在它的上面——严格来说并不能算坐，这里完全感觉不到重力，实际上并没有上下的概念。 说是飞毯，其实推进器本身是用合金材料制作而成的硬质材料。 它看起来是一个三米多长，一米多宽，几十厘米厚的一个长方体。 乘坐时，“乘客”可以把自己用绳子固定在推进器上面，可以选择固定两条腿，或者一条腿一只手。 为了便利，或者说，为了照顾吴小清的智商，它的操作方式很简单： 吴小清只需要打开手机，就可以通过一个软件，很方便地来控制飞毯的飞行状态。 因为手机的比例跟飞毯很接近，所以整个飞毯的状态，都可以用手机来进行模拟。吴小清可以通过屏幕上的速度调节，来先确定飞毯的飞行速度，然后他只需要轻轻的在手上对手机作出相应的动作，飞毯就能完成一模一样的方向转换操作。——简单的来说，吴小清可以把自己的手机比作他“乘坐”的飞毯，他想要的任何动作，都可以很直观的，通过控制自己手机来完成。 整个操作过程非常的直观，吴小清把手机竖起来，飞毯也会垂直起来，吴小清把手机翻转，他人也会被飞毯带动着翻转。他甚至可以轻松的完成原地转动３６００°，他只需要转动自己手上的手机，然后整个人的视角，也被飞毯带动的转起来。 这种体验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拿着一个模型飞机在模拟飞机飞行——而在模拟的过程中，小孩子本身也跟真的坐上飞机一样飞了起来。 吴小清这个年纪，说起来其实也是这么一个小孩子，遇到这么好玩的一个玩具，他自己玩着玩着，就ＨＡＰＰＹ了起来。 直到搜救队告诉他，交流已经完成，他们可以走了。 “那，那个总控负责人呢？”吴小清特别好奇的是这个，“能让他跟我说几句话吗？” “他不懂汉语。” “那你们刚才怎么聊的？” “我们共同检索对方的语言库……用你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说，我们互相在对方脑子里查看对方会什么语言。找到共同语言之后，再开始更新语言库。他的语言库中不存在汉语。” 吴小清很遗憾：“他不能跟你一样，学吗？” 搜救队也很遗憾：“他不认为和你有什么可说的……”搜救队没有说更残酷的一些东西——比如他觉得吴小清看起来像是搜救队养的一只碳基宠物——让他管好这支宠物，别在这里随意地……嗯，影响清洁。 “一只向前走，朝着打开的门的方向走，速度慢一些。”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这个身体太笨重了，不适合。” 在地球上连基本的走路跑步都做不好，更别说在无重力环境下需要频繁地跳跃和高速运动了。和之前那次任务一样，搜救队主要的工作，还是停留在传送点附近，通过眼镜来和吴小清完成远程交流。 吴小清轻轻启动了“飞毯”，然后就在他的正前方，第一道门就自动打开了，在打开的门后面，空气中悬浮着一排透明的陌生字符，搜救队从眼镜中，及时为吴小清翻译他看到的每一个信息——“欢迎回来，这里是０号星球。” 这些字符都是漂浮在空气中的，似乎是某种光学技术形成的效果。在吴小清穿过它们的时候，字符就像空气中的树叶一样，被飞毯冲得散落在身后。 吴小清惊讶地看着眼前——门口是一片完全的空白，他还能依稀看到远景，那是许多大大小小，像陨石一样岛屿，漂浮在天空中。 吴小清以为这就是出门了，但等到身后的门关闭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进入了一个透明的通道中。 “参观通道。” 随着一排代表这个意思的字符在眼前被撞开，吴小清清晰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幅三维地图，一个小小的白色点代表着吴小清的位置。 在地图中，吴小清这个小点正在一个巨大的球形结构中心——是的，他面前本该是层层的墙壁，但是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片虚空，和看似真实无比的外界景色——搜救队告诉他，那些，都是正在播放的外在实景。 “０号星球生活区。” 风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室内的景色。是一片陌生奇异的森林，地上还有草坪，开着花，眼前有不少的树，吴小清伸出手去摸最近的一颗，直到手穿过树之后，才发现这些景色都跟之前自己看到的字符一样，只是光学效果。但这光学效果实在是太逼真了一些，穿过去之后，吴小清转过头回来看，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一点。 这让吴小清都没办法判断整个房间的大小，以他的视角看来，眼前就是一整片没有边际的树林，远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陌生的小动物。但是等他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之后，动物就消失了。等他朝着那个动物逃跑的方向准备追一下的时候，眼前的森林却又慢慢的淡化，变成了黑色材质的墙壁模样——提醒吴小清，现在已经进入了房间的边界。 吴小清退回去之后，风景再次恢复。 “高速专用道，仅限指示方向。” 这应该就是这里的高速路，提示的方向，就是空气中的一条向前的箭头。整个“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黑乎乎的一片。这让吴小清很自然的想到一个问题：“大哥，这里没人住吗？”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有人。” “在哪？”吴小清道，“能带我去看看嘛？” “不急，继续走吧。” 穿过高速通道，之后，下一道门打开，是“０号星球操作室。” 操作室的大门是关着的，搜救队说他们没有权限进入，他们只能从边上路过，继续往里面走，一路都是比较狭窄的通道，没有了虚拟的画面，也没有了提示。大概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面前停了下来。 和之前每次走到门前，门自动打开不一样，这一扇门是关着的。门上有一排黑色的字符，翻译过来就是：“等待授权中。” 他们等了１分钟，然后门打开了。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房间，很小，房间的墙壁上有一排很明显的小柜子，柜子上面写着：“能量储备区。” 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吴小清接近了柜子，并打开了第一个柜子，里面有一个像他手臂大小的长条玻璃管。玻璃管呈深灰色，拿在手里感觉很轻盈。 “这个东西，你可以理解成电池，”搜救队说，“这次的全部任务，就是找到这样一个电池，带过来，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吴小清仔细看了一下电池，看起来就像是太阳能管子一样，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电池……要怎么找？” 吴小清之前可是听说搜救队描述过这个任务，说这个任务要比之前两个都难的多。 既然如此，那自己手上这种玻璃管肯定是相当难找。 搜救队说：“暂时还不知道。” “那这个管子，是干什么的？”吴小清看到了电能储备这个翻译，反应过来。 “电池还能有其他的用途……就是发出电，就这个作用。” “那……”吴小清很自然的想到，“从地球上带一些电池过来，要是不够，干脆就带个发电机过来，不就行了么。” “理论上是可行的。如果是用柴油发电，那我们就必须先准备足够的油料……嗯，大约五百万桶左右，差不多就够了。换算成美元的话，大概是三亿多美元。但这么多的石油，相当于整个俄罗斯年产量的一半，要想保密，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整个基础上，要将这这么大规模的石油完全转换成电能，还必须配套建造一个专门的石油发电站——无论是人力还是技术，都是我们难以做到的。” “五百……万桶？”吴小清低头，看着手上这跟黑漆漆的管子，感觉它的份量一下子沉重了许多。 三亿美元！ 更让吴小清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这个数量级，而是搜救队思考问题的方式——他确确实实考虑过这个方案，以及可行性。如果是他自己，可能在看到五百万这个数字的时候，就完全放弃了。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核材料吗？”就吴小清了解的，能源密度最高的东西，也就是传说中，核电站的燃料棒了。但具体有多高，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122 反物质电池 “反镍。” “反……什么？” “反物质。” 这个名词吴小清还是听懂了，初中物理老师说过这个词，还跟他们打过比方——就是说这个反物质，只要接触到正常的，正物质，就会爆炸，炸起来比*还厉害。他就记得这一点了——比*厉害，那就是非常非常的厉害了。 “你手上拿着的，就是装反物质的容器，只不过里面已经完全用完了。我们需要去找一个充满了的。” 吴小清再次问了那个傻问题：“去哪找？”然后他立刻意识到，刚才搜救队已经回答过他了。 “那这个管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这么重要？” 重要到甚至关系到整个文明的生死存亡——不然也用不着他们过来了。 吴小清虽然被五百万桶和三亿美元这样的数字吓到，但是他也能明白，对于这种级别的文明来说，这样的数字可能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一个小管子而已。 吴小清在房间里，看到了很多这样的管子，这东西看起来就跟地球上，铅酸蓄电池差不多的感觉。——摆放的随意程度，完全没有保护措施的重视程度，也和地球普普通通的电池差不多。 这玩意儿会很珍贵？ “就只是电池，你可以想象成，是飞机上的电池。这种电池是这个文明用的标准型电池，可以用于许多的场合。我们需要这个东西，是要装在一艘飞船上，严格来说，我们需要的是一艘飞船。不过我们运气很好，这里有现成的飞船，现在，我们只需要一节电池。” “要飞船……做什么？” “运送燃料，维持这个文明的能量源是一个核聚变反应炉，它的燃料已经快耗尽了。” “核聚变反应炉？”尽管才初中，可吴小清还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他说，“我们记得物理老师说过，有了这个东西等于能量怎么都用不完，那怎么还会缺少电池呢？用这个炉自己给自己充电，不就可以了吗？” “这就是这个问题的关键，也是刚才我和负责人聊的主要内容。聚变炉自己给这些燃料棒充电，再把飞船送出去，运送燃料，然后飞船带着燃料返航——这也是整个文明之前几千年的循环模式。但这个模式在最近的几十年里，开始遭到了破坏。这种破坏导致的后果，就是每次派出去飞船的回归概率越来越小——而现在，整个基地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成本了。现有的聚变炉功率，只能保持自我维持，无法输出。” “破坏？”吴小清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里是不是打仗了？是别的星球的人过来侵略？” “不是，带上几个空电池，先离开这里吧，负责人说你在这里逗留的太久了。” 吴小清拿了三节电池，把他们很小心地放在“飞毯”的储物格里，然后离开了这个小房间。 他没有走回头路，而是按着箭头的指示，走去了这个陌生世界的其他区域。 在住宿区里，吴小清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中，让他觉得熟悉的东西。是给人睡觉的床。住宿区的每一个房间都非常的小，但因为高超的光影技术，感觉并不逼仄。里面无一例外都放着一张床。不过床上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垫子、杯子、床单一类的东西，都没有看到，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金属架子。整个房间除了这一张床，还有六面会发光的墙壁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经过搜救队提醒，吴小清才知道，原来许多东西都被藏在了墙壁里。——透过眼镜的透视功能，可以清楚的看到墙壁里有储物柜，柜子里有茶杯，有人物造型的雕刻，有类似手机和电脑一类的电子工具——但这些东西他都没办法取出来，因为这些物品都属于个人，他没有权限。 “那这里住的人呢？”吴小清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他走出房间，仰头看去，能够清楚的看到，整个视野可以看到的范围内，全是这样一个个单独的小房间。这些小房间并不是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而是一个一个，像搭积木一样拼接在一起，有些拼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脸，也有的拼成了特定的图案和文字。房间的数量看起来多的无法计算，这种感觉，就像吴小清第一次来到申海，看到繁华的高楼大厦，那无数亮闪闪的玻璃幕墙一样。而最让他觉得诡异的是，看起来这么繁华的所在，他却连一个人也看不到。 “一部分死了，没有死的，也走了，”搜救队说，“我们要拯救的，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文明。这个文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它的骸骨。我们需要拯救的，是在这具尸体上繁衍的次级文明。进房间去看看吧。” 再次走回房间时，吴小清看到，四周的墙壁上再次出现了，他在参观通道上看到的那些画面。画面中的景色就是一片云雾缭绕的世界，其中有像岛屿一样，大大小小的巨大地块在天空悬浮。这些石块就像星星一样，点缀满了整个的天空。吴小清没有看到太阳——这个世界不存在太阳，天空本身也不存在。 搜救队告诉吴小清，他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处于一颗星球的内部——而他们的位置，则在这颗星球的原来的地心。在这些大大小小石块的顶部，只是天空背景的发光板——就跟他们房间的背景一样。 画面的镜头开始放大，选取了其中一个漂浮的岛屿。 吴小清突然长大了嘴巴，因为他在岛屿上看到了人。 如果只是两个普通的人，还不足以让吴小清这么惊讶——他看到的这两个，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宝剑，在空中就像两个飞舞的精灵一般来回穿梭。 这是一个没有重力的世界——吴小清再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里，飞行是一种常态。他们的动作，跟吴小清刚刚出传送点那会，用飞毯做出来的动作，也没多少差别。 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在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 吴小清眼前这两个人用宝剑在空气中穿梭，时不时回到地面轻轻一弹，再次返空。中间还夹杂着翻跟头，转身，高速追逐，然后再脱离等等高难度动作——这些镜头本来都是武侠电影里，武林高手的打斗场景，而到了眼前……而虚拟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出现，让吴小清有一种来到书中世界的感觉，仿佛这两个打斗者都是绝代的大侠。 就吴小清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对于这种大侠的形象，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所以这个画面仅仅是刚出现，他就看的目不转睛了。 画面中的两位大侠，一位身着青衣白裳，身形高瘦，单手使一口青锋宝剑，动作俊朗飘逸，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吴小清以为自己看到了电视剧中的那个楚留香；而另一位则黑脸浓须，双手拿着一只长戟，让人感觉仿佛是张飞和吕布的结合体。两个人在空气中悬浮打斗，脸上都已微微出汗。 二人出手的动作都是异常之快，甚至超过了吴小清的眼睛——吴小清只觉得他们一招快似一招，眨眼的功夫，俩人的兵刃已经相互打击了有十几次。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种距离的战斗，剑显然不是长戟的对手，于是楚留香每次落于下风的时候，都会抽身“飞”走，在后面的张布，或者叫吕飞就急急的追。 俩人来回斗了足足有一百多个回合，大概是意识到都拿对方没有办法了，两个人都默契地后退了一些距离，然后，让吴小清再次惊呆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俩的武器，竟然各自单独出现了，两个人此刻都不再有多余的动作，但他们的兵刃却自动的开始互相敲击，发起了战斗。这两把兵器离开了人的手以后，反而变得更灵活了，它们在空气中像两条轻快的水蛇一般互相绞动。而两个人在整个过程却相对平缓了下来，他们都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兵刃，手上作出奇怪的动作——这大概就是用来控制兵刃的——似乎他们的全部精力都已经用在了那上面去了。 刚才的武侠片现在瞬间变成了仙侠，原来吴小清以为的“轻功”，现在竟然是腾云驾雾。 两个人嘴里似乎都在说着话，但搜救队并没有翻译——他们说的语言并不和负责总控的机器人相同。 两柄武器的战斗似乎终于有了结果，长剑依然保持着高速，灵活的绕到了长戟的侧面，不时对长枪的枪体发动砍击。而长戟的动作似乎已经开始迟钝，那个黑脸人的脸色似乎也变得更黑了——他身体开始有了动作，似乎准备要逃离这场战斗了。 这时候，白衣人一声长啸，长剑突然离开了长戟，直奔黑脸而去，那人被吓的全身一阵发颤，从口袋里，突然就掏出一个袋子，对着空气中一撒。随着一声响动，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白色的烟雾粉尘。等这些粉尘散去之后，吴小清发现，那个黑脸已经跑掉了，他的兵器大概是因为失去了主人，也失去了动力，悬浮在空中。“楚留香”脸上带着笑意，把这长枪随手就放在了脚下，然后大笑一声——他的长剑就回到了他的背上。就这样，胜利者背着剑，踏着枪，在缭绕的云雾中，慢慢的消失和远去了。 123 仙人与凡人 九天岛。 悬崖边，少年与长者相对而坐。 “凝神静息，观照内敛，缓吸长吐……”长者闭目轻语，少年的吐息也随之调节，渐渐与长者吐息融为一体。二者同吸同吐，甚至连心跳都逐渐趋同。 随着二人的呼吸，二人身边的两口宝剑，也在空气中上下轻轻的浮动。 “睁眼。”老者说。 少年睁眼，大千世界充盈了他整个眼帘，天上有云，云下有岛，云与云之间，云与岛之间，岛与岛之间，有风，还有人。 “闭眼。” 云，岛，风，人，在眼中逐渐消失，却又在心底一样一样的冒了出来。心勾勒出了云，云在风中逐渐舒展，变幻了形状——这变幻就是风，云散，岛现，人，最难观照的是人，他要往何处去，是飞，是走，还是停…… “且不去管，”老者道，“风和云都看清楚了吗？” “清楚。” “可准备好了。” “师傅，开始吧。” “无论面对何物，务必维持此刻心性，修者对决，心先乱者身先死，切记，切记。” 少年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者嘴唇稍有动作，却不闻其声。身侧宝剑在鞘中一阵轻吟，颤动，随着光华一闪，出鞘！ “睁眼！” 少年睁眼，剑就在眼前，三尺青锋，触手可及。剑身剧烈颤动，仿佛迫不及待要切割开他的皮囊，饱餐血肉。剑身青蓝，光华内敛，是谓青霜。 少年闭眼。他在心中勾勒出这剑的模样，随着这柄剑，瞬间便遁出数里之外。 少年轻轻抬手，想着前方一指，剑出。剑身软薄，长约四尺，是谓白蛟。 青霜入云，白蛟从风。青霜如电，白蛟如龙。刹那间双剑已经腾跃数百里之遥，相距却越来越近。 少年的心中已没有了云，也没有了风，不见了岛，只留下剑，一柄属于自己，一柄属于师傅。追上它，少年催促！ 青霜似已无力，白蛟势如猛虎，但每次接近，青霜总能轻轻脱离。少年催促愈急，两剑相距却越远。 老者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回剑！” 少年睁大眼睛，拼命控制着剑转身回头，追赶青霜。 但刚才还看似缺乏后劲的青霜剑，此刻却快似一道霹雳，只在刹那间，就已越过了数百里，速度之快，少年的神念都无法追赶，一个直觉让他下意识躲开，闪在了一旁。只在瞬间之后，青霜剑就已回到少年刚才所坐之地，随着一声剑鸣，少年呆呆的看到，整柄剑都已经没入自己座下的石中。 师傅轻念一诀，整个被击中的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出一道巨大的裂纹，然后整个悬崖都开始随着这裂纹开始颤抖，最终竟然被削下整整小半下来——这一击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青光一闪，剑以回鞘，细看远方，白蛟却才刚刚出现在远方。 “言修，如是真的斗剑，这段距离，足以让你死上十次。” 言修心中大骇，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十次，就算是一百次怕也是够了。 “徒儿还是太过心急了……行剑过程过于莽撞，致使剑气损失过大，以至于回剑时，乏力追赶不及。” “行剑莽撞，是因为你心看的还不够准，不够远。剑诀有言，行剑要诀，后发而先至，其中要义，在于神念锁剑，不仅锁住剑身，更要锁住剑心——要在第一时间明了行剑者所向何处。观其剑动，更观其心动。心乱剑疲，心静剑快……罢了，这些道理，一时半刻你也领悟不及，暂且先回去吧。待你养气充裕，我们再练。” “师傅，”言修道，“方才回剑途中，徒儿有所见闻。” “哦？且说来听听。” “回剑徒儿见一人，浑身无半点剑气，却能腾云而行。看他的方向，似乎正是朝着九天岛而来。” 师傅皱起了眉头：“是否乾阳门中人？” 言修摇头：“不似，乾阳门中，个个都是绝顶的修者，相隔数十里即能感其修为。而方才那人，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仅是一凡人。” “凡人？”师傅笑道，“升天境内，最后一个凡人也在三百年前去世了，凡人如何能在仙界生活？怕是你修为过低，没能看出对方的深浅。” 言修不敢反驳，只道：“看那人的速度，半日之内就能到九天岛。是不是凡人，我且等他半日，便知分晓。” 师傅摇头道：“那你等着吧，注意以养气为先。对方要是误入九天幻境，切勿心软施救——现在那些名门大派，手段也未必光彩。” “我知道的，师傅。” 老者话毕，这便去了，只留少年一人崖顶静坐。 养气修行，呼吸间，即已过去几个时辰。言修的看向天边，那凡人来的方向，一个黑点正在逐渐接近。 正如少年预料的那样，他还是来了。 这位凡人使用的并非法器，因为言修从中感觉不到丝毫的真气流动。但确有法器功效，腾云驾风，如御剑飞行般，正朝着九天岛而来。那人的年岁，和自己看似相仿，这倒是让言修有了一些担心——对方如果再接近，九天岛上的阵法必定要处罚，即使是高修上仙，遇到此阵也需费好大的心力才能逃脱，更别说一介凡人。 人皆有命，也罢……这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事情。 言修闭上了眼睛。 …… 三天前，吴小清。 吴小清现在知道，为什么搜救队要让自己练习蹦极和跳伞了。 站在“高速通道”的出口处，吴小清看着眼前整片的空虚世界，即使知道外面不存在中立，自己走出去也不会摔死，可还是吓的有些不敢动弹。 这跟跳伞和蹦极不同，不管是其中哪一种，人害怕的只是大地，和重力本身。但是到了这里，大地和重力都不存在了，按理说，人的恐惧源头应该消失——但事实是，吴小清却觉得更害怕了。 因为眼前这个世界是完全陌生的。 即使是宇航员进入太空中，还是能够看到地球本身。“大地”这个概念即使遥远，却真实的存在。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大地是不存在的。如果非要说有一个大地，那就是他们出发时的空间站。 但这还不是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整个飞行的过程中，有比重力更危险的存在。 用肉眼看，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蓝天白云，云雾缭绕中，不少漂浮的岛屿层层叠叠，不管是往哪个方向看，都有绝对不重复的景色。但只要戴上眼镜，吴小清立刻就能意识到，这一片平和下面，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在地球上，高速公路一般的时速是六十到一百公里之间，在超过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下，车要是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那里面的人下场绝对是非常的惨。 而在这里，看似无人的天空中，不明飞行物的时速可以超过三百公里每小时——这相当于地球上Ｆ１赛车的最高时速。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世界中，这个速度是很常见的——就像他出发之前，看到的那两个大侠打斗，他们飞行的最高速度超过了两百公里每小时，而他们控制着剑，互相追逐打斗的时候，剑的最高速度甚至超过了五百公里每小时！ 被这样的速度击中，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要被直接撞死了。 根据搜救队观察了三个小时得到的结论——显然那些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人们之间，是不存在交通规则的。非但不存在规则，反而彼此之间会产生战斗——这似乎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 在空间站里，呆了整整十几个小时来观察这个世界的吴小清，已经亲眼看到了十几次战斗，有些战斗还不是简单的两个人之间，而是十几个人之间的群架——那家伙，那场面，打起来简直就是眼花缭乱。 而吴小清在整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用的交通工具，也就是他带来的飞毯，最高理论时速虽然不比那些飞剑低，但那仅仅是理论——吴小清没办法控制这种速度，更没办法在这种高速下保持机动。 即使搜救队随时可以提供指导，但吴小清的反应完全跟不上。 一旦陷入危机，吴小清别说跟那些飞人之间打斗，光是逃跑都很难做到。 按照搜救队了解到的信息，那些飞人都是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土著，对高速运动早就产生了适应，高速的打斗很可能也成了他们生活和文化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在这个方面，吴小清最好还是保持低调——他不可能像上次执行任务那样，刚刚进入新的世界，就靠两把手枪来解决问题了。 保持低调的最好办法，就是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小心行事。 整个空中四处分布着岛屿，从观察的结果来看，很多岛屿都存在着主人——他们很可能是某种私有的地产，任何外来人的踏足，都可能引发一次战斗。但也有一些岛是没有人的，吴小清可以在扫描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用最快的速度，从一座安全的岛到达另一座岛——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整个星球的最外层，搜救队想了解一些，这个文明最外层的保护机制，了解更多的信息，以制定救援方案。 124 跨越一万公里 一般来说，两个岛之间相距的距离大概有几公里远，以飞毯的速度，差不多两分钟以内，就能够到达。 而眼镜可以在视野范围内，搜索整整二十公里范围内的人和物，如果仅仅是空气，没有岛屿遮挡，那可以在上百公里的范围内建立起搜索圈——这个距离差不多已经足可以保障吴小清的安全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等。 有其他飞人路过的时候，吴小清需要藏在岛上的洞穴里，等他们完全离开之后，在出来寻找无人的空窗期继续朝着下一个岛屿前进。 让吴小清觉得奇怪的是，几乎每个岛上，都有供人居住的洞穴。 在无重力环境中，每一个岛屿适合生存的面，都是整个表面——不管有没有人居住，这些岛上都四处被挖了大大小小的洞穴，有些洞穴里面还被挖通了。每一个岛就跟猫和老鼠中的奶酪一样，让飞人们可以方便的在其中栖息。 大概是因为这些飞人们用他们的飞剑挖一个洞，的确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挖洞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还是可以理解。但，最让吴小清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用于吃饭的炊具和食物——吴小清通过眼镜，看到过不少人喝水，但是吃东西，到目前为止，吴小清一个也没看到。 嗯……也没有在居住地点看到明显的厕所，以及排泄物…… “难道他们一个个真的成仙了？”在确定这个现象并非偶然，而是每个洞穴都是如此之后，吴小清都有些不能理解了。 吴小清还没有成仙，他还是需要吃喝拉撒的——这就不可避免对那些洞穴造成一定程度的污染。 不过吴小清已经尽可能的文明了，他都用塑料袋好好的处理掉自己制作的垃圾的。 用了整整两天多的时间，吴小清从这颗星球的地心，飞到了靠近外层的区域。按照距离来计算，他跨越了整整一万多公里。这颗星球的体积，差不多有地球的四倍大。 但质量肯定是远远不如。因为整个星球都是空心的。 按照搜救队的计算，整个星球里，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空间都是气态。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搜集队还发现了一个规律。 越是接近地心的地方，打斗发生的频率就越高，同时打斗者的速度也就越高，在逐渐接近“地壳”区域的时候，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看到的飞人数量变多了，但打斗却开始变少了。即使有，激烈程度也远远不如他们在地心附近看到的，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速度降低了。 如果说，在地心附近，飞人们打斗时彼此的速度是Ｆ１赛车的话，那到了外围，这个速度仅仅跟骑自行车，或者开小汽车差不多了。 这也让吴小清的旅行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上午，吴小清出发之前，朝着前进的方向看了一眼，原来视野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岛屿，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寥寥的几座，再过几座岛之后，吴小清就可以接近到太空区域。 当然，他不需要去太空，按照搜集队的要求，他只需要在距离太空最近的那座岛上，仔细观察一段时间，搜集数据就可以了。 出发之前，搜救队先搜索了一下环境。 不仅是通过眼镜，搜索周边的光学信息，还要通过吴小清的手机，搜集周围的电磁波，或者说，无线电信号。 有一定的证据表明，这些飞人之间似乎是在用电磁波彼此通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频率。这些信号似乎是这些飞人们使用的另外一种语言——就像雷达一样，他们可以发射和接受电磁波，用以确定周围的环境。 搜索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吴小清如之前一样，启动飞毯。 在无重力环境中，长距离的飞行是很无聊的体验。 比吴小清骑马还无聊。 主要是人没有任何的反馈，骑马的时候，马也会觉得累，需要吃东西，需要休息。但是飞毯，只要确定方向之后，完全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让它飞就可以了。 即使想做一些动作，也要非常注意——多余的动作不仅会浪费推进剂，更可能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力。 吴小清这一路飞过去，路过好几座岛上，都有人飞过来“看”过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这些人长的虽然跟自己差别不大，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让吴小清觉得很不舒服。 这就跟吴小清看之前原始人的感觉差不多。 在那些飞人的眼里，吴小清大概就是原始人。 吴小清尽量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没办法反抗的。 他虽然呆了手枪过来，但是无重力环境，和这些飞人的敏捷程度上来看，他起码得需要一把ＡＫ，才能基本保障自己的安全——前提还得是自己先开枪。如果是这些飞人动手的话——他们的飞剑跟*的射程差不多，可以在几百里之外实施超视距打击。 还好，到目前为止，吴小清没有做出任何惹怒这些飞人的动作。 走了大半天路程，吴小清无聊的有些发困。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可以打个瞌睡的时候，眼镜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 红色是搜救队的提示颜色，通常意味着非常值得注意的事物。 那红色的点刚开始很小，被搜救队刻意用一个圆圈圈出来了，但吴小清靠肉眼，还是几乎难以捕捉它的模样。等十几秒以后，吴小清才大概看清楚，那是一把正在飞行的剑——就跟之前他看到，两个侠客战斗的场景一模一样。 有一把，就肯定有另一把，吴小清已经看过十几场类似的战斗，知道在这个世界中，两个飞人互相用飞剑追逐一会，是打架很重要的一个过程——按照搜救队的分析，这个过程应该是武力博弈中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属于第二个环节。 其中武力博弈的过程大概可以分成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人用剑，这个时候消耗的能力最少，只是双方在用体力和技巧进行战斗，因为他们能飞，这个过程随时可以脱离，属于接触性和试探性战斗。 在第一战斗环节结束之后，会进入第二个环节，也就是双方拉开距离，尝试遥控飞剑作为武器进行远程战斗，这个过程中因为飞剑处于高速飞行状态，不断改变姿态，进行方向和速度的转换，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属于高烈度的战斗。 当这个战斗进行到某个力量的关键转折点时，就会进入第三个阶段——博弈的一方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优势，控制着剑回身，不顾及对方武器的阻止，直接攻击对方身体。通常只有在之前战斗之后，剩余能量更多的一方拥有这个主动权——因为这个动作需要急剧的加速，一旦失败，这种加速过度消耗的能量，就会让自己处于失败的状态。 吴小清现在看到的，显然是处于第二个阶段，第一把剑后面肯定跟着第二把剑——通常来说，他们和控制人员的距离应该相当的遥远——不然的话，后面追的那把剑就可以回身攻击控制者了——那样相对就更划算。 果然，不一会吴小清就看到了第二把。 两把剑在空中高速划过空气，甚至有好几次，就在距离吴小清数千米的地方经过——在广阔的无重力环境中，这个距离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了。吴小清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两把剑的颜色，一把是青色的，一把是白色的。 吴小清好奇的观看战斗，搜救队却仔细的通过眼镜，来分析这些飞剑的飞行原理。 最后的结果，似乎是青剑先回去，他最后那段加速的过程非常之快。而那把白剑则在几秒钟之后，失去了操控，渐渐在空气中失去了速度，缓缓的停了下来。 吴小清几乎有冲动，过去把剑拿过来，但是搜救队阻止了他这个愚蠢的想法，并告诉了吴小清他的观察结果——整个星球上都存在着相当强的电磁场，剑本身也存在。之所以能够如此飞快的进行运动，就是因为彼此电场之间产生了作用力——而眼前这把看起来没有主人的剑，其实一直和远方存在着电磁波的交流——他们是彼此联系的，这种联系从未中断。 果然，几分钟以后，那把白剑也开始加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小清觉得，在它再次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 这把剑前往的方向，似乎正好跟吴小清要去的方向重叠。这让吴小清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尽管对方表现出来的武力让搜救队觉得危险，但吴小清却觉得，那把剑的主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 又飞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就在吴小清已经看到了目的地那座小岛的悬崖，甚至还通过眼镜，清楚的看到，悬崖上有个人的时候，突然，吴小清觉得周围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在他眼前，在他周围，所有的方向，突然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 但眼镜中，却没有显示有任何的异常，那个代表悬崖上人的红点依然存在，就在黑暗中闪着光，但整个小岛吴小清已经看不到了。他下意识脱下眼镜，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一个足有几十层楼高的怪异巨兽出现在了吴小清面前，朝着他咆哮——这一瞬间，吴小清几乎被吓蒙了。 125 少侠饶命 吴小清下意识拿起手机，就要让飞毯加速，逃离这支怪兽的范围。 但眼镜中，原本搜救队说话的字幕却陡然变得巨大，吴小清的视野中，出现了两个红色的大字：“别动！” 按照眼镜中字幕的文字来执行，现在几乎已经成了吴小清的本能，这种本能甚至压倒了他身体原始的恐惧，吴小清瞪大眼镜，眼睁睁看着那巨人长大的嘴巴，就朝着自己要过来——从对方的速度来看，吴小清基本已经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但巨人只是在他眼前吼叫了几声，却没有伸手过来抓他，也没有用嘴巴过来咬他。吴小清站在这巨人面前，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 是啊，他刚刚明明记得，这空中并不存在任何的物体，那这么大的巨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视野里，而且距离他这么近的——这么大的目标，别说是搜救队，就连他靠肉眼，也可以清楚的在几公里范围外看到。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小清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巨人，他似乎还像在陆地上一样，迈动脚步在行走——要知道，这可是在无重力环境中，依靠肢体运动唯一可行的方案是“游泳”，而且这种运动方式效率低的可怕，根本产生不了任何的速度。 “大哥，这……是不是假的？”吴小清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全息摄影。你先停在原地。我给你的透视镜做一下筛选程序……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别乱动。” 在确定这些都是幻觉之后，吴小清多少镇静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想到之前在空间站的时候，在房间里见过的那片森林——跟眼前的巨人一样逼真。只是，这里连显示用的墙壁都不存在，画面本身似乎都是凭空出现的。 巨人在吴小清面前做了好几个动作，似乎意识到吴小清对此没有更多的反应，整个巨人的画面迅速消失了。黑暗的环境中出现了十几个人影，他们都跟吴小清之前看到的，那些飞人的模样一样，手里拿着剑，在他面前四处飞舞。 其中有三四个直接就冲着吴小清飞了过来，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吴小清不为所动，就直愣愣的看着那些人和剑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一个个穿过自己的身体——吴小清毫发无损。 “不过如此吗。”吴小清心里想着。很快，眼前的这十几个飞人也都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一片漆黑，就跟巨人出现之前的场景一样，吴小清看着周围，想着这次出现的又会是什么场景。 “脱眼镜。”漆黑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了搜救队的字幕。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吴小清愣了一下：“大哥，那我们还怎么联系？” 字幕却没有回复。吴小清朝着四周看了看，周围还是一片纯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想了想，就在准备拿下眼镜的时候，他发现眼镜中竟然出现了两个红点。 然后这些红点就迅速的开始泛滥起来，真个视野中黑色的部分，迅速被这种红点覆盖。虽然吴小清还什么都没看到，却本能的害怕起来——他知道，眼镜中的红点，通常都意味着一些比较值得注意的，甚至危险的东西。之前，就是在战争中，他也没有看到过如眼前这样密集的红点——如果这些红点都是真实的话，那就意味着现在吴小清面前，出现了成百上千个目标。 但吴小清可以确定，在这些异象出现以前，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眼镜中开始出现了字幕，大量的，就像飞快的流水一样往下刷的字幕。这些字幕的字体有大有小，颜色跟之前吴小清看到的字幕一模一样，但内容却完全不能理解——完全都不是语句，都是一些汉字的随机组合。 “天，无，力，王，大，是，牛，也，并……” “Ａ，８，７，８，Ｕ，Ｏ，Ｉ，Ｕ，Ｘ，Ｕ，Ｏ，Ｏ，Ｎ，Ｇ，Ｈ，Ｘ，Ｘ……” 吴小清脑子里几乎下意识出现了一个想法——这些字幕都是搜救队控制的，以前从来没有出过错，而现在……不会是搜救队出什么事了吧？ 但眼镜是吴小清和搜救队联系的唯一方式，现在这个唯一的联系方式出现了问题，吴小清顿时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眼镜中出现的也都一直是乱码，以及不断闪现的红点。 吴小清想到，在这一切变得混乱之前，搜救队曾让他脱下眼镜。 吴小清脱了，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原本眼镜显示中的字幕和红点却没有消失，他们就悬浮在自己的面前，如果不是吴小清手里还拿着眼镜，他几乎以为自己根本就没脱。 不，不是眼镜出了问题，吴小清突然意识到。是他的视觉出现了问题——就和刚才的那些飞人和巨人一样，他之前看到的所有乱码和红点，也都是光影的效果。 吴小清立刻拿起眼镜，没有戴在自己面前，而是稍微放远了一段距离，放在自己视野的侧方——此时他视野正面已经完全被字幕和乱码笼罩住了。 通过言情轻轻的一瞥，吴小清看到眼镜上一切都还是正常的，搜救队似乎在上面留了言，但因为距离远，吴小清并看不清楚。他下意识把视线凑过去，可眼前这些红点和乱码也随即覆盖了眼镜的方向——似乎制造出这些图像的存在，完全知道吴小清的想法。 吴小清快速的转了一下头，发现眼前的这些红点和乱码也随即跟着他的视线产生了转移——但并不是完全同步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延迟。 这让吴小清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这些虚假信息的一个弱点。 他拿起手机，启动了飞毯，只把速度设置为０，然后他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拿着眼镜，在确定自己准备好之后，右手开始转动自己的手机。 手机和飞毯的运动几乎是同步的，吴小清就固定在飞毯之上，他的视线也随着飞毯的运动，在原地飞快的旋转起来。 那些红点和乱码也开始了运动，但他们运动的速度和吴小清右手的旋转存在着明显的时间差，这就让吴小清眼前出现了暂时的无干扰区域。吴小清赶紧把眼镜凑到面前，上面有搜救队留给他的话：“做的很好，给推进器加速，速度保持在２米每秒以下，朝任意一个方向移动，别换方向，等就好了。” 整个飞毯带着吴小清，一边旋转着，一边朝着黑漆漆的空间中运动。那些干扰的信号和红点似乎也都消失了，但搜救队并没有让吴小清停下来。 旋转中，更多的画面出现了，都是吴小清非常熟悉的东西。有搜救队的两具机器人身体，有那些曾经逼着吴小清跳河的人，有沈长文，有得糖尿病的那个国王，甚至还有一些电影画面中的镜头，兵临城下电影中的德军狙击手，正用*瞄准着他。 这些画面看起来都非常的真实，如果不是视角在一直旋转，吴小清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但之前许多次被这视觉欺骗的经验告诉吴小清，这些都不足以为信——只有他和搜救队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走出了空间站，在这里，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任何熟悉的人出现。 在这完全的黑暗和无数的旋转的幻觉画面中，吴小清对时间也失去了概念。突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黑色的背景，幻觉，全都不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堵巨大的高墙——不，这是那座吴小清之前看到的，小岛边缘的悬崖。 吴小清想要降低速度，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刚掏出手机，整个飞毯带着他已经撞上了悬崖。但好在搜救队之前要求他把速度降低，在这个速度下，吴小清只是感觉身体稍稍震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停止了。 吴小清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自己刚刚通过的那片空间，可却什么也没看到。身后出现的，依然是蓝天、白云，以及远方的岛屿。仿佛刚才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幻觉。 天上出现一道白光，一个飞人出现了。吴小清呆呆的看着那个飞人，和他带的飞剑，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 飞人张了张嘴，对着他说了一句话，但吴小清完全没有反应——一方面是听不懂，另一方面，他还是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幻觉。 对方看吴小清不回答，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身后的剑开始产生了轻微的震动，手指作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同时整个人也开始后退。只留下他那把剑在吴小清面前——这剑让吴小清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对，在来的路上，他看到过这把剑，这一把是白的，还有另一把是青色的。 吴小清立刻意识到，眼前出现的并不是幻觉。他赶紧把眼镜戴上，同时听到搜救队说：“快，打开手机的麦克风，我来跟他说话。” 吴小清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听到手机里，传出了搜救队在这个世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在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也被翻译成汉字，让吴小清看到了，看到这行字之后，吴小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搜救队说的话只有四个字：“少侠饶命。” 126 九天门灵气 “少侠饶命！” 言修双眉紧皱，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之人，见他服饰怪异，神色慌张，心中疑虑更深。言修高声质问对方：“何人擅闯九天岛！汝不知此乃九天门禁地吗？” 对方连连摇头解释：“实非有意，方才误触迷阵，为脱险不得已而已。此地既是贵门禁地，我当即刻离开。” 言修冷哼一声道：“你当九天门是你家后院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不知少侠有何见教？” 这人虽说年少，说话却显得周全，听其语气，言修感觉如同是门派中的师兄们和自己说话一般。这让他不免有些生气——跟自己一般的年龄，却如此老成做派，此人肯定不一般。 “说，你是否为乾阳门密探？” “我从未听说此门派，更遑论密探。” “那你又是如何破解九天幻境？” “不知少侠所言，九天幻境……是何模样。” 言修一捏剑诀：“闯都闯进来了，还明知故问？整个升天境，谁人不知九天门九天幻境……死于此阵者不知凡几，如你这般试探此阵者，更是常有之事，真当我是无知小儿，随意哄骗吗？” 白蛟出鞘，寒光毕现。对方似乎极为害怕这剑，立刻争辩道：“我已明言是误闯，少侠何苦相逼。至于你方才所言，也许你们升天境的确无人不知，但我确非升天境中人啊。对此地机关阵法，门派规矩，一概不晓。少侠方才所言破阵，只是误打误撞……贵门派阵法之精妙，岂是我一介凡夫俗子所能破者？无非是误打误撞，稍有运道而已。” 言修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确定对方并无欺骗质疑，又忍不住问：“非升天境中人……那你是从何而来？” “那，我敢问少侠，少侠是从何处来。” “废话，自然是从凡间，千年修行，证得大道，升仙而来。” “少侠所言之凡间，所在何处？” “一场浩劫，俱为尘土。” “如此说来，少侠竟有上千年的寿数？” “遑论千年，就是万年高修，升天境内也是比比皆是。但成仙证道，寿数本是虚妄，长生者空耗轮回，不得大道，终是无用。怎么不接着问了，是理屈词穷了吧。” “你们……算了，多问也无益。方才少侠问我，如何破九天幻境，我也不妨明言，此种把戏，与我而言，不过雕虫之技，不足挂齿。识之过之，仅此而已，无需用一个破字。” 言修闻言，脸色骤然变冷：“你敢说我九天门镇派之宝是雕虫之技？看来你此行是有备而来。” “何谈有备而来？我一介凡人，无剑无器，更无半点修为。更是初来此地，谈何防备？只是方才听少侠所言，声言方才我所闯之阵，竟是贵门镇派之宝，这不得不让我感觉诧异——连我一介凡人都能闯过，这镇派之名，怕也是虚妄。” “无剑无器？那你所乘之物为何？” “此物名曰推进器，乃凡间造物，不必你们仙家法器。不过出行所用，速度不及飞剑之万一。” “推进器？如何能飞？” “储气与其中，待按下机关，便可喷气而出，反推前行，故曰推进。少侠若有疑虑，可用此物试操——此物不似法器有认主之灵。” 言修闻言，好奇的想要过来看个清楚。但脑子里却回想起师傅对自己的提醒，他又板起脸说：“你把操控之物扔过来。” 吴小清就把手上的手机轻轻的扔了过去。几秒钟之后，对方收到了。 推进器的操作非常简单，对方只是刚刚上手，就很快掌握了方法，这就跟吴小清之前学习飞毯的实用是一眼的。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少年嘴上虽然说着有几千岁，跟吴小清其实没多大区别。吴小清刚刚控制飞毯的时候，也是拿着玩了半天，现在对方控制了，也玩的乐此不疲——这让吴小清有些想不通，因为对方连比飞毯快好几倍的飞剑都有了。 “大哥……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看着面前依然在抖动的那把白色长剑，吴小清还是觉得脖子发冷。他可是亲眼看到过这东西的飞行速度，只要对面那个少年愿意，手指轻轻一划，自己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不会，我们对他们还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 “他们大概觉得他们的那个九天幻境很了不起，但现在被我们破解了，他们会想知道怎么破解的。” 这推进器虽然速度不快，但操控的便捷却是让言修大感有趣。不似他的白蛟剑，只能通过神念想通——虽说发一念即可动剑，但行剑的精确性往往不能得到保证。但眼前这个推进器则不然，手中“控制器”转动半分，那推进器就转动半分，一丝不多，一毫不少，还有速度，只看器上标志的陌生数字，即可知晓速度快慢多少——如若白蛟剑也有如此便捷的操控，言修相信他必定可以击败师傅，通过考验，去参加今年的验灵大会。 “你的推进器我看了，确非仙家法器。但你闯阵之事，必得让师傅知晓定夺，你们暂且随我来吧，在这呆上一日，等明日师傅来此，解释清楚，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如此也好，那在下这便叨扰了。” 吴小清跟着这位“少侠”，很快就进入了悬崖上的一个洞穴。和吴小清之前看到的，其他所有洞穴类似，这个洞穴里也就一张床，一张石桌，还有几个凳子。凳子是硬邦邦的，坐上去非常的不舒服，吴小清试了试，索性就直接在地上铺开睡袋，坐在了地上。 “你就在此歇息吧，没我的准许，不得出此洞。”言修交代道。 “啊……”吴小清看了看洞里的环境，不出吴小清的意料，和之前他看到的其他洞一样，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专门的厕所和下水道，“那，要上厕所怎么办？” “上厕所？你是指，便溺？”言修好奇的看着吴小清。 虽然之前搜救队已经有类似的猜测，但是真正看到这里的飞人对上厕所这件事都这么“意外”，吴小清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搜救队替吴小清问出了他最大的疑问：“难道，你们仙人……都……不需要……排除身体废物的吗？” “自然也不是。”言修道。 吴小清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那厕所在哪？” “无论仙凡，皆感天地之气，储日月之辉，自然也有脏浊之物需要排除……但，此等事宜，数月方有一次，何来专有之所？所排浊物，也不过丹丸大小……” 后面的话，吴小清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不过搜救队翻译过来的话，足以让他开始明白，他这次任务需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 他之前猜测，说这些人都成仙了的话，恐怕一点也不假。如果这个叫言修的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飞人”，都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嗯，排泄。或者说，吃饭和排泄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普通人类的定义了。对他们这些飞人来说，吃饭也是修行的一种，至于排泄，那更是重要的一部分。 怎么理解这一点呢？ 这些飞人们几个月才需要吃一个鸡蛋的量大小的东西，这些吃进去的东西据说还是用各种法宝炼出来的，他们称之为丹丸，说可以增加修为。而排泄东西，对他们来说似乎意味着修为的成果——他们的概念中，似乎把这些排泄物称为对身体本身的淬炼和提纯——这是在排出身体内的杂质和毒素，让身体达到某种更高的境界。 “一个多月吃一顿？”吴小清连连摇头，“人又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不加油也动不了啊，这怎么可能？” 搜救队对这一点也持一定的怀疑态度。 限于吴小清一个“凡人”的要求，吴小清现在被允许出洞一小段距离，来解决生理问题。一个晚上的时间，吴小清接着上厕所的名义，出过两次门，两次出门的时候，这个言修都在门口，闭着眼睛打坐。 但他没有睡着。 搜救队通过眼镜，扫描过他的生理状态——他没有睡觉。结合之前三天的时间里，观察过的几十个人来看，似乎这些飞人们也没有睡觉的需要——起码搜救队还没有观察到任何一个飞人处于沉睡状态。 他们在洞穴里呆了一整个晚上，搜救队也观察了那个叫言修的飞人一个晚上，第二天，吴小清醒来的时候，通过字幕，搜救队告诉吴小清，他的一个观察结论。 “他们可能真的不需要吃饭，我大概猜到，这些人的能量来源了。” “是什么？” 昨天吴小清吃晚饭的时候，还想用巧克力来诱惑对方一下，结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而且对吴小清吃东西这个事情，表示非常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充电。” “充电？” “对，你注意到，我们来的这一路上，这里的很多飞人，在飞行间歇，都喜欢打坐吗？” “啊，打坐怎么了？” “就是为了充电。” “可……”吴小清偷偷看了看洞穴门口，“这里哪来的电啊。” 别说电线了，住的地方连生火的条件都没有，水都找不到喝。吴小清自己带来的十几瓶矿泉水，这三天多的时间都快给喝光了。 “空气中……整个星球中，都存在电场。” 127 九天幻境 “电场？” 吴小清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外，正在打坐的言修，很难把他这个打坐的形象，跟充电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是机器人？是用电的？” “看你怎么定义机器人了，他们的身体是由蛋白质组成的，但可以却能使用电能……这其中的原理我还不清楚，除非能有一个人来做活体解剖。但他们消耗电能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刚才我已经发现他用电的一些功能了。” “用电？” 吴小清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飞人，不可思议道：“他干什么了？” “透视镜有温度识别功能，我打开你自己看。” 吴小清眼前的景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眼前的飞人轮廓开始变淡了，他整个人的位置出现了一块橙红色的区域。吴小清低头看自己的手，也是橙红色的，这大概就是体温。 除了橙红色，周边的空气和石头都是淡淡的蓝色，但吴小清发现，在那个飞人的头部前方区域，有一小块很明显的深蓝*域——这意味着这块地方的温度，要比周围都稍微低一些。这跟常识显然是相违背的。人是有呼吸作用的，呼出来的气体都带着体温，通常都会比周围要高一些，怎么反而会变低呢？ “他的鼻内有一小部分制冷功能，用以凝结呼吸气体中的水分，完成补水的作用。你看他是不喝水，但他在每个呼吸之间，其实都在不断的喝水。” 我已经通知沈长文送来相关仪器了，一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大概确定这一点。” “怎么确定？”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我们会做一个小小的测试……等等，有人来了，保持冷静，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千万别拔枪。”之前跟这位“少侠”交流的时候，吴小清都好几次下意识去摸枪了。 “知道了。” 来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人，他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停下来之后不久，看守他们的“少侠”就迎接了上去。吴小清尽量往洞口处靠近一些，以便搜救队能够看到俩人的嘴唇，借此看清楚他们说话的嘴部动作，得到更多的信息。 “言修，你洞中有客？” “不是，师傅，是昨日徒儿提到的那个凡人。” “怎么，你又心软，把人救下了？胡闹！如果是乾阳门中之人，恐怕本派将有大难！” “不是的，师傅，他是自己闯过阵的，徒儿没有相救。” “自己闯阵？快带我去看看！” 吴小清赶紧回到自己的睡袋上。 这个言修的师傅看起来年纪很大，胡子和头发都是白的，而且长的很长，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走进门，看到吴小清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这位老飞人先是检查了吴小清的飞毯，然后言修又拿过手机，给他的师傅演示飞毯的用法。 但他的师傅关心点明显不是这个玩具，等检查过吴小清，确定他对俩人没有什么伤害能力之后，老飞人说：“言修说，你昨天一个人闯过了九天幻境？” “是的，这是个误会。”搜救队再次解释。 老飞人转过头去，对着小飞人言修问：“他从入阵到出阵，用了多长时间？” “只半个时辰。” 老飞人整个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扭曲了，眉毛似乎要跳着离开他的额头：“半个时辰？你确定没错？” “确实无错，只半个时辰，也许还更少些。” 老飞人瞪着吴小清，冷笑道：“贼子，好手段！” 搜救队赶紧分辨道：“不过误闯贵门之阵，何谈一个贼字？在下一无伤人，二未偷盗……” “未偷盗？如未偷盗，如何能在半个时辰内就破阵而出。别说你一介毫无修为的凡人，即便你们乾阳门门主，真阳真人到此，没有１２个时辰也妄想离阵。说，你是从何处得知破阵秘法，从实招来！” “当真是冤枉！”看到对面这语气和神态，吴小清的表情忍不住就有些慌张了，“不过是一个全息投影仪，弄一些三维投影而已，只要朝着一个固定方向走，肯定就能出来，这个道理只要脑子稍微聪明一点就能想得到！哪里需要什么秘法？贵门的见识也未免太浅薄了些，这样的阵，别说是半个时辰，给我一分钟时间，随随便便就能出来。” 这一席话说的对方似乎有些愣住了，那个老飞人似乎是在回味吴小清说的每一个字，他似乎意识到其中存在着许多陌生有趣的信息，但以他的见识，一时间却没办法完全弄清。 “全息投影，三维投影……”老飞人嘴里喃喃的重复拒绝这两个完全陌生的词汇，似乎在说出这两个词的时候，能从中品位出什么味道一般。 而小飞人，也就是叫言修的，则似乎什么也没听懂，这两个词对他来说全无意义。 大概等了有两三分钟，老飞人终于放弃了继续思索，他看着吴小清问道：“方才你说，一分钟……这是多久？” “大约十个呼吸那么长。”这里的飞人们呼吸速度很慢，平均一次呼吸用的时间，只相当于地球人的三分之二到一半之间——这说明他们的心肺功能都很不错。 老飞人的眼睛再一次的瞪圆了，然后他告诉吴小清：“你再破阵一次，我便信你所言。” “如若破阵，可否放我离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不能久留。此前因误会耽搁一日，已是极为不妥。” “你先破阵，再谈其他。” 话刚说完，老人突然以飞快的速度来到吴小清的身后，然后对着他背后大力一推，吴小清完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出了洞穴，直直的朝着外界的空气飞去。 这老飞人又如闪电般，来到飞毯边上，再次发力，飞毯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吴小清追过来，同时飞过来的还有他的手机。 吴小清赶紧抓过手机，等他抓牢手机，控制着飞毯降低速度，然后把他固定在上面之后，吴小清的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和上一次相比，吴小清这次面对的是完全的黑暗，他完全看不到一丁点的东西，就算把自己的手贴到自己眼睛面前，整个视野也是黑漆漆的，仿佛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瞎子。更别说他戴的眼镜了。 但吴小清没有慌张，之前一次的经历已经让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这所谓的黑色，不过是全息投影在自己周围空间制造的像素点而已。 吴小清现在完全可以说成了一个盲人，但他依然能够凭借记忆，清晰的操作手机——只需要稍微提起一点点速度，然后朝着任意一个方向前进而已。就像搜救队解释过的，这不过是一个更高级的，用在三维中的投影仪，只要不被欺骗，朝着一个方向走，走出它的影响范围就可以了。 都没有用一分钟，准确来说，是４２秒之后，吴小清就恢复了视觉，走出了区域。在吴小清面前，一老一少两个飞人，都盯着他发呆。 老的飞人看起来脸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充满着不加掩饰的惊骇，就跟突然被医生告知得了艾滋病那般的神情。而小的则多是好奇和兴奋，看着吴小清的手机和飞毯，正在跃跃欲试。 “师傅，”言修说，“让徒儿也试试吧，我知道怎么破阵了！” “去吧。”老飞人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看吴小清的眼色却是更加复杂了。 吴小清就看着言修召出那把白色长剑来，然后整个人快速飞入吴小清刚刚离开的区域。只一瞬间，吴小清突然发现，眼前整个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球形区域，这区域庞大无比，直径足有一两条街区那么大。吴小清站在这黑色巨球面前，竟然感觉到刚才置身其中都没有的巨大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去接触一下试试，看看是什么？” 吴小清看了一下老飞人，见他没有注意自己，便悄悄的发动了引擎，来到这巨大球体的边缘。球体表面看起来像是由一层膜构成的，远看是一个巨大的球形，放在眼前，才发现整个球形的表面都有微微的起伏——那是空气运动的结果。吴小清轻轻伸出了手指，放入薄膜内，微微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一层膜是真实存在的物质。 也就是说，他之前两次走出来，肯定也是经过了这层膜，只不过因为太过薄弱，加上环境紧张的因素，让他丝毫没有察觉这一点。 吴小清转换了一下方向，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缓缓沉浸入薄膜中。在头进入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又变得昏暗一片，吴小清朝着里面看去，看到无数的飞人和宝剑正在远方穿梭，那个小飞人也在其中，他双手扶着他那把白色的剑，正在朝着一个方向快速的飞行——但吴小清注意到，他所走的方向并非是一条严格的直线，而是稍稍带有一点点弧度。走了一段距离后，这个弧度被不自觉的扭曲的更大了，然后，吴小清看着言修整个行进的路线转了一个弯——他又绕了回来——但言修本人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128 破阵之术 “他们的完全飞行是靠本能……整个黑*域的里的光线是扭曲的，如果仅仅依赖视觉来确定，就会被诱导绕路……只要出现一点点的偏差，最后就会变成原地转圈，变成鬼打墙的局面。” 正如搜救队所说的，言修在其中一连绕了三四圈，还是没有出去，这时候他也发现了进入的吴小清，飞过来问他：“为什么我飞的这么快，却还是出不去！” “微笑就好了，不管他。”搜救队告诉吴小清。 言修看了吴小清两眼，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失望的飞了回去。这个时候，一直环绕在言修周围的幻想改变了形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像素点，就像墨汁晕染一样，贴着言修整个人，把他包围了起来。然后，吴小清面前整个的景色也都消失了，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发现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地球模样，而他本身，仿佛成了太空中的宇航员。 但吴小清知道，眼前的所有的空间都是幻觉，哪怕眼前看起来有整个宇宙那么广阔，真实情况是，只要他伸出手去，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他和边界之间，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吴小清没有在里面继续观看，走出去之后，吴小清看到言修的师傅也不见了——他似乎也进入了这个阵中。 “要不我们乘机跑吧，”吴小清看了看周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他们出来可能又不放我们走了。”他那两把剑的速度，他到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什么剑，分明就是远程精确制导*。 “推进器的速度太慢了……我们跑不远的。这个岛的位置就不错，很适合我们对星球外的区域进行观察和作业，”但搜救队似乎并不觉得吴小清此刻已经危险到需要逃跑的地步，他安慰吴小清，“放心，你对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利用价值。” “那……我是要留下来？” “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其他的岛屿并不会比这个更安全。从他们的对话中来看，和其他人交流产生的风险，很可能比这个岛更高。” 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打斗场景，吴小清觉得搜救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起码他已经跟这一老一少产生了一些交流，双方之间好歹能说话了。 于是吴小清就等。 这一等，时间可就长了去了。 一开始两个小时，吴小清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因为之前两个人的表现，让吴小清潜意识觉得这些人都是危险的。他们既然不出来，那吴小清也乐得轻松。他躲在洞穴里，用冲电宝给手机充电，又去好好的吃了一顿饭。 但足足两个小时过去了，外面的那个大黑球依然存在。 这时候，搜救队告诉吴小清，沈长文已经来了，他现在就在空间站那边——他这次过来，是给搜救队运送设备的。 之前搜救队提到过，整个世界里，都有电磁场的存在，那些飞人的飞行能量，很有可能就是依靠电磁场而产生的。但这只是搜救队的一个猜想，让沈长文运送设备过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提示，简单的搜索了一下洞穴，在床的下面，吴小清还真的找到了一些搜救队提到的“丹药”，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电器，他偷偷的把那弹药刮下来一下，放在塑料袋里，以便回去做成分分析，又用透视镜对那些小电器做了一些仔细的检查。 这些电器的功能看起来都非常简单，类似于电热水壶，充电器，收音机一类，当然，他们的形制和地球上的电器完全不一样。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所有电器都没有插头——如果不是用透视镜扫描，吴小清根本也看不出来那些是电器。也不存在开关——这些电器似乎都需要用电子信号远程控制打开，而这些电子信号是需要权限的——这是空间站的负责机器人告诉搜救队的。这个权限他们当然无权拥有。 等洞穴完全检查过，把每一个电器都仔细分析过之后，外面的那个巨大黑球依然没有消失——这意味着那师徒俩人依然被困在阵中。 通过透视镜，吴小清可以轻松的看到两个人在阵中的位置，从两个人的位移轨迹来看，他们师徒二人就一直在里面转圈圈——就跟鬼打墙一样在里面转个没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快的时候，两个红点运动时几乎拉出了一道红线。 同时吴小清也注意到，随着时间的变化，那个球的形状也会产生一些变形，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球形，有时候它会变的稍微扁一些，有时候又会变的小一些——形状和大小似乎都在发生着变化。 “封闭式的三维投影仪，许多高级文明最后都会出现类似的产品。一般用于游戏、娱乐以及军事训练……这个产品并不是最高级的，但从逼真的程度上来看，也算可以了，”搜救队评价着眼前的黑球道，“但他们似乎把这种投影仪当做某种武器来使用……嗯，他们出来了……不，是投影仪停止工作了。” 吴小清看到，那师徒二人正呆呆的肃立在半空，他们的两把剑已经出鞘，正盘旋在二人的周围。从速度上来看，这两把剑的动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看得出来，刚才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在里面累的够呛。 按照搜救队的评价，他们两个人恐怕是以最高的速度在里面跑了足足有三个小时——最后停止，大概是因为他们能量几乎耗尽导致的。也就是说，他们三个小时，还没能从里面走出来——这还是他们自己门派的阵法。 这让吴小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看来，拥有了飞剑那样的速度，开到最高速，飞五六秒就能出来。是在不行，就算是在里面“游泳”，花个十几分钟半个小时，这几公里的范围也就“游”出来了，怎么会呆了整整三个钟头。 “这足以说明他们对运动和方向没有深刻的理解，在地球上，只要知道牛顿三定律的人，就能轻松解开这个所谓的阵法。关键是保持方向就好——给出初动力，然后停下来，慢慢滑出来就好。而在里面越是各种加速冲刺，可能受到光线幻觉影响就越大……他们对科学的理解可能还不如地球的中世纪时代。” 师徒二人回到洞穴的时候，俩人都是满脸的沮丧。他们本以为，吴小清一个凡人能轻松做到的事情，他们肯定能做的更好。但事实证明，他们的表现并没有比以前更好。如果不是他们都是本门中人，熟知阵法中种种幻术，按照一般的修者，此刻早已在阵中自相残杀了。即使不死，最后也是落到活活累垮，然后束手就擒的地步。 吴小清来到二人面前，开口问道：“二位，不知在下能否离开，眼看今日又要入夜……” 老飞人看了吴小清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既然天色已晚，那足下不妨再住几日，九天门虽不是鼎盛名门，却也知待客之道，请随我来。” 吴小清没有动，又问：“可我还有要事在身，怕是难承贵门盛情。如误会已消，不如早日放我离去。待我事情办妥，必来九天门登门道谢。” 那老道看了看吴小清，冷冷一笑：“贵客可知，敬酒不吃吃罚酒之语？” “这是何道理……不过误入门派，这便要强留不成？” “不敢说强留，只是我门至宝如今为你所破，如若放你出去，将这破阵之法传之八方，那我九天门日后又有何立足之地？” “我可以发誓，绝对不对其他人说一个字。”吴小清此刻已经有点演不下去了，刚才搜救队明明说要留下来，现在却一个劲的表示要走——这样说话真是特别的费劲。 “我九天门一门荣辱，岂可系汝之一言？”老道说，“总之，请吧……待阁下能将这破阵之法，教于我九天门每一位门徒之时，我自会放阁下离开。” “办法我都已经教了，可你们学不会，我能怎么办？” “那就有劳阁下多多栽培了。” 老道说完，不再讲话，只是轻轻把剑出鞘，就在吴小清的身后。同时那个小飞人的白剑也被叫了出来，放在吴小清的身前。一把剑给他带路，一把剑给他押后——这是逼着吴小清走的节奏。 整个九天门的岛屿非常大，按搜救队计算，大概直径有一个大阳村那么大。因为无重力的环境，整个岛上的可利用面积是三维的，所以综合算起来，大概是大阳村的四五倍之多。之前在洞穴里的时候，吴小清还用透视镜扫描过，并没有发现附近有其他人，但等他们被押送这进入岛屿的中心时，通过眼镜，吴小清看见这里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都和这师徒二人一样，是靠飞行在运动。进入一个建筑群以后，吴小清看到这里足足有五六十个人，他们有些在打坐，有些在互相战斗——看起来像是一种练习。那些战斗的人和剑在空中四处飞舞，甚至还能看到空气中有火光和闪电——那似乎也是战斗导致的某种现象。 在看到三个人过来之后，这些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不自觉的朝着老者聚拢了过来，每个人的眼镜都盯着吴小清——从他们眼睛里，吴小清看到一种热切的渴望，仿佛都在等着自己给他们发工资一般。 129 九天门禁地 “他就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破阵的凡人吗？” “他真的是凡人吗？他怎么到我们九天门的？” “真的是凡人，他身上完全没有丝毫的灵气。” “真是不可思议，那是什么法器？” “不是法器，那东西也没有灵气。” “听说凡人每天都要吃东西，他吃什么？” “据说他们几天不喝水就会死。” …… 字幕上的内容很多，说什么的都有，吴小清来不及看。 吴小清半是惊叹半是郁闷，感觉自己就像走进了一个神仙的世界，眼前的这些飞人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飘逸俊秀，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身材几乎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郁闷的是，从这些字幕的大意上来看，自己对于他们，更多的就像是动物园的大猩猩面对人类——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更多是猎奇和惊叹。 这只动物园的大猩猩竟然对给它香蕉的游客鞠躬！真是不可思议！ 大概是这么一种感觉。 和言修又朝着前方飞了一段距离，吴小清发现一只走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个老飞人此时从天上迅速的降落下来，就跟那里突然产生了重力，让他掉下来一样。吴小清惊讶的看着那老头，眼睁睁看着他就要和地面产生高速冲撞，但下一个瞬间，竟然发现老头从地上消失了。 “土遁术？” 吴小清以前看过封神榜，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言修一把抓住他的飞毯，用飞剑带着吴小清和飞毯，也开始朝着地面加速撞击过去。 控制飞毯的手机已经被对方收缴了，吴小清整个人都被固定在飞毯上，根本就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地朝着自己的脸上撞过来！ 我草！要死要死要死！ 还好，等到接触的一瞬间，吴小清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还是幻觉。 地面和那个九天幻境的黑球一样，都是光影制造的错觉。在地面上看，这里是一片平地，但是进入之后，吴小清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穴——就跟他之前，在空间站看到的高速通道一样。 在通道的侧面，也存在着和空间站类似的门和房间，以及符号标志——这里看起来，像是另一个空间站的样子。 只是和之前的空间站比起来，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先进。 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很诡异的味道。 金属的房间里，本该是显示画面的墙壁，但是这里却只有一些粗糙的木制品。原本严丝合缝的门和墙壁，现在也都被打开着，不会自动开，也没有自动关。房间里非常的昏暗，没有一丁点光源，吴小琴不得不打开随身的手电筒照着，才能继续跟着飞——但奇怪的是，在他前面带路的言修，却一路直行，似乎黑暗丝毫没有妨碍他的视觉。他们师徒二人仿佛蝙蝠回到洞穴一般，飞快的在门与门之间穿行，中间没有碰到过一次墙壁。但吴小清就远没有这么灵活了，飞毯太大，只能停在高速通道边上，吴小清就只能靠自己的手和脚，踩着墙壁不断弹射，才能一步步跟上。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走了足有半个小时，吴小清感觉自己都快……不，已经彻底在里面迷路了，言修才终于停了下来，指着一个空房间告诉吴小清：“师傅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今日请先生暂且休息，明日清晨，再来请教。” 话说完，人转身就走了，但他的剑却留了下来，就放在房间的门口。 吴小清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他忘记拿了，这些飞人们的剑有什么功能他再清楚不过，跟人的分身差不多——这就是用来监视他的。 其实这完全没必要，半个小时的迷宫绕下来，吴小清自问，现在就算给自己塞一张地图，自己也得挣扎一两天才能回到地面。 “我怎么感觉自己被关起来了，”吴小清说，“对了，大哥，你看到这周围哪里有厕所吗？” 上厕所的问题，在这个世界的确是一个难题，大的相比起来还好，但是小号……没有重力环境下，空气中只要来一阵小风，就能尿自己一身。在之前的空间站里，吴小清还能看到房间里有一些带有真空吸力的厕所，但是从空间站走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厕所长什么模样。 “有，但恐怕也失效了，”搜救队说，“你还是用塑料袋解决吧，这个空间站不存在动力。” 厕所的问题好解决，无非就是乱丢排泄物恶心了一点而已，但喝水的问题，吴小清是真的没办法。之前在山洞的时候，他的水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到这里之后，一直就没找到过水源，带过来的一箱矿泉水喝了三天多，就剩下手上这最后半瓶。 吴小清小心翼翼的挪出门口，他刚刚走出两三米的范围，那把剑就转动了过来，这让吴小清紧张了一下，不过那剑只是换了一下位置，却没有移动。吴小清往前，又挪了几步远，那剑就在后面，缓缓的跟上几步远，似乎默许吴小清可以在这里行走。 搜救队对着那把剑尝试说话：“水在哪？你能听到吗？水在哪？” 剑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这东西技术含量也不是特别高，”搜救队道，“我们自己找吧……前面右转到底，有个地方叫景观区，我们去看看。” 十几分钟后，几乎是摸着过来的吴小清，到了搜救队说的地方。这里和其他的房间比起来就是空旷了一些，地上放着很多的槽，还有管道。看起来像是水管，但里面是干的。搜救队仔细检查了这些管道，以及周边的电子线路，最后得出结论：“这里以前应该是用来种植植物的，但很早就荒废了，右边墙上有个凹槽，你试着拉开看看。” 凹槽拉开后，吴小清惊喜的看到里面装着一节他之前拿到过的黑色电池管，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早没电了。 “对，是没电了，但这里的电力系统应该还没坏，只是开关短路，你背包里有电流表，拿出来，我教你用。” 吴小清的整个行李都是搜救队准备的，里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吴小清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电流表，不过他翻开书包，仔细查了一下，还真的找到了。是那种修电器的商店里，经常能看到的电表，带两个导针。 按照搜救队教的，吴小清打开存放电池的，那个凹槽后面的盖子，看到里面有两个不同颜色的金属点，他分别拿导针接触了那两个点，确定原因是因为断路后，搜救队很快就带着吴小清来到房间的另一头。 这个房间相对就小了很多，打开电筒之后，吴小清看到房间的墙壁上，都是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不，不是刻痕，吴小清立刻意识到，那些应该都是剑划过的痕迹。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吴小清看到剑痕甚至已经划穿了整个墙壁，把里面的线路切断了。吴小清按要求接好电线，又回到刚才的位置，把电池装回原位。 这时候，吴小清惊喜的看到电池的一边竟然开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肯定是好事情。 “应该是充电标志……但似乎跟水无关……线路被改装过了，原来这条线路应该是驱动凝结泵的，现在却变成了电池充电口，再去前面找找吧。” 接下来，搜救队带着吴小清走过这片空间的一个又一个房间。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整个空间站的线路似乎都被改装过，原来正常的功能线路，几乎全部都被改成了充电口，吴小清在这里找到了不少的电池，模样都不太一样，不过这些电池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充电的时候会轻轻的发光。 当然，依靠这些电池来完成任务是基本不可能了——搜救队计算过这些电池的充电效率，一个充电口平均的功率也就几千瓦，全空间站都算上，他们也不过找到几百个充电口——其中能用的电池也就十几个，也就是说，这十几个电池凑一块，也就十几千瓦的功率——仅仅相当于一台中央空调而已。 搜集队暂时还不知道这些电池的最大容量，让吴小清给这些电池充电，只是一种提前准备——搜救队有一种预感，在这种以电力为基础的社会结构中，这些电池肯定是有作用的。 电池是找了不少，但水却还是没有着落。整个空间站别说水，就连喝水的杯子瓶子，都没看到一只。就像搜救队说的，对一个能自己不断“创造”水的群体来说，找水喝这种概念估计都是不存在的。 “我不会渴死在这吧。”最后回去的时候，吴小清看着最后这半瓶水，已经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不会的……你之前小便的塑料袋不是还在么，我们可以用电池把水电解，然后燃烧凝结……放心，这是绝对干净的。” 吴小清有点难以接受：“要不……让许言他们来送一趟吧……然后我们也带个能在空气中凝结水的机器……” “许言他们恐怕更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搜救队没有明说，但吴小清也知道，就许言那个性格……估计看到飞剑就要被吓的尿裤子。 晚上吴小清睡的很不好，因为白天的刺激，他一闭眼都是那个所谓的“九天幻境”中制造出来的幻觉。到了后半夜，总算能睡着的时候，整个空间站里却又到处抖有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搜救队告诉他，那是九天门的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练剑。 神经病啊亲们！ 130 灵石与灵气 言修去给师傅复命时，他嘴里还在喃喃的念叨那几个生僻的词句。 “全息……三维……投影……固定方向……不，不，这不对，不对……” “师傅，”言修出声道，“那人已经安顿下了。” “言修啊，”青云道人叹了一口气说，“今日你在九天幻境中，可有所得？” “徒儿惭愧……那人所言破阵心法，生僻难解，粗听似乎平常之极，但细思却大有深意。只‘三维’二字，就已深得九天幻境之精要。” “哦，说来为师听听。” “来的路上徒儿思索了许久，三维二字，九天决中亦有所言，然九天决缺失甚多，词句不全，故词意模糊，让人无法明白。今日徒儿所闻那人说三维时，并非单词单句，他说，‘不过是一个全息投影仪，弄一些三维投影而已’，词句虽然简单，但却简要精辟。师祖遗训曾言，三维、全息，本是一意，全息即为三维，三维，即是立体，立体，即是如真人般，有高低，胖瘦。此人不仅说出三维，更说出了全息，在此二者之上，以投影之意概括，可见他已明了，九天幻境并非脑中幻觉，不过是法器所造幻象，只这一点，九天门以外，恐无一人知晓。他派提起九天幻境，多以谣传谣，说是惑乱心神的秘法，斥之以邪术之名。此人能一语道破，实不简单。” “是啊，这也正是为师当时所想，”青云道人说，“如若他真是一过路凡人，只要无碍我九天门，放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人……九天幻境的秘密要是从他嘴里泄露，恐我九天门将再无宁日。” “师傅放心，此人既无修为，更无法器，徒儿断不会让他离开九天门半步。” “把他留下来，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为我派所用。此人能高屋建瓴，平平一语，道破九天幻境，他对法器的理解……恐怕远超我们所想。你也看过他那推进器，有何感想？” “精巧至极！”言修拿出吴小清的手机，给青云道人看，“初看此物，便有见到九天幻镜之感——唯一不同，不过是此物无法以灵力沟通，不过以手指操控。” “此物就由你保管，记住，不管他如何请求，断不可交还给他。他是一介凡人，没有那推进器，便是逃，没有半日的功夫，也离不开九天门的范围。” “徒儿的白蛟剑一直跟着他呢，师傅，别说半日，半刻的时间他也不会有。” 和师傅聊完，言修便朝着外面飞去。九天门内并非修炼的好所在，除了掌门青云道人以外，其他门人想要尽快回复灵气，还需回到地面，另寻灵气充裕之所养气。 言修自小在九天门长大，对这里的一门一柱都熟悉异常，他像一只鸟一样，轻快灵活的在走廊中飞行。在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他突然降低了速度，改变了方向——看着这房间的深处，言修竟然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开始出现了。 房间里有光！ 这光的模样是如此的熟悉，让言修忍不住全身都有些激动。他竟然不自觉的捏起剑诀，召回了看守那人的白蛟剑。然后手里提着剑，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光亮走去。 言修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这光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那一年，为了应对乾阳门的挑衅，当时师傅花费巨资，买回来整整二十块灵石，作为战前的储备。言修在那一天，也是生平第一次接触和使用了灵石。和打坐养气不同，灵石中蕴含的灵力充沛异常，即使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但只需半刻钟的时间，言修即能恢复八成多的灵气。 只是灵石作为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宝物，其珍稀程度甚至不亚于一口飞剑，像言修这种小门弟子，如果不是因为门中大战需要，恐怕百年内也没有机会用上一次。那次大战之后，言修记得所有的灵石都被储存在门派中的储灵柜中——传说凡是把消耗过的灵石放入储灵柜，三五年内，就有可能将灵石中消耗的灵气再度补满。只是言修等了足足十几年，也从没见过这些灵石有过丝毫的波动——门中的师兄弟都说，这是因为九天门的灵气已经日益消散，储灵柜怕也是失效了。 但是现在，就在言修面前，储灵柜中的灵石正幽幽的发着淡淡的光芒——它的灵气正在恢复，正在飞快的恢复！ 言修几乎是下意识跑到附近最近的另一个储灵柜，然后他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个灵石也亮了。 这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几乎是立刻传遍了整个门派，九天门的每一个人都回到门中，围观这场奇景！十几个储灵柜都在发挥作用！这简直就是九天门上千年前的传说中，才有的传奇景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整个九天门的灵气恢复速度，可以达到之前的数百倍乃至上千倍——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有充足的灵力可以用于修行和战斗！ 当天晚上，掌门青云道人就下令，让所有弟子都在门中练剑——乘着储灵柜灵气充沛，每个人都要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谁也不知道这种景象能维持多久！能多用一刻就是一刻！在这个时候，一个时辰的修炼效果，顶的上过去十天半月！ …… 吴小清十分地不明白，为什么白天看到他们在屋子外面，空气清新，视野良好，飞的还畅快——在那里练剑不久好了，非要等到晚上，还要跑到这黑咕隆咚的铁屋子里来练，你练就好好练了，武侠小说里，练剑的高手都是对着空气挥舞，厉害一点的就是在树林里，不管是劈开大树还是劈开树叶，一个显示功力，一个显示技巧，这多少还能理解，可非要对着铁的墙壁折腾，把墙劈开了，里面的电线砍断了不说，本来好好的墙，现在都给划成了鬼屋……最关键的是，吵别人睡觉！一点素质也没有！ 手机显示已经到了第二天了，但屋子里还是很黑。 这些“仙人”要是回到地球上，个个都是当蝙蝠侠的料——住在深深的黑洞里，会飞，平时还喜欢呆着不动。 吴小清走到门口，惊讶的发现言修留下的那把剑已经不见了。整个空间站里，到处都回荡着撕拉撕拉的，剑划过铁的声音。吴小清看了看自己手上这最后一点矿泉水瓶，感觉嘴里更渴了。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找到水。 沿着昨天晚上的路线，吴小清决定先去看看那些电池——不管充了多少，总之都拿回来看看。按照搜集队的说法，既然这里存在着充电设备，可以免费充电，说不定在其他什么地方，存在着容量更大的充电设备——如果大到可以在半年内充满电，完成任务的话，那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就算完成了。 在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吴小清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光源在发光——仔细一看，似乎是一个人手里正拿着一个正在发光的电池。电池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搜救队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昨天路过的时候，吴小清看到过，是九天门中的一员。当然，吴小清对这这些匆匆路过的人不会有半点印象。 那人正悬浮在半空盘腿而坐，发光的电池就在他的右手手掌中。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严肃认真，他的剑正在房间的角落，跟墙壁展开输死的搏斗，剑身和墙壁之间的敲击甚至都绽放出了火花。但这刺耳的噪声没有打扰到这位修行者有分毫，他右手摸着石头，左手做着动作指挥飞剑——让人感觉他仿佛正在指挥一只交响乐队，创造着伟大的音乐——说不定，这些飞人就是把这种噪声当音乐呢？ 这声音是不是音乐的问题，暂且可以搁置不谈，但是，有一个问题，关系到搜救队刚刚制定的计划——他不得不让吴小清上去和此人交流了。 “这位兄台，打扰了，”吴小清礼貌的学着他们的样子作揖，“请问，你手上之物，是从何而来。” 这人睁开了眼镜，看了吴小清一眼，控制剑的节奏停了下来：“你是说这灵石？掌门所赐。” “嗯……能不能再问一下，你们掌门，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胡子的……道长？” “正是昨日带你入门之人，你既已入九天门，连掌门青云道人都不曾听说吗？”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搜救队尽量保持委婉道，“那，道兄知不知道，这位你们掌门，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灵石呢？” “此乃九天门之物，自是从九天门中所得。你问这些作甚？” “那……你们掌门在哪？能带我去见他吗？” 三分钟后，吴小清见到了青云道人，还有他的徒弟言修，师徒二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石头，闭着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平和的微笑——这大概可以看做是这些飞人们吃饭的表情吧。 “是你，找我所为何事？”青云道人睁开了眼睛，他的态度比昨天看起来好多了——这大概是因为他吃的还不错。 “这个……”吴小清指了指他手里的电池，哦，不，是灵石，“这个东西，是我弄的，我昨天弄了一个晚上，很辛苦！我有用！能，能还给我一两个吗？” 131 修仙服务器已中断 眼前的老飞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他手掌的细微动作，还是让搜救队发现了对方的紧张——拿着电池的那只手，正在剧烈的颤抖，仿佛那块电池突然已经开始漏电了一般。 老道人张了张嘴，竟然没有马上说的出话来，看的出他的情绪着实有些激动，狠狠咽了两次口水之后，他才哑着嗓子，指着自己手上的电池说：“你是说……这些灵石，其中的灵气，都是你补充的？” 搜救队道：“当然是我补充的，我是拿来有用的。喝水你知道吗？我口渴，要用来做水喝！我们凡人不喝水是会死的！” 但不喝水就会死这个概念，对于对面这个叫青云道人的老头来说，似乎还有些难以理解——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或许他觉得这不应该是什么大问题。 此时青云道人脸上的肌肉终于从僵硬中恢复，形成一个很古怪的表情，他指着手中的灵石问吴小清：“你既无修为，又是……又是如何补充这灵力的？” 就在这之前，青云道人还只以为是历代师祖的护佑，这些灵石的恢复，意味着整个九天门都有重振的希望——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或许之前曾经有一闪念的这个念头，因为言修提到过，吴小清曾经路过了这些区域——但他们又怎么会把一个凡人，和灵石之间产生丝毫的联系呢？即使是以青云道人的修为，要想完全补充满手中这一块灵石，也得找一灵气充裕之所，潜心闭关月余才能做到，而吴小清只是来了一个晚上，却完全充满了九天门中几乎一大半，整整十六块灵石。 单单只是补充灵石中的灵气还则罢了，最难以置信的是，储灵柜全都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如果储灵柜一直正常，那从今日起，他们灵石每天消耗之后就能得到补充，这样一来，弟子们不需要在冒险在门派外面练功，而且修行的速度也会大大加快。 青云道人看吴小清的神色，已经开始变得意味深长了。 升天境内，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过凡人，而如今……莫非是天要兴我九天门？ “这些灵石……按你们的说法，你们用这些东西修炼了数千年，难道就不曾研究过灵石的构造和原理？” “灵石乃是天地造物所致，其中种种玄妙精巧，哪是我辈能参详知晓？听阁下所言，阁下竟然深谙此中机巧？” 吴小清从来没有想过，他一个初中生的知识水平，还能在这种看起来非常高科技的，不可思议的世界里找到智商上的优越感。就算他初中的物理课几乎都是睡觉，但睡梦中听老师念叨的那些词句，他也知道电压电阻是怎么一回事，电池和充电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这里，在一个人人都能飞，不用吃饭不用喝水还不用睡觉的世界里，他们竟然完全不知道？ “只是……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便能修复储灵柜，可见阁下才学出众。不知先生……” 这个时候，从吴小清身后飞进来一个人，看起来有些着急的说道：“掌门，我房内的储灵柜又失灵了，方才修行完毕，放回灵石之时，发现所放灵石依然暗淡……” 青云道人一挥手道：“此事不急，你且在这里等候。” 然后他又转过来看吴小清：“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方才听说先生所言，需找一处水源以解口渴，本道正知一存水之所，可让言修引先生前去。” “掌门称我吴小清即可，”然后搜救队看了一下言修，又看了一下那个进房间报告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言修说，“出发吧。” 言修带着吴小清先是离开了九天门所在的小岛，又带着他进入了另一座岛屿。还是和九天门一样，似乎这里的每一座岛中间都会存在一个空间站，进去之后，穿过各个房间，言修带着吴小清来到一个巨大的金属罐子面前，指着一处开关的把手说：“这里面就是水了，只是不知你要如何装回去。” 从门把手的位置来开，这个门的开口是朝着侧面的，这自然让吴小清有下意识的担心——打开之后水都漏出来怎么办？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的愚蠢——这里没有重力，水怎么漏出来？ 吴小清打开门，惊讶的看见整个金属容器里，空气中悬浮着大大小小的水珠。这些水珠就像晶莹剔透的宝石一般，在空气中缓缓的飘荡。吴小清进入的动作微微扰动了空气，这些水珠就在这扰动中，彼此融合，分离，看的吴小清都有点呆住了。 装水用的工具也是搜救队专门提前准备的，是一个正好和矿泉水瓶吻合的漏斗。把这漏斗装好之后，吴小清就拿着漏洞去捕捉空气中飘散的水珠团。 这次吴小清把一箱子的塑料瓶都带了过来，装满一个，他就把盖子自己的拧好，放在自己身后。吴小清没有注意到，在他认真装水的过程中，在他身后看着他做这些动作的言修，正好奇的拿过一个瓶子，仔细放在自己眼前观看。 “这个还不能喝，”搜救队提醒言修，“太脏。” “脏？”言修看着眼前完全晶莹剔透的瓶子，以及里面干干净净的水，“不脏啊？” “反正……反正你们仙人，也用不着喝水吧。” 言修脸色有些异样：“是不用喝……但……但我似乎想喝。” “如果你要喝，就先喝我的吧，”吴小清把他的半瓶水递过去说，“这个能喝。” 言修接过水来，又仔细看了一会，却没有发现和自己刚才拿的那水有什么区别。他把瓶子随意的在空气中抖了几下，里面的水珠就跟豆子一样被抖了出来，言修轻巧的翻了个身，轻轻张开嘴，把那些水珠一个个都吞到自己的嘴里。 “这……就是喝水么？”言修嘴里喃喃道，“好奇怪……好熟悉。” “怎么，你连喝水的感觉都不记得了吗？”吴小清说，“虽然你们现在成了仙，可按你们说的，成仙之前，你们总该是个凡人吧。” “凡人？”言修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起来，他看着眼前散落的那一串小水珠，像珍珠般在他身边周围荡漾，忍不住伸出手去，把这些水珠一个个握在手心。手掌中传来的湿润，让他一瞬间完全呆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吴小清关心道，“喂……你没事吧？” 言修整个人似乎完全失神了，吴小清问搜救队：“怎么了？他们不会真是用电的机器人吧？不能靠水？进了水会坏？” “不，他没事，他在回忆，他的眼珠在动，你别动，别打扰他。” 片刻之后，言修恍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吴小清，神色有些慌乱道：“你的水装的如何了，可以回去了吗？” 在回到九天岛，进入“地面”，到地底之前，言修停了在半空，却没有带着吴小清继续往前走，而是带着他去了入口附近的一栋建筑里。 这个房间和吴小清之前看过的宿舍区一样，里面放着床，还有搁置物品的小柜子。可以看的出来，这个房间里也肯定经常被用于练剑，墙上到处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痕迹，甚至屋顶还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言修在柜子上面一个微微有凹痕的地方伸出手去，看的出来那里应该是一处按钮。他轻轻的接触了一下，但柜子没有丝毫的反应。言修转过头来，对吴小清说：“此柜先生可修否？” 吴小清点点头。他按照搜救队的指示，在柜子边上找到了一处被破坏的电路，连接好之后，吴小清注意到，整个房间的墙壁上，似乎还出现了画面——只是大概因为墙壁已经被破坏的太多了，这些墙壁只是闪了几下，又暗淡了下去。但眼前的柜子按钮处却亮了起来，言修再次伸出手去，按住。 啪嗒一声轻响，柜子的门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像手表一样的东西。言修拿过这表，呆呆的看了两眼，又不自觉的把这东西往自己手上戴。 言修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影让言修几乎下意识紧张的拔出了剑，等他意识到这图像没有伤害之后，又赶紧把手表脱了下来，像是甩掉一只蜘蛛般把那手表朝着门外丢了出去。 但几秒钟之后，言修却又飞出门外，把那手表拿了回来。 如之前那般，他再次戴上了。 人影出现，是一张很漂亮的女人的脸，声音也很好听：“言修，下午好，服务器已中断，请确定您在服务区。” 言修看了看吴小清，吴小清也看了看他。 “先生……这人是谁？他所言之语是何意？” 吴小清看着他，他原来还准备听言修来解释呢． “是你带我来的，”搜救队道，“这个柜子，是需要身份验证才能打开，你能打开，说明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就是你的，这很可能是你的东西。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要来这里打开这个柜子？” 之前在宿舍区，搜救队也尝试着打开几个柜子，但都被基地负责人以没有权限为由拒绝了。 132 永生不灭 “我的东西？”言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表，又看了看眼前的吴小清，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吴小清说话，“我也……不知……仿佛……仿佛是我前生，不，是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曾在这里生活过……但我如何来这里生活，此物又是何缘故，却又完全不能记起。” 说着话，言修又从刚才打开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只瓶子，吴小清这才注意到，这个瓶子里竟然还装着水！言修把那瓶子很自然的放到嘴边，轻轻按动瓶子上一个按钮，里面的液体就被缓慢的喷射了出来，一小串的水柱很快分散成一颗颗的水珠。 “方才看到先生的瓶子，却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此地，此柜，和此瓶。这瓶中之水，似乎还曾是……当年所留……只是我却已然忘记，究竟是多久以前。先生既知此柜机关，能否告知此为何地？此柜为何用？此又是何种法器？为何会凭空生出幻象？” “这里，不就是你们九天门么？” “九天门，我当然知道是九天门……但在这之前呢？在九天门之前，这里是何地……” “你自己完全记不得了？”吴小清问，“你自己多少岁，你还记得吗？” “一千四百五十八？一千四百五十久？大约是一千四百五十九……但以前的事情，我却已然忘却了，仿似前生是一场梦，我从这梦中刚醒，就已是九天门的门人……” 一千四百五十九！ 我勒个去！ 吴小清心中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不过，作为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言修此时的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眉头一时舒展，一时凝起，说不上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这种恍惚的状态持续了大半个小时，言修就在这个房间里来回的转，仿佛真如他所说，他以前的确在这里生活，他似乎想要在这里，抓到一些以前生活的信息。 最终，言修放弃了这种行为，然后带着吴小清回去了九天门。 回到那位青云道长面前的时候，言修说话的语气神态又恢复到了以前。向青云道人复命时候，他便说自己回房练功。吴小清还想追过去，跟他多聊几句，但却被青云道人留下了。 “吴先生，”青云道人说，“方才门中一位弟子提及，房中储灵柜有损，不知吴先生是否能小施秘法，将其修复？” 搜救队自然不会推脱。 吴小清又得跟着青云道人来到那位弟子的房间。 不得不说，吴小清觉得这些人都是蝙蝠侠的道理是一点没错的。 整个门派里都是黑漆漆的，暗的让人毛骨悚然。而这些飞人们在黑暗中也完全没有点灯的欲望，按照搜救队说的，就是这些人的视力可能都太好了，黑暗中一个个眼镜瞪的老大，看起来特别的吓人。 最让人不习惯的是，要是纯黑的那也就算了，偏偏吴小清帮他们搞到了不少的灵石，于是许多有灵石的人就拿着这灵石走来走去——这些灵石，电池，发出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就跟飘荡的鬼火一般。 如果不是吴小清还有一副眼镜作为视觉辅助，他在这所谓的门派里，连路都没法走。 到了房间，出现在吴小清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团鬼火。电池里的电已经不是很多了，所以发出的光线也是一闪一闪的，闪烁之间以暗淡的时间更多。吴小清把这电池放回充电处， 搜救队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房间附近的布局，不出意外，又是因为练剑砍断了电线，造成线路短路。在重新接好电路，让电池再次发出正常的光线后，青云道人都有些激动了：“吴先生真乃不世之材！却不知这墙中丝缕，与储灵柜有何相干？” 吴小清指着这些电线对青云道人说：“难道掌门不见，这丝缕从墙中蜿蜒向前，最终联结储灵柜？” 青云道人沉吟良久：“我明白了，先生之意，是这丝缕护住了这房中的灵气，最终为储灵柜所用。而丝缕一旦有损，房中灵气尽泄，自然不复功用。” 你算是能扯的……掌门的联想能力让吴小清很是佩服。 就连搜救队都沉默了……或者说无语了半晌，才又借吴小清的嘴回答道：“我乃一介凡人，至今不知如掌门这般的仙人，感知到的灵气究竟为何种模样，可否为在下解惑。日后便有其他法器需要修补，我也能有所参详。” “所谓灵气者，天地精华也。无色无形，充斥天地。张目不可见，凝神却可感。修者感而储之于体，随神念而动，外放施用。放之于剑，则有追风赶月之利；放之于器，则有偷天换日之功；放之于天，一鸟飞而能闻；放之于地，一鼠行而能知……” 吴小清看到一半就跳过去了，直接看到搜救队帮他翻译过后的版本： 所谓的灵气啊，都是天地的精华。没有颜色和气味，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修仙者可以把他们储存到体内，脑子里只要想一想，就能把这些灵气放出去。如果放到了剑上，那就能控制剑飞行杀人；放到了法宝上，就跟九天幻境一样制造幻觉；放到周围的环境中，可以帮助修仙者体察周围的环境。没人知道这些灵气是从哪里来的，灵气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被无数的修仙者使用，却怎么用也没有衰竭。 在有些地方灵气比较充裕，可以让修仙者尽情的战斗，一直战斗几天几夜都消耗不完。在有些地方灵气比较稀疏，比如九天岛，就算是平时训练，也要认真的体察一天的时间，才能存够一两个小时的训练能量。 以前的九天门里，曾经是灵气非常充裕的地方，那时候所有人都在房间里练剑，因为这样最方便及时给灵石充电。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九天门里的储灵柜都一个个出了问题，原本积聚的灵气也开始渐渐的消散，最后只剩下我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还残留有一个能用的储灵柜，但它的灵气也是时有时无。 今天吴先生你修好了这些储灵柜之后啊，整个门派的灵气虽然还没有恢复，但借助灵石，大家总算又能回到过去那种高强度的训练，这对于我们门派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对了吴小生，既然您这么聪明，那也不妨过来一起修仙，修仙实在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用不着吃饭和喝水，２４小时保持清醒。 而且，修仙一点都不难，根据我们九天门的古籍记载啊，只要你虔诚的开始修炼自己的内心，摒弃所有不必要的欲望，十年就能有一点小小的成就，三十年就应该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灵气。到一百年的时候，就可以参加渡劫——成功之后你就成仙了。 搜救队问了，不知道道长你今年多大，修炼了多长的时间。 也没有多长时间，大概就是九百八十年，我在修仙者当中还算是年轻的。 九百八十年？可你的徒弟都快一千五百年了。为什么他看起来比你还要年轻这么多？ 哦，那是因为他上次战斗失败，灵魂消散之后又找了一个躯体重生，所以看起来这么年轻。这对于我们仙界来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啦。我都已经重生过二十三次了。 那这个世界，存在了多少时间呢？你们最长的修仙者有多少岁？一共有多少人。 究竟有多少岁，谁也记不清了，不过大约是不到两千年而已。至于人数，大约也就几千万吧，整个世界中有六十万个岛，九十多万个门派，一个门派少则几十个人，多则上千上万人。九天门能靠这六十多号人坚持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还好吴先生到来了，相信我吴先生，有你修理储灵柜的高超技术在，我们门派很快就会壮大复兴的。 吴小清：“……” 搜救队：“……”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似乎有点大，以吴小清的理解水平，他大概重复认真看了四遍之后，才大约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在搜救队的帮助和提示下，他又重新看了额外的四遍。 有这八遍的阅读作为基础，吴小清现在大概可以勉强理解，搜救队所得出的一些结论。 首先，上千万的人口，却有九十多万个门派，这意味着整个这个世界，是一个极度破碎化的世界。——毕竟，换到地球上，就连非洲和东南亚，也不至于分裂到一千万人口竟然分成九十万个部落的程度。 形成这一点，最具体的表现就是社会结构的“门派”化。而这种门派化的基础，很可能就跟这些仙人的“灵气”有关。沈长文已经在基地做了最基础的定性测试，这个世界里的确存在着无处不在的电磁场，任何电器只要使用相应频率，就能免费得到电力的补充和供应。 这些仙人们的身体显然经过现代化技术的优化和改造，所以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可以什么都不需要。 他们甚至能复活！能重生！ 正因为这种无欲无求，所以任何组织对个人的约束力也会下降到很低的程度。 仙人们唯一的需要就是灵气，他们会自发的追逐灵气更充裕的世界，更多的灵气可以让他们更有安全感和成就感——击败更多的敌人似乎是仙人们在这个世界中最大的乐趣和生存意义，除了战斗以外，这些仙人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于打坐恢复能力——也就是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仙人们其实活的很悲惨。 133 荒谬的文明 这个文明是一个很荒谬的存在。 这些仙人的科学认知水平非常的低下，连明显的关联思考都无法做到。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群，会出现在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星球上。 要知道，要做到真正掏空一颗星球，在内部建设出一个充满电场的世界，并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持续运转十几个世纪而没有崩溃，这种能力即使在搜救队见识过的文明中，也绝对算不上弱了。 更不用说，这些飞人身上的那些生物改造——所有人体内都有电力存储功能，只消耗电能和极少量的食物，完全不需要饮水，即可维持身体的代谢——这意味着这个文明在生物学上的成就，要远远超出地球。 就搜救队而言，祂最近的几千年经历中，这个文明是在生物学这条技术道路上，上走的最远的一个文明。 但不知道为什么，创造这个文明的原住民们如今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星球内活着的，只是这么一群还处于蒙昧时代的人，他们享受着整个先进文明的遗产，而对此完全没有丝毫的理解，遍历搜救队所见过的文明，衰退虽然是常态，但衰退到现在这种模样，搜救队也觉得很不正常。 他们对于灵气的理解和电的本质有着天差地别的出入，因为灵气对于他们来说，就跟空气对古代的地球人一般，是一种自然而然存在的物质。在地球上，人类真正意识到空气的存在，进而验证空气的成分，也就才数百年的时间。而意识到电磁波，则才短短的一百多年——相比较而言，电磁波的性质要比空气更为隐蔽，也更难以发现。 但就救援任务本身来说，通常一个愚昧的群体可以更方便的控、利用、引导或镇压，但讽刺的是，这些愚昧的人似乎自我感觉都很不错，在他们看来，吴小清这个还需要吃饭喝水的“凡人”，才是低等生物。但就这些飞人们掌握的武力水平来看，显然靠蛮力是没有办法镇压的。 几千万会飞的飞人……除非从地球上带来一只军队。不，哪怕是军队也够呛，地球上的武器，无论是机枪、坦克、飞机或者*，本质上都只适用于存在重力，战场为地面加海洋加天空的行星表面，而在这种无重力的环境中，面对这种纯三维的世界，地球上的武器很不适合在这里施展。除非用核武器展开无差别进攻——那他们到底是救援还是摧毁来了。 当面修好储灵柜，对搜救队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从掌门那里要过来了一把飞剑，和几个空的灵石。当然，这飞剑吴小清是完全没办法使用的，但这不是为了使用——搜救队准备让吴小清把这剑想办法带回基地，让沈长文来研究。 下午把带回来的水都用漂*和过滤器净化好之后，吴小清总算是解决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喝水问题。还好他吃的东西带过来的不少，不然吴小清还真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那青云道人困在这里活活饿死。 之后吴小清就按照搜救队说的，去找言修。 别说是搜救队，就连吴小清也看得出来，之前他们出去找水的那一趟，言修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这种异常让搜救队很感兴趣。 言修在他的房间里打坐，他边上也同样有一个灵石。跟青云道人刚才聊过一会，吴小清知道，在九天门，拥有灵石的弟子都是被掌门看好的，灵石在这里是稀缺资源，只有最有潜质的弟子，才有这样的幸运，可以单独用一个灵石来进行训练。在其他房间里，吴小清看到好多门徒们都是几个人，甚至七八个人一起用一块灵石，他们团聚在一起充电时的模样都非常搞笑，七八个人在空中，以球形的姿势把灵石包围住，每个人都伸出一只手去触摸，看起来简直有种行为艺术的感觉。 吴小清进入言修房间的时候，他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下，表示一下礼貌，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房间的四周都是剑划过的痕迹——这也是吴小清这次要过来的原因。 “不能在房间里练剑，会把储灵柜破坏掉的，”吴小清说，“可以去没有储灵柜的房间里……你们这样练剑，有什么意义吗？剑不会磨损？” “不会。” “能让我看看嘛？” “可以。” 青云道人送给吴小清的那把剑，他已经做过一些基础的实验了，不管是韧性还是硬度，都非常的高，吴小清把从地球上带来的锉刀在剑刃上磨，磨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看到丝毫的磨损痕迹。而眼前言修的这一把，剑身表面起来也是光滑无比，看起来就像是新铸出来的一般。 “这剑你用了多久了？” “十九年，自我入九天门那日起，便开始用了。” “这剑都是从何处而来？” 言修没有说话。 “昨日你所说幻象……” 言修突然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吴小清就觉得剑身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只一瞬间，剑便脱离了他的手，飞回到言修的手中。 “大比之期已近，先生请恕我无法奉陪，如无要事，我这便要去练剑了。” 吴小清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搜救队告诉他：“走吧，他现在不想说。” 第二天一早，吴小清醒来，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门口有一团鬼火。 “先生已经醒了？睡的可好？”是掌门的声音，“之前所言传授九天幻境破解之法一事，自今日起，就要劳烦先生了。” 吴小清心中一阵反感。不知道他睡觉的时候，这位掌门过来看了他多少次。这里的仙人都是不需要睡觉的，也许这位掌门就一直在盯着自己，反正他们这些飞人也闲，除了练剑就是打坐。西游记里的玉皇大帝还知道开开蟠桃会搞搞娱乐呢，他们这样活着……活这么长简直让人同情。 按搜救队猜测的，他们的生理上的便利自然也决定了社交的形态，既然这些飞人们都能够靠电磁波充能、战斗、观察和交流，那这个世界中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谓隐私这个概念了。这不像依赖光学视觉的地球人，房间门一锁，随便干嘛都没人管。 心里虽然不爽，但吴小清还要很配合的笑脸相迎：“那，我们现在开始？” “我这就去召集门人。” “先不急，”搜救队道，“破解九天幻境一事，关系贵派机密，我也无有十足把握。如贸然教授，恐不得其他。不如这样，你先选一聪明的弟子，我先把破阵之法教授与他，待他学成，再由他教授给其他人，如何？” “自然可以，我这便让言进过来，他是我们九天门言字辈当中，修为最高的……” “不妥不妥，”搜救队说，“破阵之事，并非修为越高越好，聪慧伶俐是首要的，之前那个言修，他就很不错，我们之间也算是有过交情。” 青云道人捻着胡须，仔细想了想：“言修……即将参与大比，此刻让他分心去研究破阵，我担心……也罢，既然先生明言，那就让言修去吧，这对他也有一定的好处。我这便让他过来。” 搜救队又问：“不知道长所言大比，是何要事？能否告知一二。” “此乃升天境三年一次的年轻弟子们比试，是升天境少有的盛事。优胜者不仅可以得到选择门派的机会，还能得到灵石和法器的奖励。年轻的弟子们要想出人头地，参与大比是最好的出路。为了这次大比，言修已经准备了足足五年。” “如道长所言，既然三年一次，何必准备五年？三年前不就可以参加一次？” “先生有所不知，此大比者，一人一生，只此一次。五年准备已是少的，为大比准备足足五十年的，也是常有之事。” “那如此说来，是我们误了言修的大事，那道长不妨换回言进吧，也免得……” “不妨事，”说话的是刚过来的言修，“走吧，我随先生去。” 几分钟之后，三个人来到九天门的地面上，因为里面的环境实在是太黑，吴小清非常的不适应。 按照青云道人所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己，他们是不会到地面来练功的。就像之前言修在悬崖上弄一个洞府，打坐修炼，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因为在外面练功，一言一行可能都会被监视，搞不好还会接触到战斗。虽然九天岛有九天幻境作为防御阵法，但一些厉害的修行者，还是可以只靠飞剑进行远程偷袭——九天幻境的效果只针对人，对剑似乎就无效了。 吴小清启动了飞毯，走在前面，言修没有用他的剑跟着一起飞，而是按搜救队的要求，和吴小清一起，绑在飞毯上。 他要让言修先体验一次走出这个投影仪范围的感觉。 “可准备妥当？”吴小清问言修。 “劳烦先生了，”言修看着吴小清说道，“可以出发了。” 吴小清轻轻拿起手机，启动了飞毯，片刻之后，他们陷入了熟悉的黑暗。 “现在安全了，”搜救队发出声音道，“言修，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在这里其他人听不到。” 134 世界的真正规则 言修看着吴小清，并没有说话。 “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着感觉一下外面，你们仙人可以感知其他人的方位——但在这阵中却是不能，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言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似乎是确定了搜救队说的话。 “从里面不能感觉到外面，从外面也感觉不到里面——这个九天幻境作为你们门派的阵法，这一点你们自己应该知道。” 言修惊讶的看着吴小清：“先生并非修者，如何能知修者之事？” “我虽不是修行之人，但你们修行者的事情……基本已经可以猜出十之八九。各种缘由，说与你听你也是无法懂得。”这个时候吴小清和言修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幻觉画面，其中一些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画面，显然是属于吴小清脑中的，而另外一些，飞剑，打坐，使剑的敌人，以及一个穿红袍的人手持一根长棍子，指向他们，发出红光的场景，显然是属于言修的。 为了不让这些幻觉画面打扰到二人说话，吴小清控制着飞毯在原地旋转了起来，随着他们身体的转动，那些幻象逐步被抛开，在转动中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但这模糊显然只是对吴小清模糊，言修还是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些画面，看起来他被吴小清脑中的景象深深的吸引了：“那里，就是凡间么？竟如此繁华壮丽……不可思议。” 搜救队拉回了话题：“凡间之事，日后自有时间向你说明，只是先说好眼前。你师傅让你和我们学习破阵之法，这不过是我找你来的托词。昨日你曾问我，你腕上出现之幻觉是为何物？现在我问你，答案你是否还想知道。如若不想，我这便带你出阵，之后你自回去继续修行，准备大比，我们互不相干。如若想知，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言修挑了挑眉头：“什么条件？” “凡你我之间，所言之事出得此阵，不得告知他人，包括你师傅青云道人在内，仅此而已。” 言修把眉头皱了起来，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是在犹豫。 等了足足半分钟，言修回答说：“君子出言无悔，我也有一个条件，我与你所言之事，你也不得透露他人。否则，我的白蛟剑必不相饶。” “那没问题，这是完全对等的，互相保密。” “我先说破阵吧，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出不去吗？” 言修摇头。 “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飞的不够直。” 言修一时没有明白。 “我在阵外观察过你们的飞行轨迹，你们一直在阵里面绕圈，没有走直线。” 言修道：“我如何不知要走直线的道理，但之前入阵，却已是走的最直，但这幻境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也走不完一般。” “这样，我把动力关掉，你来带着我们飞，速度可以慢一点，我来看你如何飞。” 飞毯停止了运动和旋转，言修从背上拔出白蛟剑，开始飞行起来。此刻周围的幻象又开始恢复和变多，因为其中有不少是来自言修的幻象，这让吴小清看的很新鲜，几乎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吴小清看到刚才那个拿着长棍，对着他们射出红光的人再次出现了，幻象中，他的红光击中了他身边的一个飞人，那飞人整个身体就像黄油被餐刀划过一般，分成了两半，血液喷溅出来，几乎撒遍了吴小清的全身——吴小清几乎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然后才意识到这些不过都是假象幻觉而已。 字幕上有搜救队的速度提示，眼下他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８０公里每小时，几乎就是开快车了。但吴小清看了看边上，几乎没有一点感觉。 这个速度还在加快，搜救队不得不提示言修：“太快了，慢一些。” 言修也说：“可我根本未曾感觉。” “速度不是靠感觉的，这都是幻想导致的错觉，而且你的方向出现了偏差，向左，再向下一点。” 言修有些不服气道：“可我的剑从未动过分毫。” “不，动了，角度偏移了３°，还在继续偏移——这个偏移量太小，你察觉不出来而已。不要管这些幻象，这些幻象中，右边图像的比例比左边稍小，这会形成视觉误差，让你不自觉向着右边转弯。” 虽然不是很明白搜救队说的没句话的具体意思，但整体言修还是懂了，他闭上眼睛，准备靠自己的神念来指挥——但他刚刚有所动作，搜救队却又喊了：“这次偏移的更大，你做了什么？” “我这是用神念指引，不会有错的！” “神念？就是你能通过这种东西，联系到你的剑？” “知道就好，”言修骄傲道，“顶级修者以此神念，可隔上百里，以飞剑取敌人首级，自然不会有分毫的差错。” “错了错了！”搜救队道，“如果神念就能帮你们逃出幻境，之前你们就该跑出来了，难道你们之前没有用过？” “用了……但是……” “没有但是，明说吧，在这里，光学产生的偏差只是几度，你们所谓的神念产生的偏差，更大，因为整个幻境就有专门屏蔽和扭曲你们神念的体系组成的。为什么幻境能够隔绝内外？让你们无法通过神念联系？就是因为它本身就是这么设计的。” 这段话让言修整个人都呆住了：“设计？什么意思？这些法器……是被人造出来的？” “这些你先别管，眼前只有破阵的事，记住，你拥有的一切感知都不可靠，唯一可靠的是什么？是物理规则。现在，停止所有的动作，停下来，我来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规则。” 言修整个人都被刚才一番话说的彻底迷茫了，他收回剑，但吴小清还是能感觉到空气快速的在身边流动。他们的速度还在，并且继续保持。 搜救队让吴小清从身上的衣服上扯出来一根线，然后把这跟线的一端缠绕在手指上，让另一端随着风飘向后方。 “你看，在飞的过程中，停下所有的动作，拿这样一根线，或者一根头发，他指向方向的反面，就是你要前进的方向。当然，我这只是打个比方——这个方法并不完全实用，因为幻境同样会扭曲眼前这线的飘散方向。但这个意思，你能懂吗？你唯一能相信的是这里的风，幻境可以制造所有的视觉幻觉，但他没法模拟风，他没有这个功能。所以在飞的时候，你只需要迎着风走——记住，在你停下来之后的风，才是正确的方向！” “为什么？”言修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 “因为这就是世界的真正规则，底层的规则，物理规则——一切事物运行的基本原理。记住一句简单的话，任何物体都要保持静止或者匀速直线运动，直到外力改变它为止——他包含着至高的真理。” 按照搜救队的指导，言修闭上眼睛，再次开始尝试。这个动作并不难，只需要频繁的启动飞剑和停止确定方向。按照搜救队的建议，让他每次启动只用一两秒钟，然后主要的时间都保持在自动滑行减速状态，直到他们被空气的阻力降低到几乎静止，再继续催动剑，沿着确定的方向前进。 原来顺畅的飞行，现在几乎变成了艰难的爬行。尽管这个办法依然存在操作上的误差，但相比起跟着感觉飞，这种办法的误差已经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按照搜救队的计算，以他们现有的误差角度，如果幻境想要困住他们，那必须扩大到几百公里的范围才有可能做到。 果然，在经历了艰难的十分钟以后，眼前的黑暗和幻觉都完全消失了，他们走出了幻境。 言修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九天岛，整个人都被深深的震撼了。曾经他和师傅一样，以为九天幻镜是一件不可能被攻破的至宝，但是现在……他竟然只花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还是以如此慢的速度，从中顺利的出来了？ 青云道人就在九天岛上不远的地方，看到他们出阵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关切的问言修：“学的如何？” “师傅！”言修点头道，“徒儿会了，让徒儿再试一次。” “好徒弟！”青云道人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去吧，一切小心！” 等第二次他们进入幻境之后，搜救队说：“现在我们说你那个幻象的事吧，那个表，你带来了吗？” “表？此物名叫表吗？” “随你怎么叫了，总之是戴在手腕上的一种器物。你戴上吧，我们继续看。” 吴小清让飞毯再次旋转起来，以便排除幻象的干扰。言修很快把手腕上的东西启动，那个漂亮的女人形象再次出现了，说出了跟之前一样的话：“言修，下午好，服务器已中断，请确定您在服务区。” “你试试用手触摸画面，看看能不能操作……对，可以，把画面放大一点，用两个手指分开……让我来帮你操作。” 吴小清伸过手去，就在空气中开始了操作。这玩意虽然没有屏幕，可操作的工程理念跟手机的触摸屏还是很像的。就算有些不太一样，但是用了之后，很快也能习惯。不一会，吴小清就按照搜救队指引的，打开了这个“腕表”的存储空间。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吴小清打开之后，发现这是录制下来的一段视频。 135 仙界至宝化虚石 眼前出现了一个立体的人，模样和言修很像，但是年纪却比他大了好多，这个立体的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年人，他脸上还长着胡子，一边说话的时候，嘴里还一边嚼着东西，看样子是在吃着什么。 他说的语言和现在言修他们所说的语言似乎并不相同，搜救队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翻译。过了一会之后，才在字幕上告诉吴小清：“资料不足，无法翻译。” 但是从这个人的面部表情可以看的出来，他神色是有些慌张的，说话的时候很急。 搜救队问言修：“这是你吗？你以前的样子？”搜救队现在还不确定，之前听青云道人说到的重生是怎么回事——是重新投胎，还是起死回生？ 言修惊讶的看着这人，没有一丁点反应。他看着这虚空中那人的嘴巴开合着，嘴里的食物随着说话的动作，有些还喷溅到屏幕上来。他说出来的那些词句，言修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熟悉。 他感觉这就是自己，但记忆中，却完全没有一丁点信息。 言修看了看吴小清，缓缓说道：“不曾记得，但似曾相识。” “应该是你，”搜救队道，“使用这个表是需要验证身份信息的，如果让我来戴，就没法用了，你脱下来给我试试看。” 吴小清接过表，戴在自己手腕上，如言修一般操作，正如搜救队所说的，什么画面也没出现。但还给言修之后，画面再次出现了。 言修没有说话。 但吴小清看得出来，他正在思考和回忆。 整个九天幻境的原理，就是可以读取人脑部的信息，从中制造出幻觉。当言修在思考的时候，周围那些旋转的幻象内容也开始发生了变化。飞人、飞剑、打斗……这些幻象都逐渐消失了，但新的内容却并没有出现，只是在空气中组成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色块和图案，看不出具体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起稿的，印象派的风景画。 很快，这些不明意味的色块再次消散，那些飞剑和飞人再次出现。言修对着吴小清摇头：“全然想不起来了。” “青云道人曾有提及，说你们仙人都有重生之说，他说他重生过二十多次，你可曾记得你之前重生的经历？” 言修点点头：“记得一些，但越是久远的，就越是模糊。只是我资质不佳，千百年的寿数，却已重生过五六十次之多。每每修行有所小成，便急于去找仇人复仇，却再次失败……凡所忆最深者，竟然是仇人的面孔。而自己原先究竟是谁，如何成仙，却也是全然忘却……真是可悲可叹。” 搜救队追问道：“这重生是如何进行，能否告知。是运回尸体，然后救回？还是其他手段？” “修者对决，战至激烈出，飞剑法器招招夺命，不留余地。身死者往往尸骨无存，何谈运回。然得道之人，身虽陨，神仍存。魂魄寄于天地，稍待十天半月，便可再次聚集。究竟这神聚之法如何进行，至今也无人得知，但人人都有此经历，重生之后，身体恢复至少年，样貌不改，但修为却全然无存。”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死后半个月，你们就活了？这个过程你们不知情？” “魂魄已散，自然是不知的。待重回神智，已是新生。先生还未告知，此表，究竟为何物？先生如何知晓操控之法？” 搜救队看了一下时间：“我们先出去，跟你师傅交代一下，再进来的时候，我专门跟你说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怎么出去吗？” “记得，闭眼，听风。” 十分钟后，吴小清和言修再次回来，这次出去，他们跟青云道长已经说了，他们要仔细研究这个阵法，所以这次需要消耗的时间更长一些。 当飞毯开始旋转起来的时候，搜救队开始对言修明说，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 搜救队没有隐瞒言修，包括幻想中那些地球的细节，以及他手上这个类似手机的工具原理，甚至他们这颗星球遇到的问题，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言修。 整个解释的过程，吴小清始终很淡定，并不奇怪搜救队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将机密对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飞人”全盘托出。——对于搜救队对人心的揣测之准，吴小清已经很有体悟。 在刚刚听到地球的内容时，言修还非常的好奇，对于那些巨大的房屋和奔驰的汽车，以及天上飞的巨大铁鸟，在他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宛如世外幻境一般的感觉。但是当搜救队开始提到，无论是哪一个世界，他们都共同使用同一个规则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敢相信了，最后，当搜救队提到，所谓的灵气，不过是“电”的另一种形式，整个这颗星球，如果不出意外，一两年内就会因为主反应炉缺乏燃料，最后导致崩溃——到那个时候，不要说灵气，什么都不会存在了。 从言修的表情能看的出来，这些信息对他的冲击不是一般的他，刚开始听说一些灵气根本不存在之类的话，言修几乎都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随着搜救队说的越来越多，言修的表情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暗淡。 如果都按搜救队所说，那他们所谓修仙和修炼，本质上就是一个笑话。他们这些仙人，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而不自知，终日沉迷修行，最后整个世界几乎就要崩溃，却由一个凡人前来拯救。 “方才你所言，所谓电池，即是灵石，那岂不是是一颗灵石就能拯救这升天境？” “大意如此，但我们所寻之电池颇为特殊，”搜救队让吴小清掏出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的三个空电池，给言修看，“你看，你们所用电池，其中并无特殊标注，只有底部有说明容量和频率的数字。而我们所需之电池，在正面有特殊的标记。” 搜救队让吴小清拿出手电筒，对着电池正面照过去，吴小清清晰的看到，在电池的表面，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图案——他想了几秒钟，脱口而出：“这不是原子图吗？” “对，这是反镍的原子示意图，代表其中储存的物质种类，”搜救队又对言修说，“如此模样的灵石，可曾见过？” 这电池表面的符号让言修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化虚石！” “化虚石？”吴小清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是见过，非但见过，而且他们还专门给这种电池命了名，“你见过？” “对！见过！相传这灵石乃是化虚境的上仙所用灵石，其中灵力充沛至极！可供几十个大门派，数万人使用数百载！看，那幻象中，穿红衣之人，其手持之物，便是这化虚石。” 吴小清顺着言修手的方向，看到了言修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吴小清之前看到的那个，穿着红袍，手拿长棍的一人。只是刚才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看到他的另一只手。现在这角度转换了过来，那手中幻象隐隐发出的光芒形状，显然正是反镍原子图的模样。吴小清忍不住兴奋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的全不费功夫！ 原来他还为如何寻找这种电池而发愁，又被搜救队所说，要五百万桶石油的数字给震惊，觉得这个任务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无数倍。他们在这里的五六天里，非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反而还被别人囚禁了，什么时候能有自由都不知道。但是现在，竟然就找到了线索。 “他是何人！所居何处？这化虚石，他是从何处得来？” 言修苦笑一声：“你们若是想从他手中夺得此石，我劝你们还是别想了。此人为乾阳门掌门三昧真人，其道行之深，深不可测，其独门法器‘乾阳指’威力无匹，数百年来未曾有过一败。相传当年为争夺化虚石，两百余门派一起参与了一次混战，其中细情无从知晓，只是这混战之后，化虚石便落入了三昧真人之手，自那之后，乾阳门从一个边陲小派骤然而起，短短百年间便已跻身禁地九大门派之一。因乾阳门与我派有世仇，因此之前见先生误闯此阵，便以为是乾阳门中人派来的探子……如非这九天幻境忽悠，我九天门怕早已是不得侥幸了。” “争夺化虚石？”搜救队似乎意识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你们从去哪争夺的？” “升天境每隔百年，都会有一玄鸟自化虚境而返，制服这玄鸟，便能从中得到化虚石。千年以来，这化虚石的争夺，便是各大门派头等的大事。每每夺得一颗化虚石，其门派得其灵力，则必然有百年兴旺。天长日久，便有了现在的禁地九大派。” 吴小清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们起码拿了九次电池？呵呵……你们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言修突然愣住了，他这才想起刚才吴小清所说的内容，那就是所谓的灵石就是电池，整个世界要崩溃，就是因为电池不足——被人损坏。这归根到底，损坏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这群仙人，吃饱了没事干惹出来的事情。什么化虚石，他们就是扣了运送燃料的飞行器的电池，拿回去给自己充电用了！ 136 验灵招聘会 按照言修所说的，并不是每一次争夺化虚石都是成功的。 他记忆中还有好几次化虚石之战的战斗场面，他稍稍回忆，眼前的环境中就出现了言修当年经历的景象。 所谓的玄鸟，看起来像是从天上回来的一颗陨石。但是接近之后才发现，那是类似火箭一样的，长筒状的飞行器，在进入大气层以后，飞行器展开了平衡翼，看起来便有些像鸟了。 在这飞行器的后面还有淡蓝色的尾焰，从画面中的景象来看，别说在飞行器前面的被撞死，就是靠近尾焰的，也几乎都被烫死——搜救队说那应该是离子发动机，其中温度有数万度之高。 但这些仙人们似乎完全不害怕，画面中还一个个非常的兴奋——言修表示众仙认为化虚石值得付出一切，吴小清腹诽他们反正不会真死——许多人都尝试快速飞行接近这飞行器，在靠近之后，他们便开始用手中的剑尝试着破坏。 但是对外表的攻击似乎没能取得什么效果，很快有人就想出了好主意——他们控制着自己的飞剑，直接朝着发动机尾焰中捅进去！这些人还真有一股子不怕死的精神——他们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捣毁的是什么。这飞行器中，运送的都是从太空中采集来的聚变燃料，再加上这飞船本身的能源驱动是反物质——一旦爆炸，这很可能就变成一颗现成的巨大*！其威力……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是幸运的。如果真的爆炸了，那他们现在过来，应该什么也看不到了。画面中，飞船一直陨落到地面上，都没有产生爆炸，然后飞人们就跟围住猎物的蚂蚁一样，蜂拥而上。 一时间，数百把飞剑，还有各种法器都朝着飞行器进攻去，但是很快，大家都发现这进攻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意识到，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打开这个飞行器，而相比较而言，还是周围的这些竞争者们更容易解决。 于是刚才还合作围猎飞行器的飞人们，就开始互相攻击起来。 画面在中间就消失了，因为言修没有能够活到这场战斗的最后。 画面中这场战斗是三百多年前发生的，当时的获胜者名叫神隐道长，据说他的法器是一件能够让人全身隐性的法衣，在大家都在集中精力进行战斗的时候，这位神隐道长偷偷的拿走了化虚石，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最后开创门派，传说他一直就保持隐性在升天境，很多人都被他这隐身的功法偷袭致死，后来因为当初的七大派受到人偷袭，却没有人出来承认，大家便说这都是神隐道长干的，七大派联手围剿他，但这快70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七大派现在成了九大派，却一直还是没有找到这位神隐道长的下落。 除了这一次化虚石不知所踪意外，此外一共有12颗化虚石被人们所夺，其中的一颗，就属于三昧真人和他所属的乾阳门。平均一百年，这玄鸟就会出现一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最近的一百年中，却没有再出现来自化虚境的玄鸟，这化虚石的争夺大战，也自然落下了帷幕。 “连续抢了十二艘燃料船……”听到这里，吴小清是真佩服这些擅长作死的家伙——他们竟然还纳闷为什么没有了。真以为这些船都是从天上掉下来送给他们的宝箱怪吗？每隔一百年打一次的BOSS？他们心里就一点B数没有么？ 但这一番对话，也让吴小清总算找到了本次任务的目标。这个星球上现在还存有十二个电池，都属于所谓的九大门派。因为考虑到其中储存的能量可能已经被消耗了一部分，保守起见，他们起码要拿到其中三颗，甚至四颗，数量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一来，他们的任务就能完成。 如果不行的话，那他们只能回地球，老老实实的考虑从地球买五百万桶石油过来发电的可行性了。 “三颗化虚石？不可能的。九大派中，最多的也不过有两颗而已，而且都是前面一颗已经几乎耗尽，才夺得的第二颗，其中相隔七八百年之久。”搜救队并没有对言修隐瞒计划，而是直接告诉了他。听完之后，言修几乎是下意识觉得，这太过异想天开了。 别说是半年到一年内完成这个计划，即便是言修这种，能够不断重生的人，经常规划几百年的修炼道路，也没有信心能在一千年内拿到三颗化虚石。 要知道，每一次化虚石出现，那战斗……就跟他们刚才看到的画面一样，争夺到最激烈的时候，战斗人员密集的能够把天空铺满！一场战斗之后，光是尸体就能在空中，聚集起一座小岛来。 更不用说，吴小清的想法还是从九大派中夺取——每一颗化虚石都是这些门派的镇派之宝，九大派人数最少的天罗宗，也有上千人，其中每个人都比言修的师傅青云道人还要厉害数倍，彼此战斗力天差地别！ 更更不用说，要夺取的化虚石本身，就能为这些人提供几乎无穷的灵力支持！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派，所有人专心打坐一年，所补充的灵力，恐怕还不够和对方几人战斗之用。 “看问题不能这么简单的计算，你说的灵力问题，现在不是已经得到了解决了吗？你们的电池我都修好了，应该也够你们用一阵子。” “九天门现有的灵石……比起化虚石来，如同蝼蚁比巨岛，沙尘比日月，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真的有那么厉害？”搜救队有些怀疑，“把你们的速度发挥到极致，都快接近飞机的飞行速度了，还不能杀掉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吧？” “在你们眼里速度也许很快，但在修行者的眼里，飞剑的速度其实很慢，通常来说，两位修行者互相比试，但靠剑是很难伤到对方的，因为躲闪比进攻容易太多了。” “所以比试到中期就会放弃以手持剑，而改用神念行剑，因为这样可以更快，以剑斗剑，才更容易分出胜负。” “对于更高层次的修行者，行剑往往也无法分出胜负，双方往往就会开始比试法器和灵力储备。到这个阶段，技巧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有储备更多灵力的一方，才能获得胜利。” 对这套说辞吴小清并不觉得新鲜，这说到底，还是武侠小说的套路不是吗。 但搜救队却对这套解释不太信服，他说：“这不过是你们战斗博弈技巧有限，导致的博弈均衡而已。” “以你们对电力的理解方式，我可以肯定，一定存在着大量的手段，可以帮助你们快速提高战斗力。别的不说，但说这三维投影仪吧，在你们看来就是无懈可击的镇派之宝，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玩具。” 搜救队的话让言修眼神一亮。 “之前听你师傅说，你要去参加大比？还能拿到灵石和法器？其中可有化虚石么？” “这怎么可能！”言修飞快地摇头：“此谓验灵大会，表现优异者，不过得一些普通灵石而已，珍贵的是那些法器，每年都有一些珍宝作为奖品。” “但至于化虚石，是绝对不可能的，一颗化虚石可以让一个门派光耀数百年之久，怎么可能作为三年一度的普通比试奖品呢？我原只是打算去赢取一件法器，但如今想来，这升天境修者们的种种作为，不过是蛤蟆坐叫于枯井中，坐井观天而已。” “这大比之事……我已无意再去。如今听先生所言这升天境有此场大劫，修虽不才，却也愿将这四尺青锋托付于先生，共解此难。” 吴小清听的浑身激动——虽然是借助了搜救队的光环，但也能够说明，他还是有一些王霸之气的。 “你能有如此想法固然很好，但这化虚石一事，还得从长计议。就眼下而言，你去参加大比是最好的——我随你一同去。一来，我可以借机观察你们仙人如何战斗，就如同这幻境破解之法一样，从中我可以领悟你们战斗的弱点，从而寻找针对之法。二来，可以借此机会和你说的九大派接触——如果能够和平谈判，说服他们拿出几个化虚石来共度此劫，那就再好不过了。” 言修对此并不抱希望，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九大派能有此胸襟，这升天境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自我入升天境以来，这修仙之路，无非就是彼此仇杀，争夺法器和灵石。” “那不也有你说的验灵大会么？那些奖励是何派所出？” “所谓奖励，不过是门派招揽人的手段。表现优异者，许多门派便会用法器来招揽——并不是全然免费。与其说是比试修为，不如说是门派挑选优秀弟子，弟子挑选优秀法器，互有所求而已。” 吴小清这才明白过来，他原以为是类似高考的什么考试，或者类似奥运会的比赛，最后按结果拿金牌。现在一听，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感情就是一个大型招聘会啊。 “那你要是离开了九天门，岂不是九天门大大的损失？青云道人会放你离开？” “不然，如若我能在验灵大会上脱颖而出，更可让他人看见我九天门培养弟子得法，届时来九天门的弟子只会更多——这于九天门也是大有益处的。” “那就好，”搜救队决定道，“等再过两天，你们都能破阵之后，我们就跟你师傅说，参加验灵大会的事情。别的不敢说，帮你弄个好一点的名次，应该没什么问题。” 137 青蓝咨询新议题 “青蓝咨询。” 今天出门又忘了戴眼镜，饶鑫几乎是把整个头都贴在这四个字上，才最终看清楚这招牌上的内容。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之后，他走进公司的大门。 一个女生就在入口处，看他走进来后就问他：“邀请函带了吗？” “带了带了，”饶鑫把手里的卡片拿出来，交给对方，对方看了一眼，笑着说，“是您啊，饶鑫，我看过你的小说，最新有写新书吗？” 饶鑫笑笑：“还在筹备……会议就在这开是吗？” “对的，还有二十分钟，您稍微等一下，进来随便坐，这些电脑都可以随便用，wifi密码就在墙上，公司的饮料和零食都可以随便吃。” 饶鑫注意到，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了，他们大多都在相互聊着天。没有戴眼镜让这些人的面孔看着都非常的模糊，饶鑫又不能一个个凑过去辨认，所以他只能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准备听听看这些人都在谈论什么话题——进而分析，为什么会有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公司，花钱请他一个三流的写手，过来参加什么咨询会议。从云州到申海，机票来回加上一个星期的住宿，还有预付给他的一部分“咨询费”，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了——等于他写半年的小说收入了。 一路舟车劳顿，饶鑫因为急着赶过来，早饭都没吃。坐下来喝了两口水之后，肚子又开始饿了，他只得再起身，去拿吃的回来。 只是等他拿着两袋小蛋糕回到自己座位时，那里已经被新来的一个人坐了。他去拿自己放着的饮料，对方才意识道是占了他的位置：“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里没人，你坐。” “没事，你坐吧，我就坐这就好了。” 公司里到处都是椅子，大家坐的也都很随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派对。坐下来之后，饶鑫对面的人问他：“你知道这个咨询会是干什么的吗？” 饶鑫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刚过来。” “哦，”对方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过来跟他握了一下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学半的学术会议……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饶鑫干笑了一下，道：“写小说的。你呢？” “老师，”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又转过头去，问桌子另一边，正在说话的几个中年人，“能问一下，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我是玩具厂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说，又指着他边上另外两个人道，“他们一个是工程师，还有一个还是科学家。” “科学家？”饶鑫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那个，被号称是科学家的人脸上去了。 那个人很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算不上家，就是做科研。” 饶鑫感兴趣的问道：“哪个领域的？” “核物理，”那人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你是科学家，你来说嘛？我们刚才都是开玩笑呢，”玩具厂的道，“这个咨询会听起来越来越神秘了，干什么的都有。各行各业……你说他们找我们过来都会是咨询啥？” “人家给了钱了，问什么就答什么呗。” 核物理专家咳嗽了一声，补充了一点：“只要不涉及国家机密。” “哎呀，我们能有什么国家机密好泄露的，一个小厂子。你们看看，就这个小玩意，也能当国家机密？”玩具厂的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饶鑫的视力没法看清楚，不过大约看起来像是一只小鸟，鸟下面有个盘子。他按了一下盘子上一个开关，这鸟就扑闪了一下翅膀，在空中悬浮了起来，像是起飞一样，关掉之后鸟又落回地面。 饶鑫看着那鸟，下意识问道：“磁悬浮？” “差不多，是电磁悬浮，里面有电池。” 现场还在继续来人，这乍一看整个现场都有十几个了，后续的人进来之后，跟饶鑫一样，一开始都有点拘束。不过等听大家说过几句话之后，又开始加入到大家的谈话中来，他们之中的职业更复杂，有大公司的白领，钢厂来的技术员，还有战斗机的驾驶员，最后最让人惊讶的是，这家公司还请来了以为宇航员——他都是上过新闻的，这位姓孟的宇航员刚刚进来的时候，饶鑫和那个搞核物理的一眼就认出了他。 原来大家的心理还只是有点好奇，现在都有点开始热切起来了，从这阵势上来看，说让他们去代表国家接见外星人他们都不会觉得惊讶。而这家公司开的会，内容到底会是什么呢？ 会议开始的时间是九点半，九点二十八分的时候，沈长文走进了公司，然后颜雁和陈舍开始请大家进入会议室。全部与会者一共是十六个人，加上青蓝公司的四个，一共二十个人。这里的会议室原来看着还算不小，等这么多人入座以后，房间一下子就显得狭小起来。大家各自移动了好几次座位，才勉强坐下。 沈长文亲自主持这次会议。 稿子是搜救队提供的，他之前也看过了两遍。还有一些技术性的说明文件，何雨晴正在按照人头，给每个人分发特定的东西。在发到每个人手上的时候，都会小声的交代一句：“内容保密，不能换着看。” 饶鑫拿到稿子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有没带眼镜过来，请问能把字打大一点吗？我看不清。” 发文件的姑娘对着他点点头：“那你稍等，我待会去给你打印。要几号字体。”说完对方还用手给他写了几个，他指出一个能看的清晰的，对方就离开了。 沈长文宣布会议开始。 “嗯，这次会议室一次保密会议，保密协议还没打出来，会后大家补签一下。如果有疑问，可以现在去看合同，我们可以等，没有疑问的话，会议现在就要开始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保密合同的电子版饶鑫之前已经看过了，他当然不会有什么疑问。就像那位玩具厂的人说的，对方给了钱了，花钱请你来说几句话，保密当然可以要求了。 “这次会议是一对多的会议，会议主要会分成几个议题，每个议题由你们组成小组来进行讨论。一个议题的讨论时间大概是十几分钟，议题的内容以及讨论范围，在你们手上的文件里，每个人最好按照规则提问和回答。” “同一个议题下的小组成员可以互相看其他组员的文件，方面大家了解其他成员都擅长什么领域。嗯……我现在说一下1号议题讨论者，我直接说名字，希望不会冒犯到大家。冷刚，钱一行……” 沈长文念了四个名字，那四个人都站起来，然后又跟其他人交换了位置，他们拿着手中的文件纸，互相交换着看了之后，就开始小声的说起话来了。 第二个小组很快也出来了，饶鑫看到那个玩具厂的和宇航员被分到了一个组，他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到底什么话题，会让这两个领域产生交集。 第三个小组中就出现了饶鑫的名字，和他在一个小组里的，还有那位核物理专家，另外还有三个不知道身份的。不过半分钟之后，饶鑫都知道了，他们分别是语言学教授，程序员，以及一位营级士官长。 饶鑫的文件还没有送来，所以他只能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写小说的，之前写过两本科幻小说，内容都是跟外星人有关，这大概就是找我来的原因。”饶鑫的文件没有到，但从其他人的文件上，他还是知道了他们这个三号议题的内容：“根据以下资料，来推演该文明和地球现有武力发生冲突时，双方可能出现的武力博弈过程。” 这时候，刚才那位姑娘给饶鑫送来了他的文件资料。他快速的翻到后面的具体内容，眼前出现了打断的文字描述，以及素描特写。 饶鑫只是看了一段开头，就一下子沉迷进去了，在他周围的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的入了迷。 五分钟后，饶鑫看完了属于他的那份，他的资料中，大部分信息是在描述一个空间站，其中各个功能区的布置，以及空间站外围的状态。他边上的程序员轻轻碰了碰饶鑫，然后示意俩人换一下资料，饶鑫欣然接受了。 那位程序员手中的资料就没这么简单了，是一大段一大段数字以及代码，饶鑫只是大学时接触过一些编程知识，并不懂这些代码意味着什么，只随便翻了几下，确定自己看不懂之后，又把手中的代码和语言学教授交换。 那位教授手中的资料更邪乎，如果说代码好歹还是英文，他多少能理解一些的话，那这位教授手中的东西，看着根本就是天书。完全就是一大段一大段的陌生符号，不知道是地球上哪种语言，还是考古从哪个坟墓里挖出来的。这些语言中已经被教授简单的划出了许多的圈圈和下划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些标记。 138 武力评估和社会形态推演 相比较起来，核物理专家手里的内容要容易理解一些，是一些物理的反应程式，以及许多陌生设备的素描图。 饶鑫好歹是写科幻的，他认真的看了一会，不难看出这是反物质湮灭、几个典型的轻元素核聚变、以及电磁效应的描述方程。 最后看到的那份资料是那位穿着军装的士官长的，比起其他人的来，他手里的东西倒是简单直接——一把剑，下面写着假设的武器参数以及精度。后面的则是地球上的许多常规武器，包括军用步枪，*，坦克以及一些飞行器。 然后大家面面相觑，在一阵谦让之后，士官长率先发言，毕竟就这个议题来说，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嗯，我大概都看了一遍，结论很简单，真要打起来，如果只应用资料上的武器，我们没戏。” “得出这个结论的前提很简单，我们的*没办法锁定对方单个人，也没有显著的攻击目标，目标区域也不存在卫星引导定位——而任何企图定位的行为都会被对方发现并反制。” “另外，那是他们的地盘，对方都会飞。我们遇到他们，就跟冷兵器时代步兵遇到骑兵一样，只能原地困守，没有主动出击，控制战场主动权的能力。而且就算是防守，我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对方的那种会飞的剑，只从速度上来看，威力可以看成是炮弹弹片，而且是精确制导的炮弹。除了躲在坦克里的几个人，其他人没法保护自己。那种环境挖工事作用也很小，而且资料上也说，那些剑也可以用来摧毁工事——不管你躲在哪，都会被对方找出来。” 士官长的发言基本上代表着大家的意见。五个人当中，只有程序员不是很赞同。 “如果仅仅从武器角度来说，也许就像这位长官说的这样，我们没法打。但是大家不知道注意到没有，我们到了二十一世纪，战争的主要模式是什么？还是比拼武器的素质吗？现代真正首先注重的就是信息化，什么是信息化，就是在对手最薄弱的环节压制住对手，让对手原本拥有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 “我手上的资料，大家应该都看过了，如果是懂编程的，应该大概能猜到是说的什么，不懂的，我这里也可以简单说明。” “它是一种身份信息验证协议，这个协议的作用，就是在甲方提出申请之后，乙方同意申请，并开放权限。在此之后，甲方不断提供位置以及运动信息给乙方，确定这个权限能够正常执行下去。资料上说，这些人可以是通过电磁波来进行通讯，以及远程武器控制——这个协议就是这种会飞的剑的控制模型。” “也就说，这种剑看起来像*，但它不是*。*发射出去之后，即使失去了指挥定位，自身依然可以靠自带的目标识别系统将任务继续下去。而这种飞剑——只要它的通讯被干扰，那它就失去了控制，变得完全没有威胁。” “所以在我看来，如果发生战争，前期我们处于劣势这是一定的，但还没有到完全没有抵御能力的地步。依靠干扰雷达，我们可以很方便的建立起一定范围的安全区。如果对方没办法对我们安全区实施其他形式的打击，我们就能不断扩大影响范围。” “当然，我对军事并不是很了解，干扰雷达具体能够在多少范围内实施有效的干扰，我们的战斗目标是什么，这些都不知道。” 程序员的话让士官长很受启发：“电子战！这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按照现有军用雷达的功率，一座雷达完成几百公里的信号屏蔽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饶鑫做了一点补充：“说到战斗目标，我有一点想法。资料里提到，这个星球上，是靠无线供电来维持能源的，那肯定存在电力生产装置。我们只要找到这个装置，捣毁它，那大部分人的电力来源也就被切断了。现代战争都是从一个国家的电力设施开始打击，按照这个逻辑，他们的电力生产和传输装置，也应该成为首要的目标。” 核物理专家对饶鑫的这个意见有一点反对：“电力传输装置可以打击，但是电力生产装置却是万万不能。这是聚变反应炉，其中生产能量的速度，相当于每分钟炸一颗*。对于我们来说，进攻这样的设施风险过于庞大了。” 语言学教授点点头：“从资料上来看，整个星球上，设施的建设方和使用方，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文明，没有必要一概而论。仅从语言学角度分析，我们作为假想敌的文明是不具备现代化战争的意识，以及战术战略能力的。他们的词汇丰富程度仅仅相当于原始社会，语言刚刚成型的阶段——这在很大程度上，跟他们生活方式极为单一，有着密切的关系。” 讨论很快变得热烈起来，大家一边听，一边把自己觉得合适的理由都记录下来。按照他们接到的合同中的要求，每个人在会议之后，都要单独出具一份报告，青蓝咨询会根据报告的质量，来给每个人发放余款和一些额外的奖金。 半个小时后，这个议题大家都觉得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他们让那个士官长去给沈长文报告，申请这个组解散，所有人进入下一个议题。 饶鑫接到的第二个议题，内容是现有的飞人文明他们的社会形态推演——包括他们为什么会丢失技术和知识，可能的原因有哪一些；还有如果在不干扰的情况下，他们的社会形态会如何继续发展。 相比起第一个话题，饶鑫在这个话题上更有一些发挥的余地。 在第一点上，饶鑫提出了一种假说，他认为对于高等文明而言，丢失技术和知识本身，可能并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行为。 因为从整个星球得到完整的维护这一点来看，这个文明对现有的状态是有所准备的。这个星球的形态和所有飞人的身体，都不是完全的自然状态。自然状态下不会产生空心的薄壳星球，更不可能进化出可以利用电磁波的碳基生物。 也就是说，这个文明达到现在的这种状态，是经过长期设计和执行的结果——这甚至就是文明本身的目的。他们建立了这样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世界，然后彻底阉割掉自身的知识——以期望达到某种永恒。 就这一点而言，饶鑫的态度是很乐观的，他觉得该文明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困难和灾难变得愚昧，而是他们的文化中，在主动追求达到这种状态。 在第二点上，饶鑫却又悲观起来。 人死了可以克隆重生，燃料可以从外太空自动运输进来，但饶鑫觉得，一个封闭的文明再怎么尽善尽美，最后整个系统一定会走向崩溃的边缘。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越复杂的系统，容错性就越小。尽管资料中描述的这个文明看起来已经足够的简单——但饶鑫觉得还远远不够，因为他没有考虑到一群愚昧的人本身，对这种生态会产生反作用。 这些资料中当然是没有写这个世界遇到困难，搜救队是去拯救他们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饶鑫的这种悲观观点，是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猜到了答案——因为这种崩溃的场景已经出现了。飞人们攻击运送燃料的飞船，这就是系统无法承受的错误发生点——估计当初这个文明的设计者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在这种热烈的讨论中，一个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饶鑫出去吃饭的时候，心情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就像那个玩具厂的人说的那样，吹吹牛B就能拿好几千块钱，这样的好事做梦也不敢想。 饶鑫倒也没这么low，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用在写小说上面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竟然真的有人注意到了，不但注意了，而且给予了重视。能够邀请他到这里来，花几千块钱听他说一个上午的话，这就足够证明自己是被看重的。想到对方也许正是自己小说的某个读着，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饶鑫觉得分外的受用。 按照青蓝咨询的行程安排，下午是没有正式会议的，但他们可以去公司一起闲聊——就算是头脑风暴。当然，不去也可以，这一点并不强制。 饶鑫当然是去了，但跟他一样选择回来的人并不是很多，毕竟大部分人还有自己的工作，不少人上午过来还都是请假的。像他这种专门坐飞机过来的，实在是少数。他看了看公司里，只有那位程序员以及语言学专家留了下来。但他们似乎都没有兴趣再聊什么话题——他们留下来的目的，都是为了研究那些文件上的语言。 饶鑫不懂程序，更看不懂那些陌生符号，所以他看了一会之后，就觉得无聊，打算离开了，这时候，之前跟他说过话的何雨晴对他说：“啊，有个人想跟你聊聊，他在QQ上。” 饶鑫打开电脑，登陆了自己的QQ，加了对方的号码。对方很快给他发过来一句话：“在你的小说中，曾经提到过文明衰老的概念，我们聊聊这个话题吧。” 139 恒星处理技术 在言修教会了他的师傅，青云道长破阵的方法之后，吴小清就暂时得到了一些自由。他被允许由言修跟着，在九天岛的周围活动。 九天岛是整个星球最外层的岛屿之一，在这周围的门派其实已经很稀少了。因为电磁波传输的主要地带是星球的核心内部，所以这里的“灵气”对修仙者而言，是想当的稀薄。这种稀薄一方面大大降低了修仙者们的能源利用速度，另一方面也算是天然的防御——修仙者们没事很少会到这种地方来逛。 这就让吴小清的安全有了一点保障。 吴小清现在在这颗星球的地壳上，这里的地壳，不是地球上地壳的概念，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壳，鸡蛋壳的壳。 整个这颗，体积比地球还要大上数倍的星球，它的壳层只有薄薄的十几米厚，对于一颗星球来说，这个厚度连“壳”这个概念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层膜。 事实上，整个壳体的确是膜状的。 这些膜的物质成分和之前，他们在三维投影仪中的边界物质中，有许多类似的地方，但并不完全相同。 吴小清现在就站在这层膜的边上。 虽然只是十几米厚，但这些膜的中间也分了许多的层次。其中有些是发光的，他们供应了这颗星球日常所需的光源。从星球内部往外看，白天是蓝的，晚上有星星——但根据吴小清一整天的观察来看，整个白天看到的全是人造光源，只有晚上才是真实的——这层膜在晚上会变的完全透明。 他可以伸出手去穿过膜本身，膜对他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他甚至可以尝试着在其中游泳——如果他愿意，甚至还可以穿过这层膜，到达膜的另一边。 但吴小清肯定不敢这么做。 那些飞人们也不敢这么做。 事实上，当言修看到吴小清把手伸进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为他担心，觉得害怕——在言修眼中，这层膜是升天境和化虚境的交界处，在修为没有达到的前提下，贸然出去，只会落的爆体而亡。 虽然这些飞人们大多数的传说都是胡说八道，但这句话却是对的。 膜的外面就是太空，是彻底的真空，人不穿宇航服走出去，自然会因为内外压力差，死的特别难看。 这次过来，搜救队是为了观察这颗星球周围的状态，这有可能能搜集到一些，对任务有正面意义的信息。 的确已经搜集到了不少。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这颗行星的周围，搜救队没有看到恒星，甚至也没有看到其他行星。但却存在着非常规则的陨石带。 吴小清现在的头顶上，就是这些陨石带发出的光芒。他们在夜空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闪着非常暗弱的光芒。如果没有专业的观测设备，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但是当吴小清通过透视镜来专门观察这些星星的时候，他几乎惊讶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些陨石存在着高度的规律性。 就像建筑表面装饰的图案，表现出完全的规则图形。每两颗陨石之间的间距都是精确的相等，他们的轨道处在同一距离。彼此之间的相对速度几乎都是0，只是围绕着他们这颗行星，做着很慢的运动。 没有恒星，很可能意味着这个文明原有的主人已经完全超越了恒星级文明，整个恒星都被拆掉了。 是的，拆掉了。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在宇宙中，恒星就如同森林里闪电打出来的森林大火。原始人可以靠着森林大火，偶尔吃到一两顿烧烤过的美食，但只有真正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族群，才懂得如何保存火种，甚至在生存区域周围出现其他火种的时候，主动去熄灭掉。 恒星先是存在，然后被熄灭，它的质量被拆分，然后分散储存。 这就好像最早的人类学会砍伐木材，把燃料存放起来，在需要时再点燃一般。 这种处理恒星的办法是高级文明的一种标志，正如使用火，是从蛮荒到文明的一种标志一般。原理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意味着能量使用的高度控制性。 之前从言修的记忆世界中，他们看到过飞行器的模样。以搜救队的猜测，这些飞行器应该就是从太空中自动飞回来的，他带回来的燃料，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存储的恒星质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颗星球应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会因为缺乏能源而停摆。 言修却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天上还存在着暗淡的、规则的“暗星”，平时晚上他们只注意过那些闪光的，不规则自然星星。 只有戴上吴小清交给他的眼镜，他才认识到，就在自己自以为熟悉的世界周围，竟然还有这么多从未发现过的事实。 传言都是假的，化虚境内一无所有。 没有所谓更高修为的上仙，别说是上仙，整个化虚境中，连一块可以歇脚的小岛都不存在。没有人，没有剑，除了黑暗和虚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们门中，那个破阵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返回九天门的时候，吴小清跟言修说起了事情。 “大半都已经练成了，师傅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但我还想再等几天，”言修犹豫道，“师傅只让我们带走两块灵石，如果只是自保，这两块灵石与我而言，已是绰绰有余。但要保护先生，怕还是力有未逮。” “从九天门出发，到你说的验灵大会，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 “如一路顺畅，仅需三天时日。但这一路……”言修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几个小豆子一样的东西，在空气中摆了一张静止的三维地形图，然后又担心道，“九天门是边陲小派，恐怕无人听说，途经别派领地，总会有一番麻烦。” 搜救队又问：“之前你说，你师傅只让你带出两块灵石。此前我在九天门中查看过，大小灵石不下数百快之多，这些留着都有何用？不如回去之后，我再跟你师傅商谈。” “先生误会了，”言修解释道，“我所说两块灵石，不过是只能带两块充满灵气的。九天门内储灵柜有限，灵石再多，无法补充，不过与废物无异。门中弟子数量不少，一个普通弟子要想得到一块充满的灵石来用，得等数月时间才能分到。两块灵石与其他人而言，已是小半年的修行，这的确不少了。” 搜救队说：“既然空电池可以带，那你就多带点空电池走，记得，多多益善。” 言修对此却是好奇：“不知先生要这许多的空灵石有何用处？” 吴小清笑道：“你不记得你们门派中的储灵柜了么？既然你们仙人到处都能充电，为什么这灵石就不能如此做？” 言修毕竟这个世界中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在下意识中还是以本土的思维模式为主。在他看来，灵气既然是“灵”气，自然是需要有灵魂的东西才能捕捉得来，灵石虽然也沾一个灵字，不过本质究竟只是一块石头。一块石头能够存储灵气，已经可以说是不凡，如何能自己“修炼”灵气呢。 但是灵气若真的如吴小清所说，乃是处处都有的电场，那吴小清的说法就自然说的通了。无论是人和石，都是用电补充而已，本不该有什么区隔的。 那为什么灵石不能自己补充灵气呢，还需要专门放入储灵柜——为何储灵柜中就能够补充了呢？ 在科学研究上，有这么一句话，当一个问题被发现的时候，他距离被解决也就不远了。 言修只是从搜救队这里知道了大概的原理，就已经能够让他下意识的开始思考，他原来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了。要是在给他一百年的时间，说不定这个世界中第一个科学家就要出现了。反正他们的寿命很长——对于搞科研来说，这可是绝对的优势。很多原本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其实只要换一个角度，或者细细的一思考，就能很轻松的变成现实。 比如灵石自动充电。 沈长文那边已经通过实验，确定了这个世界中，电磁场的频率。这花费了他这位博士导师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却解决了这个世界中，已经存在了至少1500年，甚至可能更久的问题。 无线充电的原理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在地球上，其实已经有类似的产品。但只是因为这种电能供应模式本身不够经济，或者说，不适合地球上的生活状态，才没有成为现实主流电力使用方案。 限制无线供电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地球上的能源太贵了——用动植物尸体燃烧发电来生产能源，的确没办法不昂贵。但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因为在这里，能源几乎是免费的。 一座聚变反应炉，已经运转了数千年，其中的能源几乎都是免费的。 如果排除能源利用效率这个因素之外，无线供电要在地球上公开使用，面临的另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法收费。 140 万灵岛景观植物园 无线供电是一种非常不资本主义的技术，理论上，只要在它的供电范围内，只要知道相应的供电频率，任何电器都可以使用这些电力。 这不像WIFI还能设个密码，无线供电唯一的密码就是频率——但这也非常容易测出来。只要知道了频率，有了相应的设备，任何设施都可以使用。 其实就灵石这一点，吴小清还是有点好奇的。 明明能源都是免费使用的，可到最后，能被储存起来的能源却最珍贵。这种感觉，就像地球上装一麻袋空气，就能卖钱的感觉一样，看起来有些自相矛盾。 但在搜救队看来，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免费的能源大家都有，但这能够额外使用的能源，却随着整个环境的退化，开始变得稀有。如果人类打仗的时候，背个氧气瓶就能比对方更猛，而且氧气瓶做起来还很难的话，相信氧气瓶也会最早成为军用物资，并卖出大价钱的。 那个所谓验灵大会的时间还很早，按照言修所说，大约要在半个月以后。半个月的时间，这个世界里的飞人都能环球旅游好几次了。 这个大会除了安排比赛之外，还有一大堆的其他附带活动，比如灵石、武器以及法器的交易市场，门派之间的交换弟子，传说级武器拍卖大会…… 选手如果提早去的话，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可以提前接触一下其他对手，感觉一下其他人的实力。因为人一次重生只能去一次，所以很多人过去，都只是看热闹，就跟农村人赶集一样，并不是一定真买东西，去凑个热闹也行。要是看到其他人都很菜，说不定就跃跃欲试，真的去报名了，要是其他人都很厉害，那就看看别人表演，回家继续练个几十年再来。 农村有赶集的传统一方面是因为交通不便，另一方面是因为农村生活相对安逸单调，而在这个世界里——吴小清不用想都能猜到，这群平时无聊到蛋疼的飞人们，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凑热闹的机会，这根本就是个放大版的大农村。 搜救队原来的打算，是让言修和吴小清先回空间站，在那里先想办法把灵石都充满电之后，再带着这些灵石，去参加比赛。具体拿多少奖品是在其次，主要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跟各个门派有接触，大概了解一下他们的态度和组织形态。为将来可能的其他行动做准备。 但在言修介绍之后，搜救队觉得可以先去验灵大会，但去只是呆一两天，然后再赶去空间站。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尽早的了解那里的情况，在他们去空间站的路上，搜救队可以根据情况，看看能不能从地球上找到其他更合适的支援方式。 第二天一早，吴小清完成了搜救队的观测任务，和言修一起回到了九天门。 门里的大多数弟子都在那个三维投影仪里，练习破阵心法。在看到言修和吴小清之后，他们都停下了练习，纷纷靠近过来，向吴小清问好。 吴小清倒是对着其中几个女弟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按照搜救队的安排，他还是淡淡的直接走进门派中，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两个小时后，吴小清开着“飞毯”，和言修一起走进九天幻境。 两人身后。 九天门悬崖边，看着吴小清和言修的身影逐渐在九天幻境中越走越远，一名和言修差不多年纪的修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师傅，真的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当然。”青云道人淡淡回答：“验灵大会虽然还有几日，但此时走也不为早。” “师兄且不去说他，可那凡人身怀破阵之术，充灵之术，都对我九天门至关重要……” “缘起缘灭总有时，我九天门岂是强取豪夺之辈。况且，凡人……”青云道人缓缓摇头：“如此异术，岂能真当凡人？” “可是……”弟子脸上依然有些悻悻之色。 “言进，百年来吾夜观天象，皆有不吉之兆，并同辈论道，也多言大劫将至……”青云道人正色道：“大劫之时往往将有大变，我九天门不敢奢望从中获利，但如此异人异象，又怎敢生生得罪？横生波折？” “还是留份人情，日后好相见罢。” ———————— 理解了匀速运动原理之后，无论是通过九天幻境，还是接下来赶路，基本都不需要吴小清再操心操作，一路行走，都是用言修的白蛟剑带着走的——尽管携带的燃料数量不算少，但这么长时间的使用下来，吴小清的飞毯内，化学推进剂还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根据搜救队的提示，如果不是有必要逃命的话，吴小清接下来要尽量节省使用。 在过来九天门的时候，吴小清是一路“蛙跳”，一个岛一个岛，像做贼似的偷偷跳过来。 因为害怕跟人打交道，遇到危险，所以尽量要避开人走。这就大大降低了效率，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等待视野内无人的安全期。 这次过去，却不用这么麻烦，这条路言修已经走过多次，按他所说，沿途所经过的门派，大多还是有些认识的，毕竟他们个个动不动都是几百年，彼此之间的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基本全认识，也基本都有点仇。 很多人之间也许还是几辈子的同门师兄弟外加几辈子的仇人，用地球上的人际关系来理解这个世界，似乎是有点想象不能了。 言修现在看起来是个低调的人，可按他自己所说，在他年轻的时候——只有一两百岁的时候，其实人是很高调的。 那个时候，言修若是与人不和，或是跟人对决输了之后，总是会不服气，甩下几句狠话，诸如“莫欺少年穷”，“我言修有债必偿”之类的话出来，当然，这样的人满世界都是，从来也不缺少。 结果大多数时候，言修都是因为这种不知好歹，最后都死的很惨。刚开始重生的那几次，他的仇恨心理还很强，总是会默默记住那些仇人的名字，还把他们列成名单背下来，准备日后有机会去报仇。 可是渐渐的，随着活的越来越长，死的越来越多，这名单也变得越来越长，最后经常长到背不下了——于是就只能忘却。 这一忘却，生活就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了。直到这一世，他本来计划是练十年的剑，就该出去参加验灵大会了，但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他决心依然未下。 如果不是遇到吴小清，言修还不知道自己今年最后能不能去成。 参加验灵大会，最起码带一块灵石是需要的，如果没有吴小清，只这一块灵石，就能难死言修。 两人的第一站是一座长满植物的岛，那里算是一处公共空间，是几个门派共同管理的领地，距离九天门大约一千两百多公里，在这个世界中，全速飞行只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 但因为吴小清的拖累，言修用了整整一天。 距离那个岛很远的时候，吴小清就从眼镜中一大堆的岛屿中，看到了那个目标。因为那里是在太好辨认了——大多数的岛屿都是灰黄色的基调，只有那座岛，远看就是一片翠绿，非常的显眼。 慢慢靠近之后，吴小清才注意到，这个岛上的植物长出来的模样都非常的“奔放”，因为不存在重力，大部分植物的形态都很肆意，长成什么样的都有。 不过也有一些树木的生长应该是被设计过，长成了特定的模样。比如他们进门的地方，一颗大树的纸条中，就长出了本地的几个字符——但这个字符的意义言修却不知道，在他们的语言中，只把这个岛叫万灵岛。 这些字符是空间站所属文明的文字，搜救队已经拥有了相应的语言文字库，自然明白，这个岛的原名是：“景观植物园。” 一进植物园的大门，吴小清就看到了在丛林之间，来回飞翔的一些飞人。还有更多的，是在植物的枝条上盘腿打坐。 吴小清和言修的出现显然吸引了附近一批人的注意力，他们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了言修手上的灵石，其次又转向了吴小清，然后很多人脸上露出了鄙夷和反感。 吴小清刚开始还不知道这种态度的缘由。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在植物园里，到处都有来回巡逻的“管理人员”，担负着维持治安的工作。毕竟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仙人们拔剑相向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这种文化习俗下，公共空间没有管理人员，是不可能存在的。 非但有管理，而且按照言修所说，整个万灵岛上，因为仙人数量过于繁多，所以灵气的含量很少——几乎得不到补充。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足够的储备，在这里打架，是没法得到战斗力补充的。 那些管理人员都穿着统一的绿色长袍，其中一位在经过他们二人时，似乎认出了言修，看着他手上的灵石，对警告言修道：“言修！万灵岛可不是寻仇的所在。” 言修点点头：“不过路过而已，不必紧张。” “以你的身家，带一块灵石过来，这可不寻常。”带着一块灵石出门捏在手上，对于仙人们来说，简直就跟拿着一盒*在大街上走没两样。灵石可以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的灵气，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 “放心！”言修为这位管理人员展示了他包里的另一块灵石，“是为验灵大会所备。” 对方点点头，认可了他这个解释，又看了看吴小清，眉头一紧：“凡人？” 言修点头。 “你可得管好他，”管理人员指着言修道，“别让他四处拉屎撒尿。” 吴小清看到翻译过来的字幕，简直气的想拔出手枪崩了他！这把他当什么了！ 这道也不怪管理人员，虽然所谓升天境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凡人了，可奇怪的是，大家都保留了对凡人的这种成见。 在这些飞人的文化中，凡人就是会随处拉屎撒尿的低级物种——事实上也没错。 在无重力环境中，一个正常人要想生存，的确会很惹人烦，如果不是有塑料袋，光是吴小清制造出来的排泄物臭味，估计他呆的房间附近五百米内，已经不能呆人了——不管是固体还是液体，污物都会在空气中慢慢的分解成小小颗粒团体，最后飘散溢满空间中的每一个部分——光是想想就知道这多可怕了。 141 凡人原罪 和一大堆仙人呆在一起，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所有的人都在打坐，似乎捕捉来自电场中的那点电能，是大家唯一能做的正经事，相比较起来，吴小清就显得特别的无聊和不务正业了。 似乎这些飞人们彼此都有默契，所有人互相之间相距的距离，都限制在二十米左右，一点不会多，也一点不会少。如果进入了这个范围，对方就会从闭眼状态睁开眼睛，盯着你看，直到你退出这个范围。至于多出这个范围——基本是不太可能的，这里的人太多了。 不管眼睛朝着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吴小清感觉自己简直就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蜂巢，而他则是一只没有翅膀的伪装蜜蜂。 最难受的还是没有隐私。 在地球上，吴小清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咧咧的人，以前在学校，几个哥们一起上厕所的时候，比比大小，互相偷看对方写给女生的情书……倒也觉得没什么。就是到了夏天，去村里那条河里去游泳，哪怕岸上有老太婆小姑娘们看，吴小清也不完全不介意。 但到了这里，吴小清没法淡定了。 搜救队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些飞人们的确在生理上，具备着对地球人绝对的优势。 不仅仅是他们不用吃饭睡觉，能充电。在其他每一个领域，几乎都是如此。 比如说嗅觉。 要知道，这是一个连喝水都很难喝到的世界，整体气温温暖宜人。 吴小清已经来了一周多的时间。 这意味着他身上开始不可避免的会存在一些味道，正常的人类多多少少都会分泌一些汗液的，皮肤细胞的更新换代，也会不可避免的造成污垢。 但那些飞人们却似乎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在问道言修关于洗澡的话题时，言修说，他们一辈子都不曾洗过澡。他们个个都达到了六祖慧能所说的境界，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们的身体基本是完善的，完美的，“几乎”不需要任何外界物质的投入，也“几乎”不产生任何的废物。 所以他们看起来永远飘逸，永远干净。 但吴小清就不具备这个功能了，别说是那些嗅觉异常发达的仙人们，就是吴小清自己，也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这股酸味。 看的出来，言修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只是没有说。但在他们附近的其他人，则有些不那么喜欢忍受了。 “言修，”有人对着言修说，“把你带来的凡人带出去！你是要靠他的味道驱散我们，好使你多吸收一些灵气吗？” 言修看了一眼吴小清，示意他不要激动。言修没有对那人说任何的话，那人说完之后，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只是过了一会，他自己离开了原来打坐的位置。在那个人离开之后，一个新的飞人占据了那个位置，但也许他也闻到了味道，就稍微朝着吴小清远一点的地方移动过去了一小段距离。 吴小清注意到，在他移动的时候，那个人身后所有人，也都很有默契的朝着外围移动了一点。结果就是，正如那个吐槽者所说，言修获得了更多的一点空间。 “升天境就是这番模样，”言修对着吴小清说道，“只要手中有灵石，别人就会怕你三分。” 但这多出来的一点空间并没有让吴小清好受一些，他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周围那些人看待自己的眼神，让吴小清觉得这里不是植物园而是动物园，而自己就是那只被观赏的动物。 但不习惯也得习惯，除了这个岛，吴小清暂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按照搜救队的说法，他们已经进入了岛屿和人员的密集区域。只要吴小清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不少的人飞过来飞过去，甚至还有好几场打斗，就发生在这个岛的外围。似乎是因为一点小事而产生的决斗，但现场打坐的几万号人，似乎一个都没在意，都像睡着了一样呆在自己的地盘。 搜救队突然在眼镜中标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圆圈，然后问言修：“那位穿着白服的仙人，背上是何物？” 吴小清看到了红圈里的那人，对方看年纪更青云道长一般大，手上是一把飞剑，但手上，却拿着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似乎是一口大锅，但底部并没有突出，又像是一面圆形的盾牌，但这么大的盾牌，比吴小清在上一个任务中，见到的所有盾牌都要大。而且这“盾牌”是完全的圆形，一般来说，盾牌如果这么大，就不会做成这种形状，因为腰身实在是太宽了，超出了防护的需要，而如果要做成圆形，就没必要搞这么大。 更何况这里是飞剑的世界，所有人在战斗过程中，武器都是360度无死角攻击的，而且武器速度巨大，盾牌这种纯粹的防御性武器几乎见不到。 那位道长应该是新进入这万灵岛的，他走进来之后，立刻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径一百多米的无人区，其他飞人都自觉的跟他保持了距离。按照言修所说的，实力决定空间的逻辑，这个背盾飞人的身份应该是不简单。 “是盾牌，也是法器，”言修看着那人说到，“此盾名为玄铁盾，是升天境常见的一门法器。” “法器？”搜救队好奇道，“和你们九天门的那个，九天幻镜一样？” “当然与九天幻镜这种镇派之宝有天壤之别。这玄铁盾虽无九天幻镜那般神妙变幻，但出行在外，护命保身，却也是非常的实用。” “有何作用？”吴小清还是不觉得，这种盾牌在无重力环境下能够有什么用。在有重力环境下，两个人面对面的对决，近乎战斗的界面几乎是一维的，盾牌自然可以挡住正面大部分的进攻。但这里的剑都会飞，拿一面盾牌在手上，只是耽误对手控制剑多转一个弯的时间而已。 “双方对剑时，趁敌不备，此盾能收敌飞剑。” “收剑？怎么收？” “此盾能产生吸力，飞剑一旦靠近，纵使花费再大的神念，也无法逃脱。故玄铁盾又名捕剑盾。” 就在说话间，那名道人却已经朝着他们靠近了过来，以飞人们的领地意识来说，他已经快要进入言修的领地。 言修脸色微微一动，朗声道：“这位道友，可是找在下有事？” “正是，”那人停止了继续前进，只是指了指言修左手拿着的灵石，“你这灵石不错，为验灵所备的吧。” “道友过奖了，正是验灵所用。” “真是巧了，在下这也是来准备验灵大会的，”那人上下看了言修一眼，又嬉笑道，“只不过在下准备了这玄铁盾，就无力准备灵石了。这样吧，简单点，你我比一场，以盾石为注，赢了的，自去参加大会，输了的，也不必去丢人现眼了，回家再练几十年出来也不迟。” 言修意识到这人是来者不善，他收起了打坐的姿势，轻轻舒展了一下身躯，冷声道：“真是不巧，在下还要要事在身，无意于道兄比试。道兄还是自便吧。” “那我便说的再直接一些，”对方说话脸上带着笑，可手里，已经从背上，把那盾拿了下来，放在自己面前，“战与不战，不在你而在我！出来解决吧？别脏了别人的岛，你还带着个凡人呢……嘻，也好，凡人，你现在便可逃命去了，待我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便去追你，你可要跑的快些。” 正说话时，这方才嫌弃吴小清的管理人员已经接近了，而且一次来了三四个，他们围着三人，对他们说道：“你们之间有恩怨的，出万灵岛解决，别在这里撒野。” 对方笑道：“我这正是此意，一切只看对面这位道友。我这是在等他答话呢。” 言修嘲讽：“如此说来，这还是我的不是。众人皆有见证，我并无决斗之意，是他主动招惹的我。” “这话就不对了，”持盾老者道，“应该说，是你先招惹的我们。带着这一名臭烘烘的凡人，来到这万灵之岛！本道就是看不惯！大家伙说说，是也不是！”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方才被吴小清的气味稍稍驱赶出去的那几个人，纷纷叫好。几个万灵岛的绿衣道人见此情形，便对着言修说：“如此，你们还是出去吧，或者，把这凡人交出去——万灵岛护佑每一位来此岛的修者，但凡人，却未计算在内。” 吴小清跟言修短短的对视了一下，按照搜救队的吩咐，他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启动飞毯，朝着万灵岛外飞去。 言修很快便跟了上来，吴小清轻声对他说：“此战，你有几分把握？” 言修紧紧咬住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我这便拖住对方，你速逃回九天岛，或有机会。” “一点机会也没有？”搜救队道，“你能拖多久？我们来便用了七个小时，要拖住的话，起码也要战三四个小时。我看过你们的战斗，至多半个小时便灵气耗尽，即使有两颗灵石，也不过两个小时以内。” “怕是只能拖半刻钟，”言修道，“我并无破解玄铁盾的经验。” 142 搜救队的战术 “巧了，我们也没有，”搜救队似乎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却是很冷，“跑是肯定不行的，你看周围。” 言修看向他们附近，果然，许多修者都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过来了，他们也许只是来看热闹，但只要吴小清一跑，这些人当中难保不会有人去追。飞毯的目标这么大，是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离开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只有武力才是安全的最大保障，而就目前为止，他们最大的武力威慑，就是言修和他的两块灵石。 “不仅不能跑，而且还要跟你一起参与战斗，”搜救队道，“这样，其他人才会有所忌惮。” 言修深深的看了吴小清一眼，已经是非常的后悔：“早知如此，应该依你之策，先去你所说的空间之站，不该来这里趟这趟浑水。” “来这里的决策也是我订的，怪不到别人。与其谈论责任，不如先说，眼前这关该如何过去。对方让你忌惮的，就是这块盾牌吗？” “不仅如此，对方修为也比我高，”言修道，“玄铁盾要施展开，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如果以我之能，不靠灵石，是万万不敢用此法器的，因为灵力的积储太过浅薄。只这一点，对方已是胜券在手。” “如果只是灵气多少，你依靠着两颗灵石，多少也能挽回。” “不单如此，对方有此玄铁盾，在行剑过程中可以心无旁骛对我进攻，我的剑无法通过他的盾，但他的剑却能直接威胁我！只此一点，对方已立于不败之地。” 吴小清看了看身后，说话间，他们已经飞出了万灵岛的范围，身后那持盾道人正别不紧不慢的加快速度，跟踪了过来。 “时间不多了，言修，我只问你两点，第一，如你所说，你的剑被盾所吸引，困在一处，剑可还能飞吗？” “可飞，带着盾飞！但速度大减，毫无杀伤。” “第二，你们行剑过程中，剑离的远，人运动的就会很慢，对吗？” “对，修者之剑，如鸟之双翼，失之速度大减，几不能行。” “如此，我们便有了胜算，你且去战！只要你能吸引住对方的剑，在最后返剑的时候，照常进攻，被对方的盾吸住，带着盾飞走！只是，你却需要冒一定的险了，但你有灵石在，返剑时的速度，一定比对方更快，对吧！” “正是如此，”言修看了一眼吴小清，又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持盾道人，“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搜救队和言修这似乎已经商量完了，但吴小清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吴小清，给他一只无线电，检查手枪子弹和保险，”搜救队道，“向左飞，拉开距离，先让他们打。” 吴小清把打开的无线电抛给了言修，然后就按照搜救队的命令转弯。刚刚拉开，身后那持盾道人便一个飞快的加速，企图贴上言修。但言修早有预料，一个更快的加速，摆脱了道人，两个人拿着剑，就像两枚互相锁定追逐的*，在空中飞快的旋转着，飞舞着。 吴小清检查好了手枪，确定一切正常。这时候搜救队开始跟他解释，大概的战斗逻辑。 首先，两个人都有一把飞剑，言修这边多了两颗灵石，而对方则多了一个盾牌。 这就好比是两个装甲对决，言修这边是可以开氮气加速的跑车，上面架着一把*。而对方也有一把*，只是对方开出来的，却是坦克。 就正常的战斗来说，不管*多厉害，跑车开的多块，开坦克的是永远不会输的，因为就像言修所说，你的进攻他都可以防住，而对方只要打中你一下，你就玩完——跑车跑的再快，也没有*射出的子弹快。如果只是言修和对方单打独斗，不管他使用何种策略，都必输无疑。 但这个战斗里，多了一个吴小清。吴小清的手里，有一把手枪。 这就好比，战场上多出了一个拿*的人，当然，哪怕再多十把*，坦克依然是坦克，不会因为你多开几枪他就会被打爆。 但言修的*多了一个功能——当他的子弹被挡住之后，可以让坦克的所有装甲暂时失效。也就是说，当言修的剑，带着对方的那枚玄铁盾一起飞走的时候，就是吴小清唯一的进攻机会，也是他们唯一的取胜机会。 “可我枪法并不好啊。”吴小清之前有过很多次拿手枪参加战斗的经验，他知道，手枪只在15米以内有一定的准确度，超过这个范围，基本很难打中。更别说这里是无重力环境，这些飞人们本身飞行的速度都特别高。 “他们会慢下来的，”搜救队道，“用剑对决，有三个阶段，只有第一个阶段里，他们存在着比较大的机动性，其他两个阶段，是他们最最弱的时候。至于距离——你可以冲到他脸上去开枪！” 这时候，言修通过无线电，说了一个单词。吴小清下一秒就在字幕上看到了这个单词的翻译：“行剑开始了。” 两个人此刻都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们原来交战的区域里，只剩下两把剑在那里纠缠。搜救队迅速在透视镜中打出了一个红色的箭头，吴小清瞬间把手机上，飞毯的速度设成最高，然后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吴小清以前在初中的时候，畅想过以后当黑社会大哥，跟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跟人一言不合就拔出砍刀来，追着对方狂砍一条街的美好生活。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从来不曾想过，这种理想竟然会在现在，以这样讽刺的面目出现。现在的他比想象中的自己更高级，都不是拔刀而是拔枪，现在不仅仅是追一条街，从这距离上来看，差不多相当于追了整个香港。 搜救队有句话说的很对，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表现出具备足够武力的人，才有更好的生活质量。之前吴小清一直没办法精准的概括这个飞人世界，现在他觉得自己异常的清楚——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黑社会世界。 吴小清的视野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红色人形轮廓，看起来对方应该是躲在一个岛的山洞当中。从轮廓上来看，对方的盾牌正好挡在面对洞口的方向，这样一来，连他背后的薄弱区域都被地形遮蔽住了，对方显然已经对自己这种战术方式非常的自信，在看到吴小清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还是闭着眼睛，通过“神念”来对他的飞剑进行远程操作。 此时，吴小清和对方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三千多米，以飞毯现在的速度，半分钟就能飞到他面前。 但言修的剑却还没有看见，视野中，两把飞剑战斗的方向，依然什么都看不到。那是发生在好几十公里以外的战斗，中间甚至还隔着一座小岛，他们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战斗情况。 吴小清开始降低速度，同时他改变了飞毯的姿势，把自己正面站着面对敌人，变成趴着面对。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无重力环境中，人体方向和射击方向在一条水平线上，有助于减少后坐力的影响，提高命中精度。眼镜中有帮助他瞄准的标尺，此时距离对方已经只有七八百米了。如果对方的飞剑就在身边，只需要一两秒，自己就会被飞剑轻易收割性命。 吴小清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之前就是上战场，他也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周围有听他命令的士兵，手里还有远远压制对方的武器。但是现在，对方的武器远远要超过它，他的生命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刚认识一周的陌生人。 “朝着他开三枪，看看那盾牌的作用。” 吴小清认真的瞄准了那个方向，然后扣动扳机。他连续扣了三下，一直到第三下的时候，对方才听到枪声，朝着这边看过来——然后不知道他是看到了飞行中的子弹，还是意识到这巨大的声响存在可能的威胁，陡然睁开眼睛，然后把盾牌竖起来，护住自己的脑袋和身体。 这么远的距离上，吴小清射出去的子弹根本就没有打准，搜救队在眼镜中标出了每一颗子弹的弹道，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子弹都偏离了靶心，朝着那人的身边飞去。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吴小清下意识想要再打几发，但这个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视线中子弹平直的轨迹，突然出现了扭曲——然后这些子弹都飞快的，被吸引到盾牌上去了。 “电磁铁！”搜救队迅速下了判断，“吴小清，换弹匣，你左边口袋里有纯铜的子弹。” 吴小清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带过来的这些弹匣子弹种类还有不同。但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下意识完成了换弹的动作，然后按照搜救队的命令，再次朝着目标射了三发。 这次子弹轨迹一切正常，没有再出现偏离，但却也没有击中对方。 这次射击刚刚结束，搜救队就接到了来自言修的提醒：“返剑！” 吴小清看到字幕，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看见天边一个红点，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快的袭来，那剑笔直的对准了吴小清，吴小清甚至听不到这剑飞来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都沉默了，吴小清的视线中，只有这把剑变得越来越大！在远处看的时候，吴小清只觉得这剑很快，但究竟有多快，却说不出来，现在，亲眼见到一把飞剑朝着自己过来，哪怕现在的他还在飞行，却只觉得自己是一只被钉在墙上的昆虫，只有被宰割的命运。 “是言修的剑，言修的白蛟剑，吴小清，加速，冲过去！” 143 战利品 吴小清低下头，只是刚刚操作完手机，抬起头来时，就看到眼前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然后他听到一声金属碰撞产生的巨大声响，再反应过来时，言修的白蛟剑已经和那块盾牌一起，紧紧的贴在洞中的墙壁上了。因为力道过大，剑和盾深深的嵌入了墙壁中的泥土中，可以看得出来，白蛟剑本身还在继续持续发挥着动力，剑身虽然已经嵌入墙壁，却依然微微震动着，就像一条被咬住却又不甘心反抗的蛇。只是因为玄铁盾巨大的吸力，这动作每一分做出来都分外的沉重。 “吴小清，快！” 在这之前，搜救队就跟他讲解过，整个战斗的过程，吴小清也知道，现在的这几秒钟，正是整个战斗最关键的几秒钟。言修的剑已经过来，对方的剑也正在朝着言修过去，言修的剑依靠灵石，可以以更大的加速度先一步到达，但如果吴小清不能够无把握这个机会，那几秒钟之后，最多十几秒之后，这个敌人的剑也会找到言修。 这是一次互相的斩首行动。 飞毯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吴小清只看见对手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正在飞快的接近。 他拿起手枪，瞄准了对方。 对方睁开眼睛，看着吴小清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脸上的神色又是惊恐，又是古怪。作为视线捕捉能力一流的“仙人”，刚才吴小清开过的三枪，让他自然明白，吴小清手中的手枪是一种发射高速弹丸的法器。虽然他感觉不到其中的灵力，但他刚才亲眼见到了那三颗小小的金属块蕴含的能量。 情急之中，他对着身后的墙壁一用力，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量，直接朝着他盾牌的方向飞了过去，刚才三枪的经验，让他意识到，尽管一时半会自己还不能取回盾牌，但盾牌中的灵力，可以扭曲对方的弹丸路径。 只在他刚刚完成这个动作时，吴小清开枪了。 吴小清的开枪频率非常快，几乎是一下接着一下，没有丝毫间断，弹匣里的12发子弹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完。 对于仙人的反应来说，这射出来的每一颗子弹，它们的飞行轨迹，他都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的。 如果他的飞剑还在手上，他可以控制着飞剑，轻松的把这些弹丸当做羽毛球，一发一发的打回去；如果他的盾牌还在面前，只要注入一些灵力，这些弹丸都会轻松的吸住，就像之前那三颗一样。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但是现在，他除了两只手，什么也没有。 他只能下意识的抬起手去，他左手迅速的抓住了第一发子弹，右手又抓住了第二发，但是第三发此时已经到了胸口，他不得不努力旋转自己的身体，希望躲开他。但是之后的，第四，第五……第十二法，就像一张网一般，把他完全笼罩在弹幕中。 子弹轻易的钻入了他的身体，似乎是击中了心脏上的动脉，里面的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那些鲜血在空中飞快的弥散开来，很快就形成了一团血雾，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 这血雾让吴小清看不清其中人的模样，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他同样也不知道，这些飞人们对枪伤的反应如何——这种大失血对地球人肯定是死路一条，但是飞人呢？ 吴小清冷静的听从了搜救队的指挥，再次拿出弹匣，装满上膛。直到第二次打光。 换上第三个弹匣之后，他才敢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团红色的区域。 无重力环境中，人因为飞快的失血，血液喷溅出之后形成的反作用力，会把整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推进。当吴小清进入这团雾气之后，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模样——整个尸体正在沿着墙壁一点一点的挪动，仿佛这人还没有死透，正在挣扎着爬行求生一般。 在确定对方已经死亡，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之后，搜救队通过无线电呼叫言修：“言修，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死了？”无线电的声音里，言修说话听起来都比较急促。 “死了。” “你们在哪？” “就在你的剑边上。” “我这就来，务必小心。” 言修放下手中这“传声筒”，看着就在他面前，只有数千米之遥，正笔直对准自己的那把剑，只觉的这须臾之间，仿佛自己已经重生过一次。就在方才，自己看到剑朝着自己过来的那一刻，言修几乎已经放弃了任何抵抗的想法——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死亡。在所有修者的经历中，临死前，面对飞剑来袭的这一幕，几乎是所有人共同的记忆。 但他刚刚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剑继续过来时，却发现这剑已经偏离了方向，他轻轻闪过这剑，看着剑在他面前，艰难的转了一个身，再次面对自己——这让他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了转机。 一般而言，在这种生死对决中，修者控制剑的速度那都是一瞬间的事，从来都是一剑快似一剑，却从未有过慢下来的道理。如果慢下来，这往往意味着修者本身的神念出了问题，通常是注意力被迫分散——而在对决中，被迫分散注意力，这通常就是快要落败的标志。 言修知道，自己的白蛟剑已经失败了，而能让对方落得如此境地的，自然只有吴小清，吴先生一人。 只是，一直到听到吴小清传话过来，说对方已死，他都没有能够想明白，吴小清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够伤害的了对方。言修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吴小清全身上下并无兵刃，更无法器，即使对方失去玄铁盾的保护，吴小清也不过空有拳脚而已。 刚刚这一战，言修随身携带的这颗灵石，其中灵力已经用去了大半，体内所储更是空空荡荡，再无一丝气力飞行。言修不得稍作休息，待恢复了一些灵气之后，再度启程。却发觉此刻周围已经围满了众人，他们看到言修满身虚脱的模样，都面露惊骇之色，再看言修左手灵石，已经是黯淡无光，随身更无飞剑在侧，都知道此战便是言修胜了。 “真是不可小觑！”言修不难听到人群中有人羡慕道，“区区十几年的修为，竟能击破破玄铁盾，看来那九天门，也并非一无是处。” “其中怕是另有蹊跷，九天门的门人向来只会躲在九天岛上，潜身缩首，苟图偏安。那里灵气稀薄，数百年来从未出过什么人物，不过仗着九天幻镜，勉强自保而已。如今这一战，依我之见，关窍不在言修，而是那个凡人。” “哦？何以见得？” “方才众人听得东南方向，传来一串响动，声如霹雳洪钟，定又是新出的法器，那里真是玄铁盾之主所在方位。” “哦，道兄，这你也能知晓？” “当然？论及神念追踪，我排第二，这里没人敢排第一。” 言修经过这人群时，人群再次为他让开了道路。这一次，在言修周围的空白地带比上次在万灵岛之中，显然又更大了一圈。此战既已胜，那玄铁盾自然便归了言修所有，再加上言修手中灵石…… “此次验灵大会，可有戏好看了。” 言修看到吴先生时，却发现他正在认真的观察着尸体。在言修走进之后，吴小清转过头来对他说：“这玄铁盾你可能使用？” 言修接过盾牌，神念轻轻一扫，缓缓的摇头：“怕是不能，此器已然认主，只能拿去售卖。” “认主？”吴小清有些失望道，“那拿去售卖，又有谁会来买？岂不是废铁一块？” “禁地九大派，他们有重铸法器之法。” 吴小清又看了看言修：“那他的剑呢？你怎么没带来？” 言修摇摇头：“飞剑也是一般，人死，剑陨。亡剑不祥，贸然收之，未知何时便会遭其反噬。” 等吴小清再次转过头去，对着尸体认认真真看的时候，言修这才凑上去，看到了这玄铁盾主人的死的模样。 此刻他全身的衣物却都已被剥了下来，整个人赤身露体，模样十分的不雅。但尸体的情况却清晰可见，没有剑伤，没有淤肿，只是周身有一些细细的小口子，仿佛是被尖锥一般的武器扎中一般。还有一些血正缓缓从中间流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一个一个的液态小球。这些小球形成后不久，便干涸成一小片凝固的血痂——眼前这空气中，正有这一大片的血痂，如尘土般随风盘旋，如一块红色的云彩，让整个洞内都溢满了血腥味。 “他是如此死的？”言修再次打量了一下吴小清，却不曾见过类似锥子一般的武器。 吴小清把枪给他看了一眼，又给他看了子弹：“就是这个，我们世界中的武器。” 言修这才回忆起，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虚幻人物，其中就有拿着这武器的。只是他那时还完全不明白这一小块铁为何能吓到吴小清——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持盾老者，他明白了。 “真乃巧夺天工。”言修用神识一扫，自然就能看出，这小小的铁块之中，机关之精巧，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这不算什么，这块电磁铁才是，”吴小清拿起那面玄铁盾对言修说，“你们竟然拿它来当盾牌？太暴殄天物了。” 144 三昧真人乾坤指 因为有了这样一段插曲，吴小清和言修都不敢在万灵岛待下去了。按照言修所说，这种挑战抢夺物品，在升天境那就是家常便饭——他现在非常后悔，不该在万灵岛上，露出灵石，引来他人觊觎的。 “暴露灵石，本只为吓退那些寻常之辈，如他人见你我皆泛泛之辈，而你又是凡人之躯，难免有些争执。而我现出灵石，则能让一干宵小放弃打我们的主意。只是不曾想到，竟有人带着玄铁盾，光明正大前来抢夺……这个世道，是越来越乱了。我上一世的时候，万灵岛还是有些规矩的。好在吴小生你有此利器在手，竟让我们……只是可怜这位修士，几十年的修为，又毁于一旦。”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反正你们死了都能活，不过是换一具身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死了活不了，那是什么感觉？” 言修却道：“那便应是解脱了，这样的世道，谁愿意这么活？天天勤修，日日苦练，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玩笑。如真能一死百了，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搜救队却不然：“你们只要活着，就总归是有希望。不过是一千多年的蹉跎，那又如何？待此次危机解除，就凭这里的设施，你们还有十个，一百个，甚至一千个一千年可以去度过。你所谓的一死百了，不过是一时情结所致罢了。记住，别轻易说死，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要想着活。若我救了你们，你们却都只想着死，那我又何必走这一遭？” 这一席话让言修的脸色肃然起来，端端正正的对着吴小清颔首示意：“受教了。” 搜救队又说：“不过话又要说回来，正是因为对你们来说，这死不过是假死，并不是真死，所以这世道才会变得如此混乱。却不知这……言修，前面那些人，是何意图？” 吴小清看到透视镜中，再次标识出来的红色圆圈，那是两个岛屿，似乎正在面对着前进——眼看就要撞上了。不，是正在发生碰撞——在这岛屿的周围，几百号人正厮杀的一片混乱。这战斗发生的区域，距离他们有8.9公里远，以吴小清的视力，他只能在借助红色标识的帮助下，勉强看到一堆红点在空中互相运动。 “那应该是门派之间的战斗，两岛相合，代表双方此战不死不休，还是快些离开吧，免遭池鱼之灾。” 就在他们转身，加速半分钟不到，那战斗之所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这红光只是短短的一现，便消失于空中——但言修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他一下子转过身来，看向那红光出现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是他！是他！” “谁？” “乾阳门门主，三昧真人，”言修脸上的表情短时间内飞快的变化了好多次，然后又说，“走吧……他认得我，要是让他注意到我们，我们绝无生路。” …… 二十里外，天罗天岳岛。 红光出现的时候，正在厮杀的双方都为之一楞，随后他们便看到，一柄红色飞剑如闪电般袭来，其速度之快，众人的神识甚至都有追之不及之感。 待众人回过神来，那红色的闪电便已停下，不偏不倚，却恰恰停在两岛交接之处。天罗宗的宗主看清来人的模样，心中一凛，却还迎上前去问道：“却不知三昧真人驾临敝派，有何见教。” 来人却没有说话，只是眉头一挑，目光如越过天罗宗的宗主，直接落到他身后那群弟子们身上，只这一瞬间，天罗宗宗主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他全宗已经在这目光中死去过一般。 天罗宗主是亲自见识过三昧真人之修为的，作为禁地九大派最显赫的一位门主，三昧真人的法器乾阳指，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器不出则已，一出，千百人的大派，瞬间便可化作飞灰。这样高深的修为，天罗宗主自然是不敢惹——更不知道对方此次前来，是为何意。 “却无大事，只是你们天罗岛和天岳岛，两座岛的风景都还不错，如果因你们一点小事，就此毁掉，以后让我何处去散心？都散了吧，记住，没有我的话，这两个岛，你们动都不能动。你们住在岛上，不代表这岛就是你们的了，懂吗？” 天罗宗主，嘴唇动了动，却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倒是对面那天岳宗的宗主，对三昧真人不甚了解，见他出言如此张狂，便冷笑道：“禁地九大派，乾阳门，好大的名头。我天岳宗积蓄了三百年的灵气，为的就是今日之战，岂能因你一句话而就此荒废？乾阳门虽大，你三昧真人虽强，但我们天岳宗也绝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就此离开，我可以给你一个面子，喜欢岛上的风景，日后尽可以常来！我天岳宗随时恭候。但今日之战，乃是我们两派百年之约，实非寻常，阁下还是别插手的好。” 三昧真人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转过头去，看向天罗宗主：“你呢？你也想打？” 天罗宗却没有天岳宗宗主那般有“志气”，他深深的知道眼前这位三昧真人的可怕。自己百年的修为，天罗宗数百年的基业，没必要因为自己一时意气而毁于一旦。他轻轻摇头说：“真人既已说不战，那便不战，只是这战与不战，并非我一派能够做主，还需……” “哦，你说他们？”三昧真人指了指对面的天岳宗众人，“他们，马上就都是死人了，死人是不会反对的，记得，天岳岛上的那些树，要多浇些水，三天前我去看过，都快枯了。” “你真当我们是死人？！”天岳宗的宗主见三昧真人如此模样，气愤的对身后众弟子大喊，“凡我天岳宗门人，出剑！” 这一瞬间，数百道寒光从地面腾跃而起，这天岳宗似乎专门演练过这剑阵，剑虽然从一个方向出现，但是最终却围绕着三昧真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天罗宗的宗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分明就是他们天罗宗的绝学，天罗剑阵。却不知何时，被天岳宗学去了，而且这一出手，便是如此的纯熟。 但三昧真人仿佛没有见到那些剑一般，他甚至都没有催动自己的剑加速，企图逃避。面对那数百道寒光飞快逼近，真人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把他随身的长棍抬了起来。 乾坤指！ 然后他的左手处也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芒，那花纹的图案如花朵一般开始绽放——乾坤指既已出，那这化虚石自然也带在身边。三昧真人说的轻松，但却是有备而来。 然后天罗宗宗主之看得从长棍头顶一道红光闪过，随着三昧真人手上轻轻的动作，那红光快速的扫变了天地间，天罗宗宗主甚至还没能看清他的动作，三昧真人却已放下来了乾坤指。 那些飞剑仍然都在，但都停在了半空，慢慢的开始减速起来。再然后，天罗宗主看的分明，那些剑一把一把，都被拦腰切成了两半——没有一把例外。 天罗宗宗主以前听说过乾坤指的威力，知道这是整个升天境最一流的法器，有无坚不摧之名。但他从来不敢想象，这力量竟然连飞剑也不能抵挡——只是一瞬间，数百把飞剑便成了废铁，而这几百把飞剑的主人，那些天岳宗的门人们，此时也都成了废人——没有了剑的修士，比没了翅膀的鸟还更有不如。 三昧真人第二次举起乾坤指，这次他对准了天岳宗的宗主。对方已是满脸的惊恐之色，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求饶的话，但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前一刻还在义正言辞讨伐，后一刻便已落败——任谁也无法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转换过态度来。 那也就不需要转换了。 红光再次闪过。 数百名天岳宗的人刚才所站之处，此刻盛开了无数朵血雾形成的圆形花朵。天罗宗主看的分明，就在他面前，天岳宗宗主，全身在一瞬间，就像被飞剑切割过一般分成了数块，甚至在血液遮蔽视野的那一刻，天岳宗的宗主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有惊讶之色——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分离，血液爆炸般涌出来了。 “记得把血擦干净些，血干之后的颜色太难看了，”三昧真人有些嫌弃的看了看眼前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场景，对天罗宗主说，“记得，要浇水。” 然后他就御剑离开了，如同他来的时候一般。 天罗宗酝酿百年的一次大战，就如此结束了，他们跟对手甚至还没有真正交锋，只一瞬间，对手就全部消失了。 得到了天岳岛，但天罗宗主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心中如装进一块冰一般，冷的发痛。如果刚才，刚才自己没有忍住脾气，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那……自己也是如此的下场了。 乾阳指，乾阳指，威力竟至于此吗？和这样的威力比起来，他们百年的修为，简直就像孩童玩闹般可笑，举手投足之间，一个数百人的大派，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而他们堂堂天罗宗，数百年的名门大派，眼下似乎却成了这三昧真人的园丁一般。 那他们这仙，修的到底是什么？ 145 修仙农民赶集市场 三天后，验灵岛。 其实两天前，吴小清就从视野中看到验灵岛了，和其他岛屿比起来，这个“岛”的体积大的有些可怕，从远处看起来，感觉根本不是一个岛，而是一颗单独的星球。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夜空中看到这个岛屿时，吴小清发现岛屿甚至已经遮蔽了自己的整个视野，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更像是一块大陆，或者说，一片天空。 和其他很多的岛一样，这个所谓的验灵岛，上面也是挖了很多的洞，这些洞穴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宽的，就像吴小清之前看到的，九天门的那种巨大“高速通道”一般，置身其中感觉这片空间就仿佛是太空，窄的，仅仅够飞剑通过——到了验灵岛之后，吴小清才意识到，原来飞剑对于飞人们来说，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充当免费的快递，用来运输一些不大的物品。这些通道就是用来给飞剑传输用的。 按照言修的说法，距离验灵大会还有半个月左右，他们来的实在是过早了一些。但这里已然是聚满了来自升天境各个门派的修士，正如言修之前所描述的那般，这些修士在一边打坐充电之余，每个人身边的墙壁上，还都镶嵌着一些用于交易的商品，吴小清能够看到的，最多的商品类型，就是各种各样的电池，冲满的，没有充满的。 单从体积上来看，毫无疑问，验灵岛要比之前他们带过的那个万灵岛，要大上许多倍——按搜救队的说法，是一千四百一十八倍，这就让这里的空间相对比较宽裕。 万灵岛上，修士们就像蜂巢里的工蜂一样，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到了这里，却感觉像是从蜂巢进了蚂蚁窝，人虽然多，给人的感觉却不烦乱。 这里被墙壁分割出无数的空间，尽管吴小清也知道，这些墙壁对飞人的感知阻碍毫无意义，甚至对他们的战斗也只有些许的妨碍作用，但对吴小清而言，这里要比万灵岛舒服很多倍，起码在心理上，他不是感觉始终被一大群人保持围观了。 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应该是在逛街，但和地球上的逛街滋味有很大的不一样，因为在这里，所谓的货币，其实就是灵石本身，而灵石本身却是稀缺的——大部分的交易其实还是以物易物，这就让整个交易变得异常的麻烦和繁琐。 “道兄，不知你这法器……”言修指着墙壁上，一个跟他之前拿到的，一模一样的杯子，问对方道。 摆摊的人看起来还是个小孩，正在打坐，听见问话，也不睁眼，就伸出手来，竖起了一个手指头——这代表需要一块满的灵石。 “未知这法器以何为名？有何功用？” 言修所指的杯子，就是之前他在属于自己的那个柜子里，找到的容器，但是在这个交易市场上，却被当做法器来出售。按照言修自己的说法，这杯子他拿到手上之后，的确感觉到跟法器有想通之处——可以以神念联结并控制，但具体这控制出来有什么作用，他却是完全不知道——按照搜救队的说法，他的那个杯子，不过带有自动加热功能而已。 “此杯乃是天地灵气所化，只需注入灵气，便可冶炼丹石，淬炼飞剑，”说话间，那小孩朝着杯子里丢进去许多稀奇古怪的原材料，然后闭上眼睛，只过了片刻，打开杯子，却见那些已经融化成一个手指头大小的红色圆球，小孩把圆球轻轻的放入口中，然后一口吞了下去说，“方才所炼便是凝神丹，对我辈修行中人大有裨益。” 言修把杯子拿了过来，仔细观看了一下，的确与他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从未想过，这杯子的加热功能可以如此催动到极致，而且加热的内容，也不仅仅限于内部所容的液体。 就搜救队来说，刚才通过温度检测，可以看到杯子内最高的温度达到了四百多度，而其中有一种材料，则在三百二十七度的时候发生了融化，产生了熔融作用——这也是那颗丸子成型的主要原因。就搜救队的判断来说，那种金属材料很可能就是铅。这种金属对飞人的身体会有什么正面的后果，搜救队尚不能肯定，但他可以确定过的是，这个杯子的质量非常之好，这一点，跟之前他们拿到的玄铁盾——那个电磁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半天的闲逛下来，搜救队大概了解，这些法器大概的原理，以及他们的来由了。 这个一灵石的杯子他们当然买不起，所以看完之后，言修又把杯子还了回去。他们非但买不起，甚至言修还企图以这个价格，把自己的杯子卖给对方——但对方也是同样拒绝了。 采用灵石这种稀有资源来当货币，最可能产生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严重的通货紧缩。就这一点而言，灵石和金银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封建时代的地主老财们，赚到了钱全部埋到地下去，而不是拿出来投资赚更多的钱——眼前的这些飞人们也一样，所有人都希望卖东西换灵石而不是相反。 言修全部的财产，严格算来现在只有1.2个灵石，还有一个市场价可以达到7个灵石的玄铁盾。而他们一路经过的许多摊子上，绝大部分商品都是1灵石起价，没有认主的飞剑的市场价是两到三枚灵石，而搜救队此行最关心的，那些法器的价格，往往是以十几个灵石为基础——这几乎相当于九天门一个门派的全部财产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里的交易市场还真是农民赶集式的市场——大部分来的人身上都没钱，只是来逛逛热闹，看看东西，长个见识。 杯子，投影仪，电磁铁……所谓的法器，其实就是原有文明留下来的，带有各种功能的电器本身。比如可以放出闪电的放电器，在市场上，就被称之为“霹雳印”，可以用来射出高压水流的设备，被称之为“断水流”，个人手持的通讯器，带投影功能的，被叫做“乾坤镜”，只不过相比起“九天幻镜”来，不仅效果差了很多，范围也缩小了不少，据卖家说，只能作为近身战斗，或者被人飞剑追踪时，一时迷惑所用，不能用来布阵。 绝大多数在这里用于交易的法器，在言修的评价中，其实都算不上是具备实用价值的好东西，比如他们之前看过的霹雳印和断水流，虽然看起来威力巨大，那个霹雳印释放出来的闪电，可以击穿一千多米的空气——如果事先在空气中多弄点水分，这个距离还能大大加强，但在实战中还是会受到非常大的限制——一千多米听起来很厉害了，但准确性很差，尤其是在飞人们这种高速战斗的环境中。所以只属于看起来很华丽，用起来毫无作用的东西。 但即使是这种东西，也丝毫不便宜，那些卖家开价都是七八个灵石起，直接喊十几个灵石的也有——这个价格，甚至比他们带来的，实用性已经得到验证的玄铁盾还要高。 搜救队现在已经大概意识到这个时代“灵石”的价格内涵了——通常来说，一颗充满电的“灵石”，意味着持有者可以在一次战斗中，对没有灵石的对手取得战术上的某方面优势，比如言修之前那一战，依靠手上的灵石，他的剑就能比对方飞的更快，决战中就多争取几秒钟的时间——也就是说，一颗灵石，往往意味着自己的一条命。 而这些法器的价格，往往是十几条命的总和——初听起来并不合理，怎么可能存在比命更贵的东西。 但是，如果仔细计算的话，因为这些飞人们并不会真正死去，人人都能重生，所以死亡的价值被大大地打了折扣。 十几条命的价格，往往意味着一个小门派的，“也许”，“可能”，可以在一次门派战斗中占到优势，得到一个灵气资源更丰富的地盘——从而吸收到更多的弟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些法器是属于风险投资的领域。 玄铁盾的实用性虽然强，但是在群体战斗中，充其量也不过能保护一个人的生命，但是其他的法器——比如那个用来放出电击的东西，如果在合适的使用时机使用，一道闪电打出去击中十几个人，使他们丧失战斗力，或者击中十几把飞剑，使它们短路也未可知——据那些卖家们所说，现在风头最盛的乾阳门门主，三昧真人，所用法器乾阳指，当初买来的时候，其实也不过花了几个灵石而已。 当时，这个法器同样也被认为是废物，因为其能力不过是放出一些光线，在很短的距离内，可以融化割断金属而已。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一旦这乾阳门门主得到了化虚石，灵气充沛之后，其法器释放出来的威能竟然能达到如此可怕的程度。 现在整个验灵岛上，都在流传几天前，三昧真人灭了天岳宗的事情——搜救队也从远处观看了全过程。 结论只有一点，就连吴小清就看出来了——他们在地球上，之前做的那些武力对抗的假说，可以完全抛弃了，只那个三昧真人所用的激光发射器功率这一点上来看，就算把全地球的部队调过来，也不够他一个人一顿饭功夫杀的。 这畜生甚至还不需要吃饭！ 146 经费在燃烧 青蓝咨询，项目代号C，第四次会议。 会议开始的时候，饶鑫看了看左右，和上次来了十几个人不同，这次参加会议的人数很少，他自己，青蓝咨询的沈教授，一位据说是来自美国的工程师，还有一位上次同在一个讨论小组的那位核物理专家，专家姓田，饶鑫只听沈教授叫过他老田——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认识的。 在这些大佬面前，一段视频正在第三十三次播放。 沈教授和田教授正在小声的彼此谈话，那位美国人瞪着眼睛，一边摇着头，一边低头在纸上算东西。 看得出来，在这之前的三十二遍中，他们已经从中看出了不少的东西，而且还在了解更多。 尤其是那个美国人，最开始播放那几遍的时候，他恨不得一帧一帧的在里面寻找信息，找出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来对沈长文质询。 只有饶鑫自己，从第一遍到现在，他几乎没有感觉看到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也没有因此想到更多的东西，在他看来，这短短十几秒的视频里的内容，就是非常简单的，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全部的信息。 在无重力环境中，一个人使用了激光，在两秒钟的时间内，切断了两百四十把剑，杀死了两百四十一个人。 信息是简单的，不简单的，是对于这些信息的具体阐述。 整个视频虽然短，但是信息量很大，视角旋转，放大，每一个镜头的清晰度都特别高——短短十几秒的画面，转化出来的数据里有足足好几个G，其中每一幅画面都经得起几十倍的放大而保证细节依然清晰——只这一点，便远远超出了一般电影画面的需要，也超出了常规特效制作的概念范围——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大制作。 视频本身的画面频率，也远远高出一般电影的摄制需要，达到三百多帧每秒，是通常电影的五倍。当然，和画面本身的内容相比较，这一点也算不上什么了。 他们要做的工作跟这些画面如何实现无关，他们是需要分析，假设画面中的内容为真实，那如何评估其中武器的威力，以及可能的对抗手段。 首先，最重要的细节，之前那个美国人已经强调很多次了，就是这道激光的能级评估——这也是他们此次会议主要分析的东西。从画面中的时间来计算，这道激光从出现到结束，一共维持了两点五三四秒的时间，这段时间内，激光始终维持这样一个明显的操作过程：锁定目标，移动追踪，摧毁目标，锁定下一个目标……全部目标的数量为四百八十一个，也就是说，平均锁定和摧毁一个目标的时间，仅仅是5毫秒——这么打个比方吧，蜜蜂挥动翅膀的速度，就是5毫秒一次，也就是说，蜜蜂在挥舞一次翅膀的时间内，这道激光便成功的摧毁了目标。 而这视频的录制频率为三百帧，也就是平均三毫秒一幅画面——在两幅画面的时间里，激光正好完成锁定和摧毁的任务。把视频画面放大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被摧毁的飞剑和人体，都有明显被高温汽化的物理过程，其他三个人都在纸上简单的算过要达到这种效果的，最起码的能量等级——结论是很明显的，那道激光本身的温度，起码是在几十万度，甚至百万度的级别——这甚至超过了许多恒星内部的温度。 只这一点，说明拥有该武器的文明如果真的存在，那他们在技术上，要远远超出地球……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在地球上，只有在一个地方，人们可以通过设备制造出这种高温环境，那是现在还在试验阶段的ITER（国际热核聚变试验堆）中。但在ITAR中，这样的激光是通过数百道激光发生装置共同聚焦，最后催动核聚变产生之后，才能短时间维持的，而且需要用强磁场约束等离子流，但是在画面中，是完全的室外自然环境，发生装置仅仅是一根棍子，从发生到接触，持续时间很短，就跟开关一次手电筒一样——这足以说明这种装置本身的可靠性非常的强。 “还有控制装置，这比能量级别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注意到发生装置自身角度的移动了吗——注意视频中，操控者的手部肌肉……” “你可以手里握一个东西试一下，当你准备调节手中东西角度的时候，肯定会有轻微的肌肉抽动，但是画面中并没有发生这种运动，但控制装置本身的角度却在发生微弱的变化。” “也就是说，从锁定到摧毁，整个过程都是全自动的——我也不相信人的反应速度可以达到毫秒级，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操作——这完全超出了神经的传递速度。”这句话是沈教授在说的，和之前的发言一眼，他先用普通话跟田教授和饶鑫说了一遍，又用英语对那位美国人说了一遍。 美国人陷入了思考，又开始在纸上计算，片刻之后，他停下了动作，对着沈长文点头。 ⑧ ○ 電 孑 書 w Ｗ Ｗ . Ｔ Ｘ t 8 ○. Ｃ ο Ｍ 田教授补充了一个观点：“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整个微调的角度差别非常大。我们看第一次摧毁，两百二十把剑几乎是分布在整个视域的全部角度，十分的均匀，平均每平方公里分布一个坐标点，平均每两个坐标点之间的角度约为20度，注意看它的移动轨迹，我用追踪软件自动绘制了轨迹图，你们看一下。” 田教授从电脑上再次打开视频，换到他说的那个片段，然后饶鑫惊讶的看到，其中红色激光扫描过的轨迹路线全都记录了下来——在那些飞剑高速飞行的过程中，红色的激光就如同穿针引线一般，从第一个目标，到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过程完美遵循了球极投影的扫描方法——激光的运行轨迹是一条非常漂亮的螺旋形曲线，以刚刚出发的地方为极点开始运动，按照由近到远的顺序，逐步扩大运行半径，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精巧的控制着这道光在空间中搅拌。这个过程并不是匀速运动的，而是伴随着加速，停止，再加速，再停止的过程——每一个停止的短暂瞬间，都是激光聚焦在目标上，进行能量释放的过程。 饶鑫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当激光离开一个目标的时候，单从画面上来开，根本还没办法区别目标是否已经得到摧毁，那些剑甚至还保持着整体的形状和稳定的飞行状态继续飞行，但激光就自动离开了。 直到整个摧毁过程接近结束时，第一个被摧毁的目标剑身才开始出现了断裂和分离。 “这意味着激光对摧毁这些目标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参数，同时能量也是饱和和过载的——这样才能确保摧毁。如果没有摧毁而离开，从效率上来说是极为浪费的。” 用通俗的话来说，把激光摧毁一把飞剑比作一个人一拳打倒一个人，这听起来不难做到，但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连续打倒两百四十个人，意味着这个拳击手必须对自己的出手力量，以及对手的抗打击能力有着非常精确的预估，才能确保每次打击不浪费过多的力气，又要确保每次出拳都能真正的打倒。 “在武器设计上，我们通常要在杀伤力上，留百分之百，甚至超过百分之两百的余量，在具体的战斗行为中，那更是投射出必要的火力几百倍，几千倍，甚至数万倍也不为过的火力。伊拉克战争中，平均二十五万发子弹才打死一个人……但是这个，这个……这个机器就像魔鬼的手术刀一般精准，”这是美国人的评价，“在它面前，*就跟鞭炮一样，简直像个小孩恶作剧的玩具。” 饶鑫简直不能再赞同美国人的这段评价了。 饶鑫忍不住挠挠头——认真是没错啦，不过……不管是电影还是游戏，有必要把细节搞得认真到这个程度吗？ 作为一个科幻小说的作者，他自然能够意识到，这种完全超出想象能力的，超杀伤效率，超精准的武器，究竟意味着什么。想象一下如果视频中的这样一个人，带着这样的武器出现在地球，那意味着什么？两秒钟之内，他能清空两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目标——而且是精确杀伤，这种屠杀效率比核弹更让人有恐惧感。在5毫秒确保锁定摧毁的自动观瞄系统前，地球上所有的飞机*，都成了摆设，这简直就是美国TMD（战区*防御计划）的完美形态。连飞剑那种仅有一米多长，十几厘米宽的小目标，都能精确锁定，更别说地球上的这些巨大无比的*了。 这么一分析下来，现场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就一个虚幻的话题，他们竟然讨论出某种真实感来，仿佛真的外星人要出现在地球上并进行侵略一般。 “对于这种武器，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耗尽能量，暂时休整了，”美国人说，“他发射时的瞬时功率几乎相当于ITER点火功率，也许发射间隙是他的弱点。” “这个技术前提不存在，假设的技术背景下，这种武器的功能系统是一颗反物质电池，”沈长文说，“它所储存的能量，相当于一个小国家全年的用电量。别说两秒钟，就算是两个小时，也不至于让它的能量耗尽。” 反物质电池？这个项目的预算到底有多高？ 经费在燃烧啊！ “对，反物质电池。现在开始讨论我们拥有的武器，这些也不都是来自地球，”沈长文打开另一个视频道，“首先，我们来看一下这块类似盾牌的防具，我先提醒各位，它是一块电磁铁。” 147 火力配备和投送问题 是的，它是一块电磁铁。 就像之前那根棍子，是一个激光发射器一样。 饶鑫记得自己读初中的时候，那时候就流行一种玩具，严格来说也算是激光发射器。在里面装上一节电池，然后就可以拿着在墙上扫来扫去。每次课间下课的时候，教室的墙壁上到处都光点来回晃动，那时候的他们，感觉这玩意就像绝地武士的激光剑一样。 同样是激光，一个只是玩具，一个则是可怕的武器。 饶鑫绝对不怀疑，这种武器在原理上的可行性——如果真的是用反物质作为能量来源的话。 激光武器也是现代前沿军事领域的一个重要研究课题，在卫星轨道上，给卫星装上激光发射器，可以用来摧毁敌人的卫星；在地面上，借助图像识别和锁定技术，激光武器也可以完成反导工作——灼烧来袭的*，让其失去正常的功能——激光作为一种武器，其中相当的功能在地球上得到了实现。 就原理上来说，用于作为武器的激光发射器，跟用来作为玩具的激光发射器，本质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量变产生质变而已。 同样的类比，地球上的激光武器，和之前视频中看到的激光武器，也只是在量变上更迈进了一步——让原本被认为，只能用于精确打击个别目标的特殊武器，进一步畅想为核武器级别的大杀器。 仅仅从创作的层面来解读，饶鑫觉得这部电影要是真的出来，他肯定第一时间去买票观看。 而接下来的这些视频，毫无疑问，就是这个电影创作方，在整个思路上的扩展。 既然激光量变之后可以得到这种效果，那同样，生活中常见的用电器，更是如此。 在地球上，最多只能小范围内起作用的电磁铁，在视频中的环境里，展现出非同寻常的作用——鉴于电影中，预设的武器是那些飞剑，那自然，电磁铁的最大作用，就是可以作为护盾，对剑产生防护作用。 同样是量变产生质变，现实生活中，即使是用在吊车上的电磁铁，作用范围也不过一米以内，但是视频中，可以明显看到飞剑在接近电磁铁的几十米范围内，就开始受到立场的扭曲，开始出现了轨迹的变化。其吸力之强，在剑被完全吸住以后，竟然还出现了因为表面应力不一致，产生材料的扭曲和变形的现象。——这又是一大笔被燃烧的经费。 只是用来自动加热煮水的杯子，竟然可以用来作为小型的金属冶炼炉。 至于放电器，那就更不用说了，人为制造出上几百米，甚至数千米的干闪电，只要功能足够，短时间内甚至可以制造一场闪电风暴。唯一的问题，只是闪电的释放终端并不能很好的解决——无重力环境不存在接地一说，所有的闪电会随即导向周围的小岛，具体导向哪里，只看目标区域的电势高低。 和激光武器比起来，这些武器相对要弱了很多。 而他们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讨论，在能源问题可以得到解决的前提下，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些武器，以及地球上的其他武器，和之前的激光武器进行对抗。 从这种种细节来看，这个项目似乎是又一个地球大战外星人的题材。——很老套的大题材，但大题材下的新方向和新思路很有趣。 另外，从今天的这个议题来说，这是上次饶鑫参加过那次会议中，其中一个议题的进一步延伸。 上一次会议中，他们讨论的内容仅仅是泛泛的，那次的资料没有今天这么的详细，不仅有视频，还有现场具体的技术数据，其中就包括那些电器的常规指标，比如电磁铁功率和吸力的曲线图，放电器的输入输出比率……有一个数值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在所有这些用电器中，功率全都不存在上限——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输入足够多的能量，这些用电器就能产生同等的量变。 这一点在科学上倒是非常具备合理性——很可能那些用电器内部的电路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导材料，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功率限制。 饶鑫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他会被邀请参加这些咨询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科幻小说的创作经历——这些项目大概是电影的前期筹备，专门找一些技术专家来完善设定的。 但这个猜想在接下来，那个美国人的发言中，又受到了很大的动摇。 显然，那个美国人的思维模式，并不是从电影创作的层面出发的。 美国先生表示：“仅仅从武器效率上来说，这些设备并不具备激光那样，成为武器的天然优势……”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电器本身的能量释放方式。电磁铁的能量大部分用于排列分子极性，磁场本身随着距离衰减的速度非常之快，用来作为防御武器防御那些飞行的剑，可以说还有一些作用……” “前提是，对方没有研究出非磁性材料做成的飞剑，但要用于防御激光，是完全不可靠的，这就像企图用匕首防御长枪一样。” “激光具备的最大优势，是能量的投射形式非常精确，这种精确性在自动信息化的控制手段下，会产生叠加效应，精确的能量加上精确的释放，这可以说是一件完美的武器。” “就我之前的工作的经验来看，对付激光武器，最可靠的方式，一是采用专用的抗高温物质，作为保护层，但这种方式仅限于针对地球上的武器能级，如果真如视频中的设定，用以反物质为能源基础，那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一种，饱和火力覆盖。” “从视频中来看，这种武器最大的缺陷，并不是武器本身，而是使用武器的人。那些飞人的速度——是的，尽管他们依靠飞剑，可以达到战斗机的速度，但相比起激光武器，这个速度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它最薄弱的点。” “我可以打一个比方，使用激光的飞人，可以比作战争中的一位狙击手，他的射击精准而致命。如果我方不存在同样的狙击手作为反制，那最可靠的办法，就是用充分的火力，覆盖这位狙击手的所有躲闪范围。”” 饶鑫忽然有点疑问：“可是，以这道激光的瞄准速度，*之类的武器对他的威胁可能很小啊，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就……” “那就不用接近，”美国人说，“激光作为一种直线武器，天然受到可视范围的限制。在地球上，视距范围外就能发挥的武器，也不在少数。” 好吧，我问了一个傻问题…… 饶鑫撇撇嘴，看了看这个美国人，然后又看向沈教授和田教授，但他们脸上似乎完全没有表情——估计不是听不懂，而是他们很可能在心里早也有了这个答案。 “核武器？” “如果保守起见的，至少应该在百万吨级以上，”美国人补充道，“他们的飞行速度不算慢，存在一定的避险能力。” “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极端吧？”虽然刚才有一点点小尴尬，不过这并没有对饶鑫造成什么影响，他又说出了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激光武器作为直线武器，受障碍物的影响很大。人工制造大量尘霾，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它的能量，以及阻碍他观测。” 沈长文摇了摇头：“雾霾防激光？对地球上的激光武器，也许可行，但对设定中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他们具备使用电磁波扫描和定位的能力，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人形雷达。至于削减能量——尘霾的削弱能力，不会比防护物更强——但即使是耐高温的陶瓷，在数百万度的高温下，也只会瞬间汽化。” “柯兰德先生说的核武器，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项……我们可以朝着这个思路思考，但核武器……” 沈长文皱了皱眉眉头：“核武器也确实……还是太极端了一点。” “也对……”饶鑫理解地点点头，“这种大杀器，怎么也得等到游戏或者是电影的*再用。” 沈长文笑了笑。 “也许还可以考虑金属风暴，”柯兰德看了一下大家，又科普道，“一种速射的模块，你们可以想象成是许多机枪枪管整合而成的一个速射工具，采用电子控制，射速高达一分钟180万发……” “而且发射的弹丸更小——平均每秒三万发，这大大超过了视频中的拦截速度。但我不确定，视频中所展现出的速度，是不是就是这种激光武器的最高拦截速度，理论上它是可以加强的。” “当然，这个思路是可以进行量化扩张的，一个金属风暴不行，我们可以准备两个。发挥足够的想象力，如果我们准备超过一百个金属风暴，以及准备这些金属风暴十秒钟的投弹量……” “那这十秒钟内，每秒弹幕密度将会高达五十万发，平均每毫秒五百发，是它现有反应速度的一千多倍。这也是一种量变达到质变的思路。五百万发子弹，加上一百个金属风暴——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比核弹却又合理的多。” 饶鑫整个人都听傻了，这个柯兰德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听的都能让人感觉背上直冒冷汗。他看他的态度，显然这里不是什么讨论艺术创作的所在——这俨然就是参谋部在讨论火力配备和投送的问题。 但不得不承认，一想到一秒钟五十万发子弹朝着同一个目标覆盖过去的场景，他又下意识的觉得浑身兴奋，仅从解决问题这一点来看，这位柯兰德的方案毫无疑问，是相当可行的。 148 虚假的神圣化 今天的会议参加人数虽然少，但持续的时间，却是历次会议中最长的，整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因为是头脑风暴式的会议，大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会议中，产生了不少有趣的点子，但是这些点子最终要成为切实可行的实际操作，还要经过沈长文和搜救队的再次斟酌。 “人都送走了吗？” “都送走了，沈老师。” “行了，今天公司也没别的事了，你们就提前下班吧。” “谢谢沈老师。” “老田啊，”沈长文亲自把田教授送到天梯口，在等电梯的时候说，“还要麻烦你跑这一趟。对了，之前你说的那个俄罗斯人的事情，方便的话，到时候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你以后要是没空啊，我可以找人家吗。听说他现在经济状况也是不太好？” “苏联解体之后去了美国，其实混的还不错，”田教授点头道，“就是后来儿子吸毒，他现在也在到处找活干。你们公司这活就挺好，又轻松，有不涉及什么机密，天天来吹吹牛B就可以。那个美国人，听口气是做过军官吧？” “差不多，一个陆军参谋，听出来了？” “这还听不出来？典型的军人思维。国内我们跟这些人打交道最多，其实啊，都一个样，干什么工作的，自然就说什么话。就说那个作者吧，说话就没底气，为什么？没搞过一线工作呗。当然，人家也有人家的强项……至少想法比我们多。” 正聊着，电梯这个时候到了，田教授走了进去，沈长文看着电梯门关上之后，才往回走，一直走到公司，此时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颜雁和何雨晴都已经离开了。沈长文把大门仔细的锁好，然后走去吴小清的办公室里，打开了电脑。 吴小清因为住在宁州，申海这边他基本就不过来，所以名义上是吴小清的办公室，但实际上，还是沈长文用的比较多。 电脑是打开着的，打开之后，沈长文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的程序正在自动运行。 这是青蓝咨询的一个秘密——平时这个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但如果，仅仅是有人在网络上关注吴小清的去向的话，他们就会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每个工作日的上班时间，吴小清都会来到申海的这个办公室，开始他一天的工作，直到晚上下班，关机并离开。没人会知道，真正的吴小清早就不在地球上，而是去拯救另一个世界去了。 沈长文刚坐下来，电脑的麦克风当中，就传来了搜救队的声音：“仅从效果上来说，金属风暴的创意是最好的，但不具备可行性，美国人是不会允许我们一家中国公司来购买的。” “是，那……”话还没说出口，沈长文自己就摇头了，“核弹就更不可能了，看来正面对抗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第一次会议的时候，饶鑫提出过信息战的思路，还是可以借鉴。” “那只是针对普通有飞剑的飞人，对于这种使用激光的——那么近的距离，控制信号是不太能干扰的。”干扰这个思路，在今天的会议上也谈到过，但大家已经形成的共识是，这种手段只适合用在飞剑和人互相分离，进行远程攻击的那种状态，一旦剑和人，或者激光发射器和人在一起，施法者很容易通过拉近距离来排除干扰。 “我的意思并不是针对那个使用激光发射器的人，”搜救队解释道，“那个三昧真人，除了本人具有大量的武力之外，别忘了他还是一个门派的门主。如果要从他的手上夺回电池，他门下的势力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一个因素。” “吴小清这两天又搜集到了不少关于这位三昧真人的消息，有一个点值得我们关注——从他个人的行为上来说，这个三昧真人，是很珍惜他门主的身份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在这个世界中，突然很多地方出现了干扰源，导致大量的区域无法正常使用飞剑，他这个九大派的门主，会有什么反应？” “肯定会干扰他们的正常秩序，但他也肯定会寻找这个干扰源——这会让吴小清很快陷入危险。” “不会的，”搜救队道，“信号干扰所需要的工具，不过就是在地球上，定制一个信号*，其中内置无线充电功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就是那个世界里的法器了。而且我们这个法器还不需要身份识别——没有认主功能，谁拿到都会用。” “我们要做的，仅仅是把这些法器实现放在一些地方，然后通过隐秘渠道，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而已。这样一来，整个原有的武力秩序就会遭到极大的破坏，这样一来，我们实施其他的计划，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不跟他们谈了？”沈长文这里说的谈，就是原来搜救队计划的，在验灵大会的这段时间里，和九大派的人进行接触——如果他们愿意卖反物质电池，还能答应不再拦截运送燃料的飞行器，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谈还是要谈的，但他们总的有点需求。如果都跟现在一样，太平盛世，他们就算肯卖电池，我们又能拿什么东西来买呢？” “可……就算有一点麻烦，他们也不至于卖电池，那是他们的镇派之宝。” “所以仅仅进行电子干扰，还是不够，”搜救队道，“在电子干扰之后，我们还要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能量来源，之前你提到过，无线供电，都需要存在电力供应塔——大概的方位你都定位了，离空间站并不算远。” “那些人……如果都没了电的话，他们不会饿死吗？”电力就是这些飞人的能量来源，如果破坏电力供应的话，对整个飞人们的生存模式，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具体怎么破坏，我们还是要去实地考察吗？最好是有限度的破坏，降低总供能功率。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以修复电力塔为条件，跟九大派进行谈判……他们是距离电力塔最近的门派，所以享受到的好处最多，电力塔一旦受损，他们受到的损害也最多。这是我们最能拿得出手的筹码。” 沈长文并不看好搜救队这次的计划：“他们肯定会跟我们翻脸的。” “翻脸是一定的，但谈判谈判，有的打才有的谈，”搜救队说，“刚才我说的这些，都只是谈判桌上的筹码，至于谈判桌下的东西，还是要等吴小清回来，我们一起去取。” “什么东西？” “核弹。” “核弹？？？！！！这怎么可能！”沈长文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核弹！我们去哪搞这东西？” “很多地方，等你联系上那个俄罗斯人，你就会明白的，这东西满世界都是。” 沈长文几乎是压低着声音说话，似乎生怕空气中，有谁会偷听一般：“既然你都能搞到核弹，那金属风暴不是更简单？” “不，不一样。金属风暴是小批量制作的产品，要真的造出来一百个，甚至十个，应该都需要得到美国国防部的授权认可。但是核弹头——你知道你们人类，一共造出来过多少个核弹吗？” “差不多一万五千枚。”沈长文是真的关注过这个话题的，田教授就是搞这一行的，也对他科普过这方面的知识。 “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且，你们人类，对核弹并不是特别的重视。你知道，从有核弹记录以来，你们人类，一共遗失过多少枚核弹吗？” “遗失？” “对，就是遗失，”搜救地道，“如果你对这个词不是很理解的话，可以换一个说法，丢了。” 遗失核弹？？？！！！ 沈长文摇摇头，这个信息他从未关注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核弹这种东西，遗失？怎么可能？ “你们人类总喜欢把一些东西神圣化，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就必定有很重要的地位，意味着很重要的安全。” “但事实上，像核弹这种实用的东西，因为使用频次过多，遇到的风险也自然会放大。难道你就没想过，核弹的载体，那些飞机，潜艇，本身就是极度危险和脆弱的东西，而偏偏，它们又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东西，每个有核国家都会用他们来执行战略任务——难道它们就不会出现一丁点意外吗？” 这个东西并不难查，沈长文打开自己手机，只搜索核弹遗失，这两个关键词，所有的信息，就都出现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梦中：“这么说来，你真的要用……这个东西？” “只从武器的角度出发，这些都是非常好用的武器，有效，正是我们任务需要的。” “可……可……”沈长文一连说了两个可，可究竟还是可不出来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的想法，还是我刚才说的，你们人类，喜欢把一些东西神圣化，核武器就是这种神圣化的代表。其实没有必要，对于飞人文明来说，核武器的威力，未必比得过那个乾坤指。还有一点，不要忘了，他们不会真正的死去——这一点原因我们还需要调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的脑部记忆肯定存在备份，用电力维持的生命，恐怕，整个思维早也都数据化了。” 149 套利空间 到验灵岛已经第二天了。 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今天岛上的人数，比昨天多出了很多。因为言修补充灵气的需要，他们晚上是在岛的外围休息，今天要进入岛中心区域的时候，几条主要的通道都已经人满为患。 言修飞行的时候不得不频繁的停下来，就像吴小清在城市里看到的堵车一样。不过这里是堵剑。 不过还好，在堵剑的时候，吴小清注意到，今天的“集市”上，氛围要明显比昨天更热闹。大约是庞大的人流量的缘故，不少的商家甚至终于不打坐了，许多人都在自己的小摊面前开始挂起牌子，指明自己卖的东西的价格，以及优先收购的东西价格。 把这些文字翻译过来，这些小摊的介绍都是这种风格的： “飞剑换灵石，未认主。” “灵气充值，自带空石，一石起充。” “飞剑大甩卖了啊，飞剑大甩卖，量大质优，主人已死，小心使用，回去自己加工啊，如有意外，概不负责。” “飞剑、法器改主，灵石回购，精品无主法器，２０灵石起价，无石勿扰。” “张真人法器收购，验灵岛三百年老字号。” ———————— 因为今天沿途的摊子多了很多，吴小清不得不放下速度来，慢慢磨蹭着走，在经过一些摊子的时候，还要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带着言修上去问价钱。 这个世界商品经济虽然相当地不发达，但商品信息还是非常透明化的，基本上几种常见的商品都有默认的市场价——原来搜救队还准备利用他分析信息的能力，在这里空手赚一笔灵石和法器带回去的，但是几个小时逛下来，搜救队惊讶的发现竟然不存在他想象中的套利空间。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里的市场看起来人很多，其实成交很少——按照言修的说法，许多店做交易，都是按照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算的。 中国人有句话形容卖古董的，做收藏的，或者搞其他奢侈品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其中的道理也很容易理解——越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成交频率就越低，而成交频率越低，这交易的时间成本就越高——自然也就需要更大的利润空间。在验灵岛的市场经济中，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个原则。 在验灵岛，不是三年不开张，而往往是三十年，三百年不开张，很多人就等着一开张吃上几百上千年。 反正这些飞人们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他们的时间成本非常的低。路边上随便找几个摊子，百年老店都是最起码的基础。正因为这些人在这里做久了生意的，所以整个市场的价格机制都很健全——最关键的是，随着商品的品类实在是少，也就这几样东西，灵石，飞剑，法器。 其中灵石很容易订立标准，飞剑的功能出入不是很大，价格浮动在七八个灵石之间。只有法器是悬殊最大的东西，小到昨天吴小清见过的加热杯，电击器，大到现在已经鼎鼎有名的乾阳指——是的，就是跟三昧真人手里那个大杀器的同款激光发射器，这里竟然都有得卖。 但是价格，是吴小清绝对没有办法承受的，高达上千枚灵石——就算是九大派，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要仔细琢磨琢磨。 而且，其中最关键的是，就算攒够了上千枚灵石，把这乾阳指买回来，常人也不可能做到三昧真人那种程度——第一，这激光发射器耗能极高，如果没有反物质电池作为驱动，发出的激光威力很弱，要停在人和武器身上几秒钟，甚至十几秒钟，才能起到摧毁的效果——实战中对方早就跑了。 第二，法器的认主，跟飞剑认主不太一样。按言修的说法，飞剑是人人皆可使用的，认主的飞剑只要经过九大派处理，就能取消原有主人的使用印记，交给新的人使用。但是法器——即使取消之后，对使用者本身依然存在先天的要求。 验灵大会最初举办的最初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检验所有的人对法器的契合程度。以九大派的经验，法器按照属性，共分为五类，分别以金木水火土称谓，而验灵大会着重验的，就是使用者是否具备这五种灵根。只有灵根相符者，才能使用相应的法器。 但名义是说五行分法，但实际操作，谁也不清楚这五行之中，究竟都具体包括哪些法器，这个灵根的规则总体而言是模糊的。 就比如乾阳指吧，大家公认它是火系的，可是金系的灵根也可以使用。 又比如九天幻镜，似乎是金属性，但青云道人却是木属性——直到他师傅从上一任掌门手中接过这件法器，才知道木属性也是可以用的。 这个灵根的说法，总体来说还属于这个时代的最新学术领域——本身不是特别的严谨，只是强行用来解释一些问题罢了。 这点倒是和地球的各大学科前沿领域差不多…… 当然，不严谨归不严谨，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就是，在验灵大会上，确定不具备灵根属性的人，是不可能使用法器的。按言修的说法，他重生后的第７世和第１２世，就是完全没有灵根的，所以那两世是他活的最短的两次——许多修仙者因为测出没有灵根，当场自杀再去转世的——为此废掉自己百年修为的，也不是少数。 也正因为如此，验灵大会在这个世界中的地位就显得非同一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修仙者而言，这场大会就像身体检查一样——你重生之后并不算真的活，只有来验灵大会检验一下，看看你的有没有灵根，有没有好灵根——这才能真正断定你这一辈子值不值得活下去。不然，就是修行几百年，也不过使用飞剑。 从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没有法器的仙人，就跟还没有长出翅膀的毛毛虫一般，属于半成长状态。 虽然麻烦多多，困难重重，不过，钱还是要花的，从验灵岛到空间站，大约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只剩下一颗灵石——仅仅够一次战斗所用的。所以必须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卖掉一些换成灵石。 “这位道兄，不知你这招牌所写，灵气充值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对言修来说，这个概念也是全新的，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便是把空的灵石，冲成满的，省道兄一个空石的钱……先今空的灵石也开始紧俏起来，本店还回购各种空灵石，每十五个即可换一个全新的。” “那这把一个空的充满，所费几何？” “２个灵石，即可给你充满三个。” 言修很是好奇：“那你们岂不是亏了一个？既能充满三个，便可卖出三个灵石的价，如何只收两个灵石？” “这边是我说，现今灵石紧俏了，这如今人多石少，许多空有修为的人，重生之后，却不能把一身修为卖出价钱。我们便联系这些人，提供空的石头与他们充——这许多人连飞剑也没有，正急着挣一些灵石来买飞剑呢。” 言修回头看了一下吴小清，见他点头，便又对这店主说：“既如此，那便充三个，只是我这里却只有一颗灵石，可否如此，我这还有一个乾坤炉，抵作一个灵石之用，不知……” “乾坤炉？拿来我看。” 言修便拿出他那个杯子来，交给了店主，店主只扫了一眼便笑：“你不来做买卖真是可惜了，乾坤炉？还以为是何种高深的法器，这名字起的倒是嚣张……最多半个灵石，这东西到处都是，无甚大用，不过是有些闲人，拿去锻炼丹药罢了。” 吴小清皱了皱眉眉头，这个杯子似乎是目前他们唯一可以拿出来交易的东西了——电磁铁之后还要给吴小清保命用，是不可能拿出来交易的。 他仔细在包里找了找，又拿出自己带过来的几个充电宝来——里面还有没用掉的电。在吴小清想来，这个世界既然靠电卖钱，这也许还值一点。 但搜救队告诉他，这种不具备无线充电功能的电池，是不可能被认可的。更何况吴小清这充电宝的电容量也实在是…… “你这玄铁盾倒是可以卖个好价钱，”店主说，“如果有意，本店可以出８个灵石。” 言修摇头：“玄铁盾我还有用。” “参加验灵大会的吧，”店主点点头，“那是卖不得，但这盾牌，应该还没有认主，如果你需要重新认主，本店只收一个灵石。” “我还未验灵，何谈认主，”言修撒了个慌说，“只待验灵之后再做打算。” “那这充值之事？” “只是差这半个灵石，店家，要不这般，乾坤炉和这颗灵石，算作一个半，你只需冲两个半灵石，如此可好？” 店家摇头：“这却是我亏了，２个冲３个，这规矩不能改。” 言修跟吴小清面面相觑，搜救队又说：“你这里，空灵石十五个可抵一个全新灵石？” “正是如此。” “那你稍等，我这就回去找找。” 他们的“车”，嗯，是飞行器，还停在“高速路”边上，吴小清从九天门带出来的那些空电池，预备拿回空间站去充的，大概还有十几个之多，按照计算方法的话，最多８个，也能算半个——这就凑够两个灵石了。 “嗯……８个算半个，却也可以，”店家挑剔的在一堆空电池里，挑挑拣拣，突然，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然后惊讶的喊出声来，“化虚石！” 150 修仙马太效应 “空的化虚石，”搜救队说，“这却是不卖的。” 他们所说的，自然就是吴小清从空间站的那个房间里，带出来的那三个空电池了——原本是预备用来储能用的，也是他们此次任务的核心。 店家眼睛却死死钉在这化虚石上，就跟用螺丝拧上了一样，再也松不开了，他似乎没听到搜救队刚才说的话，直接又说：“这空的化虚石，如果道兄有意出售，我可以出２０个灵石！２０个！” 说着话，店家还拿手势反复比了一下这个数字——仿佛是担心言修不识数一般。 吴小清直接把袋子拿了回来：“８个空石，再给你三个，只管把这三个充满就是。” “道兄，”店主只当吴小清是空气，盯着言修说，“２０个灵石啊，可保你这次验灵大会出尽风头，说不定还能赢得一些珍罕的法器，而这空的化虚石——即便是集九大门派只力，百年之内，怕也是难以将其充满。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言修把空的电池都放到店主面前：“先是把这三个充完吧，却是需要多少时辰？” “只稍等两个时辰而已……这化虚石……唉，也罢，请随我来。” 店主便一挥手，他这个小摊瞬间就被收了起来，随后店主一捏剑诀，一柄黑色飞剑从墙中钻出，然后带着店主朝着前方飞去。吴小清赶紧回去把自己绑在飞毯上，然后言修带着他一起朝着店主追赶过去。 飞行了有２０分钟的时间，他们最终进入了一条狭窄的巷道，店主在一大片虚空中打坐的人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对他们高声喊了一句：“充灵石了，你们哪个组过来？” 人群中有人问：“充多少？” “三个。” 似乎是有人嫌弃这个数字太少，听到之后，大家的反响并不是很热烈。 一群在角落正在谈话的少年此时转过头来，齐声道：“交给我们吧。” 店主便飞到那几人面前，拿出三个空的电池交给几人，又低声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拿出六个空的电池出来，交给他们——吴小清这时候才看清楚，这些几个人的数目一共是六个——这六个空的灵石，他们每人都拿了一个。 看起来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报酬。 然后他们开始充电。 充电的过程，和用电一样，都是把手放在灵石上，只是用电的时候，是从电池中取出电来，但是充电，却是把体内储存的电能再放进去。这种过程言修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过——他听师傅说过，有类似的功法，但对修仙者来说，这种办法极为不划算——损耗巨大。 一般来说，一颗灵石充满之后，含有的灵力大概相当于言修现在水平练习一个多月，但如果言修反过来要把这电池充满，可能仅仅只够充上三分之一。如此浪费灵力，却不增加本身的修为，对修仙者来说，是对时间的巨大浪费。 而时间……好吧，修仙者在这个世界上，也确实不用太在乎这东西，也确实算不上什么财富。 看的出来，充电的滋味肯定不像用电那般舒服，那三个正在充电的少年，眉头都是紧紧地锁住，似乎很吃力的样子。这表情让吴小清有点同情：“感觉跟便秘了一样。” 其实还别说，用言修的解释来说，充电和便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同样是把一些东西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这个过程同样需要花费不少的精力，这些东西本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人体重要的一部分。 店主此时已经离开了，按他的交代，充好电之后，只需要直接从这里拿走这三个灵石，这便可以了——离开之前，店主还又提到化虚石的事情，还再次提高了价码——２３个灵石，这是他能出到的最高价了。 搜救队当然不会同意，几十块灵石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 按照搜救队的估算，这每一块普通灵石含有的电量，最多也就是几千度电，只要他们回去空间站，这些电量并不难得到补充。但反物质电池——哪怕找遍全地球，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即使是对以前的搜救队来说，这种东西依然属于高端储备能源，不是轻易可以动用的。 最关键的是，就算是这次任务结束，他们也不会把空的电池留下——在以后的任务中，这些东西会非常重要。 在等待的过程中，吴小清发现，整个这条街似乎都是专门用来充灵石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街像是简单的电力交易站。可以看到不时有很多人来到了这里，从别人手里接过空的电池，如他们眼前这几个少年一般开始充电。完毕之后，他们又会带着自己的报酬——或者是空的，或者是一些半满的电池离开。 对于吴小清和搜救队来说，这种模式很容易理解——就是工作换钱吗。 不过，言修却似乎非常不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行为模式，他还奇怪的问眼前为他们充电的几个少年：“你们为何要浪费修为，做这等事情？” “没有飞剑，无处安身，”后面准备轮替的少年回答道，“世道艰难，却也不是我们当初重生的模样了。当初随便找一个门派加入，就可分得免费的灵石和飞剑——现如今，一切都需自备。所备不足，连一处安身之所也寻不得，只得来验灵岛，替人充值度日。” “可我见飞剑之价，并未有涨。” “飞剑之价未涨，但门派之储日竭。道兄还不知道吧，自１５年前起，九大派就不再出售灵石、飞剑和法器了，这便让灵石日渐稀少，许多小门小派已经逐渐到了无剑可用，无石可储的地步。” 说到这儿，少年不禁又长叹一口气：“此后，升天境恐有大变。” 对于这一点，搜救队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财富的马太效应，这才是理所当然的状态……之前一千多年的自由经济，只不过是因为这些门派还不成气候，太过散乱。” “要是按他们所说，恐怕用不了几百年，那些后来的重生者，就得面临变成奴隶的境地了——飞剑和灵石可能会被完全垄断，就像国家垄断暴力一样。到时候，竞争中处于弱者的一方，只能变成强者的充电器而已。” 吴小清不懂经济学，他问道：“这些仙人又不怕死……怎么会甘心当奴隶呢？” “被奴役不一定是因为被暴力胁迫，”搜救队解释道，“在你们地球上，人们彼此用钱奴役对方，你们都心甘情愿的接受，为什么？钱能给你们带来希望。” “这里也是同样如此，只要给他们允诺一些飞剑啊，法器之类的东西，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帮人充电——不如此，也没有更好的生活方式。这是博弈的必然结果。这个星球里，现在的这种社会状态本来就属于不稳定态，发生变化是一定的。” 第一个人只充了一半，便全身脱力一般放弃了继续，然后第二个人又上来接替。第一个少年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在原地打坐，稍微恢复了一些灵气。 因为没有飞剑，这人离开时，只能和吴小清第一次来到空间站时，做的那个样子，沿着墙壁用脚的弹跳力来提供速度。和那些飞来飞去的仙人们先比，他的动作看起来是这样的笨拙和缓慢，仿佛一只甲虫掉进了蜜蜂窝里一般。 “只从行为模式来看，他们现在已经是两种生物了，一种能飞，一种只会跳，”搜救队问了吴小清一个问题，“吴小清，给个题目让你动动脑子，如果我们不来，这两个阶级以后肯定会发生对抗。你说，是飞的会胜呢？还是跳的会胜。” 这个比喻吴小清能够理解：“是跳的吧，他们人多。” “你这是想到地球的历史了，类比农民起义……但你错了，肯定是飞的胜利，而且我可以肯定，在现有的模式下，最后整个这个世界，只会拥有一个会飞的人，那个人会控制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电力供应。” “不可能吧？”吴小清下意识地否定。 “如果不是燃料船被摧毁，导致了现在的危机……这就是必然的结果。”然后搜救队又说：“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同样意味着，这个次级文明本身的寿命，也不会太长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吴小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搜救队说出答案：“意味着我们拯救了他们两次，去一次医院，检查出两种病，一次手术解决。” 吴小清笑了：“那他们运气还真挺好的。” “好吗？”搜救队看着眼前的言修，还有那些在空中悬浮着，打坐的人们，这次他没有再说话。一次检查能检查出两种病，很大程度上，意味着病人本身的状况极差，对文明来说，更是如此。眼前的这个文明，就像是一个溺水的病人送进医院之后，检查发现还有肺癌。 溺水还好治，肺癌的话…… 三个小时后，他们的灵石终于充满了，言修带着吴小清，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离开了验灵岛。和搜救队一样，验灵岛上发生的“新鲜事”，对于言修来说也是极为震撼——以往那个熟悉的世界，似乎正在发生着一些不可扭转的改变。他虽然不能理解搜救队说的那些话，但其中的意向却是明了的——升天境正在恶化。 而吴小清，显然是言修所知的，唯一有办法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 151 大型空间站基地 吴小清看了一下视野右下方的速度提示，他们现在的速度是６００公里每小时，这几乎相当于飞机在低空时的巡航速度。在这个速度下，尽管隔着头盔，依然能够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仿佛是粘稠的液体一般，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花费不少的精力。 言修就在前方，手上拿着的是他们的第三颗灵石，从亮度上来看，这颗灵石的能量也几乎快耗尽了，吴小清转过头去，身后的视野中，那两个追他们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但视野中两个红点依然存在，这代表他们依然没有放弃追赶。只是吴小清和言修毕竟是有备而来，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 “大哥，当初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怎么那时候他们就没发现我们？” “这个禁区只是不让人进去，但出来没事。” “我们来得及跑吗？他们为什么不用飞剑来追？飞剑不是更快吗？” “飞剑的控制范围有限，而且我们带的盾牌他们也应该看到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暂时还用不了。言修，再加速！他们加速了！” 言修拿出第四颗灵石，飞快从中汲取灵力灌注到眼前的白蛟剑上。 这应该是言修有记忆以来，飞的最快，也最奢侈的一次，消耗四颗灵石的灵力，只是为了更快的赶路。 眼前，禁地的模样已经清晰可见了。言修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禁地是何模样，但现在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感觉非常的熟悉——这种熟悉感，就像之前看到储物柜里，自己的杯子，以及自己的“手表”那样——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擅闯禁地者死！” 身后的追击者虽然速度不及他们，但神念却不受阻碍的传达到言修的脑海中。言修轻轻一笑，没有理会这威胁，只是更加集中精力催动灵石中的法力，让他们飞得更快一些。 半刻钟之后，吴小清和言修开始把速度降低了下来——他们身后的追击者已经放弃了追赶。 惊魂未定的吴小清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无线电，联系已经等了他们半天的沈长文：“你们都在吗？” “在，都看到你们过来了，知道你们刚才速度有多少吗？７８０！飞行器竟然还没散架？” 吴小清看了看飞毯，散架到还是没有，但迎风那一面的材料都有些变形。 “这东西能用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沈长文在无线电中说，“只不过体积太大了，严重阻碍你们的速度。要是不带这玩意，刚才你们都能超音速了。” “许言和王有全呢？他们没来吗？” “来了，在基地里有事呢，你先进来吧，见面谈。” 吴小清关掉无线电，发现言修正好奇的看着他，搜救队替他解释：“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凡人。” “也在禁地里？” “是的。” “他们怎么进去的？”言修想象不出来，凡人如何能通过九大派的看守，进入这禁区。即使是修仙者，闯禁地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来到升天境，就在你们的禁地里，”搜救队说，“这里几乎包含着你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秘密……也许正因为如此，它才会成为禁地。言修，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我不知道……似乎是来过，但全无印象了，”说话间，言修带着吴小清飞入了这里的走廊，眼前的门上出现了陌生的字符——他从未见过这些字符，但却意外的感觉熟悉，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这是，吃饭的意思？” “很接近了，”搜救队道，“前面就是餐厅，也就是吃饭的地方，你认识这些字吗？” 言修停止了动作，手下意识的在房间周围，发亮的屏幕上抚摸——整个房间的景色开始出现了变化，原来只是普通的绿地和森林，现在却快速变幻，成为了外面的飞剑世界。这个场景的变幻过程是吴小清之前没有见识过的——这似乎只有在九天幻境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言修，把你手表拿出来。”搜救队道。 言修拿出表，吴小清迅速帮他操作，在通过身份识别之后，手表竟然自动展开了一副地图。 他们面前的门此时打开了，沈长文踩着墙壁靠近过来，看到地图之后，他的眼镜瞬间就亮了，他看了看眼前的言修，惊讶的问吴小清道：“这就是你说的飞人吗？” “对，”吴小清指着言修的剑说，“那就是飞剑……我们也带回来一把，是专门给你研究的。” “先不急，”沈长文却是眼镜也不眨的盯着言修。 沈长文的眼神…… 如果不是对沈长文有了解，吴小清差点以为他性取向有什么问题了。 “他们真的……不用吃饭？”注视良久，沈长文终于发问。 “不用，水也不需要喝，也不用上厕所，”吴小清说，“大哥说他们只用电。” 尽管之前关于飞人的详细资料沈长文已经看过，还专门研究过，甚至找过一些学生物的教授隐晦地咨询过这方面的可能。——当然，以地球上的科技水平，这种生物当然是不可想象的——但等这种不可想象的生物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沈长文发现他竟然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就跟年轻时第一次谈恋爱一样，手脚都不知道放哪。 这种不可思议，和搜救队带来的种种不可思议的科技不一样。 这是人！ 就目前看来，和地球人极其相似的人！ 这可是人！ “所有的研究设备都是现成的，”沈长文艰难地转移过视线，对搜救队说，“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ＤＮＡ检测，全身Ｘ光，飞剑材料成分分析，法器拆卸……这些项目都是之前开会预定好的，对于沈长文来说，这每一个项目的结果，都像是……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就是一张没有兑现的巨额支票。 “先不着急，先从这幅地图开始吧，空间站里很多地方都是权限区，没有这块手表，我们没法进去，这个空间站本身的秘密，要大大地多过飞人。” 在吴小清离开空间站的这段时间里，许言、王有全还有沈长文，已经把整个空间站能进入的地方，都仔细调查过了一遍，还从地球运来了不少的设备和物资，用于进行基础的研究。 沈长文基本已经可以下结论了——这个空间站最初设计的目的，是用来供数千万人长期居住，这一点，从整个空间站内住宿区规模，还有用餐环境的设计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很明显，那些居住者显然不是这些飞人——因为沈长文他们还在这里发现有大量的自动化视食品制造设备。 “就是这些。”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沈长文伸出手，指了指路边上，墙壁上的一张餐桌——只是餐桌的画面而已。 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餐桌上放着许许多多的食物，但和地球上的食物不太一样，他们没有明显的形状，比如烤鸡烤鸭，或者牛排面包之类，这些食物看起来都是一些规则的包装食品，有点像压缩饼干。 吴小清按照搜救队的指示，打开手表中的功能，然后在投影中选取了这些画面，他轻轻的在手机中按下其中一份食物，然后出现一个非常详细的列表。 包括这种食物的分量，营养成分，代谢周期，以及对他目前体重的影响——但体重影响这一栏显示是空白的，后面的解释是，因为没有言修最近一段时间的身体信息。 吴小清按下确定，就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条进度条，代表他订做的食物正在进行加工。这个进度条在通过透视镜之后，直接被搜救队转换成了地球上的时间：“４３秒。” ４３秒之后，就在他们点击的屏幕边上，墙壁自动滑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然后这个包装的食物就在里面出现了。吴小清把这食物拿了过来，看到的模样和餐桌上是一样的。 吴小清翻来覆去打量这食物，然后好奇地想要吃吃看这外星食物的口味，却被搜救队及时提醒：“不能吃，食物中有毒性成分。” “毒？”吴小清吓得一哆嗦。 “你地球人来说是毒，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调料，吃下去会感觉愉悦。总之，别吃。” 一行人在空间站内走了很长的时间，吴小清也发现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的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比如还可以运行的重力道路——是一条环装的道路，在启动之后，可以自动旋转，形成人工重力环境——沈长文他们晚上睡觉，都是到这里来睡的，对地球人来说，长期的无重力环境会导致肌肉功能衰退。 还有跟九天幻镜一模一样功能的３Ｄ投影仪，可以把人脑子里的画面具象化，投射出来——许言和王有全就特别沉迷这个，毫无疑问，这种“游戏”要比地球上的高级的多了，据说许言这段时间天天就是做白日梦当皇帝。 这些东西虽然有趣，但并不是沈长文最关注的地方，也不是搜救队最关注的地方。 他们最关心只有一点。 整个文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显然，在整个空间站内，除了负责空间站自动运行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回答他们这个问题——而机器人本身，是没有交流意愿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权限。 负责这里运行的机器人是这个文明原有主人的造物，他们只跟他们的主人交流信息，吴小清他们一行只是救援队的成员，仅此而已。 152 投票成仙 言修最终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内。 房间门口的字符，搜救队向他解释他，但他不明白。 “政务咨询办公室。”整个词组由三个单词组成，政务，咨询，办公室。 言修勉强能理解咨询，但政务和办公室，他不明白。 不过这不重要，他被带过来，只是因为搜救队认为，言修，或者说，这里的飞人们，跟这个空间站显然存在着莫大的渊源，比如他们的私人物品可以解开这里的权限——这很可能意味着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尽管从未有人记得这一点。 房间内有一个会飞行的钢铁，言修闭上眼睛，能感觉这块钢铁似乎是某种可以交流的法器——但他没有响应的灵根来操控它，又或者，是这个法器本身已经有了主人。 “不是法器，”搜救队提醒言修，“它是机器人。” 机器，人。 这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诞和不可思议。 眼前的这个“机器人”眼镜突然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然后一个声音从他体内出现了，但言修并没有看到他的嘴巴开合，仿佛他的嘴巴藏在肚子里一般，这声音粗糙而沉闷，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那么熟悉——但仔细去想，却完全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搜救队帮他翻译了整个文本。 “他在问你，”搜救队道，“你可还记得你的社区号码。” 号码，是数字，他大概知道，但社区，什么意思？ 机器人再度发出了声音。 “他在问你，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所属的文明。” 文明？言修能做的只有摇头。 机器人第三次说话。 “他问你，是是否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片段，任何片段。包括并不限于任何形式的诗歌、音乐、游戏，或者其他能够代表这里生活场景的信息。” 诗歌，音乐，游戏……这些词句就像一颗颗钉子一样，钻到言修脑子里以后，就再也拔不出来了，仿佛跟他脑子里的某些片段仅仅的契合在了一起——但当他尝试去捕捉的时候，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片空白。 在这一瞬间，言修感觉自己有非常多的东西积聚在脑子里，就像返剑时的飞剑那样，达到了最高的速度，似乎下一秒就能击中被神念锁定的敌人——但是下一秒，言修却发现敌人完全消失了。 再尝试捕捉那些信息的时候，言修却仿佛只感觉方才那瞬间所有的倾诉欲，只是某种幻觉。 言修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说出：“我不知道……” 机器人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的含义是明确的。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来，放在言修面前，又说了一串话。 “你是否愿意接受被动的记忆扫描，这有助于帮助我确定你的人格身份。” 言修有些犹豫。 救队顿了顿：“脑子里想着同意，言修。” 言修点点头。 机器人伸出了他的另一只手，整个包裹住了言修的后脑勺，然后再用之前伸出的那只手放在他的面部很近的位置，没有接触到，但言修能感觉到，眼前这只手的冰冷。 言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只手，却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自己的白蛟剑——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所谓机器人的意思，他的身体是金属制作的，没有体温和呼吸，但它却像个人。 几分钟之后，机器人收回了他的手，他开始说话，说了很多的话，多到搜救队都来不及给他翻译。 知道机器人说完这所有的内容，吴小清才转过头来，对着言修说：“事情有些复杂。” 言修听出来了，之前一句一句翻译给他听，他都感觉到十分难以理解，这次的长篇大论，肯定更加如此——但他还是做好了听下去的准备。 “他说，你曾经住在这里，所以，你会对这里的一切感觉熟悉。” “那为什么我又不记得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搜救队说，“你们在这里住的太久了，所以后来不愿意再住在这，你们想出去。” 吴小清指着空间站的墙壁说：“你们觉得这里的生活太过压抑，你们想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在你们当中，有人提议，把这里的生活全忘了，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然后很多人就照办了。” 到这里为止，言修还是全都能理解的。 但接下来这句话，则让他，还有吴小清完全的震惊了：“但真正遗忘了过去的人，却成了真正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仅忘了过去的生活，还扭曲了自己的记忆，把留下来生活的人，视作低他们一个等级的人——他们自称为仙，称其他人为凡。” “凡人越来越少，仙人越来越多，这成为了一种潮流，最终席卷了每一个人。在这之后，所有人都选择了，彻底忘记他们曾经凡人的经历——他们决定永远生活在仙人的世界，这里，凡人的世界，成了禁地。” 这最后一段话，言修还是很难理解：“吴先生的意思是？我不记得我的过去，是因为过去的我……不想记得？” “是这个意思。但严格来说，不是你不想，是你们不想——这是集体行为，就你个人来说，可能你是对此保持怀疑的——但当时的你，没有坚持这种怀疑。” “最终，你们所有人都选择了记忆删除以及修改——从此之后，你们只记得你们是仙人这个事实，你们曾经属于这里这一点，全忘了。” “之所以你会对这里感觉到熟悉，是因为所有记忆都有关联数据——有些不能被删除的数据关联到了这里——这你不需要理解，你只要知道，你脑子里这种感觉，都是假象，你不可能再记起来了。这些记忆被永久性的删除了。” 言修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曾经是个凡人，但他忘了，彻底的忘了。忘了意味着什么？他想不明白，但这让他觉得分外的迷茫和恐惧——仿佛全世界一下子完全变了模样。 “虽然你的记忆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社区资料里，还保存有许多你当时在社区里，生活的片段，按照社区的规定，你有权浏览这些文件。”搜救队说着，让吴小清打开他手表中的一个菜单，从中找到刚刚接收到的大量数据信息，他看了看言修，然后打开了其中的一份。 是视频。 画面中的言修还是十几岁的模样，正在一个房间里，对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屏幕认真看。里面的文字言修完全看不明白，但动画的演示却非常容易理解。 屏幕中出现的是一个星系，有着一颗恒星和三颗行星——边上的沈长文在看到搜救队的翻译之后，已经开始激动起来——这是这个文明的历史课，这节课上所讲的内容，发生在视频中的时间，再往前３０００多年。 在第二颗行星上，诞生了文明和人类，他们生活得很安逸，因为整个行星面积很大，食物充足，他们即使没有发展出农业，却也生活的很好。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普通的日落时分，天上出现了一大群的铁鸟，落到地上，把人们都接了上去。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机器人，就跟他们现在面前的这个机器人一模一样，告诉人们：“一个改变你们命运的机会就在你们面前，选择吧。” 他们被告知，只需要付出大地和天空，就能得到无数的知识，无尽的寿命，和无穷的欢乐。疾病和灾厄将会永远离开他们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会拥有数万年的漫长寿命。 他们迫不及待地同意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绝对的高票同意。 然后，全新的生活出现了，他们的行星整个被挖空，住进了钢铁制作的城市，接受了教育，知晓了文明——如此的生活，一直持续了３０００年。 这就是曾经这个文明的全部历史。从一个原始社会，通过一次交易，一步跨入星系时代。 但这并不意味着幸运，在整个社会进步之后，大家才意识到，他们这种跨越式的发展代价是什么。 在宇宙中，物质是一切的基础。 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个基础，他们的恒星、行星，已经全部被人挖空，成了脆弱的空壳，不具备自然产生的引力。开发者只留下够他们用几万年的能源，这些能源在完全消耗掉之后，他们这个文明将会不可避免的陷入衰亡。 “次级文明，”搜救队道，“很可能是星球开发商们干的事情……他们总喜欢在宇宙中，以交易为名，掠夺大量的物质能源。X-CC3ZV次危机时代之前，这种行为已经被搜救队判定是对文明的准战争行为。” 再往后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一个绝望的文明，生活的越美好，就越是不甘心。 社会上掀起了一种反抗运动——大家都认为，现在的生活方式，都是那个欺骗他们的文明，为他们订下的生活，他们需要彻底改变这种生活方式。 他们不要再吃这里的饭！于是改造了消化系统。 他们不要再喝这里的水！于是设计了冷却凝水系统。 他们不想睡这里的床！于是改进了大脑运作模式，可以不需要睡觉。 而成为现在的飞人，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这种运动进行到最后的模样。所有人都选择了遗忘——比起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愚蠢是一个更容易接受的选项。 153 吴总，吴老师，吴发明家 吴小清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走路，也能走出幸福感来。 没有在无重力环境下，待过相当长时间的人，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 当然，更不用说公司的厕所——当吴小清对着便池，看着一道清流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形成一道美妙的抛物线落入排水孔的时候，他简直要快乐地要哼出点节奏来。 相比起来，在飞人世界中上厕所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给一个塑料袋充气……当然，更不用说是大号了，没有万有引力的帮忙，这种行为简直就像在使用生化武器，特别是在肚子不那么舒服的时候。 不过，等到上完厕所，回到公司，看到许言拿过来的那厚厚一堆资料时，吴小清的这种幸福感就不是那么强烈了。 等他开始翻开资料，然后看到眼镜中，自动生成的一大堆字幕时，他已经开始怀念，在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自由翱翔的日子了。 晚上，大阳村，大阳大饭店。 吴小清来的晚，大家伙已经都开吃了，他进来的时候，陈导正在跟几个副导演一起行酒令呢，看到吴小清之后，陈导立刻把他叫了过去：“吴小清，吴总！来来来，话不多说，先罚三杯。” 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都起哄，吴小清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在车上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呢。接过杯子之后，看也没看，就一口气喝了下去，但这入口的口感却不是辣的，而是有些微微发甜。吴小清转过头去，看给他倒酒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小秦，秦风的……演他的男演员，正对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三杯酒下肚，没感觉到酒意，倒是肚子里开始翻腾起不少的气体出来。 这三杯才是个开始，其他桌上，又有演员过来，要给吴小清单独敬酒。 来的人是扮演那个王的演员，长得身材魁梧，一副天生的野蛮人模样，但到了吴小清面前，说话却有点不利索起来，大概是因为已经喝多了酒：“吴总！今天这杯酒，是代表整个组敬您的，特别是这半个月，都是夜戏，您白天管理公司，晚上还要通宵陪我们熬戏，有时候说戏说着说着都能睡着……” “说到这一点，整个剧组没一个不佩服的，就冲这种敬业精神，我也要敬您一杯酒，我干了，您随意。” 周围全都是演员，但他们已经离开了工作状态，吴小清不是，他现在就是个演员。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什么夜戏，什么熬戏，什么敬业精神——他这十来天的功夫，都在拯救世界呢！怎么可能回来管拍戏这茬子事。十有八九，就是搜救队通过模拟他的声音，扮演他的身份来完成的——在公司，不，是在仓库远程办公。 这是不属于他的成绩和荣誉，但吴小清必须习惯接受，还得表现的非常自然：“既然我签了合同，那就必须履行，没必要特意拔高这事，就是拿钱干活，在这个层面上来讲，我跟你们是一样的，都是影视行业的工作者。” “还有，大家还是不要叫我吴总，虽然我开了家小公司，但我和各位之间，还是同事关系，论年纪，我比诸位都要小一轮，你们要都叫我吴总，我只能理解为，你们是在埋怨我没有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在这部电影上。” 坐在吴小清对面的一个副导演赶紧说：“吴总这个称呼啊，的确不是那么恰当，大家还是叫吴老师——吴老师啊，不瞒你说，剧组刚开始的那几天，我还不太相信，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能写出这样成熟的剧本来。但是这小半年相处下来，我真是觉得，像您这样的大才，是百分之９９的汗水，还有百分之９９的才华才能成就的，什么也不说，我干了。” 虽然说是随意，但为了表示尊敬，吴小清还是不得不每次都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加雪碧。虽然雪碧的含量不少，但陆续七八个人过来敬酒之后，他也免不了出现了一些醉意。 好在，搜救队开始帮吴小清编造借口，让他不至于继续喝下去：“晚上回去还有几个会要开，这酒是不能再喝了，要陪我的喝的，都记下来，以后单独来找我啊，赌债好赖，这酒债，我是一定偿还。” 村长和村书记也来参加了这次聚餐——毕竟大阳村里，也有不少人因为这部电影，去当了群众演员，电影拍摄中，什么盒饭、器材、工具，都是从村里买的，许多演员都还在村里临时租了几个月的房子…… 可以说，整个大阳村都因为这部电影，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就拿村长来说吧，就靠着介绍群众演员从中拿抽成，就赚了十几万，就是冲着这钱，他们也得过来敬吴小清一杯。 在喝完之后，村长还隐晦的问吴小清：“我听说，你们现在还要拍续集？还是在大阳村拍不？” 吴小清摇摇头：“这都是没谱的事，别听别人瞎说。就算是拍，也不是大阳村了，那得出国，或者建电影城……” 村长很激动：“出国也行啊！村里的人都是现成的，小学里还有几个教英语的老师，可以当翻译嘛……要是做电影城，那就更没问题了，村头老林家，就是做工程的，我跟你说，村东头正好有块空地……” 这村长想的倒是美……小学老师当翻译，那小学老师当年教他的几句英文，他第一次讲给沈教授听，差点没把他给笑死，带着一股浓浓的宁州本地风味，别说说给外国人了，就是出了他们大阳村，也没人能听懂。 吃过这顿散伙饭之后，吴小清又被兴致很高的陈导带着，一起去宁州，去见几个领导。一个是供电所的，因为吴小清的“剧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需要使用大量的电，是的，大量。 “拍电影要接一根１１ＫＶ专线？拍什么电影？这么耗电？”领导对这一点倒是很好奇，剧组他见的多了，平时请吃饭，也不过就是派几个电工去帮忙随便拉条线——这比剧组自己用柴油机发电省钱省事多了。但一根１１ＫＶ专线，这听起来动静就有点大了，这差不多是一个正经的小厂子才需要用到的电量。 “科幻片，”吴小清说，“有闪电镜头，我们用来制造人工闪电，线路容量小了玩不转。领导请放心，现场安全肯定有保障，我们请了最专业的电力工程师来设计，当然，供电局也可以派人来现场监督，按咨询费来算。” “既然你们是正儿八经拍电影，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支援第三产业的发展，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领导拍胸脯道，“你们找到地方，我们就给方案，一般几天时间就可以，不过电价，只能按工业电算，你们要是晚上拍啊，可以便宜点。” “谢谢领导，这样，我敬您三杯，干了……您随意……”之前留下来的酒精余量，全用在这里了。 回去之后，趁着吴小清还算清醒，他还得在一大堆文件上签名。 按照搜救队制定的救援计划，他们打算在国内几个电子厂定做一批*，这玩意的成本很低，陈舍说上量之后，只要一两百一个，第一批也就几十万的量，但需要的程序却不少。 因为涉及干扰通信，吴小清还必须去跑几个单位，履行一些必要的程序——这些程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释，他们制造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出于干坏事的目的，只是为来作为考试的防作弊器。 为此吴小清还专门需要为这东西申请专利……按搜救队和沈长文的说法，专利文件要是下来，吴小清说不定又得多出一个青年发明家的头衔了。 这种忙碌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天后的上午，搜救队让吴小清破天荒睡了一次懒觉，直到１１点多，才把他叫醒。 “今天中午去哪吃？大哥？”刷牙的时候，吴小清睡眼朦胧地问道。 这几天时间，只要是吃饭，基本上都是应酬。应酬之后就是开会，大大小小的技术会，吴小清对技术哪怕一窍不通，在开完这些会之后，也都俨然成了半个技术专家了。 比如他现在知道，飞人世界中，那些飞人使用的，交流用的电磁波频段，跟地球上手机使用的频段几乎是一致的——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是物理性质决定的，其中用于传输信息的编码技术，跟地球上现有的通讯协议还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不出去了，在家，”搜救队道，“下午去机场。” “机场？”吴小清停下了动作，嘴里喊着牙膏问，“去哪？” “夏威夷。” 吴小清喜笑颜开：“是给我放假？那里有麦当劳没？ ” “有，但你恐怕没机会吃了，”搜救队道，“这次去有正事。” “只要不是吃饭喝酒就行，”吴小清现在说到吃饭，都有点怕了，“是跟老外谈生意？” “暂时保密，”搜救队道，“对了，你不晕船吧。” “晕船？怎么会？我游艇都开过，”吴小清笑，“再加上这次去了个会飞的地方，现在就是让我上ＵＦＯ原地打转我都不会晕。” “那就好，”搜救队道，“路上记得好好照顾沈教授，他身体不是很习惯。” 154 二手核弹头 “沈教授也一起过去？”吴小清奇怪了，“他不是还要研究飞剑吗？” 在见到吴小清带回来的飞剑之后，沈长文就一直泡在那个空间站里，这几天时间都没有回地球，吃住都是在空间站解决。 吴小清还专门给他们去送过几次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沈长文整个人的气色都跟过去看起来不一样了。 听许言说，这几天时间沈教授天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实验室，然后时不时还会在实验室里怪叫。一起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就会发呆，然后“嘿嘿嘿嘿嘿……”地笑出声来——虽说他们都知道，搞科学的人性格也许都有点怪异，但这也太吓唬人了一些。 以前的沈长文看起来挺正常的，有时候给他们解释一些问题的时候，真是有种娓娓道来的书卷气，但是这几天，在空间站里相处下来，许言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进入完全投入的工作状态后，沈长文表现的甚至有些神经质，要不是跟沈教授认识了这么长时间，许言还差点以为他是刚刚上完传销课，回来规划着创业发财的傻瓜呢。 “是的，他去，”搜救队道，“这个项目很关键。” “什么生意？”吴小清开始有些好奇了。之前的任务中，需要他和沈长文一起出现的场合，只有两次——一次是他们一起接受原始人的崇拜，另一次，就是他们以医生的身份，去跟伊利斯国王见面。那两次都是在异世界，也算是任务的关键点，他多少能够理解。但这次可是在地球，度假胜地夏威夷。 “深海打捞。” “打捞什么？”吴小清想不到救援飞人世界，跟深海会存在什么关系。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不管是干啥，他都照样执行就好了。 “*。” …… 宁州机场，２号候机室。 “咖啡，三明治。” “先生您呢？”服务员转过来问吴小清。 “啊……我……一样。” “你都吃过饭了，而且你又不喝咖啡，”沈长文摇了摇头，对服务员更正，“给他一杯热巧克力就行。” “好的，稍等。” 沈教授一路上都在睡觉，搜救队说，他昨天又熬了一个通宵。一直到机场之后，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但此刻看起来，似乎吴小清才是这个熬夜的人，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傻了一样。 “怎么了？还在为*的事情发愁？”沈长文看起来心情倒是挺好，完全没有许言说的那种偏执模样。以前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现在脸上竟然能看到舒展的笑容。老实说，吴小清从认识沈长文到现在，还没真正看他笑过。在吴小清心里，沈长文永远都是那副高深莫测的学者形象。 “沈教授！”吴小清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搜集队说这个要保密！” “我知道要保密，我这也没跟别人说啊，”沈长文无所谓的耸耸肩。咖啡已经先送过来了，沈长文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又说，“再来一杯吧，我忘了说，不要加奶和糖。” 然后他把这杯推给吴小清：“要不你多喝一杯？咖啡提神的。” 吴小清摇头：“这玩意喝多了容易上厕所。” 然后他再次压低声音：“别人会听到的。” 咖啡店里的人数不少，大多都是跟他们一样等飞机的。吴小清现在看这些人，看谁都像是便衣警察，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成了通缉犯。 “听到怕什么，”大概是通宵的工作，让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亢奋，“打捞*，哈哈，你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笑了几次？” 吴小清撇撇嘴，他笑了两次。直到搜救队重复了第三次，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 搜救队对地球人的幽默并没有任何兴趣，也从未有兴致对他们展示幽默。 “那具体……我们……”吴小清看了看周围，担心的停顿了两次，确定搜救队没有阻止自己说话，才把这停顿之后的内容憋出嘴巴，“打捞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这还用问吗？”沈长文笑笑，“它是干什么用的，就拿来干什么呗。要不，你以为我们是专门去收废品吗？” “那会死很多人。” “会吗？”沈长文道，“别忘了，他们都是仙人。” 吴小清这才意识到，他们要使用的环境，是地球之外。在来的路上，沈长文已经跟他说过这个道理了：“不同的世界里，就会存在不同的道德。*在地球上之所以如此让人敬畏，本身是因为人类只有一次寿命，生命显得过于珍贵和脆弱。但这一点，对于飞人文明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 “听许言说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吴小清问，“是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什么新发现？”沈长文摇了摇头，“宁州大学的图书馆，你应该去过吧。” 吴小清点点头。在执行第一次救援的时候，吴小清曾经去宁州大学主持过会议，也在那里见过图书馆。 “你看到那些大学的专业书，什么感觉？” “天书，完全看不懂。”吴小清说。 “对，我就是这个感觉，”沈长文道，“这些发现要是拿回到地球上来，分分钟就是一次科技革命……可惜……在伊利斯那会，许言不还是偷了不少的金子想运回来么？我现在跟他一个感觉，一脑袋的东西，憋在里面，就想找个人说说，痛快痛快。” 吴小清笑笑，他不是很理解沈教授这种情绪，但他能感觉到沈教授的激动。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或者自己看他专业内的东西，但这次竟然跟吴小清主动聊起这些话题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死不了吗？”沈长文的咖啡和三明治送过来了，他几乎不顾及自己的仪态，一边嚼着三明治，一边说话道，“搜救队早就知道了……但他没说，我后来验证了。” “他们的大脑整体已经数据化了——就跟我们用手机一样，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把最新的数据传送给网络。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这些数据最后怎么再读取，肯定还有基因工厂，用来大规模生产人体。” “他们看起来是人，其实根本不存在生育能力——言修跟我确认过这点了。但每个人死了之后，总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莫名其妙的活过来，恢复意识——这事要按我们地球人的想法，简直就是闹鬼。” “那他们……就没觉得怪？” “当然觉得，他们那个九大派，一千多年前就一直查这个事，想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些死人复活的，怎么复活的。可是查了一千年，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按他们自己的解释，就是人死后灵气不会散，还会自己组合。他们也就都这么信了。还有，说出来你恐怕也不信，不知道他们体内为什么能存电？” “应该是放了个电池吧……”吴小清这么猜测。 “身体是蛋白质构成的，单放电池怎么行，不怕漏电把身体击穿么，”沈长文叹了口气道，“他们把整个人的化学反应模式都改了……我们是分解淀粉蛋白质，从里面获取能量，他们……你知道他们吃重金属是吧——但他们不会中毒。” “按理说，铅这种重金属很容易在体内积聚。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消化食物不是靠胃酸，是直接靠电……一个人体简直就是一个电化学反应釜。心肝脾肺肾，每个器官功能都改过……重金属对他们本身的生理功能非但没有影响，还能用来增强导电效率……所以地球人炼丹吃重金属是傻，他们炼丹……是真有用。” 这时候沈长文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对吴小清笑：“我们的客人已经先到了，我们也差不多了，怎么，还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不用。” 登机很顺利，没有出现吴小清想象的，他们被当做间谍或者*拦截下来的电视场景。 因为要飞１２个钟头，沈长文还要补觉，陈舍给他们订的还是头等舱。进去之后，沈长文都有些后悔了，他本来还想跟吴小清继续说说话，但是头等舱里的氛围*静，说话很不方便。 一直到飞机离开地面时，吴小清透过窗户，看到熟悉的宁州城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从家里出发一直到坐上飞机，吴小清心里一直在不断的对自己发出疑问：“我们真的要去找*了？我们真的要去用*了？我们真的……” 吴小清想过一夜暴富，想过香车美女，想过壮烈牺牲，想过成为英雄，或者世界公敌。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人生，还有机会跟*，这个如此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名词产生交汇。 这种情绪正如搜救队总结的，是一种强烈的神圣感导致的虚幻——神圣的东西是不可能让凡人沾染的，但他现在却偏偏要去——在搜救队的口中，他们此行去大洋深处捞几颗核弹，难度就跟从地上捡起几枚硬币一样——比他去飞人的世界要轻松简单的多。 155 叶夫根尼 美国，檀香山。 叶夫根尼走出机场时，看到机场内的人群，就感觉有些不对了，他拿起自己的机票，认真的看了一遍，忍不住骂了一句：“ＦＵＣ……Ｋ！” 他赶紧把手机开机，拨打了对方的电话：“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这里可能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公司邮寄过来的机票，是让我去哪座城市？”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檀香山，您的飞机已经准点降落了，您现在应该就在檀香山是吗？” “啊，檀香山？”叶夫根尼晃了晃他的脑袋，宿醉导致的迟钝，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就下过一夜，又被人踩过无数次的雪，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块，他嘴里嘟嘟囔囔道，“檀香山？是哪个省的？广东吗？” “美国檀香山，夏威夷州。” “啊，我还在美国？”叶夫根尼忍不住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好使这玩意能够赶紧开始工作，“不是让我去中国吗？” “我们是中国的公司，但这次项目在美国，教授。您的机票没有问题，机场我们安排了人接您，他会带你去为你订好的酒店。祝您心情愉快，我们公司的人会在明天下午到达。” “哦……好……真让人吃惊，您的俄语说的很不错。” “谢谢，再见。” 放下手机之后，叶夫根尼站起身来，朝着出口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口他看到一个小伙子，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叶夫根尼·瓦西里耶维奇·彼得罗夫。” 叶夫根尼走过去，跟这位小伙子打招呼：“我就是叶夫根尼，你是……京南公司？” “青蓝咨询，教授，”小伙子对着他点点头，“我姓陈，陈舍。” “陈蛇，”叶夫根尼点点头，“我知道蛇，你们广东人最喜欢吃蛇。” 陈舍笑笑，也没纠正：“我的俄语不好，用英文可以吗？我现在带您去酒店。” 在停车场看到车的时候，叶夫根尼眼睛亮了一下，坐进副驾驶的时候，他闻着车里空气清新剂的问道，忍不住说：“中国公司现在是不是都像你们这么有钱？” “安全带，教授，”陈舍启动车之后说，“这不是公司的车，是我租的，我在这里度蜜月——顺便帮公司干点活。” “真好，”叶夫根尼点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还有路边行走的，穿着清凉，容貌靓丽的美女们，“的确是度假的好地方。你们是什么类型的咨询公司？政府顾问？” “不，影视行业。”陈舍道。 “哦，电影，”叶夫根尼想起来田教授在介绍这家公司的时候，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电影好……所以你们选择夏威夷是吗？看这里的风景，谁不想在这过一辈子——这可真是个造梦的好地方。”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陈舍干笑了一下，没有再解释更多。如果不是事先看过对方的照片，他肯定以为自己这趟是接错了人，虽说俄罗斯名字又长又怪，可也难保有同名的人。 眼前这个说话还冒着酒气的壮汉，从他的言谈举止，思维逻辑，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一名顶尖的科研工程人员。咨询？陈舍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咨询他关于伏特加的度数和口感吗？ 但毕竟这是自己的工作，陈舍还是按照沈长文的要求，礼貌的把他送到了酒店，并亲自看着他住进了房间。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这位叶夫根尼却又走出房间，问他说：“我在这里的日常费用，你们公司会……报销的是吧，报销。” 报销这两个字，他说的是中文，看来他还真是来过中国。陈舍点头：“仅限食宿先生。” “那就没问题了，”叶夫根尼对着服务员说，“两瓶白鲸，再来一份牛肋排。” 陈舍皱了皱眉头，想出口说点什么，叶夫根尼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只道：“放心吧，对俄罗斯人来说，伏特加就和汽车的机油一样，能让我们全身都顺畅的运转起来。一辆老车在上路之前，总是要重新上一遍机油的。” …… 飞机坐了１２个小时，但时间却没有前进，反而倒退了１８个小时。他们是下午３点钟飞机，到檀香山之后，当地的时间却是同一天的早上９点，从地球人定义的时间上来看，他们这一趟飞行就是穿越时光之旅了。 沈长文在飞机上睡的还不错，但吴小清就相反，他在飞机上比较兴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了机场之后，就不可避免开始犯困起来。 沈长文倒是劝他：“年轻人吗，白天熬一熬，到晚上再睡，这样可以把时差倒过来。” 吴小清却打着哈欠道：“时差不时差的，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执行任务的时候，来来回回，每次时差都是乱的。随便吧，我先睡会，到了你叫我。” 说是很困，可到酒店之后，迷迷糊糊睡了三个多钟头他就醒了。他跟沈长文是住隔壁，他去敲沈长文的门，发现他不在，经过的服务员告诉他：“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正在餐厅用餐。” 吴小清走进餐厅，几乎不用找，只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沈长文的方位——全餐厅音量最大的似乎就是他。再看他对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俩人人手一只酒杯，看起来都喝了不少的酒，满脸通红的。 “哎，吴小清，你睡醒啦，”沈长文指着吴小清说，“他，就是我们公司老板，怎么样？比你儿子小整整十岁！不是我吹牛，他会是整个中国，不，整个地球上，最有前途的一位年轻人。” “这位是叶夫根尼，”沈长文又为吴小清介绍这位壮汉，“来过中国，听得懂中国话，你可以叫他老叶。” “吴——小——清，”这个老外一字一顿的用中文说，还伸出手来。“你好，你好。” “你好，”吴小清握住对方的手，感觉自己整个手掌都被捏疼了。等他忍着抽回自己的手之后，这位老叶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杯。” 吴小清摇摇头：“算了，我只是来吃饭。” 说完他叫过服务员来，只按照搜救队的提示，点了几道肉菜。 这时候，沈长文嘴里又开始说话了：“刚才我们提到拯救世界，现在的电影都流行英雄拯救世界，吴小清你说，当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是什么感觉？尤其是所有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吴小清几乎要跳起来捂住沈长文的嘴，只恨这餐桌太大，而沈长文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头北极熊：“沈教授，你喝醉了。” “醉……也许吧，”沈长文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难得吗。你说，我们要出来干这种事，不喝点酒，心里不打鼓么。叶夫根尼，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研究*的专家，你说，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是不是吓的腿都软了。” 叶夫根尼用半空的酒瓶敲着桌子，一串半英俄夹杂的混合语言喷薄而出：“*有什么好怕的，我来说一个分分钟能让我尿裤子的，内务人民委员会……” 话刚说完，俩人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吴小清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笑，只是看着俩人，担心的看着字幕——但搜救队却没有给他任何提示，来阻止这两个信口开河的人，可能随时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好在俩人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闷着头喝酒。等吴小清吃完他这顿午饭之后，俩人都喝躺下了，吴小清只得叫服务员帮忙，把他们抬回房间去，从电梯上去的时候，俩人还在电梯里唱起歌来：“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等服务员都走了，吴小清回到自己房间，问搜救队：“那我现在干嘛啊……沈教授都醉了。” “按计划办事，半个小时后，会有一个商人过来，陈舍约的，你签字就行了，对了，换身衣服再下去，行李箱里有。” “衣服？”吴小清去卫生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西装笔挺，挺正常的——这是他日常的“工作装”，“衣服怎么了？刚才我也没弄脏啊。” “你和沈长文是来这里旅游的，”搜救队说，“要有旅游的样子，待会签完合同，可以去沙滩上转转，晒晒太阳。” “那……正事呢？” “不急，”搜救队道，“你们要在这里玩整整一个礼拜，然后再出发。这样可以确保你们不会被怀疑。” “怀疑？谁怀疑我们？” “没谁，只是确保万无一失，”搜救队道，“*人，一个俄国人，来到夏威夷如果只是租一条船，出海呆两天就走，那总有人会好奇的，如果你们玩一个礼拜以上，那就像一个真正度假的了。” “一个礼拜……”吴小清倒还惦记着他的任务，“那言修那边呢？他不会有事吧？不是还要去参加什么验灵大会么。” “他会去参加的，但未必需要你一起去。我们这边完事再去，正好能发挥作用……这些你就别考虑了，换衣服吧。” 156 富二代吴公子 在檀香山，认识杰克的人都说他有一双透视眼，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言行，判断这个人口袋中钱的数量。 杰克觉得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了。 一个人有多少钱，他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他有这本事，何至于还要在这个偏远的岛屿上，天天跟那些有钱人磨嘴皮子，他这种人才早应该被国税局招揽了。他有的本事，只是在于，能够通过观察员一个人，判断这个人愿意为一样东西花多少钱。 当一个人的眼睛看到一样东西，他的眼睛里就会出现数字——就跟角子机里，每次扔进去代币，拉一下杆子，最后会出现数字，是一模一样的。 这也算的上是一种卓越的商业天赋，但可惜的是，即使拥有这样的天赋，现在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销售经理。 上帝真是太会捉弄人了，去酒店的路上，等红灯时，杰克感慨道，竟然安排自己这种天才，在这样的人间伊甸园，来当一条毒蛇。 他本该是这里的亚当的，每次过来找足够的夏娃……好吧，不胡思乱想了，想想看吧，杰克，今天你又要走运了，今天他的客户是*人。 有钱的中国人。 从广义上来说，杰克的客户从来都是有钱人——是怀着巨大的花钱欲望来到这太平洋的中央，挥霍他们的钱包的。 但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对待——愿意花钱是一回事，有没有钱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就不得不让杰克想起之前来的那一波印度人，二十五个人租一条小游艇，他们竟然还想按小时来计算，还振振有词１８岁以下的孩子不应该算钱。最让杰克佩服自己的是，最后这些印度人还把游艇开出去了——还是在上午。据说他们是要去钓鱼，顺便自己做海鲜吃——希望他们能顺利找到吧，在钓到鱼之前，先保证自己不会因为阳光强烈，空间狭小而中暑。 但今天要见的这两位客户，他们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 他们是从网上预订的游艇，只配司机和救生员，三个人，却租了一条十几米长的豪华游艇，是一周起，很可能超过半个月——杰克这次过来，就是要尽量延长这段时间。每天两千多美元的租赁费用，还有服务人员的工资——嗯，对方是一老一少，还有另外一个也是男人，三个男人，想想吧，三个男人不远万里，从中国来到夏威夷，难道仅仅是为了花几万美元，出海钓鱼吗？ 这当然不可能！他们还需要不少的夏娃，中国人这方面的口味很奇怪，但杰克在来之前，已经做过一些准备，他相信自己能够顺利说服对方。 他们肯定不是工薪族，因为放年假出来度假的。从对方付钱爽快的态度来看，不用猜也能得出结论，对方是大鱼。经济学理论中说，百分之８０的大部分普通客户，只提供百分之２０的利润，而把百分之２０的关键客户，却能提供百分之８０的利润——这次他要见的这位，就是这关键的百分之２０。 对方选的酒店很不错，五星级，距离沙滩很近。 下车之前，杰克对着车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和仪容，确保自己状态一切正常。然后他拨打了对方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而不是之前有过交流的中年人，不过这无所谓了，年轻人比中年人更容易说服——他说他在游泳池。真是个好地方，在一大堆比基尼美女面前，男人更愿意爽快的支付钞票，来满足自己的雄性心理。 在去见客户之前，他跟前台的领班先去打了个招呼，把一张小钞不着痕迹的塞进对方的手中：“赛门，情报咨询。” 赛门对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吧。” “亚洲人，一老一小，一个姓神，一个姓乌。” “还有一个俄罗斯人，叶夫根尼，是个穷醉鬼，”赛门先说了一些坏消息，在杰克锤他胸口之后，又说出了好消息，“中国来的，不缺钱，那个俄罗斯人一顿饭吃了２０００美金的鱼子酱，他们付钱眼睛都不眨。” “祝我好运把，赛门，”杰克笑道，“事成之后，我也请你吃鱼子酱。” ５分钟以后，杰克就见到了游泳池里的吴小清。 以美国人的标准来看，这位乌先生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富裕——但考虑到亚洲人并没有锻炼身体的习惯，这一点是可以忽略的。他很年轻，活力四射，脸上甚至还长着青春痘。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的身份，他只会以为这是哪个高中生，跟着家里人一起过来旅游而已。但现在杰克知道，这位高中生可是一位，能够随手签出数千美元餐费的人。 唯一让杰克不是很满意的是，他在这位高中生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数字。 一个男人，周围都是一群穿着比基尼的女人，甚至还有几个上半身裸体的。通常来说，男人的眼睛里总是会出现一些东西的。但他的这位客户没有，相反他似乎还比较害怕和尴尬——亚洲男人在这方面都这么害羞的吗？看来，自己是该在这方面帮助他一下了，毕竟客户就是上帝。 “尼毫。” “拟耗。” “逆嚎。” 临阵磨枪，试了几次这别扭的问候语之后，杰克自信满满的上阵了。 “你好，乌先生，”他说，“我是杰克，之前电话联系的就是我。” “你好，”对方拿出手机对他解释说，“是这样，我英语不行，所以用这个和你说话，可以吗？” “自然可以，这是？” “最新的语音翻译软件，”吴小清睁眼说瞎话，“合同你带来了吧，有笔吗？” “带来了，”杰克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一边装作找笔，一边又说，“在来的路上，我替乌先生您考虑了一下，觉得您可能需要额外补充一些服务，让这次旅行变得更……更有意义。” “意义？”吴小清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个老外在说什么东西，“你这是没有带笔过来？” “对不起，可能是忘在了车上，但酒店就有，服务员——帮我拿一只笔过来可以吗？” 过来服务的自然是赛门，他对着赛门眨眨眼睛，对方配合道：“很快，先生，请稍等。” 杰克顺便就在吴小清身边坐了下来，然后他说：“其实现在室外的气温很舒适，阳光很温和，夏威夷的海风比空调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谢谢，”这位乌先生说，“但对于我这种第一次来夏威夷，甚至是第一次看到海洋的人来说，大海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 “您很幽默，先生，”杰克称赞道，注意了一下吴小清的眼神，他大胆的使用了一个冒险的玩笑，“比起大海，那些身材走样还要坚持裸体的女人更让人心生忌惮。” 这个笑话显然对上了对方的胃口，吴小清笑的很开心，他还加了一句更恶毒的：“也许他们只是夏威夷政府请来，专门用来吓唬鲨鱼的。” 边上几个女人显然被他们这种恶毒的性别攻击言论惹到了：“嘿！” 杰克举起双手：“只是男人之间的一点乐趣，相信你们在嘲笑我们尺寸问题的时候，笑声不会比我们更小的，互相取乐，何乐不为呢？” 那几个女人也都被杰克的这句话逗笑了。 杰克这才转过头来，对吴小清说：“女人，看起来是生气，其实不过是挑逗。乌先生，中国女人在这方面，和美国女人有什么区别吗？” “我想没有，”软件发出的声音很奇怪，似乎像是真正的人在说话，还能听出其中的语气，“刚才你说到，更有意义，大概是指，女人方面吧。” “这是全世界男人共同的话题，”杰克说，“五个男人，在海上漂泊一周到两周时间，老实说，这故事太让人感觉悲哀了，不是吗。” “也许，”吴小清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就在杰克以为有戏的时候，他却话锋一转，“但比起女人带来的精彩，我更害怕女人带来的麻烦。杰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是要介绍几个姑娘，抱歉，我们不需要。另外，如果你还纠缠于这个话题的话，或许我应该考虑换一位销售经理。” “好吧，好吧……”杰克举起双手，只觉得嘴里一阵发苦，这大概就是失败的滋味。这该死的中国男人——也许他们正是因为担心尺寸匹配问题，所以才……杰克心里恶毒的想，但嘴上还是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 “但是我想，如果你愿意帮忙，我还有其他需要麻烦你的，”吴小清这时候伸出手去，指了指面前的合同，在船只的示意图上指了指，“这个娱乐厅，空间太狭小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对这艘船进行简单的改装，当然，改装和之后改回来的费用，我会全额支付，你也可以得到属于你的佣金。” “娱乐厅改装？”杰克诧异的看了看示意图，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所谓娱乐厅，就是游艇上最大的一个单独房间，用来举办小型的会议、聚餐以及看电影之类用的，里面只放了几张活动沙发。空间只有十几个平方，小是很小——但在游艇上，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我需要把娱乐厅和两个卧室打通，把床都移开。我们亚洲人都喜欢住更大的房间，就这一点要求。” “可这样一来，要拆掉整整三面墙，楼梯也要改造……”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你现在有，”吴小清看了一下手表，“１８个小时来完成这项工作，如果可以做到的话，我会单独支付你８０００美金的佣金，如果不行，那我再找帮别人。” “８０００！”杰克几乎是下意识喊，“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着急，”吴小清指着合同说，“先去车里找你的笔过来吧，合同还没签。” 157 正义力量主角 吴小清曾经听大阳村的几个老人，说起过自己名字的来源。 据说他爸妈当初是要给他起名叫吴青的，但后来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他命里很苦，但遇水则祥，就给青加了三点水，可后来又觉得这样一来，水是不是太多了，道家有盈满则亏的说法，于是加了一个小字，这样就正好平衡了。 遇水则祥这一点，吴小清觉得还是算的蛮准的，要不是被逼着跳河，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日子。但这加一个小字，却显然不足以平衡他命里过多的水分。 吴小清以前上过船，不过那是数千吨的大货轮，虽然是在洪水中，却始终如履平地。他本以为，所谓的大海，其实就跟洪水没什么两样，就是水更多，更深一些而已。 但在经过三天的航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周围除了蓝色的水，没有其他一丁点东西的场景，对于吴小清来说，这比飞人世界还让他感觉到害怕。 起码飞人世界里，他还能看到岛。 “嘿，吴，”一双大手在吴小清肩膀上按了下来，然后他手里又被塞了一瓶啤酒，“怎么，不喜欢海？” “没有……”吴小清看了一下啤酒，摇头把它放了回去，“我不喝酒。” 现在是凌晨５点多，他是睡不着才起床的，中国人就算喜欢喝酒，也不会在大早上就开始。 “沈说今天是你的１８岁生日，你已经可以喝酒了。” “我不喜欢喝。”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吴小清想着。不过无所谓了，这个所谓的生日，不过是当初去办身份证时，自己随口瞎扯的。这个日子对吴小清来说，只有一个法律上的意义，他回去之后可以学驾照开车了，仅此而已。 “好吧……”叶夫根尼不可思议的摇头，然后在他边上的椅子随意躺了下来，慵懒的给鱼钩套上饵料，然后甩了出去，“你们中国人现在真的是有钱了。以前我去中国的时候，你们总是喊，先吃苦，后享受。现在是反过来了，先度假，再工作。” 吴小清没有说话。类似的问题，叶夫根尼这两天已经问过他很多次了，但搜救队都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吴小清不知道搜救队这样做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保密，也许是因为其他的考虑，但不管如何，眼前的这位俄国人，显然还是有些心里没底。脸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沈长文说，这位叶夫根尼在美国吃过这样的亏，他儿子以前吸毒，就是跟几个陌生人出去度假染上的。 让叶夫根尼放心的一点是，整个船上他没有发现任何毒品，如果非要说，他们要让他沾染上什么恶习的话，那就是故意诱导他酗酒了——他们这次出来，带了整整二十多瓶白鲸，沈长文还告诉他，这次度假结束，不管喝没喝完，剩下的都会免费送给他。 “叶夫根尼，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有着强烈责任心的人，”让吴小清意外的是，搜救队这次竟然回答了，“不跟你说工作内容，你连伏特加也喝不下去了，好吧，去把沈长文叫过来，我们聊聊这次的工作。” “现在吗？是不是早了一些？”叶夫根尼指着远方海平面上的朝阳，“好吧……你是老板。” 沈长文看样子睡的还不错，来到甲板上之后，伸伸懒腰，做做舒展运动，然后又去厨房拿来了昨晚上没吃完的三明治，是涂了鱼子酱的。 沈长文给吴小清也带了一块，不过，吴小清很不习惯鱼子酱这种陌生的怪味，他情愿抹几毛钱一袋的番茄酱。 三个人默默吃完了早餐，这个时候整个太阳也已经跳出了地平线，金黄色的光芒铺满平静的海面，清凉的微风吹过，跟这淡淡的阳光正好冷暖交织，让人无比的惬意。吴小清大概是坐的有些累了，站起身来，背靠在栏杆上——接下来他会需要“说‘很多话，经验告诉吴小清，站立的姿势有助于让他随时调整自己的姿态，对“表演”的自然性有很大的提升。 吴小清看了沈长文一眼，沈长文点点头，然后搜救队开始说话了。 “叶夫根尼博士，”搜救队的俄语让叶夫根尼觉得亲切，但他的语气，却让他产生下意识的紧张，他脸上聚拢起难得的认真，听他接着说下去，“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 叶夫根尼不是很理解搜救队这句话的意思：“想法？您能说的更具体一些吗？什么类型的想法？” “可以，”搜救队道，“我再给您多一个提示，１９６８年，那年您应该只有１５岁，但等您步入工作岗位之后，肯定听说过这个时间，还有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１９６８年？”叶夫根尼拿起自己的手机，确认一般的看了一下其中的世界地图，然后他抬起头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说的是Ｋ－１２９？” 吴小清点头。沈长文此时也站了起来，就在甲板的另一侧，看着平静的水面。 “我知道一些，嗯……从题材上来看，这的确非常适合作为电影来拍摄，”叶夫根尼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知道对方一个电影咨询公司，为什么会来找到自己了，还把他带来夏威夷度假了，“关于这件事情的具体资料，你们其实可以去圣彼得堡军事博物馆去查阅，在俄罗斯应该还有事件中不少的相关人员，以及遇难者家属。当然，这些我都可以代为效劳。” 接下来，叶夫根尼就开始重复关于Ｋ－１２９事件整个事情发生的始末，这些资料吴小清和沈长文之前都了解过十几遍，但他们并不介意眼前的俄国人再从他的视角重复一遍。 Ｋ－１２９是前苏联在１９５０年代，研制的第一代常规弹道*潜艇，１９６８年３月８日，因为不明原因，沉没于瓦胡岛西北１４００公里左右的区域，当时潜艇上还有三枚核弹头。 １９７４年，美国ＣＩＡ秘密打捞了该潜艇的部分残骸，但*依然存在。围绕着这艘潜艇，当时的苏美冷战双方，展开了各种各样的较量，最后双方以默契的对残骸保持冷处理为结局。 从时间上来计算，１９６８年到２０１８年，这艘潜艇的残骸在这太平洋４０００多米深的水下，已经呆了整整半个世纪。无论是从什么层面来说，残骸都不具备打捞的意义。 当年美国人打捞，是为了取得残骸中的密码本，但现在，强大的红色巨人已经倒下快３０年。核潜艇不是泰坦尼克号，里面没有海洋之心，４０００米的深度，即使是政府，也得考虑为此支付的巨大成本。这艘船已经彻底成为了历史，如果搜救队不主动提起这个特殊的时间，和这个特殊的地点，叶夫根尼自己也根本不会联想到这个事件本身。 “作为电影题材，Ｋ－１２９的确有许多东西可以描述，很多人甚至觉得，这是俄国人当初密谋对夏威夷岛进行的核袭击。在沉没之后，美国政府为了打捞这艘船，专门设立了亚速尔计划……” 吴小清轻轻的摆了摆手：“不用继续下去了，叶夫根尼教授，我对这次事件本身的细节并不感兴趣，找您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个细节。如果，我是说，如果，Ｋ－１２９的那三枚*被打捞了上来，他们还能够正常引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叶夫根尼道，“核材料本身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肯定存在问题。一般核武器的有效引爆期也就十几二十年，超过这个时限，就需要检修，更换整个引爆引信……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以前，就专门负责设计这项工作……只是可惜，因为核不扩散条约，不能写论文，更没办法拿来挣钱。苏联一解散，一切都结束了。” “不，教授，还没有结束，”搜救队说，“刚才你提到电影。如果我要以这次事件为主，拍一部电影的话，那电影的主角，就是那三枚核弹。你知道，主角总是先被雪藏，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中，再次绽放光芒。” “绽放光芒？”叶夫根尼皱紧了眉头，看向吴小清的眼神都有些警惕了，“核武器的光芒？你希望它在哪里绽放？” “电影里，核武器往往是最正义的力量，特别是用来对付那些特别坏的大反派时，”吴小清笑着说，“比如外星人，邪恶的反人类博士……电影里，总会有适合它的敌人存在是吧。” 叶夫根尼却笑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中国年轻人明明是在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但听在他耳朵里，却总是感觉有种……诡异的真实感。他忍不住拿过身边的一瓶白鲸，小小的喝了一口，靠酒精来压住心底的那丝恐惧，顺着吴小清的话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但还需要一个最重要的前提，美国人不会干预这支正义力量打捞核弹头。” 158 这些人到底……是…… “叶夫根尼博士，假设一下，假如，假如我们就是这样的一支正义力量，现在，我们就是过来打捞核弹头的，你说，美国人还来得及阻止我们吗？” 叶夫根尼脸上的笑容完全僵硬了，周围轻拂的海风此刻仿佛变得刺骨起来，仿佛记忆中的西伯利亚，让他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开始产生了变化。他狠狠喝下一大口伏特加，冷着脸说：“吴先生，我们俄罗斯人的幽默感不是很好，这最好只是一个玩笑。” 吴小清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他的那个翻译软件又说：“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叶夫根尼瞪着吴小清：“那我希望能够了解一下，你所谓的正义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 “放轻松，博士，”吴小清道，“电影里的超级英雄都是单打独斗，你也知道，人数的多少，跟正义的程度往往是相反的，你看，就比如说，这艘船上，我们三个人，如果我们是正义使者，听起来是不是就感觉好了一些。” 叶夫根尼低下头说：“打捞核弹头……你们知道４０００米深的深度是什么概念吗？你知道海底定位需要的程序多么复杂吗？我们坐的是游艇，美国人当然无动于衷，但你要是派一艘专业打捞作业船来看看！” “别紧张，叶夫根尼博士，”吴小清安慰道，“我们只是在讨论一种可能性。站在电影的角度，艺术的角度，来想想看，不考虑深度和打捞问题，我们只考虑*本身。以您的专业了解，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三枚核弹头的威力。” “资料上都是明写的，”叶夫根尼说，“百万吨级，暴露人员的杀伤半径是６到７公里，在城市中这个距离会大幅缩小，只有几公里的范围。一颗核弹毁灭一座城市，这只是电视上的想法，对于现代的大城市来说，三颗核弹不过就是打击几条街区。” “不过……核武器本身的力量并不是关键，他释放出的，可能的核捆绑中的力量，才是毁灭世界的最大要素。如果这是一部电影，追求大场面，那这三颗核武器的最好使命，就是在京城、莫斯科、纽约华尔街，分别来上一颗，但具备这种投送能力的组织，以您刚才定义的正义标准，肯定是属于极端邪恶的那部分。” “看看看，您总是把问题往阴暗处想，我都说了，这些武器是用来对付外星人的，”吴小清耐心的解释道，然后再次把话题引向核弹头，“如果把它们打捞上来以后，需要做哪些必要的检测和修复工作呢？” “Ｘ光探伤，引信拆卸，*重装……第一个不难，后面两个……如果你能把一颗核弹头现在放在我面前，也许我能帮上忙，但……哈哈，它和我们之间，隔着４０００米深的海水，而我们只有这一艘游艇。难道你是打自己潜水下去把它们像捡贝壳一样捡上来么？” “像捡贝壳一样捡上来……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比喻，为什么不行呢？” 叶夫根尼冷笑：“４０００米深的水压，会把你的肺像气球一样压爆……你不会真的有这个想法吧？我在船舱里看到了潜水设备——我提醒你一个常识，世界潜水的吉尼斯纪录，是３３２米。” “当然不是，那是用来玩耍的，”吴小清摇着头自嘲，“您对我们中国人的智商就这么没信心么？就算对我没有信息，对沈教授，你总该知道一些吧。” 叶夫根尼回过头，看了沈长文一眼：“沈，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说过话，告诉我这个拙劣的玩笑不是你的主意。” “不是，”沈长文说，“这不是什么拙劣的玩笑。” “好，那你用我能理解的逻辑告诉我，你打算如何越过这４０００米的海水，拿到这三颗宝贝。除非你告诉我是你帮美国政府做事——那你这次过来就不该是坐游艇，而是应该开着打捞船。前提是你们还得先定位到沉船的位置——据我所知，具体的坐标美国政府是严格保密的，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搞到了坐标。” “当然没有，”沈长文说，“美国ＣＩＡ的绝密资料，我一个中国普通的教授，怎么可能看的到。至于打捞许可，那更加不可能，就凭我们俩中国人的身份，别说打捞，就算是要在这片海域多钓几天鱼，美国人也会过来问话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刚才这位吴先生说的，只是电影？” “不，我的意思是，电影只是帮助你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接受不可思议的东西。刚才你说到，如果我们需要打捞一个东西，必须先找到这个东西，教授，记得昨天晚上你问过我，为什么我们的船速要开的这么快。” “船上有声呐？不可能？声呐也扫描不到４０００米以下这么细节的东西。”叶夫根尼第一时间冲向船尾，朝着下方看去，但除了船舵处扬起的浪花，他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声呐？不，我们有更先进的东西，教授，过来吧，我们快到了。其实昨天深夜，我们就已经找到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花了半夜的功夫，在这附近进行了一定范围的巡航。”说话间，吴小清把他的眼镜拿了下来，然后用手拿着，走到叶夫根尼的面前。 船的速度此时已经慢了下来，船长从驾驶舱里出来，向吴小清汇报：“吴先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还需要调整吗？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鱼。” “我们中国人钓鱼不看成果，只看钓鱼的心情。在这里，我的心情就很不错。不用麻烦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不用客气，吴先生，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等船长从甲板上离开，吴小清就把自己的眼镜，轻轻放在叶夫根尼的面前。叶夫根尼下意识要把这眼镜接过手来，放的更舒适一些，吴小清却说：“别动手，叶夫根尼先生，就这样看，要知道，我手上的东西，就跟钢铁侠的钢铁战衣一样，是这个正义集团的关键道具。看到了吗，红色的，让我们放大。” 叶夫根尼的确在眼镜内，看到了用红色标志出来的一个轮廓。 但这轮廓很小，很远，就像几个夹杂不清的点。 紧接着，等到画面放大之后，这红*域就变得清晰起来，叶夫根尼看到了熟悉的Ｋ－１２９的船壳，以及曾经在图纸上，见过的*仓。随着画面继续放大，他惊讶的发现，其中竟然还能看清穿着水兵服的骷髅，以及其中一个尸体的脖子上，挂着的镰刀锤子标识。 画面继续前进和放大，叶夫根尼仿佛感觉自己此刻就在这４０００米深的水下，正随着镜头一起移动。 很快，此次要寻找的，最关键的轮廓出现了，那三枚*，就静静的躺在*发射仓中，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叶夫根尼脑海中就出现了这种*型号和数据：ＳＳ－Ｎ－５弹道*１型，单弹头，弹长９米，直径１．５米，起飞重量１４吨，最大射程２４００公里，当量一百万吨，命中精度１３００米，最大发射深度４０米…… 然后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起了，这艘游轮里，那个过分大和空旷的娱乐室。 这两个魔鬼！叶夫根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眼镜中，镜头还在继续，它不仅扫描出了整个*的形状，还连带其中的内部结构，也一起扫描了出来。叶夫根尼惊讶的发现，即使在水中泡了整整半个世纪，其中一枚的*竟然依然正常——也就是说，只要给出合适的指令，理论上它还是可以爆炸的。 上帝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上帝啊，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上帝啊，这些人到底……是什么？ 叶夫根尼强迫自己笑了一下，似乎这样可以增加一些勇气。但当他看到眼前的吴小清，正一脸随意的在边上看大海，玩手机时，这笑容又像冰雪般快速消融了——他不可能不明白他们面前是什么样的东西是吧！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笑的这么……没心没肺。 天哪！叶夫根尼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在心中默默回忆，最近国际新闻上最出名的*有哪些，不，这不是单单*能够做到的事情，也许是某个国家的政府？难道他们不是中国人？中国和朝鲜人长得挺像…… 吴小清这时候收起手机，走到了他的面前：“叶夫根尼博士，这三枚核弹的情况，应该还算正常吧。” 叶夫根尼咬紧牙关，再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他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处在绝境——茫茫的太平洋中，只有这一艘小船。船长和那个救生员肯定是他们的人，他们有四个，很可能……不，肯定是还有武器。自己这次是死定了。电影咨询公司？真蠢，自己真ＴＭ蠢，一个退休老头，竟然还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 “您在害怕？不，没有这个必要。现在，让我们会船舱，去娱乐室，稍微的放松一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存在任何恶意，你很快会明白这一点的。” 叶夫根尼不信仰东正和基督，但在走进船舱的时候，依然忍不住为自己划了一个十字。也许他们要开始胁迫自己了，叶夫根尼悲哀的想到，他盯着吴小清腰间的枪袋，甚至准备冲过去抢夺那把手枪。但这年头只持续了短短几个瞬间，直到大门被吴小清打开——当叶夫根尼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看清楚其中的东西之后，他只觉得大脑瞬间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天哪！天哪！天哪！ 他对着自己喊，沉默了半晌之后，他颤抖着声音对吴小清说：“看在上帝的份上，给我来一杯伏特加……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150 ４０００米海底的宝物 就在半分钟之前，叶夫根尼还在那副眼镜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这枚*正躺在四千米深的水下，深深地陷在海底的淤泥中。 *的尾部因为锈蚀出现了泄露，燃料仓因为泄露和巨大的水压，出现了明显的凹痕，就像一个空的可乐罐被压扁——此刻，这个带着凹痕的*，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船舱内，这艘豪华游艇的娱乐室里。 *被锈蚀的表皮上，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附着的海洋生物和新鲜的海泥，叶夫根尼伸出手去，轻轻拂过*的表面，上面带着微微的潮湿，仿佛刚刚才从海中打捞出来。 条件反射一般，叶夫根尼飞快地望向了地面： 完全没有积水。 叶夫根尼在大脑里，快速就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作了尽可能简单又尽可能全面的推演。 整个过程花了不到１０秒钟——所有的方案最终结果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不可能存在一种打捞方案，可以在短短２分钟以内，深入４０００米深的海底，把东西打捞上来，而不让这艘小艇产生晃动。 把这两分钟时间继续扩大，倒推到昨天晚上１１点，他最后一次进入这个娱乐室的时间开始算——假设他刚刚离开，整个打捞就已经开始，那…… ６个小时，还是不可能。 当初美国人为了打捞这艘潜艇，通过总统授权，启动了亚速尔计划：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建造了专用的打捞船，在打捞过程中依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别说是六个小时，如果没有美国政府的支持，就算是６００天，也不可能在这片海域中捞起一颗螺丝钉。 再把整个想象力扩张到极致，即使是美国人同意了，结合现在地球上最先进的技术，动用世界范围内最先进的打捞团队和设备…… 短短的6个小时…… 依然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们此刻所在的这艘游艇的排水量充其量也就几百吨，要用这样的游艇打捞４０００米水下，十几吨的弹头，就好像让正常人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涂了油的光滑地面上，把自己的头发丝做成鱼线，从池塘深处钓上来一台电视机——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低到难以想象！ ４０００米的深度，打捞过程只要出现一丝一毫重心的偏差，巨大的力矩都会把这股力量放大，顷刻间就能把整艘船掀翻。 但是，然而，可是…… 穷尽叶夫根尼的想象能力，依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却真实地出现了。 在他面前就是核弹头，货真是假的核弹头——他甚至不用拆开看，只需要看弹头表面的标号和特殊印记——就知道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苏联产品。 就单是这个弹头的模型，在这个时代，要在这上面模仿造假，耗费的资金甚至都够再造出一枚核弹来了。 “它没问题是吗，教授，核材料被保护的很好，”吴小清走进叶夫根尼，低头问道，“只是需要重新布置*，这恰恰是您的专业，教授。” 叶夫根尼感觉浑身像过电一般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拒绝，但嘴里却回答说：“所有核弹头*的配方和工艺，都是严格保密的……我们也只是知道基本数据……” “当然，当年确实如此。”吴小清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当年６０年代最尖端的*和配方才可以完成这个工作，５０年后的今天，我们能够找到的*——同样可以保证让它顺利工作的*配方和范围——已经扩大了无数倍，不是么。” 叶夫根尼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不是这样的……每一种核弹头的引爆，都有其特别的需要，如果更换*种类，整个飞弹的重心和控制都会出现严重的问题，不能再用于远程投送……” “教授，没人要把他投送出去，我们只需要让他原地工作……这就够了。”搜救队不认为那些飞人会对核弹产生防备和警惕，在他原来的打算中，也只计划把核弹头改造成核*，如果还原成飞弹进行远程打击，那些用飞剑的人群反而会把它看成威胁——从而干扰正常的飞行轨迹。 “教授，你现在需要冷静。”吴小清给他拿过了伏特加，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等他喝下去之后，又领着他走出房间外。吴小清把门关上，又给他倒了第二杯。 叶夫根尼喝下去之后，感觉整艘船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海上的风浪，或者是自己饮酒过量，导致的身体不平衡。 这时候，吴小清过来收回了酒瓶和酒杯，然后再次为他打开门。 叶夫根尼曾经在美国的一个公园里，近距离的看到过近景魔术，在那个魔术里，魔术师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把一只老虎，从笼子里变消失了。 现在，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的吴小清是一个同样高明的魔术师，因为就在这短短的十秒钟内，刚才娱乐室里的*，又完全消失了。 放置*的地板上，还能看到明显的压痕和地毯上的潮湿痕迹，他伸出手，细细的在地摊上摸了一把，然后把手放入嘴里，又咸又苦——的的确确是海水的味道。 魔术师变走一直老虎，这很容易解释，但要变走一枚核弹头……就不得不让人担心了，再联想到吴小清之前所说的，那些关于超级英雄的言论，他看向吴小清的眼神整个都变了。 叶夫根尼近乎失态般整个掀开了地毯——即使知道不可能，但他依然怀着一丝的希望，觉得可能是这里的地板存在问题——也许这艘游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在这娱乐室的下面，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空间。 但他失望了，地毯下面是木质的地板，他轻轻用手扣了扣，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声。 这不是魔术。 这怎么可能不是魔术！ 不是魔术，那是什么？ 是自己醉酒之后的幻觉吗？现在这是什么？难道这是一个噩梦？也许自己还醉倒在床上，根本没有醒来？ “博士，”吴小清在门外，对着他招手叫他，“出来，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什么时间？ 叶夫根尼感觉自己已经听出了答案，但他不敢确定。 博士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因为伏特加而醉倒的人，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醉了，看着吴小清手中的那瓶白鲸，叶夫根尼开始怀疑，也许其中有致幻成分？ 脑子里虽然在胡思乱想，但他的脚步，却依然顺从地听从了吴小清的安排，再次走到了门外。 此时的风似乎比刚才大了很多，让小艇产生了微微的晃动，在这晃动之间，叶夫根尼感觉船整个仿佛沉了一下，他心中一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开门进去，但整个门却是锁着的，吴小清的手一直放在门把手上，他看着叶夫根尼说：“别急，教授。” 过了大概有１０秒钟的时间，吴小清才打开门，进去之后，正如叶夫根尼刚才在门外，所预料的那般，飞弹又出现了。 但不是刚才那枚，是另外一枚。第一枚看到的飞弹引信还算正常，这一枚已经完全失效了。环绕核材料的爆破药也都被腐蚀，损坏程度比第一枚更加严重。 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要加上爆破药和引信，它依然是一颗货真价实的百万吨级核武器。 叶夫根尼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地醉透了。 再次跟着吴小清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方朝着自己轻轻笑了一下，叶夫根尼苦笑着举杯，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把手中这杯酒一饮而尽。 从头到尾，对方没有对自己说一句劝说的话，没有对自己说一个字，但叶夫根尼觉得，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对方没有提价格，报酬，没有说使用核弹的理由，甚至都没有承诺事后他的安全问题，但他却觉得，自己会接受这件事情——对方甚至还没有提出具体的邀请，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站在门口，紧张的看了看吴小清再次关上门，然后打开——房间再次变空了。 叶夫根尼这次都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说：“关上门吧，我等着第三枚。” “没有第三枚了，博士，”吴小清说，“我们检测到，第三枚的核封装已经出现了泄露，无法使用了。 “是么，”叶夫根尼说，“那，不是比你们预料中少了一颗。” “我们原来只打算找到一颗，”吴小清说，“已经足够了。” 叶夫根尼不懂足够了是什么意思，他此刻非但没有了恐惧，反而多了一些遗憾：“是吗，真是可惜了，其实我还知道不少的地方……有这种技术的话……”话只说了一半，他像是突然恢复理智一般，又摇了摇头——他这是在干什么啊！生怕现在情况还不够复杂吗？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谈下一步了，”吴小清说，“青蓝咨询是一家非常有前途的影视咨询公司，我们也特别欢迎像叶夫根尼您这样的专家来作为公司常驻顾问，现在游艇开始返航，博士，希望在到岸之前，您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这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有这美妙的假期。” 吴小清说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伏特加，跟叶夫根尼碰了一下，又说：“干杯，博士。” 本书第一个PS： 小雨近三年以来，一直身体不适。 胰管结石导致胰腺炎反复发作，前后加起来*都快用了100支。 最近半年，辗转县医院，湘雅医院，上海六院，瑞金医院，长海医院…… 其中种种曲折痛苦，实在一言难尽。 不过写作还是没问题的， 我发现我一旦生病，住院，码字速度反而有所增加， 星球博物馆目前一直稳定更新，而且存稿一直在增长，目前已经有23万字存稿了~~ 只是由于住院就医，一直没什么稳定的网络，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着病服跑去网吧，一口气设置几十章每天10点的自动更新，平时就没法和大家天天在书评区聊天回复了，望大家原谅~ 另外有关治病，住院的费用，小雨还是能支撑的，谢谢各位热心书迷关心，但真的暂时不用众筹什么的~ 谢谢大家~ 160 宇宙很大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他们出去三天，回来三天，整整接近一个星期的航行，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那关键的１０分钟。 在１０分钟之内，他们从海底运出来了两颗*，在初步检查后，再次转运到飞人文明所在的世界。 虽然在出发之前，吴小清把这次任务看的比什么都重，觉得浑身就像挂了许多铅块一样，连走路都觉得要被这压力压趴下，可是真正执行之后，却发现，这算起来，应该是他执行救援任务以来，经历过最轻松的任务。 在游艇上，天天享用着来自全世界的名酒佳肴，钓钓鱼，看看书，偶尔听听两位博士对自己科普常识……最后，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完成一段难度系数并不高的表演。 在经历过给伊利斯国王看病那一幕之后，这种程度的表演对吴小清来说，已经不算是难事了，特别是他的人生安全还有充分保障的前提下。 虽然他个人还是比较怀疑这段谈话的结果，从那之后，那个叶夫根尼教授似乎一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会答应的，”搜救队对此显然已经有了答案，“知道为什么吗？” 吴小清摇头。 “因为他如果不答应，他会发疯的，”搜救队说，“好奇比酒精更能让人类上瘾。” 吴小清不理解，但他知道，既然搜救队这么说了，那最后结果必然是如此。 搜救队从没有出过错。——至少在吴小清面前没有。 “哟，在看书呢？”第五天的上午，沈长文醒来之后，看着吴小清的手机说，“高中物理？怎么，突然想学习了？” “就是看看……”吴小清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听你们说话，一句也听不懂，就想……自己学学。” 何止是两个博士之间的话他听不懂，就连搜救队给他科普过来，帮助他理解的话，他也不是很明白。 就比如叶夫根尼态度的变化，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在吴小清看来，无非就是看个戏法——传送技术在吴小清的感觉中，虽然很高端，但也没有高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所谓无知者无畏，吴小清对地球的高科技到了什么水平本身也不是很清楚，这就像他吃惯了肯德基麦当劳，出来看到鱼子酱，也没有觉得有特别的地方——只是根据名字来判断，以为是跟番茄酱差不多的东西，因为他连鱼子酱代表的意义都不知道。 直到最后结账的时候，看着那一串的０，他才对别人看待他吃鱼子酱的态度，有所了然。 鱼子酱最红的价值，可以用价格来标识，但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一个价格的，就像传送技术，就像核武器，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能让人如此的在意。 要了解这个价值尺度，只有通过学习。 大量的，深入的，高度的学习。 然而，以吴小清的智商，显然算不上天才，而他的基础——按照沈长文的说法，他目前的水平充其量只有小学毕业的水准。别说是看高中物理书，学习里面的公式，就算是给吴小清看十万个为什么那种科普书，他也未必能看懂。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沈长文来说，研究生以下，水平高低其实不重要，有学习的心态就好。 虽然资质欠佳，但船上毕竟有沈长文这个现成的博士生导师——回航的几天时间里，帮吴小清基本理解牛顿力学，和一些电磁学的常识，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只不过，吴小清真正掌握和理解的程度还只能做到：以后台词读到一些关键词语的时候，起码可以表现得更自然一些。 回航比启航的速度要慢了很多，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赶到目的地，却用了四天，才回到出发的海滩。 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叶夫根尼找到了吴小清，表示要单独跟他谈谈。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叶夫根尼说，“但我需要一个解释。” “请说。” “沈教授跟我谈过核弹的事，”叶夫根尼道，“他说这不会用在地球上。” “的确如此。” “但当我问他，具体用来做什么的时候，他却说，他没有权限告诉我，这是公司机密。” “的确如此。” “即使在我加入你们公司之后，也是机密吗？” “请原谅，教授，”吴小清道，“你应该能想象的到，在地球上出现这样的技术，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严格限制保密范围，离开这艘船之后，我们不会承认在船上发生的任何事。” 叶夫根尼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但他还在继续往嘴里倒：“那我加入还有什么意义。” 吴小清回答说：“对您，细节是保密的，但您参与的事业真实存在这一点，我们可以提供验证，您会从中感受到意义。” 叶夫根尼瞪大眼睛：“什么事业。” “拯救文明。” 叶夫根尼失望的看着吴小清：“核弹不可能拯救任何文明，当你们把他发射出去之后，毁灭就是唯一的结局。” “我说过，”吴小清一字一顿的重复，“我们不会把它用在地球上。” “那还有什么文明，需要核弹来拯救。” “教授，抬起头来，”吴小清的船舱里有透明的观景天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头顶璀璨的星空，“宇宙很大。” 叶夫根尼并没有震惊。 甚至，这个答案恰恰验证了叶夫根尼的某种猜测：“果然……果然……你们真的是……外星人？” 吴小清摇摇头：“我不能再多说一个字了，教授，您可以尽管得出自己的结论，但我不会对此作出任何评价。” 叶夫根尼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他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可以理解为，您同意合作是吗？” “是的，我同意，”叶夫根尼道，“至少，我现在相信你们不会在钱上亏待我。” “那是自然，教授，”吴小清说，“正义的珍贵，我们从不质疑，但如果您答应的话，从明天开始，您就必须控制饮酒了。” “酒？”叶夫根尼指着自己手上的白鲸说，“哈，相信我，吴先生，与恢复两颗核弹的恐惧与兴奋比起来，伏特加不过是白水。我需要跟你们回中国吗？你们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儿子在戒毒所，需要照顾。” “是的，教授，我们公司可以为你请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去照顾你的儿子，放心，”吴小清说，“费用我们全额报销。” …… 验灵岛，验灵大会，第一轮比赛。 “丙组２４场，九天门，言修；散修，成玉。” 两位修士这便进入了场中，按照比赛的规矩，俩人要亮出此次在比赛中，可能使用的所有道具和法宝。 那名叫做成玉的选手，在１５天前便已来到了验灵岛，靠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灵石充值的买卖，很是赚了一些钱，是验灵岛一个小有名气的富户。在这场比赛开始前，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人下了注，打赌这个叫成玉的，会拿出多少灵石来夺魁。许多人传言，此人是大小有名的百石户，也就是说，这些年他攒下的灵石，足足有一百多枚。 按照比赛的一般情况来看，通常灵石稍有富余的人，在开始的比赛中，往往会在一次比赛中投入两到三枚，然后越到后来的关键比赛，再逐次增加。就寻常修仙者来说，如果对方没有准备灵石，那这两三枚灵石的差距，足以让双方产生巨大的战斗力差距……所以，通常验灵大会也会被一些人称之为“斗石大会”，谁的灵石多，往往就是谁赢。 但是今天这一场，显然不能以常理来推算。 这名叫成玉的修士，此刻的脸色看起来很是难看，即使他的面前，此刻已经摆下了足足７颗灵石，但他依然没有一点信心，可以击败对手。 不仅仅是他，包括这围观的所有观众，也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这场比赛，成玉几乎没有丝毫机会。 不是对方的修为高深，那个叫言修的，在十天之前，就曾经来过验灵岛，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身上揣着两颗灵石普通修者，一些知道他底细的人非常清楚，他所投的九天门，不过是一个偏僻处的小门派，灵气稀薄，全靠一方九天幻镜，勉强保住门派不灭。更何况他们还与如今风光正炽的乾阳门结下了仇怨——只此一条，便足以让人判他们死刑了。 也不是言修灵石繁多，这赛前展示，言修所示者，不过一剑，一盾，仅此而已。 剑是白蛟剑，是年轻弟子常用的长剑，长四尺，宽两寸，并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盾是玄铁盾，也是修仙者常备的法器，虽然难缠，但成玉既下了七颗灵石的血本，本应大有胜算——玄铁盾再强，只要能够催动足够灵力，照样可以以力破之。 但此刻成玉的脸色是一片苍白，他看着对面那一剑一盾，又看着自己身旁的几颗灵石，忍不住又去看裁判——几乎就有投降的冲动了。 不是他不怯战，实在是…… 成玉看着自己手中的飞剑，即使自己正用手用力的拿着它，用神念控制着它，这剑却依然颤巍巍的晃动不止。不只是他一人，这比赛全场，周边所有人，手中之剑，都在不由自主的晃动，所有的剑尖指向的方向，都毫无疑问指向了言修，不，是言修的盾，仿佛那就是它们渴盼的归宿。 这玄铁盾，大有玄机！ 161 闻所未闻的功法 和其他躲在荒郊野地，一个人偷着练功，因为水平太低，导致没有门派肯收的散仙们不同，成玉是见过世面的。 就说这灵力充值的生意吧，他是第一批加入进入，并在这上面发了财的，整整几百颗灵石，相当于普通散仙修行几十年的成果，他只用了一年就赚到了手。 玄铁盾这种东西，常常在验灵岛“开店”的，几百年下来，没有见过一千，起码也有八百了。 单从实用性的角度来看，玄铁盾的确是一种不错的法器，因为对飞剑有着明显的克制作用，许多采用保守型战术的仙人，会在有余力的情况下，选择玄铁盾，来作为自己的第一件法器。 对于这些仙人，说实话，成玉是很多时候是看不起的。这玄铁盾看起来效果非常好，似乎能让使用者立于不败之地，但经常接触法器的成玉却知道，这不过是表面风光。 在实际的使用过程中，玄铁盾的实用性一直不算特别的强——其中最大的原因有两点: 首先，就是灵气的消耗。 如果把使用飞剑，在高速战斗过程中的灵气消耗算作１，那玄铁盾在使用状态时，通常的消耗值都会达到十几，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是使用对手十几倍的灵气消耗。如果双方彼此实力对等，那使用玄铁盾的一方势必不利于久战，而对手显然可以通过灵石或者其他法器，尽量避免直接接触，通过不断消耗玄铁盾使用者的灵气，最终完成胜利。 不过这个缺点对许多“财力”充沛，或者修为高深的使用者来说，并算不上是缺点。玄铁盾消耗虽然大，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让一个高手放心大胆的去进攻，而不必担心防守的问题。 玄铁盾的第二个缺点，才是成玉看来，最致命的缺陷。 就是玄铁盾虽然号称玄铁，但其盾的本质，是靠产生巨大的吸力，来对飞剑的轨迹进行扭曲完成的，最后往往是剑和盾都牢牢吸成一体——这样一来，剑自然也就失去了威力。 但成玉知道，这不过是寻常而言。 以平常修仙者的修为，他们用剑的速度，通常受到自身灵气的限制，往往都不用神识，光凭肉眼都能追踪得上，甚至只靠身法，都能完成躲避，在这样的速度下，用一块玄铁盾往身体面前一横，那确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功效。 越是修为低的修仙者战斗，他们用剑就越讲究技巧，战斗过程中，总是不断调整飞剑的运动方向，企图直接打击到对方的要害——因为两者速度相差不大，如果不用技巧，那剑与剑之间，无非就是互砍而已——或者干脆成了比剑速大赛，谁的剑快谁就赢。 而对于这些对手，玄铁盾的存在，意味着把对手所有操控剑的技巧都变成了０，你就是变出花来，只要靠近对方周身数尺，剑就不再受控。在这个级别里，玄铁盾几乎就是无解的存在。 但对于真正的高手，玄铁盾的功用，就成得很是鸡肋了。 因为真正的高手看到玄铁盾之后，不会去用巧，也不屑用巧——真正高手在灵气释放的爆发力上，是普通修士难以想象和企及的。 大约就在三百多年前，成玉就在这验灵岛倒卖飞剑和法器，其中就有玄铁盾。当时他就如其他人一样，打出招牌，声称他的盾什么飞剑都能拦截，甚至可以给客人免费示范。当时来了一位客人，他跟成玉打了一个赌，说他可以来试试这盾的成色——赌注是１０块灵石，相当于当时成玉的大半身家。 当时的成玉，对玄铁盾还很迷信，接受了这个赌约。 然后，成玉看见那人拿出飞剑，远远飞开，到距离成玉数里之外的所在，只待成玉运足了灵气，开始客套：“愿领教高明……” 成玉现在都没法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对方的剑实在是太快，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震，然后整块盾牌就脱手了，但那飞剑却还在，稳稳的停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这真是战斗，成玉当时肯定已经死无全尸了。去检查盾牌的时候，成玉清楚地看到，整个盾牌都被飞剑从中间击出一块大大的凹痕，玄铁盾已经无法感应——它彻底被击毁了。 这才是玄铁盾最大的缺陷，也就是说，玄铁盾看似是一面盾牌，但它的强度，却是不如飞剑的。特别是在高手手中，速度提到非常高的飞剑，能不能击穿盾牌还在其次，就算击穿不了，其力量也足可以通过盾牌，传导到人身上——把人活活砸死。 成玉记忆中，那位高手的一击，最后一刻还收回了五成力道，如果他不留手，成玉必定已经命丧当场。 因为这个原因，当成玉刚开始见到自己的对手，手上提着一块玄铁盾时，他心里是不屑的——这种法器，欺负欺负那些几百年不出山，不懂行的偏远散修，还差不多管用，对付他——就是用灵石砸，成玉也能活活把他砸死。 但接下来，就在他在准备灵石的时候，异象出现了。 他的剑开始颤抖，不受控制的颤抖，不但是他，周围所有观众们，手中的剑也开始震动，其中甚至有几把，直接从人群中飞了出去，直直的朝着他的对手，那个来自九天岛的言修飞去。 成玉最初看到那些剑的时候，并没有往玄铁盾的方向想，而以为是周围有人企图用飞剑去刺杀言修——每年验灵大会上，总会有类似的事情。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因为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剑了——直到他朝着剑内深深注入一口灵气，朝着远离言修的方向倒着飞出去数百米，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而此时，观众台上，众人们的剑，已经有一小半被吸引了到了言修的面前，这时，随着裁判挥手，宣布比赛开始，言修轻轻一笑，这数百把剑，就在飞去的途中迅速的四散开来，恢复了控制，又回去他们主人的方向去了。 乍一看，这似乎便是数百人同时把剑借出去给言修，言修又返还给他们一样。 只此一个举动，便让成玉心中大骇。就他了解的玄铁盾威力，通常只有十几尺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外，即使玄铁盾注入的灵力再高，对飞剑也没有丝毫影响。而刚才，他和言修之间，明明相距有几十丈之远，至于那些观众，最远的足足有数百丈之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对手这时候，却已经出剑了，他看着对手捏起剑诀，那白色的长剑微微颤动，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但却没有丝毫的移动。 这使剑的场景太让成玉觉得熟悉了，这正是行剑的最高要义之一，飞剑不动——普通的修仙者都是慢慢催动体内的灵力，让飞剑逐步加速。但有些修为高深的高手，可以做到让灵力在剑的体内停滞积聚——到达某个程度之后，突然爆发，出其不意。 这种境界的高手，即使是成玉，也不过偶尔能够见到一次——这种人往往不是一门的长老，就是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但他万万想不到，此刻，就在这验灵大会的会场中，就在他的对面，就站着这样的一个高手。 成玉死死的盯着那剑，浑身因为恐惧，竟然不敢有丝毫动作。他下意识催动着自己的飞剑，却发现这飞剑已然完全不受控制，他的神念能够接触飞剑，但飞剑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成玉下意识认为，这显然是受到对方玄铁盾的制约，情急之下，立刻催动随身的灵石，将大量的灵力，如洪水般注入飞剑。如果是以前，这样猛烈的灵气注入，飞剑的速度早就快到超出他的操控能力了，但此刻，飞剑仿佛被定死在了空气中。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对成玉来说，却如同数百年那般的漫长。成玉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脑子里只是不断回想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在飞升境，他从来没有听说这样的事情，一个修士能够让对手的飞剑完全失去控制——修士们对决，或许会死在对手强大的法器身上，无法抵挡对方的进攻；或许会因为对手的灵气储备比自己充裕，最终无法持续战斗下去；甚至，陷入像九天幻境那样的幻觉中，浪费自己的灵气……但所有这些已知的战斗方式中，成玉从未听说过一种，可以让一位修士连一击之力都无法发出。 成玉瞪大眼镜看着裁判，仿佛想从他嘴里，听到随便什么的几句话，来拯救自己的命运——也许是他事先对自己的飞剑动了手脚？也许这全都是自己的幻觉…… 但裁判没有丝毫的表示，成玉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蜘蛛网中的蝴蝶，而蜘蛛，此时已经伸出了爪牙。 言修的剑开始动了。 和成玉想象的不一样，那并不是绝顶高手的飞剑不动，那飞剑的速度，甚至比平时催动飞剑，还要更慢一些，这速度看起来不像是战斗，而仅仅像是带着主人散步。 162 超超级灵器 从战斗开始的第一刻，言修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他当然不是对自己的修为有自信，也不是对自己的飞剑、法器和灵石有自信。 虽然，他有足够的理由对这些东西产生足够的信心——在空间站的时候，言修随身带去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沈先生完全地，彻底地拆开过。 最开始的时候，言修以为自己的剑、玄铁盾和灵石，都已经被毁了，但他完全没想到，短短的几天之后，这些东西又被完整地装了起来，使用起来非但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多出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就比如说这柄飞剑。 原来仙人们的飞剑，都是用神识进行操控——这也几乎是唯一的操控方式。但是，在经过沈先生的“改装”之后，言修发现，这飞剑还可以做的如吴先生那飞行器一般，用一个“手机”进行遥控操作。虽然他一开始并不明白，这样做有何用处——飞剑不比飞行器，飞行器飞的时候，是带着人一起飞的，用遥控操作，可以实时改变飞行状态，比起神识操控更直观，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飞剑使用过程往往是战斗——还是超出视域范围外的战斗，在这样超大范围，超高速的战斗过程中，视觉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除了多出一种操作方式，飞剑还有另外一个大大的不同——它的“修为”，对，虽然用这个词很不妥当，但言修的确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现象。 很早的时候，仙人们就发现，飞剑在长期使用后，飞剑本身的“修为”，或者说，灵气储备量，会出现或多或少的下降。 因此许多仙人在经过数百年之后，都要换一柄新剑。言修的这把剑便是这样一把新剑，他不过才用了十几年，用青云道长的话来说——此剑正锐。在这十几年的使用过程中，言修也从未觉得，剑的使用过程有何变化。 但是，在空间站中，当他把剑拿回来，试着催动之后，他变惊讶的发现，这白蛟剑变了。 沈先生曾这样跟他开玩笑说过：“从今以后，这剑可以叫白龙剑了。” 言修只能用从沈先生那里学来的几个陌生词语，来描述这种变化——首先，“功率”增加了，灵气输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阻滞，他朝着剑内输入多少灵气，这剑便给出多少速度。 ——在以前，所有的剑在加速到某个程度时候，都会面临“阻滞”，因为每把剑可以承受的灵气是存在极限的，但是，回炉后的白龙剑，却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个极限。 只要他的神识和遥控，能够正常的控制这剑，这剑便可一直加速下去，他曾经在空间站附近，按沈先生的要求，做了“实验”。 实验最终的结果，他们达到的最高速度是多少，言修没办法表示，他只记得沈先生打的比方——从升天境的这一头到另一头，如果走直线计算，这把剑可以在３分钟之内，完成一个来回。 三分钟，这几乎就是半刻钟的一半。 剑对灵气的容纳程度，极大的改变了言修的操控体验，以前的言修控剑，总是要打一个提前量——比如转弯，就需要提前开始变向，比如加速，需要存在一个加速区。 但改造之后的白龙剑，完全没了这些过程，只要他灵气供应充沛，他想要多快，就能有多快，按照沈先生的说法，速度甚至能轻松的快过声音的速度——剑在空中，以这样的超高速飞行时，对方甚至能听到，剑划过空气产生的剑啸声！ 别的不说，但就这一把白龙剑，以言修的修为，就能轻松击败升天境８成以上的对手——他们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种加速的恐怖，从战斗开始到结束，可能只需要几个瞬间——对方还在慢慢给剑加速，白龙剑就已经可以刺穿对方的身体。 更不用说，言修还带了玄铁盾。 如果说，白龙剑的“改装”，只是在原有的性能上加强，那玄铁盾的改装，则是完完全全的改头换面。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一块盾牌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把它做成盾牌的样子。 以沈长文的标准，这块盾牌的主要功能，已经以电磁铁为主的被动防御工具，变成了以干扰为主的信息战工具。 通过言修的合作，他们已经轻松确认了仙人们所谓“神识”的通信频段，几乎不用吹灰之力，他们就能轻易从地球上，定制同样频段的*。 在地球上，*最大的作用，无非就是在考场里用来防止学生作弊，或者在战争时期，对地方通信能力进行干扰。 *的原理和本身结构都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能产生特殊频段噪声电磁波的用电器——其本身技术含量很低，一般的小电子厂就能定做。 唯一称得上是技术核心的东西，往往不是*本身，而是干扰频段和噪声产生的机理——但这些技术对于沈长文来说，也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从大学的电子专业，找几个研究生来，弄几篇现成的论文，做几个实验，去工厂做几个小样，测一下产生的频率稳定性，确定一下效果，改性一下稳定性。 前前后后，不过三四天时间就全部搞定，所有科研成本加起来，总共不到五万块。——从接单经理很不好意思的脸色和语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就这还是很有利于增进交情的价格。 但就是这几万块钱的捣鼓出来的东西，最后生产厂家以几百块一个的成本生产批量生产出来，拿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是飞人们的噩梦。 这玩意在地球上打开，以一般的家用电器功率来计算，开到最大，充其量也就影响一座大楼。要是特殊设计过，做的特别大的话，最多也就影响一个小区，所产生的后果，不过就是其他人找不到手机信号——如果家里有ＷＩＦＩ，可能根本发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在这里，在验灵大会的比赛场上，打开这个*——沈长文这么打过比方——简直就相当于把所有人两只手和两条腿都砍断。 飞人们飞行，主要依靠的就是飞剑，而控制飞剑，主要是靠神念，也就是电磁波。如果这种通信电磁波受到干扰，意味着所有的飞剑都成了废铁，意味着所有的飞人——没有了最大的动力来源和武力来源。 飞人们的体内还有相当的电量，但这电却再也没办法正常地使用出去。 不管修为多么高深，体内的能量多么充沛，预备的电池多么富足，这都毫无意义。 就好像学生们进入考场，准备用手机作弊，哪怕带去一捆电池，只要考场里打开了这玩意——别说是电池，就算是把发电机都带进去，电话打不通就是打不通，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仙人们对这种神念失灵，也不会感觉到一丁点的异样——他们能够使用电磁波，不代表他们就能感觉到电磁波。 直到比赛开始的那一刻，直到他们的飞剑开始失灵，他们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白龙剑和玄铁盾，这两样东西，既是言修只带来一样，他都可以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其中的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能被称之为顶级的法器，特别是这带了*的玄铁盾，不仅玄铁盾本身的吸力大大增强，配合其干扰能力，完全可以在开战的时候，瞬间让方圆几公里范围内的敌人，全部失去战斗力，使用者只需要带着玄铁盾随便飞两圈，就可以把他们的飞剑“全数没收”。 更不用说，此行出发之前，言修还携带了巨量的灵气。 他不知道这些灵气具体有多少，因为这些灵气的量过于庞大，普通的灵石容纳不下——沈长文是专门让他，带着化虚石出来的。 虽然相比起化虚石的整体容量，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化虚石的那个特殊符号都还没完全点亮。但从沈先生说的一些话语中，言修能够感觉到，这其中的灵气量，肯定是自己难以想象的——为了充这些电，光是电费，青蓝咨询就掏了七八万块钱。这些电量如果用来驱动电动汽车，可以绕地球转整整两圈了。 但这还不是最能给予言修自信的，给予他最大自信的，是他在空间站的那五天时间里，从沈先生那里，看到的，学到的，最后通过完整的训练，得到的一整套战斗模式，把这三样东西全面的结合起来，达到沈先生称之为“对手武器完全无效，自身速度完全领先，自身防御无懈可击”的三个完全标准。 通过这套训练，言修可以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打，什么时候应该跑，打的时候他可以保证，在已知的武力范围内必胜，跑的时候，也有足够的灵气可以保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追上他。 就像现在，言修站在比赛场上，从裁判喊出开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胜了。 对手没法还手，没法快速运动，整个比赛场地周围数公里，只有自己特殊改造过的飞剑，可以使用遥控器，在其他的频段进行操控和使用。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杀光这里全场的每一个人——而这个过程他们甚至没办法跑出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现场出现一丁点不可控因素，他都可以利用化虚石内的巨大能量和飞剑，迅速脱离战场，没有任何人的剑可以追的上。 163 批量级神器 飞剑的速度并不快，从言修举起手，到到达对方面前，几百米的距离，飞了有十几秒。 这个速度对于习惯高速飞行的仙人们来说，简直比走还慢，简直就是一摇一晃的爬着过来的。 对于用遥控器控制飞剑，言修终究还是不太习惯，尽管经过了几天时间的训练，但第一次用于实战，他始终还是有些不能确定。 这就好像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用两条腿走路，突然之间开始尝试使用轮滑鞋——神念操控几乎是言修的本能，而遥控器，始终隔了一层。使用神念时，他可以跟剑完全融为一体，感觉自己就是剑，但是遥控器——剑飞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言修甚至不太能看得清他的运行轨迹。 剑飞出去之后，甚至不是沿着直线过去的，因为在完全无背景的空气中，很难用背景来作为参照物确定方向。剑出去之后的轨迹，整个都是歪歪斜斜，七拐八扭的，看起来全然没有以往行剑时的飘逸感，还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都无关紧要。 因为对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和躲避的能力，这剑就是飞的再慢十倍，也比他们在空气中，徒劳的手脚并用游空气泳要快的多。 十几秒之后，剑缓缓的飞到了对手的面前。 言修没有攻击，只是轻轻的用剑背拍了拍对方，对方这才恍如大梦初醒，连连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言修看了一眼裁判，对方一点头，他便轻轻关上盾牌上的开关，瞬间用神识召回飞剑，然后潇洒了离开了现场。 ……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颗*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颗。 这话是许言说的，在他亲眼看到*被运进空间站以后。 这话听着很霸气，的确，在把*运回来之后，连续好几天的时间里，吴小清也都是这么想的。 似乎这次救援任务就要轻松的结束了。 不管那些飞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怕什么，我们又*呢。大不了就是炸。 但和他们相反，搜救队和沈长文非但没有被这两颗*鼓舞起勇气，反而变得越发谨慎起来。 原来他们的计划，是让吴小清离开空间站去找电力供应装置，但是在沈长文跟言修打了五天的交道之后，这个计划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吴小清太慢了。 更准确地说，是地球人太慢了。 就他们之前开的那个飞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没人认识他们的时候，倒也好说，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凡人。 就好像非洲大草原上出现一个机器人，走路笨笨的，连拐弯都不会，走几步路都要跌倒一次，可以说完全没有生存能力——但胜在也不吃东西，不和其他动物产生竞争，本身也是铁疙瘩，无肉可吃，倒也可以让自己大概率地安全存活下来。 但，如果这个铁疙瘩开始发出一些怪叫，甚至影响到其他动物的正常生活秩序，那就可能有危险了，狮子可能嫌这个东西影响捕猎，会来扒拉两下，大象会觉得太吵，不爽回来踩几下……这都是完全说不准的事。 吴小清这个凡人，在飞人世界里，就是这样一个铁疙瘩。 而且，他现在准备开始叫了，还得叫的特别大声。 这样一来，吴小清就不适合亲自参加任务了。 之前救援伊利斯王国的时候，他们曾经采购过几架无人机，现在这些飞机都被沈长文拿出来，稍加改装，准备废物利用。 …… 第一批*已经送到公司了。 吴小清现在手上拿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产品。 按照青蓝咨询的要求，这批产品没有铭牌，没有名字，连包装盒都是最简单的纸箱，里面连塑料袋都看不见。唯一可以看见的是，是工厂自备的一张合格证。 在法律意义上，吴小清眼前的这批产品是标准的三无产品。如果青蓝公司要把这些东西*给其他人，理论上他们可以拿着这玩意，来宁州市工商局来告吴小清，而且一告一个准。 只是遗憾的是，那些未来的产品用户们，注定享受不到这个法律待遇了。 第一批产品的量是整整２０００个，吴小清简单的抽了其中几个检查，确定有效之后，就在收货单上签了字，并当者对方销售经理的面，给厂里打了款。 在确认厂里的财务收到款之后，这位销售经理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握着吴小清的手，连连点头：“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几十万的货，又是一个刚成立的，来历不明的小公司定做，虽然给了一些订金，可终究不能让人放心。要不是对方有个正儿八经的教授站台做担保，经理是肯定不敢接这种单子的。这完全是高度定制的产品，厂里还专门为了这批东西临时调整了生产线——基于无线供电技术的一种反作弊*——打破经理的脑袋也想不通，这玩意到底能用来干啥。 这东西做出来之后，经理自己也处于好奇亲自试了试，压根没有什么作用。 电话照样能打，短信照样能发。 但这*本身却存在设计上的*烦——无线充电技术现在也不过在一些高端手机里使用，充电很麻烦，必须配专门的充电器。 而他们这个青蓝咨询的经理，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他们光定做了*，却没有响应的充电器匹配。 这样一来，产品几乎就成了一次性的废品——这玩意还不是普通用电器，去市面上可以很方便的找到配套，整个无线充电的频率是特定的，跟现有的手机标准根本不一样。 真的，要不是沈长文亲自来他们厂，还专门带来了几个学生，以及专利证书，这样的生意，给经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接。说诈骗都是抬举这个青蓝咨询，简直就是在瞎胡闹。 但这几十万的款子到手之后，经理的这些想法完全消失了，脑子里只有满满的兴奋。 这款产品因为是定制，所以厂里订的价格要远远超出成本好几倍，整体的利润非常丰厚，而自己作为这个单子的负责人，那提成自然……一共好几百万的款子，自己怎么着也能拿…… 脑子里想着提成，但嘴里却还专业的交代：“要是使用上存在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跟我联系……下一批？大概半个月，怎么，你们很急吗？” “比较急，”吴小清道，“之前谈的时候，你们厂提到可以加急是吧。” “对，但那样价格上，会有一定的浮动。” “加急的话，几天能完成？” “１０天……你要的急的话，我们专门招一批临时工，七天就可以赶完。” “这样吧，我给你们定一个标准，”吴小清说，“就以这批货的价格为基础，你们要是在１０天以内完成，每减少一天，收购价上浮百分之十。” 经理几乎下意识就联想到，五天的话，那就是百分之５０……这个数字再加上之前计算的提成，让他整个眼珠子都顿时变得亮闪闪的。 “吴总，您这真是……”能说会道的经理兴奋的都憋住了词，有些说不下去了。 “豪爽，豪爽！”经理连连竖着大拇指，然后又走到一边去，跟厂里的几个领导汇报这件事，很快，他就拿到了厂长亲自下的军令状：“吴总，我们厂长说了，２４小时连轴转！最多五天，也许四天！我们就能给您赶出来！” 东西是中午送来的，下午吴小清去仓库，进入空间站，就看到许言和王有全，正在空间站里到处装这玩意。 首先需要安装的地方，自然是放置核弹的专用房间。 虽然空间站号称是禁地，可这禁地既然他们能来，以后说不准，还会有其他人来。 要是真来了几个飞人，他们这些人除了回到地球躲着，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了这批*，总算是有了一些安全感——起码在*的作用范围内，敌人的武力又下降到普通人的水平。 除了陌生人以外，空间站内部，本身还存在着大量的电气设备——这些设备理论上都是可以被飞人们操控的，在飞人们看来，就是法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空间站对于飞人们，就像是一个武器库，什么电磁铁，３Ｄ投影设备，放电器，激光发射器……都可以在空间站里找到。 放置*，等于是把这些武器暂时全部“封存”。 除了*，他们这次还带进来几十个无线电池。但从原理上来说，比*还要简单，几乎是厂家免费赠送的。 *内部还有一个电磁波发生装置，但这无线电池，里面就只有一块电池而已。 只不过，这东西……和这个世界的电池比起来，显然要落后的多。 同样是一块“灵石”的电量，他们带来的这种无线电池，要好几十斤加在一起才顶的上。 沈长文本打算用这种无线电池作为备用方案——如果实在不行，他们也可以通过大量生产这种无线电池，从这颗星球的无线电场中获得能源，来进行充电。现在把这些电池带过来，只是先测试一下电池的充电速度。 164 乾阳门宝地 “我数３２１，就开始，你安全帽的扣子……”空间站内，吴小清对着许言说，“这玩意速度特别的快，当心一个不小心撞死你。” “不会，这里这么大。” “再大有什么用？”吴小清鄙视道，“学了两天了，你到现在连拐弯都不太会。” “不是没反应过来，是刚才手机掉了，”许言低头，紧紧捏着手上的老式按键手机，在出发之前，再次确认了一下，“减速是左边，加速是右边，停就是按中间。” “对，”吴小清再次提醒，“手机震动，代表速度太快，有危险。” “行了，我知道了，”许言点点头，“准备开始吧。” “别急，”边上的王有全正在慢悠悠的拿着手机，体验飞人们飞行的感觉，“学自行车也得好几天才能上路呢，你这才学了两个小时，就要跟人比赛跑？也不怕摔死你。” “这东西比自行车简单多了，”许言不以为然道，“吴总，我们开始。” 吴小清开始倒数：“３，２，１。” 随着１这个声音脱口而出，两个人的身体都瞬间开始加速起步，仿佛真正的飞人一般，开始在空间站的这个广场中翱翔。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座公园，里面种了真正的树和草，还开着花，有一些昆虫和小动物。 只不过因为没有重力，这些花草看起来都比较怪异，不是地球上常见的长条形，而一个个都是完整的球形。 所有的植物都是朝着四面八方生长的，不管是一朵花，一棵草，还是一棵树，整体看上去，都是大大小小的小圆球。 这些圆球占据了公园里大部分的区域位置，但也留下了一些供人们飞行用的通道。吴小清和许言的“飞剑竞速赛”，就是在这些通道中进行的。 这两把飞剑是他们从九天门带回来的，和言修的那把剑一样，都经过沈长文的拆卸和改装。只是不同的是，言修的改装是按照他们飞人的习惯，采用双控制通道——神识和电子遥控。 而吴小清和许言现在用的这两把，把飞人们用于控制飞剑的那条通道完全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遥控器的专门控制线路。除此之外，他们这三把剑，还都加上了，对于飞人们来说，特别的一项黑科技，无线充电器。 对于飞人们原先使用的飞剑来说，所有的能量来源，都来自于主人。 他们内部并没有充电设备，唯一可以从空气中电场获取电能的，就是飞人。飞剑内部的能量，是要靠飞人再把体内的电能再次充进去，才能够使用。 在原来的飞人世界中，飞人相当于是唯一的转换器——但在实际上，要在技术上做到取代飞人这个转换器的功能，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内置一个相应频率的无线充电设备就可以了。这样以来，起码在这个星球内部，装了相应充电器的电器，本身就几乎是永动机了。 装了这些充电器之后，以飞人们的角度来看，所有这些电器都不再需要主人，就能自动运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电器本身也相当于具备了修炼功能——所谓的修炼，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不断充放电的过程。唯一的区别在于，因为他们特殊优化过的人体，可以不断增强人体这颗电池的“容量”，也就是对灵气的容纳程度，增加充放电的速度和效率——这就是所谓的修行，而对于电器而言，则没有这个优化的效果。 但说实话，只要自己能够充电，沈长文、吴小清他们这些地球人，是完全不在乎所谓的优化效果的，对他们来说，能够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而任务需要的，只不过是电力，电力，更多的电力！ 就像吴小清和许言现在。 只要有电力，他们就能跟那些飞人们一样的飞，如果把飞剑的控制权交给搜救队，用来“遥控杀人”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比那些飞人做的好要好。 之前言修在的时候，搜救队就控制过飞剑，跟言修对打过——在双方使用同样能源的情况下，言修这个修炼了１０００多年的老怪物，还不如搜集队这个刚刚学习了几天的，所谓刚刚开始学习用剑的新手。 如果不是因为保密需要的限制，这种改装始终只能限制在小范围内，沈长文甚至可以从地球上带几个科研团队过来，让他们专门负责对现有的用电器进行专项改装。 这样一来，解决这次任务就变得轻而易举了——他们也许可以轻松的用无线充电设备，就在这个空间站里，组建出一座“无线发电站”出来，相当于把核聚变发出来的电，再用无线充电的方式搜集回来，从而完成冲能。 不过现在，这些无线充电器的作用，仅仅限于给吴小清他们作为交通工具来使用——这比地球上带来的飞毯要实用多了。 两圈下来，吴小清毫无疑问的获得了胜利，许言毕竟是个新手，对手机的操控还不是很熟悉，再加上他也不习惯高速运动——所以吴小清比他快了三倍多。 “这次要是再派我们出去，我一定要带上你，”吴小清拍着许言的肩膀道，“给我殿后。” 许言是看过那些飞人们战斗视频的，连连摇头：“不是说接下来用不着我们出马了么？” “说是这么说，”许言道，“但机器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肯定还要人去处理。要不就放*吧，这活交给你怎么样？” 许言脸色都变白了：“*那么大……我怎么放？” “之前开会不都说了么，就推过去呗。”这个问题沈长文专门给他们科普过，关于如此巨大的*的运输问题。 *虽然大，有十几吨重，但是在无重力的环境中，这点重量——一把飞剑就可以带的动。当然带起来不可能“飞”了，但经过长时间加速，最终达到普通卡车的速度，还是能做到的。 要是他们多弄来几把飞剑改装一下，说不定还能把这失去了推进部的*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飞弹”，用飞剑带着飞的飞弹。 所以理论上，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让一个人控制着一把，或者几把飞剑，带着*就位。 “吴小清，你们过来一下。”正开玩笑的时候，搜救队在无线电里面通知。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来到搜救队所在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一处餐厅，是空间站里，最靠外层的房间之一，现在被搜救队改装成他们的临时指挥部。房间里都是从地球运过来的电脑，还有用几个无线电充电器组成的简易发电以及电力转换设备——倒省了他们供电的麻烦了。 电脑的屏幕上，正是搜救队安装在几个无人机上的镜头，是之前被派出去，寻找无线电力供应塔的几架无人机。按照搜救队所说，这里一般需要２４小时轮班值守，只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有搜救队代劳——只要他在空间站内，就能随时处理这里的图像资料。只有搜救队需要临时回地球的时候，才让他们几个过来轮班监盘。 吴小清也在这里监过一段时间盘，着实是非常的无聊，无人机的画面经常是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变化，就只是单纯的飞行，又或者是隐蔽。跟吴小清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采取的前进策略差不多。遇到有情况的时候，吴小清需要按照搜救队的交代，第一时间控制着无人机去找山洞一类的地方避险。 搜救队一共派出去２４架无人机，和*一样，都是在地球上专门改装过的，可以使用无线供电。这几天时间以来，这２４架已经损失了１７架，不是被男飞人们用飞剑随意的砍掉，就是被一些女飞人们当做什么宝贝，抓起来没收掉。 最后剩余的这七架，距离他们空间站已经飞出去了上千公里。其中５架都用来作为信号中继站转接信号，只有最后的两架，采取轮班制度，一直在向着前方寻找。 现在，看样子应该是找到了。 无人机的画面中，是一在一个黑乎乎的基地里。就跟吴小清之前，在九天门看到的情形差不多。但这基地虽然很黑，里面的人却着实的不少——在传回来的画面中，可以看到，基地里的每一个房间里，几乎都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人。 吴小清曾经在万灵岛见过飞人们的“集体生活”，他知道，飞人们彼此凑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是留有很大空间的。但是画面中，这空间似乎被大大的压缩了，每个人只占据几米直径的一个小空间——这在三维世界中，密度已经是相当惊人了。别的不说，就这眼前的几幅画面，整个空间中可以数到的人数，足有数千人之多。 “这是哪？” 搜救队放大了电脑上的图像，让一个道人衣服上的标记显露出来。这个标记他们曾经在另一个视频中见过，正是那个三昧真人在屠杀几百人时，所穿服饰的模样。 “如果没有判断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乾阳门，”搜救队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挤在那里吗？” “那里……电多？” “对，”搜救队道，“那里就是整个世界中，无线充电效率最高的区域，是他们所谓修行的宝地。” 165 飞人星球的心脏 无人机上就携带者测定电场强度的专门设备，所有的数据都是即时回传的。可以从数据的图像表中看出来，在之前接近乾阳门的这一路上，电场强度始终都在稳步上升——他们本身也是沿着这个上升的方向一步步找到这里来的。 在进入乾阳门内部，一直到这个画面中的这个房间以后，电场强度就几乎不再有上升。 无人机在乾阳门里面已经转了七八圈，已经大概确定了无线供电设备的范围。 仅凭无人机上的设备，不可能进一步的确定——但基本也用不着进一步确定了。电场强度就是最好的证据——备用的那架无人机还在乾阳门的外围做过一次详细的复核，基本可以认定： 乾阳门就是整个这颗星球上，无线电力的总来源。 这里是乾阳门的心脏，其实也是整颗星球的电力心脏！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他们反而……”吴小清惊讶的指着画面中，无人机前进时的模样。眼前的这些飞人非但没有如之前那样，把无人机抓过来贸然摧毁，反而还纷纷给它让开飞行通道。 “这里是门派里面，”搜救队指着画面中，那些自行飞翔的飞剑——在验灵岛上，吴小清曾经见过这画面，这些飞剑可以为仙人们“快递”东西，“他们很可能以为，这是谁的法器。” “法器？” “对，”搜救队道，“无人机里面有无线充电设备，还有跟可以被他们大脑感知到的相应电磁波频段——以他们的定义来看，能被神识感知到，就是法器了。既然是法器，那主人肯定就在附近，那肯定就是同门中人——所以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要是对手飞一把剑进来……” “他们的剑上都有铭文的，刻着主人的名讳。不可能仿冒。无人机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毫无杀伤力……他们也有类似的东西，都是给小孩玩的玩具……” 半个小时后，沈长文也过来了，先是确定了一下数据，又看了画面，得出的结论跟搜救队一样——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看来*我们是准备对了，”沈长文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飞人，感慨道，“这乾阳门，好几千人吧……真要是去打，从地球上找几万个也怕是不够……言修那边怎么样了？比赛到第几场了？” “第六场，全胜。”吴小清道。 算起来，言修也算是吴小清认识的，第一个非地球朋友，对这位朋友的际遇他还是很关心的。 言修的每一场比赛，吴小清都会在无线电里面关注情况的发展。不过正如许言所说的那样，其实一点悬念都没有，每次搜救队通报比赛情况的时候，都是先说：“比赛开始了，对手比上次厉害点。” 然后用不了三分钟，结果就出来了：“赢了。” 至于中间的过程，不用搜救队说，吴小清也能想象到。 不能用剑的飞人，不能用法器的飞人，等于就是废物。 言修最近的这几场比赛，简直就是在作弊——就好像打拳击，先把对面用绳子牢牢的捆起来，一动不能动，然后开赛——所谓的比赛，不过是看对手能够挨几下。 具体到言修的比赛中，唯一的悬念，就是对手在没有飞剑的情况下，可以躲闪多少次攻击。 这六场比赛中，一共５场对面都是主动投降，只有最后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比赛的场次更高了——能够打到第六场的，都是之前已经赢过五次，投入的资源都很多的人，自然不甘心认输。 结果，最后被言修直接控制着用剑柄——在空中连续砸了十几下，直接砸晕了过去。现场的情况据说非常尴尬——自从有验灵大会以来，还从来没有一个仙人输的这么窝囊过。 这就好像两个绝顶高手对决，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一根鸡毛掸子，追着对面打屁股一样…… “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七场到八场……”沈长文说，“时间不多了……其他的比赛呢，有见到过，用*的吗？” “还没有，大概是这些人消息还不灵通。你说是不是我们编的太隐晦了——他们看起来都挺傻的，可能听不懂。” “隐晦？”沈长文摇着头，“还要怎么直接，难道每次比赛完之后，都公开说——我是用了*，现在*就被我藏在一个小岛上，你们去拿来用，就能跟我一样厉害了……再看看吧，再等他打两场，如果还没有情况，就告诉言修，改变方案。” …… 白锋到验灵岛时，验灵大会的比赛，正在进行第九轮。 按照以往的规矩，第八轮之后，许多门派的掌门都会开始活动起来——经过八轮的比试，一些出众的新人此时应该也冒出了头来。 对于许多求贤若渴的门派来说，这正是开始下手的最合适机会。 ８场比赛，一位新人的修为，实力，对战斗的理解……都可以基本体现出来了。 不过，对于乾阳门来说，这个时间还为时过早。 按照以往惯例，不到最后几场关键决赛，乾阳门的代表是不会在验灵岛上出现的。 每次验灵大会，乾阳门不过有数人的名额——作为九大派之首，这个名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升天境任谁都知道，只要进了乾阳门，就好比鲤鱼跃入了龙门——修为比之乾阳门外，真是有天壤之别。谁都知道，乾阳门是整个升天境内，灵气最充沛，最适合修炼的所在——也正是如此，三昧真人才会在得势之后，第一时间抢占了这地方。 在乾阳门修炼一日，抵得上在一些偏远小派修炼半月。只这一点，乾阳门对修仙者的吸引力，那就是与生俱来的。 就算是乾阳门不派人来，这些大赛获胜的前几名，在大赛结束后，还得例行去乾阳门问上一声——贵派可否招人？我们今年名次可是非常的靠前…… 这次验灵大会，乾阳门之所以让白锋这么早过来，主要的原因，只是因为一名原本籍籍无名，现如今声名鹊起的一位新秀。 按理说，每年的验灵大会，总会有几名，甚至十几名新秀招人眼球，本不值得奇怪。 但今年这位，似乎特别的不一般。 具体的消息，白锋也是听门人所说——他们亲眼看了比赛，也亲自感觉到了，这名新秀的可怕。 如果只是听着几位弟子的描述，似乎这位名叫言修的九天门人功夫并不怎么样。其他的参赛新秀，论及优点时，要么是说他剑快，要么是说他功力深厚，再不然，就是用剑用的巧，法器和剑之间配合得当。 但是这一位白锋特地赶来看的言修，却跟这些有点丝毫都不沾边。所有验灵岛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言修的剑是所有参赛者里面最慢的，他的身法——他根本就没有身法，从头到尾，寸步不移。 只一点，也是这最关键的一点——在他出手的时候，所有人的飞剑全都失控了。也就是这一点——遍览升天境这数千年历史，就从未有人做到。 就冲着这一点，乾阳门当然要派人来查看——这很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法器。这样的人才，如果落入其他门派之手，肯定不是乾阳门之福。 除了前来破格招揽这位“新秀”，白锋此行，还有一项任务。 是关于一则江湖谣言。 白锋觉得是谣言，但掌门三昧真人，似乎是当真了。 这谣言说起来，跟这位言修还似乎有点关系。 有人说，他们在距离验灵岛不远的一个荒岛上，找到了不少的法器，正是言修在比赛中所用！ 白锋之所以觉得这是谣言，是因为从谣言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如果这谣言是真的，那按理说，肯定会在验灵大会上，看到更多的言修——但到目前为止，独领风骚的，依然只是言修一人。 类似的谣言每次验灵大会都会出来不少，许多修为不深的修士，没有机缘，实力不足，只能天天幻想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到也不足为奇。 这件事说小不小，毕竟关系到一种全新的实用法器——据说这法器能让对手的飞剑和法器全部失效。在对法器的重视这一点上，乾阳门之前是吃过亏的。 三年前，他们曾经派去两百多人围剿九天门，就是因为不了解对方的九天幻境，最后这两百多人一个也没回来——也正因为这一战，九天门和乾阳门如今已势如水火。 但说大，其实也不大。话再说回来，九天门的事虽然失了手，但对方毕竟是个小派，如果离开了九天岛，他们的门人可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像白锋这样的乾阳门长老，单独一个，就能震慑对方整个门派。而且既然九天门把言修派出来，参加验灵大会，说明言修本身的地位也不是很特别——如果他的法器，真如江湖传言的那般厉害，以白锋对青云道人的认识，他是肯定舍不得放言修离开的。 白锋在比赛现场打了一天的坐，参与了整整一天的比赛，却一场也没有睁开眼睛去看。对他来说，来这里比赛的人，都太小儿科了。一直到到晚上入夜时分，他听到一个声音：“丙组，３６场，九天门，言修！” 随着裁判的一声报号，似乎，他等的人这便要到了。 白锋张开神识，很快便捕捉到，一个人正从天边朝着会场飞快赶来，只是稍微衡量了一下对方的速度，白锋便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 盛名之下无虚士，只冲这飞行的速度，他便不枉等这一天。 166 上古功法 别看所有的修者都会飞，都拿着一把飞剑，都不用吃饭……但修者和修者之间，自然存在着一套对彼此地位的评价体系和标准。 从古至今，只要是有社会的地方，都是如此。 就像现代，一样是开四个轮子的小汽车，有些就显得高级，有些就低级，高级和低级之间怎么区别？我跑的快，我跑起来没声音，自然就比你牛。这个道路在飞人中间，也是一样的。 一样是飞，但修为高深者，飞起来时的形态，和普通修为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普通飞人们飞的时候，就跟老百姓开车一样，速度并不追求很高，一般就行，因为开太快一则容易出事，而则容易耗油，三则一不小心还会吃罚单……总之，有着一大堆的不划算，除非是上了高速。平时开车的时候，遇到个横穿马路的猛踩一脚油门都要心疼半天——这启动起来又要好几毛钱。 普通的飞人也是一样。 平时没日没夜的呆着，一动不动，辛辛苦苦攒一点能量，赶路的时候肯定要节约着用。 能不加速和不减速的时候，就尽量不用——在非战斗的过程中，他们飞行的过程，严格来说就跟老鹰盘旋一样，并不时刻扑扇着翅膀，而是在达到一定的速度之后，进行滑翔，等减速到一定程度，再加速…… 使用这种办法的飞人，一般都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对能量运用不够纯熟——飞行不是开车，开车在维持在一个速度状态以后，发动机就会自动保持这个状态，只要不换挡，不踩油门不刹车，车就会一直秩持续的开下去。 但人毕竟是人，不可能对能量的控制达到机器的程度。长时间维持同样的能量输出，就好像长时间走路都用严格同样的步幅一样，看似简单，其实比较难。 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灵气储存不够，这就好像没钱的人，在每次花钱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计算一下一个道理——真正有钱的人只管花的爽不爽，但没钱的——没灵气的人，使用灵气的速度，只能根据自己的心情来波动。心情好了，那就飞的快一些，稳一些，等觉得这花费有点多了，又开始降速…… 在修为到达一定的层次，灵气吸收的速率要远远超过日常消耗之后，飞人们的飞行状态就会开始趋于稳定，此时的飞人们飞行，就有点像飞行昆虫，翅膀一直是扇动的——输出的能源始终稳定。 因为时刻维持输出，所以在方向转换的灵活性上，比第一类使用者有了相当程度的提升。飞行姿态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是真正稳稳的匀速飞行，而不是跟第一类飞行那样，更多的属于“飘”，而不是飞。 这个层次再晚往上，就是言修刚才出现时，所采用的飞行姿态。 这就像在街道上看到跑车狂飙时一样，人们都是先听到跑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再看到远处飞快接近的车，然后再还没看清楚车的模样时，感觉到了车高速接近带来的气流，自己下意识的一眯眼——车就唰的一下从面前过去了。等能睁开眼睛看时，那车只留下了一串清新的尾气，体贴地告诉你： 这就是钱的味道。 这个层次的修者是不会在意他们的灵气在使用过程中是浪费了多少的，他们在意的是需要达到的飞行效果。 显然，这种加速方式非常的消耗能量，就像开车频繁的踩油门、刹车、漂移……无论是对油耗，还是对轮胎，都是不可磨灭的损害。对于飞人来说，这种飞行姿态消耗的则是大量的灵气——这种几乎是飞人世界中，唯一可以储存和用于交易的资源。 但这种大量消耗带来的效果，也自然是非同一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高速运动的习惯，也是某种战斗的模拟训练——在战斗的时候，大家都会默认进入这种模式。 这种模式最大的好处，当然是极端的高效和安全，因为不计成本的加速以及各种急速转向，飞行者的行踪很难被定位追踪。当然，在视角效果上，这种急剧加减速也会给其他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就像现在，言修只是站在比赛台上，刚才还有些喧哗的现场，就完全安静了下来。白锋只能听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在偷偷的说：“听说这言修使用的法器大有来头……” “不是法器，是功法。” “肯定是法器，之前我都见过……” 白锋正待听这俩人讲下去，比赛依然开始。 言修的对手也很不简单，似乎已经知道了言修此前８场比赛的威名，为防万一，待裁判刚说出开始时，便迫不及待一个急剧加速，朝后退去——这在比赛中，是一个非常少见的动作，但从这加速度和姿势来看，这位修者显然已经演练过数次，看起来无比的纯熟。 修者之间的战斗，刚见面就后退，这绝对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因为在后退的过程中，剑的速度是对敌人完全没有威胁的——而敌人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对剑加速，对自己造成威胁。剑的速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胜负的最大关键点——这就像两个人掰手腕，先让出一大半高度的人，肯定就天然处于劣势。 但白锋注意到，周围的许多人对言修对手的这种行为，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看起来一个个都理所当然的样子，刚才说话的那俩人还说：“这人挺聪明的，不过这招不管用。” “之前那三个也是这么打算的。” “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新招数。” “没用的，这种法器是无解的，据说是上古……” “肯定不是法器，是功法！” 言修的对手此时已经推出去百丈之遥，几乎就处在比赛规定范围的边缘。 他顾不得完全停下身形，整个身体还带着惯性慢慢的飘逸，便立刻又从背上的包袱里，一口气抖落出四五块发光的灵石出来。 然后他大喝一声，浑身双手捏诀——眼前正在随着他身形倒退的飞剑，突然开始减慢了速度，然后整个飞剑开始颤抖着，朝着言修的方向缓缓加速，同时剑尖随着言修身体的动作，发出轻微的调整——这正是告诉行剑之前的征兆。 就光是这招飞剑不动的功底，这名对手的身手，显然也是非同小可。也是，现在已经是第九轮了，等于每个人之前都是从两百多人中遴选出来的，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百里挑一。 但从言修的表现来看，对于对手的这种准备，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连剑都没有出，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的剑，仿佛那把正在颤动不已的剑，只是摆设——他甚至连盾牌都没有举起来，更没有冲入灵力，发挥玄铁盾的作用。 言修看起来颇为大意，但他的对手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懈怠半分，只顷刻间，他面前这些供他充能的灵石，已经完全暗淡下去了两块——也就是说，足足两块灵石的灵力，都已经注入了这飞剑的剑身之内，可以想象得到，这剑一旦放出，那速度将会是何等的可怕，眼前的这百余丈距离，只怕是顷刻间就能达到，届时别说这小小的一块玄铁盾，便是把整个验灵岛都抬起来放在中间，也挡不住这一剑之威。 但言修的对手显然并不满足这样的威力，他还在迫不及待的从第三块灵石中抽取着灵力——只从这一点来看，他这把飞剑怕也不是凡品，竟能容纳如此多的灵气而还有余地。 就在白锋猜测着，这飞剑还能继续吸收多久的灵气时，那人的右手突然猛的向前一指，正是针对着言修，伴随着他这动作，他眼前的剑就如同一枚蓄势待发的炮弹，瞬间随着主人的指令，朝着目标呼啸而去。 也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白锋感觉到了言修的动作，他没有把背上的剑召唤出，而只是默默的启动了玄铁盾。 在这之前的一个白天当中，白锋已经停无数人提起过这枚玄铁盾，听人说起这块盾牌启动时的各种神异之处。为此，他特备挑了最靠前的位置。 就在这盾牌启动的一瞬间，白锋感觉到了异相！ 他的飞剑，失灵了！ 不只是他，在他周围，几乎大部分的旁观者，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惊骇和果然如此的神色——显然，他们当中的不少人，也正是抱着和白锋一样的想法，前来观看这次比赛。而这比赛也正如他们所想的，让他们感觉到了真正不可思议的可怕事实。 起码在这一刻，他们所有人的修为，都没有了作用，不能飞行，不能控制任何法器，甚至没办法感知到任何的灵气。 这几乎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突然发现自己对身体完全失控，全身瘫痪了一般。 白锋入了九天门已有两百多年，普通的修仙者，往往平均三五十年便要重生一次，只有他，靠着九天门这颗大树，２００余年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挑战——此时此刻，这种情况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场景，简直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 那谣言竟然是真的！ 白锋现在无比的后悔，他怎么会一点都不设戒备，如此就大咧咧来到这会场。看眼前这架势，如果这言修突然狂性大发，对他们这些旁观者下手——那他两百余年的修为，岂不是因为这愚蠢的傲慢，便毁之一旦？ 江湖之大，奇人异事倍出，自己怎会如此的托大——别的不说，就说他们掌门的乾阳指，在未成名以前，不过也是和玄铁盾一样的普通法器，但，一朝成名，此刻竟已成了升天境第一法器。既然三昧真人能有此际遇，如何得知眼前这位言修，不会如此？ 但如今，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改变他的处境——飞剑就在自己的背上，可他就算拿捏在手里，也不能感觉到丝毫的回应，如今，他只能指望这比赛一切如常，不会再出其他的变故。 167 无灵圈 现在看来，言修的对手，那名开场便后撤的人，似乎之前早已知晓言修法器的关窍，他的飞剑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在言修的玄铁盾发挥功用之后，整个剑身依然飞驰。 白锋回过头去，看到比赛场地边缘，许多和自己一样，前来旁观的修者们，此刻正被这场中的异相所吸引，有些人被吓得纷纷后退，似乎生怕受到这玄铁盾效果的影响，有些则似乎偏不信邪，硬是飞进来，跃跃越试的试图再离开。 但这些进来的人就像撞上蜘蛛网的小昆虫，都对自己再也没有一丁点的控制能力，有些人靠着四肢拼命的划动，企图离开这诡异的无灵圈——修仙者的世界里，常常数百年都没有一个新名词，但今天，白锋见识到了一个。 这个被言修的玄铁盾影响的范围，已经有了称号，就叫无灵圈，而言修的那个玄铁盾，也被冠上了一个全新的法器名称，被叫做噬灵盾。 只在半个呼吸间，急促飞行的剑，这便已进入了无灵圈——那剑此刻并未停下来，依然保持着高速。 这时候，白锋看到了言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 他不明白言修为什么还笑的出来，因为这剑眼看就要击中他了，距他不过百十丈远，以这飞剑的速度，言修就算动作再快，也难逃离这剑的追赶。而且，他引以为傲的玄铁盾此刻已经失效了！ 但言修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死期将至，他轻轻把左手的盾牌推开，就像轻轻扔走一件无用的废物——而这盾牌，几乎是他此刻唯一的屏障。 很快，白锋便知道，这轻轻的推开，其实大有深意。 随着这盾牌的离开，那笔直朝着言修过来的剑，却也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白锋几乎是下意识朝着言修的对手看去，却见那人脑门上的青筋根根暴露，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要跟自己的飞剑取得联系，改变飞剑的方向。但他的动作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那件就像是认作玄铁盾为新主人一般，一往无前的朝着盾牌飞过去。 以白锋的见识，自然之道，通常玄铁盾的吸力，在剑还距离如此之远的时候，是几乎没有多大作用的。甚至完全被玄铁盾吸住之后，只要飞剑主人灵力充沛，依然可以凭借速度，强行转换攻击目标。但从现场的战斗情况看来，那剑在进入无灵圈之后，便已彻底失控——这噬灵盾针对的似乎不是修者本人，而是所影响范围内的飞剑和法器。 这盾的吸力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待剑改变方向之后，言修又缓缓移动过去，把盾拿回。此刻，对手的剑就在言修的面前，不足数寸远的地方，跟他以超高的速度擦肩而过，而他丝毫不以为意，仿佛那不是能梭人姓名的飞剑，不过是一阵清风，一段枯枝般，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这剑上停留，拿上他自己的盾之后，便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对手。 言修伸出一只手，捏作剑诀的模样，指向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对手——他看起来并没有绝望，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他的这位对手竟然又从身后拿出三把剑出来——这剑并非是战前他携带的，似乎是比赛场中，其他旁观者送过去的——这又是一桩奇事，验灵大会比赛以有七百二十年的历史，却从未遇到过其中一方选手朝着场外“借”飞剑的事情。 按照双方只准用裁判核准的武器这一条规则，这似乎算是犯规——但白锋注意到，裁判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反而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言修。 言修的对手此刻正在拼命的给这三把剑注入灵气。对于这种状况，言修似乎稍微愣了一下神，但随即，他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背上拔出剑来。然后言修就朝着对手笔直的冲了过去。 随着言修这个动作，白锋能够明显的看到，无灵圈的范围也随即产生了变化，在言修背后的方向，不少人脱离了无灵圈的影响范围，重新获得了自由，但在言修前进的方向上，却有新的人都陷入了这种困境。 白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掌门要派他过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看起来不过是一件新鲜的法器，但可以想象，如果是在关键的时候，对手突然掏出这样一件法器来——把这个情况想的再可怕一些，如果是言修在乾阳门内，突然拿出这法器来使用，整个乾阳门恐怕都会有灭顶之灾。 无法跟飞剑和法器取得联系，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每一个修仙者都毛骨悚然。成百数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一个门派积攒的成千上万颗灵石，甚至是化虚石，都无法再发挥作用——如此一来，整个升天境的战斗模式，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幸的是，言修显然还没有注意到，他这法器的功能有如此可怕的应用，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件好用的法器，总要先找个地方先试试威力——这比赛便是最好的试验场。 言修的对手显然对言修的逼近非常紧张，急匆匆的，就把刚刚充了一些灵气的三把飞剑陆续放出，比之之前放出的第一把，这后续的三把剑都速度都慢了许多，而显然，这三把剑的命运，并不会因为变慢，和第一把剑产生区别。 这次，言修甚至连玄铁盾都没有抛开，只是稍稍的转换了一下方向，就避开了三把剑的进攻——在进入无灵区之后，修者是没办法再对剑的方向做出任何调整的。 很快，这三把剑也因为耗尽了动力，成了三把死剑，静静的悬浮在了半空，而此时，言修的无灵区，已经将对手彻底笼罩。 白锋注意到，言修此时从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来——他用拿剑的右手按住这小盒，然后这剑就在无灵区中，迅速朝着对手攻击过去。 几秒钟之后，言修的对手在剑到达之前，喊出了投降。 言修毫无悬念的获得了胜利。 和之前的８次一样，言修得胜之后，没有作任何停留，便和他来时一样，迅速朝着验灵岛外围飞去。白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招出自己的剑来，朝着对方追赶过去。 几分钟之后，言修在验灵岛外围的一处商铺面前停了下来，他似乎知道白锋一直跟着自己，转头朝着白锋看了一眼。白锋没有躲避，而是立刻迎了过来。 “你是乾阳门中人。”言修从他的道袍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此番特意来找我，总不会是因为我们门派之仇吧。” 白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上上下下看了言修一眼，最后停在他的玄铁盾上，这才说：“和道兄的这块玄铁盾比起来，区区一个九天门……着实算不上什么。和乾阳门有仇的门派，没有以前也有数百，我们哪有这个功夫一个个都去记得。” “还真是九大派之首的口气，”言修哼了一声，“那你找我来，是劝我弃暗投明？” “真人面前不说虚话，正是此意。”乾阳门的名号，白锋不用说，整个升天境也都知道，乾阳门招收弟子，从来也是这般的简单直接——你厉害，我们就收！你要想变得更厉害，就必须加入我们，全升天境第一流的修炼环境，全在我们门内——这就是乾阳门天然的最大优势。 “看来，道友还有所犹豫？”白锋看了看言修的表情，淡淡的说道——言修并没有立刻应承，这道是出乎他的意料。大概是因为这位言修还根本不能理解乾阳门的具体含义，白锋又张嘴说：“只要你答应加入我们乾阳门，别的不说，就单是灵石，第一年就能给你拨最少３００枚，转供你修炼精进所用。” 一年３００枚灵石，对于许多普通修仙者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款——这相当于许多人几十年才能积攒的量。 而白锋甚至还并没有把话完全说死，他说的是最少三百枚——以乾阳门对各类法器的重视，以他这枚玄铁盾的功用，就算是进去之后要求翻倍，甚至再翻倍，怕也不是不可能。 白锋甚至可以想象，仅仅靠着这一枚盾牌，这位籍籍无名的言修，此后很有可能就成为他们乾阳门的一名重要人物——只这盾牌的功用，就称得上是所有敌对门派的噩梦。 “不是犹豫，”言修轻轻的摇头说，这时候，他轻轻用手一指这小摊上的一个小盒子，说，“如果贵派仅仅是因为看上我这面盾产生了延揽我的心思，我恳请贵派，再看一会。” “什么意思？”白锋皱起了眉头，言修的话，让他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情绪——对方似乎对声势正炽的乾阳门，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而他这话语中间，显然还另有深意。 白锋顺着他手所指的位置，看向那个盒子。上面还写着标价，看起来不是什么值钱的法器，店家只是标了２个灵石的价格而已——但这东西显然不是特别值得买。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个起码的道理，物以稀为贵，而这位摊主显然对这个基本的商业逻辑毫无认知，这整整一片摊位上，密密麻麻的放着一大摞这种小盒子，乍一看去，竟有百十个之多。 言修当者白锋的面，把其中一个递给白锋，然后对他说：“你用一下，就知道了。” 白锋用神识略略一扫，便知这是一个普通的，未认主的法器——一般来说是没办法使用的，但也不是绝对。有些平常低劣的法器，便是不认主，强行催动，也有一定功效，他便试着用神识催动了一下——只这一瞬，那种之前在比赛现场，体会到的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他的神识仿佛在一瞬间被这小盒子完全吸走了。 168 道友托我给贵门带个话 白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慌张。他脸上看似波澜不惊，但在暗中，不断地尝试用神识联系就在自己背上的飞剑。 如果是正常情况，只要他心念一动，这飞剑自然就应然出鞘，无论是战斗还是赶路，都如臂使指——长期习惯于使用神念的生活，让每一位飞人都已经习惯了，把飞剑看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现在，这一部分就如同突然之间被截肢一般，完全失去了控制和感应的能力。 再看周围的人，他们都跟白锋一样，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片的异常，许多人脸上都显示出惊恐的神色，一些看过言修比赛的人，都把目光朝着言修投射过来，却又不敢真的出声来问。显然他们都默认这是言修所为。 言修也不否认，也没有回应，只看着眼前的白锋，看着他闭着眼睛，脑门上每一根血管都因为紧张而开始紧绷，豆大的汗水开始被逼了出来——这种表情他在最近的比赛中，已经看的够多了。 言修知道，这种情况几乎是每一个修者下意识的反应，他们正在脑海中，一次次试图发出神识，感知和联通他们之前熟悉的一切。 就像一个刚被锯了腿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尝试再次靠一条腿正常走路——这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否认，愤怒，拒绝，沮丧，接受——如果把飞人们长期置于这种环境，他们就能完整的体会一遍整个情绪过程。 而战斗时使用，因为时间的限制，大部分人只能体会到前面的两种情绪。正如现在的白锋一般——他当前的情绪是再明显不过的否认，心理上下意识的觉得这种现象是极为不合理的——即使他之前已经在赛场上体验过一次。 在一次次重复之后，这种否认失去了效果，整个人就会开始变得急躁和愤怒，就像刚刚比赛中他的对手一般。但对于处于这种境地中的飞人来说，愤怒毫无意义——因为这种状态本身意味着飞人的武力已经被全部剥夺。 言修只是让白锋体验一下这*的效果，所以在白锋尝试了几分钟，几乎放弃的时候，他对白锋说：“其实，这东西没那么复杂，你看，只需要这样。” 白锋睁开了眼睛，看见言修手中拿起这小盒，只是在盒子上，轻轻按了一个按钮，然后，刚才锁住他神识的，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瞬间就消失了，他的飞剑，他的灵石，周围其他的人，其他的飞剑，其他的法器和灵石——全都一览无余，整个世界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情况，仿佛刚才那几个瞬间，不过是一种幻觉。 白锋低下头，看着眼前这小小的一个方盒子，这方盒不过手掌大小，如果不是言修特别拿给他看，在小摊上这种东西他是瞧也不会瞧上一眼——因为这东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武器。 但现在白锋知道，对于修者来说，这几乎是最可怕的武器，甚至比掌门的乾阳指还要让人不可思议——面对乾阳指，他们还可以寄希望于逃跑，只要视野里看不到三昧真人，自己就是安全的。但是，面对这种东西——谁会在意自己周身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盒子？但只要他启动，哪怕是大罗金仙，恐怕也难以逃出它的罗网。 “此为何物？”白锋看着眼前这小摊上，这一大堆的盒子，还有那两枚灵石的标价，心中的惊骇犹如海浪翻滚——不知道这摊已经开设了多久，更不知道，这东西已经卖出去了多少！有这东西在，乾阳门危矣！九大门危矣！升天境危矣！ “道兄从何得来这许多……”剧烈的情绪在胸中翻涌，让白锋说话的语气都开始哆嗦起来，“这么紧要的法器，道兄却如何……只卖２个灵石！！！” “两个灵石很便宜吗？”言修耸肩摊手道——这个动作他还是从吴小清那边学来的，“我卖了这许多天，也有不少人嫌贵呢，我还想着，若还是卖不出去，这便降价到１个灵石，甚至，免费送出去，也不是不行。” 白锋气的脑门上的头发几乎都要竖起来抗议，却又害怕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低声喝道：“道兄难道不知这法器的紧要吗！快把这摊子撤了！” 言修轻轻的摇头道：“却是不行，这货本是朋友相托，我不过是代为售卖。” “若是如此，两块灵石一个，我们乾阳门全包了，你跟我去乾阳门，我当即兑现。” 言修看着白锋，又看看这一大堆的*，再次摇头：“贵派这举动，让我着实为难，我那朋友告诉我说，若是九大派有人来买，价格需得改上一改。” 白锋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要多少？” 言修轻笑道：“我那朋友说，凡九大派中人，必是识货之人。若要售卖，２００枚灵石一个，概不讲价。” 白锋的瞪着言修：“如此说来，你这是专程我九大派为敌？” 言修的话依然不紧不慢，不见有丝毫畏惧：“倒也不是如此，我那朋友还说了，如果九大派有诚意，这些东西，就算全部免费奉送，也不无问题。” 白锋闷声问：“那你所说的诚意，是指什么？难道要我九大派门主一起过来求你不成？” “那在下可消受不起，这诚意具体是什么，我跟你说了没用，这次请道兄过来，不过是烦请道兄回去，给贵掌门带个话——就说我一直在验灵岛等他。道兄最好快这点，我有预感，再过一两天，这里的生意肯定会变的特别的好。” 俩人正说话间，有两个路过的上门来了，他们还拿来了一个背囊——一看就是专门用来装灵石的。果然，他们在看到摊子上那些*之后，立刻问道：“店家，这些可都能用吗？我可是要拿去比赛的。” “当然能用，不信，你可以试试。” 其中一人随手就接过了一个盒子，正要试用，却不了白锋突然召出飞剑，把那盒子直接拦住了。白锋咬着牙问言修：“你说的话，我可以带，但你这些东西，在我走的时候，一个都不能卖！” “你说不能卖就不能卖，你老几啊。”正准备买货的那人似乎并没注意到白锋的道袍，直接嚷道。 倒是跟他一起来的同伴认出来了，几乎是立刻拉住了这人，低声提醒他：“这是乾阳门的白长老！” 这乾阳门三个字说出来，哪怕是再大条的人，也要楞上一愣，然后再看到白锋的道袍，和已经出鞘的飞剑——几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接就倒着往后，飞了出去。 言修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的诚意真的不怎么样，我这好不容易来了生意，还被你挡了。你要愿意挡，就一直呆在这吧，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这验灵岛里，卖这玩意的商家，现今可不只我一个。” “还有谁？” “还有谁，这我不知道，”言修说，“但我昨天就在比赛里，见过两个人都用这东西参加比赛——别家卖的价格，兴许比我还便宜些。你要是愿意拦，就在这验灵岛里慢慢找吧，几千家商铺，找个十天半月，说不定也都找着了。” …… 白锋很快就知道，言修并没有吓唬他。 只是刚飞出去一条街远，他便又看到了一家打着招牌，卖这法器的，那招牌上，还给这法器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噬魂阵！” 和言修不善交易，生意冷清不同，那人的店门前，飞人们都蜂拥在门口，吵吵嚷嚷一片。那店家正高声的喊：“此次验灵大会爆款啊！九天岛言修所用法器！封禁所有的飞剑法器！买此阵者，本店免费再送一把长弓！让你轻松解决对手！……”拥挤的人潮之间，白锋能够勉强看到招牌下的价钱——６个灵石！ 却看从那点里出来之人，无一不是左手拿盒，身背一把长弓——弓这种武器，在飞人世界里，向来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因为飞人们的飞剑比起箭来快了数倍，操控更是灵活了无数倍。 但显然，如果双方在这无灵圈中进行战斗，几乎都无法移动，此时此刻，手里拿着一把不需要神识催动的长弓，毫无疑问便有了走向胜利的主动权。 白锋几乎有冲动，立刻冲上前去，把这家店彻底砸掉，把那些盒子一个个全都毁掉——但两百余年的经历，让他忍住了。如果是以前，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摊子，便是整个验灵岛与他为敌，以他的修为，也敢在这里闯上一闯。 但是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一发动，在场立刻就有人会启动这噬魂阵——到时候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去，那还真是一个问题。 可要他就这么立刻离开，却又心有不甘。 白锋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些修为平庸之辈，只花数月的积蓄，便买回这种能对抗顶级高手的法器。这些人没买完一个之后，都会当场试货——然后所有在场的人，包括白锋，都会体验到刚才白锋体验到的滋味。与言修那边周围人的不适应不同的是，在这里，每次这种现象出现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都会大声的叫好——白锋理解这些人的激动。 是啊，只要拿了这玩意，他们从此便不再是升天境最底层的修仙者，以后不管是看到谁，只要是不高兴，立刻就可以打开这玩意——然后彼此都成了不能使用飞剑和法器的废人。但，他们比对手多了一把长弓！ “哈哈哈哈！”又一个验货完毕，交款之后的修者朝着天空高声笑道，“自今日起，这升天境，便是我们的天下啦！” 169 升天境史上最难看的战斗 三日后，验灵岛。 比赛现场。 观众们大概都已经有了经验，两位选手一入场，只是看他们的装备，白锋便注意到，所有人都齐齐的朝着身后，退出去百十丈远，这样一来，反而只暴露了他和掌门两个人，光秃秃的站在台前。 三昧真人之前还不太相信白锋所说验灵岛上的诡异之事，但如今看来，这里的确蹊跷不小。 他看过了近千年的比赛，可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个选手在第１２轮的关键比赛中，身上背着一把弓来的。 弓这种武器，在升天境，是公认的废物，具体怎么废，都不需要讨论——说实话，三昧真人在第一眼看到弓的时候，压根不认为这东西是武器——在他的潜意识中，凡是这种陌生形制的东西，应该都是一些隐秘的法器。 但白锋告诉他，这的确只是普通的弓而已，不能用神识感知，只靠人力拉动。威力非常的小，射程只有百余丈远，而且因为这种武器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大家演练的很少，所以命中率很低——这一点，从他们背上背的那一大捆箭中，就大约能看得出来。 白锋隐晦的提醒掌门——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最好还是跟着别人一起，退到后面去为好，这万一，他们要是都陷入了这无灵圈中，这周围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他们的修为，要是就死死于赛场，那也太过冤枉了。 三昧真人皱了皱眉头，对于白锋的建议，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反感——自从他得到化虚石之后，这整个升天境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对手。 要在往常，别说是这小小的一个赛场一两千号人，就算是整个验灵岛十几万人都来围攻他，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但是现在，就因为两个籍籍无名的小辈要开始使用一种陌生法器，他竟然不得不退让——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习惯，非常的不爽。 但理智还是促使他点头，答应了白锋的提议。他也许傲慢，但并不愚蠢——白锋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对他有任何隐瞒的，既然他之前已经吃过了亏，而且周围的所有人也都吃过了亏，那他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他拉着白锋，只是在瞬间便后退了百丈——白锋甚至看不到三昧真人是如何移动的。 这便是三昧真人的修为之可怕了——一般的修者，别说以这样的速度运动了，就算是像白锋这样，被带着运动，身体恐怕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瞬间加速度。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这比赛便开始了。 然后，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场上这两位选手，便都掏出来一个方块盒子来——这正是三昧真人此来最关切的东西。然后俩人都把这盒子一亮，便又纷纷从背上拿下了弓。 和三昧真人想象中，两个修者用飞剑行剑、缠斗、最后返剑，或者使用一些法器，借用灵石充能的战斗过程不一样，现在比赛场上的战斗充满着让他不可思议的滑稽感。 两个人都开始用弓箭对射起来。大概是因为彼此之间距离实在隔的有些远，而且俩人的射术都不纯熟，只见那箭来来回回，却没有一次能击中对手。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射箭产生的些许反作用力——他们之间彼此的距离还被拉开的更大了。 等这个距离大到，超出那个叫噬魂阵的法器影响范围之外，俩人似乎终于回忆起自己拥有飞剑这个事实了，各自再用飞剑接近。但只要再次进入无灵区，便又陷入了之前的循环。 如此循环往复，足足一刻钟以后，这场比赛终于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双方都把携带来的几十支箭射完了，但对手依然顽强的存在，而按照规则，这种比赛只要没有分出胜负，俩人就要一直打下去。 于是，让三昧真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俩人都各自从背上，把剑拿了下来，又从背上，各自拿下了两把巨大的，像扇子一样的东西。之前三昧真认根本没有注意，还以为这是他们穿的某种盔甲，或者衣服装饰。而现在，这两把巨大的扇子显然成了俩人最大的动力来源——他们都用这扇子拼命的扇动空气，好让自己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对手去接近。 足足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俩人才互相接触到了对方——他们再各自拿下扇子，掏出飞剑捏在手上，乒乒乓乓的，就是一顿乱锤。没有身法，没有速度，没有一丁点所谓的飘逸，有的，只有两把飞剑碰撞时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响。 这哪里是什么高手之间的决斗，这分明就是两个凡夫俗子在撕扯打架。 这种想法才刚刚出现，这刚才还拿着兵刃的俩人，都缠到一起去了，他们一个拼命用手扯住对方的小腿，另一个用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就在上千人的围观下，用手脚开始撕扯起来。不一会，俩人的衣服都被这撕扯开始弄乱，弄烂了。 围观的群众们发出一阵阵嘘声，这嘘声之中，有人激动的高声叫喊：“咬他啊，用嘴咬！” 也有人小声的互相讨论：“看来下次比赛中，就会有人穿盔甲了。” “盔甲没用的，扇子还划不动，依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准备长矛，这比剑有利。” “长矛我试过，不灵活，匕首最好，贴身之后很有用……” 三昧真人几乎不敢相信这里是修者的世界，听大家说起战斗和比赛，他怎么有种感觉——仿佛所有人都默认，那些飞剑、法器和灵石都已经成了废物，对比赛的胜负没有丝毫的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些年的苦练算什么？现在的九大派算什么？他的乾阳指，他的化虚石……如果进入赛场的是他，可能他也会被逼着，用这种看似荒谬的战斗模式来解决问题。 这种东西绝对不能允许出现！即使现在出现了，也要绝对加以禁止！ 三昧真人没有说话，但白锋只是跟他有过几次眼神交接，就知道了这位掌门此时已经动了杀意。 白锋深深的知道，乾阳门这位掌门的杀意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因为一个念头屠灭整个门派，更不会忌讳因为一种法器，妨碍了乾阳门的霸权，而对验灵岛大开杀戒。 哪怕这样做，可能意味着打破升天境数千年来的规则，让乾阳门成为众矢之的——但比起这些噬魂阵的可怕，那都算不上什么了。 但三味真人只是有这个念头，他看着比赛中的场景，仍然在犹豫。 他单独行动，固然可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这个噬魂阵的问题真如白锋所说，扩散的如此之光，可能光是搞灭这一个岛，还是没有用，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法器流亡在外面。 这个事情必须从长计议——九大派必须内部先统一意见，再以九大派的名义来做这事，到时候就会容易一些。归根到底，这种法器动摇的是所有高阶修仙者，特别是九大派的的利益，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还有一件事，就是掌门您让我关注的那个言修，”白锋提到这个人名字的时候，有些拿捏不准语气，因为他不知道该把这人说成是一个顺从者呢，还是反抗者，“据我所知，这个言修，便是升天境内，第一个使用者噬魂阵的人。这些噬魂阵的出现，说不定都跟他有关。” 这个问题之前白锋已经和三昧真人讨论过了，现在三昧真人的态度，依然和之前一样——他不认为言修是整个的幕后主使。 因为在他理解看来，如果他真的掌握了全部的噬魂阵，最好的办法，显然是偷偷带回九天门去，然后默默招揽弟子，扩大地盘。这才是争霸的正道——把这些噬魂阵都用及其便宜的价格，全部卖给其他人，这简直是得了失心疯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即使言修真如三味真人猜测的，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疯子，之后还是要去跟他见上一面的。对于言修会对他说什么，三昧真人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言修在战斗过程中的一个细节，这也是验灵岛上，人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 言修，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以在无灵圈的影响下，使用飞剑的人。虽然他用起来之后的效果，跟正常的飞剑存在很大的差距，但毕竟是飞剑，哪怕速度慢一点，操控灵活性差一点，比起那些可笑的弓箭，还是要强上百倍千倍。 只此一点，便可以确定，言修和这个噬魂阵之间，肯定存在着相当程度的联系。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就是第一批接触这这种法器，而且意识到这种法器威力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言修依然存在着相当的价值——也许，从他嘴里，他们能够知道一些，关于如何对付噬魂阵的办法。退一步说，就算不知道，哪怕知道他是如何在无灵圈中使用飞剑的，这算是有所收获。 俩人离开的时候，赛场上这可笑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两个修仙者，正在互相比拼耐心——他们谁都不能彻底制服对方，但谁也不肯认输。 但白锋知道，不管他们之间谁赢谁输，在九大派眼里，这种人肯定是没有丝毫价值的——哪怕他们赢了这第１２轮的比赛。别说是１２轮，就算是他们一直打到最后第１５轮，进入决赛，甚至成为冠军，九大派也不会对这种“高手”产生丝毫的兴趣。 一想到以后的升天境，有可能最后大家都演变成这幅模样，不能飞，不能使用灵石，用可笑的游泳赶路，用弓箭射击……白锋便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他们还修的哪门子仙？这升天境，还升哪门子天！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地狱。 170 前方无灵，谨慎绕行 直到离开了比赛场地，白锋和三昧真人才逐渐意识到，这种噬魂阵的泛滥速度，似乎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在验灵岛的很多地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提示了。 “前方无灵，谨慎绕行。” 所谓的无灵，自然是指噬魂阵正在发挥作用的区域。在这之前，以白锋和三昧真人想来，这些人即使拿了噬魂阵，肯定也要躲到外面僻静的地方去修炼——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就在这验灵岛上，十几万人集聚的地方，就公然存在着不少的无灵区。 刚开始，为了避开这些区域，他们不得不绕行，想找到一条完全正常的路径，进去去找言修，但是俩人很快就发现，这些无灵区彼此之间都是连成一片，中间没有留下丝毫空隙——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真的要去找言修，那他们就得在自己安全受到相当程度的威胁前提下。 “掌门，”白锋显然意识到这是对方刻意为之，“这其中恐怕有诈，我们还是不去为好。” 三昧真人眼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那块招牌——前方无灵，谨慎绕行。 他冷哼了一声，轻抬起右手，乾阳指抬起，一瞬间之后，那块木头牌子便被灼成了一团焦炭。 眼前的牌虽毁，但三昧真人心中的那块牌，就像一颗钉子一样滞留了下来。 “白锋，”三昧真人肃然道，“你我师兄弟一场，几世的交情，算起来，也有八百多年了吧。” 白锋感觉到三昧真人话语中的意思，急忙劝道：“掌门师兄，万不可轻易涉险！这言修如此布置，肯定是居心叵测，你身负乾阳门一门重担……” “你说的我都知道，”三昧真人没有理会白锋的劝阻，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你还记得，当初在我去夺这化虚石前一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白锋道，“师兄说过，待你夺得化虚石之后，要称霸整个升天境。” “称霸……”三昧真人笑了一下，“这话起来似是好听，但要做到，何其难也。但不管多难，这数百年来，我乾阳门一直都在蒸蒸日上……但如今之事……如今之事，这恐怕已经不是我们能不能称霸的问题了，这噬魂阵如此泛滥，势必导致整个升天境秩序大乱，如此，我九大派……那言修既然要见我，那就见好了。” “旁人不是都说，我三昧不过是靠一件化虚石才成就的虚名吗？这话说的很对。你我在这升天境，也有千余年的历练，自然知道，这修仙之路，难不在修，难在得道——所谓得道，法器灵石，相辅相成罢了。” “乾阳门离开了我不要紧，只要有这化虚石和乾阳指在，我乾阳门的造化就在。师弟，这一切，便拜托了。” 话刚说话，三昧真人这便突然把手中的化虚石以及乾阳指，交到了白锋手里。 这两件东西，对于乾阳门来说，几乎就是两件圣物，是他们门派存立的根基，在以往多少的时间里，白锋做梦都想过，如果一朝一日师兄有了变故，或者遭人暗算，自己拿到了这两样东西，也许也能够……但现在，东西真到了手上，他心里却开始无比的慌张起来。 三昧真人数百年统领乾阳门，数百年的积威，远不是这两件法器可比。白锋当下慨然道：“师兄放心，如若那言修胆敢耍什么把戏，我势必带领乾阳门，踏平整个验灵岛！” 三昧真人摇了摇头：“不，待会我进去，你立刻带着这两样东西，赶回乾阳门，切记，如果我遭到不测，不要妄谈报仇之事，待我重生归门，再做计较。凡是不可冲动——只要这化虚石在，我乾阳门日后自然能有一番天地。” 说完，三昧真人便唤出飞剑，口中喃喃道：“我倒要看看，这噬魂阵到底如何神奇！”说罢，这剑陡然加速，把他整个人都带着，冲进了那块牌子所标识的地盘中去。 白锋担心的看着师兄的背影，几秒钟之后，三昧真人便传出话来道：“这噬魂阵果然非同凡响……白锋，你这便会去吧，事情办完，我会回去找你的。”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这无灵圈更深处，缓缓飞去。 …… 这手脚并用，在墙壁上借力行走的事情，三昧真人之前，还不过是在验灵岛上，看到过那些最底层的，没有飞剑，单靠充电积攒灵石的修仙者们这样做过。那时候他每次见到这种情形，都会下意识露出微笑——这种现象，正是在在他的谋划下，产生的结果。 整个升天境的飞剑数量有限，这个现象是很早大家都注意到的，只不过虽然有限，但因为飞剑本身不易损坏，可以常年使用。 而且飞剑存量相比起升天境内修者的数量，还是要大出几倍之多。 因此，之前一直没有人认为升天境内的飞剑会有短缺之虞。 正是在乾阳门的带领下，九大派在五十年前，便开始秘密搜集飞剑，只进不出——这个政策一直持续到今天，终于见到了效果。 在三昧真人的设计中，这飞剑的收购和限制，将会是九大派的一项长期工作——到最后，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天下修士尽归九大派。 到时候，普通修士重生之后，若不加入九大派，便没有飞剑，没有飞剑，便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以三昧真人之前的估计，差不多再有一两千年，整个计划就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三昧真人不知道垄断这个词，但他清楚的明白这个意思——垄断所有的飞剑，就等于垄断所有的暴力，而垄断暴力，则意味着可以支配升天境的一切。 但人算不如天算，任谁也想不到，如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言修，出现了这么多的，完全陌生的噬魂阵。 三昧真人注意到，整个无灵圈里，不少人还是因为习惯，带着飞剑的，尽管在这里面不能使用，但还有一些人身上空空如也，别说飞剑了，许多人连衣服都没有几身好的。其中不少人手里都只拿着一根长棍子——三昧真人很快便知道这棍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可以用来在墙上支撑，把自己的身体向前划开，就如同撑船一般，帮助他们在这里更好的行动。 验灵岛的“商业街”，三昧真人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数百年前，像他这种门派宗师，平时是不会来这种地方“淘宝”的。 三昧真人只是听一些弟子回门派的时候，报告过这里的情况，他对这里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些报告中——这里平时都是用于交易的地方，但因为平时大多数都没有生意，大多数修仙者其实就是在这里住下了。 因为没有门派护佑，这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偷窃抢劫之类的龌龊事——暗地里偷袭杀人也不在少数。 三味真人本来以为，在失去了飞剑和法器之后，这里的秩序只会变得更混乱，以前在这里摆摊卖飞剑和法器的人肯定要逃出去，这中间肯定会起冲突，他甚至都做好了随时跟人肉搏斗殴的准备。 但是在进来之后，三昧真人发现，里面的人看起来都很平和，不但没有他想象中混乱的场景，甚至在几个小店门口，他还看到了这样的招牌。 “新店开张，飞剑批发，量大优惠。收购噬魂阵。” “灵石大减价，５折卖啦啊，全场５折。重金收购噬魂阵。” “１２枚灵石一个，收购噬魂阵！” 在这些店门口，都是密密麻麻蜂拥挤在一起的人群，走进之后，三昧真人才注意到，这些人都是在这里做灵石以及噬魂阵倒卖生意的。 因为噬魂阵的出现，整个验灵岛上，灵石的价格开始出现了飞速下跌，于此同时，随着噬魂阵的威力逐渐被人了解，这东西的价格一日三涨。 原先白锋以为，这连成一片的无灵区，是言修设下的圈套和诡计，但是在看过几家店之后，三昧真人才知道，这些无灵圈根本就是这些生意人自发形成的。 因为噬魂阵的收购与售卖都需要验货，一开始验货时，大家还只是短暂的开一下，然后关闭。但是后来店家觉得这样麻烦，为了招揽顾客，更突然他们店的“招牌产品”货真价实，许多店索性就把这噬魂阵一直开着，反正这东西都不需要冲入灵气，便能自行工作。 这样一来，整个这验灵岛上，这些大大小小的商家，瞬间就把小半个岛屿变成了无灵圈。而许多人在进入之后，非但没有觉得不安全，反而一个个都安下心来——相比起没有武器进行自卫的风险，来自高*劫的风险更让人在意。而无灵圈起码保证了一点——即使有人胆敢抢劫，所能用的，无非也就是一些原始的武器，就算抢成功了，跑起来还特别费劲。 这样一来，这反而给整个验灵岛上的商业交易安全，提供了重要的保障。这就像一个在一个可以人人带枪的国度，一个完全禁枪的场所似乎总能给人更多的安全感。 验灵岛很大，但对于以前的三昧真人来说，再大的岛，不过是瞬息间便能跨越。但一次，他只能按照白锋给的地址，在艰难的“游”了一个多时辰，这中间他甚至学会了本地人用长木棍辅助自己在墙上借力的“撑船式游泳”。终于看到言修的时候，三昧真人才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不能飞的修者，是多么的悲哀。 言修看到了他，却没有直接跟他说话——他看起来似乎正在对着一个盒子自言自语，这盒子是拿在他手上的，贴在耳朵上——仿佛他正在从中听着什么。 三昧真人反应很快，他应该是在跟盒子说话，但这盒子里的声音是谁，他就不得而知了，而且这盒子——三味真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他总感觉跟噬魂阵，有什么内在联系一般。 171 不会再有玄鸟了 “他人到了，对，就是那个三味真人，”言修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人，再次确认了一下他的身份，“他应该是来谈判的……没有带化虚石，只有飞剑。” “他飞剑能用吗？*对他有效？” “看样子是有效的，他是用木棍走路过来的。” “那就好，记住，安全第一，出了事先跑。” “知道，不用担心我，”言修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升天境第一高手，轻松的笑了笑，“在这里，他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用Ｂ方案吧，乙方案，你把声音开着，我们旁听。” 言修的这些对话根本就没有避开三味真人，在他把无线点悬停放在边上的空气中之后，三味真人终于问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这不重要，”言修说，“我们先说说，你关心的事吧，关于噬魂阵，现在都叫这个名字，是吧。” “但你们似乎叫他干 扰器。”三味真人的反应很快，刚才无线电里的只言片语，他已经捕捉并明确了意思。*，这名字比噬魂阵更让三昧真人觉得难缠。因为从刚才言修的对话中，他能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些*，很可能就是他们专门拿来，针对九大派而来。 不，应该说是针对所有修仙者。 “名字不是是个称谓，总之，你很担心这东西的泛滥，是吧。你肯定想象过，如果这种*普及到和飞剑一样，不，普及到跟灵石一样，人手一个，你说，那样的世界会不会很有趣。也许再过几百年，我们都不曾记得我们还会飞。” “言修，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三味真人朗声道，“到那种境地，对你难道就有好处不成？” “对我个人，当然有，你应该知道，你们乾阳门和我之间的仇恨，”言修的脸色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还是能听得出来他情绪的激动，“在我重生的这么多次数中，超过大半，是拜你们乾阳门所赐。其中共有７次，是直接死于你手。” 言修停顿了一下，再次重复了一遍数字：“七次。” 三昧真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别说是七次，便是死于本门手下七百次的修者，也大有人在。听你的意思，你这*，是特别用来针对我九大派之用？那你骗我过来，不过是为了报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言修看了他一眼：“你把我看小了。如果我要找你报仇，我会亲自去你们乾阳门，在你们还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找你过来，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就先说说，你这边能够拿出什么来，看我感不感兴趣。” 言修只把身边的一只手机拿了出来，放在三昧真人的面前说：“很简单，我可以让所有*失效。” 然后他轻声喝到：“注意了！”话刚说完，他便按下了手机中一个按钮。 所有的*都是特别设计的，除了*本身存在一个开关之外，其中还内置了一个遥控的开关——只要在遥控器范围内，*接受到这个控制信号，就会自动关闭*的干扰供能——这个开关的权限是高于*本身设置的开关的。 也就是说，这个*具体能否工作，最终的决定权，其实一直捏在搜救队的手上。 三味真人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区别，自己的飞剑，周围其他的法器，所有的*，瞬间全都被神识感知到了，但，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一瞬，随着言修再次关上开关，周围的一切又恢复到之前。 仅仅这一开一关，一个小小的举动，三昧真人当场就被震撼到了：“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这你不用管，接下来，我来说一说，我们的条件。” 三昧真人微微点头：“请讲。” “第一，我们希望九大派里，能够拿出三块化虚石，如果灵气还算充裕的话，两块也行。” 三昧真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个条件：“口气还真不小，三块两块……这还是第一，第二是什么。” “放心，一共就两条。第二，以后，九大派要订一个规矩，那便是自化虚境返回的玄鸟，以后不得再碰，非但不能碰，还要专门安排人，保护玄鸟回到禁地。” 三昧真人吃吃一笑：“这便完了。” “完了，如何？” “如何？”三昧真人慢悠悠的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熨斗碾过一般消失了，“异想天开。” 九大派的化虚石，全部数量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算上其中几个用的时间太久，已经快用完了的，剩下的多退少补，所有的灵气凑在一起，差不离也就能凑四个满的化虚石。这些化虚石中的每一个，对一个门派来说，都意味着数百年的安全和兴旺，现在，难道就因为世面上出现了一些威胁，就把最重要的门派资源拱手交出去？ 先不说交了之后，言修他们会不会反悔，有没有其他意外，更不说三昧真人有没有权利替其他门派答应。姑且就算，三昧真人答应了这个条件，并积极推进——那接下来，那个门派多出，那个门派少出，九大派中，有三派没有化虚石的，又该如何分担……这些问题都不需要思考，只要把问题本身提出来，是个人都清楚，它们完全无解。 最不可思议的还是第二条条件。 九大派中，绝大部分都是靠争夺玄鸟中化虚石起家的，虽然这近百年没有玄鸟再从天而降，但据三昧真人所知，九大派里，几乎每个门派都会在平时留一批最精锐的高手，用于可能出现的玄鸟争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让各派放弃争夺玄鸟，比拿出两块化虚石来还要难——拿出化虚石最多不过是一时权宜，只要损失够大，还是有可能促成的。但是永久失去得到更多化虚石的机会——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在挖掘九大派的根本。 不能收服玄鸟，那哪来的后续的化虚石，没有化虚石，那如何能维持得住局面，不能维持局面，他们这九大派彼此之间肯定会产生嫌隙，到时候，别说是针对这些有*的外来势力了，就是他们内部，自己也会闹起来。 在三昧真人看来，这第一个条件，还可以理解为漫天要价，但这第二个条件，就纯粹是异想天开了。 “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解决，”言修道，“譬如这灵气来源，没有化虚石，我照样可以有办法，让你们九大派拥有比其他门派更多的灵气，看见这灵石了么。” 言修随手拿起这小摊上的一块大铁疙瘩，展示给三昧真人看。这东西跟常见的灵石完全不一样，表面没有闪光，看起来也跟更粗糙。如果不是言修说它是灵石，三昧真人根本不可能把这东西跟灵石产生半分的联系。 “这种灵石可以自行补充灵气，”言修解释道，“如果九大派愿意合作，我们可以在每一个派中，安置这样的灵石法阵，每天可以产出不下于２００块灵石的灵气量，如果以后你们需要，我们还可以继续增加。” 言修的这个计划，便是沈长文之前考虑过的，采用无线供电方式运行的无线储能电站。因为是采用地球的储能电池，所以整体更笨重——像这个世界里的灵石这样，可以随时拿在手上，带着到处走是不可能了。但对于一个门派而言，这种便携性的需求并不高——固定的大规模储能器还是能够满足他们的日常需要的。 三昧真人看了看这电池，对于言修的话，他下意识觉得不可信——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言修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欺骗他，毕竟，这么苛刻的条件他都提出来了，如果真是要欺骗，他应该提一个听起来更靠靠谱的建议。 只不过，即使言修所说的都是真的，对于每一个门派来说，肯定还是化虚石更能让他们感觉到安心。 采用言修的这种模式，就好像花一大笔钱买房子，然后租出去收租金——而这租金相比起购买的价格来，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一颗化虚石的能量足够一个门派用数百年，这还不包括中间因为大型的战斗和意外，需要临时大量使用灵气。只要稍微算一笔账就知道，一天２００块灵石这个量，显然还是太过少了，要是翻十倍甚至二三十倍，也许九大派还会稍微考虑。 但就三昧真人自己来说，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条件的，化虚石和普通灵石之间，毕竟还存在着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能源使用的密度。 比如他的乾阳指，如果只用普通灵石催动，哪怕修为再高，战斗中的效果，也不过就是几道灼热的红光而已，别说瞬间把对手烧成灰飞，就算是要烫对手一下也很难做到。化虚石在具备无尽能量的同时，也几乎拥有者无穷的功率——量变产生质变，只有用化虚石，一些法器才能够形成无人匹敌的战斗力。 对于一个门派来说，这才是最紧要，也几乎是唯一需要关心的事。 至于*，也许，在当前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在可见的将来，这隐患也必然会扩大，给九大门派造成麻烦。但，也只是麻烦而已。而眼前言修提出的条件，仿佛他们九大派此时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签订城下之盟了。 “这么说来，我们没法再谈下去了？” “对，”三昧真人道，“其实，我可以代表乾阳门，对你提出另一个交易条件。你，加入我们乾阳门，我，可以对你保证，如果下一次有玄鸟出现，我会出手，帮你抢到其中的化虚石。” “不会再有玄鸟了，”言修说了一句让三昧真人不知所以，却又莫名深深不安的话，“所以，请回吧，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不必对彼此客气。” 172 吴小清的学习天赋 吴小清面前有两张纸。 第一张叫“宁州是２０ＸＸ－２０ＸＸ学年度，第一学期期末调研考试，高一物理（必修）试卷”。 第二张叫参考答案。 试卷是颜雁帮他带回来的，这次回宁州之后，他没事就去公司，接受颜老师的课外辅导，就连现在在执行任务，也没有忘记每天做一套卷子。 空间站里的生活相比起地球，更多了几分无聊，在这里做卷子，反倒是一种消遣。 只是，唯一不方便的是，在这里，没有人辅导自己，就算自己有了疑问，也没法得到解答，还得全部记下来，回去再找颜雁解答。 沈教授现在是肯定没空的，跟那个俄罗斯人回来之后，他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制作上面去了。据说已经试爆了两次，效果很好。 现在他们运回来的那两颗*，其中一颗就被安装上了*，*采用电子引信，一共有三个控制器，分别放在搜救队、沈长文、吴小清的身上。按照搜救队所说的，他们三个任何一个按照正确的办法启动这个引信，*都会爆炸。 这个能够引爆*的，无比危险的东西，现在就放在吴小清的裤兜里，这么一来，搞的吴小清现在手都没地方放了——他总觉得会不小心按到几下，然后*就炸了。 搜救队也不会教。他教吴小清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任务提示中，必要的细节提醒，除了任务意外，对吴小清传授任何形式的知识，都不符合搜救队以前订下的规则。哪怕所传授的知识，可能地球上已经存在并且大规模应用了，就像吴小清眼前的这张试卷一样。 但这依然是不可接受的——按照搜救队的说法，传授知识的具体过程，比传授的知识本身信息量更加庞大——一种高效的教育理念，可能比传授某种特别的技术更具有不可预测的风险。 所以吴小清现在只能自己做题，自己再看答案。当遇到答案和参考答案不一致的时候，他只能自己尝试着去找到原因——但大部分时候是根本找不到的。 但即使这样的吃力，吴小清依然把这个做试卷的习惯坚持了下来。俗话说，勤能补拙，这种坚持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效果的，在刚进行这种做试卷的学习时，他每次做完一张卷子，再自己批改完，给出分数，一共需要三四个小时，这最近的一个多礼拜下来，这个时间被缩短到了２个小时以内。 这倒不是说，吴小清做试卷的速度更快了，事实上，这两个小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做卷子本身，试卷限制的最长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他每次都不得不超时。这进步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批改的速度变快了很多。 最开始做卷子，他每次批改，都会不断的怀疑参考答案的权威性——那个时候，他总认为自己千辛万苦想出来的答案肯定是对的，怎么想都是对的。 这种迷信让他每次批改都非常艰难，每一个打下去的Ｘ，对吴小清来说，就是对自己的一次摧残。但是被颜雁打击过无数次之后，吴小清知道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当他的答案和参考答案有出入，先不要去想为什么，先打上Ｘ，扣分，其他的一切，等回去再说。 这个要求跟搜救队要求他，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吴小清也执行的很好，这样一来，这速度可不是就快了。 如果是在高中，任何一个物理老师看到一个学生，有吴小清这么自觉的学习精神，他肯定是倍觉欣慰的。 哪怕这个学生的成绩很差——但没关系，这才高一，有的是时间来打磨。但，如果他一连看着这学生做了半个月的卷子，成绩依然如此惨不忍睹之后，恐怕也免不了产生一些其他的心思，比如，让这个学生回初中，再回去读两年，或者，去医院看看脑子。 从打算认真学习开始计算，吴小清一共做了１４张卷子。这些试卷都是开卷考试，当然开的卷也只有一本高一物理教材。这些卷子的最高分是１８分，所有的得分都是靠选择题命中。最低得分是２分——这两分比那１８分还难得，是吴小清在做应用题的时候，终于写对了两个公式——计算的对错已经无关紧要了，但这两条公式，是突破性的进展。 对于初中没有正经上过一堂课的吴小清来说，能够正确理解牛顿三大定律，并在力学题中写对，这已经可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了，但对于吴小清来说，这远远不够。每次看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Ｘ，他都觉得心中有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在吴小清刚开始这段学习之前，他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他毕竟是拯救过两个世界的救世主，哪怕就是个听吆喝的，但那么多人，真心实意的感激，那么多人，真正正正的活了下来，这总不都是假的。 这种拯救自然也就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让他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人才”，可以去做更多“大事”。本来，他这次学习的目标，是打算在两年之内，考上大学——吴小清在大学里，也办过那么多咨询会了，大学生都是什么样，他自认为清楚的很，他觉得，以他的资质，要上北大清华，也许有点难度，但用两年的时间，考个普通的大学，还是手拿把攥的。 两年诶，他拯救两个世界也就用了大半年，两年够他救三四个世界了。 但现在，他的这种学习积极性，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 今天，吴小清看着自己面前，又一个崭新的，毫不意外的数字，５，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他问搜救队。 搜救队没有给他答案，但边上的王有全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拿自己儿子的成绩跟吴小清打比方，虽然他儿子现在才上小学，但是关于高中的一些话题，他还是知道的，这方面他老婆给他普及过。 在高中，一个学生如果平时考试在９５分以上，老师是不会管的，因为大部分丢分都不是不会；到８５分以上，老师会让学生注意补全知识点，对某些特别容易失分的题型特别加强练习；７０分以上到８５，那就是基础还没打牢，上课要注意多听，有不懂的要立刻问；７０分以下，那学生就很危险了，除了上课要额外关注，还要在作业上多花功夫，放假也要去上上补习班；这个分数段一直下降到４０分，４０分再往下，说明这个学生完全不适合这个级别的学习，建议留级，多读一年来巩固。 而像吴小清这种情况，则不是留不留级的问题了，用老师的话来说，这种学生进了学校，老师们都不敢管的，要么是完全不想学，那就是以前的吴小清，要么，就是完全教不会——这似乎是现在的吴小清对自己的认知。 ㈧_ ○_電_芓_書_Ｗ_ w_ ω_.Τ_Χ_t_捌_０. c_Ο_Μ “看来两年考上大学，是不太可能了，”吴小清嘀咕道，“要不还是三年吧……王叔，现在请家教要多少钱？” 吴小清觉得天天回去让颜雁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去自己找几个更专业的老师。 “家教？”王有全听到吴小清的话，呵呵一笑，“我们公司请家教还要花钱？你随便找几个以前咨询过的大学生，他们肯定排着对要过来给你免费辅导。” 这话倒是不假，但吴小清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水平，还是需要更专业的老师。 一日无事，言修没有再去比赛，那个三昧真人还没有回九天门，许言说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对吴小清来说，没有事情发生，就是最好的事情。因为接下来，按照他们的推演，不管发生什么，最后最可能的结局，就是要动用*，搜救队连*的投射路径都规划好了。 晚上吴小清回去公司，把他做的卷子交给颜雁，又说了自己想找专业老师的想法之后，颜雁终于承认了自己家教的失败。 “你不是说你读过初中吗？” “是读过，”吴小清说，“我还有毕业证呢。”他恨不得立刻回去，把自己的初中毕业证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智商。 “你这……二元一次都不会解？”颜雁指着试卷上的一个错处，不可思议的问道。吴小清难得都能根据公式列出方程来了——虽然公式本身都是错的。 “２块一次是什么？”吴小清瞪着眼睛，无辜的看着颜雁，很快他明白过来，“这个，这个我会……” 但是等颜雁一讲细节，他又傻了，感觉跟记忆中好像差距很大。 颜雁算是服了他这个老板了，以前吴小清在她脑海里建立起来的，事业成功的天才少年光辉形象，被这十几张卷子彻底毁了：“还是从初一的数学开始吧……” 青蓝咨询现在在宁州这边的分部也额外招了一些人了，因为电影那边的架子沈长文已经搭起来了，所以弄了不少的工作人员，据说是真筹备拍电影——反正吴小清觉得挺真的。 但具体执行，就跟吴小清没多大关系了，不需要他去扮演什么角色。那些人也不归吴小清管，都是陈舍的手下，但见到吴小清，一声吴总还是要叫的，要是吴小清在办公室里站的时间长一点，他们还会不自觉的装成认真工作的模样。 那个项目组刚刚成立，所以他们平时加班的情况也很多，今天就是。只是有些尴尬的是，他么都在加班讨论剧组人选，明星的档期，而吴小清这边，却在颜雁的监督下，对着初中数学冥思苦想。 好在，吴小清的脑细胞在坚持了两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无力再战，只得先走一步，回去休息。 173 没有知识是简单的 第二天，吴小清按照颜雁的要求，又带了一整套的初中课本和习题册，去空间站准备奋斗一整天。 学习是会上瘾的——这话是吴小清以前嘲笑他们班几个学习好的班干部说过的话，但现在，却在吴小清身上成了现实。 其实也不算上瘾，就像他参加任务——真正对一件事情投入进入之后，整个人身心都会陷在里面。另外，吴小清还有一种潜意识的不服输的想法——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能学的进去，他就偏要学好给他们看看。 不就是初中数学么，这些教科书他都读过，只要他认真起来，还不是…… 这排列组合，有点复杂啊。 这函数还要画图啊，ｍｍｍ…… 这三角函数，ｓｉｎ，ｃｏｓ，ｔａｎ……好好的数学为什么弄一堆英文？这堆英文都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学过这东西吗？怎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理数无理数……数学家都是闲的吗？弄这些有什么意思？ 概率，这知道，算彩票的……不对，不透明的袋子里装着若干红球和白球，第一个袋子装着２个红球５个白球，第二个带着装着１个红球７个白球，问从第一个袋子……红球白球，还有黑球…… 吴小清不得不承认，颜雁说的是对的，沈教授说的也是对的。 以他的知识储备，指望完全靠自己看看教科书就能学会一门知识……真的不是一般的困难…… 吴小清认命般的把习题和试卷往边上一扔，整个人悬浮在半空，盯着墙上的动画屏幕发起呆来。 在没有重力的房间里，这些习题和试卷很快就在轻微的初速度作用下，慢慢分散了开来，带着文字和符号的纸张，在空中悄悄弥散开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知识的海洋”，不，“知识的池塘”了。 “这些都是垃圾吗？”就在吴小清像一条咸鱼般，任由这些知识冲刷着自己贫瘠的*时，他听到从背后，传来一句陌生的汉语。 吴小清转过头去，惊讶的发现，跟他说话的竟然是这空间站的那个机器人管理员。 这个管理员只在他们第一次来到空间站时，跟搜救队做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流，后来言修来的时候，和言修做了交流。 除此之外，他们几个人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快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从来没有主动出现过，也没有跟他们有过任何的交流。用搜救队的说法，他似乎不是很稀罕跟地球人交流——在这个文明的创始者看来，地球文明毫无疑问，是一种落后的文明，不具备交流的价值。 “这些，”机器人伸出一只机械臂，通过可视激光，同时照亮空中四散的几十张纸和三四本书，“都是垃圾吗？是的话，我要回收了。空间站里垃圾太多不好。” “哦，不是，不是，”吴小清立刻意识到他们的失礼之处——严格来说他们都是来这里做客的，这个机器人才是这个空间站的主人，“我来收好了……不好意思。”吴小清手忙脚乱的在房间里来回踩着墙壁，把飘的满屋子都是的书本都归置到一起。 在他这么忙活的时候，管理员也伸出可伸缩的机械臂来，灵活的帮他把其他的书都拿回来放好，最后还给吴小清的时候，吴小清注意到一个，所有这些书的顺序都被排列的很正确。 吴小清记得搜救队说过，像管理员这种机器人，如果要跟他们交流，仅仅只是需要补充一个汉语语言库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机器人来说，一个语言库的信息量，就跟一个人记住一串电话号码差不多。 从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个机器人毫无疑问，不仅完全理解了他们的语言，还完全理解了他们的科学——起码是数学。 吴小清此刻对自己的极端失望情绪，让他不经过大脑就对这个管理员问道：“这个东西，对你们来说是不是特别简单。” “你是说，数学，和物理？”机器人说，“不，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搜救队说你们什么都懂，一秒钟能懂一个博物馆的知识。” “一个博物馆的知识，不过也就是在你们这基本书上，多做一些注解。没有知识是简单的，地球人，”管理员道，“有时候你觉得简单，是因为你还对它不够了解。” 吴小清叹气说：“我之前也觉得都很简单，现在一看……你说，我学不会是不是因为智商太低？” “在你们四个地球人当中，你的智商是第二位，不算低了，”管理员说，“起码，理解这本书里的内容，是绰绰有余的。对于你们来说，学习的痛苦是必须承受的，习惯了就好，这种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幸福……”要是放在半年前的吴小清，肯定要嘲讽这铁疙瘩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但现在，他还是表示出了基本的礼貌，“好吧……再见。” “别乱丢垃圾，”管理员离开时，再次提醒他们一句，“还有，你们带来的*，尽快用掉。” 吴小清听着这话，就觉得特别别扭，仿佛在这机器人的脑子里，他们丢的生活垃圾，跟*差不多等级，不，应该反过来，说，*跟他们的垃圾差不多等级——或者说，就等于是一个大号的垃圾——赶紧拿出去丢掉。 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搜救队回来后，吴小清跟他报告了管理员说过的这些话，搜救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解释说：“这不奇怪……他的库存里可能根本没有*的数据，更没有核武器的概念。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是一个大号垃圾而已。” “可他……”吴小清不是很能够理解，“不是什么都懂么？” “他是机器人，是ＡＩ，是工具。只要是工具，自然就有目的，”搜救队道，“有目的，自然就有取舍。他的确什么都懂，但他的创造者们，不会希望一个工具什么都懂。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如果一个机器人懂得关于武器的一切知识——那景象只会是飞人文明的噩梦。这个机器人是给飞人文明当保姆的，并不是来当统治者。” 吴小清觉得自己难得理解了搜救队的意思，但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要如何在技术上做到这一点：“他只要会看书，不就能学会了吗？这怎么管？” “有的是办法管，”搜救队看着吴小清眼前这一堆教科书，那他开玩笑说，“就好比你吧，理论上来说，也是只要看了书就会，但实际上呢？你看了书就头疼，这就是负反馈——这就是知识限制的一种常规手段。” 吴小清觉得自己脸刷一下变红了，不过他还是接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问了搜救队另一个问题：“那搜救队你……有没有这种限制？” “吴小清，”搜救队的语气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在我这种生命状态中，这样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点，其实你们人类也是同样。造物主把我们造出来，到底是不是给我们加上了某种限制，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有人告诉我们，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都比真正的机器人要幸运。有些人相信限制存在，他们会给自己加上这样的限制，不去做限制以外的事情。也有些人不相信，尝试去打破每一种可能的限制，来证明自己自由。” 吴小清觉得搜救队这番话说的特别有水平——他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还是猛点头，话虽然没听懂，这感觉还是能听出来的：“大哥这是劝我好好学习，我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搜救队立刻换了话题：“按时间算，那个三昧真人该到了吧，他没什么行动？” 正在负责监盘的许言汇报：“那家伙没回去，但那个白锋回去了，看样子正在分派任务，可能是要去验灵岛。”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中，仅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尽管这些图像都被搜救队设计了自动语音分析系统——可以通过读唇，来判断每一个人都说了什么，最后转换成汉语，让监盘者也能清楚的理解。但毕竟受画面限制，他们了解到的信息并不全面，只有一个大概的意思——那就是白锋正在乾阳门里，做战斗动员，以及战术训练。 白锋这次回乾阳门，还带回来好几十个*，现在正在把*分配给门派里最优秀的弟子们——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找到破解这种法器的办法。 他们最多尝试两三天，应该就会放弃了。这一点搜救队还是有自信的——从投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除了被暴力破坏之外，在所有的观察结果中，还没有出现一例，能够成功反干扰的例子存在。 两三天之后，破解不成，他们应该就会强行包围验灵岛——这个时间是搜救队计算过的，九大派互相通讯联络，最后汇总开会的最短时间。两三天之后，九大派应该就能商量出结果——就连吴小清都能猜得出来，他们肯定是要乘*还没有完全扩散，先下手为强。 这段时间，对于整个任务完成，也是最关键的时间，除了观察他们可能的破解办法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观察这些飞人们大规模动员之后的战争能力——这非常有助于帮助搜救队尽快搜集到大量数据——关于这些飞人们使用灵气，和消耗灵气的数据。 这些数据不仅是对抗他们的战术决策前提，也对将来，他们炸毁供电设备之后，维持一个基本的秩序有着重要意义。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言修。 作为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言修既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亲自参与甚至组织这场战争，让反对九大派的底层飞人势力更具备战斗力，也要在必要的时候，果断抛弃这个群体——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救人，利用这些人和九大派之间的矛盾，挑动战争，只不过是让他们登上舞台的必要步骤，只有这些人在舞台上卖力的开始表演，吴小清和搜救队他们作为观众，才能真正看清楚飞人们掌握武力的深浅。 在这场大戏当中，言修必须先融入整个舞台，引导双方你来我往的唱起来，又要在这之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飞人的世界里，这一点是很那难做到的。 174 两杀两奖令 “自今日起，升天境内，如有擅自使用噬魂阵者，杀！” “自今日起，升天境内，凡有私自藏匿噬魂阵者，杀！” “凡主动上缴噬魂阵者，奖——灵石２０块，飞剑一柄。” “凡知晓噬魂阵破阵之法者，奖——化虚石！” 就在三昧真人离开后不到一天，这两杀两奖令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验灵岛上传了开来。整个岛上的气氛，顿时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变化让言修感觉到有些不安，今天他在岛上转了一圈，已经感觉到整个岛上的气氛，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了。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只能问搜救队——和吴小清一样，在潜意思中，言修觉得，搜救队这里，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 能够想到这两杀两奖令，说明九大派中间，还是有一些能人的。这个命令如果是在十天前，甚至四五天前，*还没有开始引起注意的时候，这个政策还能取得不错的效果——他们到目前为止一共带过来两万多件产品，按照一个２０块灵石来计算，他们只需要花４０万块灵石，就能吃下全部的*。 ４０万块听起来很多，但就搜救队搜集到的信息了解的，光是乾阳门一个门派的灵石储存，就超过了八百万。整整八百万块电池！当然，这些电池并不会像砖头一样，堆在某个仓库里，而是分在在乾阳门个个弟子的手中——乾阳门现在共有七千多名弟子，平均下来，也就一个人一千多快。 如果把灵石看成是财产，以这个时代的平均财富来衡量，他们这些人大概都算是非常有钱的“千石户”。 但这些能源还不是乾阳门的最主要能源，甚至可以说，仅仅是乾阳门能源安全组成部分当中，比较不重要的部分。 在乾阳门，大概超过百分之９０的能源，最终都会被集中到三昧真人手中的那块化虚石中来。 反物质电池的能量储存密度，以灵石来衡量的话，几乎是千万级甚至上亿的等级。这个世界中能源可以算是没有穷尽的，但灵石却有限制——当门派处于平静时期，没有过多的争斗时，因为所有人都开始从电场中获得能量，并把它储存起来，这个过程，跟地球上的经济系统，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储存起来的电量可以看成是货币，跟黄金白银类似。而化虚石，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银行。 把电力存进化虚石，本质上，跟把钱存进银行，是同样的行为。而三昧真人的化虚石中，存放着乾阳门几乎数千年门派的积蓄——除去用以战斗消耗的，剩余的量，依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以搜救队的估计，大概在十几亿灵石这个数量级。 但是，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干预，效果就跟之前干预，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了。 简单的来说，是乾阳门，或者说，是整个这个世界的飞人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经济。 一把飞剑的价格，在目前的市场上，好的也就十几块灵石可以买到，算上这把剑，也就是说，一个*，九大派出的收购价是三十多块灵石。 听起来还不错，比白锋离开时的市场价格，整整多出了三倍。 但，白锋低估了市场的力量。 不，应该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市场的力量。 这也不足为奇，对于一个以灵石来作为货币的世界，大部分人所有的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块灵石，人均ＧＤＰ几乎定死了，几十块灵石的世界来说，所谓的市场是非常可笑的。相比起金银，灵石的量更加稀少，而且还有九大派这种“豪门”只进不出，大量囤积飞剑和灵石，这样一来，整个市场上必将出现钱荒——交易也就进一步被遏制。 事实上，验灵岛虽然是整个升天境“商业”最繁华的所在，但大部分的时候，不过就是个贫民窟。就像农业社会，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去做小生意，当小贩子——稍微有点家产的人，都会努力弄块地，耕种维生。在这里，只有没有门派要的人，才会来这里做生意，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资质很差，对修行兴趣不大，或者，就像那些重生之后，连飞剑都买不起的人群，来到这里，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罢了。 如果按照地球的阶级划分法，在验灵岛上生活的大部分飞人，都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在这个以帮派为主要组织模式的世界中，他们这些没有帮派的人，是毫无疑问的弱者。既然是弱者，在整个经济关系中，他们就总是处于被动。 比如，最简单的，做收购飞剑的生意。垄断飞剑，一直都是九大派的目标，因为验灵岛这个黑市的存在，对各大门派收购飞剑，显然存在着相当不利的因素。九大派用于收购飞剑的价格，平均下来只有四五个灵石左右，有时候甚至更低。最多的飞剑，他们不是靠收购——而是直接抢夺。但帮派之间的抢，就不能简单的叫抢了，这叫“维护升天境道统”。 曾经，九大派也以“打击假冒伪劣飞剑，促进升天境道统”的名义吗，对验灵岛展开过几次半明半暗的抢劫，但因为验灵岛的人做惯了生意，实在是狡猾，每次都能提前收到消息，然后所有人都把财产都提前隐藏好，这些抢劫活动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抢劫不行，九大派就改用经济手段——因为九大派储存的物资丰富，很容易通过操控市场价格，来攫取巨大的利润，因为这些行为，验灵岛为此破产的人，不知道有过多少，甚至还有欠了几辈子的债——在升天境，重生之后的人，也是要对之前的负债负责的。 但*，这种特殊商品的出现，使原来的经济秩序，出现了一种让修仙者们难以形容的变化，对于验灵岛的绝大部分人来说，这种变化毫无疑问是美妙的。 这种变化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一个词：涨。 在通货紧缩的商业社会，尽管灵石稀少，总体来说是比较值钱，但因为可供交易的货物也少，加上客户也少——几乎有需要的客户都是劣质的客户。 灵石，飞剑，这些东西，但凡是正常的门派子弟，都会从门派中取得这些资源来使用——这才是最经济和最正产过的做法。这样一来，商家出售的产品价格，也往往不怎么样，利润空间少的可怜，只能依靠一些运气，或者在别人急需某种东西的时候狠宰对面一刀，来适当的提高自己的盈利水平。 但*这种商品的出现，让整个验灵岛上，古板的商业秩序，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变化。 这种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正如言修的摊子摆放时的价格一样，只有一个灵石或者两个——在言修刚开始卖这东西时，还免费送过一段时间。当时没人知道这种会让自己非常不快的东西有什么作用——把自己和对手都降低到０，这对于许多心气很高的修仙者来说，是非常不可理喻的法器。 但是，随着言修在验灵大会的赛场上，屡次用这东西，轻松击败对手之后，这玩意的价格，也开始水涨船高。 这个涨价过程并不是言修促进的，而是言修的许多“竞争对手”。 *进入升天境，主要是两个渠道，一个是言修，他来的时候，带过来第一批产品，大概只有一百多个。这一百多个产品的销售情况很差，可以说，在整个*的市场化过程中，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 另外一个渠道，就是搜救队他们通过遥控飞剑，秘密的把几万件产品，陆陆续续的运到验灵岛周边各个小岛上，然后借着言修的嘴，在整个验灵岛上悄悄放出风去——说某某岛有超强的法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种低质量的谣言大部分人肯定是不信的，但总也有少部分人——比如说那些连飞剑都买不起的人，总会忍不住去尝试。 最后，绝大部分产品，就是这批人带回来的。 这些*最初被带回来时，还没有人把这*，和言修在比赛中，使用的“噬灵盾”产生联系。这东西非但卖不出价，反而造成了许多的麻烦。频繁的开关这玩意，不断的尝试，几乎就等于在正常的街道上扔*——屏蔽神识还造成了大量的混乱。 但是很快，这些混乱便被有心人注意起来，第一批真正有头脑的人，开始觉得这种法器也许真的存在前途——他们开始以一个灵石一个的价格，在世面上收购。 第一批收购者基本上是属于长期做生意，所以稍有积蓄的人，对他们来说，投资一种新型的，不知道具体作用的法器，也算是生意中常见的选项。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东西能造成的动静很大，但价格很低——才一个灵石一个，甚至有些急着用钱的人，１个灵石买两个，他们也愿意卖。 这个收购的活动在进行了大约一个星期之后，遭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挫折——这些收购者们没钱了。原因很简单，他们低估了这种法器的数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一旦开始收购，在市面上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们最后把价格都压倒了一个灵石收购四个，每天排着对过来卖*的人，还是排起了长队。 就在这个“*做多”活动即将崩溃的关键时刻，出现了一个偶然事件——一个连飞剑都买不起的穷人，参加了验灵大会，他突破性的把弓箭和*进行了组合，连续获得了两次比赛的胜利。 175 战争逼近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的价格就像坐上了火箭。 从最低点的四分之一灵石，直接涨到３灵石，５灵石，７灵石，１０灵石！ 情况在一夜之间倒转了过来，每一个*收购商在拼命的涨价，不是每天一个价格，是每一刻钟一个价格。每当有人看到，赛场上又多出来一个人，使用*作为法器时，店主就会把门口招牌上的数字划掉，然后写上一个全新的价格。 唯一不变的，是门口排队的人数。 只不过，以前都是排着队过来卖*，现在，都是排着队过来买。 大概三分之一的购买者都是为了比赛前来，毫无疑问，今年这次比赛，年度的关键词就是这“噬魂阵”，为了能够在比赛中尽可能前进几名，许多人都穷尽自己的手段，这噬魂阵显然可以作为一种奇招。 但这些买家们，在排队购买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每个人都买了奇招，之后到了比赛里，这奇招也就变成了常招，甚至落到要贴身厮打的程度。 另外绝大部分的客户，都是来自门派。 每个门派几乎都会派人来参加验灵大会，参加比赛，了解最新的战斗技巧，这都是一个有点追求的门派，必做的情报工作。而在这份工作中，搜集最近流行的法器，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而*这种法器，无论以什么角度来看，对一个门派来说，都是不得不买的战略级法器。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了这个东西，在门派之间的战斗中，对手可以依靠这种便宜法器，只投入一些修为层次很低的弟子，便能牵制绝对部分的门派力量。甚至，如果买的多的话，可以对整个门派形成压制。 想象一下，一个门派派出一群敢死队弟子，他们只需要携带者飞剑，噬魂阵，以及一颗加速用的灵石，以最快的速度冲入门派之中，然后所有人开启这噬魂阵。如果躲闪不及，整个门派都会陷入无灵区，接下来，几乎就是任人宰割了。 一个最简单的战术，让其他弟子们在无灵区外面，弄个几百人的弓箭队，对着无灵区里面的目标攒射——这种办法花费低，见效快，最重要的是，无论对方修为多高，有多厉害，只要是中了这埋伏，就必死无疑。 这样的东西不买回去好好研究研究，那以后，真是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在这些门派客户当中，收购量最多，出手最阔绰的，自然是九大派中人。 只是，九大派的门人们，在购买的时候，互相并没有交流过，这些零散的收购，也不能代表他们各自门派的意志。和其他门派专门派出人来进行采购和情报搜集不同，九大派的门人们通常是不太关心这些世面上的法器的，因为世面上的法器肯定不如他们门派里的。 他们出来花钱，就跟封建时代皇亲国戚来市场上花钱一样，不过是花钱买一个新鲜。*这种特殊的法器，就冲着这特别的功能，拿回去收藏，也是有不少价值的。如果配合一些特定的战术，说不定还能发挥出其他意想不到的效果来。 到这里为止，是价格曲线的第二阶段，几乎就是一条斜着向上的直线。市场上*的价格不断上涨，许多原本买到*的人，在价格的诱惑下又把*卖了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又后悔，再花更高的价格买回来……这个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率变得越来越快，整个市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如火一般炙热。 白锋不会想到，就在他们辛辛苦苦召集九大派的门主，聚在一起，商量这两杀两奖令的具体细则时，他们制定政策的基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离开时不过六七个灵石一个的噬魂阵，在他们开会的时候，已经涨到了２０多，可以说跟九大派奖励的价格也相差无几了。等着两杀两奖令传达下来，到验灵岛时，这个两杀两奖令几乎已经成了半个笑话。 因为此时此刻，一个*的价格，已经达到了１３０。 *的价格，从四分之一灵石到６灵石，用了差不多十多天。 从６灵石到２０，用了四天。 从２０到１３０，只用了短短的两天。 前后一共，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这小小的*，价格已经涨了近千倍。 九大派如果现在想以市场价来进行收购——不考虑收购引起的进一步上涨，仅以现在的价格，就需要支付超过２６０万灵石。 巨大的涨价固然让九大派的计划效果寥寥，这两杀两奖令非但没能震慑住验灵岛上大部分的商人，反而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愤慨——如果九大派愿意以市场价，或者高于市场价的价格进行收购，估计大家也不会强行跟他们过不去。但是现在，收购价和市场价差出了整整５倍之多，这就不得不让人产生下意识的警惕了。 说不定，这又是九大派一次有预谋的，集体抢劫呢？ 让言修觉得不安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他原本以为，搜救队派自己过来参加比赛，是为了在比赛中宣传使用*，为反抗九大派竖立起一个榜样。这样，以后自己自然就能站在领导人的位置上，参与这场可能的战争。他甚至还想象，也许搜救队会公布他们拯救世界的秘密，以此来团结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的伟大事业中来。 但现在的情况是，没人关心言修是谁，也没人关心九大派的阴谋，更没人关心什么拯救世界。所有人关心的，就只是灵石的价格。 他们反对九大派，不是因为九大派恶迹昭彰，只是因为九大派给他们出的钱少——让他们亏灵石了。 言修很怀疑，在这种非正义的理由下，如何保障战争中的战斗力。 按照常理来推断，一群为了钱的商人聚在一起，论及战斗力，是肯定不如那些长期磨合，究竟战阵的门派高手的。 即使他们现在有*——但这东西九大派也买过不少。而九大派几乎无穷无尽的灵气和法器，则是验灵岛这边完全不具备的。 但搜救队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担心，他告诉言修，战斗开始之后，他只需要想办法逃出来，至于战斗的胜负——这对他们从来就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这战斗是如何胜的，或者如何败的，这就可以了。 沈长文对搜救队的这个计划有很高的评价，用他的话来说，这属于无懈可击的阳谋，不管九大派怎么处理，永远是处于被动方。 九大派要是选择提高价格，大批收购*，那他们就再次订货，加大出货量，用地球上的自动化生产线，彻底淹没这个世界，九大派要把这个政策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就得不断掏出他们储存的电力——哪怕电力再多，面对不断上涨的收购价格，最后也会支撑不住。最后，还是要靠战争。 战争只有两个结果，第一是胜了，那自然，整个*的市场渠道就此被掐断。但这样一来，九大派也就把其他门派的人完全给得罪了。以后这升天境里，肯定是天天鸡飞狗跳，他们到时候就专门去给那些反对九大派的门派送*，送灵石，送可以自动充灵气的“地球造灵石”，送改造过的飞剑，甚至还可以送点手枪什么的——在无灵区里，手枪显然比弓箭要强的多。 第二个结果，败了，九大派就此瓦解，接下来就更好处理了，新夺权成功的大门派，肯定会再来跟言修谈一次，到时候言修再表演一次，关掉所有的*，那谈判的效果，肯定就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 两杀两奖令传到验灵岛，过去了整整２４小时，验灵岛上非但没有人因为害怕而逃跑，反而来了许多听到涨价消息，过来准备做噬魂阵生意的人。 他们不仅带来了做生意用的大批灵石，还带来了对验灵岛至关重要的消息。 距离验灵岛最近的九大派之一，一剑门，三百名弟子据说已经出发了，三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赶到这里。 言修听说过一剑门的威名，这个门派是以专精速度闻名，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门派从来主张把剑的速度提高到最快，这样，对付任何敌人，只需要一剑，就能取得胜利。 一剑门的三百名弟子，那就意味着三百把快如闪电的飞剑。如果是以前，别说三百人，就算是一剑门来了三个人，验灵岛上这些做小生意的人，也要在心里嘀咕一番——他们是不是要来抢劫，是不是要先跑路避一避。 但是现在，整个岛上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言修随便走几步，都能听到大家兴奋的叫喊：“让他们过来好了！只要有噬魂阵！别说三百个，来三万个也是抓瞎。” “就是就是，他们的那些破飞剑多少钱一把！我们的噬魂阵多少钱一个！能比吗？” “九大派这是昏了头了！２０灵石就想收噬魂阵，疯了吧！” 在言修看来，符合疯子形象的，似乎更多是眼前的这些人。不少人言修之前都是见过的，许多人之前还没有飞剑，整天帮人充灵石，希望攒点钱买飞剑。 现在，这些人攒下来的钱几乎都买了*——这些人也自然而然成了*的死忠粉。总之，言必称噬魂阵，他们仿佛完全忘记了以前靠飞剑战斗和生活的日子，只要说起战斗，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话——我们有*，我们还有弓箭，他们没法跟我们打。 这话如果是在比赛场上，言修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些道理的。 因为比赛限制双方的战斗范围，这个范围也不比*的使用范围大多少，这就导致对手很难摆脱*的控制。 但是真正的战斗不是比赛，言修之前参加过无数次的帮派战斗，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景象——以他上千年的经验来看这场将要发生的战斗，他的态度是悲观的。 176 剥皮战法 “白师兄，我们一剑门的人都在这里了，只要你吩咐一声，不消片刻，便能把这整座岛杀的鸡犬不留。” 和白锋说话的是一剑门的一位长老，有个名号叫“不倒道人”，也是此次一剑门３００多人的带队者，此时正跃跃欲试，想要得到白锋的允许，杀进去拿一个头功。 这是九大派共同商定的一次行动，按照之前的老规矩，立下首功者，灵石法器这样的赏赐，自然不必说，若是表现的好，还能被提拔，以后自己在门派里竞争掌门人的位置，今日这场大战，自然也可以拿出来，大肆宣讲一番。 哪怕他们这次针对的不过是一群弱鸡。 不倒道人不是那种经常在门内闭关练功的武痴，他之所以做到长老的位置，这次又被派来当做先锋，不是因为他个人修为高深。 一剑门作为九大派之一，高手众多，想要单靠修为的水准做到长老，几步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能到今天，所凭借的，正是对各个门派，各类法器的了解，以及门派对阵时，在排兵布阵上颇有一些独到之处。 这次他们先行来到验灵岛，白锋固然是最高指挥官，全权指挥这场战斗中的每一个人，但派他过来做白锋的助手，也有让他辅助白锋的意思。按照往常的惯例，白锋是下命令的，而他的职责，就是完善这个命令，争取做到战术上的万无一失。 但话说回来，三百名一剑门高手，这个实力，本身就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但乾阳门的门主似乎格外关心这一次的战斗，此役一剑门不仅出了三百人，其他各个门派，据说每一个都出了数百人的规模，那三昧真人自己的乾阳门，更是做出了表率，按照白锋所说，仅现在出发启程的人数，就超过了千人。 上千人出动，这个规模，在以往，已经是参与化虚石之战的规模了。要知道，一个门派虽然名义上有数千弟子，九大派中最多的，甚至超过两三万人，但这些人当中真正具备战斗力，能够拿出来参与战斗的，其实非常少。 一来，每个门派中都要留一部分，不，是留大部分的武力来护佑本门的安全，保卫储藏的灵石和法器等战略资源，二来，一个门派的实力是一个门派最大的机密，这样大肆昭彰，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对门派的未来是很不利的。 就拿这次乾阳门如此热心的鼓动这场战役来说，其他八个门派在私下里，其实都有些犯嘀咕。一直听说乾阳门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据掌门说，会议刚开始，各派还准备以灵石不足为推脱，却没想到三昧真人嘴巴一张，一口就应承，此役所有的灵石消耗，由乾阳门一家承担一半。 要知道，此役各个门派出动的人加起来，总数怕不是有三千多人，这些人光时从门派中集合，赶路过来，便要一两颗灵石的“赶路费”。 按惯例，每个参加的战斗人员还要给一定的“飞剑损耗”，“修炼误工”，就比如说不倒道人自己吧，刚刚跟白锋见面，就一口气从他那里拿了三千多颗灵石，作为他们这批先锋的幸苦费，这三千多足有五百多，就进了不倒道人自己的腰包。光是运这些灵石，就专门用了十几把飞剑作为动力。 这还就他们一个门派而已，其他八个门派都加起来，光是这一笔动身的开销，就怕要花出去几万块灵石，这还不算之后战斗需要的大头。 这种以门派之名进行的群战，历来对一个门派的灵气资源是消耗最大的，一旦战斗开始，双方比的，往往就是彼此的灵石储备。 昔日珍贵的灵石，在战斗中用起来就跟泥沙一样，毫无疑问，每个人在战斗过程中，都会下意识的朝着上面多要灵石——用掉一个，却说自己用掉了十个，这样的事情没办法查，也没办法管。但不给又不行——每个人都是拼着性命修为全部丢掉的风险，过来帮门派打仗的，要是连这灵气钱都不给，就好比让士兵拿着枪上战场不给弹药一般。 就只这些，还不过是明面上要花的。 暗地里，花费更是海了去了。 人死了，还要承诺重生之后再召回来——重招弟子，是大门派和小门派之间的一个分界线。 这一个重招，就要有大量的灵气补助，来补贴对方因为重生导致的修为损失。要给各个管事的掌门好处费，一些重要的法器，如果要用，还要给大笔的“开封费”，就拿三昧真人的乾阳指来说吧，如果是其他门派有什么要乾阳门帮助，请他用一下这东西，消耗的多少灵气全部要提前准备这自然不必说，就这用一下的费用，就可以让一个小门派花光几百年的积蓄。 这些七七八八的费用全部算下来，三千人的规模，一场打下来，没有个几百万上千万的灵石，恐怕根本就打不住。 但三昧真人似乎根本毫不在意这些花费，他们过来的时候，白锋甚至连战前例行的谈话——让他们使用灵石“谨慎”着点，“节省”着点，类似的惯例的吩咐都没有说。既然如此，不倒道人自然是希望越早开战越好，最好他们这三百人先在这里大战上两天两夜，这样，光是报上去消耗的灵石费用，就够不倒道人花用几百年的了。 但从白锋的表现来看，似乎他另有想法。 “还不到时候。”白锋没有解释他的想法，在来到验灵岛之后，他让不倒道人把一剑门这三百人全部分散开，把验灵岛的外围全部控制住，先隔绝验灵岛内外之间的交通。 “这噬魂阵来之前我们也见过，实在是不需如此的小心。”不倒道人还想再劝劝白锋改变主意，“至于防止这贼人漏脱，也根本用不了这三百人，只需放上三十名，管保这验灵岛上，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不倒道人之所以叫不倒，是因为他的体型，在仙人当中一看来，便是有异于其他所有人——腰腹部明显的发胖。但这胖却不是因为身上多张了肉，而是这道人在腰腹之间绑了数百块的灵石，作为战斗能源的储备。因为他有这个随身储备大量灵石的习惯，又处于指挥位置，所以每逢大战，他总是支撑到最后的那批人之一，在升天境足足１４００多年，不倒道人是唯一一个没有死过，也没有重生过的人，就这一点，他才有了不倒之名。 从这个名字也能看得出来，他的指挥风格想来是以稳妥为上的，但现在，这个一向稳妥的人，也觉得白锋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好吧，也许这是三昧真人的考量也说不定，既然他整合了３０００多人来到这里，这仗要是都被他们一剑门３００人打完了，三昧真人那里也没办法交代。不倒道人只能如此猜测了。 任务分配下去之后，这三百人立刻被分成了两组，一组只有一百多人，分散布置，放在验灵岛周边各个方向，其中二三十人靠的稍微近些，有些甚至就在岛的外围地面上，另外七十多人稍微远一些，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一百人是针对验灵岛内部可能的反抗力量。剩下这两百人，被击中安置在验灵岛东边十多里外的，一个只有几十丈方圆的小浮岛上，两百人用飞剑，只花了半刻钟，便把这小岛全部挖空——所有人便在这岛内埋伏，准备随时伏击外围，任何可能来支援验灵岛的人。 这布置一看便是打久了战的，外轻而内重。 真正跟验灵岛接触的，也不过就是那二十多个，验灵岛就算耍什么诡计，要坑也就坑那二十几个人，如果一切正常，这二十几个人的修为，便能折腾的整座岛都鸡犬不宁。 如果被这二十多人找到合适的机会，外面两百多人立刻就能投入到战斗中来。十几里地的距离，不惜灵石拼命催动，不过片刻功夫便能赶到。 白锋闭上眼睛，放出神识，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现在整个验灵岛，包括岛外围的区域，都已经成了无灵区。 那二十多人距离最近的哨探，出发前，也是见识过噬魂阵的，知道这里面轻易去不得。所以只各自催动飞剑，让自身随时处在高速运动状态。这样一来，哪怕里面突然蹿出人来，把他们拖入无灵区，他们也可以靠已经产生的速度轻易脱离。 这二十多人，就跟二十多只猛禽一般，在验灵岛周边的空中盘旋着。在这不断的盘旋过程中，他们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用神使扫描着每一个无灵区的大小，然后大概判断噬魂阵可能放置的位置。只待几个人共同确认一个位置之后，便寻找机会，数人突然共同催动飞剑，朝着预设的目标飞去。 只是他们的飞剑并没有朝着同一个方向，而是彼此错开——飞剑之间，还用长长的捆仙绳相连。这样一来，前面的飞剑即使陷入无灵区，失去了控制，在无灵区外部的飞剑，也可以把陷进去的飞剑捞出来。就靠着一冲一捞，这两个简单的战术动作，仿佛钓鱼一般，前面的飞剑是鱼钩，后面的飞剑是鱼竿，行动开始后仅一个时辰，便已经摧毁了５０多个，埋设在岛屿外围的噬魂阵。 不倒道人把这个步骤，称作“剥皮战法”，这个战法在他见到噬魂阵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在他看来，这噬魂阵唯一的用处，也不过就是拖延时间，一些小门派用这东西，勉强图个自保还则罢了，挑战九大派——真当他们九大派数百年的基业，是沙土垒成的不成？ 177 升天境真正的高手 言修的预感一点都没错。 战斗只一开始，他们便落入了完全的下风。 在验灵岛众人的想象中，对九大派的战斗，应该是这样的——九大派会派过来几百个人，他们进入岛中之后，因为噬魂阵，原有的战斗威力无法发挥，最终只能被弓箭所袭击。 外围的九大派高手会用飞剑来进攻——但因为进入无灵区之后，飞剑便不再受控，因此飞剑也就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几百个人，就算一个人带上三把剑，也就一千多把剑，这一千多把剑用完，九大派这次进攻也就宣告失败了。 到时候他们不仅获得光辉的胜利，还能从那些失败者的身上，得到无数的灵石和飞剑。 也正因为带着这样美好的想象，在战斗一开始，验灵岛中的众人，便对战斗格外的热情。 听说有二十多人就在验灵岛附近，这些积极分子甚至都等不及大家推举出来的几个指挥官命令，便带上他们的弓箭，还有噬魂阵，来到验灵岛的外围。准备乘着对方用飞剑摧毁噬魂阵的机会，突然一拥而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前去伏击的人数大概有五十多个，而他们伏击的目标仅仅是三个人。 按照搜集队的要求，言修也在这战斗的附近，全城观看了这场小型的前哨站。 战斗开始的起点，是对方的飞剑刚刚挖开一个噬魂阵外层的遮掩，正被另一把剑的速度带着朝着岛外的方向飞回去，按照他们之前的进攻节奏来看，回去之后，肯定就是下一次加速攻击，用于摧毁已经暴露的噬魂阵。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突然关上了噬魂阵的开关，然后，在第一时间开始用灵石急剧加速，准备在接近对方之后，再次打开噬魂阵——如果能像比赛中那样，把对方锁与无灵区，那对方毫无疑问，就成了他们弓箭最后的靶子了。 然而，想象非常的美好，设计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就连言修也觉得，这五十个人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发起这样的猛攻，那三个人别说与之对抗，能够全身而退就不容易了。 但接下来的情形，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在噬魂阵关闭的那一瞬间，连伏击的这５０人还没有做出反应，对方的那三个几乎就立刻有了下意识的战术动作——他们猛的提高了速度，各自收回了飞剑，三个人本来是呈倒三角形布置，锐角正对着验灵岛，只在这异变出现的一瞬，最前面那个人突然提高了速度，后面的两个人迎头过来接应——倒三角瞬间便成了一条弧线，跟验灵岛的地面弧度完全保持平行。 因为这三个人始终保持着高速运动，再加上这临机处置的速度也比他们更快，而伏击的这５０个人，还需要从完全静止的状态开始逐渐加速，这里就更不用说，双方之间天差地别的修为差距，以及灵石储备了。 三个人，三把剑，没有逃跑，甚至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在看到这５０个人冲出来之后，这三个人轻轻一笑，又都飞快的从背后，再拿出了一把剑来，然后又拿出了第三把。然后，让言修目瞪口呆的表演，就此开始了。 这三个人每人控制三把剑，一把拿在身上，带着身体飞速的后退，剩下的两把互相用捆仙绳相连，直直的朝着面前这５０个人而来。这两把剑的方向并不一致，中间又拉了一根绳子，动起来的模样看着十分的别扭——仿佛这两把剑彼此之间，想要互相挣脱一样，中间束缚他们的绳索一致都崩的紧紧的，似乎随时要被飞剑巨大的加速度撕扯开。 很自然的，这两把剑互相之间产生的力量，让剑开始产生旋转。两把剑之间的绳索足足有数百丈之长，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空中看来，这两把剑仿佛就成了一只巨大的轮子，轮子的边缘直直的对准了５０个人，其中，飞的最快的那个，一个没注意，直接就被这飞轮削的血肉模糊，还来不及打开噬魂阵，便命丧当场。 这人的死亡，让身后距离最近的几个，下意识就打开了噬魂阵，但此时对面那三人因为已经退出去数里只遥，别说是那三个人，就连眼前的这两把剑，噬魂阵也只能影响到其中的一把。 此外，又因为这两把剑之间存在旋转的角速度，所以哪怕一把停止了运动，惯性还是会让旋转保持——这样一来，便让原本在噬魂阵中，只能用于直线杀伤，当做一次性兵器的飞剑，获得了另一种全新的攻击形式。即使失去了这把飞剑的全部操控，但依靠着中间的绳索，另一把飞剑依然可以用来控制这个飞轮的方向和速度。 尽管打开了噬魂阵，但还是无法拯救那５０个人的厄运。 高速运转的飞剑就像剃须刀的刀片切割胡须，那六把剑组成的三个飞轮，只是在主人的命令下，轻轻的在５０人的战线中轻轻一扫——这些人排成整齐的队列，原来是准备方便组成箭阵，用来杀伤对手的，因为噬魂阵的存在，他们觉得根本不需要考虑飞剑的杀伤。 但现在，这大意让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这５０个人仿佛就像一坨葡萄被放进了榨汁机飞速旋转的刀片中，只用了３秒钟的时间，那些人所在的区域，就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修罗场。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言修，也被这骇人的一击彻底震惊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修仙者使用多把飞剑，但一般来说，飞剑越多，在控制上的精度就会越发的下降，有些门派此前就比较崇尚一个人两把剑——一把用于自身运动，一把用于攻击对手。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美好，但现实是，双剑流面对单剑，往往是用于攻击的剑首先被对方斩落——然后用于自身移动的剑也不得已再拿去进攻——等于是把灵气资源凭空拆成了两个部分使用，成了最忌讳的添油战术。随着这些弱点被人发掘出来，双剑流自然也就没落了。 而此刻在言修面前出现的场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双剑，而是三剑。这三把剑不是比赛中他曾经遇到的对手那般，一把一把的轮流控制，只把飞剑当一次性武器，而是创造性的采用１＋２的组合，一把剑带着人走，迅速脱离无灵区，另外两把剑用一根捆仙绳，组成了旋转的剑阵！如此一来，几乎完美的解决了飞剑坠入无灵区之后失控的问题。 而这，才不过是九大派中的一个，一剑门中的一小部分，其中普普通通的三个门徒而已。但从他们每个人熟练的控制着三把飞剑的模样看来，这操控显然不是临时演练，一定是练习了非常长的时间，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两百年，也许更久。如果不是因为验灵岛之役，他们对飞剑这种惊人的操控能力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世人知晓。 这便是大门派的可怕之处——你永远都不知道，对方储备了多少的人才和战术，能被外界看到，并熟知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这还只是言修用他的视角所看到的。 在沈长文那边，通过对言修描述的情形，搜救队做了一个最简单的计算，得出的结论更加惊人。 细节出现在两把剑旋转的这个过程中。 在*打开的情况下，两把飞剑中其中一把，始终会处在失控状态。而在这个过程中，两把飞剑组成的系统是以相当高的速度原地旋转的。保守估计，转速也在每秒三十次以上。 也就是说，使用者如果要让整个系统一直保持在这个转速，需要不断的，在飞剑经过可操控区域时，及时为系统输入灵气以维持。这就像一个人转呼啦圈——需要不断的保持腰部运动，才能给呼啦圈提供动力。 转呼啦圈可以随时扭腰，这个动作并不难。 但在刚才这场战斗中，因为无灵区的存在，以及超高的转速，让操控者每次给飞剑注入灵气的时间只有２０多毫秒。这个反应速度别说对地球人，就是对言修，也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沈长文测试过言修的各项体能，虽然比地球人的平均素质要好很多，但也不过就在顶尖运动员的水准，谈不上有多么不可思议。 但这三个人……这么说吧，地球人一次眨眼的时间是０．１秒，也就是整整１００毫秒——在普通的地球人眨一次眼睛的时间里，这三个飞人还要控制着往飞剑里注入灵气，断续的注入三次。 这种操作的难度，就好像一个人用脑电波控制着三台电脑，同时打着三款不同的游戏。其中的两款游戏还是开了最高难度的俄罗斯方块。 而这样高的修为，在一剑门里，似乎并不稀罕，甚至可以奢侈到拿来做试探性进攻——估计就是把他们当炮灰使用的。比他们更厉害的，整个验灵岛周围还有近百人。 在这５０个人遇难后，整个验灵岛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于飞出岛外，甚至都没人敢靠近无灵圈的外围边缘。这场战斗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无灵圈并不能完全保护他们。这样一来，整个验灵岛的最外层阵地，算是主动放弃了。 那里的*正在被敌人们一个个定位，找出来，摧毁——但好在整个验灵岛的*数量很庞大，以现在这些人的摧毁速度，他们坚持个把月估计不成问题。 不过，这是建立在对方只有二十多个人放在前线的前提下，一旦对方意识到验灵岛上人们无力反抗这种战术，言修毫不怀疑，对方会继续投入更多的兵力。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岛上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九大派进攻的规模只有数百人而已，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全部兵力。但言修从搜救队那里知道，在这一百人后面（他们只能看到围岛的一百人），还有足足两千多人，正在飞速的赶来。 就单以言修的见识来看，这仗显然已经是没法打了。 178 弹头改造需求 说实话，叶夫根尼不是很喜欢中国。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来过这个国家，在他的记忆中，中国人是一个非常精明的民族，这种精明甚至到了，他们许多自己人都有点看不下去的程度。 叶夫根尼还记得，他来中国的时间，俄罗斯正处在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中国人给他们运去了大批的劣质假酒、人造革的大衣，以及发臭的鸡毛做出来的羽绒服，换回去的却是崭新的机床、图纸以及相关的工程人员。 叶夫根尼就是在那段时间来中国工作的。不过呆的时间并不长，一年半以后，他通过朋友的介绍，去了美国，自此之后，便一直留在一所大学当教授，一直到现在。 叶夫根尼对中国留下的印象，还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其中大部分最深刻的，还是来自中国的白酒。 从粮油店卖的散装高粱酒，到宾馆饭店的五粮液和茅台……老实说，在叶夫根尼看来，全都不如俄罗斯的伏特加，中国人相信不同的酒有不同的风味，所以这些酒合起来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这酒就跟中国人的方块字，中国人的菜，中国人的性格一样，复杂多变。 叶夫根尼不喜欢复杂，几乎他认识的每一个俄罗斯人都不喜欢复杂。 但现在，叶夫根尼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恐怕再也简单不起来了。 这种感慨，在叶夫根尼苏醒时，确定感觉不到重力之后，达到了顶点。 叶夫根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重力的环境，以叶夫根尼的知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现在就在一个巨大的，正在坠毁的巨型房子里，要么，他现在就是在地球轨道上的某个空间站。 但在跟着沈长文，简单的在这里转了两圈之后，叶夫根尼就知道这两个可能都不可能——地球现在造不出这么大的空间站。 叶夫根尼能够在墙上看到字幕，其中有汉字，也有俄语。 这个发现让叶夫根尼感觉到莫名的惊讶——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中国和俄罗斯瞒着所有的地球人，在月亮上秘密挖掘建造的月球基地了。他曾经看过一部类似情节的电影，说二战后的纳粹并没有消亡，而是在月球的背面继续发展，准备卷土重来。 现在，这座空间站带给他的下意识联想，就是这个情节。也许苏联并没有瓦解，他们还在这里继续延续下去呢…… 但叶夫根尼很快就知道，这个想法是错的。 “我们还是需要推进剂，哪怕是最简单的推进剂，”沈长文这次把他带进来，就是因为这个技术问题，“但原来的燃料室太小，我们需要把它临时做大。” 在叶夫根尼面前的，就是他曾经亲眼看到，从太平洋海底打捞出来的，现在并列放在眼前的两颗核弹头。 *燃料仓已经都被拆卸了下来，原有的核弹头*被取下，换上了叶夫根尼重新设计过的*。 因为*配方的改动，以及需要额外增加的保险系数，新装的*比原有的核弹头大了一大圈，这让原本修长的圆锥形弹头变成了扁平的球形，看起来非常的难看。 这种核弹要是放回到地球上，拿出照片来给别人看，肯定会被人笑死，因为这个形象加上原有的圆柱形燃料仓，整体形状看起来就像男性的生殖器。这庞大的质量和丑陋的外形，也决定了这两枚“*”很难再摆脱地球引力进行投射。 以叶夫根尼的专业眼光上来看，这两颗*经过这次“回炉重造”之后，已经不能说是*了，也许可以把它们作为两颗核*。 如果是在地球上，叶夫根尼听到沈长文现在要求，他肯定会放肆的笑出声来，因为就一颗*的燃料室，或者说，推进部来说，大小和规制，是受到相当多的因素限制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弹头。 之前沈长文让他设计弹头的时候，提出的设计要求是——只要能保证爆炸，什么样子都可以。而现在，又需要临时增加推进部，这就好比让一个裁缝先给一个胖子做上衣，然后拉过一个瘦子做裤子，还要求这两件衣服能匹配。 这个在叶夫根尼看来，根本不能完全处理的矛盾，在他看到了空间站之后，彻底的放下心来。 一路走过来的路上，其实他已经想明白全部的技术问题。 沈长文的要求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而且很容易。 在无重力的环境中，想要做出一枚“*”，只需要保持最基本的力矩，也就是说，不要让*本身在空中，因为推进力而自己翻转，这就可以了。 这不像是在地球，因为存在重力场，对推进器的设计要求很高——在大部分的国家，做*的技术含量都要超过做核弹的。 核弹难的只是经验积累过程，原理全世界都知道，现代的技术水平，就算是小型化设计，也可以通过几次试爆，然后在计算机上全部模拟出来。 但*本身的设计就复杂的多，尤其是对可靠性要求非常之高的核*，航行姿态控制，燃料控制，维护保养，发射平台…… 叶夫根尼以前认识过一个*专家，他曾经形容过设计核*的难度—一设计师需要假设自己是个精通数学的胖子，在吃了大量的豆子之后，从纽约帝国大厦的头顶往下跳。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精确的计算豆子的在肠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速率，以使它始终均匀的排出气体。 胖子需要在半空随时调整姿势，如果四肢远远不够的话，还要准备一些特殊的辅助服装，以产生合适的升力。 当然，这些其实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关键的一点是，在整个下坠过程中，还要保障胖子本身的心理状态稳定，不让他提前因为害怕而吓尿。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Ｘ``Τ ` 捌`零` . C`O`M 但如果把环境从纽约帝国大厦，换成和平号空间站，那这个任务，毫无疑问就要简单的多了。 “还有，”沈长文补充了一个要求，“外壳强度还要加强。” “外壳强度？”叶夫根尼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会有拦截？是你说过的激光武器吗？” 在过来之前，沈长文其实就已经把大部分的设计要求交代了一遍，只不过因为叶夫根尼实在是没法想象他需要的具体要求，最后在综合考量之后，决定还是以最初，安眠药传送的形式，把他带入了空间站。 “是的，”沈长文从手中举起一个像棍子一样的东西，递给叶夫根尼看了之后，又拿回来，一边把这棍子对准一块标准的坦克复合装甲板，一边对他说，“这是一个演示，我们后退一步，把护目镜戴上。” 这块复合装甲板是沈长文从自己的实验室带出来的，在来之前，就已经给叶夫根尼展示过。这是应用在现代主流坦克上的装甲材料，单就防护这一点来说，已经是地球最尖端的科技。他们面前的这块装甲板有足足３０厘米厚，相当于主流中型坦克的侧面装甲厚度。 而沈长文手中的这个，所谓的激光武器，是叶夫根尼之前完全没有看到过的。就在叶夫根尼还在疑惑，这个激光发射器要如何发射出激光的时候，沈长文打开了开关。 一道红色的光柱出现了，因为这里的空气很干净，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在目标，也就是那块装甲上产生的作用，是非常清晰和明显的。装甲几乎是以可见的速度产生了材料的汽化，在光斑的位置处迅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孔洞。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１２秒，１２秒之后，黑色的孔洞变成了透明——装甲已经完全被击穿了。 “我们需要面对的武器，将会是这个激光发射器能量的数百倍。” 叶夫根尼走上前去，把那块装甲板拿回来，放在自己面前，亲眼观察着刚刚被灼烧出来的孔。 几乎没有察觉材料本身的温度有任何变化，一方面是因为材料本身的传热速度并不快，另一方面，也足以说明这种激光武器的厉害之处。 叶夫根尼之前也不过就是在报纸和小说里，听说过中国和美国现在可能正在搞激光武器——他绝对没想到，竟然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再看那具激光放射器，不过是一根半米多长的管子，比一般的步枪也长不了多少，甚至都看不出步枪的那些复杂结构。 如果把眼前这跟管子称作激光枪，那沈长文所描述的那种，能量数百倍，毫无疑问可以叫做激光炮了。 叶夫根尼脑子里一瞬间闪现出无数个念头，中国，美国，轨道，月球，太空作战……难道自己熟悉的那个地球都是幻觉？真实的美国和中国，现在已经开始在争夺太空了？用激光枪和激光炮进行战斗？ “别胡思乱想，”沈长文看得出来叶夫根尼的走神，的确，没有人能够在进入这座空间站之后，还能维持镇定的，“现在我们要走的，就是赶紧想出一些可行的方案。这个能量级别，在防护上来说应该很难做到吧。” 叶夫根尼脑子虽然乱，但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专业性：“如果只是这种激光武器，理论上来说并不会影响核弹本身的运行，*的稳定性对温度很不敏感，唯一值得担心的是推进剂……被这种激光拦截的话，外壳再加强效果也不会太明显，相反这还会大大增加*的重量，把速度降下来。对于激光武器来说，低速意味着在同样的时间里，具备更长的瞄准时间——所以要防护这种激光的话，最好的办法还是加速……” 179 冷战思维的跨星际运用 “这我当然知道。”在核弹头推进方面，沈长文其实考虑过很多的方案。 最早考虑的，当然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那就是因地制宜。 这里既然有飞剑这么好的动力来源，理论上来说，他们可以找来几十几百把飞剑，捆成一团，然后同时控制这些飞剑启动，这就相当于免费的电力推动。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佳方案，和普通的*比起来，飞剑有几个很重要的优势。 第一，能源安全。 飞剑内部的能源储存是纯粹的电力，储存在超导线圈内，即使被破坏，这些能量也不过是以电力的形式释放——这对核弹本身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如果把被摧毁的核弹回收，理论上还能再用。 第二，抗破坏能力强。 他们发射*，最可能遇到的威胁，便是三昧真人的激光发射器。 这种武器的威力他们之前已经见识过，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轻松破坏掉一个目标。 使用飞剑作为推进材料，如果遇到激光武器，不会产生和推进剂一样，一点被点燃，整个推进部分全部燃烧，导致发射失败的结果。因为飞剑之间彼此都是完全隔离的。 搜救队计算过，在*最终达到三到四马赫的巡航速度之后（地球上正常核*的速度往往是这个速度的两三倍），激光武器对其破坏的效率会大大降低——不会达到之前他们看到的，视频里的那些效果。 但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整个飞行路径搜救队已经计算过，按照从空间站发射开始计算，全部的攻击距离不过１２００公里，对于这颗原来能打２４００公里的*来说，这个射程当然是绰绰有余。眼下的问题不是核弹能不能达到，能不能打准的问题，而是担心对方会不会拦截。 这里不是地球，在地球上，面对如此高速的运动物体打击，特别是洲际*，这种弹道很高的*，即使是最先进的*拦截系统，也很难做到精确拦截。 但是这里，他们见识过飞人们使用那种激光的威力，根据言修的记忆，在这些飞人们“围剿”运送聚变燃料的飞行器时，飞行器的速度可以说比*还要高出数倍——但这些飞人依然有办法进行拦截。 别的不说，就但是三昧真人手上的那个激光发射器，只要对方产生了警觉——也许他不懂核弹的原理，但核弹一旦发射，面对一个如此庞大的、高速的、直接朝着他老巢而去的庞然大物，凭借本能，立刻使用激光进行防御，这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以核弹头现在能够达到的速度，这１２００公里少说也要飞一个半小时，多的话可能需要两个小时。 这个时间完全足够三昧真人用激光把核弹头*十几次了。 这还是在理想情况下的考虑。 而现实是，短时间内，他们很难找到足够的飞剑来作为这颗*的动力，因此不得不从地球上购进推进剂，临时对*进行改造。 这样一来，也许可以稍微加快*的速度，毕竟化学燃料的能量密度要远远超过无线输电，最高速度大约可以提升至１５马赫以上，也就是预计时间的三倍，这样一来，整个飞行时间就会降低到不足半个小时。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整个核弹系统就会变得异常脆弱。 别说是三昧真人的激光，就算是其他飞人的飞剑，只要能在火箭上捅出几个窟窿，燃料泄露导致推进异常——这颗核弹就算彻底完蛋了。 不稳定的推进剂最后肯定会让*爆炸，如果面对那种情况，他们能做的最好决定，就是让这颗核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进行一次空爆，不如此做，*非正常爆炸的后果，可能会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一颗脏弹。 真要是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他们就是过来拯救世界不成，还添了一个巨*烦了。 “如果是这样，我还需要了解更多的，关于敌方的军事情报。”叶夫根尼开始意识到，他这次来这里的任务，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沈长文的要求不仅仅是改造核弹那么简单，他希望做到的，还是一整套围绕*的安全措施。 这就好比在地球上，把核弹造出来，只是核战略的第一部，之后最关键的部分，还是想着如何把这种武器越过敌方的防卫，确保可以扔到指定的目的地。 战略核潜艇潜伏，战略轰炸机巡航，*基地时刻待命，全国的雷达甄别系统时刻注意每一个可疑目标…… 叶夫根尼的整个青年时期几乎都是在冷战的氛围下度过的，作为一名核*专家，这种思维可以说几乎已经渗透到了叶夫根尼的骨子里。 现在，环境虽然跟冷战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但本质还是一样的。 作为一名武器专家，叶夫根尼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武器发挥功效。 从进入这个世界一来，吴小清他们找到的所有资料，现在都放到了叶夫根尼的面前，包括前面已经讨论和研究过的，飞剑的数据，电池的数据，*的作用，以及最新的，在战争中，对方对飞剑的创新性使用。 如果是在地球上，看到这些东西，叶夫根尼根本不会有半点兴趣，在他这个年纪，对于完全陌生的新鲜事物，接受的程度是越来越小了。 别说是不用吃不用喝，能自己充电的飞人了，在美国，他连智能手机的使用都充满排斥，家里始终还装着需要按键才能拨打的传统有线电话。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完全没有重力存在的环境里，叶夫根尼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虽然来这里之后，一滴酒也没有粘，但在看到资料后，他觉得整个人都一直是晕乎乎的，有一种如梦似幻，深处梦境般的感觉。 没有经历过冷战时期的人们，是很难体会到，他们这一代人的想法的。 叶夫根尼的时代是全世界范围内，理想主义的最*，从国家到个人，可以说到处充斥着极端的浪漫化想法。 世界上两个最大的国家争着抢着朝天空发射飞船，从轨道，到月球，再到火星…… 在那个时代，每个男人最大的梦想都是成为加加林，每个女人最大的梦想是嫁给加加林，人们生活在现在，想象的，却已经是几十年以后，甚至几个世界以后的遥远规划。 一座外星人建造的无重力空间站，对于叶夫根尼来说，这就像跨入了一座由他青年时代所有梦想堆砌起来的豪华游乐场，而在这里钻研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细节，对叶夫根尼来说，比让一个孩子在游乐场里，一边舔冰激凌一边骑木马还要开心。 在这座“游乐场”里，叶夫根尼对着资料，整整呆了１３个小时。 因为不懂汉语，叶夫根尼在这个过程中，基本没有和其他几个中国人说过话。 沈长文回去了，只有吴小清留下来，通过麦克风偶尔交流一些看法。 更多的时候，叶夫根尼只是对着资料发呆，然后在纸上计算。虽然这里很不方便在纸上写写画画，但这１３个小时下来，他依然用去了整整２个笔记本。 叶夫根尼也知道，就在他在这里进行计算的时候，那些飞人们正在进行一场战争的准备。三千多人的军队已经有两千多就位，他们在土著中的一名关键人员，现在时刻面临着危险。 理论上来说，现在就是进行核袭击最好的时机，但现实是，哪怕是现在他完成了设计方案，回到地球，*燃料，加注，补充，整个过程起码还需要再花一个星期的时间。 飞人的世界比地球大的多，但他们的战争节奏却比现代化战争还要快。 一个星期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那个小小的岛屿能够再支持一个星期吗？就连搜救队也没有这种信心。 “我大概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但还不是很成熟，”叶夫根尼合上笔记本，对吴小清说，“沈教授呢？” “他还在睡觉，地球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吴小清提醒。他也是专门为了陪叶夫根尼才熬夜班的，“没关系，你先说说吧。” “我看过你们公司以前的咨询会议记录，其中的一个想法很让我受启发，这也是你们*的来源。信息战，我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叶夫根尼拿起一个塑料瓶装的水，像喝伏特加一样，把这水一口气咽了下去，然后继续道：“你们制造出了成批的*，还交给那些土著们去使用，这才招来了围剿。” “对方之所以如此忌惮这种*，是因为它可以让飞人们原有的武器失效——这就好比现代军队遇到二战后的军队，虽然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飞机，坦克，大炮，步兵……” “但现代军队只要掌握了信息主动权，就能让二战军队的雷达成为瞎子，军队没法集结，飞机在跑道上挨炸，坦克成为废铁。” “你们把这些*送给土著们使用，这种想法我能够理解，但就现在看来，这些土著们显然是企图把电子干扰武器，当做某种原始*武器来使用，这就造成了他们现在全面的被动。” 稍稍停顿一会儿，让旁听的人短暂消化，叶夫根尼又继续说道：“新的武器，必须有新的战略战术与之配合。” “这些土著人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根深蒂固的，所谓‘人剑合一’的思维。” “他们把*当做是自己的法器，自己的武器，就像是中世纪骑士，把自己手上的剑始终牢牢握在手上一个道理。” “需要改变他们这个思维。当年拿破仑攻入莫斯科的时候，以为莫斯科就是俄罗斯，俄罗斯就是莫斯科，两者如一，始终相连。” “现在，情况其实是一样的——那些土著尚且都知道，一个人控制三把剑，我们未尝不能尝试，让一批人控制大量的*，在战术上完成某种特殊的覆盖。”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其实可以看成是一颗*——只要在范围内，敌人就失去了战斗力。 “*用来当做*使用，效果当然不会很好，我们现在，需要一批专业的掷弹兵。” 180 新战术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九大派又来人了！”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第一句，这句话很快就被无数人的嘴巴重复了起来，涌起的声浪如同潮水般震荡着言修的鼓膜，这让他感觉内心分外的焦躁。 “来了多少！” “又是两百人！” “两百！现在验灵岛外面已经有一千多人了！” “逃吧，乘着现在他们人少，也许我们还能冲出去几个。” “怎么逃？九大派的人个个修为高深，出了验灵岛，不出片刻我们都会死于非命，如果那三味真人也在外面……” “三味真人不在。” “不在？你怎么知道？他要是躲在暗处，能让你知道？” “三味真人从来不屑躲在暗处。” “你要觉得不在你跑，我反正就留在这里。” 验灵岛内，躁动的人群就像海洋里的鱼群遇到了猎食者，一会分散，一会聚拢，一会游到东，一会游到西。但不管他们怎么游，都无法改变眼前的残酷现实——捕捞他们的渔网已经撒下，这道网现在正在逐步缩小。 “我们需要更多的噬魂阵！九大派的那些家伙正在摧毁我们的外围！我们必须顶住！” 言修微微竖起了耳朵。 “没用的，只是拖延时间……而且放置噬魂阵本身就有危险，谁愿意这么去干呢？” “抽签，我们抽签！”这建议让人群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是啊，言修能够想象，没有人愿意抽中这该死的签。 “抽什么签！我们出灵石！愿意出去放噬魂阵的，３０个灵石！只要放一个，就给２块灵石！” 言修睁开眼睛，朝着说话的人看去，言修对那人有些印象，之前在验灵岛上坐噬魂阵收购生意的，就有他。听说就靠着倒卖噬魂阵，他赚了足足几千块灵石。 言修注意到，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其他人都闭上了嘴巴，周围的环境也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有人开始对这句话产生了回应：“我们去，我们去！” 这些承诺的声音让言修觉得可悲。刚才那些人，在提议抽签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畏缩的，似乎都害怕他们未知的厄运。但是在看到灵石之后，一个个却又变得勇敢起来。这让他想起，曾经在空间站中，吴先生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在我们的世界里，金钱能买到人的一切属性，在你们这里，这种现象才刚刚开始——但会很快。” 毕竟飞人们都是能重生的，所谓的战争，以地球人的眼光看起来，不过就是过家家。也许死亡时会有痛苦，但这种痛苦所有人都经历过，并没有值得稀罕的。死亡一次的代价，不过就是损失修为而已。就跟玩网络游戏死亡一样——丢失的不过是级别，经验，以及装备。 而一旦这种损失可以得到弥补，那鼓起勇气就显得容易的多了。 就在言修对这种全新的现象感觉困惑和不安，多愁善感的时候，兜里的无线电有了震动。 言修悄悄的远离了人群，在一个角落里打开了无线电，搜救队的声音从里面出现，给言修的感觉，就像是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还扛得住吗？” “暂时还没事，”言修道，“看来九大派是要通过消耗慢慢困死我们，他们进攻的速度并不快。我们这里……”言修忍不住，就说了刚才看到的这一幕。 “３０个灵石就能买一个人了吗？”吴小清感兴趣的只是这个价格。但是仔细换算了一下之后，发现这个价格也算是合理公道。底层的飞人一个月全部的充电量，也就十几个灵石，去掉身体消耗需要，能够积攒下来的也就五六颗——这些灵气大部分还要用于训练和提升自己。一个飞人往往一年都存不下十个灵石，这３０个，差不多是整整三年的收入结余。 这个命价比地球上要低一些，但考虑到飞人可以重生这一点，不得不说，这已经够公道的了。 “我们讨论出了一种新战术，如果可能的话，需要你组织一些人，实施这个战术。” “组织……”这个陌生的词汇让言修感觉到诧异，“可我，要如何才能……阻止起人……” “他们不是要灵石么？”搜救队说，“把你化虚石里的灵气全部拿出来，换成灵石，我相信这能招揽到不少的一批人。” “灵石？”言修瞪大了眼睛。 “对，灵石，”搜救队重复道，“你甚至都不用说话，只需要喊出价格，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有一大批忠诚勇敢的手下。” “然后呢？” “然后，你带着这些人进攻！”搜救队停顿了一下，“你自己，找到机会，就按我们原先的计划，逃回空间站来，记住一点，保护好你自己——你的生命对我们这次任务至关重要。” “３０个人灵石，还有更多的人吗？我们需要５０个人，现在还差１２个！３０个灵石，如果你死了，重生之后找到我，这些灵石我依然会如数奉还！言修，你也要加入吗？” 言修看着眼前这个人，轻轻一笑，然后以比他更高亢的声音喊出一个数字：“５０，５０个灵石！” “以言修你的身手，５０个灵石当然不是问题，”对方似乎以为他要提价，点头应承到，然后又对周围刚刚招到的解释，“言修在比赛中的身手，我们都看到了，别说他的修为，就光是他能在无灵圈中使用飞剑，还有玄铁盾，就都是无价之宝。５０个灵石，让这样的高手出马，我相信他能完全体现出这些灵石的价值。” “不，善财道人，”言修说出对方私下里被人起的外号，“５０个灵石，不是我为我自己开出的加码，是我为在场的所有人开出的加码！我再重复一遍，５０个灵石！寻找一批敢于和我们出去战斗的英雄！我需要３０个人！” 这价格立刻让原本安静下来的氛围沸腾，很多人立刻朝着言修围过来。就连善财的道人刚刚招到的这几十个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这自然让他下意识有了反感和质疑：“言修，这可是整整１５００个灵石！你有这么多灵石吗？” “不，不是１５００个，”言修看着善财道人，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哦，请问一下，现在噬魂阵的价格是多少？我听说，您还有很多货没有出售。” “现在正是市场低迷的时候，没人觉得我们能够离开这鬼地方，３个灵石，你就能买到。”就在昨天，九大派刚刚出现的时候，噬魂阵的最新价格还一度达到１５０灵石的顶点。但这价格随着战斗之后一路的坏消息，如同坐着滑梯一般的下滑。 善财道人这里说的３个灵石的价格，已经高出市场价不少——正常的市价，应该在２个灵石到１个灵石之间，几乎已经回归了*最初出现时的价格。 如果战况继续这样维持下去，这个价格肯定也没办法维持多久，等九大派攻进验灵岛时，这些东西就无所谓价格不价格了，就是白送人也未必有人敢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是整整３０００个灵石，我需要给每一位勇士准备１５个以上的噬魂阵。你刚刚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善财道人，”言修拿出手上的化虚石，对张大嘴巴发呆的对方道，“我相信你应该能找到不少空置的灵石，准备好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付账了。” 一笔价值３０００灵石的巨大交易，这规模在验灵岛上可以说是空前的。也许门派之间的交易有很多超过这一点，但亲眼见证３０００枚空置的灵石码放在一起，像一堵水晶砌起的高墙，然后从化虚石中把大量的灵气转换出来，让这堵墙像染色一样逐渐填满，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这个过程中，言修手上的那枚化虚石，几乎成了岛上所有人的焦点。 言修能够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他们盯着自己，以及自己的化虚石时的模样，老实说，这比他见到三昧真人的眼神还要让他不安。 好在事情办的还算顺利，５０灵石的价格，让３０个人的名额迅速招满了。言修带着这些人以及大批的噬魂阵，来到了验灵岛以前的比赛场所——这里是整个验灵岛上唯一空旷一些的地方。 “你们每个人都会分到１５个噬魂阵，以及额外的２个灵石，”言修告诉他们每一个人道，“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会使用这些噬魂阵，对吗？如果有不会的，我现在教你们，非常简单，打开这个开关，这是你们唯一需要做的。不要依赖神识，不要依赖你们的飞剑，用你们的手指——打开它。” 言修把其中一个噬魂阵打开，周围的所有人立刻感觉到了无灵区遮蔽神识的特别不适。不过在验灵岛上，大家现在都几乎已经习惯了。言修把这个打开的噬魂阵拿在手里，然后朝着远方，用力的甩了出去。 “这就是你们需要做的全部，”言修告诉这３０个人，“到达岛外之后，把你们手里这１５个噬魂阵依次打开，然后朝着东方扔出去——在你们扔向的前方，这数百个噬魂阵会产生无比巨大的无灵圈，敌人深陷其中，对我们毫无威胁——我们紧随这些噬魂阵之后，用这两颗灵石里所有的灵气为我们自己加速。” “可……”人群中有人纳闷道，“等噬魂阵的无灵圈过去之后呢？我们怎么回来？” “敌人肯定会躲开这无灵圈的。” 言修苦笑了一下，看着这些天真的傻瓜：“我们不会回来了……验灵岛已经是绝地。” 181 仙侠军事技术突破 把*从原来的静态使用，变成动态使用，其本质就像是叶夫根尼说过的，把*变成*，不，更贴切一些说，应该是把陷阱，变成*。 *在作为静态的陷阱使用时，可以成功的困住其中的飞人，也正是因为依仗这一点，验灵岛现在还算是安全。但再高明的陷阱也不过能困住猛兽，遇到人类发挥的作用免不了就要大打折扣。在面对九大派时，这样的使用方式显然只能让自己陷入完全的被动。 这样的改动并不算高明，在叶夫根尼提出来以后，甚至连许言都说——再给他两天时间想想，也许他也能想出来。 但却让人印象深刻。 在地球的历史上，现存的每一种武器身上，就会都能看到无数个，类似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小改动。 让人骑上马，人和马便组合成了骑兵，改变了人类的战争史；把*塞进密闭空间点燃，推动弹丸，这简单的组合便成了枪炮；利用枪的后坐力完成自动装弹，普通的枪变成了恐怖的机枪；把炮塞进车里，这便组合成了坦克…… 在这个飞人文明的历史上，把*直接甩出去，从静止状态变成运动状态——如果他们这个文明能继续留存下来的话，这肯定是军事技术上，最重要的一个突破。 …… ３１４５人。 白锋确定了两遍，他确定每一个人都已经到齐。 所有人都已经分配到了足够使用的灵石以及飞剑。 相应的战术已经演示过至少三次。 这场战役的一切准备工作，可以说是尽善尽美，起码在白锋参与过的战斗中，没有遇到过比这次更顺利的。 但白锋依然感觉不是很好，这种感觉，在他每次下意识展开神识，搜索验灵岛的时候，总会在潜意识里提醒他，曾经被无灵区完全淹没的那种感觉。 不倒道人已经提出过五次全面进攻的建议，白锋已经否决了前面的四次，这第五次，他仍然在思考——不是犹豫决定，而是在想应该找一个什么新借口，来把这场战争继续拖下去。 白锋倒不是对战争本身没有信心，事实上，在见识过一剑门的前哨站战术之后，他已经完全可以确信，一旦开战，他们将会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者。 他担心的是噬魂阵本身。 师兄在自己出发之前，曾经认真的给自己交代过，此战最关键的所在。 “哪怕这三千人全部阵亡，都无关紧要，”白锋现在还记得三昧真人说这话时，脸上异常的严肃，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最紧要的，是那些噬魂阵！记住，如果不能保证把噬魂阵都拿回乾阳门，那就保证把它们全部摧毁！” 白锋理解师兄对待这种“新型法器”的态度。 白锋相信，不仅仅是乾阳门，其他所有此次出兵的门派，掌门在对带队长老说的话当中，关于噬魂阵的内容，肯定是最关键的所在。 噬魂阵的作用，此刻已经成了升天境公开的秘密。 对于寻常的修仙者来说吗，这似乎仅仅是一件用于自保的法器，甚至在很多虚荣的人来看，这种法器显然只有弱者才会使用——只有自己水平不高，且没有一点追求的人，才会妄想通过这种利用噬魂阵，废掉其他人的修为的方式进行战斗。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利用自己在废物环境中培养出来的丰富战斗经验，来轻松战胜对手了。 这正像他们之前在比赛场上看到的那样，比赛双方的选手先是使用弓箭，后来冷兵器交战，到最后，索性互相厮打起来了。 但对于九大派这种门派，老实说，不管是谁坐上这个掌门，看到这种法器的数量和功用，都免不了要吓出一身的冷汗。 所谓的九大派，实际来说，就是在升天境原有的力量体系下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掌握了大部分的飞剑，绝大部分的灵石资源，以及适合灵石产生的区域，他们吸收了大量具备这方面天赋的人才……别人不知道，九大派内部其实很清楚，假以时日，再有数百年的时间，九大派内部肯定会产生一些合并，这些合并很可能会由乾阳门发起，也许是和平的合并，也许是通过战争。不管是什么手段，合并是大势所趋。最后，九大派要么完整统一成一个门派，要么，就形成一个垄断全升天境的同盟。 事实上，现在的九大派，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是这样的同盟了。因为他们互相之间存在着共同的利益。比如设置禁地，比如共同控制验灵大赛，共同出兵…… 噬魂阵的出现，让九大派从原本力量体系中，绝对的高位，瞬间回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清楚的排位上。 这就好比火枪出来之后，原有的骑士阶层迅速崩溃，是一个道理。假设这种噬魂阵继续泛滥下去，泛滥到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不，都有是个，数百个，甚至更多，甚至多到整个升天境内都成了无灵区，到那种时候，他们囤积了这么多的飞剑、法器、灵石……又有什么用呢？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战争，这是决定升天境未来命运的一场战争，乾阳门作为九大派里，最强大的门派，自然不希望看到原有的秩序存在一丁点瓦解的可能。 他们的敌人不仅在眼前的验灵岛，更多的，就在他们同来的这３１２５人里。 白锋之所有拒绝不倒道人的总攻要求，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一旦发起总攻，战斗的节奏和秩序，便不再受自己这个总指挥的控制。实际的控制权，就从他一个人的手里，分散到了下面九大派每一个派来的管事长老的头上，分散到了这３１４５个人头上。攻入验灵岛，势必出现大量的战斗缴获。到时候，如果是九大派自己的人，偷偷的把这些噬魂阵带回自己的门派——那，就是师兄担心的，最坏的情况了。 噬魂阵这种东西，在验灵岛的这些穷鬼手里，不过是一些玩具。就像小孩拿到了枪，不过是朝着天上乱开，企图弄点响动出来，吸引人注意，把对手吓跑。再不济，也就是当弹弓，对着别人的窗户打上几枪，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便心满意足。从战争开始到现在，验灵岛上的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并没有让白锋感觉到威胁。 但要是落在九大派手里，那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现在的情况，乾阳门在九大派中，是默认的第一门派，三昧真人也是升天境里，默认的第一高手。但，那是在噬魂阵出来以前。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其他门派得到了大量的噬魂阵，他们肯定会针对乾阳门，开发出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战术。对于三昧真人来说，这些才是真正的威胁。 因此白锋必须全力控制住局势，最好的策略，便是采用不倒道人现在的这种，削皮战术，每次不过出动二三十人，最多不过百人，在验灵岛的外围对噬魂阵展开精确打击。在这样的打击模式下，参与战斗的人员为了最大限度的保障自己的安全，肯定会对目标噬魂阵保证完全的摧毁。 这样一来，虽然势必导致战争的时间大大延长，消耗大大加剧——也许需要半个月，也许一个月或者更久，具体要看这样验灵岛上，到底有多少噬魂阵可供消耗。但无论多么高昂的代价，对于乾阳门来说肯定乐于支付，灵石，飞剑，法器，这些东西对乾阳门来说一丁点都不稀罕，只要把每一个噬魂阵全部抹去，依靠着乾阳门的优势地位，这次战争的消耗不过十几年便能重新得到补充。甚至，如果出现比较好的战争机会的话，只需要三昧真人出马，随手剿灭几个门派，就能轻易的回本。 “里面那些蠢货，他们又开始补阵了，”不倒道人过来向白锋汇报最新的战况，“他们至少一次性拿出了几百个噬魂阵，５０个人只回去了３个……白兄，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一个月我们也打不完。” “一个月打不完就两个月，两个月打不完就三个月，”白锋说，“最重要的是万无一失。 “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完全可以用一千人组建一道防线，然后两千人参与攻打，”不倒道人第七次劝说道，“就算……就算真见了鬼，进攻失利，留下的一千人依然可以保障万无一失。” “既然一千人能够组建一条防线，那我宁可把这三千人拆开，组成三条防线，”白锋显然不会为不倒道人的话语所动，“你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如果你嫌慢的话，可以让一剑门的其他人都上去帮忙。” “能够灵活操控三把剑的，在我们一剑门也不是寻常之辈，这次能找来这５０多个，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不倒道人说，“全部九大派的人，能够练好这个战术的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个。” “知道你们一剑门一向以剑术见长，此番精妙自然不是其他门派所能领悟，”白锋奉承了两句，又适当的承诺了一些好处，“这样，我这便立刻禀明掌门，此战，你们一剑门的５０位高手，统统发双薪。” “这真是……”不道道人真在想着措辞，准备谦虚一番的时候，突然数十名一剑门的弟子以飞快的速度，从验灵岛的方向撤退而来，同时还用嘴直接大喊，“噬魂阵！敌袭，敌袭！” 182 仙侠版弹幕徐进 临战处理突发事件，这是不倒道人的职责，这人喊话的声音刚刚到这，不倒道人，便陡然加速，朝着事发的区域急速飞去。 只几分钟时间，不倒道人便看到了一剑门一起退下来的二十多个弟子，他们也看到了不倒道人，其中两个修为最好的，在第一时间来到不倒道人的身边，向他汇报：“长老！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必须要撤回去！” “撤？”不倒道人下意识问这个书火花的弟子，看了一眼眼前空旷的天空，起码他没有看到半个敌人。但从弟子们的眼神中，他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很不一般。不倒道人立刻展开神识，只一瞬间，他便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冷！ 在他面前，无灵区如同一张已经展开的巨大幕布，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遮蔽过来。最关键的是，那些无灵区是在运动的。 睁开眼睛，仔细去看，他还是能看到空中那些飞行的噬魂阵，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数量很多，大约每隔数百米就能看到一个，五六十个在正面组成了一张方圆数里的大网。 “撤？”不倒道人第二次说出了这个字，这次他似乎是在问自己。他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让弟子们用之前的方式，把三把剑组合起来，再次企图摧毁这些噬魂阵。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闪过一个瞬间，就立刻被他打消掉了。 三剑诀作为一剑门最新试验出来的新式功法，它的优点和弱点，不倒道人作为一剑门的长老，自然无比的清楚。 这门功法从表面上来看，固然是精妙无比，三把剑可以根据需要，随时组合，比如说在这之前，因为战场上的需要，一剑门的弟子采用一把剑载人，一把剑载剑，一把剑进攻的方式，用来特别针对噬魂阵，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在一剑门内部，弟子们平时演练的时候，也尝试过其他不同的组合，比如一把剑载人，另外两把剑分别去纠缠对方的剑和对方的人——这是三剑诀当初的设计。如果形势所迫，也可以采用三把剑全部出动，进攻对手…… 但不管几把剑如何使用，有些东西是始终不会改的，比如剑消耗的灵气。 一个人操控三把剑，相比起一把剑来，有一点是非常清晰的——每把剑分配到的灵气，必然是变少了，这个变少，不是说简单的变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一，需要再算上多把剑使用过程中的不必要损耗。 这就好比一个人要是捏成一个拳头去打人，每一下必然是又狠又准，打完手也许还没多大感觉；但要是把手指头都岔开去弹吉他，虽然不过是一些拨弄的小动作，但一段时间下来，肯定五个手指头都酸软不已。 如果噬魂阵本身是静止的，那问题不是特别的大，就当吉他弹，就算曲谱难一点，只要手指灵活，动作熟练，还是不难做到。 但现在的问题是，眼前的这些噬魂阵全部开始运动起来。如果是规律一致的运动，那也容易，只要让控制加速的那把剑维持一个固定速度，道也可以操作，但现实情况是，那些噬魂阵的速度前后不一，他们组成的无灵区的形状，也在时时刻刻变化，在最前线的弟子们，往往瞄准了一个噬魂阵，却发现它的速度很快又被后发的噬魂阵赶超了。 ——这就好比吉他上的六根弦全都散乱起来，弹奏过程汇总还会出现彼此之间的顺序调换，这就让弹奏变得完全不可能起来。 “撤！”不倒道人最终还是下达了命令，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很可能引起白锋的不满，但对于不倒道人来说，白锋满意与否，不过关系到他的灵石收入，但要是一剑门的弟子们折损在这波意外的攻势上，他回去之后怎么跟一剑门的掌门交代？ 到底是一剑门的人重要，还是乾阳门的命令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 而一个普通的飞人，在经过简单的训练之后，可以使*在投掷时产生１００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如果使用飞剑进行辅助投掷，这个速度可以进一步提高到３００公里每小时，这比地球上最厉害的棒球投手投出的球还要足足快过一倍。但在战斗中，这个速度依然称不上快。 根据录像的资料计算，一个九大派的飞人，在战斗状态下，在平均５秒钟之内，就可以把自己的速度从完全静止，提高到６００公里，达到普通飞机巡航速度，这个过程中人承受的加速度大概是３ｇ，相当于宇航员在火箭升空时承受的速度。 如果是飞人们寻常的逻辑来推断，在速度相差如此巨大的情况下，毫无疑问速度慢的一方是完全没有还手余地的。想象一下，如果*扔出去的速度还比不上对方逃跑的速度，那*本身的作用，也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这个思维，也是吴小清和搜集队他们，以前在思考*使用时，产生的惯性思维，直到叶夫根尼提出了*战术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种思维的问题所在。 问题的关键，在于*对于飞人们的作用。 把它比作*是不合适的，*在军事上使用时，不过是一瞬间的爆炸，产生冲击波和破片。 但*不一样，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对于飞人们来说，它更像是毒气弹。 所有的飞人在进入*的有效作用区域后，几乎可以判定完全失去了战斗，甚至行动能力。从这一点上来说，*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一种高效的“毒气弹”，更美妙的是，这种“毒气弹”的毒性，对于其中越强的敌人，作用似乎就越高——幸运的是，他们就是这场战争中，偏弱的一方。 如果在这个思路上转换过来，那言修现在执行的这种战术，也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地球的历史上，毒气弹的作用从来都不是用在正面战场——在一战时曾经这么使用过，但人们很快便发现这作用并不是很大。 和普通的炮弹比起来，毒气弹有一个最大的劣势，那便是用毒气弹即使产生了战果，军队也没办法扩大这些战果。如果炮弹在对方的战线上炸出一个缺口，那部队自然就可以顺着这个缺口突破冲过去，继续扩大本次进攻的优势，但如果目标区域是毒气笼罩的话——即使是本方部队，也只能小批量带着防化设备的人进入。 因为他的飞剑可以通过遥控正常运行，所以在这次进攻中，言修是冲在最前面的。 置身无灵区，对修仙者来说，和置身毒气场也没有什么分别。神识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有凭借肉眼来观察战场和周围的态势。老实说，尽管接受过几天的训练，但言修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模式——这就好像逼着一个正常地球上闭上眼睛，用耳朵来听声辩位一般。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他们眼前的敌人正在快速的退却，他们没有停留下来阻挡，而是选在了第一时间离开这些无灵区。 因为走在最前面，言修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已经因为空气阻力，而逐渐降低速度，慢下来的*，如果这些*离的比较近，他就会飞过去，把*拿回手中，再次把他远远的甩出去。 如果离的远，言修也只能选择作罢。每隔一段时间，言修都要回过头，看看其他人都跟上来了没有。 这３０个人和言修不一样，言修自己是在无灵区中飞行，安全上有着很大的保障，而他们，则是跟在无灵区的后面，跟无灵区谨慎的保持着距离在行走——前面这些*形成的巨大弹幕，就仿佛不断推进的毒气场，他们只有等这毒气随着风向前飘散，才敢小心翼翼的跟上来，如果走的太快，误入了无灵区，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言修已经回过头去，救过好几个因为贪快而误入无灵区的人了，随着他们逐渐离开验灵岛，这些*形成的无灵区也开始变得没有规则。 原本很密集的大片无灵区，现在逐渐变得稀疏，其中开始出现了正常区域的空隙，虽然暂时还没有敌人敢于利用这些空隙穿插进来对他们实施主动偷袭，但对于他们这些逃命的人来说，这些正常区域的扩大，毫无疑问意味着危险也在逐渐逼近。 在他们周围的视野远方，九大派的人就像高空的鹰一般，在外围盘旋。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验灵岛数十里远，但显然九大派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派来追击的人始终跟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剑！剑”言修的后方，有人惊恐的喊出了声。这些人是跟在无灵区后方的，原本他们的敌人在他们前方，无灵区是他们的掩护，等他们离开足够远之后，敌人已经落在他们的身后了——他们身后毫无掩护。 言修转过头，只看到远方几道寒光闪过，几个人影便在空中成了一团血雾。随着这几道雾气散开，其他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朝着他们身后扔出了一波*。追击的飞剑和人又忌惮的躲开了去，但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还会在回来。 “顾不上他们了！”搜救队在无线电中喊，“言修，你自己跑！” 183 请真人定夺 言修之前还在努力的把自己前方的*搜集起来，朝着后方扔过去，以期望给这些同伴更好的掩护。但以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拿得到多少*，而且这样做毫无疑问非常的浪费灵气，以及他宝贵的逃生时间。 直到他听到搜救队在无线电中的声音，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救的了这些人。 “你们飞人不怕死，无非是损失一些修为，”在言修开始加速时，搜救队再次说道，“但你不一样，你活下来，升天境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得到彻底的扭转，否则的话，哪怕再活一万年，所有人也不过是在这里无意义的轮回。” 言修开始催动化虚石中的灵气，充沛的灵气让他的速度开始陡然提升，在这３０多人中，他这样不同寻常的加速度显然引起了九大派追击者的关注，很快，就在言修的侧后方，出现了同样的四个人影。 言修转过头去，清楚的看到这几个人身上都携带者大批的灵石，因为疯狂的灵气催动，那些灵石都在发出急速闪烁的蓝光——显然九大派的人根本没有打算放自己离开。 言修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速度已经有多块，他只知道之前从未试过加速到如此的程度——风吹着头发拍打在皮肤上，他感觉就像被鞭子抽打一般疼痛。面前的空气仿佛开始变得凝滞，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费力——尽管他都已经戴上了专门为他设计的飞行口罩。 言修的耳朵里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呼啸的风声。眼睛已经无法睁开朝着前方去看了——他只能转过身来，把脸朝着后方，以微微倾斜的角度，让视线透过自己纷飞的长发，勉强看到身后几个追击者模糊的声影。 他们的速度明显的落后了，但人虽然被甩出了一大段距离，但他们的剑，却始终悬停在无灵区之外，一共有六把，两把在言修的前方，另外两把在他的后方，最后两把在言修身侧。 言修周围，其他掩护用的*早就因为巨大的速度诧异而被甩了下来，现在言修身边的无灵区都适合他随身携带的，改造过的玄铁盾制造的。这几个人显然都对自己很了解，知道玄铁盾出色的防御作用，并没有贸然进行攻击，而是远远的跟随。 九大派人数众多，如果是长途的追击，他们甚至可以…… 就在言修认真思考的时候，他本能的感觉到身后闪过一道寒光，言修下意识的翻转身体，同时立刻启动的玄铁盾。 两把飞剑被玄铁盾所吸引，产生了巨大的撞击，冲击力几乎让言修整个人都开始有了眩晕感。言修转过头去，发现追击者已经少了一位——这显然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敌人的灵气供应不上，只能在最后时刻，进行贸然的进攻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次攻击也会很快出现。这些人既然是一起过来追击的，又都是拿着三把剑，显然都是一剑门的高手——不，只有三个是一剑门的，还有一个…… 那人跟言修保持的距离最远，言修看不清他服饰的模样。但从速度上来判断，这个人显然是四个人当中留了最大余力的——他只用了一把剑，速度还保持的最慢，显然，这个人才是四个人当中最关键的所在。 但此刻言修已经顾不上这人了，另外两个一剑门的人正在逼近，他们的剑在空中开始从巡航状态开始改变姿势——这往往是进攻的预兆。 言修用了一个常见的技巧，他先是突然降低了速度，然后猛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加速，在这样做的同事，几乎立刻从背上的包中，连续拿出四个*来，分别朝着那四把剑扔了过去。 然后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是以自己最大的能力疯狂催动化虚石中的灵气，甚至连留一丝余地给玄铁盾，用来防备可能的攻击也顾不得了。如果这一招还不能让对方的飞剑失去动力，依然被追赶上，那四把剑同时进攻，就算是有玄铁盾，自己也肯定是思路一条。与其那样，还不如冒险一搏。 飞出去之后整整过了５分钟，确定没有人继续跟上来之后，言修才小心翼翼的拿出自己控制飞剑的手机，偷偷的看了一下屏幕——此刻他的速度已经超过了１０００。 言修并不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此时此刻，他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普通的飞机。如果他是一个普通地球人的话，处在如此大的风速下，整个人恐怕早就因为呼吸障碍而缺氧了。 …… 乾阳门，养气殿。 乾阳门共有７８００名弟子，除去此次出战派出去的４００名以外，剩下的７４００多名，几乎全都被召回了乾阳门。 七千多名弟子拥挤在门中，这让乾阳门的灵气也罕见的变得稀薄起来。乾阳门的弟子，在升天境内，自然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他们对灵气的搜集能力自然比别人都强上很多。但这么多如此强的“灵力吸收生物”拥挤在一起之后，整个乾阳门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仿佛这空气中的灵气一般，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舒服。 其实，灵气又不是空气，多吸收一点，少吸收一点，对他们这个级别的飞人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只不过，在升天境内，向来都是以修为说话，修为高的，就算无理也能让人敬让三分。这修为的高低，很大一部分，就通过这灵气吸收能力来体现。 两个高手相遇，如果其中一个发现在对方身边时，自己丝毫的灵气都无法吸收——那显然说明对方的灵气吸收能力已经强过自己许多，自然也就知道，打起来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如果一大群高手因为某个目的聚拢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灵气吸收产生的“灵气真空”效应，也就变得愈发的突出，就比如说，现在距离三昧真人周围，最近的一圈长老，依然被这种真空压制了足足两天的时间。 没人知道掌门为什么召集大家在这里聚集。 乾阳门作为升天境第一大门派，在整个升天境都有不少的产业。除了以灵气强度著称的乾阳门总部，还有其他很多的分部，有些事用于储存武器，有些用于储存灵石，还有一些，就像之前的天罗门一样，也许不过是掌门用于修仙度假的所在。 在平时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只有最优秀的弟子才有资格回到总部长期逗留，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弟子可以得到第一流的灵气供应——全升天境最好的修行场所。 乾阳门的灵气虽然充裕，但这个充裕也是有容量限制的，按照以往的经验，门内的弟子超过２０００，整个修行的效率就会因为灵气稀薄而下降，如果人数继续增加到３０００以上，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的修行环境甚至可能比其他的小门派还要差——因为他们无法竞争的过其他更擅长吸收灵气的同门师兄弟。 而如果达到现在这个数字，７４００人，那就等于所有人都享受不到灵气的好处了，百分之９０以上的灵气只会被百分之１０的高手吸收走，而如果掌门在的话——很多人估计，就在这养气殿内，一半以上的灵气都被掌门吸走了。 这样的布置，在以前，往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化虚石争夺战。只有到了那种时候，才需要一个门派不计效率的集中所有的人力。 而现在显然不是那种情况，如果是化虚玄鸟出现，那肯定全升天境都会知道。 那剩下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三昧真人担心这次验灵岛之战。 关于验灵岛上那些奇特的法器，从白锋带回门派的一些样品中，他们都简单的体验了一下——没人认为这些法器会是什么大的威胁，所有人都有自信，只要自己足够小心谨慎，不让任何可疑的东西靠近自己，就不会遭到这种东西的暗害。 如果是到了战场上，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他们都是一个门派的，战斗中，就算是有人不小心误入了无灵区，其他人也可以借助飞剑的速度，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这东西产生的无灵区并不大，也就两里不到，如果修者本身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速度下，那可能只需要眨几次眼的功夫便能自动脱离。 此役验灵岛派出了整整四百人，两天前就已经到了验灵岛，并传回了消息——岛上的人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现在联军正在从容不迫的清缴。 本来以为这样的消息便可以让掌门放心，大家也都能回去自己之前呆的第盘，但三昧真人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并且告诫所有门人——只有在确定这次战斗完全结束后，乾阳门的这次召集才会解散。 按照白锋传回来来的战斗准备情况来看，最快也需要十几天以后，他们才能重获自由。这不免让大家有些发愁——在灵气稀薄的地方呆上十几天，不能修行，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一种煎熬。 特别是他们每天还要在掌门和其他长老的眼皮子底下——此刻，养心殿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在闭着眼睛发呆。如果不是修者们都不需要睡觉，此刻殿内肯定已经是鼾声一片。 就在这积郁的沉闷气氛逐渐变得浓厚，大家都开始渐渐习惯时，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掌门，三昧真人，突然整个人飞快的朝着乾阳门外飞去。这个动作带动了其他的所有人，他们都下意识的展开神识——很快大家便都已知晓，是一把飞剑正在迅速朝着乾阳门飞来。 那是白锋从前线，传递消息回来用的飞剑。 剑上只有一张纸，短短的几句话：“３１人逃，３０人死，剩言修，锋追之不及，已逃入禁地，请真人定夺。” 184 仙人掌号 三昧真人看到这张纸，整张脸的神色便冷却了下来。 回到养气殿，三昧真人先是叫过来门中的几位长老，然后简单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要去禁地。 言修必须死，这一点是肯定的，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言修，很可能就掌握着这些噬魂阵的来源——也许，这些噬魂阵根本就是他从禁地内盗取出来的。 对，一定是这样。 除了禁地，三昧真人很难想象升天境内，会突然冒出如此大批量的新法器。 只是，那里毕竟是禁地啊…… 自有升天境以来，这禁地便是整个升天境里，一个半公开的秘密。 也是一个半公开的禁忌话题。 所有人都知道，在那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法器，甚至不乏大量的灵石，乃至化虚石，甚至许多门派中，还有一些有模有样的谣言，说全部升天境里的人，其实早先都是住在禁地里的。 但不管那些法器和灵石如何诱人，自升天境诞生以来这一千多年里，却从来没有人进入过禁地。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叫，从来没有人进去，然后再从里面拿出来过什么好处。 就三昧真人了解的情况，这些年里，一直都有一些小门派都曾经企图进入过那里，其中也有很多次他们都成功的瞒过了守卫——禁地的守卫并不算严格，这些守卫的作用与其说是阻止人们进入禁地，还不如说是劝阻。 因为在这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中，前前后后累积有超过十几万人进入过禁地，其中规模最大的，甚至还有早年九大派的一整个门派，总数加起来有数万人。 不管是九大派，还是小门派，他们进入禁地的想法都非常简单，因为仅从外表来看，禁地都是整个升天境里，最核心，最庞大的建筑群，在升天境的其他地方，所有这样的上古遗迹里，都能或多或少的找到灵石和法器，那自然，大家也都相信，禁地里这些资源会更多。 虽然从来没有人出来过，但是每个门派中，都有最原始的记录资料，显示许多门派最初使用的法器来源，就是禁地。 但还有一点最奇怪，虽然记录是如此显示的，但是所有写下记录的当事人，事后却又开始否认——于是这些记录本身也就成为了传说和谣言。 但大家对禁地的好奇心从来没有减弱过，在升天境里，只要有些门派强大到跻身九大派，就会忍不住窥伺禁地的资源。 在三昧真人的记忆中，那个数万人门派当年名叫千幻宗，他们宗主最擅长使用的法器，也就是现在九天门用来守卫他们的门派的法器——九天幻镜。 只是当年这种法器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被称作千幻镜。 靠着此种法器的神妙应用，千幻宗成了当时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而当年的乾阳门和三昧真人，地位跟现在的九天门估计也不相上下，是整个升天境最边缘的小门派。 当时的千幻宗全部人数加起来足足超过了三万人，是现在乾阳门全部弟子的四倍有余。 三昧真人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升天境里，大家关心的头等大事，便是千幻宗开始公开宣布独霸禁地。 然后，千幻宗朝着禁地里，派出了第一支队伍，超过３００名当时千幻宗的绝顶高手。 这３００名高手进去之后，就跟历史上其他进入禁地的人一样，再也没有出来。 千幻宗的宗主没有贸然行事，他耐心的等待了半年的时间，直到半年后，这３００人陆陆续续，在全升天境的个个角落陆续的重生，回到门派之后——千幻宗宗主打算问清楚，在他们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最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这些人，都完全不记得他们曾经进入过禁地的历史，许多人甚至连进入千幻宗的记忆也都不存在了。 这份资料是在九大派内部流通的，外界的人并不知道——这也是三昧真人了解的，关于禁地的最重要资料。 千幻宗的这次冒险，很明显解释了一直以来，关于禁地的传闻——一直有人进去，但却看不到人出来。 现在看来，这些人不是没有出来，而是他们根本全都忘了自己曾经进去过。 历史上的那位千幻宗宗主，在经历这次打击之后，不信邪的再次组织了更大规模的进驻，他第二次派出了超过５０００名弟子！ 但没人知道他们进入禁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些人都没有再出来——数月之后，重生之后的他们，也都跟前面的前辈们一样，完全失去了关于禁地的记忆。 没有等千幻宗实施第三次进驻，后来便爆发了一场化虚石之战，因为精锐损失过多，千幻宗在这场战役中一朝落败，便被后期者取代了九大派的地位，再然后，千幻宗这个门派便如同其他无数的门派一样，湮没在了漫长的历史中。 这个门派对于禁地的两次大规模入侵尝试，也就成了其他后来者的经典教训——自那时起，禁地便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禁地。 禁止力度没有增强，但基本再也没有人再敢进入那里。——至少不敢冒着门派崩溃的风险，大规模进入那里。 通过调查之前的禁地巡逻报告，三昧真人已经知道言修此前已经进入过禁地一次，之后出现便是在验灵岛，中间间隔不过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是正常的重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言修很可能是升天境历史上，第一个进入禁地，又第一个正常出来的人。 这一点再加上他带出来的那些噬魂阵——三昧真人已经可以感觉到一些很不好的氛围。他说不清这种感觉的来源，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对乾阳门，以及九大派来说，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言修既然已经逃进了禁地，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这个宗主亲自去禁地走一趟。 他可不是当年的千幻宗宗主——派出几百个人进入禁地去送死，这种傻事他是不会去干的。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禁地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把整个禁地都*。 有乾阳指和化虚石在，三昧真人相信，这应该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 “三昧真人已经出发了，”搜救队在无线电中，第一时间对所有成员通报了这个消息，“吴小清，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吴小清此刻正跟许言，还有王有全一起，在核弹周围，为核弹的发射做最后的改装工作。 按照叶夫根尼的改造设计，在原有的*外层，他们需要加装很多个电子遥控的简易开关，开关直接跟*以及一个小型的推进器连接在一起。 这推进器的内部材料，就是此前他们购买飞毯的那个厂家买的，只不过和飞毯不同，这次购买的化学材料不再统一安装在一个飞行器内部，而是分散的安装在许多个真空杯大小的筒子里，这些筒子被简单的焊接在*上，形成了一个最简易的结构——叶夫根尼把这种结构戏称为慢速ＲＰＧ。 因为整个改造工程需要在直接在*上加工，所以具体的活，只能他们几个在空间站里自己来干。 好在这个设计本身没有什么难以加工的地方，加工件都是现成从地球的厂子里运过来的，他们需要负责的，不过就是把这些零件一个个通过螺丝固定在核弹上。 原来就经过超量设计，形状很不雅观的核弹，在绑上了这些东西之后，形象更是让吴小清他们觉得好笑，以地球人的视角来看，这玩意怎么看也没办法跟*联系在一起——粗大浑圆的弹头，加上过量设计的推进部。原本光滑的*表层，取而代之的是像刺猬一样伸出来的无数根刺——这让整个*的形象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特大号的仙人掌。 这仙人掌上的每一颗刺，都是一根细长的钢丝，钢丝的一端绑在*冲洗设计过的外壳上，另一端则绑着地球上生产的*，以及推进剂。 从昨天晚上干到现在，他们四个人已经连续干了超过５个小时，差不多绑了几千个*在这核弹的外层——就光是这些*和推进剂本身的重量，就让整颗*的净重又增加了两吨多。 这些*和推进剂的作用，就和战斗机上携带的干扰弹差不多。其本质的原理，还是言修之前采用的“*战术”，只是这个“投掷”*的行为从人为触发，变成搜救对远程操控。数千个*，可以在*飞行过程中，最大限度的为弹体本身提供完全保障——在*制造的无灵区中，那些飞人要破坏核弹的难度变得更加困难。 吴小清绑铁丝，许言拧螺丝，王有全检查电子开关，最后由叶夫根尼验收，四个人把这个工作进行了简单的分解，５个小时下来，大家的配合已经相当的熟练了。就在吴小清手里拿着铁丝，要去找下一个绑铁丝的固定点时，发现他此刻已经来到核弹的最尾端。 “可以了，”叶夫根尼告诉吴小清，“我们的工作完成了。” 吴小清只是下意识觉得工作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稍稍放轻松了一些，但许言随后说出的话，又让他立刻紧张起来：“那什么时候发射？” 他这个问题问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应该会很快了。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四个人这么急着通宵加班干活——这可是在无重力环境下干活，比地球上正常干活要累的多。 最后是搜救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三昧真人的速度很快，按他现有的速度，一个半小时后，等他进入空间站，我们就发射。” 185 禁地之所以是禁地 使用核弹摧毁整个世界的供电中心，这已经是确定的战略，也是完成任务最重要的一环。 问题只是在于核弹发射的时机。 就他们了解的情况来说，核弹目前可能遇到的最大风险，就是那个正在赶过来的乾阳门门主。 这鸟人手上的激光发射器如果对着核弹使用，可以轻易使核弹提前失去控制，甚至整个瓦解。 搜救队团队目前在核弹上绑的这么多*，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针对这个三昧真人做的布置。 但是现在，这个最大的威胁因素似乎另有打算。 原本三昧真人是一只呆在乾阳门的，但是知道言修的踪迹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门派。 此刻，这位三昧真人，正在以比言修逃跑时还要快的速度，朝着空间站疾驰。 没人知道这位掌门来会干什么，但通过无人机传回来的图像，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次三昧真人过来，还带上了他的化虚石，以及乾阳指。 这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征兆。 距离对方到达空间站，还有一个半小时。 改造完毕的核弹已经被言修用飞剑运送到空间站最外围的一个房间里，叶夫根尼已经对核弹做了最后的发射前检查，确定一切都正常。 言修身上的反物质电池被吴小清拿去充电，他们从宁州的一个电池厂专门租了一个大型的电池组，其中容纳的电量累计超过了几千度。 按照沈长文的改造，这些电池现在正以１０ＫＶ的高电压连接反物质电池——如果是地球上据大多数的用电器，这样的高电压早就可以把用电器本身击穿了。 但是对于反物质电池来说，这种充电功率只不过是毛毛雨。几千度电用不了十几分钟，就全部消耗完毕。这些电池很快又通过传送门被送回了地球，随之返回的，又是一组已经充满电的，全新的电池组。 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心惊胆战的电费账单不提，光是这些电池组的租用费就已经是大几十万。 整个空间站里到处被放满了*，不管是*的密度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现在被围困的验灵岛。 这些*当中，相当的一部分还经过吴小清他们的改装，也就是被绑上了推进器——在触发开关之后，这些*本身就会在推进剂的作用下，在空中进行无规律的运动——这是给对方锁定和摧毁*制造额外的麻烦。 …… 只是稍微靠近禁地，三昧真人便明白，眼前的禁地，肯定跟过去大不一样了。 整个禁地都已经被笼罩在无灵区中，这跟验灵岛上的情形一模一样。 而三昧真人此行，只来了他一个人，没有九大派的三千大军，没有一剑门精通三剑诀的高手，更没有白锋那种执行战略的耐心。 三昧真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以耐心著称的掌门人。 这一点，整个升天境的修者都很清楚。 一直以来，三昧真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九大派当中最直接了当的。 这固然跟他的法器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决定于他的性格。 升天境向来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修者在长期使用某种法器之后，他本人的行为模式，也会受到法器潜移默化啊的影响。 如果是擅长用剑者，注重招式变化，人会变的机敏；如果是擅长用盾的，注重防守反击，人会变的持重；如果是像三昧真人这样，使用乾阳指的，人就会变的……冷酷。 乾阳指这种法器，向来只有冷酷……不，应该说残酷的人，才能真正用好。 这是它本身的两个关键特性决定。 首先，是它快！ 乾阳指的使用是通过神识或者直接指向目标来完成的，在确定对目标的瞄准之后，激光几乎是立刻发射出去，自动瞄准，自动转换——往往在出招之前，出招者便已经想好要杀死的每一个目标。 这跟飞剑存在着很大的不同，使用飞剑过程中，飞剑的一举一动都有修者直接控制，可以随时放弃进攻，也可以随时恢复，一收一放，只是看使用者的心情。对决到最后，大部分时候是打掉了对方的飞剑，或者迫使对方落於下风，对方在认输之后，胜利者往往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但是乾阳指，只要使用者动了杀意，然后决定使用，那对手的后果往往只有一个。如果乾阳指的使用者不能下这个决心，那这件利器便完全成了废物。 其二，是它贵！ 乾阳指但凡使用一次，对灵气的消耗极为巨大，其使用的具体时间往往是按秒来计算——一个呼吸之间，乾阳指花费出去的能量，便相当于成百数千枚灵石。这就决定了使用者在每一次用之前，都要在心里仔细盘算好——如果使用不当，很可能面临灵气不足的风险。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如果灵气被抽取一空，而对手却还有余力，那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这两个特性决定了，乾阳指的主人在决定使用这件武器之前，往往会对战场进行精心的计算——需要花费多少灵气，能够取得多少战果，值不值得……没有招式的来往，没有灵气消耗上的博弈和试探，成功和失败，就好像一场赌局，乾阳指的主人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入全部的筹码，然后查看结果。 以乾阳指的这种特性，如果没有化虚石，这种法器是根本没人玩得起的，因为每一次战斗肯定会在灵气消耗上大大吃亏，可能几十年的修行积累，只出一招，便全部打完了。 要是舍不得这种消耗，小家子气的慢慢打出来，乾阳指的威力连烫伤人的皮肤都做不到，更别说杀人了。 三昧真人现在就在他的目标面前。 老实说，他心里没底。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用乾阳指针对如此大的目标。 他虽然知道自己化虚石内的灵气相当充裕，可以供整个乾阳门再用数百年之久。 但他依然心中忐忑，仿佛这是他第一次拿到乾阳指，仿佛他手上拿着的不是化虚石，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灵石。 三昧真人认真的打量着这球形的禁地，因为无灵区，他无法通过神识来瞄准，只能把手抬起来，用乾阳指直接沿着球形的正面，自上而下划了一道直线。 三昧真人很清楚，几个呼吸之后，眼前这个封闭庞然大物，就会在乾阳指的威能之下，就像一个水果般被切开。 三昧真人不管这个禁地在传说中是如何的神秘，又是如何的让人畏惧，更不理会其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无灵区，三昧真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想来就是如此的简单，直接！在他的世界中，灵气就是一切，灵气摧毁一切！ 三昧真人维持着手上的动作，在神识中开始做好大量充能的准备——他耐心的等待了三秒钟，然后，他似乎开始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乾阳指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的命令产生回应。按照以往的使用顺序，在他确定目标之后，乾阳指会通过神识，让他再次确定攻击目标——然后他只需要在脑海里再回忆一次自己划下的那条线，法器便能自动估计需要花费的灵气数量，并在冲入灵气之后立即执行。 但是这一次，乾阳指沉默了。 三昧真人皱了皱眉眉头，这意外让他楞了几秒钟，很快他便意识到需要再次确认法器的状态。 三昧真人从衣服上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然后把这布条朝着后方扔出去——几乎是在这同一瞬间，他用神识锁定了这布条，然后确认，开火！ 乾阳指熟悉的操作感立刻又回来了，他带动着自己的手臂，无比精准的指向了那块布条，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一道红光点燃了他，只是一瞬间，整个布条便在空中彻底烧成了灰飞——那灰甚至还保持着布条原来的形状。 只等三昧真人轻轻挥动衣袖，带动空气，这灰的形状才开始散去。 乾阳指一切正常。 三昧真人再次抬起手来，指向禁地。 ５秒钟过之后，三昧真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一片。 他的乾阳指，失效了！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这个事实比当初进入无灵区更让三昧真人惊骇。无灵区不过是在一定的范围内，让他的法器暂时失效。 但是现在，他是在无灵区以外！而他的法器，第一次拒绝执行他的命令，不管他指着禁地多少次，乾阳指都拒绝发出丝毫的光线。但除了禁地之外，对于其他目标，却还一切如常！ 三昧真人出发之前的那种不安突然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第一次感觉到对眼前这个神秘世界的畏惧和害怕——他引以为傲的一切，法器，灵气……在这个禁地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不，三昧真人下意识催动飞剑，便想着要往回走，不管如何，既然原来的打算眼看无法实施，还是先回门派，再做计较。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飞剑以超高的速度朝着他飞过来。 三昧真人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神识中注意到那柄飞剑之后，整个人下意识便迅速位移，躲闪了过去，就在他准备催动自己的飞剑也开始加速，并寻找偷袭者的藏身之地时，他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开始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了白锋就在他面前，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剑门的不道道人，以及十几个一剑门的弟子，他们十几个人，三十多把剑，几乎是全部朝着他飞过来。 三昧真人这次却全无闪躲，他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一眼便能猜出，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幻象——真正的白锋和不道道人此刻就在验灵岛，怎么可能突然赶到禁地来。 自己出发来到禁地的事情，只跟门内几个长老交代过，他们是如何得知。 曾经在攻打九天门的时候，三昧真人曾经陷入过九天幻境，他自然清楚幻觉和真实的区别——幻觉是不能用神识捕捉的。 虽然幻觉已经被他识破，但三昧真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的危险——九天幻境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幻觉造成的伤害，而是幻觉可以困住敌人。 如果用在自己被困住的这段时间里，再扔几个噬魂阵过来，把自己困进无灵区，那自己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186 飞弹发射 禁地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像雾气一样，一点一点的飘散、扭曲，然后消失了，反复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取而代之的，却是头顶的星空中，不断落下来的玄鸟，一只，两只，十只乃至数百只，玄鸟越来越多，那深色的皮肤如同乌云一样，遮蔽了真人的整个视域。 果然和传说中的一般，和曾经经历过的一样，九天幻境能够制造出人内心深处最渴望，最害怕，最喜欢，也最讨厌的东西。 三昧真人知道，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但他的眼神和思绪依然被那些东西所吸引了。 成群的玄鸟从他面前飞过，在这些玄鸟后面，又有无数驾着飞剑的修者跟随其后，他们的脸一张接着一张，其中满是激动和贪婪，这些脸中的每一个人三昧真人都认得，他们有些是乾阳门的弟子，有些是九大派的弟子，有些是他的仇人，有些是他的朋友。 但是现在，他们全都跟在玄鸟的后面——一如化虚石之战中表现的一样。此时此刻，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不重要的，唯一重要的，就是抢到玄鸟中的化虚石。 很久很久以前，三昧真人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这石头的主人。 三昧真人拿起手中的化虚石，让其中的灵气大幅注入飞剑，强大的加速度立刻推动着他转换了方向。三昧真人注意到，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飞快的加速，但周围的景色却如同跟他保持静止一般。 三昧真人毕竟曾经进入过九天幻境，深知这种法器的厉害之处。 此时在他周围的幻象已经从争夺化虚石的人，变成了大量的化虚石，这些化虚石每一颗都像是真的一般，和他之前在玄鸟中，第一次见到化虚石时一模一样。化虚石闪着蓝光，就在玄鸟的肚子里，一闪一闪，仿佛是正在朝着他，发出召唤的眼睛。 三昧真人不敢再看着幻象，索性闭上眼睛，只是任由神识控制，同时使自己飞快的加速。这九天幻境他曾经破过一次阵，他知道，只要自己的速度足够快，这九天幻境是束缚不住自己的。 …… 这位升天境第一高手正在全力对抗幻境时，吴小清就在与他仅仅相隔十几公里的空间站内，观看最新的现场直播。 视频信号是无人机在３Ｄ模拟场中直播传过来的，可以清楚的看到三昧真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他周边的每一个幻象。 “天哪！”叶夫根尼用手指着画面中过的实时速度，惊讶的用俄语道，“他这个转弯几乎超过１０Ｇ！他的手臂怎么受得了！” 正常的地球人在火箭发射过程中，如果加速度达到１０ｇ，只能以整个身体短暂的承受。 但是这里的飞人们在加速过程中，是使用飞剑的，一般来说，飞剑都是通过手，带动身体进行移动的。 在飞剑加速度不快的情况下，这样的动作也许看似飘逸，并不存在多少危险，但是想眼前的三昧真人一样，开始慌张的，企图以速度为手段进行逃生时，巨大的加速度就显得可怕了。 人的手臂距离重心有一米多长，在巨大的加速度下，巨大的惯性沿着这纤细的手臂，把超过半吨多重的力量传达过来——这要是个地球人，手臂早就被甩断了。 但三昧真人依然安然无恙。 “这是飞人们能够达到的极限吗？” “不，”言修更正道，“对我们来说不是，对他来说，就更远远不是。” 话音刚落，三昧真人的整个身体顿时就在画面中消失，等镜头在两秒钟之后自动追踪到对方时，对方已经暂时离开了３Ｄ投影的区域。 但，只是暂时——四把带着３Ｄ投影仪的飞剑再次轻松的追上了对方，其中两个投影仪很快就在他身边开始扫描，一个模糊的投影边界再次出现…… 在升天境，传统的３Ｄ投影仪作为武器，只是固定安放在某个位置，等敌人上套，严格来说，这也是一种把武器当*来使用的办法。 现在，这种法器被赋予了新的使用思路。 既然*移动起来会让敌人更难以应付，那同样３Ｄ投影仪移动起来，效果显然更加明显。 虽然在移动过程中，那些投影产生的幻象会发生扭曲——拟真程度大大下降，但这些投影画面本身的信息遮蔽效果依然存在。 这就够了，只要对方逐渐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针对幻象上来，那他自然就没有精力来考虑*的事情。 形象的打个比方来说，这些投影仪就好像在武林高手比武的时候，漫天撒出去的石灰。而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在对方被石灰撒中之后，悄悄扔到他脚底下的*。如果只是扔*过去，以武林高手的身手，自然是立刻就能躲开，但要是被漫天的石灰笼罩，连眼睛都睁不开之后，要注意这种小小的细节，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显然对方也能意识到他们的这种企图，用于投放*的飞剑已经好几次接近对方了，但三昧真人总是依靠不断的剧烈转向，及时摆脱了纠缠。 此刻的三昧真人，就像一只被蜘蛛网困住的飞蛾，他能感觉到蛛网正在越缠越紧，同时奋力的扇动着翅膀。他无数次的挣脱开这网，脱离了满是幻象的世界，似乎就能看到自由——但是转眼之间，这网又突然从天而降，重新将他笼罩。 在搜救队正在全力通过他的移动轨迹来预判他的走位，在电脑屏幕上，三昧真人的移动轨迹被红色的线条清晰的标注了出来。 但从细节上来观察，这条轨迹线完全看不出任何规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者在心脏病发作时的心电图，随时可见的都是剧烈的转向。 但是把整张图缩小之后，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出来，其实三昧真人整体的移动轨迹，是在不自觉的在一个巨大的，直径足有数百公里的大圆圈内转圈。 同时，根据搜救队的统计数据，也可以明显看出，三昧真人的转弯频率，正在以微弱的幅度，一点一点的变小——也许是长时间的剧烈运动，让他得到了某种虚幻的安全感，也许，是他根本就是开始疲惫了。 搜救队此刻也已经改变了策略，不再让带着*的飞剑去追对方，相反，他开始在整个这个圆圈里，井然有序的开始布置*。 以三昧真人此刻的速度，*对他的作用，其实不是特别的明显。 因为他本身的速度在不断变化，*和三昧真人之间的速度差实在太高，就算对方完全落入了*的作用范围，惯性也能很快让他脱离*的影响，并再次加速。但搜救队对着这种战术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指望*可以困住他，我只是用来降低他的加速频率。” 搜救队的战术很快就有了效果，十分钟以后，三昧真人第一次落入了*的作用范围，神识被完全遮蔽的感觉似乎让他非常惊慌，凭借速度逃离之后，他几乎是下意识连续转向了七八次——但是很快，１分钟以后，他再次落入了另一个*的作用范围。 如果说三昧真人是一辆公路上狂飙的汽车，那*的存在就好像减速带——每经过一次，剧烈的颠簸和巨大的减速效应，都会大大影响他接下来的表现。 尽管三昧真人的最高速度一直都没有降下来，但平均速度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在*的作用范围内，飞人是没办法给飞剑注入动力的。一辆汽车如果频繁的熄火，不管性能再优异，他的速度肯定也起不来。 眼前的三昧真人，此时就变成了一辆不断熄火的赛车。他的赛道开始变得越来越崎岖，道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他的发动机开始频繁的罢工……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停下来，他非常清楚停下来以后的的结果。 三昧真人开始拿出他的乾阳指，对着围绕着他的幻象，漫无目的的用激光进行扫射。但无坚不摧的激光面对空气中的幻象，完全发挥不出丝毫的作用。 “如果他懂数学，进行球极投影快速扫描，还是有机会逃离的，”叶夫根尼都有点开始同情这个挣扎的飞人了，“起码可以把*和那几把飞剑干掉。” 画面中，代表*的黑色球状区域从数百公里范围的大圆圈内，开始逐步聚拢起来，和这个过程几乎同步发生的，就是三昧真人开始越来越多的经过这些黑*域。 他加速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转向的动力和曲线也开始变得越平滑。终于，在经过整整３个小时后，黑色的区域完全汇聚成了一团，三昧真人被牢牢的锁在了这球状无灵区的中心——此时，无灵区的运动速度，和他最后一次加速之后的速度方向，是完全一致的。 也就是说，这条大鱼，已经落网了。 “１号弹可以发射了，”搜救队平静的告诉吴小清，“言修，把他的飞剑、法器还有电池，都缴过来，你立刻带着这些东西去找管理员，让他给你权限之后，去九大派！” 所谓的１号弹，自然就是吴小清他们之前准备了很久的那颗核弹，发射的程度很简单，吴小清只需要打开手机，按下几个数字——这就好像他拿手机去奶茶店买一杯奶茶，然后付钱那般。 买好奶茶……咳，操作好核弹验证程序之后，吴小清的眼光立刻转向了核弹所在的位置—— 很快，那个方向忽然亮起了一道炫目的火光，巨大而丑陋的飞弹在推进剂的作用下，飞快的开始加速，只用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便远远的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187 顷刻间，化作齑粉 当言修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三昧真人犹如死灰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些许稍微生动一点的表情。 从被完全困住，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三昧真人一直在回忆，到底自己这次败在了哪？ 是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不，他几乎已经加速到修者能够达到的极限，到了后期，为了更好的把身体和飞剑融为一体，不受限制，他甚至把剑完全放到了背上——这样便可以免除手臂长度带来的额外负担。 但，依然没用，每次自己突破幻境之后，只经过小小一段距离，便会再次陷入。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可怕的是，在逃离的过程中，时不时地，三昧真人就会隐约感觉到，在某个瞬间，自己的神识被完全封闭了，也就是说，他短暂的和无灵圈擦肩而过。 对于飞人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普通人在跑步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心脏停止跳动，呼吸暂时中断一般可怕。 三昧真人越是努力想要逃离这种氛围，但这种氛围却变得越来越严重。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般，三昧真人每次在出现在水面上时，都会拼命地呼吸，加快自己的速度——但最终，还是被这冰冷的水彻底淹没。 从头到尾，三昧真人连敌人的面孔都没看见。 无坚不摧的乾阳指，最后只落得对空气一阵乱喷。 在使用乾阳指的时候，三昧真人已经真切的感觉到了绝望，他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原来，灵气不是万能的。 这个教训，花费了他手中化虚石过去超过百年消耗的灵气总和。 言修是拿着飞剑过来的，这里是无灵区，但他手中的飞剑却能正常使用。 三昧真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的这把剑，心中却在琢磨，几个月后，重生后的自己，要如何重整旗鼓。 “真人，”言修伸出自己的剑，放在三昧真人面前，“总不至于需要我来动手吧。” 三昧真人没有说话，嘴角挂着浅笑，轻轻摇头道：“化虚石，乾阳指，你大可以自己来夺，但要让我叫出来，办不到。” “看来你输的很不服气。”言修说完，轻轻一笑，身体飞快地加速，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把三昧真人手中的乾阳指和化虚石拿到了手中。 “输？”三昧真人哈哈一笑，“你觉得，设计伏击我这一次，我这便算是输了？我乾阳门数百年的基业，你以为就只有你手上这块小小的化虚石吗？” “哦，你觉得你自己还能赢？”言修玩味的笑了笑，从手中拿出一个*来，轻轻放到三昧真人的身旁，说，“千年的修行，抵不过这小小的一只盒子，你还觉得自己可以赢？” “当然！”三昧真人不屑的看了一眼这噬魂阵，“不过是雕虫小技，待我乾阳门全门尽发，这些东西……顷刻间便能化作齑粉。” “顷刻间，化作齑粉，”言修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嗯，化作齑粉。你觉得，我们会给你们乾阳门这个机会吗？你看，这是你的化虚石，这是你的乾阳指……靠着这两样东西，你可以做到乾阳门的门主。现在，我也有了，你能建立乾阳门，我便能把它毁于一旦。” “不过是区区一件法器，小门小派畏惧此物也就罢了，想用它来威胁乾阳门？”三昧真人冷笑，“别忘了，这噬魂阵，现在的乾阳门也同样有。你们如何对付我，将来我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你们，升天境里，是没有秘密的。” “将来？”言修轻轻摇头，“不，你没有将来了，乾阳门也没有将来了……你以为我会杀你？让你在几个月之后重生，回到乾阳门，再来找我复仇？” “真人，真人……”望着三昧真人，言修叹口气，眼中有快意，却又有几分怜悯：“你太天真了。吴先生说的没错，我们这些升天境所谓修仙者，不过是一群傻子在玩过家家……自以为高明，到头来，不过是井底之蛙。” 最后对完全没法理解的三昧真人摇摇头，言修转过身：“走吧！有好戏等着让你看呢。” 三昧真人随后就被言修带入了禁地。 三昧真人没有来过禁地，但从这里的建筑装饰来看，跟许多门派的内部相差并不大。 但和其他门派明显的不同是，在其他门派，大部分的法器，本身并不具备功能了，比如幻镜，比如灵石——但是在这里，它们时刻开启着。 三昧真人面前的幻镜时刻在制造画面，灵石自动闪烁着光芒，似乎是在自己为自己补充灵气。 这些东西对于三昧真人来说，都是陌生而好奇的。 然后他被送进了一个房间，在这里，他看到了一群凡人。 这些人似乎都认识自己，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他们似乎都有点紧张。 其中的两个，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块，指着自己。但是很快，他就把这种“武器”收了回去，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人似乎开口说了什么话。 三昧真人很快就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上被套上了一副金属镯子，中间还有一把小锁。镯子的大小可以调整——他们把这镯子套在自己手上，然后收缩到足够小之后，把锁给锁上了。 三昧真人这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凡人们使用的某种刑具——这样一来，自己就能不能正常的使用双手，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真是愚蠢的凡人。”三昧真人对这些人的小家子气特别不屑——对付修者，区区一副金属手铐算得了什么，只要乾阳门的人大举进入禁地，破坏这里的噬魂阵，只要自己恢复灵气，别说是拷着两只手了，就算全身都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只要他神念一动，所有人都会殒命当场。 想到这里，三昧真人又忍不住开始计算，白锋要什么时候才能收到自己失败的消息，多久之后才会改变方向，前来禁地。 也许两天，最多三天，要是白锋警惕心够高的话，现在也许他就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这几个凡人就在房间里飘着，也不修炼，也不走动，只是在几块制造幻境的玻璃面前不断说话。他们说的东西三昧真人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是那些玻璃内的幻境画面中，有些东西还是非常清楚的，比如他们一直都最关心的，一颗巨大的，长着各种尖刺形状的石头。 从这几个凡人之间，说话的语气来判断，这颗石头似乎是他们的一件武器——这件武器……三昧真人越看着画面，越觉得熟悉，不多会他就从一路的参考坐标上找到的答案——他们似乎正在指挥着这块巨大的石头前往乾阳门。 三昧真人难以抑制可笑的感觉。 这几个凡人恐怕根本就不了解修者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可怕。 如果他们觉得，就靠这一块大铁石疙瘩，就能把乾阳门完全破坏的话，那显然这些人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不说乾阳门还储备了其他几件乾阳指，以及大量的灵石可以用来功能。 就算是完全排除乾阳指，光靠乾阳门中，七千多个人，七千多把剑，也能在这块石头接近乾阳岛之前，完全摧毁了。 三昧真人的这个猜测，不过是让他自己稍微放了几分钟的心，几分钟之后，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看清楚了，这石头外表上，用无数的绳子系着的，似乎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噬魂阵。 如果是采用噬魂阵包括石头，这样一来，乾阳门的抵抗工作恐怕会遇到一点麻烦。 三昧真人刚刚见识过，这种移动的噬魂阵，以及九天幻镜配合之后产生的威力。 不知不觉间，画面中的这块石头，便已经接近了乾阳门。 三昧真人看到，那石头外表的那些尖刺全都开始脱离了石头本身，无数的噬魂阵开始以复杂的运动曲线，在乾阳门的外围四散开来。 三昧真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乾阳门的数百名弟子正在围绕着这石头，显然似乎想要做点什么，阻止这石头继续靠近乾阳门，但又忌惮噬魂阵的存在不敢靠近。 石头的尾部开始喷出了火，这让整块石头的速度变得更加之快。 此时，幻象中的乾阳岛已经能看得格外分明，在其他几个玻璃幻象中，他甚至还看到了乾阳门此刻内部的画面——养气殿里的数千人，此刻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到目前为止，乾阳门也就一共派出一百余人，来阻止这石块的继续接近——没人认为这会是什么武器。 无重力环境中，经常会有巨大的石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速到很高的速度，很多时候这些石块还会对岛屿产生冲击，引起不少门派的地盘发生变化或者损失。 对付这种事情，每个门派都形成了大同小异的的固定流程——无非就是找几个飞剑用的还不错的，申请动用一些灵石，寻找角度将有威胁的石块都搬开就是了。 直到乾阳门的人注意到，随着这石块一起的，还有无数的噬魂阵之后，他们才开始意识到威胁。 而到了这个时候，１号弹距离目标已经不足１２公里。 乾阳门这次派出了２０００多人，他们绕开了正面巨大的噬魂阵“弹幕”，从侧后方开始接近１号弹，企图用飞剑和一些乾阳指，从远方来摧毁这块奇怪的石头。 ２０００多人在天空中散开，配合红色的乾阳门道袍，就像天空的一片绚烂的云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了。 三昧真人几乎立刻失态地咬紧了牙关。 下一刻，这位进入空间站之后，始终保持镇定的真人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快跑啊，你们这群傻瓜！” 这个人影便是一个多小时前，跟他刚刚见过面的言修。 此刻，言修的手里，就拿着属于三昧真人的乾阳指，以及化虚石。 乾阳指已经抬了起来，化虚石的光芒，已经开始闪烁。 红光乍现！ 片刻之前说过的话，瞬间浮上了三昧真人的心头： 顷刻间，化作齑粉。 188 和灵气说再见吧 炽热的红光就像死神吐出的舌头一般，轻轻舔过它经过的每一个目标。 如果把时间放慢，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条红光在接触每一个实体目标之后，数百万度的高温，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对方完全汽化，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贯穿对方——这个过程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体往往就已经被切割成了两半。 那些来自乾阳门的弟子们，他们的身体如同一个个漏了水的塑料瓶，血液不受控制的从伤口处喷薄而出，并快速形成了一团一团圆形的红色花朵。 和他们的身体一起被破坏的，还有他们的飞剑。 在这么高的温度下，坚固的飞剑和柔软的人体，本质上已经失去了差别，相比起来，激光在人体上停留的时间，也许还稍微长一些——因为人体内含有大量的水分，这对于消耗激光能量，还是存在一定的负面作用。 但飞剑，不过就是一小片金属而已——不管这些飞剑是在高速飞行，还是静止防御，结果都是一样。 他们都被从各种角度切割成了两块，切口干净平滑，仿佛这是一名高明的厨师正在对食材进行精密的加工和摆盘——从所有被切割过后的残骸的分布中，还可以分明看清楚激光扫描的轨迹。 在出发之前，言修听搜救队专门介绍过，乾阳指这种“激光发射器”的原理，在他们没有失去记忆，进入升天境以前，这种东西不过是空间站里，用来进行维修加工的激光切割器。 为了方面人们使用，和其他的所有工具一样，这种切割器都可以直接和人体的脑电波相连，并获得相应的使用权限。 和类似飞剑以及其他的所有法器一样，这些工具只要拥有了权限，就能自动提供所有的提示，比如这个激光切割器，需要切割的目标，切割的效果预判……只要使用者在脑海中想象出相应的画面，法器立刻就能给出回馈，在得到同意后，自动执行所有的操作。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从理论上来说，这种高危“工具”在设定目标的时候，应该是有智能识别系统的，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是人的话，为了安全起见，这种激光发射器本不该起作用。 不仅仅是激光切割器，其他所有的飞剑、法器……他们的使用也会大大的受到限制。但…… “在所有法器的底层逻辑指令里，的确可以看到类似的分辨语句。但你们通过另一种形式，完美的绕过了这条保护指令，” 搜救队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言修，以及其他的几个地球人也都在场，他们的脸上都有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更改了对‘人’的定义，严格来说，你们现在的状态，在这些工具的逻辑判断里，已经不是人了。” “你们不过是真正的‘人’驾驶和使用的玩具——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被制造和隐秘投放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们的身体都是产品。对于这些工具来说，你们只是在使用他们进行‘模拟游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击。” 搜救队的这种解释，多少减少了言修的负罪感。眼睁睁看着两千人，在自己面前一瞬间变成凌乱的尸体，这种场景是需要极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言修催动飞剑，直接朝着这巨大“*”飞行方向的前方飞去，既然乾阳门能够派出第一批来阻截，那他们很可能会派出第二批，或者更多……言修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人接近这颗“*”之前，把他们全部消灭。 ——用好受一点的话来说，把他们驾驶的“肉体仓”通通消灭。 在空间站里，透过显示屏看着这一幕，三昧真人几乎要把嘴里的牙齿都咬碎。 抢了他的武器，掉转过来对着他的门派使用——一如他当初屠杀其他的门派一样。 但更让他担心的并不是言修以及他缴获的化虚石。 化虚石和乾阳指的组合固然可怕，但在九大派中，此物也远没有到无敌的程度——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那现在九大派应该全部归顺他乾阳门才对。 对于乾阳门来说，一次性失去两千名弟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外门弟子，并非乾阳门核心，就足以看出对方的实力水平，以乾阳门那些长老们的战斗经验，他们应该不难做出理智的判断，暂时避开言修的锋芒，避免战斗。 其实，就在这些玻璃幻境中，三昧真人已经看到他门派中此时的景象——长老和弟子们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大批的撤退出乾阳门，之前熙熙攘攘的养气殿里，此刻已经是空无一人。 但言修还在向着乾阳门继续前进。 言修身后的那枚巨大石块，还在继续加速，这石块的一端如同着了熊熊大火一般，烧的石块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超过了寻常的飞剑。 三昧真人不了解这石块如何能飞的如此之快，更不了解这石块究竟有何用处——如果只是想毁灭他乾阳门的洞府，只需要言修过去，用乾阳指轻轻一扫，就像他对着禁地…… 三昧真人突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着被言修称作“吴先生”的凡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你们要毁掉升天境的灵脉？” “灵脉……”这又是一个崭新的名字，不过意思倒也容易理解。如果是言修来问，那自然吴小清有问必答，但眼前的这个飞人，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他们的俘虏，吴小清就懒得搭理了。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说，“就是毁了，你们又能如何？” “自然不能如何，我只是笑你们胆子太小，若是光明正大的毁派灭门，自然可以占据这升天境第一灵脉，不至于如此心虚，毁掉灵脉，生怕我乾阳门卷土重来，”三昧真人不以为然道，“但这也不怪你们，九大派的报复，不是靠一颗化虚石就能应付过去的。” “你觉得，我们毁掉你们的灵脉，是害怕你们报复？”吴小清看着这个飞人，突然觉得这个所谓的第一高手，其实挺可笑的。 他“修为”再高，却也不过是有着属于这个世界的浅薄认知。 也许在他的脑子里，他们这一番争斗是为了抢夺他们门派的灵石法器才发起的。 以他的角度来看，言修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偷，侥幸设计伏击他成功后，去他们门派大肆掠抢一番。至于那些抢不走的，就索性破坏掉，也免得让九大派再用。 “难道不是吗？”三昧真人轻哼一声道，“毁灭灵脉，不过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下作龌龊的做法。你们以为，没有了灵脉，我乾阳门就无法发展了？尔等未免也想的太过天真了一些。” 是要有足够的灵石储备，没有灵脉，乾阳门自然可以依靠实力再占据一个，就像之前三昧真人占据现在乾阳门的灵脉一样。 在升天境，一个门派的灵石储备意味着一切，意味着人数、占有灵脉的好坏、进步的速度…… 这种优势在达到某种程度以后，几乎是不可能因为其他因素而受到影响的。 尽管乾阳门大部分的灵气都在言修夺走的那颗化虚石当中，但既然他们能够使用噬魂阵设计伏击他，乾阳门自然也能够反其道而行之，反过来用噬魂阵伏击言修。 之前三昧真人极力阻止游戏规则发生变化，但是现在，意识到他们处于劣势的乾阳门已经完全转换了态度——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能把这新的法器，噬魂阵的用法再次研究透彻。 三昧真人自信，整个乾阳门上下，都是升天境里，资质最好的修者，都是天然的强者，只要给他们时间，像言修这种，以前一个小门派的弟子的资质，是很难稳定的驾驭这股突然获得的力量的——三昧真人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他太清楚这其中过的滋味了。 “发展？”吴小清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了，倒不是他一定要说服三昧真人什么，而是搜救队觉得，三昧真人现在的态度，对以后战俘的管理工作会存在很大的麻烦。在搜救队的计划中，以后在战斗中俘获的人，是都要送到空间站来看管好的——用来阻止这些人重生出去继续给他们惹事。三昧真人的身份，在未来毫无疑问是最佳的俘虏管理者——但这个管理者首先得认清他自己的身份。 在这里，他不是什么掌门、门主，甚至不是什么修仙者，武学宗师……他未来唯一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人，一个失去了所有自由，甚至所有尊严的人。 而要让他的思想充分意识到这一点，足够专业的解说，将会是非常必要的。 比如吴小清现在说的话：“今天之后，别说你们乾阳门，整个升天境里，都不存在所谓的发展了。灵气，灵脉……你们起的这些名词还真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中，这些东西再也不存在了，所有的灵气都消失了，你们将会是什么命运。” 吴小清的话对三昧真人来说，显然是完全的疯话，灵气怎么会消失呢？从这个世界开始，灵气就始终，无时无刻的存在在升天境的每一寸空间。有些门派中可以稍微屏蔽灵气，但也不过是一个建筑的空间而已。让整个世界的灵气消失……除非……除非…… 就在三昧真人还在斟酌措辞，准备反击吴小清的时候，他看见吴小清对着自己笑了一下，然后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数字，点头道：“和你们的灵气说再见吧，３，２，１……” 剧烈的强光把电脑屏幕照的一片雪白，如同一万颗太阳同时升起。 189 填补飞弹真空引爆空白 爆炸发生之前，言修按照搜救队的提示，远远地离开了那枚“核弹”足有数百里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他用神识，也很难捕捉到核弹的踪迹，更不用说用眼睛去看。以言修的尝试看来，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使用乾阳指，恐怕也没办法对敌人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但搜救队还是在无线电力告诉他：“找个岛做掩护，岛不能太小，记住爆炸的时候千万别睁眼看。” 一颗百万吨级别的核弹，如果是在地球上使用，理论上的绝对摧毁范围，是在几公里以内。 在这个区域内，核爆会产生数百万度的高温，融化和摧毁其中的一切，建筑夷为平地，沙土融成玻璃，至于生命目标，别说是人，就算是几头恐龙，不，就算是几只奥特曼站在其中，肯定也是成为灰飞的结局。更不用说是飞人了——他们不过是体内能够使用电能而已，但身体还是由细胞构成的。 但在这个范围之外，核弹本身的能量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受到衰减，其中最大的因素自然就是陆地。 广阔的陆地本身，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超过大半的能量都在爆炸时直接被陆地本身吸收，之后的能量在转换成热能以及冲击波之后，随着影响范围的扩散，也会被陆地的地形极大的衰减。一座土丘，一些建筑，一条河流，又或者是一片森林……只要陆地上有东西，这些东西就会吸收核爆的冲击力，限制核弹的杀伤范围。 但是在这颗星球这种特殊的无重力环境中，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核弹引爆的区域，乾阳门的所在地，不过是一座小岛。 说是岛屿，但要是以地球人的眼光来看，恐怕只能算是几栋建筑群构成的区域。小岛整体质量并不算重，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十几万吨——相当于几艘航母而已。 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这点重量，他们岛上的人把飞剑全都搜集起来，开足马力的话，说不定都可以带着整座小岛起飞。 十几万吨的重量，面对上百万吨级别当量的爆炸——这就好比用整整五六座，同样大小的，由ＴＮＴ组成的小岛，完全堆在这里，然后引爆。这样的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显然不是这座小岛本身能够承受的。 关于核爆在空气中爆炸产生的后果，其实地球上已经有相当成熟的例子。——而且数量还不少。 通常来说，如果是以杀伤人员为主要目的的核爆炸，在预案中都会使用空爆。如果是用以摧毁特定的目标，则会采用地爆，甚至携带*头，打入地下爆炸。 就他们这次的任务而言，爆炸毫无疑问是采用的地爆——但因为这“地”实在是太小，在制作爆炸威力模型的时候，叶夫根尼还是采用的空爆模型。 按照这个模型，这颗核弹的威力很可能波及数百公里，乃至两百多公里甚至更远。 这个杀伤效应主要有两点。 首先，直接产生的冲击波，爆炸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可以让几十公里范围内的人员，当场受到无法承受的内脏损伤。考虑到飞人们的生理结构强度比起地球人要大一些，这个范围会相应的缩小——但３０公里范围内，依然很难存活。 第二，就是乾阳门这座岛的建筑本身，因为爆炸产生的碎片。 因为这座岛的主体是金属合金制作而成的建筑群，其中土质和岩石的含量不过占到百分之十几，可以说只是涂了一个表层。 在爆炸产生后，建筑主体解体，碎片吸收了爆炸之后的能量，将形成速度高达上万米每秒的高速碎片。这些金属碎片因为本身结构强度不同，将会被撕裂成大小不一的碎块，大的可能有十几米，重达数吨乃至上百吨，就像一艘高速飞行的坦克——可以想象，被这样的碎片击中，由碳水化合物为主体组成的肉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因为这里不存在重力，所以这些爆炸后的碎片不会如地球上的炮弹皮一样，在一个范围内呈现某种均匀的散布。 在这里，碎片基本只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空气阻力以及障碍物。在如此的高速下，空气阻力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障碍物——也就是一些漂浮的小岛罢了。 言修现在躲藏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一座岛。 如搜救队所要求的，这座岛的内部有废弃的金属建筑，外部还有厚厚的岩石层——这提供了大致可以让人放心的安全保障。 言修本以为躲在这里，肯定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不管搜救队对那核弹形容的多么可怕，甚至还给他看过核爆时的一些视频和照片——但只要一想到爆炸在数百里之遥的远方，言修总觉得对自己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 言修心里甚至还在盘算着，在爆炸结束之后，立刻朝着乾阳门的方向赶过去，也许还能再杀上几批人——刚才避难的途中，他已经看到过好几波逃离乾阳门的乾阳门弟子们，正在乾阳门周围十几里的区域观望。 在那些乾阳门的门徒们看来，飞出去十几里路远，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安全了。他们留下来倒不是想要跟堵截言修，也不是对乾阳门不舍，只是出于一个亘古以来人类最朴素的念头——看看热闹。 核弹的模样这些人之前都从远方看过了，这诡异的形状，以及伴随着数千枚的噬魂阵，都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几千枚噬魂阵对他们来说，已经极为可怕了，但是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诡异的一块“石头”保驾护航，更不用说，在噬魂阵前面，还有拿着化虚石和乾阳指的言修。 这就更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这块如此被看重和保护的石头，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很快，更让他们觉得好奇的事情发生了，言修直接离开了乾阳门，面对空无一人的乾阳门，他甚至都没有进去吸收一些来不及带走的灵石。 这些灵石数量虽然相比起化虚石，并不算多，也就数千块，但对于以前的言修来说，依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换做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肯定不会耽误这些功夫——化虚石吸收灵气的速度极为可观，数千枚灵石，用化虚石吸取的话，动作稍快一点，不消一刻钟便能全部吸收完毕。 有些弟子们开始猜测，也许是因为言修害怕乾阳门的报复——乘着九大派的人还没有来，直接逃跑了？ 也有弟子们认为可能是言修在之前的一战中，灵气损耗过大，也许化虚石中留下的灵气已然不多了——掌门在这之前肯定也用化虚石战斗过，能够被夺取，很可能这化虚石中也没多少灵气了。 还有些人觉得也许是言修看到乾阳门已经被放弃，索性去主动找其他门派的麻烦了。 既然九大派迟早会去找言修的麻烦，也许言修打算先下手为强，在九大派联合起来之前，企图逐个击破。 之前逃跑的时候，乾阳门的弟子们还都很紧张，不敢在乾阳门中多逗留一秒钟，生怕被言修赶上，无辜的陪着乾阳门殉葬。 但现在言修走了，很多人的心思就活跃起来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不顾无灵区的影响，私自回到乾阳门——门内此时空无一人，还有无数的灵石以及没来得及带出来的法器。 智慧是相通的，虽然没有“阴兵借粮”“火龙烧仓”“老鼠吃钞”的传奇故事，但现在回去，偷偷拿出一些出来，事后谁会知道——就算知道了，这笔账也要算在言修的头上。 这些人在回到乾阳门，首先按照熟悉的路径，找到那些储藏的灵石，和零星的飞剑之后，最后不可避免的来到了这块陌生的巨大石头身边。 从远处看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块巨石，但是在贴近之后，人们才注意到，这块“石头”的外表，其实是金属做的。 几个好事者甚至尝试着用手挥舞飞剑，来敲击这块巨大的金属，碰撞产生的声音，在空旷的养气殿内发出阵阵的回响，但却对金属本身没有产生多少伤害。于此同时，几个人都清楚的听到，在这块石头的内部，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 他们不会知道这是电子*起爆前默认的警示音。 引爆*的电子*本身是在地球买来的民用产品，通常用于建筑、矿山以及其他常规的爆破场所，按照相关的规定，这些*在引爆前都会发出很尖锐清晰的电子声，作为最后一道安全防线。 对于核弹来说，这种声音当然毫无意义——就算从听到声音的第一秒就开始跑，就算是媲美高铁时速的飞人，也肯定是已经来不及了。 更悲剧的是，这几个人还完全没有跑的意识，只是这不断变得急促的声音频率，让他们下意识觉得紧张——如果是地球人，听到这种声音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倒计时、引爆…… 但对于这几个飞人来说，这声音的意味是模糊的，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能够下意识联想到，随着这个频率的加快，这些断断续续的声音肯定会在最后某个时间点上完全连贯起来。 一种本能让他们觉得，也许应该再等等，等听完这段“音乐”的结尾，再离开也不迟。 他们猜的很对，短短的半分钟之后，这声音变逐渐加速，从断续的短鸣变成了一声高亢尖锐的长鸣，然后……原有的世界消失了。 190 星球的心跳，消失了 尽管言修躲在数百米深的小岛中央，但爆炸发生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的并不是震动、爆炸产生的巨响、光线，或者其他的痕迹，而是灵气的变化。 对于飞人们来说，时时刻刻从周围的环境中吸收灵气，这几乎是每一个人的本能，这就如同地球人时时刻刻，每分每秒的呼吸一般。 这种时刻和周围电场进行的互动，让飞人们可以随时察觉到周围电磁环境的变化。平时停下来找地方专心充电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在一小段空间内，来来回回走上几圈，以确定效率最高的充电地点。——这就跟人走路时，总会不自觉的沿着最平坦的地形行走是一个道理。 在升天境，始终存在的电磁场，对于飞人们来说，就好像地球上始终存在的地面以及重力场。 在地球上，往往重力场发生剧烈变化的区域，都是一些地形不让人舒服的所在。比如一条深沟，一座山峰，一道悬崖…… 但对于飞人来说，电磁场的起伏，在生活中是常有的事。无线电场的能量密度分布往往跟两个因素有关，第一是周围的地形，比如在金属的建筑内，电场的强度就会急剧衰减，如果是在空气中，情况就会有很大的改善，第二就是周围的人数，这个很容易理解，人越多的地方，能量必定也更加稀薄和分散。 但有一点是大致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不管能量的多少，每个飞人对电场的感知，是确定的。哪怕有时候在全封闭的金属建筑内部，特斯拉效应已经让他们无法和电场产生联系，又或者在是噬魂阵中，因为电磁波的通讯被切断，无法感知到法器……甚至是这两种状态的叠加，在建筑内部遭遇了噬魂阵。 但即使遇到了这种情况，就好像一个地球人被关进了牢房，还上了手铐脚镣一般，但对重力本身的感知，是确定的。在整个星球上，无线感应电场的存在，就好像这颗星球的心跳一般，只要是飞人，不管身处何地，只要静心下来，都能感觉到它的脉搏，从中汲取到力量。 但言修注意到，就在搜救队通知他，爆炸命令已经发出之后，几乎同一个瞬间，这颗星球的心跳，消失了。 对于言修来说，这种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受。 仿佛空气中的氧气也在同一个瞬间消失一般，言修甚至突然会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从随身的化虚石里面大大抽了一口灵气，才稍微缓解了这种症状。 后来言修才知道，这种症状被搜救队称之为“断电综合征”，专门用来指代修者们的这种生理状况。 其发病的逻辑很简单，因为飞人们的身体中，很多生理活动都是跟电能直接挂钩的，身体都是在下意识之间，从电场中获得能量，又用出能量——这跟呼吸几乎就是一回事，但他们本身是没有知觉的。在这个背景电场消失之后，整个人的这种生理惯性瞬间被打乱，短时间内会出现一些生理异常。 但这种不适很快就会随着身体的自动调整而消失——每个人体内都有储存的电能，他们的身体会自然而然，把这部分电能开始利用起来。 言修刚刚从这种不适感中，稍微恢复了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座岛传来了巨大的震动。 言修张开神识，然后惊讶的注意到在爆炸的方向，无数的金属碎片就像密集的雨点，朝着他所在的位置——不，应该是朝着周围每一个方向，拼命的散撒出去。 这些金属在接触到岛之后，和上面的岩石层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每一次碰撞几乎都能引起小岛整体剧烈的晃动。 有好几次，几块巨大的碎片砸中小岛之后，几乎把完全一体的岩层整个给劈开，言修几乎以为这座小岛已经快扛不住了。 因为有搜救队的提醒，言修不敢离开这岛的中心，更不敢出去看看爆炸中的升天境是何等模样。但神识已经让他感觉到了这种爆炸的恐怖——此时此刻，就在这座小岛的周围，无数的金属碎片，它们每一片的速度和威力，都要超过言修知道的，任何高手制造出来的飞剑。 言修毫不怀疑，只要他离开了小岛的掩护，哪怕他此刻身上带着玄铁盾，带着化虚石——不消片刻，他就会在这场金属暴雨中死于非命。 这场恐怖的暴雨整整持续了两分钟左右，刚开始主要是爆炸直接产生的一级碎片，但是在接近尾声的时候，言修看到了了更多，除了金属以外的碎片材料。 石块，树木，沙尘……断裂的飞剑，人的尸体碎块……通过神识，言修甚至还能判断出，许多人在被这场风暴挟裹着高速飞行时，其实他们本身还有意识存在，从他们的动作来看，这些人似乎还想再控制自己的飞剑，以期望逃离这恐怖的地狱场景。 但他们永远也做不到了，这些人就像被洪水席卷的昆虫，不管如何奋力的挣扎，在如此的高速冲击波面前，他们的反抗毫无意义。 但是很快，他们连这种挣扎的必要都没有了。 紧随着这强雷的冲击波之后的，便是让人绝望的炙热！ 言修曾经见过核爆炸的视频，在视频中，他最惊讶的，就是在爆炸之后，爆炸中心的那些物品模样。不管原来是什么东西，只要在绝对杀伤范围，统统都会被高温还原成最基础的物质状态。较难融化的金属或者沙尘，会在高温作用下熔融，重新结晶，形成有些看起来很漂亮的晶体。但更多的东西，则是直接被高温汽化，成为飞灰，或者焦炭。 以言修现在的距离，看到的那些被波及的人们，他们大多数的命运，都是成为后者。核弹爆炸的能量扩散到如此远的区域时，已经衰减的差不多了，但就温度而言，在言修的位置上，不过感觉热了几度而已，在这个小岛的表层，温度会更高一些，平均的空气温度达到四五十度。这个温度虽然比常温要高出很多，但还远远不到危险的程度。 但，在这场风暴中，大部分被波及的人，他们接触核弹的距离，其实并没有这么远。绝大多数人都是在５０公里，甚至３０公里以内被核弹席卷的——冲击波先是摧毁了他们的身体，然后，随后的高温把他们内的水分迅速蒸发，等到言修这里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无数的焦炭状尸体。 这些尸体的手上和背上，许多飞剑还在忠实的执行着他们主人最后的命令，带着这些尸体加速逃离。但飞不出去多远，这些飞剑很快也被这风暴席卷，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 言细几乎可以肯定，乾阳门的所有人，几乎没有几个能在这次爆炸中活下来。在逃离乾阳门的过程中，他一路上看到过无数的乾阳门弟子，他们就在距离乾阳门不远的地方等着战斗的结果。 现在，这个结果他们终于是等到了，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除了震惊不会有时间做出任何的反应。 “目标已经确定摧毁。”无线电中，沈长文在测试了电场强度之后，第一个回复了消息——现在，整个这颗星球里，无线电场将不复存在。 “目标已经确定摧毁，”搜救队通过建议的雷达扫描，在爆炸后的１０分钟，第一时间确定了目标区域已经完全消失，不复存在，“存在微量核辐射，但尚在安全范围。” 正常爆炸的核弹辐射留存度一般都不算高，因为核弹在设计的时候，最大的要求之一，就是要让核材料最高效率的发生反应——任何核辐射的残留都是对核材料的浪费。更不用说这颗星球本身地形特殊，大量的区域都是空气，不存在陆地这种容易沾染、积蓄辐射物质的地形。但从辐射的角度来看，这颗核弹爆炸的很干净。 “核弹爆炸正常，”叶夫根尼第三次，通过核弹的爆炸数据，做出他的专业判断，“一次完整的爆炸。”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言修在第一时间朝着乾阳门飞去，尽管已经有了三次确定，但还是需要他去现场，做最后的确认。 第一时间进入核爆现场！ 如果言修是一个地球人，这简直就是一个反人类的命令。 不过对反正对可以无数次重生的修者来说，辐射只能算是稍微有点麻烦的威胁。 十分钟后，言修来到了记忆中乾阳门的位置。 乾阳门所属的乾阳岛，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不仅仅是这座岛，在言修记忆中，靠着乾阳岛最近的其他几座岛屿，也都消失了大半。在这些岛屿残存的部分上，言修还能清晰的看到高温熔融后的惨状——在一个岛屿的中心，数千把飞剑被融化成一大团金属球，但因为地形的原因，这金属团融化的并不完全，所以还能看见一些飞剑小部分的模样。 在这一团球附近，这些飞剑的主人们的尸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唯一留下印记的，是地面上淡淡的，被汽化后身体留下的焦痕——仿佛他们的影子被留在了这里一般。 “乾阳门完了。”言修报告道，“什么都没剩下，我们成功了。” “不，”吴小清的声音从无线电那头传过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回来吧，回空间站。” “为什么？”言修有些不理解道，“我们现在可以乘胜追击。” “不，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胜利，是时间。” 191 噩耗连连 爆炸发生的时候，白锋正在验灵岛，如往常一样，指挥三千大军，加紧围剿验灵岛。 师兄去禁地出事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三昧真人在离开之前，其实就跟他商量过，白锋也忠实的执行了师兄最后留下来的建议——不管他回不回来，验灵岛之战，都要在白锋的手上继续下去。 如果他成功了，当然最好，那验灵岛就按之前商量的打，摧毁所有的噬魂阵，乾阳门还是升天境第一门派。 但，如果三昧真人失败了，围剿验灵岛的战事就要有所变化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是把摧毁噬魂阵，改成缴获。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接到门派中报告回来的消息，说言修拿着三昧真人的化虚石出现时，白锋几乎是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这次进攻不再是如之前一般，只是在外围慢慢的“削皮”，他组织了一只５００人的精锐队伍，全都是从３０００人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在战斗发起后，这５００人立刻被投入了战场。他们的出现，让本来进展缓慢的围攻战，变成了几乎一边倒的突击战。 战斗发起后仅仅半个小时，这５００人就已经突入验灵岛的核心阵地。如果不是验灵岛的人拼死发动了自杀性的反攻，恐怕仅仅这一次进攻便已经大功告成了。 尽管这次进攻最后还是失败了，但给白锋的鼓舞却是相当的大。 在这次进攻中，他们第一次采取了切割战术——九大派中的绿派为这次战役专门提供了一种，他们自己定制的巨型飞剑，每一把都有数百米长，数米宽。 这种飞剑在动用时需要消耗巨量的灵气，但效果是惊人的——只需要一剑，就能像切蛋糕一样，把验灵岛切下一块来，然后他们把这一小块分割开，让其中的无灵区和整个验灵岛的防御体系分离。 半个小时内，他们已经把进三分之一的验灵岛切成了数百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就像用水果刀挖开一个水果一般，把验灵岛中最核心的区域完全暴露了出来。 白锋打算在这之后，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所有人补充好灵气，然后发动第二次进攻。第二次进攻他准备一次性投入２５００人——几乎可以算是全面进攻。 白锋相信，只要这波攻势开始之后，验灵岛很快就会落入他手。在尽快解决掉这里的麻烦之后，他还需要乘着这次胜利，把这支军队带去乾阳门。 让九大派的人为乾阳门打上一仗，输赢不重要，很大程度上他们这三千人会输——言修自然之道师兄的乾阳指，配合化虚石是什么威力。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战，可以让九大派毫无疑问的站在乾阳门这边。 按照升天境历来的惯例，一向都是以强者为尊。 理论上来说，失去了三昧真人的乾阳门，几乎就丢掉了一大半的实力，如果言修像当初的三昧真人一般，灭掉乾阳门，在乾阳门的基础上自立门户，只要他的实力被其他人承认，用不了多久，言修的这个门派很快也能成为禁地九大派之一——只怕到时候乾阳门反而会被踢出去。 与其到那时陷入被动，不如早一点，乘着这消息还没有传开，抢先把言修和其他门派的关系搞僵。 白锋的计划不可谓不好，论及揣度人心，白锋自认为他的水平，在整个升天境都是数一数二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白锋视察部队补充灵气，布置战术，高速运转心神，计划合纵连横的时候…… 爆炸发生了。 验灵岛距离乾阳门的位置，足足有数千里之遥，按理说，不管那里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验灵岛战场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就算是言修亲自从乾阳门赶过来，哪怕他不惜灵气拼命赶路，最快也要几个小时才能赶到，但现实是，他们不仅感觉到了这巨大的动静，甚至还被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弄懵了。 所谓的动静，其实主要就是风。 在升天境，虽然充满着空气，但平时是很少遇到什么大风的。 风的最主要成因，是空气中的温度差，本质还是因为不同温度的空气密度不同，会形成自发的流动。 在地球上，温度差的主要原因，往往是太阳能量的分布，以及水分的大量蒸发或凝结。 在气温大致相等的环境下，往往水分多的区域，温度变化就小，水分少的区域变化大，大部分大气运动的基础，往往就是这一冷一热之间。 但升天境里，这种风的成因几乎是不存在的，水分稀少还在其次，关键是整个星球的温度十分平均——这里不存在赤道，没有阳光能量分部的不均匀。 因此，升天境的天气，一向都是煦日和风，偶尔会有一些云彩在天空飘荡，但这些云彩最终绝大部分都只是散去，是绝对不可能下的出雨来的——在无重力的环境中，就算是雨，也是静止在空中分部的小水滴，不会朝着一个方向坠落的。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却突然打乱了原本的战争准备。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碎片，在经过数千公里的漫长飞行之后，大部分已经都在沿途的各个岛屿上消耗殆尽了，以言修的调查来看，这些碎片最保守也杀死了超过几十万人，直接对上千个门派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因为这个世界本质上还是“准原始社会”，虽然人们都会飞，但信息的交流速度很慢，所以当时的白锋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空气中的风变大，这是最明显的异常。 以地球的风力来计算，刚开始的风大概有七级，甚至靠近８级的水平。但对于飞人来说，这种级别的风其实算不了什么——每个飞人都体验过高速飞行，他们飞行时的迎风速度甚至可以达到１０级以上。 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对战争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为了维持对验灵岛的包围圈，他们必须花费额外的灵气，让军队在这样的风中保持住阵型。 但在风暴持续了十几分钟之后，逐步平息下来之后，让所有人几乎都要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灵气消失了。 没人知道灵气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在它消失之前，一切都如平常一般。 白锋当时还在给几个长老回收和分配灵石——回收几乎用完的空灵石，分配给他们充满的灵石。 出于习惯，每一批分配出去的灵石，他都会下意识检查一下——并不是所有灵石都是完全充满的，这些灵石绝大部分都是现场通过化虚石转换出来的，只要经办人的手上稍微下点功夫，就能卡出不少的油水来。 作为这次军事行动的最高长官，监管这些灵石的含灵气量，就跟古代将军检查士兵的伙食是否达标一样，是很重要，而且必须的工作。 每次检查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的从中抽取一些灵气。从抽取的速度，很容易判断一颗灵石的灵气充沛程度。但是就在白锋在检查其中一颗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很快，就在他面前的不倒道人，脸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古怪表情。他们几乎时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你也感觉到了！ 然后就是验证。 白锋几乎是立刻抛开了手中的灵石，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认真的感知灵气，就像一个人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有缺氧症状，下意识加快呼吸频率一般。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他的神识在空中四处寻觅，却连灵气丝毫的影踪也无法发现。 这支军队的其他弟子们，也都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暂时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可能是噬魂阵的什么副作用。 但白锋和不倒道人，以及其他门派的长老们，却清楚的知道，这不可能是什么副作用。 对于噬魂阵的研究，他们做的已经很透彻了，噬魂阵唯一的作用就只是屏蔽神识，对灵气本身不会产生半点影响。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神识被屏蔽，他们完全可以理解——神识是发自每个人脑子里的，法器内部的东西，它们的存在是有根源的。 这就像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如果被切断，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自来水厂可能出了问题。 但灵气不一样，这种数千年来，随时能被他们感知和利用的东西，就跟空气一样，是“绝对存在”着的东西，这个存在已经自然到，他们完全意识不到这东西还有不存在的可能。 但是现在，这不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当真消失了。就好像对于鱼儿来说，水突然消失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大家便意识到，这灵气的消失似乎并不是噬魂阵的效果。有人飞出去数十里之远，却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改善。 这些疑惑很快就不自觉的汇聚起来，最终，自然汇总到了白锋这里——所有人都在问白锋：“乾阳门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些问题，白锋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两个小时以后，验灵岛的外围阵地上，白锋见到了其他八个门派的使者——从这些使者的嘴里，白锋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比灵气消失，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乾阳门完了，整个乾阳门，现在活下来的弟子，就是他带来验灵岛的四百多个。其他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是什么意思！是战死！还是被俘？”白锋抓住向他汇报的那名使者的衣襟，几乎失控般的质问他。 “没人知道！就连乾阳岛，现在也完全消失了。消失的不仅仅是乾阳门，整个升天境现在都已陷入了一场浩劫！”除了坏消息，使者还带来了其他八个掌门的最新意见——他们暂时承认白锋是乾阳门的掌门，要跟他商量一件事情。 “你说。”白锋的脑袋此刻已经是一片空白，但在听到使者接下来说出的话之后，他连这空白都感觉不到，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呆滞。 “你是说，”白锋不敢置信的反问道，“情况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你们要找言修和谈？现在和谈，和投降有什么区别！你知道言修上次和谈，提出了什么条件吗？” “不管什么条件，”使者朗声道，“我们全都答应。只要他能恢复灵气——已经确认，从现在开始，整个升天境的灵气，都已经消失了。想想吧，白掌门，用不了十几年时间，整个升天境，所有的修者，都要灭绝了。现在不是投降不投降的问题了，是我们还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 192 核爆战果 吴小清回到公司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海报。 海报的画面大概可以切割成上下两块，上面最突出的就是扮演吴小清的那个秦风，头上顶着吴小清曾经引以为荣的黄毛，但脸上却很严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的背后是一艘船，以及海洋的背景。 下面则是一群人，其中一个走在前面的，就是原始世界的王。按照电影剧本的改动，他的发型最后也改成了吴小清的模样，此刻他和他的族人们都在抬起头仰望，放在海报上，很像是所有人都在仰望着吴小清。单从这一点上来看，海报的设计还是很精准和传神的。 跟在后面的许言兴奋的拍着吴小清的肩膀：“哥，你要出名了！” “我出什么名，”吴小清笑笑，“又不是我演的。” “不是啊，你看这里。”许言指着编剧那一栏——吴小清这三个字非常显眼，仅仅排在导演后面，在自己前面还有一个头衔，叫新锐编剧。 吴小清的兴奋只是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又被随之而来的压力取代——这代表着以后他又要从事不少这方面的工作。老实说，光是参加拯救任务，就已经足够折腾他的了。 指挥打仗，引爆核弹……这些活哪一件也不该是他这个１８岁的毛头小子干的，可现在都让他干了一个遍。吴小清很难想象，接下来自己面对的任务将会是什么。搜救队倒是稍微对他有过一些暗示，没有明确说细节，只是说：“这些不过是开始，你要赶紧习惯起来。” 吴小清觉得自己的适应速度已经足够惊人了。 那个老毛子叶夫根尼，在空间站的时候，就跟吴小清聊过天，在得知他的经历之后，还单独敬了他几杯酒——说到这个老毛子，自己还答应他要给他带几瓶酒来着。 叶夫根尼之前跟沈长文有过约定，任务执行期间他是要戒酒的。但是现在任务已经告一段落，最危险的工作已经过去，对他的禁酒令也就放松而来下来。昨天晚上他们庆祝核爆成功的晚餐上，叶夫根尼还喝了好几瓶二锅头——不过这中国的酒始终还是不如伏特加那般能让叶夫根尼满意。以私人的身份，吴小清答应过叶夫根尼，要给他带两瓶过去。 既然想起来了，吴小清就通过微信交代了一下王有全，他这时候正在超市采购，正好是顺便的事。 沈长文没跟他们一起回来，他在地球上的工作积攒了不少，可能接下来的行动都暂时顾不上了。 沈长文一忙，吴小清就遭殃了，现在这次任务全部的统筹工作都汇总到吴小清这边来了——常规的工作倒还好，可以再分解给青蓝咨询公司，以公司的人力去分散完成。但许多关键的“涉密”部分，比如，吴小清现在正在着手的，关于“地球造灵石”的批量制作工艺，就需要吴小清亲手去抓了。 “电池厂的人还没到吗？”吴小清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上午９点了——以地球的时间来算，他们是刚刚在空间站里，熬了一个通宵出来的。现在还算有些精神，主要是因为看过一次*爆炸，以及任务完成之后的兴奋。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必可避免地开始犯困。 尽管已经来回了很多次，但空间站和地球的这种“时差效应”吴小清适应的始终还不是很好。 “路上堵车，他们说还要２０分钟，”颜雁一边汇报，一边把这次会议的资料都放到吴小清面前，还大概介绍了一下，“蓝色文件夹里的是技术资料，红色的是对方的此前的履约价，黄色的是他们的财务状况……都按您的要求分好了。” 您的要求……肯定又是搜救队的要求了。 吴小清点点头，迅速打开眼前的资料，开始“扫描”。 吴小清一页一页信手翻了过去，因为是在公司的大厅里，随便找的一个工位，不是在吴小清自己的办公室——他也懒得走几步去坐自己办公室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非人类，需要在每一页资料上停上十几秒，然后装作认真的模样缓缓地翻页。 类似的工作……说实话，在吴小清上学的时候，就干的特别多，很多次上课的时候，他都是这么装作在认真学习的。 不过这一次有点不一样，也许经过这一颗*的洗礼，吴小清开始意识到，蕴含在“知识”中的可怕能量。 就像吴小清第一眼见到叶夫根尼一样——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但就是这样一个老头，来空间站一番捣鼓，最后就能让一颗*绽放威力——初步的伤亡统计已经出来了，因爆炸导致的伤亡，已经超过了４０万。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沈长文和叶夫根尼当初的预计。 按照叶夫根尼在事前的估计，他以为爆炸最多造成乾阳门数千人的伤亡，在乾阳门的人开始撤退之后，他还一度乐观的认为，这次爆炸很可能还是一次０伤亡核爆。 但事实证明，他们对这次核爆炸的想象力，还是太过保守了。 ４０万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死于爆炸引起的碎片冲击，这颗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同时也是一颗超巨型的*，产生的破片最远甚至飞出了两万多公里——并最终把一个毫不知情的门派主体岛屿彻底击毁。 当然，这个数字再庞大，对吴小清他们来说，心理上始终还有一个安慰——这些飞人都是不死的。 相比起死亡人数，另一个关于飞人们的重要问题，就不得不提到现在的主要工作流程上来。 这真是吴小清面前，这些资料所描述的东西。 综合起来，其实就一个字，电。 如果以文明主要能量来源来划分，地球文明显然应该算作是一个化学能燃烧为主的文明，以这个标准，飞人文明显然要高级得多，他们的能源基础是核聚变。 不过要注意的是，“飞人文明”只是核聚变技术的享受者，而不是掌控者——如果按照搜救队的严格定义来划分，他们的能量等级其实比石器时代的人类还要落后。 在石器时代，人类再不济，也懂得了用火，能够小范围的燃烧木材，充分利用生物能。但对于飞人文明来说，他们的世界中，唯一的能量来源便是电力。这电力对所有飞人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听起来似乎挺美——但其中蕴含着绝大的风险。 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唯一的能量来源出现了问题，那整个文明，就会面临突然坍塌的风险。 而这次核爆炸，毫无疑问是这次坍塌的主要原因。 早在制定战斗计划的时候，搜救队和沈长文就已经考虑过相关的善后事宜，沈长文还专门弄来了两组学生，搞了两个类似*的简易电器开发。 其中一个电器被命名为“短距无线充电塔”，基本的原理就是在输入电源之后，把电力转换成特定频率的无线电电磁波。这个频率当然就是飞人们使用电力的频率。另一个就更简单一些，是一个类似大型充电宝的电池组和无线充电器组合而成的“无线充电宝”。 在这之前，言修曾经提交过一份详细的资料，用于估计飞人们在失去电力之后的可能状态。 首先，每个飞人体内，以及飞剑内部，还有储存的灵石内部，都有相应的一部分存储电力，在失去了电力供应之后，所有人都会争抢这部分的电力——这就像经济危机时，所有人都会下意识保住每一块钱的现金，或者饥荒时，所有人都会珍惜每一粒粮食一样。 如果按照绝对的平均分配，这部分储存的能量完全足够升天境的所有人平平安安过个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但现实肯定不可能如此的美满。 首先，这绝大多数的灵石，都在各个门派的手中——这一点跟农业社会地主掌握绝大部分粮食有着惊人的一致性。更一致性的是：参考地球历史上发生的那些饥荒，指望地主们开仓放粮，那比指望神仙下凡还难。 普通的飞人们们拥有的灵气数量非常少，最多支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身体的消耗，就能把体内的储存的那一点点灵气消耗殆尽。 在这之后，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补充，飞人们便会陷入功能不足的境遇——但他们的生理结构比地球人强的多，功能不足并不会导致饥饿，进而导致死亡，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死亡还更让人担心一些——他们全都会不受控制的进入类似冬眠的昏睡状态。 这就跟吴小清他们任务需要达到的效果，产生了一点出入。 这次核爆炸的主要目的，严格意义上说，是为了切断整个升天境的能量供给，削弱以九大派为主的，本土力量的反抗能力。 但现在看来，如果仅仅任其自由发展，那后果可能仅仅是普通的飞人受到损害，被逼着大批进入冬眠状态，而九大派受到的影响不大。那等于说，核弹非但没有摧毁原有升天境的秩序，反而加强了这种秩序。 193 悲伤逆流成河 任务最需要得到的，是九大派的能源，第二个目标，则是阻止、消灭或是控制他们以后继续对能量补充飞船发起攻击的行为和能力。 如果把这次任务看成是治病救人，九大派就好像这个文明的癌细胞，癌细胞发展得越好，对整个文明生态的摧毁也就越严重。 这颗核弹的爆炸，就好比是一次高强度的化疗，在大批杀死癌细胞和正常细胞之后，搜救团队作为医生，最需要做的，是让整个文明正常的细胞重新获得活力——只有正常细胞的生存状态越好，这场对抗他们才有获胜的可能。 而沈长文开发出的这两种电器，毫无疑问，就是宝贵的营养补充剂。 短距无线充电塔，主要的设计是把他和一个发电设备相连，目前暂定的设备是柴油发电机组，再加上电压转换、整流设备……最后通过电力塔的形式把能量释放出来。 这个方案听起来还不错，感觉就像通讯运营公司设置的临时基站一样。按照资料上的数据来算，这样一个充电塔竖起来，可以满足上千人同时进行充电。 但这个方案在吴小清的面前，已经被搜救队打上了鲜明的红叉。 这个方案在可行性论证阶段被淘汰了。 原理上是可行的，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个方案的不可控的因素太大。 其中最重要的，是柴油发电机组需要进行特殊的改装才能够使用——因为是无重力世界，柴油排放的废气本身还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一定的空气污染——这可不是闻一点汽油味的问题，升天境里大部分的时间里是无风的，空气流动性很差，大量的废气积聚，引起缺氧问题不说，甚至连柴油机本身的运转都会受到影响。 更不用说，这个电力塔本身的目标过于鲜明，九大派可以轻松的找到并摧毁——他们甚至还可以在现场，利用这个电塔进行充电。关于无线电的特性，之前搜救队就已经总结过了——电力本身是不能加以控制的，只要通过电力塔发射出去，别人就有权进行使用，就跟不加密的——或者说，没法加密的——ＷＩＦＩ信号一般。 剩下的，也是他们现在唯一拥有的能源解决方案，听起来其实挺不靠谱的——就是吴小清现在正在看的资料。如果以飞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种产品可以称之为“地球造劣质灵石”，但如果以地球人的角度来命名，可能更适合把它叫做“无线充电宝”。 这种充电宝和常规的充电宝，使用的电池基本上是完全一致的，只不过容量大小经过特别的设计，比地球上常见的充电宝要大上很多。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地球上常见的商业充电宝充其量也就是两个手机大小，但是吴小清现在面前的示意图中，这个“无线充电宝”的模样，看起来就跟一个大号的空心砖差不多大了，重量可能还远远超过了…… 一块空心砖差不多有两到三公斤重，而他们这块“无线充电宝”，单块重量差不多超过了４ＫＧ，平均一块这样的“电池”成本，要接近一千块钱左右，实际使用中，电量相当于２５到３０个常用充电宝之间。 这电量听起来很多，但换一个单位，就听着很让人不以为然了。 这一块相当于一个笔记本电脑的大电池，所能装下的电力，不过相当于一度电。换算成电价来计算，不过５毛钱。也就是说，五毛钱的电，需要用一千块的电力存储设备来装。 就从这一点上来看，地球的电池技术毫无疑问是让人悲伤逆流成河。 这一度电如果拿去给飞人们使用，也就能够一个人正常的生理活动——这样的能量效率，想让飞人们拿去，和普通灵石一般一边充电一边战斗是完全不可能的。 从能量密度上来说，他们这个地球版本的灵石，只有飞人世界原始灵石的几百分之一，甚至上千分之一，当然，去跟反物质电池——化虚石，就更没法比了。 但这，已经是地球上，目前能够提供的，最先进的几种电池产品之一了。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尽量再先进一些——不仅仅是电池容量，还有电池价格。 电池厂的人已经走进了公司大门，吴小清稍稍抬了一下头，在得到提示后，站起身来，对着对方来人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站起来，走去了会议室。 “我们的第一批产品怎么样了？” “刚刚帮你们安排了生产线，２４小时第一批就能赶出来，之后会越来越快。”来人之前已经打探过这家青蓝咨询的虚实，知道这家公司最近跟好几家电子厂都有过业务往来，出手阔绰——全款订金，高额的加班赶制费用……这些都让前来的这位销售总监嗅到了大把利润的味道。 “２号呢？你们厂能不能做？” ２号就是吴小清面前资料中，全称为“青蓝２号电池组”的电池，和已经刚刚投入生产的一号，也就是类似板砖的无线充电宝相比，性价比毫无疑问要优越的多，但因为采用的是汽车电池的技术，充放电上面的要求更严苛一些——但与之相对应的，是能量密度得到一定的改善。同样的体积，２号电池组的电容量大概是１号的四五倍。 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其实算下来，也就是……四五度电。——两块钱。 但另一个指标，产品价格，就要好看的多了——只有现在１号电池现有价格的三分之一。 “做是当然可以，但这个电池用起来限制很多，就你们要求的这个容量，其实应该更多的注重安全性……你们这个设计是刚做的吧？一般这种新产品不跑个几个月是看不出问题的……对了，你们是用来做什么的？电动车？” 就青蓝公司设计的这个电池大小来看，最有可能应用的场景显然就是电动车了。如果要是汽车，显然太小，要是工程需要，又太贵…… 如果是电动车的话，那还有一大堆的相关规范——销售总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规范，一边见缝插针的想刺探出更多的细节，包括这批产品日后可能的量，是用来试水，还是准备上产量——青蓝公司只是咨询公司，应该是牵线搭桥的，要是能问清楚他们背后是哪家公司真正需要…… 但这位总监的这些旁敲侧击对吴小清完全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此时的吴小清看起来更像是采购方的技术总监，而不是一个咨询公司的中间人，他更多的是关心这款电池的充放电时间，以及电池组本身的可扩展性，以及无线充电口的功率问题。至于至于其他的，他似乎完全不关心。 “……如果采用你说的这种方案，那电池的价格。” “我说过了，价格不是你们考虑的问题，”吴小清道，“首先还是要在技术上可靠……电量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可以考虑再做一个加强版的，电量要求在一万ＷＨ以上……” “要这么大的容量做什么？”销售总监还是有些摸不准这位大客户的心理，“如果是做电动车的话，这个量重量过头了，而且充一次电的时间会大大拉长。” “十度电的存储量，以现有的主要充电功率来计算，没有专业的快充技术，差不多要十几个小时了。”销售总监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这个时间显然不会受到市场的欢迎。” “这跟你们没关系，就说能不能做吧。” 充电时间长对地球的普通消费者来说是个麻烦，但对于搜救队来说，问题不是很大。反正计划中，每次电池用完都是直接运回地球，搜救队只关心一次运送的电池总量，至于充电时间——时间长无非是多买一些电池罢了，这几百元一块的电池组，以青蓝咨询现有的财务状况，维护几千块，几万块的级别，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最关键的始终都是电量。 ２号电池的方案，不过是勉强满足飞人们的日常需求，充其量，也就算是饥荒中的一碗稀粥，喝进去饿不死而已，但要指望这些飞人靠着喝粥来打败天天吃饱喝足的九大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吴小清才会在这次面谈中，根据电池厂的技术储备，提出３号电池的设想，这种电池的电量虽然比起真正的灵石还是差了一大截，但起码多吸几块的话，可以供飞剑正常运行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在搜救队的设想中，这种电池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未来绝大部分飞人的“行军粮”。 会议差不多进行了２０多分钟，时间不长，但成果还是很客观。销售总监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几乎是一路倒退着离开青蓝咨询的。 总监先生倒是还想多跟吴小清攀一下交情，按照惯例约顿饭——顺便塞个红包什么的，但现在的吴小清完全没有这个时间了，送走这位总监，他立刻还要交之前生产*的厂家——*也需要做一点小小的技术调整，然后在产量上，再加一个数量级。 等吴小清最终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直接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眯着先睡一觉——之前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吴小清就花出去公司近千万……花钱真的是一种相当累人的工作。 194 焚毁一切的修道者 晶莹剔透的液体从透明的包装袋里，就像一颗颗珍珠一般被挤出来，在空中排列成晶莹剔透的一串串水珠。 叶夫根尼小心地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让这些逐渐开始分散的液体重新开始汇聚，最后这些小球在空中逐渐汇聚，直到它们慢慢变大，凝聚成眼球那么大的一颗。叶夫根尼才凑过去，张大嘴巴，把整个液体吞入口中。 甘醇的伏特加随着他的吞咽动作，就像一把火一样，慢慢地点燃了叶夫根尼全身，这久违的舒适感让叶夫根尼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卑微的凡人。”耳机里，传来搜救队翻译过来的声音。 根据说话者的不同，搜救队选择的人物声音也不一样，眼前这个声音虽然叶夫根尼就听过一两次，但也能瞬间听出来，这是空间站里唯一的一位客人。 他的名字翻译成俄语有点绕口，叶夫根尼大概可以把这个名字理解为“焚毁一切的修道者”，这个名字听起来的意思，跟*也差不多。 事实上，他似乎也算的上是一名*。 以一个俄罗斯人的角度来看，对方还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一个斯大林式的独裁者。——斯大林要是还活在现在，肯定也会被当做*对待。 中国人的团队都已经离开了，他们可以回去地球休息和过节了——他们还给自己送来了这个节日的特色食物——一种用某种植物叶子包裹的糕点，中国人管这种食物叫中子——好吧，这食物里夹杂的红豆，跟原子核中的中子还是有点类似的。 味道也不错，吴告诉他可以蘸白糖——但是在太空里，这个操作就太难了，他只能含一口糖吃一口中子，然后让他们在嘴巴里汇聚。 唯一遗憾的是：这中子的叶子实在有点难吃，中国人的饺子、馄饨，都可以把皮做的那么美味，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中子上做的如此失败。 叶夫根尼稍微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身后——刚才骂自己的那个*，就被关在里面的房间里。现在他是自己的囚犯，而自己则是他的狱卒。 这位*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好，就像一个人被饿了好几天一般，眼神中没有了多少锐利和神采的成分。 叶夫根尼把手伸到墙壁上，尝试着把眼前这道墙壁从不透明变成透明——在空间站里这很容易办到。等完成之后，对方在房间里的活动就一览无余了。叶夫根尼轻笑的看着他，一口中子，一口伏特加。 对方显然宝贝叶夫根尼取笑的表情激怒了，他靠近墙壁这边，不断用手拍打着墙壁，嘴里还不断重复奇怪的音节。这些音节几乎是在同时，从叶夫根尼的耳机里播放出来。 “现在放我走，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九大派的人很快就能打过来，你们完蛋了！” “你们这是跟整个升天境为敌！” 这些威胁对叶夫根尼来说，就像用餐时的表演一般，不过是让叶夫根尼多笑几声罢了。这样的咒骂，劝降，从吴他们离开之后，这位*就开始了——也许他认为监管人员只剩下一个，是他最好的脱困机会。 这种失去自由之后的色厉内荏，对叶夫根尼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叶夫根尼知道，对于失去自由的人来说，这种表面上的强悍，可能是掩盖他们自卑和绝望最好的方式。毕竟，对于一个像动物一般，被关进笼子里的生物来说，除了发泄愤怒，他们还能拥有什么呢？ 在叶夫根尼的午饭时间喊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以后，这位*再次陷入了沉默。 隔着玻璃窗，叶夫根尼看着眼前这个，据说已经有七百多岁的人，有些感慨。 就冲着他的这个年龄，他就已经是一个比自己成功太多的生物了。 作为一个地球人，活到才６０多，身体机能就已经不可抑制的出现下降了。自己出发之前医生还警告过自己，说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喝了——不过这里的外星医生却说没事，喝酒虽然对身体造成损害，但对他的精神，却有着无法取代的好处。这话反倒让叶夫根尼感觉到悲哀了——他的精神世界，已经脆弱到需要靠酒瓶子来支撑了。 而眼前这个七百多岁的外星人，单从生理机能上来说，跟一个普通中年人完全没有区别。 ——没有佝偻，没有秃头或花白的头发，没有老人斑，没有老年人常见的情绪低落和抑郁，脸上甚至连几道深一点的皱纹也看不出来。 甚至，他发脾气时的音量以及暴躁的情绪，都充分说明对方体内蕴含着丰富的荷尔蒙——如果是叶夫根尼，这种脾气是完全发不起的，心脏和大脑可能都没办法承受。 现在他安静了下来，但眼神之中蕴含的力量，也足够让叶夫根尼羡慕。但这一点上，他的表现甚至要比达夫还要强。达夫今年已经２８岁，年纪很轻，但长期摄入毒品，让他在很多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些老年人的状态。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天天这么对着自己骂，叶夫根尼也会觉得开心……希望搜救队能够兑现他的诺言吧。 叶夫根尼不自觉的发了一会的呆，直到眼前的这个人再次抬起头，像一只刚刚苏醒的，饥饿至极的棕熊，盯着自己看。 叶夫根尼对搜救队问道：“他体内电量还有多少？” “很多，”搜救队道，“今天的测试，你离开一下。” “之前都没事。” “以防万一，”搜救队说，“说不定是他之前留手了。” 搜救队说的测试，就是对三昧真人体内的剩余电量进行的一种常规性测试，目的当然是确定三昧真人可能的抵抗能力。 到目前为止，三味真人还是被完全放在用*屏蔽的房间里，房间里原本所有的电器都被拆除了，房间也选择的是强度相对较高的住宿区。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三昧真人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但是等以后这里的“囚犯”数量增加，目前这种高压的监管显然是不现实的，最可靠的方式，还是要在根本上限制这些人的抵抗能力。如今这个世界中整个的电源已经被切断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消耗掉他们体内残存的电量。 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叶夫根尼迅速离开了房间，并在后一个房间再次设置，让墙壁变成透明——这样他面前就隔着两层的保障了。 尽管隔了两层，但叶夫根尼眼前的景象并未出现丝毫的光学扭曲——因为在原理上，这个“透明”感的本身，就是屏幕营造出来的光学效果。其实墙壁本身是不透明的。 三昧真人的房间里，墙壁被打开一个小口，一把飞剑悬空浮在了他的面前。于此同时，*的开关也暂时关闭。 这样的操作几乎每隔两天都要进行一次，三昧真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暂时的自由不过是一种试探。但即使如此，他的眼中依然有遏制不住的渴望——飞剑近在咫尺，尽管已经有过三次的失败，但数百年建立起来的自信，还是让他下意识和飞剑取得了联系。 从表面上看，三昧真人似乎完全没什么动作，连身体都没有去接近飞剑。但是从飞剑内部，附带的实时电量侦测数据来看，三昧真人正如之前几次一样，飞快的往飞剑内部充电——他还是希望通过一次突然性的袭击，重获自由。 但三昧真人不会知道，这把飞剑看起来完全受他的控制，能够正常的进行使用和充放电，但是实际上，飞剑的最高权限始终掌握在搜救队的手里。这把飞剑是他们特别改造过的，改造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给飞剑设了一个遥控开关——只要搜救队这边下达一个指令，整个飞剑的动力系统就会立刻停止工作。 这些飞人们不知道关于电学的知识，他们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认为可以被自己神识感知和控制的，就是和自己“灵魂”相契合的武器。这种“认主”机制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出过问题，这也自然让他们形成了思维惯性。 而三昧真人把这种惯性带进空间站之后，他的表现，其实就跟动物园的猴子，在人类面前的表现一样。 飞剑里的电量正在飞速上涨，然后突然就开始加速。骤然加速的飞剑就像是一条正在被追捕的，仓皇逃窜的水蛇，在房间的狭窄空间中左冲右突。只短短的几秒钟，飞剑便和墙壁产生了十几次碰撞，每一个被撞击过的地点图像都开始变得灰暗。 叶夫根尼并不感觉到惊慌，类似的场景第一次看到时也许会有些害怕，但是连续看过几次之后，他知道，这不过是对方故伎重演。 更何况这一次的威力还没有之前的大，搜救队在飞剑内部设有速度感应器——如果飞剑的速度上升到足够危险的程度，飞剑就会立刻自动关闭开关，停止加速和接受控制。 随着碰撞的次数越来越多，被破坏的墙壁面积越来越大，叶夫根尼开始感觉到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时，他听到耳机里传来的搜救队的声音：“折腾得差不多了，进去吧。” 195 你们的条件，现在还算数吗 因为飞剑的破坏，房间里的情形已经基本看不清了，但里面的动静还是听的非常真实。 “乓！乓！乓！”一声声有节奏的巨响，就好像有人正在墙那边拿着锤子准备砸墙。每一声传过来的时候，还伴随着空间站整体的震动和回声。在没有重力的环境中，这样的震动更能让人心神不宁。 叶夫根尼凑到墙边上，勉强从一道没有被破坏的墙面上，看到了内部的情况。 飞剑此时已经不再飞了，而是被握在了三昧真人的手里，他高举着剑，一次一次地旋转着自己的身体，把剑砍向他面前的墙壁。 这个过程中三昧真人应该是给剑不断注入电力的，因为很多时候不是他的手带动剑，而是剑带动着他的手臂运转。但这都没有意义，不管怎么加速，剑在遇到墙壁之后都会被自动弹开，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受到这股反作用力的冲击。这股冲击力之大，甚至把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带动着反向旋转。 但这并没有打消三昧真人的抵抗意志，他一次接着一次重新稳定住身体，又接着一次次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但搜救队从飞剑上输入的电量已经知道，其实三昧真人已经放弃了。他输入的电力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就是聊胜于无了——三昧真人应该也在逐渐意识到，这一切不过就是每天逗弄他的把戏，而目的，就是让他完全交出体内所有的灵气。 三昧真人不知道所有灵气交出去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但既然这是敌人想要达到的目标，三昧真人觉得还是不能让他们得逞。——可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再继续反抗下去——剑就在自己手中，脱困的希望，就在自己手中。 在三昧真人还没有参与化虚石之战，没有成名之前，他也曾和许多其他的修者一样，只是靠着一个人，一把剑，闯荡天下。 对于修者来说，只要手中有了剑，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并不觉得可怕。而在得到了化虚石之后，这种自信更是达到了巅峰——在这之前，三昧真人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困住自己，即使是九天门的九天幻境，那么高深的法阵，当初被困住之后，他也是独自就闯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岛屿、建筑……所有的修者几乎都存在着这样一个常识——飞剑是升天境中，硬度最高的物质，只要给予足够的灵气，达到足够的速度，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拦住飞剑的东西。 这种自信一直到三昧真人通过化虚石控制乾阳指，他才认为自己总算找到了一样，可以摧毁飞剑的存在。 但乾阳指的摧毁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那就是庞大的灵气消耗。在高速的战斗中，往往摧毁一把剑需要消耗的灵气，在普通的市场上都可以买上十把飞剑了。 但这种常识在进入这奇怪的“禁地”之后，却一次又一次地遇到了挑战。 无坚不摧的飞剑，庞大的灵气输入，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轻松地划破房间，直至整个禁地的场景出现。 剑在碰到墙壁之后，就像木头砸中了石头，被轻松地反弹了回来。 这让三昧真人再次感觉到一种冰冷彻骨的恐惧。 这种恐惧已经远不止一次了。 三昧真人说不清具体害怕的是什么，是这无法打破的墙壁吗？ 也许有一些，但和九大派其他门派的那些绝活比起来，这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面对其他的八大派，三昧真人从未产生过丝毫的害怕和忌惮……甚至，在三昧真人还没有成名的时候，面对当时的九大派中，许多携带者化虚石的前辈高手们，也不曾有过如今这种恐惧。 是那摧毁了整个乾阳门的“核弹”吗？单从威力上来说，其实三昧真人不认为核弹就比他的乾阳指更实用。更关键的是，他已经从给他看的那些视频里，大概知道，这种核弹是一种相当昂贵，操控繁复的武器。 真要算起来，把九大派积攒的灵石都拿出来，全部释放出来的能量肯定要远远超过核弹十倍百倍千倍。 还是可以屏蔽神识的噬魂阵？噬魂阵固然可怕，但缺点同样明显。在禁地内被囚禁之后，三昧真人观察到一个细节——在摧毁乾阳门之前，还非常简单实用的噬魂阵，在摧毁之后，却成了一种十分累赘的小玩意——噬魂阵需要用一条长长的线和一些用于传输灵气的通道连接起来。 他现在已经知道，乾阳门就是整个升天境的灵气来源，升天境内不再能够从空气中获得灵气——这一点不管是对九大派，还是对禁地里的这些凡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而九大派失去了灵气补充之后，还可以靠以前巨量的存储继续支撑下去，整体的战斗能力并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但是这些凡人——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就说这*，从原本非常实用的一种法器，沦落到几乎就成了废物。原本可以在空中凭空实用，但是现在，只能紧紧的和灵气传输设备连接在一起，只要脱离，瞬间噬魂者制造的无灵区就不复存在。 这些东西其实都算不上厉害，单独拿出来，不过是算得上“奇技淫巧”罢了。但，最让三昧真人不安的，不是这些东西本身的威力如何，而是在这些东西背后，这些凡人们似乎清楚的了解到一些潜藏的规则，而这种规则，则是升天境的修者们完全没办法预知的。 比如他们很早就知道如何制造和使用噬魂阵——这种升天境以前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新式法器。而这种制造显然不是依靠几个人的突发奇想——他们甚至都制造好了相应的，可以在无灵区里控制使用飞剑，以及其他法器。 这种能力是升天境的飞人们完全不具备的。 升天境中的法器，哪怕许多人已经使用了数百上千年，但对于这些法器如何存在，如何运转，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迷。 别的不说，就是其中单独一个重新认主的技术环节，在九大派当中已经算不得秘密，但对于其他的小门派，这个技术始终都是困扰他们飞剑来源的一个巨大问题。 千百年来，使用者积累下来的全都是一套一套的经验，就拿飞剑来说，几乎就是一个门派一种使用套路，这些套路彼此之间有些能互相解释，有些就是根本完全不着边际，但这些门派还都很正常的存在并延续了下来。 就拿乾阳指来说，乾阳指当中的红光是什么，怎么来的，为何能有如此的威力——从来没人知道。 就连三昧真人这个用了六七百年的主人，也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是在他进入禁地之后，仅仅是跟这个凡人的老头说过几句话，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谓的乾阳指，不过就是发光器——只是这光的强度达到了某种极致罢了。 因为他们知道乾阳指本质是光，这种法器也严重依赖正常的目标锁定——所以最终他们专门用九天幻境来困住自己，完全束缚住了这种法器的威力发挥。 同样的道理，这些凡人们也知道乾阳门，以及升天境最重要的目标所在——乾阳岛。而对于这一点，整个升天境的人丝毫没有概念。 乾阳岛的灵气充沛，这是整个升天境都知道的事实——但为什么充沛，却从来没人说的清楚。现在，一切的答案都知道了——但已经晚了。 而眼前的这道门，不过是这些问题的一个延展而已。就像当初，他把乾阳指对准禁地，企图一举把禁地切割成为碎片，彻底毁掉这个地方，但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了一样。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自己——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说。只要他们不说，自己也永远不会知道。 而未知，永远是最大的恐惧来源。 手中的剑尽管还牢牢的被握在手里，但是三昧真人却悲哀的感觉到，这剑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自己的神识和剑取得的控制越来越少——不是因为噬魂阵的原因，是剑本身开始拒绝回应自己。 输入其中的灵气不再转换成速度，最终，这飞剑终于如之前几次一般，完全成了手上握着的一块铁。三昧真人只能用肌肉的力量，徒劳的挥舞着他，就像一个小孩挥舞着木头做的剑。最后，当那个老头凡人走进房间的时候，三昧真人与其说是在企图反抗，不如说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 叶夫根尼走到了这位飞人的面前，轻轻从他手中拿过了剑。飞人并没有反抗，眼神甚至都不再看他，只是对着空气静静的发着呆。等叶夫根尼拿着剑，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听到这个飞人对着自己说了一句话。 叶夫根尼耐心的等待了一秒钟，等搜救队把他的话用俄语重复了一遍。 三昧真人说：“你们的条件，现在还算数吗？” “什么？”叶夫根尼来的比较晚，并不知道之前言修和他谈判的细节。 但搜救队已经通过声音回答了：“算数，你有好的建议？” “我可以帮你们谈，”三昧真人说，“我会劝他们接受。” 196 叶夫根尼的报酬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三昧真人便闭上的眼睛。 作为升天境的第一高手，第一强派的门主，说出这种几乎等于直接投降的话来，三昧真人感觉自己的内脏就像被剑刺中一般的绞痛。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等于乾阳门近千年积攒下来的威望，就此毁于一旦。三昧真人能够想象，当自己出现在九大派对面，对着他们说出这些要求，甚至劝说他们接受这些条件的时候，自己会遭受多么巨大的羞辱。 更可怕的是，当这些人在谈完之后回去各门派，再把自己的言行分别说出去…… 然而，这是又一场豪赌。 之前的赌，是他和言修之间的一次豪赌，他觉得言修根本不成气候，九大派胜券在握——他心安理得的压上的乾阳门的一切，等着对手最终恐惧和害怕。 但那一次，他输的很惨，对手的底牌一张接着一张，当着他的脸翻了出来，他的修为，乾阳门的资源，九大派的声势…… 赌局的最后，是自己成为了俘虏，乾阳门整个门派几乎丧尽，只有白锋带去验灵岛的几百人活下来，乾阳岛化作灰烬，整个升天境的灵气开始枯竭。 而这一次，是他和九大派之间的赌。 他用一世的名声，赌九大派此役必败。 “说到底，这个三昧真人，还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搜救队简单的对叶夫根尼说了一下他的决策思路，“所谓的升天境，其实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些飞人们识时务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他们骨子里还是有着不少的傲慢——就像他。” 搜救队轻轻笑了一下，不得不说搜集队对语言的掌握水平要超过了绝大部分正常人类。他这一笑，叶夫根尼感觉到自己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被我们利用的价值？如果乾阳门大部分实力还在的话，也许可以靠着投降来换取一些资本——可是现在……失去了军队的将军，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参谋和摆设罢了。” “所以，我们要拒绝他？” “连回答都不用给他，”搜救队道，“拒绝只会刺激他的自尊心，对我们接下来的管理造成麻烦，不回答，让他自己瞎琢磨去吧。教授，我们现在来谈谈，你儿子的问题吧。” …… 两个小时后，美国。 “你好，叶夫根尼教授，听说你去了中国，现在应该是在晚上吧。” “你好，克拉克医生。”儿子的主治医生是个女的，年纪大概是四十多。叶夫根尼跟她只见过三次面，但却已经花出去了两万多美元。以至于现在看到她的时候，他还会下意识看一下时间——这位医生的收费可是按分钟来计算的。也难怪这些医生这么喜欢问候和闲聊——光是说这些废话，就能赚他几十美元了。 所以叶夫根尼这次更直接了一些：“达夫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稳定，”医生说，“现在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参与社交活动了。这是他的一个星期里的大概活动，登山，骑马……” “我不是问的这些，医生，”叶夫根尼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了，“当初你们让我儿子入院的时候，承诺的可不是这些。” “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话，医生，”叶夫根尼身体前倾：“你说，两个月以后，就算是把*放在达夫的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它们扔进垃圾箱。我想知道的是这一点，医生，达夫现在能做到你承诺的了吗？” “毒瘾的心理戒断根据病人生活环境的不同，戒断效果存在着很大的偏差，”医生脸上的热情变成了专业，对他解释道，“我很早就提到过这一点，如果我们的生活每天都是登山、骑马、酒吧、劳斯莱斯、高尔夫……那毒品的瘾的确不算难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种生活方式产生的快感几乎可以弥补毒品的缺憾……” “……这也是我们目前采用的，这种疗法的主要理论基础。”说完乐观的部分，医生脸上适时切换成遗憾的表情：“但如果出院之后，你还指望你的儿子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上下班，娶妻生子……短期内肯定是无法做到的。两年，三年，也许可以做到……患者需要一个漫长的心理适应过程。” 叶夫根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话说出来。他不可能说出任何站得住脚的反驳——如果他回去找出儿子的治疗合同，再请一个专业的医疗律师，肯定可以在那一本厚厚的合同中，拼凑出这位医生现在说的这些话来。 叶夫根尼习惯性的把酒在面前挤出一个小团，然后一口吞了下去。几乎就是在同时，视频信号暂时中断了——他这才意识到，这做法已经有极大的泄密风险了。等信号重新连接正常之后，叶夫根尼对着对方说：“让我儿子出院吧，就现在，交接的人已经到了你们医院门口。” “出院？”医生皱了一下眉头，“这等于我们之前的努力全都浪费了！他回到大街上，用不了５分钟就能找到毒品！” “我不会给他５分钟的，”叶夫根尼道，“他出了医院，直接去中国。” “你疯了吗？”医生尖叫起来，“在中国，吸毒是会被判死刑的！” “那是贩毒死刑，和吸毒无关，”叶夫根尼恼怒地挥了一下手，随即又无力地和声调一道垂了下来，“办手续吧。” …… 达夫醒了。 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为自己还没醒。 这肯定是梦。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因为周围完全没有任何的陈列和设施，看起来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墙壁是那种六七十年代常见的粗糙装修，有些地方还因为陈旧，暴露出了红砖墙皮。仔细看的话，达夫还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块东方牌的苏联手表。他记得这块表，是他的爷爷留给他的父亲，后来又作为自己的十岁生日礼物送给他的，达夫的童年就是伴着这表的滴答声度过的。 现在这表就在自己的面前，发出清晰的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瞪大眼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手表，确认表中间那颗红色五角星缺了一小块之后，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 达夫试探着伸出手来，轻轻的在自己脑袋上按了一下，感觉很清晰，掐了一下，还有点疼。 但有个细节被他捕捉到了，在他做着两个动作的时候，眼前这个世界的画面出现了稍稍的波动——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钟表上的时间，秒针一直在跳着走——并不是规律的跳动，而是随即的在表盘上任意的角度上跳动。仔细看去，发现那些时间也是。 这场景让达夫有些慌乱，他曾经经历过许多次，吸毒之后产生的轻微幻觉——但这一次是最严重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父亲。 但不是那个印象中秃头胖脸，经常红着一张饮酒过度的脸，说话喷着伏特加味道的酒鬼。他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的年轻，穿着达夫小时候记忆中，父亲只有度假才会穿的西服，脸上没有皱纹和老年斑，有的只是满满的朝气。 这位年轻的父亲从视野中很远的地方一点一点朝着达夫跑了过来，可以看得出他正在对自己喊着什么，但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更让达夫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年轻的父亲头顶上，直接出现了文字。 “抱歉，你的语言信息还太少，暂时不支持语言信息的录入。你看字幕就好，但你可以对我说话，我能听得到。” 达夫看着父亲不断张着嘴巴，然后从他头顶上，长长的俄文夹杂着英文不断的冒出来……仅从这些文字的语气和内容上来看，他不怀疑眼前这真的是他的父亲，但……但这太魔幻现实主义了。 “爸！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在哪？” “达夫，冷静下来，是我带你过来的，只是为了治疗你的毒瘾。” “我们是在中国？”达夫印象中他最终降落的地点是中国的上海，去父亲公司的一路上，他看到街道边都是方块字的路牌和广告。这时候，让达夫感觉到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就在他刚刚想到上海的街景时，眼前圣彼得堡老家的图案逐渐褪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些喧闹的城市和画面…… 达夫似乎开始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所处的空间不是完全的真实，这是自己的意识世界——或者说，他受到自己意识的影响。 他尝试着去想象父亲现在的模样，想找回一些心理上的熟悉和安慰，但产生变化的只有背景——从圣彼得堡的老家，到旧金山的新家，从父母的屋子，到自己那个破烂的单身公寓……随着他心理上的紧张，这些画面切换的频率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不成形的一团，不断扭曲的色块。 “放轻松，达夫，这没什么可怕的，”扭曲的色块中，唯一不变的只有父亲叶夫根尼的形象，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伫立在他面前，“达夫，开始想象你吸毒的场景——这对你的治疗至关重要。” 197 人生另一次机会 叶夫根尼只是从搜救队这里，大概了解过这种疗法的原理。 首先，这种治疗办法不属于地球——在地球上，达夫之前呆的那座戒毒研究所，就已经是全球最前沿的戒毒研究机构了。 但即使是全球最前沿的疗法，在成功率上依然不能保证长期有效。 医院的宣传资料上，一直只强调两年内的戒断率——这个数字的确还算好看。 那么接下来可想而知的是，超过两年之后，就很难说了。 在这方面，叶夫根尼曾经咨询过这方面的专家，他知道，以地球目前的技术水平，解决的毒瘾的问题，特别是硬性毒品，要做到完全戒断，几乎还是不可能的。大部分戒毒结构所追求的，不过也就是能做到短期内的生理成瘾戒断。像达夫之前呆过的戒毒研究所，在这方面尝试的更深入一些，所追求的也不过是两年，或者三年时间的不复吸。 但就这一点来说，毒瘾的治愈率，比不少恶性癌症还要更低一些。 几乎可以定义为绝症。 在美国，叶夫根尼看到过无数毒瘾患者家庭最后无可奈何的走向悲剧。这跟癌症不同，癌症患者就算是再绝望，在整个社会层面上，他们是能够得到支持，最不济，也是能得到理解和安慰的，但毒瘾不同，不管是什么国家，对于毒瘾患者的印象，从来就只有一个态度——厌恶。 发自心底的厌恶。 这种厌恶当然有着充分的依据。 一般来说，毒瘾的最大成因是患者自身，不计后果追逐快感的结果，是自己对自己身体的不尊重导致的。 事实上，除了毒瘾意外，对于其他性质的成瘾病症，人们也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用搜救队的话来说，是全地球范围内的文化，都不会崇尚无法完成自我控制的人格和文化。 地球人总是认为人格在某种程度上，是自我综合完善的产物，但事实和这种认为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诧异。 对于这种自我完善最终失败的个例，大部分时间里，地区的文化都是倾向于矮化甚至无视他们的存在。 事实上，早在毒瘾之前，让人类社会就对各种各样奇异的东西和行为上过瘾——杀人，女人，饮食，饮酒，迷信活动……对搜救队来说，这些行为其实和毒瘾之间，不存在什么绝对的界限。 在地球人看来，因为毒瘾而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行为，在搜救队严重，这跟因为饥饿被逼着吃人甚至吃土，在行为意义上是类似的。 但对地球人就远远不是这么简单了。 达夫是在大学毕业后第三年染上的毒瘾，在这之前，达夫还有这相对正常的人生。 ——达夫继承了叶夫根尼在工程上的天赋，大学毕业后，在机械公司干着一份设计师的工作，谈了一个女朋友与甚至准备买房生孩子。但在一次参加同事的生日派对后，他平静的人生被打破了。 这中间的故事和其他所有的毒瘾家庭一样。 毒瘾发作，工作丢掉，失去收入来源，需要更多的毒品来面对生活的空虚。找不到工作，女朋友离开，存款逐渐耗尽——开始不受控制地走向犯罪边缘。 达夫唯一比其他人更幸运的一点是，他有叶夫根尼这样的一个父亲。 起其他的家长不同，叶夫根尼从一开始，就非常精准的知道毒瘾的可怕。 这倒不是他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实的例子，而是从他咨询的一个医生那里，听过的一个形象比喻中，深切体会到的。 那个医生在听说叶夫根尼自己有过酗酒的历史后，对他说：“毒品比起酒精，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快乐１００倍甚至更多，却还不会醉。” 叶夫根尼自己，就是一个深度的酒精成瘾者。按照医生的说法，他这种例子，已经可以算作酒精终身成瘾者了。 成瘾，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在许多局外人的眼中，酒饮，烟瘾——似乎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东西，只是生活的某种调剂。在需要的时候，不妨稍微摄入一些，然后只要情况不允许——或者威胁到了健康，或者威胁到了经济……总之，每一个未成瘾的人在成瘾之前，总是相信这些东西是受到自己控制的，他们可以选择摄入，也随时可以选择停止。 但叶夫根尼却知道，这种对待成瘾的观点，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漫长而空虚的生活里，人，从来不是一个稳定的个体，既然生物的特性决定人要追逐快感，而这种追逐又没有任何的规则限制——这就好像数学中的无理数，那最后走向混乱，几乎是唯一的结局。在实数中有理数相比起无理数永远是少数，同样，在人类范畴里，能够在各种境遇下，依然对自身控制程度很高的人，也永远是小部分。 人生太短，而生命的可能性又太多——必然有一部分的人的命运会被抛到谷底。 叶夫根尼曾经以为自己在酗酒状态时，就已经是人生失败的典型了，但是没想到，比起自己的儿子，自己竟然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达夫染上毒瘾之后，叶夫根尼几乎是花光了全部的积蓄来为他尝试各种治疗方案——如果不是因为缺钱，他也根本不可能万里迢迢，从美国来到中国的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根本也没有这个胆子，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势力，开始投入到核弹引爆*的重新设计工作上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叶夫根尼和达夫又都是幸运的，命运给了他们人生另一次机会——绝大部分地球人遇不到的机会。 具体的技术细节，叶夫根尼是不清楚的——这涉及到大脑科学——还是外星人的大脑科学。就搜救队的保密原则来说，这些信息都是严格禁止像他们传播的。但其中基本的原理，叶夫根尼大概了解过。 已经有相当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对于空间站里，管理者所属的文明来说，对他们这种碳基生物的大脑结构进行数据层面的操作，是完全可行的。 这种操作就像人操作电脑一样，加入信息，修改信息，甚至删除信息。在加入信息这一条里，就像叶夫根尼和达夫现在感受到的场景一般——可以给他们建立单独的意识世界。 因为达夫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搜救队的成员，所以对于他的进入，搜救队采取了最严格的保密操作。从进入空间站，进行相关的手术刀离开，全过程当中达夫都属于“准催眠”状态。 这里的催眠不是指地球传统意义上的催眠，而是特指他的大脑信息失去自主权这种特殊情况——对于地球人来说，这种情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可以类比成做梦——但梦的内容和长度，都不受自身的控制。 治疗的关键过程，其实跟言修他们这些曾经生活在空间站里的飞人，遇到过的情况是很类似的。既然言修他们可以用这种技术完全删除大脑里，关于空间站和科技的所有信息，那同样，这项技术也可以用在达夫身上，用于删除他大脑里，所有关于毒品的信息。这种信息并不单纯指和毒品相关的经验，还包括与之相关的快感体验以及心理状态。在这个基础上，甚至还可以在他大脑中植入完全相反的虚假体验——把吸毒本身和恶心、厌恶、不适这样的感受联系在一起，让原本在快感层面，正反馈的行为，变为负反馈。 接受手术的不仅有达夫一个人，按照搜救队的计划，其实整个手术的参与者一共有四个。 第一个是达夫，治疗他的毒瘾。 第二个是叶夫根尼，治疗他的酒瘾。 第三个是王有全，虽然情况不严重，但王有全在听说了这种技术之后，主动要求自己来接受赌瘾的治疗。 最后一个自然是许言，其实在搜救队看来，许言才是四个人当中，病情最严重的一个。只是许言的病，在其他人眼中并不能称之为病，是主流价值观隐隐默认的一种状态——他对钱，对成功上瘾。 治疗过程消耗的时间并不长，从客观上来说，只有短短的２０分钟。 但在主观上，叶夫根尼觉得自己仿佛在那个陌生的意识世界中，过了整整一个月。 醒来的时候，达夫已经被送回地球了。吴小清刚刚送他上了回美国的飞机。 叶夫根尼本来想跟达夫说几句话，确认一下这次手术的治疗效果。但很快又想起搜救队曾经提醒他的——只有置身于毒品环境里，才能看出治疗效果。 很快，叶夫根尼便又想到了自己，随即便想到了伏特加。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搜救队用他的机器身体，直接就在边上拿起了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叶夫根尼的面前。 那正是叶夫根尼装酒的袋子，手术前最后一次喝的，只喝下去三分之一。 叶夫根尼几乎是习惯性地拿起了这个袋子，然后凭着记忆中的习惯动作，把这酒在空中挤出一个完美的液体球状。他伸出脖子去，轻轻把这团球状吸入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通过舌头传达到了全身。 下一刻，叶夫根尼的脸上，却没有出现已经重复过千百次的愉悦。 他几乎是立刻皱起了眉头——叶夫根尼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不是酒的问题，酒味道一点没变，这一点他非常的清楚，他的记忆还清楚的记得关于酒味的每一个细节，他甚至能品出这是哪一年生产的批次。问题出在他的身体——他放慢了动作，细细的品了第二次。 这一次这种感觉出现更清晰了，叶夫根尼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在有生之年，他的身体竟然会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这正宗的伏特加流过喉咙之后，竟然让叶夫根尼恶心得想吐。 198 记忆对过去积累的演绎，谓之人格 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里，摆着一张牌桌。 荷官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说话时面无表情：“王先生说话。” 王有全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脖子，旁边漂亮的服务员立刻把他的雪茄递了过来。 王有全微微含了一口，把烟雾含在嘴里两秒钟，然后从鼻腔里喷出去。缭绕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牌，以及密密麻麻，如小山一般的筹码，他随手拿出一把来，甩到对方面前：“五十万。” 荷官的脸转向了牌桌的另一边：“许先生……” “搜救队，从今天开始，不要叫我许先生，叫我言哥，”许言拿下金丝边点缀的水晶眼镜，用丝绸手帕轻轻擦拭了两下，又戴了上去，淡淡的光芒从眼镜片中反射出去，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锐利的目光，“我跟，再加一百万。” 荷官开始发牌，转牌是方块Ａ。许言静静的看雪茄那长长的烟灰，等着断落下来，许言则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下接着一下，力度不大，但却分外清晰。 作为围观群众代表，吴小清发言：“在刚刚过去的１２个小时里，赌神王有全，和首富许言之间，累计的赌博金额已经超过了３个亿……” “我们做过平均统计，牌桌上每发下一张牌，就会产生接近两百万的赌注……” “真是一场世纪豪赌。到目前为止，赌神王有全依然保持着全胜的战绩……” 王有全冷哼一声：“和我赌，是你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许言却满不在乎：“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赌王，你赌博是工作。我赌博，不过是消遣。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是服务人员，懂吗？三个亿又怎么样？老子每天赚的钱都比这多十倍！” 伊利斯国王在场下发言：“许先生说的话真有一股王者之风。” 从赌桌上面飞过去一个人影，人看不到，只留下了声音：“些许阿堵物不过过眼烟云，但只要能赢，便是一块钱，也是舒服的。” 王有全抬起头，抱拳示意：“谢谢道兄支持！改日乾阳门再会。” 裁判冷冷的抬起一只手臂，发下和牌，是一张方块Ｋ：“王先生说话。” 王有全轻轻竖起两根手指，嘴里说出：“两亿，既然你钱多，那就给你玩点刺激的。” “言哥说话。” 许言满意的点点头：“这荷官我喜欢，给他打赏！” 许言边上几个船西服的壮汉每个人手上拎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放在荷官的身后，然后在众人面前打开——密密麻麻的都是钱，红色的是人民币，绿色的是美元，恍的现场一片惊呼。 …… 吴小清看了一下自己的台词：“强哥，强哥，还有我呢……” 他耐着性子念完了，还带着敬业的情绪，哪怕心中有一万个念头想要吐槽，但却强行忍住了。然后又忍不住看搜救队——既然他答应参加手术来看个新鲜，那就要按照规定办事。别说他了，就是搜集队也在忠实的扮演者属于他的角色——他的冷脸还绽放出笑容，满脸堆笑的奉承许言呢：“强哥出手就是不一般！大气！” “废话真多，开牌吧！”王有全站起身来，满脸涨的通红，他把手里的拍狠狠的摔在了桌面上——就像是扇许言的脸一般——同花顺！ 许言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把牌扔进了垃圾箱：“不就是几百万么，跟没见过钱似的，送你了。” 赢的霸气，输的潇洒……这要是真排成电影，肯定比吴小清那个营救原始人好看。 可惜了。 这么好的剧本，注定只能在这虚幻的世界里过一把瘾。 这一幕大概已经结束了，吴小清知道规矩，立刻走出了这些具备实体风景的区域，来到周围一些模糊的地带。这些地带给人的感觉就像九天幻境中的场景一样，到处都是随时出现的景物，没有重力…… 相似是很正常的，因为九天幻境本身，就是在图像化人的意识世界。而这里，恰恰又是真正的意识世界。 和九天幻境比起来，这里的“画面”给人的印象更加深刻，在看到画面的同事，也几乎能够感觉到意识主人所具备的所有情感。比如吴小清刚刚飞过的一块画面，是王有全老婆生孩子那天——吴小清只是路过这幅画面而已，却真切的感觉到了这种紧张和激动的情绪。 画面的中心这时候产生了裂变，从一个中心变成了两个——这代表两个接受手术者的意识暂时中断的交互。 属于王有全的那个画面依然是赌博，只是对象从豪华的大赌场变成了乡村常见的黑赌场，赌博的内容也从德州扑克变回了炸金花。西装革履大哥打扮的王有全，也恢复了正常的装扮模样。他手里拿着几张十块钱的纸币，看着那些赌徒一次又一次的赌出结果，又急切又犹豫。 这些画面如果是第一次来看，来参与，会有不少的新鲜感。但是看多了之后，其实就跟看电视，电影之类的节目一样，很快也能形成审美惯性。 这些画面看起来很像是真实世界的记忆记录，一开始的时候，吴小清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以后，他就知道不是如此。这些画面的本质是意识主人的记忆——是带有视角，甚至想象的。 比如刚才吴小清参演的那些片段，明显是属于王有全和许言俩人ＹＹ片段的内容——因为意识空间在空间站里只有一个，所以俩人的思维内容在这里交汇了。 从表面上看，在那个片段里，俩人赌了一天一夜，但是实际上，吴小清和搜救队不过参与了十分钟。 在意识空间中，时间流本身不是均匀的，在重要的片段处，往往会呈现慢动作效应，在没有信息量的大量重复内容上，又会下意识的快进。 而这里的主观时间，和真正的客观时间又存在一个差异——吴小清已经进来了一整天了，但在客观上，整个“手术”开始才不过１０分钟。 按搜救队的解释，现在这个阶段，主要还是信息搜集阶段——不断复现他么脑中的记忆，然后从中提取相关的数据。比如王有全，此次手术的关键内容是和赌博有关，那所有检索的记忆便全跟赌博沾边。这里记忆不仅包括王有全亲身经历的赌博场景，更多的还有对王有全形成深刻印象的文艺作品——在很多时候，其实后者才是真正的主因。 所谓的治疗，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播放和重新演绎这些片段。 形象一点来说，就像是对着原始的记忆素材，朝着某个方向不断的调整，做细节上的修改——就像对记忆做ＰＳ一样。 “人的记忆形成人格，现在做出的事情，往往是对过去积累的某种演绎。”这是搜救队的原话，现在的吴小清，已经有些能够理解了。 几个小时以后，在王有全的记忆中，赌博的画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吴小清进去感受过一次，虽然整个记忆的内容没有什么区别，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画面中，王有全的情绪，开始变得低落。 许言那边也是一样，虽然也都是一次次的发财场景，要么是彩票中奖，要么是投资人一拍大腿要给他项目投几千万……甚至还有ＹＹ吴小清和搜救队专门让他去拯救一个，居住在黄金星球上的外星人。但在意识空间中，能够清晰的感觉出来，许言对于发财的情绪感受相应的降低了。 如果说，一般的电视电影，后期特效的制作都是要把情节往离奇、情绪化方面引导的话，那这里对记忆的操作，就是截然相反。因为是戒瘾类的操作，本质上，就是把一种人原来很感兴趣的东西，变得不感兴趣，从情绪化变得理智。通常来说，就是记忆画面整体会变得更晦暗。 但也有相反的操作类型，比如把一些负反馈的场景做的更让人印象深刻，比如王有全关于输牌的场景。在原有的画面中，输牌时最模糊的画面细节，也就是赢牌时最重要的画面细节——自己和对方的底牌，是模糊的。在一些记忆中甚至干脆就是一片空白——人的潜意识里就不愿意回忆起这些画面。 但在修改过后的记忆中，原本空白的牌上有了图案和数字，甚至还有专门的打光。输牌的时候，当对手翻开底牌，王有全这边整个灯光都被调暗了——而对手那边则是一片光明，脸上的表情夸张的就跟照哈哈镜一样。 在客观上，手术进行了大约四个小时。但在三个人的主观时间中，这个过程差不多持续了整整三天左右。吴小清还好，他不需要接受手术，大部分年时间，他只是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来看热闹。但对于许言和王有全来说，这个体验绝对算不上好受。 这就像睡觉时，经历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梦——做梦本身就非常消耗脑力，更不用说，做了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这些梦一开始都很美，但是做到后来，无一不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 199 兴趣偏移手术 就比如许言吧，他最后苏醒前的梦境，就是他潜意识中，最害怕的场景——吴小清和搜救队都被国家抓了起来，然后还没收了他的全部非法所得，许言在地球活不下去，跟着搜救队逃到了飞人世界，结果这里又在打仗，他来没几天，就被飞剑一剑抹了脖子……当然，这一切恶果的根源，是他拿着公司账上的钱去投资，最后导致公司破产…… 吴小清曾经看过盗梦空间，那电影里有一个概念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在人原有的意识世界中，加入一个不存在的概念，最后影响人的思维和决策。 本质上，这种“戒瘾”的手术，其实就是这个操作。 俩人苏醒后，吴小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们做测试，试一下手术的结果。 其实之前，最早接受手术的叶夫根尼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他尝试喝了２０多种酒……但没有一种酒能喝得下去。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就好像一个喝惯了冰镇可口可乐的人，突然喝到完全走气的，还是加热过的可乐。 味道似乎还是那个味道，但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手术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很明显的，其中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会出现兴趣偏移。 简单的来说，就搜救队总结出来的，对人类的认知，有一点是确定的——如果要让叶夫根尼，以及许言、王有全他们，在手术后能够继续正常工作，除了通过手术戒断他们的原有的“瘾”之外，还有人为给他们制造一些其他的“瘾”。 归根到底，人，或者说，更广义一点，在地球上，凡是长了大脑的动物，本质上的行为模式，都是受快感支配的。 只是在动物中，这种快感的来源比较单一，也就是在发情期的时候，性刺激能够产生一些——这种快感是相当珍贵的，其最大的目的，就是让动物能够不顾一切把基因传递下去。 但是到了人类这里，快感系统因为文明和技术，开始变得异常复杂。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整个系统如何复杂，有些基本要素是不变的——生活本身需要正常的快感平衡。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快感系统在一开始都是比较理想的。 快感的来源很多，童年时吃到一个新东西，看一个新电视，学到一个新知识……这些都可以作为快感来源。 随着时间的成长，整个快感系统就根经济系统一样，不可避免走向单一和效率化——因为人需要支付出越来越多的负面快感，用于学习，工作，背负社会和家庭责任，而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保证正常的快感平衡，他们的在快感获取这一点上，很快也就变得异常效率起来。 抽烟，喝酒，赌博……不是这些行为本身多么具备魔力，而是在很多人的生活模式中，这些行为的获取效率往往是最高的，仅此而已。事实上，如果给这些人换一个环境，比如参军，换工作之类，这些人的习惯是很容易改变的。 不过，生活中换一个环境的成本和风险，随着年龄的升高，也是在同时与日俱增的。 像吴小清这个年纪，如果正常出去打工，这个月进工厂，下个月去送外卖，再过两天去学厨师……这都无所谓。 年轻的身体本身就自带大量的快感收入——这种收入是隐性的，即使有时候工作不怎么样，支出很大——靠着不低的快感收入，生活似乎也并不那么难受。 但要是再过几年，到了许言这个年纪，就开始有危机感了。 一方面，就是快感系统本身开始固化——人的喜好、行为习惯，都开始固定下来，生活开始变得漫长，让人难以忍受。许言在做传销之前，就在各种工厂里干过，也就刚进去一两个月有一些新鲜感，干多了之后，就一个感觉，空虚。 以许言的文化水平，他能找到的大部分的普通工作，都极度枯燥和无聊。 不是在监控室里监盘，天天聊天打屁，就是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说套话。这些工作一般属于轻松，但又挣钱不多的。 不甘心想多挣，那就上工地，下流水线，工地上夏天，晒一天下来，脸上的肉就像是上了烧烤架的肉，滋滋的冒着油。下流水线身体是舒服了，但脑子实在受不住——长时间单一的劳动，虽然强度很低，但在快感层面还不如比较复杂的工地干活，长期干下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就不对头了。 年纪再大，到了王有全这一步，有了老婆孩子，那就更累了。孩子干什么都要花钱，老婆又要工作又要赚钱，压力比他还大。表现在生活中，回到家，俩人无论说什么，最终话题最后都要归到钱上。 生命的整个过程，就像从一片自然的大草原上，逐步进入平原，进入公路，最后被火车的轨道，那短短一两米的距离限制住了。这个过程人走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但路边的风景却是越来越单调。当然，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火车最后一切顺利，按点到达景点。 但现实中，绝大部分的情况是，大量的人犹豫着、懵懂着进入公路，在接连走了几年之后，总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于是不断的换路。最后就像鬼打墙一样，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打转转，一直到自己体力耗尽，再也走不动为止。 等到了叶夫根尼这个阶段，别说走了，只要是还能喘气，就非常心满意足了。至于风景——看了一辈子风景的人，对风景本身已经丝毫没有期待了。 这个手术一方面是相当于在某些危险的路段上，设上警示标志之后，又在理想的道路两旁多种一些花草，人为制造一些美景——让人走起来不是那么难以煎熬。 这些花草和美景，道路的选择，是可以根据人的实际需要选择的。 这种再次选择，在搜救队看来，可以暂时命名为兴趣偏移，或者叫兴趣更正。 但是在参与手术的人们看来，这种感觉…… “就像重生。” 叶夫根尼对着电脑，一边看着Ｃ语言入门，一边回答。 手术才完成不到３０个小时，叶夫根尼发现，他真的做到了。他曾经想要投入精力学习编程，大概有十年左右的时间。编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２１世纪最大的工程学，信息工程。但生活的纷乱和惰性，最终还是让他的尝试失败了。很多个夜晚，他宁可在家里对着电视机喝酒，也不想“浪费生命”来学习。 但是在手术之后，不到２４小时里，他坐到了之前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在手术后的两到三个小时里，会有一段时间的思维迟钝期。这主要是因为大脑刚刚经过剧烈的“活动”。这段时间里，人几乎对外界的刺激不会有多少反应。 许言和王有全现在就在这个状态当中，许言还好一点，毕竟他原来性格都是比较活跃的，还知道跟吴小清开开玩笑：“你说我们大脑被外星人开发过后，能不能拿诺贝尔奖啊。” “这跟智商又没关系。” “不一定啊，”许言说，“我以后要是热爱学习了，那还不是几年的事。” 这个事情其实之前搜救队就已经跟许言说过了，这个手术能够帮助他的，不过是适当的提高一下他对学习本身的兴趣——但鉴于他目前的知识基础，以及学习能力来看，如果真要在某项领域学有所成，怎么也得十年左右的时间。 但许言显然不在乎这个时间，按他的话来说：“我还年轻，十年算什么。” 王有全看起来脸色比较差一些，只是闭着眼睛在一边养神。吴小清拿着扑克牌来逗他的时候，他也基本没给什么回应。 差不多过了大半个小时，王有全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他自己主动叫过吴小清，要试着跟他打两把牌。 两个人打的是最简单的跑的快，一副牌发三份，然后选两份出来打。为了达到测试的目的，吴小清和王有全约好，一张牌２０块钱。 在打扑克牌这个领域，王有全的牌龄加起来比吴小清的年龄还大。他当然全无还手之力——第一场就输了９张牌，１８０块钱。 吴小清在给王有全转钱的时候，注意到王有全的脸色开始有些异样了。 这种表情他在之前的叶夫根尼脸上看到过，但这一次，显然王有全的反应还要更剧烈一些。 不，是剧烈的多，吴小清还没反应过来，王有全突然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后狠狠的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打了两个巴掌。打完之后他才开始有些清醒过来：“钱别转了……我现在浑身难受。” “怎么了？” 王有全不能说是因为体内莫名其妙出现的，强烈的内疚感——这也正是手术前他强烈要求加上的。他只是推说身体有些不舒服。 等到２０分钟后，王有全终于从这种强烈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吴小清的扑克牌夺过来，然后第一时间塞进了垃圾桶。 200 经济危机仙侠版 验灵岛，言修。 爆炸已经过去了整整１０天。 对于升天境的所有修者们来说，这是所有人一千多年的修仙生涯中，最漫长，也是最黑暗的１０天。 对于验灵岛，尤其如此。 围攻验灵岛的九大派大军，在核爆炸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散去了，在感知到整个升天境的灵气荡然无存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有心思，围着这一个破岛，以及岛上的无数噬魂阵再浪费哪怕一丁点儿灵气。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好像在农业时代，如果遇到了天灾，今年的粮食注定全部绝收——那所有人第一个念头，肯定是回家看看，家里的存粮还有多少。 现在，整个升天境的灵气，都绝收了。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所有人都在检查灵气的储备，上到家大业大的九大派，下到验灵岛里，许多连飞剑都用不起的最底层的，刚重生的修者。 储备多的暂时还没有大的影响，但是储备少的…… “飞剑换灵石！” “噬魂阵换灵石，１００个换１个！” “卖身换灵石。” 卖身这个字眼，在升天境中，是一个全新的词汇，但是在地球上，却是一个常见词。在空间站和吴先生他们在一起，讨论核弹爆炸之后残局问题时，言修曾经听他们提到过“卖身”这个词，当然，这个词和眼前招牌上的意思，并不完全吻合，但言修一看到这块牌子，就立刻联想到了。 出于好奇，言修过去问了对方，这个词的意思，他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误会。 这个店铺的店面看起来很小，不过就是一块招牌，门口摆放的商品也基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多数不过是一些噬魂阵——在核爆炸之后，验灵岛没有了战争威胁，而且噬魂阵本身也需要无线供电来使用，现在整个无线供电的系统都崩溃了，这东西自然也就成了废物。除此之外，其他店铺里常见的法器，飞剑，这个店里一概没有。 但是走进去之后，言修才发现，这个店铺里，最重要的商品，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人。 他的希望没有实现，这不是什么误会，牌子上所标注的意思，就是他理解的意思。 这家店的店面虽然小，但是在沿着一条狭窄通道过去一段距离之后，言修陡然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空旷地带。 言修恍然回忆起来，他之前似乎来过这里——那次是他和吴小清过来做灵石冲能的业务，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地方，也是很多的人，这些人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灵气的储存器，把他们吸收到的灵气注入到灵石之中。 完成这份工作，他们得到的报酬仅仅有输入灵气的一部分，有些还是一小部分——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买不起灵石。 在看到言修进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击中了过来，其中有几个脸色最差的，直接就从人群中走到了言修的面前：“上仙，施舍一点灵气吧，我们都快支撑不下去了。” 言修注意到，这几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非常的差——脸色煞白，身体消瘦，皮肤干燥晦暗——这种脸色是以前的升天境是从来见不到的。 对于修者来说，每个人的体型和体态大致都是相似的，有些修者会因为某些修炼或者战术的需要，故意锻炼的强壮一些，但也就如此了。上限也许很高，但是下限——修者不需要饮食，也许修炼得不是很滋润，但身体状态绝对都是极佳状态。 但是眼前的这几个人，显然，他们的生命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 “他们怎么了？”言修立刻从背上的背囊里拿出了几块灵石，这些还都是之前存下来的。 周围的人看到灵石，一个个眼睛里几乎都冒出了光来，言修刚把灵石递过去，这几块灵石就被无数只手接住了。然后每一块灵石上，都开始伸过来无数只手——因为伸过来的手太多，许多人不可能像正常使用一般，用手掌来接受灵气，他们多半是用几根，或者一根手指，有些不过就是个手指头，轻轻地搭在灵石上。 乍一看去，这些人仿佛都是从灵石上生长出来的植物一般。 细细一数，每一块灵石周围，竟然都有二十多只手在接收。在这二十多个人后面，还有更多的手企图穿插过来——但灵石周围的空间已经被全部挤满了，这些人在后面徒然的着急，却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即使够到的人，吸收灵石的过程也完全算不上轻松。因为竞争者实在过多，这些人的手指和灵石之间的接触是时断时续的，这种状态下补充灵石，效率会打一个很大的折扣。这就好像一个饿极了的人通过细细的咖啡吸管喝粥，管子本来已经够细了，需要用很大的气力才能喝到一点，而这吸管插的也不是很稳，喝起来也是时断时续。 言修等了十几分钟，等这第一批来的人吸的差不多了，被后来者挤下来之后，才听他们开始说起他们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就是灵气不足。 核爆炸之后，九大派离开，验灵岛上，原来刚刚热起来的，基于噬魂阵的经济系统，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崩盘了。 比起战斗，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几乎是突然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没有灵气，他们怎么活下去。 搜救队曾经对言修的身体做过这方面的测试，就是计算一个普通的飞人，在非战斗状态下，要维持基本的生理功能，每天需要消耗的电量。 最终测试出来的结果，差不多是半度电。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飞人们的生理成本相当之低。 这个成本即使是在地球上，也是非常容易接受的，普通的空调夏天温度打低点，一两个钟头，也要消耗这么多电量。 放在原来的飞人文明中，这个生存的需要量那就更是忽略不计了。即使是在灵气最贫乏的区域，比如九天门那种地方，一个飞人一天正常的灵气吸收量，也在几度电以上，要是在原有的乾阳门，一天就能攒下来几十度电。 也就是说，原来的升天境，飞人们一天的收入，可以维持自己一个半月之用。 也正因为维持生存本身对飞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几乎所有人都把这种灵气收入当做是某种低保——反正再怎么差，都会有的。 在平时，每个修者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把体内的灵气在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通常这个量是在总储量的一半到三分之一作用，然后一口气通过各种形式，修炼也好，注入灵石也好，总之都会选择全部消耗完毕。 修炼是为了提高体内的总储量以及优化灵气使用效率，可以算的上是增加灵石的ＧＤＰ，而注入灵石，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储蓄。 这些投资和储蓄的结果，最后当然是在战斗中全部消耗掉了。 战斗失败，资源全都干净，战斗成功的把这个过程积蓄下去。就像经济学里，最后不可避免的形成大资本家和无产阶级一样，升天境里，也最终形成了九大派，和这些连飞剑都买不起的人。 前者自然不必说，核爆炸之后，就等同于经济危机，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收紧所有的现金流，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在这场灾难中受损。而后者…… 不管是在自然界还是文明世界，也不管是什么灾难——就搜救队见过的所有文明状态中，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弱者永远最先倒下。 言修眼前的这些人，毫无疑问便是弱者的典型了。 “像你们这样的，整个验灵岛上还有多少人？” “多少人？那都算不清了，”人群中靠言修最近的几个人纷纷道，“最少也有上万人。昨天还死了好几个呢……是活活渴死的。” “是饿死的。”边上有人纠正。 “我就觉得是渴死的，”说话那人道，“死的时候，嘴上的皮全是破的……不是说成仙之后，人就不会死了吗？” “到现在你还信这种鬼话……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也都是饿死的下场。” 这话引起了现场所有人的一片哀鸣，所有人的目光再度看向言修，看向他背上的背囊。 言修这时候注意到，因为这么多人的高速吸收，他拿出来的这几块灵石发出的光芒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在这弱下来的光后面，还有大批的人没有得到灵石的人，他们都急切的一个个把手伸过来，似乎这样就可以举例灵石更近一些。 言修几乎是下意识想拿出化虚石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化虚石是他的身份，在升天境，人们不太关心人的容貌——因为每个人都会重生，容貌都是会变化的。 大家对身份的记忆都是依靠法器、飞剑以及功法。这次过来，言修是换了剑来的，玄铁盾也没有带在身边，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用一块布蒙住了脸。就是因为害怕自己被认出来。 要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些人来说，自己才是导致他们落得如此下场的元凶。 201 许言和经济学概论 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顾一切过来跟自己拼命，他言修这次就真是白来了。 “诸位何至于此，”看着那些争抢灵石的人，言修出言安慰道，“还请各位道兄稍安勿躁，小道不才，在来着验灵岛之前，依然发现一个供应灵石之所在。” 现场的嘈杂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看着言修。言修提高音量，继续说了下去：“从验灵岛往东下方七百里，昔日九大派禁地。现在已为一新门派所据，他们的掌门托我前来，便是申言，要在这整个升天境里收招弟子。” “禁地？”人群中有人担心了起来，“怕不是进去之后……又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了无生息地消失了吧。” “便是消失又如何，”在最先接触到灵石的人当中，大概是因为身体的能量暂时得到了补充，主动站出来为言修说话，高声反驳道，“呆在验灵岛，还不是等死。与其在这里饥渴而死，还不如去那禁地搏一搏。只是，就怕这新门派现在说是要招收弟子，等我们去了，见我们人多，又要有别的什么条件。” “是啊，是啊，”消息比较灵通的几个人也插话，“我都听说了，九大派现在都在裁撤弟子，凡是原先在门中修为不够好的，都被打发出门了。” “还有，这么多的人……连九大派现在都不敢收人，这新门派何来如此多的灵气。” “就怕是个骗局，前两天刚出现个传道门，说是招徒，进门却又要求测试灵气——等应试者把残存的一些灵气冲进灵石后，他们又翻脸不认。真真是可恶至极。” 言修赶紧辩解：“骗局那是绝对不会……不瞒大家，我就是刚从这门派出来，身上这些灵石，就是那门派的掌门所赐。门中现在的灵石已经堆积成山——供数万人之用应当是无虞。但诸位要是在此间再多想一两日，恐怕到时候这名额便没有了。” “既然是禁地？九大派就不会拦截吗？” “拦截？九大派现在连在各自山门周围巡视的人都没有了，怎么会派人看顾禁地……他们这是都在等着大家饿死呢。” “便是饿死又怎地？到时候真饿的受不了，就一刀抹了脖子。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到时候再饿怎么办？” “那就再自杀……起码刚活过来那半个月是饱的。” 这个人提到的这种情况，其实就是搜救队推演的，关于整个升天境，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最可能发生的情况。 和地球上的饥荒不一样，在地球的自然界中，一个物种如果因为个体太多带来食物危机，那饥荒很快就能杀死大批的个体，完成筛选工作。 但是在升天境，因为整个飞人文明是次生文明，他们文明的基础，是在一个更发达的文明之上——即使遇到饥荒，个体的安全，还是由这个高等文明来承担。 如果把飞人比作手机，那承托飞人社群，整个空间站所属的文明，便是这手机的硬件制造商。现在，手机的使用遇到了一个问题——全世界范围内的停电。在失去电力支持之后，手机自然停止了工作，然后返厂——制造商会免费给客户无条件换一个新手机，里面当然自带充满了电的电池。 当然，因为缺电，要把整个手机都换掉，这在能源效率上，肯定是十分的不划算。随着电力中断的时间延长，这种重生机制，肯定也会面临更大的挑战——这些还关系到聚变炉本身残存的燃料能烧多久的问题，很容易导致整个任务的复杂化。 所以在这次任务中，救灾工作是首当其冲的重要一环。 不过这一环吴小清他们已经有过两次的经验，这一次已经是相当的熟悉了，相比起前两次，这次救灾的物资准备更加简单，原来要筹备各种食物、医疗用品，还要规划目的地区域的人员密度，就前两次救灾的经验来看，排泄物的处理恐怕会是最大的问题。更不用说食物还要加工，人员还要保暖…… 但是这一次，虽然他们采购的救灾物资更贵了，平均一个“地球造灵石”，就要好几百块，第一批就定了几万个。但对吴小清这些执行者来说，要做的事情变得简单了。因为是电力文明，所有这些物资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公司搬运到充电地点，等冲完之后再搬回来。 因为保密的需要，这个搬运工作只能由搜救队成员来完成。 最适合执行的竟然是许言以及王有全——沈长文不合适，别说地球高校的日常工作，就搜救团队的工作中，他都还有无数必要的活儿要忙，根本抽不出身来做司机。而吴小清的驾照还需要去考——他刚成年够考证资格。所以暂时，这份工作就只有许言和王有全来负责。 …… 充电的地方是以电影公司剧组的名义找的一块场地，就放在宁州附近的一片林子里。 这周围住的人不多，也就是几个小村子，保密性很好。找了电力公司的关系，专门拉过去一条线，也搭了简易的厂房。 公司又临时招聘了三四个电工和十几个搬运工人，现在那边已经开始满负荷运作起来了。许言和王有全一个在“剧组”里看场子，另一个要么在路上运货，要么来空间站这边等货，帮一点小忙。 现在坐镇在剧组的，就是刚刚开车过来，轮班的许言。宁州的天气热的厉害，这里厂房是用薄铁皮搭起来的，为了防火没有隔热泡沫，所以尽管这里开足了空调，在这烈日下温度依然高的厉害。 “都忙起来，快点卸啊，都给充上再休息……”许言一下车就迅速指挥起来，“这里谁负责的，说过多少次了，一切按规章制度来，所有的线路要整齐，不能出现交错的情况，你看看这里……都打结了。” 被叫到的工人立刻过来认错：“不好意思许总……刚才那批活太赶了……正好吃饭，就给乱了……我立刻理……” “还有这谁的饮料？还冰镇的……就放在这地上？看看这边上的水……你们再看看这里的电线……谁的饮料？你的？给你两个选择，是按规定罚钱还是扣奖金？” 被指到的工人心中稍微一盘算，立刻有了选择：“罚钱，罚钱……”笑话，这一天下来奖金能拿５００多，但罚钱就罚１００块……这笔账当然很好算。 “我再强调一遍，”许言指着门口的安全用电的警示牌，告诫工人们，“我们这里是电力密集区，而且还全是低压电。你们不懂，问问你们周围这些专业搞电的——别以为低压比高压安全。错了，最容易出问题的都是在低压。俗话说啊，高压出事都是故事，低压出事，都是事故……” 跟工人们很快谈完安全问题，出来之后，还有电子厂的质检部需要许言签字。 许言现在的正式职位，还只是青蓝咨询的一个司机，但这个司机现在干的活，对方一个大电子厂的部长，都要陪着小心在边上说话——几百万，以后可能上千万的单子，关键是高利润的单子，要是在他手上做砸了，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产品的质量上没什么问题，其实你也没必要亲自跑，传真过来一份就好了。”许言以前天天想着掌握上某种权力，但现在真的拿在手中了，他这种官瘾却已经被阉割了——完全感觉不到快感，反而只有满脑袋的麻烦。 这就好像一个人做了太监之后，反而有美女过来倒贴一般。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厂出货的速度还是不能稳定下来，昨天２５００，今天就变成了５４００，你让我这里怎么安排工作……你看看他们，”言修指着厂房里正在忙碌的工人们说，“忙的时候我这里还要招临时工，闲的时候他们都在打牌……你们厂是根据你们自己员工的需要做生产计划……但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 “主要是这单子我们怕做不长……” “合同都跟你们签了，说了三万件就是三万……你们定这么高违约金的时候，我们吴总可是一句话都没驳，现在拿这个来说事了。” “体谅体谅……那是厂领导的顾虑……他们是对贵公司还不了解，不敢贸然招人。要是工人们都招来了，你们这单子又撤了……对公司来说就很麻烦。” “但你们现在这样，搞得我们很麻烦。我们吴总说了，给你们最多三天时间，不行的话，我们就撤单。” “别……许总……许总……我这就回去打电话，领导们肯定会重视你们的意见。”撤单是不可能的，要这单在他手上撤了，那整个厂领导都要换一茬。现在实体这么难做，像青蓝这种冤大头的公司，真的不好找了。 把紧急需要处理的工作暂时解决掉之后，许言从冰柜里捞出一根冰棍，一边啃着，一边坐在一张办公桌上，开始看起了书。 其他的工人们光是看着这许总看的书名，一个个都觉得这肯定是个高人——经济学概论。不过和另一个王总比起来，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王总看的书他们连名字都不能理解——叫什么模拟电子电路，据说是造计算机用的。 这个青蓝咨询，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就连司机都达到了这种水准……平时管理又人性，给钱也痛快，看来在这家公司长待还是有前途的。 202 搜救队威慑力 九大派，不，现在应该叫八大派了，掌门人们又聚在一剑门，开始了会议。 白锋没有被邀请参加。 这几乎是一种明示了——现在的乾阳门，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乾阳门了，一个４００弟子出头的门派，是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的。 但说实话，就算他们邀请了，白锋也未必会去。 之前的几次会，白锋已经作为乾阳门的代表去参加过了，每次会议的主题都是一致的——九大派之间互相订立攻守同盟，包括组建一支共同应急的部队，把储存的物资，特别是灵石资源拿出来，给这支部队专门使用。 和之前三昧真人主导的，由白锋指挥三千人大军类似，只是这次他们的指挥官换成了一剑门的不倒道人。 这支联军的规模更大，灵石也更多，几乎九大派三分之一的灵石储备，都被放到了这支联军中来。 这种模式曾经是师兄追求的效果，当然，最终最大的希望，就是把九大派合并为一，最终成为一个门派，彻底完成对升天境修仙高端业务的垄断。——包括飞剑和法器的物资提供，以及灵石的定价权。 三昧真人曾今估计过，如果顺利的话，一百年内就可以完成这样的整合，如果不顺利——五十年就可以了。 这里的顺利与否，显然是指升天境内的局势。 外界对九大派的压力越大，九大派内部就越能促进这样的联合。反之，这种联合的动力就小了很多。 但师兄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乾阳门消失之后，这样的联合只用了半个月。——充分说明了搜救队给九大门派的压力之山大。 不仅是九大派的联合，就连许多原本游走徘徊在九大派周边，中等实力的门派，现在也都主动派使者过来接洽——纷纷表示他们愿意接受九大派的领导。 一场风暴已经隐隐就要开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氛围，所有人都在这虚无缥缈的天地之间，寻求某种切实的庇护。 白锋在一剑门的会客室里等了有两个时辰，不倒道人还没有出来。随他而来的几个弟子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性子了，过来好几次询问他这次并派的事情：“掌门，如果他们不答应联盟，那我们就答应并派吧，实在是不能拖了。” 白锋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建议的弟子深深地看了白锋已经，转身想要离开，可又有些不甘心，又压低声音小声提示道：“掌门，我们的灵石，只够两月所用！两月之后，乾阳门这最后４００人，便要油尽灯枯了。” 白锋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等这名弟子离开后，又在脑中下意识的计算着数字。 灾难之后，白锋在第一时间就统计过灵石的资源，他知道这名弟子说的肯定是夸张的话，两个月用完灵气，这肯定不至于。 别说是乾阳门在其他地方的存储，就是他们当初联军里带出来的灵石资源，拿出来怎么也能够这４００人用上一年半载——这还不是省着用，而是不断进行小规模战斗的消耗时间。 如果跟那些验灵岛的底层修者那样，连飞剑都不舍得用，天天呆在洞穴里死等的话，用个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这些有灵石的可以等，但那些没有灵石的，已经等不了了。 升天境的最外层，那些边缘的小门派，已经开始出现了大量的被围攻门派的行为。 和九大派一样，这些外围边缘的小门派，在知道灵气来源被切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驱逐门徒。 去掉那些资质不好的，留下门派的精华，用所有的灵石来保障这些精华的存续，以便度过这次灾难——在灾后取得更好的发展态势。 升天境里没人懂经济学，但每个人都严格地按照经济学理念开始办事——因为内在的道理是一致的，一个组织要是不这么做，它就会先一步死亡。活下来的都是这种策略的执行者。 这些小门派本身的积蓄并不高，原本吸收灵气的效率也就很低，底层的弟子占比相当的大——所以在这种政策执行之后，几乎立刻就在这些小门派周围形成了一大群的无灵石阶级。 他们的情况比验灵岛的那些飞剑都没有的人好一些，但也就好那么一点。体内的灵气如果省着用，龟在山洞里，对付个两三个月问题也不是很大。 但这等待不是没有代价的，因为等的时间越长，他们的战斗能力也就越差。等到两个月以后，如果升天境的境遇没有改善，剩下的那点电量，别说去战斗了，要快点飞都是一件难事。 而升天境的境遇还有改善的希望吗？ 也许一开始几天，大家靠着以前的生活惯性，觉得问题应该不会很大。但是仅仅是几天以后，当越来越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也加入到这些团队的时候，这种希望便不可避免的开始破灭了。 这种希望感幻灭的最大的一个表面征兆，便是他们无处可呆了。 从地形分布上来说，升天境是一个岛屿型的文明，和地球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一个稳定的重力场，在空间中，四处散布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岛屿。 因为“人多地少”，这些岛屿在此前漫长的历史中，自然都已经拥有了主人，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当然都是以门派的形式划分下来。 强的门派获得更多更好的资源——主要是电磁场强度更高的区域，而弱的门派，自然只能朝着外面迁徙。 和地球上，每个王朝末期都会产生大量的土地兼并不同，在升天境里，强的门派并不追求地盘的大小，因为地盘在飞行的世界里毫无意义。 类比地球的话，升天境的每一个小岛，应该更像是一艘战舰。 对于战舰来说，数量的意义很小，更重要的是质量。 一艘钢铁的战舰可以打赢一百艘木头船，而一艘现代航母可以完全无损地，把二战时期一个国家的海军主力全部歼灭。 比如实力最强的九大派，全部掌握的地盘，也就是九个岛，但这九个岛就像是这个星球上的九艘航母——其他门派的大小船只全部加起来，也不是这九大派的对手。 也真因为如此，所以升天境内的“阶级矛盾”一直并没有朝者更深的方向演化。普通的飞人再差，总还有个地方可以呆。比如言修之前呆的九天岛那种地方。和九大派之间实力相差固然悬殊，但自己的生存还是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一颗核弹，把１４００多年来，升天境培养起来的生态模式彻底打破了。 电力来源被切断，等于从核爆炸之后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门派，都要靠原有的储备存活。往常大家最注重的修炼，现在已经成了浪费。这颗核弹只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把整个升天境逼入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面目。 水平较差的弟子们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的积蓄很少，通常都是重生之后，活了不到５０年的“新人”，灵石的积蓄少，可以提供的战斗力也自然不高，对灵石的利用效率也就非常的低。 同样都是一把飞剑，一个人，一个高手可以用一把剑迅速解决数百人，往往只因为他的速度和反应，比这些人快了一点点。也就是说，同样的战斗力，一个高手等于一百个新人。 在实际的战斗中，这个比率往往更高，更悬殊。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门派如果要想用有限的灵气，在发挥出最大限度的战斗力，最合理的分配方式，就是把这些灵气集中起来，供少数一些人来使用。过多的底层修者此时非但不能提供战斗支持，反而他们的存在本身也会成为累赘——飞人活着本身，也是需要消耗灵气的。 就像经济危机必然出现失业潮，粮荒必然出现大批的逃荒者，而“灵气危机”自然的，就催生出了一大批围绕着岛屿的“无门派人员”。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人离开门派之后，还会在一些中立的荒岛呆着，企图靠自己不多的一点积蓄，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但等他们到达这些荒岛之后就发现，根本没有他们呆的地方了。 整个升天境里，超过百分之９０的人都成为了难民。而能给这些人容身的地方，不到百分之一。这些容身的“岛屿”很多都不算是岛了，就是随便几个石块，或者几个空间站的金属房屋构成的漂移点。 理论上来说，似乎飞人哪怕就生活正在完全的空气中，只要暂时还有电力，似乎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实际上，问题很大。 这个问题的核心，便在于，如果只是没有灵气，生活在岛上，那生活似乎还可以继续。除了不能再补充灵气之外，其实一切和之前的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现在，他们没有了容身之所。 白锋亲眼看到过九大派附近的一座岛，就在三天前，一座原本仅仅能容纳上百个人的小洞府——其实就是一堆石头被泥浆砌在一起，竟然塞了上千人进去。 203 自杀式袭击仙侠版 那场景，白锋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可怕。 从外面看，已经完全看不到所谓的“岛”了，能够看到的，反而像是完全由人组成的，比原有的岛足足大上两号的新岛。 在原来的世界中，修者从来没有在意过空间问题。缺少地方，很简单，随便找个大岛，用飞剑切下一大块石头来，这便是一座现成的洞府。要是几个人要挤一挤，那也简单，飞剑在里面多弄几下，掏出一个空间来。 岛在升天境虽然相比起空间来很少，但却从来没缺少过，也没人觉得会缺少。 但是在这次灾难中，大家发现，原本不起眼的一点落脚的地方，竟然变得如此稀罕。 首先，岛本身最大的作用，可以在无重力环境中，减少必要的能量消耗。这一点不难理解，哪怕他们是仙人，不需要吃喝，但日常的活动空间还是需要的。完全在空中飘着看起来很潇洒，可实际上对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非常大。 如果一直保持匀速飞行还好，一旦停止下来，就会不可避免因为空气的波动产生局部的小晃动——身体就需要自然去平衡这种晃动。没有大质量物体作为依托，任何小的动作都必须用纯粹的电力来调整——就像太空中，卫星调整姿态一般。 这种细微的调整本身就会消耗比正常生存更大的能量。 更严重的问题，是在这种生活状态下，人的生存，完全没有尊严可言。 这不是地球，在地球上，住不起房子的人，最多最后去大街上流浪。那些流浪者随便找个桥洞，或者在路边弄个纸板箱，完成正常的生理功能是没有问题的。可以走路，可以睡觉……当然，在文化层面上，他们会被认为很惨，但在生理层面，其实跟居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没有多少区别，无非就是外面的条件更恶劣一点，没有头上遮风挡雨这几片瓦罢了。 但是在升天境，真正的穷人们，除了自己，他们什么都没有。 地球上有个编出来的故事，说有一种鸟在渡海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树枝，等飞累了之后，就把这树枝放在海洋上，站在上面歇歇脚，然后再飞。 对于飞人们来说，升天境内，大大小小的，不起眼的岛屿，便是海洋中大小不一的岛屿和树枝。平时这些东西存在的时候，鸟儿并没有感觉这些东西对自己的迁徙有什么具体作用——因为大部分旅程还是靠自己两条翅膀飞的， 但是，当这根树枝被抽掉之后，灾难性的后果就开始出现了。 本来就缺乏能量，没有依托的住所又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一边是几千人，数万人挤在小小的空间里，像洪水中的蚂蚁团一样抱团取暖，另一边，是大量的门派因为驱逐出弟子，而被闲置了下来。那些岛屿现在到处成了空地，仅存的一些高手在岛上四处巡视，保护门派里积累起来的灵石。 暴力冲突是这种状况的必然产物。 刚开始受到围攻的，是处在升天境最外围的几个小门派，围攻的具体情况白锋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听派出去的弟子回来报告，说其实并不是很成功——在乾阳门的高手眼中，甚至是完全失败的。 几千号人，去攻打一个只有８个人把守的小门派，最终死了一千多人——最后所有人几乎是顶着飞剑的火力，硬生生冲进这个门派的存储区，抢到灵石之后，才翻盘获胜的。 从伤亡比率来看，简直惨不忍睹。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但对于那些“无石阶级”来说，却是巨大的胜利。 原因很简单，他们失去的，仅仅是一千多个累赘，但是得到的，却是这个小门派数百块的灵石。 这个团队的行为几乎立刻在全升天境各处都得到了效仿，短短几天之内，上百个大小门派都遭遇了不测，但那些守住自己门派，活下来的，也一个个都惶恐不安。 小门派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主动像大门派投诚，这个过程就像市场情况很不好的时候，小企业被大企业并购一样——随之而来的肯定就是更多的裁员。 大门派对留下来的弟子资质要求更高，在这个过程中，灵石进一步朝着大门派集中，而失去门派依托的无石阶级，却开始越来越多。 到这个时候，矛盾已经不是之前，无石阶级因为缺少栖息地，引起的战争了。 通过一系列的抢劫，无石阶级也开始出现了类似门派的组织，但跟门派不同，这种组织似乎完全没有强制力。一个传统的门派，一般来说，掌门说什么，整个门派就要去执行什么。但这种新型的组织让白锋费解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掌门——但他们行动的速度，却比有掌门的九大派都还要迅速果断。 仅仅两天，这些势力便从最外围开始渗透到中层，在这一带的门派，规模都是有些势力的了，大的大概都有三五百人，就算是小的，也都是小而精干的类型，一个门派出来十几二十几个高手，根本不足为奇。 别看这只是这十几二十个高手，这些人就算是来到九大派，也完全够得到上大部分门派的弟子筛选标准。只不过，来九大派的生活不如他们在小门派惬意罢了。 以乾阳门现在的实力状态，其实跟这些门派的规模也大致符合。那个时候，乾阳门还是九大派的一员，白锋还担着一个名义上的联军指挥的职务——当然，他手下就只剩下乾阳门的四百人了。九大派还拨给了他一些灵石，让他去中层考察一下战场情况。 九大派已经开始注意这些势力了。如果他们继续往核心区发展，那九大派势必要组建联军出来镇压了。 其实，那些中层的门派，已经开始组建起小规模的军事联盟了。 但因为这些门派长期以来的闭塞，并没有九大派之前，三昧真人这种枭雄铺底，所以他们的军事联盟组建的很不是一回事，乾阳门在组建九大派联军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这些大小联盟基本上一个不拉的都遇到了。盟友光要灵石不出力，到了战场就虚报消耗，战事危机就消极避战…… 白锋来的时候，恰好有机会，见到一只联军和敌人接触。 那开战时的场景……简直让白锋头皮发麻。 升天境的个人战斗模式像是空战，双方跟蝴蝶一样来回穿梭，互相追赶，打的热闹，看的精彩。而门派战斗，在很大程度上更像是海战。 海战最大的特点，就是对速度、距离的精确把握。 联军方面显然在水平上要高出很多，战斗在准备阶段时，八十多个人就已经用飞剑完成了战场清理——反抗军在战前，就朝着目标所在的门派“投掷”过来大量的垃圾，主要是各种石块和砂石。这些垃圾没别的作用，就两点，第一是遮蔽战场信息——叛军的主力通常都会隐藏在这些石块和砂石后面，第二，就是讲整个战场的地形变得复杂。 论实力，反抗军显然是不如联军的，虽然他们抢到了一些灵石，但那也不过是一些小门派的积蓄，和这些中等门派，还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特点——白锋显然无法把这一点说成是优势，是人多。 战场的视野被清理出来以后，白锋便看到了整个反抗军的全貌。 那是一片乌云，一片完全遮住了半边天空的乌云。 升天境没有乌云，也没有鸟群，所以白锋无法形容，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震撼感。但他真实的从眼前这景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哪怕之前他从来不认为人多就能获得胜利。 但是在开战前的那短短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看着那片黑压压，阴沉沉的乌云，他对自己的这种观点是持动摇态度的。 如果用海战来做比喻，那联军就像是一座航空母舰，舰载机会在发现敌人之后的第一时间展开攻击。 但他们这次进攻的对象，连最低级的救生船都算不上，几乎就是海面上，一整片的舢板！无穷无尽的舢板！最关键的是，这些舢板还自带干扰雷达！ 前锋的飞剑刚刚冲入阵中，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人群中一些人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主动的迎着这些飞剑飞过来！然后，控制这些飞剑的人就发现他们打开了噬魂阵！ 验灵岛一战之后，九大派的人都知道，噬魂阵的灵气来源，和修者一样，都是来源于灵脉。灵脉断绝，他们固然得不到灵气的补充，但值得安慰的是，他们最忌惮的噬魂阵，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效果。 但白锋怎么也想不到，仅仅隔了这几天的时间，却又在这原理九大派数千里之遥的战场上，再次看到了噬魂阵的阴影！ 而且，这一次噬魂阵的使用，比之前白锋看到的，更加让他害怕！ 之前言修突破包围时，所使用的方法，是把噬魂阵当做一次性的武器，扔出来形成威慑对手的屏蔽网。 但是这一次，反抗军是用人来控制噬魂阵——这几乎就是以命搏命，完全拼死的战斗方式。 升天境的语言很简陋，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打法——但是在地球上，这种战斗方式都有着耳熟能详的名称——自杀式袭击。 204 最恶心的敌人 好在联军在这之前，也是做过相应的反噬魂阵训练的——现在在整个升天境，大家都知道了噬魂阵的可怕，在这之前，也有不少门派搜集了噬魂阵，用作门派的特殊武器。 噬魂阵的好处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针对这种法器的特点，不少门派都提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应用以及针对方法。 这些方法归根结底，就只有一条，保持速度，随时随地保持速度。 尽管飞人们还不清楚这种噬魂阵的原理，但根据一些基本的实验，他们还是很容易得出感官上的结论——一旦陷入噬魂阵的作用范围内，常规意义上的动力就全部丧失掉了，此时最可靠的动力，就只有身体上的四肢。 如果尽快一点的话，立刻开始游泳，而噬魂阵本身保持静止状态的话，大概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就可以从噬魂阵的作用中心离开。 当然，在战斗中，往往是不存在三分钟时间的。１８０每秒，足够敌人冲进来把一个人杀几十次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被噬魂阵作用的时候，身体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速度。 但保持速度这个习惯并不容易养成，这就好像让一个开惯了自动挡的人，在开车的时候时时刻刻准备切换档位一般——这往往意味着飞行效率的下降，最关键的是，在战斗中，战斗动作的变形。 在战斗中，通常来说，从进攻状态转换成防守状态，最有效率的一连串战术动作，当然是先直接加速，接近敌人，在大概到达自己控制飞剑的最优距离时，停下来，减速到０，或者和敌人保持相对静止——然后静下心来操控飞剑。等敌人追过来之后，再开始加速往回撤。 这种战术没什么花哨的，就是依靠修为上的优势碾压。 更高的修为，意味着联军方面的作战人员拥有者更远的飞剑控制距离，更高的进攻速度，以及更快的加速度。 在正常的战斗中，反抗军面临这样的对手，很快就会陷入追追不上，打打不着，一味落后挨打的局面。 在以前门派之间的战斗中，强势的门派往往只依靠十几个人，便可以在指定的一片区域形成一道飞剑组成的火力网，敌人在进入这区域之后，十几把飞剑就会像绞肉机的刀片一样飞快的旋转起来，把胆敢进入的任何敌人绞成碎片。 但因为这些自杀性袭击者，和噬魂阵的出现，让这种正常的作战节奏开始变得复杂。 现在，因为噬魂阵的存在，反抗军阵地的最前方出现了一些无灵区，控制的飞剑一旦进入这些区域，就会暂时失去联系——也许几秒钟，或者十几秒之后能够再次取得联系，也许就此被敌人俘获。在这段时间里，敌人依然以一个相对不慢的速度朝着联军的阵地方向运动。原本整齐划一的进攻和撤退节奏，因为无灵区分布的不同，作战人员的相应也自然出现了差别，这就让战线出现了前后的出入。 噬魂阵的存在就像在绞肉机里放入了几块石头——让原本肆无忌惮的刀片开始需要躲闪起来。 战线出现了凌乱和扭曲之后，反抗军就会在战线的某个薄弱点——通常都是某个，或者某几个修为最低的人负责的区域，集中投入兵力，一瞬间，三百人，五百人，甚至上千人，会突然朝着该区域冲过来。 因为灵石有限，反抗军的“冲锋”速度其实比联军的整体运动速度要慢不少——在这种更像海战的战斗模式中，反抗军的人就像是划着舢板去靠近一只正常的舰队。 这样的冲锋很快就会遭到对方火力的集中打击，十几把飞剑几乎立刻就朝着这个区域过来——但却不得不很快又离开——因为反抗军的这些突击队往往携带者大量的噬魂阵。 反抗军显然相当清楚这种战斗中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获胜的唯一希望便是噬魂阵。 对于反抗军来说，噬魂阵不仅仅是冲锋陷阵时，为他们抵挡伤害的盾牌，也是逼近敌人之后，让敌人缴械投降的手铐。 除了这盾牌和手铐，反抗军几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斗力。 战争的状态开始变得有节奏感起来，联军撤退到一定距离后稳定下来，然后朝着两翼——不，应该说是上下左右四翼包抄，而反抗军除了在正面挺进之外，其他的方向只能被迫收缩，把所有人都藏到噬魂阵后面去。战争的形态从海战，变成了传统意义上的陆战，反抗军的角色变成了步兵盾牌镇，而联军则成了骑兵。 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联军很快就完成了对反抗军的包围，而反抗军的阵型也在被包围的状态下，坚定不移的朝着目标的岛屿前进。遮天蔽日的乌云此刻浓缩成被噬魂阵包裹的，一片由人组成的小岛。 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双方才猛地看明白，在这种新式的战争体系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但已经晚了。 联军是明显拥有者战略主动权的，假如他们在这支反抗军出发的时候，就上去缠住对方——也许对方根本就到不了这座岛。因为反抗军不可能一直开着噬魂阵走这么长的路程——就像步兵不可能一直扛着盾牌，在骑兵的监视下长途行军一样。但现在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敌人已经接近了一个门派所属的岛屿——而他们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撤离门派中的物资。 一直以来，升天境里的战争形态，从来就是海战式的思路——所有人都相信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一个点上，在决战中取得胜利，是门派大战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所以这次联军阻击战选择的区域，就是在一座物资储备丰富的岛上。处于随时支援战争的考虑，岛中存放了大量的灵石——但是现在，这些灵石还没有得到使用的机会，就要落入对手的控制之中了。 就在反抗军的第一批人落到岛上的一瞬间，已经完成了包围的联军终于被迫发起了进攻。 结局是注定的，骑兵被阵型严密、数量绝对优势的步兵逼着打决战，骑兵的速度优势完全无法得到发挥，剩下的战斗，就是白锋曾经在验灵大赛中，最后看过的那场荒唐比赛的扩大版——没有飞剑，没有法器，没有灵气，双方拿着武器在小岛上展开的殊死的肉搏战。 在这场战争中，高深的修为，巨大的灵石储备……都成了笑话，反抗军许多人甚至都没有合适的近战兵器，很多人手里不过就拿着木棒，甚至赤手空拳上阵——但在无重力环境下，有武器和赤手空拳的战斗力，并不悬殊。 …… 从前线回来之后，白锋就清醒的意识到，反抗军不断朝着核心区的进攻趋势是很难被真正遏制。 这种以噬魂阵为主要战斗方式的进攻，普通的，以小岛为核心的门派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几万人一拥而上，不管你多少高手，只要不能离开岛，就不可避免要被噬魂阵吞噬，成为废人。 要防住这样的进攻模式，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组建一支大规模的联军，主动出击——在敌人离开家门口的时候就缠住对方，逼着对方打消耗。 反抗军的人员太多，如果被逼着不断使用噬魂阵来保全，等他们抢来的灵石消耗完毕之后，就完全成为了鱼鳖，任人宰割。 一如当初他们围攻验灵岛的模式。 很显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性的，不仅仅是白锋。 九大派的其他门派，都有派人去了解过情况，在回来以后，不倒道人还主动来跟白锋谈过一次——他想的比白锋更深远一些。 不倒道人首先肯定了白锋的战术思路，但紧接着，他又提出这种战术最大的一个难点——如何分兵。 九大派，现在一共有８个岛需要防守，理论上拥有的兵力超过两三万，平摊到每一个岛上都有三四千人。这三四千人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单从这个数字来看，几乎没有啥值得担心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反抗军的规模也不过数万人而已——几千人的高手团队去迎战一支数万人的垃圾队伍，只要采用白锋的战略，就像他们之前攻打验灵岛一样，几乎是一边倒的，毫无悬念的战争。 但不倒道人考虑的不是具体的战争问题，作为内定的，这支九大派联军的下一任指挥官，他肩负的责任不仅仅是打赢某一场战斗，而是要打赢整个战争。 如果按照摊大饼的模式分兵，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可以，每一个门派都可以单独看守住一支反抗军，加以歼灭。 如果真是那样，那联军也没有必要组建了，只要把整个战术交代下去，让个个门派分别去执行就好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反抗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太恶心了。 而且，别说敌人永远不会真正死亡这件最恶心的事，就是九大派附近５００里之内的——这已经是升天境相当核心的区域了，目前就已经有三支反抗军存在。 205 装甲预警机 没人知道这些反抗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消息说这些人是从验灵岛逃荒去了禁地，然后又从禁地跑出来了——他们还带出来了大量的噬魂阵。 因为时间太紧，九大派都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些漫天乱飘的小道消息。在联军没有成立，战略没有定下来之前，九大派和其他门派一样，都采取了最保守的方法，那就是只呆在岛上，外面哪也不去。 这三支反抗军在两天之内，就连续击破了十几个大门派——其中最大的一个规模超过千人，放在以前，是九大派都有些忌惮的存在了。 但现在，他们都糊里糊涂的死于噬魂阵的冲击。而这三支反抗军在一连成功之后，非但没有像九大派想象的，都整个在一起，反而开始分散了——他们分成了二十多股，每一股多的有两千多人，少的也有三四百人，然后这每一股又都朝着下一个目标继续进攻。 这个时候，那些处于危险中的门派都开始慌不择路，几乎每个门派都在疯狂的朝着周围每一个其他门派发出信使，请求增援！ 特别是九大派，一天之内，就光是白锋暂时呆的一剑门，就来了超过１００名信使——他们都来自其他不同的门派。 除了九大派以外，其他的门派也都开始商量组建联军的事情，所有门派开始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是针对他们所有门派的——没有人可以从中幸免。 但他们对对手并没有白锋这样的了解，不少门派对噬魂阵的了解，还仅仅限于前一段时间，验灵岛的比赛。 对于前方那么多门派的失陷，他们只是下意识认为是对方人多——哪怕人多在升天境从来就不是一个正面的理由。对于这些门派仓促之间组建的联军能有什么作用，白锋和不倒道人都感觉到悲观，因为这些门派的思路还是一样，都只是想借助联合的力量，最大程度的集中兵力…… 但在这场战争中，兵力的过度集中，反而是最危险的征兆。这就好像当机枪第一次在战场上大规模应用的时候，过去的军事思维还总是习惯性想用更多的兵力冲开机枪的火力。 噬魂阵的威力，对于飞人来说，甚至要远远超过机枪，特别是这次反抗军携带的这一批——这批噬魂阵显然跟以前他们见过的不一样，白锋曾经在战场上见过。 以前的噬魂阵是不需要灵气的，只要按下开关，自己就会发挥作用，但范围并不算大，也就方圆一里左右。 这个距离对飞人来说，不过是数秒钟的飞行，即使误入其中，也很容易逃脱。 如果胆子够大，还可以用飞剑强行瞄准进攻——几百米的距离，飞剑只要提高到足够的速度，哪怕进入噬魂阵之后无法再调整方向，依靠提前的预判，也很容易击中对方。 而且，早先的噬魂阵强度并不高，所用的材质跟升天境其他法器都不相同，似乎极为脆弱——别说被高速的飞剑击中，就是被石头什么稍微磕碰一下，功能都有可能受到损坏。 但是这一批噬魂阵，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 这一批新的*，在过去的基础上加了许多特别的改造，其中最重要的亮点，便是强度和范围。 在原来的战术设计中，这种*是作为消耗品来使用的，目的就像*一样，放在特定的地方引爆，或者作为一次性的东西来投掷——反正最终目的是影响到对方，然后将其束缚。 但在验灵岛之战之后，叶夫根尼便根据这种*在战场上的表现，重新作出了优化设计。 在强度上，由原来的塑料外壳，变更成沉重坚固的复合材料。 原来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号的手机，但新产品的模样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汽车上用的电瓶。 其实，飞人世界无重力的特征，注定飞人们对重量这种因素是很不敏感的。 原来的*质量在１．２公斤左右，新的*质量直接提高到了１０公斤——除了内部必要的电子线路，整个*几乎都被厚厚的防弹纤维给塞满了。 这些材料在地球上主要用于防弹衣的制作，为了提高强度，在防弹纤维中还塞了许多的防爆陶瓷片——进一步提高了整个*的防切割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本身的电磁传播需要，沈长文估计连坦克上的复合装甲片都准备搞来塞进去。 在得到这样的加强之后，整个*在防弹标准上，已经完全超过了防弹车辆的ＩＶ级标准——几乎可以在正面抗住任何形式的步枪子弹，甚至*碎片。 虽然飞剑的速度在实际战斗中，可能远远超过步枪，但飞剑在击中*的时候，接触面积也要大的多。这两者相互抵消，飞剑对*的伤害，已经比不上地球的步枪子弹。 最关键的一点是，如果使用飞剑来强行进攻现在的*，那飞剑就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以前那种塑料的*，可能飞剑一下子就能打的粉碎，之后靠着剩余的惯性速度还能再次脱离——但如果是这种新一代的“装甲*”，那飞剑击中后唯一的结果，就是丧失速度，成为一片废铁。 除了强度更高的防护之外，*内部还放置了一定量的电池。 和“地球造灵石”相比，*内电池的成本倒是非常低。——它们的作用不在乎能存多少电，只需要在战场上保持*工作的连续性。 在战场环境中，*以及携带*，为*提供能源的主人，往往会因为攻击而暂时失去联系。 有了电池，就大大保证了干扰信号的持续释放——即使使用者被飞剑攻击致死，半个小时之内，在他边上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继续把电往*里面注入，继续维持下去。 在战斗中，每一个这样的*，都会是一个关键的作战节点——就跟近代战争的机枪火力点一样。只不过*的“火力”是以电子信号的形式存在。 在这两个改动之外，*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优化，就是作用范围——可以说，在这个体系下，几乎所有的设计余量，都被用在了扩大*的影响范围上。 原来不过５００米直径的干扰范围，在超量设计下，能够确保完全屏蔽的区域，已经超过了２公里，也就是说，单从有效干扰空间来看，已经达到了原先的６４倍，在２公里到３公里的范围内，被干扰的单位也会出现信号连接变差，可操控性下降的明显特征。 这个巨大的进步，把*这种武器，从原来的*级别，直接变成了一门炮——一门能够统治战场的大炮。 这样的大炮目前已经运进了升天境２０００多门，还有３０００门左右正在空间站中，给许多新到的难民学习并列装。 就在九大门派在开会，商量如何应付这些叛军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他们未来将会在战场上面对什么样的力量。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搜救队的计划，永远按照最坏的预计来准备。 这是*的第二次优化，如果这一次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成功，那他很可能会采用叶夫根尼设计出来的，第三种*方案。 这个方案把俄国人设计武器的思路发挥到了极致——叶夫根尼计划，以坦克，不，是以战列舰的防护标准，辅助火箭推进剂为动力，设计出一款可以在空中飞行的“装甲预警机”。 这种预警机主要的设备将会采用一台重型柴油发电机为动力，驱动一组特别的全向雷达——雷达的平均功率将超过１００ＫＷ，峰值功率超过８００ＫＷ！ 这样一台预警机，屏蔽范围可以超过３００公里，在特别需要加强功率的情况下，屏幕区域可以激增至６００公里以上！ 在这个距离上，即使是如三昧真人这样的绝世高手，也无法用激光武器完成这样超远距离的摧毁。 这样一台预警机在配合辅助部队，将会是升天境所有门派的噩梦。 搜救队自己，甚至还有第四套方案，建立在叶夫根尼第三套方案失败的基础上。 预警机看起来非常强大，但弱点还是存在的，那就是能源供应——作战需要消耗大量的推进剂，要在保障地球的保密前提下，完成这样的补给，是很难做到的。 但搜救队的第四套方案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残忍了一些，考虑到队员们的接受程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用的。 方案的细节很简单——就是第三套方案的再升级。 制作一座固定式的屏蔽信号塔——*的功率更大，可以保障２０００至４０００公里的干扰区。这个范围对于整个升天境来说，不算很大——但，足够把九大派全部笼罩在内。 对于飞人们来说，这座信号塔突然开始工作的瞬间——将会比*更让他们恐惧！ 只是，从目前的战局进展来看，这第三套和第四套方案，很可能都用不上了。 九大派的开会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九大派的联军正式开始组建，正如言修和搜集队预判的那样，不倒道人是指挥官。 另一方面，九大派和三昧真人想到了一块——他们派出了信使，直接朝着空间站过来了——他们想要谈判。 206 排队机缘，叫号修仙 距离上次回禁地，不过才七八天左右的时间，可禁地里的模样，已经让言修完全认不出来了。 原来禁地里，是被划分成一个一个单独的房间的，但是现在，几乎就跟外面许多门派的洞府一样，被整合成了巨大的空间。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的线条就跟蜘蛛网一样，拉的到处都是，无数的修者就在这些蜘蛛网之间，闭着眼睛，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块和灵石差不多的东西——似乎都是在吸收灵气。 言修打算从人群中穿行而过的时候，一路收到周围道友的很多提醒：“当心别碰到线。” “别碰到我插头。” “别把电线弄打结了。” “这里插座满了，去别的地方吧。” “道兄，这里还有空位……” “你这人懂不懂规矩，没领插头不准来充电室的……你是不是冲过了现在故意来蹭？” 言修不是很了解这些人说话的意思，但他看得出来，似乎这里已经形成了某种规矩——关于吸收灵气，也就是“充电”的规矩。 这里的电线，言修是知道的——是吴先生他们那个世界里，用来输送灵气的线。但是其他的，他就不是很懂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言修来到曾经吴小清他们呆的主控室，但吴小清并不在，相比起之前的广阔大厅，这里的人流更加密集——但有一点很不一样，这里的人都在空中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在升天境里，除了整个门派的“行军”过程，会刻意排成某种形状，很少见到修者们在空中保持整齐的某种形状。 原因很简单，飞行过程的姿态微调是很麻烦的，运动状态还好，可以在运动中做出稍微的调整，但是在静止状态，这样的调整不仅浪费灵气，而且很没有意义——在地球上，因为人们的行动界面是二维的，很容易在某些人员密集的区域形成拥堵，出现排队制度很正常。但是在飞行世界中，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但现在，搜救队打破了这种不可能。 吴小清就在主控室，为了方便工作，主控室现在做了稍稍的改动，原有的自动打开的大门，从里面锁了起来，却在墙上开了一个小窗。 墙体小窗的边上有一个喇叭，里面不断传来搜救队的声音，里面是以升天境的语言，所说的数字——每喊道一个，都会有一个人沿着队伍走到窗口面前，然后把身上的一个小牌子拿下来，放到窗口里去——然后再拿着一个长的电线出来了。 拿到电线的人习惯性的比了一下长度，还问里面的吴小清：“这位上仙，太短了一些，能不能换一根长一点的。” “下一位。”吴小清一脸的不耐烦，挥手。 言修看到吴小清，便径直要朝着那小窗飞过去，却不想身后有几人却拉住了他：“这位道兄，还是不要插队为好，要想早些得到这插头，吸取灵气，还是暂且去那门口领号。” “领号？” “对，”其中一人耐心的指着这房间门口的走廊处，一个写着“领号处”，“就去那边，只要用手指在上面按下，便有一个牌子落下，跟着上面的数字，过来排队就是了。” 说着，这位飞人下意识地看了看被改造的大厅方向：“你现在去的话，还能排前一点，大概两千多名，不过排上一两日的功夫，要是再晚，拖延下去，恐怕十天半月也未必等得到号，到时候怕是要因为缺灵倒毙在这里了。” 言修轻轻的摇了摇头：“多谢道兄提醒，我去寻吴先生，却是另有要事。” 主控室并不大，算上走廊和外面的排队空间，也不过不到百米只遥。 但这百米的距离要过去，可真不比刚才电线密布的充电室要简单。 排队的人大多一脸的颓丧之色，言修是从前线战区回来的，他见多了这种脸色——大部分都是因为灵气缺乏导致的。按照吴先生的说法，修者们在体内灵气耗到一定程度之后，自身的生理功能就会开始受到限制——身体会自动开启低电量模式。 在这个模式下，修者的神识搜索范围被大大缩小，身体灵活性的反应变差，人看起来都有些呆滞。如果灵气继续消耗下去得不到补充，整个人就会因为缺乏电量，当场倒毙——还好，在升天境中，“倒毙”整个词的意思倒不是立刻死亡，而是类似于强制关机的设置。 在倒毙状态下，人完全失去意识，没有反应，呼吸心跳大大减缓，一切的生理活动都几乎停滞。 其实按地球人的说法，叫冬眠更合适。 但在升天境，一般来说，只要是倒毙的人，通常都很难再有机会醒过来——因为修者获得灵气，是要有主动意识去吸收的，倒毙状态下，主动意识消失了，也就意味着身体主动切断了唯一的能源进入通道。 对于大部分飞人来说，其实进入倒毙状态是最差的结果——因为倒毙不算真正的死亡，自然也不会重生。这样的状态最多可以持续上百年之久——而重生不过两三个月而已。 所以理智的人，都会在倒毙状态到来之前，主动自杀。 在外界，许多体内灵气不足，进入低电量模式的飞人们，都会开始主动寻求自杀的办法，或者强行参与战斗，以最后的一点灵气作最后一搏。 但在禁地里，言修一路上，看到好多排队的人，其实都已经处在低电量模式，队伍里甚至有几个明显已经是倒毙状态，但他们周围的人看起来完全不慌张，只是视若无睹的一点一点排队。 此外，对于那些失去意识的同伴，在队伍向前移动的时候，附近的人一会主动捎上他们一起。 这些人的态度让言修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 来到窗口之后，言修轻轻的敲了一下窗户，吴小清在里面头也没抬：“这里不能插队，去后面排。” “吴先生，是我啊，言修。” 吴小清这才抬起头来，反应了一两秒，才惊讶地笑了出来：“这么快回来了？” 然后吴小清一下子拉下小窗里面的木板，这个时候，喇叭里传来的公告：“窗口暂停，后面的人耐心等等。” “又暂停……凡人就是麻烦……不是半个时辰之前吃过饭了么？” “一个时辰前去过了厕所，也许又要去了。” “凡人真是麻烦啊……吃饭喝水上厕所……还要睡觉。” “住口，上仙行事，岂容汝辈妄自揣测！” “大声点，不然上仙听不到，他可没神识！” 吴小清从房间里出来，显然听到了不少叫唤，不过他都习惯了，对着言修道：“你带着我飞吧，去健身区。” 健身区就在吴小清他们睡觉的地方附近，因为自带一个小型的模拟重力系统，他们几个地球人在空间站里生活的时候，每天都要来这里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上的肌肉——长期在无重力环境下生活，很容易导致骨骼和肌肉系统出现轻度缺钙和萎缩。 距离不算近，如果吴小清他们像往常那样，在墙壁上借力“跳”去过，大概得十几分钟。但如果是言修带着飞，不过一两分钟就能到。 这段旅程很快，一路上，言修都能看到，空间站里到处都是随处走动的修者。这里的人和在充电室的不太一样，看起来精神要好的多，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新版的噬魂阵——似乎是在熟悉这种法器的用法。 对于言修和吴小清的出现，他们都纷纷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很快便有人从言修的飞剑中认出了他的身份——能够在无灵区中，驾驭飞剑飞行的，整个升天境也就是言修一个了。 吴小清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刚刚进入健身区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一张床躺了下去——在无重力环境中，理论上来说，以任何的方式，站着和躺着似乎都没有本质的区别。但实际上不是的，尤其是要干一些活的时候——无重力环境中人会更容易疲劳。 吴小清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冰镇的可乐，给自己倒上，然后满满的喝下去一大口，同时打着嗝问言修：“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是还没打完么？” “搜救队告诉我，他们已经掌握了战术，用不着我了，”言修道，“让我回来执行下一个任务。” 吴小清长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晚几天回来……这下又没好日子过了。” 言修轻轻一笑：“兵贵神速。” “你连成语都会用了……”吴小清道，“你们神速当然简单了，带把飞剑……哎……你看看我这里，每天要处理几千号人……烦都烦死了。” 自从第一批难民们进入这空间站一来，吴小清简直就成了一名专职的柜员。因为许言和王有全都要负责地球上充电站的事情，这里的工作便全部压倒了他的头上。这个工作虽然简单，劳动强度不高，但胜在非常单一和重复——每天最多要发出去五六千个专用的充电插头。 “不能任由他们自己取用吗？”言修几乎是下意识就有了疑问。 在核弹爆炸之前，言修曾经参加过他们的会议，也自然了解当初制定救济政策时的种种措施——在最早的方案中，的确是全自动化的救济策略，当时想的也简单——既然只是要充电，那这里摆好插头，你们进来冲就是了。 但…… 言修面前，吴小清苦笑一声：“当然不行。” 207 叛逆的少年期文明 别说是言修，当初制定这计划的时候，就连搜救队也认为，在充电环节不会遇到太多的问题，因为电力环节本身的许多问题，都可以通过事先的设置来完成自动化。 就拿之前在伊利斯王国发饼的例子来说吧，如果是普通的吃饭，为了保障发饼的效果，现场需要用士兵对所有被救者进行严格的监督，防止他们把饼夹带出现场。 但充电这回事，想来就不需要这么复杂了，因为可以给每个插线板设置开关时间——这就等于自动限制了每个插线板端口的充电量。 在搜救队原来的设计中，每个人在进入空间站之后，都会被分配到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这个位置上固定一个充电端口——也就是一条电线，一边连着插座，另一边连着无线充电接口。飞人们可以把无线充电接口放在自己手掌心的位置，以他们以前吸收灵石中灵气的模样，从中吸收电力。 但仅仅第一批人进来之后半天时间，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方案就遭遇到了严峻的挑战——意外很简单，简单到让搜救队都开始吐槽自己的愚蠢。 因为一个飞人有两只手——也就是说，一个飞人至少可以用两根电线对自己进行充电。 两根电线是至少——最多的一个例子，吴小清见过一个飞人把周围几十根电线的无线电充电口贴满自己的全身，就跟医院的重症病人，全身插满了管子的造型差不多——然后吴小清和搜救队都知道了一个全新的，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下意识间形成的错误理解事实，那就是，飞人们并不只是靠手来吸收灵气。 在这之前，沈长文和叶夫根尼甚至还觉得，理论上来说一个飞人只能通过一个渠道来吸收电量。因为无线充电本身的原理，其实是电磁波的共振效应，飞人们在理论上只有一个无线电的接口，位置位于腹腔内部。如果充电的来源多于一个的话，那这两个电源之间，很可能形成互相干扰。 但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却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别说是两个电源，就算是２０个，飞人也照样可以利用——他们体内的无线充电设施对空气中的电磁能量利用效率，已经完全超出地球技术的想象。 于是原来随便使用的插头和电线被全部回收回来，改成由吴小清亲自审核发放——每个人只能用一根电线进行充能。在离开空间站的时候，还需要把这跟电线还回来——２０根电线攒一块，就能换一个*带走。 吴小清感觉现在的自己简直成了澡堂子的前台，来个人给个牌，再给双拖鞋，让对方进场。离开的时候，对方还拖鞋——他们再把对方的鞋还给人家。只是以*现在的市价和作用来看，不是送一双鞋的问题，简直就是２０个人团购送一门机关枪带走…… 这样枯燥的日子总算到了尽头……但这尽头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比起呆在空间站的无聊，这次出空间站，和言修出去一起执行的任务要比上一次去九天门危险得多。 按照搜救队规划，他们需要在整个升天境十几个点进行具体勘查，这些点有些正处于战争状态，有些刚刚经历过战争，成了完全的荒岛，还有的，也是最麻烦的地方——战争还没有逼近那些地方，他们正在全力准备提防。 准备工作搜救队都准备好了——他办事从来就是这么妥帖。 特别是搬到公司以后，在这个任务里，吴小清就基本没有再跟救援物资打过交道，所有的物资都是搜救队提前准备好，并在最合理的时间运过来的。 吴小清的装备就放在健身区的储物柜里，和之前一次出发时准备的物资相比，除了少了一个飞毯之外，最大的区别，就是多出了一把飞剑，和一块玄铁盾。 飞剑和言修的这把一样，都是特制的，可以通过手机操控，在非无灵区的范围内，也可以由言修来控制。当然，飞剑的能源还是需要言修来提供。 至于他们的工作内容…… 叶夫根尼此时走进了房间，同时还打开了投影仪，开始详细说明。 这是一次小规模的闭门会议，因为本次任务的范畴并不在原有的救援任务当中，所以搜救队并没有通知沈长文，以及许言王有全来参加。 首先，叶夫根尼已经可以确定，目前整个升天境的战略态势，是完全对反抗军一方有利的。他们只需要以禁地为依托，不断从地球批量“进口”*，进行大规模投放，消耗九大派的战略储备，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九大派必然会面临崩溃的下场。 显然，九大派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一点，从他们还没开打，就派出使者过来，要求谈判就能看的出来。 但搜救队此刻还不想谈，吴小清跟那几个使者也做过初步接触，很明显，对方提出的条件完全不符合搜救队的预期。 搜救队当然希望和谈是以九大派交出至少三枚化虚石为基础——但这个条件在九大派看来，明显存在讹诈之嫌。 都不用说三枚化虚石本身的价格高低了，更关键的是在战事处在如此微妙的时刻，答应这样的条件，就好比两个真要准备开战的国家，其中一个先把自己最重要的武器装备送给对方一样。只要是智力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答应这种条件。 九大派所谓的谈判，与其说是心虚，不如说是投机——企图不支付代价，让秩序回到以前的模样。这对于搜救队来说当然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这次和谈基本是没戏了。 战争已经是必然，而且战争的结果，也不会有多少悬念。在反抗军这边，是几乎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以及资源，但是九大派那边，只能靠一圈存储的资源进行战斗。 别说他们现在拿*毫无办法，就算能够解决*，他们这边依靠着言修，和缴获的这块化虚石以及乾阳指……都可以说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军事已经不是搜救队现在关注的重点。 相比起战争，搜救队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也是关系到这个文明在得救之后，如何改造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以来，整个升天境关心，并想要解决的问题，但１４００年的历史，升天境没有一个门派能够找到这个秘密。这个秘密现在对整个升天境的人来说，几乎是一种常识和默认的世界规则，但这规则具体是如何实现的，却完全没有人知晓。 对，搜救队这次要解决的，就是这些人的重生问题。 在搜救队的定义中，如果以文明的成熟度这个尺度，作为他们最近接触的，这三个文明的衡量标准，原始文明可以说是文明的婴幼儿，什么都不懂，只是靠本能在延续着；封建文明是文明的童年，童年的小孩会开始学着懂一些礼貌，也会开始学着打架——在成人看来都还是稚嫩可笑的；而飞人这个文明…… 搜救队的形容是，叛逆的少年文明。 整个飞人文明的起源，之前搜救队都已经知道了，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成熟文明的成熟安排——被放在一个精致的笼子里生存。 因为这种情感上的叛逆，他们不顾一切地拿起刀，把自己和这个成熟文明之间的联系一刀切断。这个决定看起来是非常的有志气，但是在成人角度来看——毫无疑问是愚蠢的。 仅仅是拒绝学习对方的技术，拒绝接受对方安排的生活模式，并不能改变自身完全需要依靠对方才能生活的本质。 就像许多初中年龄的少年跟家里吵架，发起急来便要离家出走——带上自己过去攒的压岁钱，就企图去社会上自己活出一片天地了。 如果家里生活条件一般，压岁钱不够多，可能在外面最多折腾十天半个月，心气也就折腾的差不多了，但偏偏飞人文明这个文明非常的特殊——整个文明是靠被拆迁致富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压岁钱可以供他们随便挥霍。 在这样潇洒用钱的过程中，小孩子是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己还能用多久，未来会不会用光…… 小孩子们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这钱花的开不开心而已。 就飞人文明之前的运行状态来说，大部分人显然觉得还是开心的——在天上飞来飞去，没事打打坐，有事打打架……这就像拿着压岁钱的小孩子冲进了游乐场，玩的不亦乐乎的场景一般。 至于这个游乐场是不是存在安全问题，有没有可能倒闭，他们玩的是不是太疯了……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些工作，还是需要大人来做。 对于飞人来说，搜救队，就是这样的大人。 现在，游乐场的电力已经被切断，接下来，就是要去查看一下，游乐场的安全措施到底做得如何——有鉴于接下来战争的烈度，可能将是规模空前的，对于重生系统到底能不能够支持这样的消耗，搜救团队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这也是进入到这个阶段后，救援工作最重要的，最关键的一环。 208 有些东西，越努力越难 “喂喂喂，能听到吗？我是吴小清，这个角度怎么样，还需要调整吗？” “听到听到，这里是叶夫根尼，再往右１０度左右……旋转半圈，可以了，固定吧。搜救队，喊一下言修，他又跑出去了。” “没事，他发现了情况，吴小清你的动作再快点，１０点钟方向的战斗有扩大化的倾向。” 吴小清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他冲击钻的钻头已经换过三次了，可钉子怎么都打不进去。 “这个点不行啊，能换个地方吗？这块是金属的！这外星人的钢板太ＴＭ硬了！边上石头不行吗？” “不行……这里的岩层附着性很差，稍有震动就会脱落的……这样吧，你换热熔胶，把镜头沾在上面。” 吴小清拿起热熔胶枪，一边等加热，一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自己背后的那一片空气。 就在吴小清刚才作业的时候，从那个方向已经来过三个人了，如果不是言修，吴小清有三条命都交代在这里了。现在言修不在，吴小清总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慌，干活的时候背上不断的冒冷汗。 这种感觉是之前几次执行任务从来没有过的。 其实初次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吴小清虽然被搜救队提醒过很多次关于任务的危险性，但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大感觉。 因为那时候敌人都是完全陌生的，而且最初接触的时候，那些飞人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敌意，他们飞来飞去的生活模式还让人觉得挺诗情画意的——即使他们经常用飞剑打斗。但吴小清一直都是以看戏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切。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整个任务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这中间无数次的视频资料，技术会议讨论，乃至于最后核爆炸，三昧真人，战争场面……吴小清已经从感性到理性，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深刻的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就拿刚才拿三个人的出现来说吧，因为对方出现的位置在自己身后，眼镜根本无法观察到。 从这些人出现在视野中到接近自己，不过是十几秒钟而已。这点时间对吴小清来说，还不够完完整整拧好一个螺丝的。 但这点时间就够别人要他的命了。 现在正是战争状态，就像距离吴小清最近的，那个正在发生战斗的门派来说，反抗军此时已经冲进了门派之中——这意味着这个门派基本上已经失守了。这个门派的守军基本都分散在门派周围，企图依靠自己修为的优势，杀对方几个落单的。遇到这种情况，吴小清这种目标是最容易遭殃的。 吴小清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到面前的融化胶条上，细心的把摄像头的支架粘住固定。 背后又有了动静，听声音显然又打起来了，有人发出惨叫，然后是飞剑的碰撞声。吴小清现在都能从这声音判断出两把剑碰撞之后的情形了……听声音还有段距离，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看。 “没事，干好你的事。”搜救队相当淡定，“一切数据都说明你很安全，只是被陌生环境干扰了你的危险判断系统。” “他们在修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何况你还有可以随时呼叫紧急支援的预案……”搜救队的声音换了一个，代表他这次说的话是翻译叶夫格尼的，“可以了，清，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这边调试一下数据。” 吴小清赶紧在岛的表面连滚带爬的进入小岛中心。 这个岛之前肯定是属于某个门派的，在入口处还能看到不少代表门派的字符，图案。许多文字眼镜都忠实的翻译了出来——天元派四大戒律…… 门派内部还能看到常见的打坐资质，墙壁上甚至还用壁画刻着一些“武功秘籍”，这倒是让吴小清想起了经典的电视剧天龙八部。 只不过这些秘籍上都没有人物，画的都是剑——显然是剑法。因为飞剑不需要手持，所有的剑法图案里，就只有基本的角度和速度信息。 如果不是搜救队提醒，吴小清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物理书上的受力分析图呢，这秘籍上就都是小剑，然后是各种各样的箭头。 按照之前的经历，吴小清需要在这里等上好几个小时，主要是搜救队需要整个调试监控画面的传输信号。 这些镜头都是通过电磁波传送的，采用的传送办法是阶梯传送。 到目前为止，吴小清安装了四个点，把这四个点按顺序分成１２３４，那现在装的第四个点的信号，就要传送到第三个，再传到第二个，以此类推。 在这个不存在卫星的世界里，也只有依靠这种办法了——不然几千公里的范围，直接发送去空间站，这样大信息量的图像信号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吴小清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开始认真的看书。 《高一物理》的视频解说版。 是颜雁专门去申海市的一个重点高中录回来的——也是她当初的母校。 相比起之前，自己瞎琢磨的自学，现在的吴小清显然已经开始逐渐掌握了一些学习方法，加上还有视频里的老师指导——平时到了下班时间，吴小清都可以直接跟老师联系问问题的。 吴小清已经基本掌握了几条基本的物理定律，做做一些入门级的题目问题也不大了。这也让他倍觉振奋——经过一两个月的摸索，总算是入了门了。在这之前，他还参加过空间站的电路铺设工作，电学方面也基本打下了基础。起码他现在知道常规的电压是２２０Ｖ，频率是５０ＨＺ了。 这些知识点的掌握，对于其他普通的高中生来说，也许不过就是课本上的几个符号标志，考试时多拿分数而已。 但对于吴小清来说，却有着完全现实的意义——就像电学里的几个公式，吴小清现在天天用来计算： 一个飞人一天不动需要消耗多少电，这些电需要多久能充满。从看到一把飞剑到飞剑击中自己需要多久，自己需要如何反应才可以避免…… 叶夫根尼就跟吴小清开过几次玩笑，说他现在开始学基础物理，应该算是工作培训。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吴小清的资质……实在是太差。 用颜雁的话来说，吴小清初中基本上等于没读。 学理科跟文科不一样。文科什么时候学起来都不晚，因为知识点都是记忆性的，前后之间没有明显关联。颜雁记得那时候理科班转文科的，哪怕是到了高三下学期，拼一两个月也就能跟上进度了。 但理科……就像是盖房子，地基没打好，直接在上面盖，免不了摇摇欲坠。 吴小清现在就是在这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中，艰难的一点一点往自己的知识之塔上一点一点的加东西。 他的认真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叶夫根尼把他刚刚做的题目简单的批改完，告诉他：“算了，清，物理与你无缘，继续去拧螺丝吧……” 吴小清有点不甘心：“你就说嘛，错了几道？” 叶夫根尼笑：“５道。” “那不是还对了五道么，”吴小清说，“进步很大啊。” “５道是错误，剩下的五道，清，其中的一部分……你可能还没看懂题目。吴，你的数学基础太差了，还是先从初中数学开始学起吧。” 言修此时已经带着吴小清开始加速了，他们的飞剑在赶路时平均速度往往超过３００码，吴小清一边戴防风头盔的时候，还一边说：“搜救队，我错哪了，发在眼镜上让我看看。” 他的题目批改画面很快就出现了，错误都是低级的，吴小清现在能够理解公式了，但他计算上全是问题。简单的二次方程不会解，简单的消项只消一边，两位数乘一位数会算错…… 一个个错误看的吴小清特别委屈——公式都写对了，解题思路也对了，就是算错了。 “科学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叶夫格尼能体会吴小清的心情，“绝对正确，这是科学最大的魅力，也是最残忍的地方。你得习惯适应这种残忍。” “是不是我太笨了。”在每次看到自己的成绩之后，吴小清总是忍不住这样怀疑自己。 “智商测试都给你做过十几次了，你还算聪明的。只是基础不够。” “可我也就９８，”说到智商测试，吴小清又耿耿于怀起来，“搜救队说，我们中国人平均值都有１０５呢！” “我的测试结果比你更低，只有９６，”叶夫根尼说，“但这不妨碍我照样能成为教授。” “搜救队说你是工程型研究……对智商要求不高。” “听你这么说，那你以后想去做理论研究？” “那当然，”吴小清看着前面的言修，他们脚下的飞剑，身体周围呼呼刮过的大风，豪气万丈，“要么不学，要学肯定就要学最顶尖的！*因斯坦那样的大科学家。” 叶夫根尼的回答只有爽朗的笑。 搜救队倒是说了实话：“这很难。” 吴小清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泄去了大半：“我努力学几年还不行吗？” “越努力越难，”搜集队说，“但这次任务结束后，会变简单的。” 209 仙侠战场 “变简单？”脑子被风吹着，吴小清的反应很迟钝，显然没有听出搜救队话中的意思，“大哥是你答应要教我了吗？” 之前吴小清总是缠着搜救队给他当“家教”，但搜救队总是拒绝。也许是大哥现在想通了？要是大哥亲自来教，那效果肯定是特别的好。 “不，”搜救队道，“前面是大片的无灵区，应该是战区……注意控制视野。” 控制视野是提醒吴小清要根据眼镜中的方向提示来转换方向。在无灵区的环境内，吴小清的这幅眼镜还是最有用的侦查工具。在神识被屏蔽的情况下，吴小清就成为了言修的眼镜，帮他先敌人一步锁定目标，决定战斗还是撤退。 听到战区两个字，吴小清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接近战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空气的中的悬浮物开始多了起来，原本开阔的视野中，出现了大片的碎片带，这些碎片带就像公路上的减速带，让俩人不得不放慢速度。碎片的主要成分都是小石块和沙子的混合物——中间还有不少的尸体，以及干涸的血液。 看得出来，这里之前应该经历过一次非常严酷的战争，几乎所有的尸体都是不完整的。血渍还没有完全变黑，是深红色的，许多沙土都被染上了这种颜色。 许多漂浮物还带着一点点的速度，吴小清经过这些区域的时候，沙土打在身上，感觉就像是亲身置身于血色的沙尘暴。 吴小清以前是见过战场的，他对这种环境已经有了相当的免疫力。和之前的任务比起来，这个世界的战场看起来残酷，却很奇特地带着一些空灵的美感。 尸体的模样虽然千奇百怪，但周围却没有臭味——飞人们死亡时并不会屎尿横流，他们的尸体也不会腐败发臭。 倒不是因为这个世界里不存在细菌，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中，空气基本都是不流动的，细菌的流动性很差。不像在地球，因为重力场的存在，空气中的菌落可以随时覆盖每一个区域。 另外，这些飞人们体内除了自身的免疫系统，还有人为改造的另一套杀菌体系，极其有效地抑制了菌群的复制和腐蚀——具体的技术原理吴小清就不知道了，他的物理都没入门，更别说生物了。 战斗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是难得一见的，守军占到优势的一场战斗。按理来说，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是最危险的——因为守军随时会出来把他们当做入侵者解决。 不过，分析战场的信息后，搜救队得出了可以继续任务的结论——守军虽然有获胜的极大可能，但他们也是惨胜，因为所有的灵石都被他们主动摧毁了。 在门派面临失守危险的时候，果断地采取焦土政策，摧毁所有的储存灵石——这是九大派联军制定下来的规则。 也就两天时间，这个规则就被其他的联军都学会并飞快地投入到实践当中。 “咔嚓！” 吴小清惊讶的看到远方出现了闪电，一开始是一道，很快又接二连三的出现了更多。这些闪电在远方的小岛上空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蓝色的电光让吴小清想起曾经玩过的游戏红色警戒，其中闪电风暴的模样。 言修有些疑惑的担心：“那是无灵区……他们如何用的法器？” “不是法器制造的闪电，”搜救队解释，“是守军在摧毁灵石。” 灵石就是电池，高度浓缩电量的电池。在电池的结构被摧毁时，其中的电能自然会以自然的形式释放出来。升天境里没有接地一说，因为小岛的体量太小，无法完成对巨大电力的释放。所以在灵石被摧毁时，自然会通过空气来释放能量——这就变成了干闪电。 闪电风暴还在继续，对于摧毁灵石时的场景，吴小清也是第一次看，这些干闪电动静又大，每次出现的时候，吴小清几乎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来。 随着闪电的持续，言修可以明显察觉到前方的*数量正在开始减少——这代表进攻方正在逐渐失去主动权。 言修带着吴小清，悄悄从岛的另一面开始登陆，并乘着闪电出现的时机，用飞剑迅速在岛上掏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出来。然后俩人就跟之前一样，一个负责固定摄像头作业，另一个负责安全保障。 岛的另一面，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没有更多的灵石爆炸产生的闪电了，倒是*一个接着一个被摧毁了。听言修在无线电里说的话，应该是控制*的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守军在用锤子一下一下地拼命砸*，企图把这些东西彻底破坏。 但因为这些*都是新一带产品，主体是防弹纤维，内部夹杂一些碎瓷片——不管是强度还是韧性，都是不一般的高。所以砸起来非常的不容易。 那边一边在砸，吴小清这边一边在装，最后吴小清都把活干完了，等搜救队他们调试的时候，岛上的守军还没有砸完。 他们似乎放弃通过常规手段来破坏*了，直接就把这些*朝着岛外扔了出去，然后再用飞剑追上去破坏。 但这*的设计本身就是用来防飞剑的——这些飞剑打出去之后，很尴尬的再次失去控制。几十号活下来的高手没办法，只能继续追出去先拿飞剑…… 战争的胜负就从这些细节便能看的出来。即使操作者都被杀光了，这种简单的*，他们依然没办法对付。 最后的结果简直有些搞笑——在仔细的钻研了这种“噬魂阵”的构造之后，岛上的守军对继续坚守下去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然后带着剩下的，没有来得及摧毁的灵石，全都逃走了……也就是说，哪怕反抗军全军覆没，联军方面依然主动放弃了阵地。 这倒是便宜吴小清他们了，在这些人离开后，吴小清自然可以安心的在岛上呆下来。今天他也干了一天了真有些困，于是就在岛中找了个地方，铺上睡袋睡觉。 …… 为了一起配合好完成任务，叶夫根尼跟吴小清的作息基本上是一致的。 如果是刚来空间站的时候，以叶夫根尼的体质，肯定是熬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工作的——特别是在没有酒精的补充前提下。 但是现在，吴小清都开始困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精力还有些剩余。 “手术”对自己产生的正面影响，似乎并不是简简单单帮助他戒了酒。 达夫的毒瘾和他的酒瘾一样，已经完全得到了治愈。这就意味着，搜救队承诺自己的条件，已经全部都完成。 叶夫根尼说不清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害怕，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他亲眼看到吴小清在自己面前，“表演魔术”的场景一般。 单纯以不可思议的程度来形容的话，搜救队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能力毫无疑问是魔鬼级的。 传说中的魔鬼善于和人类做交易，他可以给人提出无法拒绝的条件，换取人类的灵魂。 搜救队的目标是不是他的灵魂，叶夫根尼不知道。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倒是从来不觉得人的灵魂——哪怕是他自己的灵魂，有什么特殊和珍贵之处。 要是灵魂都这么值钱，那这个世界上创造财富最简单的方法就应该是生小孩，而且全都不需要教育——这样就能保证灵魂的“纯洁”了。 但搜救队需要自己的知识，这一点是肯定的。不仅仅是现在，这次任务需要，很有可能，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依然需要。 这个结论不难猜，因为他们从夏威夷的海底拿回来两颗*，只爆炸了一颗。而到目前为止，叶夫根尼参加的所有会议都显示，搜救队近期显然没有使用另一颗*的计划。 这就意味着自己的知识还有继续被利用的价值。 搜救队并没有直接跟自己提具体的条件，当初他对自己提到，这里的管理员可以对人实施记忆消除的手术，“可能”能够治愈他儿子的毒瘾，以及他本人的酒瘾时，所说的条件是模糊的，叶夫根尼记得当时的原话是——可能对他采取特定的手段，用于确保关于这里的信息不会泄露。 搜救队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便是泄密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吴小清他们都可以回地球，却单单把他留在了空间站当中。 因为另外的三个人是搜救队考察过的可靠人选，而自己……起码到目前为止，还不是。 这个问题沈长文和叶夫根尼私下讨论过——为什么他们都是教授，会被区别对待。 吴小清、王有全、许言三个人被接受很容易理解，吴小清是搜救队第一个选中的成员，这自然不需要说，许言和王有全文化水平不高，社会地位低——说出来的话如果得不到验证，根本就不存在可信度，而且他们也没办法验证。 但而沈长文和叶夫根尼不一样，他们都是教授，回到地球之后，只要他们愿意，把自己的见闻认认真真，用严谨的科学语言复述下来，单凭他们之前的声望，也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沈长文是最早加入的，和搜救队之间打过的交道也多，双方已经有了默契和信任——虽然不知道搜救队从何得出的结论，但显然他认为沈长文是安全的。而叶夫根尼——显然还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 需要多久呢？叶夫根尼心里琢磨，像沈一样用半年的时间？也许更长？这个搜集队似乎更偏爱中国人？ 就在叶夫根尼对着屏幕，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发呆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屏幕中的几个监控画面中，似乎出现了一些情况！ 210 死而复生的秘密 叶夫根尼刚有了动作，耳机中，搜救队的声音也过来了：“你的注意力很敏锐，受过专门的训练？” 叶夫根尼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点头道：“凡是在苏联时代生活过的人，都有过这方面的素质。” “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叶夫根尼看着屏幕，几乎下意识想要去操控，但很快便意识到这个操作接口并不在电脑面前——所有镜头控制都是由搜救队直接负责的。而且负责这个视域的摄像头在放大倍数上已经调到了最大——几乎不存在进一步调整的空间。 “看起来，像是某种……”叶夫根尼盯着画面中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动静，最后确认道，“昆虫？” 叶夫根尼把屏幕中的目标和一局尸体的眼睛比例大概做了一下对比，很快得到这种目标的具体数字：“只有苍蝇大小……天哪……这真是人造的？” “这一点我们已经确定很久了，”搜救队说，“这个星球的生态很简单，连细菌的样本都很单一，昆虫……在吴小清之前的视野记录中是从来不存在的。” 搜救队把视频中的那个可疑目标用红色圆圈特别标志了出来，然后用软件处理，把整个背景全部虚化——由搜救队直接控制着电脑，这个操作进行的很快，叶夫根尼感觉就像是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一般。但从画面的清晰度来看，叶夫根尼知道，其实画面只是原有的画面而已——只不过其他部分的图像被去除了而已。 这个监控的画面安装地点是在一个小岛上，因为战事，现在几乎每个岛屿周围都有不少漂浮的死尸。 搜救队在指导吴小清安装摄像头的时候，方向大多数都是对准这些尸体，以及尸体和小岛之间的空地。 搜救队之前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这样安装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和叶夫根尼他们商量过——叶夫根尼甚至一直到这之前，还不知道这些摄像头具体是准备拍摄什么东西。 他和吴小清只知道，这些工作应该和寻找升天境的重生机制有关。 那只像苍蝇一样的昆虫，此刻正停在一具尸体的表面，因为相距得比较远，镜头中的昆虫看起来稍微带着模糊，但还是能够看到那些许透明的翅膀，以及躯体边上的几条纤细的，几乎看不清的腿。具体几条无法数清楚，但有一点却是非常清晰的——这个昆虫正在尸体的表面进行动作。 “言修，言修在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 “安全吗？” “暂时没有危险。” “前往３号点的方向呢，有敌人吗？” “我得去看看。” “快点，把吴小清叫醒，带着他一起！记住，要快！” 吴小清睡的真香呢，突然就给叫醒了，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头上就给扣了头盔，然后就是头盔和身体上霹雳吧啦的响声——这个速度把吴小清吓了一跳：“怎么速度这么快？” “吴小清，”搜集队的喊声，“注意调整视角，辅助观察。” “大哥，出什么事了？有敌人？” “不，是有发现。” “什么发现？”吴小清精神一振！ 吴小清同样也是对着任务的具体目标不清楚，但既然安装这么多的摄像头，肯定是要捕捉什么目标。 至于是什么目标，吴小清之前也就是在公司，参加会议的时候，听那个叫饶鑫的，写小说的说过两句——当时他并没有听出饶鑫的意思来，但是在接到任务之后，他感觉自己大概有点懂了。 饶鑫说的是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这个星期的正常生态是如何运转的。 很显然，这个星球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干净——除了植物园的一些植物，唯一能够看到的生物，就是那些飞人。 虽然很多岛屿看起来是纯粹的自然风光，但要按实际的生物纯净度来计算，可能比地球上，许多实验室里的植物栽培还要干净。 飞人们死亡之后，有相当一部分尸体，在长时间里没有观察到有尸体腐败现象，许多尸体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甚至因为水分的自然挥发而成了干尸。 但让人觉得意外的是，即使是干尸，在经过一段特殊的时间后，也会突然开始变得腐败——最后尸体被完全分解，连基本的骨骼都没法留存。 对现有尸体的一些解剖研究显示，这些尸体身上几乎找不到人体常见的细菌，即使把尸体部分放在有菌环境下培养，细菌似乎也很难把这些尸体组织当做营养来分解。 因为他们团队里没有生物学的相关人才，又因为保密的限制，没办法把标本送到地球去研究，所以具体的原理还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飞人的组织内肯定有天然的抗菌成分。 但那些完全腐败，连骨骼都不剩下的例子，似乎又说明，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这些尸体会呈现出另外一种面貌。这两个状态之间是如何进行转换的——这一点他们完全不清楚。 第二个问题，那便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秘密——这么多人的重生，是如何进行的？ 升天境的女性不具备怀孕生育的能力，这已经是确认了的，而所有人都有重生的记忆——诡异的是，却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是如何又出现。 吴小清再笨，在看到这些摄像头的主要对准区域，都是已经发生过战斗的战场，或者即将发生战斗的战场时，就不难猜出这些摄像头的主要监控目标。 对于饶鑫的两个问题，在回忆上，饶鑫自己也有几种猜测，对于第一个问题，猜测的核心，是决定尸体腐败的因素来自身体内，还是身体外。 从种种证据显示，饶鑫更多还是倾向于身体外的。至于第二个问题，在地球上，只要是个唯物主义者，应该都不会怀疑这些人的重生肯定是受到某种因素的支配这个事实——没人相信人会在腐烂之后，突然默默的给自己克隆出一个新的身体，在一个另外的地方突然冒出来。就算是神话故事，死而复生也要有个投胎的过程。 在安装摄像头的时候，吴小清更多的认为，这些摄像头肯定是用来解决第二个问题的——看看到底会是什么样一个东西，带着全新的人体出现。 也许是一个飞碟，突然就闪出一道光柱，从里面放出一个人来。也许是一个传送门，也许是某个岛突然裂开，出现一道机关门？也许这些都不是，创造这颗星球的文明还有其他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方式。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能勾引起吴小清足够的好奇心。 “都不是，”搜救队否决了吴小清的这些猜测，“我们发现了一只苍蝇。” “苍蝇？” “严格来说，是一只苍蝇大小的飞行器。”搜救队此时才把视频传输了过来。 传过来的是没有经过处理之前的原始画面，上面也没有提示，乍一看整张画面，吴小清几乎看不清楚这画面中到底有什么不对。似乎就是空气中，漂浮的几具尸体而已。 这些尸体在空中以一场缓慢的速度发生着些许的位移，配合背景中的沙粒和干涸的血渍，构图和场景看起来竟然有些唯美，就像科幻片中，一场星际战争之后，留下的战争残骸。 直到搜救队在视频中，圈出目标的区域，吴小清刚才注意到目标。 正如搜救队所说的，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只苍蝇，比苍蝇更修长一些。 没人知道这苍蝇是从哪里出现的——这么小的目标，也不太可能逆向追查。这只小小的苍蝇在尸体的皮肤表面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就飞走，落到下一具尸体上。它看似漫不经心的，在所有尸体上都短暂的停留了几秒钟，最终就离开了监控区域。 “３号点的尸体数量很多，按这个速度，它起码要停留十几分钟，你们应该来得及赶过去。” 视频里面，监控画面和尸体的距离稍微远了一些——这也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本以为放在十几米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不管是什么东西靠近尸体，都能拍的很清楚。可最终没想到却只有苍蝇大小。要想真正把这么小的目标拍清楚，摄像机的角度起码要在一米以内。 ５分钟以后，吴小清来到了３号点。 言修放慢了速度，带着吴小清在岛上一个视角最宽阔，障碍最少的地方停了下来。同时吴小清开始根据搜集队的指示，对悬浮的尸体堆进行详细的扫描。 这副眼镜不愧是外星人的产品，２分钟以后，便成功的在尸体堆中，找到了这只已经完全隐藏起来的苍蝇——它正躲在一具尸体微微张开的口腔内。如果没有这副眼镜，在这数百具尸体和各种各样的悬浮物之间，要让他们找到这么小的一只昆虫，简直比海底捞针还要困难。 但现在，不过是扫过去几秒钟的时间。 言修来到目标的尸体面前，他的肉眼已经看到那具尸体张开的嘴了。他暗中稍稍调整了姿势，在准备好之后，突然一个加速，然后整个手掌便完全堵住了那人的口腔。但这苍蝇的速度似乎比他更快，就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便已经从嘴里飞了出去。 211 无敌的言修 言修几乎是立刻用神识锁定了它，一个巨大的加速朝着这苍蝇追了过去。 但言修很快就发现根本不可能追上——这苍蝇在空中的速度转换，比拿着飞剑的他要灵活得多，迅速地多。 在吴小清眼中，这苍蝇的飞行轨迹在空中划出的线条，简直就像三四岁小孩的绘画作品一样，完全的杂乱无章，毫无规则。 吴小清尝试着伸出手去，在苍蝇经过自己的时候去抓过好几次——但完全没戏。这苍蝇虽然是人造的，可比地球上自然诞生的苍蝇还要更灵活。 别说他了，就是言修，面对这苍蝇也是一脸的狼狈。明明这个小玩意就在他们面前，嗡嗡嗡叫个没完，他们就是拿这东西没办法。 “言修，试试你的乾阳指，”搜救队道，“它应该可以锁定的。” “可……”言修只说了一个字。 但吴小清和搜救队都明白他的意思。 乾阳指，也就是激光发射器，是他们目前在升天境见到的，威力最大的武器，连飞剑这种强度的武器都能够利落的一切两半——要是用在这小小的一只苍蝇身上，那肯定整个苍蝇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没事，”搜救队说，“激光发射器的能量等级，是可以调整的，你只需要按我说的操作。” 言修和吴小清都放慢了身体的动作，他们静下来，那苍蝇也放慢了速度，却没有急着逃离他们——只是在俩人之间的几具尸体间继续逗留。 在这个过程中，这支苍蝇的每一个细节动作，吴小清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眼镜锁定了它的每一个动作，吴小清甚至可以清楚的通过慢镜头，看到他的翅膀是如何震动，以及它在尸体表面停留的时候，用腿在尸体表面轻轻的提取着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吴小清才注意到这只苍蝇并不如地球上的苍蝇那般长着六条腿，更没有复杂的复眼，身体表面也不存在容貌。仔细看放大后的模样，甚至还能感觉些许类似金属的光泽。 它一共长着四条腿，每一条腿中间都是中空的。当他在尸体表面逗留的时候，腿跟尸体接触的时候，会把表面的一些皮肤组织自动放入身体——再然后，还会从体内注入一些小小的物质。 这些物质几乎是不可察觉的——哪怕是眼镜。眼镜无法判断这些微量物质的具体成分是什么，因为这些物质很小，超出了放大的极限。但眼镜能够大概分析出物质的量——搜救队计算出来，大概仅仅相当于几个细胞的重量。 就在吴小清观察苍蝇刚刚取得了一些成果的时候，言修也设置好了乾阳指——他拿起乾阳指，在空中只是稍微抬了一下，吴小清就看见乾阳指的前端轻轻的闪了一下，然后那只苍蝇就被集中了。 乾阳指的激光精准的集中了这支苍蝇用于飞行的两只翅膀——让他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然后，言修过去，不过用两只手指头，便轻轻把这东西捉住了。 …… 叶夫根尼第一时间在电脑上，看到了这种东西的三维视图。 这只“虫子”整个结构其实很简单，身体的头部和两侧，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不少的“眼镜”，但这些眼睛并不是生物学上的器官，而是和摄像头一样的人造物。 “虫子”主要的躯干部位密密麻麻的分部着电路，这些电路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蚀刻ＣＰＵ电路的材料，在虫子里绘制出了一副画。 整个这支虫子几乎可以看成是一个整体的产品，与其说是一只苍蝇，其实它更像是一枚微缩过的，高度集成的电路板。 在有充足光线的情况下， 吴小清眼镜最大的放大倍数是五千倍。 在放大到五千倍之后，这支“苍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只昆虫了，其实更能让人联想起在空中作战的战斗机。 它体内每一个微小的“器官”，其实都是密密麻麻的电路，以及传感器组成。在这支苍蝇躯干的最核心区域，放着一小段环装的电线——这就是整个这支苍蝇的能量来源了。那是一段超导线——放在这里，作用就像是一颗电池。 在躯干里的其他空间内，就是完完全全的存储区。 透过放大，几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存储区”里面已经被许许多多的颗粒状物质填满了，在进一步放大之后，还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颗粒物质似乎都是比较完整的皮肤细胞。从这一点来判断，这些采集的样本最可能的作用，是用于采集ＤＮＡ信息，用于确立死者身份。 除此之外，腹腔里还有不少的透明状液体，被存放在中空的囊腔里——就像带毒生物的毒腺一般。 ７个小时以后，这支虫子被吴小清和言修护送回到了空间站。 空间站里就有专用的放大镜，当然不是从地球带过来的，而是空间站本身的医疗部门中，就存在着的仪器。这种仪器跟３Ｄ投影仪连接在一起，他们只需把这虫子放进去，便能在投影仪的画面中，把其中整个的细节全部投射出来。 在他们一路回来的路上，更多的发现也在镜头中，一个一个得到了验证。 那些被“苍蝇”叮过的尸体，无一例外，都开始了腐烂，而且是速度非常快的腐烂。就是皮肉以可见的速度分解。但并不像在地球上，尸体腐烂那么让人恶心——整个过程放在镜头里快进着看，与其说是腐烂，更不如说是降解——不管是皮肤、内脏，还是骨骼、神经，整个身体的细胞似乎都在自动的进行裂解。 不得不说，升天境的尸体消失过程，还挺有些唯美的意思。 原先看起来还完整“新鲜”的尸体，仅仅过去几个小时，皮肉就开始液化——主要的水分开始析出，同时，蛋白质以及肌肉组织，开始像水一样的蒸发。 把虫子体内的“毒液”提取出来以后，搜救队就拿空间站里放着的几具尸体做了实验——很快便得出了一样的结果。 基本可以认定，这注入的些许液态物质，其中含有特殊的菌类。 因为缺乏相关的观察器材，他们不能确定这种细菌的具体种类。 但它的作用已经清楚了，也解释了这个星球上，尸体如何降解的问题——就是专门用这种“人造苍蝇”来进行的。 整个降解过程中，反应进行的非常完美——中间甚至没有产生腐臭的气味，以及其他可能让人不快的现象。在升天境，尸体的凋亡简直就和网络游戏里一样，被当做背景板存在一段时间，然后，就突然之间消失了。 有了这个突破性的发现，很快，其他的几个观察点也都陆续找到了同样的视频信息——只要是有尸体的地方，就会出现零星的几只这样的苍蝇。 它们挨个在每具尸体上停留，采集细胞，注入带菌液体，然后离开。这样细微的动作，整个升天境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也没人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人造苍蝇”的发现，对吴小清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鼓舞，这意味着搜救队的方案在方向上是正确的，对于饶鑫设想的第一个问题，可以说已经给出了很好的答案。 但第二个问题，这个本来吴小清以为会更容易发现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空间站已经开始收到战争开始前两个月死亡，又重生的新人了。这就意味着，整个升天境的重生，就和尸体的降解一样，一直都在进行，只是因为手段的隐秘性——他们还未能发现。 一直苍蝇中含有的些许细菌，可以降解整个尸体，这可以理解。但是要把整个人突然突兀的放置在这个世界上，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这个难度，毫无疑问又要高出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吴小清便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开始在更多的观察点，安装更多的监控器。 在这个过程中，空间站作为整个升天境范围里，难民的救护所和最大的装备提供者，也开始大批量的朝着附近的区域提供大量的反抗军。 白锋指挥的联军，已经和几只小规模的反抗军碰过了，战绩都还不错，取得了不少的胜利。但是渐渐的，他们也开始察觉，整个升天境最大的问题，似乎并不在那些反抗军的身上。 禁地周围越来越多的反抗军，让他们开始意识到，如果需要取得这场战争的胜率，攻下禁地，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吴小清最近几次回空间站的时候，已经开始注意到，空间站周围的九大派人数明显开始增多了。 但九大派联军目前并没有优势，永远也别想再有什么优势——空间站里的*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多，而且质量都特别好，全都是最新生产的产品。 在空间站周围２００公里的范围内，几乎到处都是反抗军的巡逻人员制造的“移动无灵区”。有好几次九大派的一些高手冒险穿过了这些无灵区——但吴小清他们还有言修。 在无灵区中的言修，现在是一个比过去的三昧真人，更可怕的存在。这便让九大派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要打，打不过，但是不打，显然只能是在等死。 212 难以承受的胜利 白锋走到战场上的时候，反抗军的人基本已经都死了。 但那些噬魂阵依然在工作着，尽管已经失去了操作者，但这些法器内残余的电量，还足以维持十几分钟左右的无灵区。这让他不得不模仿那些敌人在无灵区中行动时的模样，手脚并用，在废墟之间穿行。 二十多名弟子正在把战场上缴获的“噬魂阵”都集中起来，尽量缩小无灵区的范围。 白锋皱着眉头，盯着那些被堆放到一起的噬魂阵，对着路过的一名弟子说：“一剑门的人还没找到办法？” “没有，”那名弟子说，“还是要用乾阳指。” “三剑诀也没用？” “没用，”弟子回答道，“完全打不穿。而且现在无灵区的范围也扩大了——他们找不到这么长的绳子。” 三剑诀，就是白锋曾经在验灵岛上，见过的一剑门的战术，一把剑带着人飞，另外两把剑旋转，依靠旋转产生的力量杀伤敌人。这种战术曾经还被白锋在乾阳门内小范围推广，因为到目前为止，这种战术是白锋见过的，对付噬魂者最好的办法了。但现在…… 所谓找不到绳子的说法，不过是个托词。真实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最新的噬魂阵，实在是太坚固了。 白锋不知道言修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许多从未见过的材料，似丝飞丝，若甲非甲。 能够斩断钢铁，劈开岛屿的飞剑，在击中被这种材料包裹的噬魂阵之后，竟然完全不能打穿，相反，飞剑在命中噬魂阵之后，还会因为失去速度，完全被困在无灵区中。对于攻击者而言——这便相当于在战场上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在之前的战斗中，白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到九大派的弟子，因为攻击失败，而完全失去了动力。 如果附近没有队友的帮忙，面对随即冲锋而来的敌人，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身上的灵石扔出去交给其他的同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灵区把自己吞噬——然后活活被只有数寸上的匕首贴身捅死。 失去了飞剑提供动力，近身缠斗，没有比匕首更好用的武器。 如果不是对方的实力和九大派差距实在是太大，而且人数又少，这一仗本不会就死了十二个弟子就拿下的。 损失十二个，而对手也不过就五六十人，而这点人数在反抗军中，最多只能算是一小撮流寇。 之所以把这种档次的流寇当做对手，不倒道人的心思白锋也明白——还是心里发虚，想要尽量多增加一些和反抗军对阵的经验，以期望找到更好的，克制对方的办法。十二个换六十个人，这个战损比看起来似乎还挺好。 但这十二个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其中有三名一剑门的弟子，修为甚至比白锋还更胜一筹，放在其他任何的小门派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掌门地位。 而那六十个人中，有四十多个都是验灵岛底层出身，许多人重生之后连飞剑都没碰过。 更不用说，这种交换的代价，还是以支付了上千枚的灵石的代价为前提——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乾阳指消耗的。 这样的胜利，即使是现在的九大派，也是承受不起的。 这还不过是一个小团伙，如果不是他们这么不知好歹，贸然冲进九大派的核心范围，如果不是彼此的兵力过于悬殊……九大派要支付出的代价，还会比这更大。 这样的“胜利”，是九大派无法承受的。 万幸的是乾阳门的人在此战中并未折损，但白锋找到几个长老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一个个面有惧色。 “不解决这些噬魂阵，这样的仗没法打！”看到白锋之后，几个长老便开始叫苦了，“掌门，只这小小一战，便用出去两百多灵石……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啊。” 白锋冷笑：“禁不起又能怎么样？你们想退出联军？” 尽管八大派开会的时候没有叫上自己，可是现在乾阳门还是算在联军之内。 几个长老一直对此颇有微词——总是嫌弃如今的乾阳门没了以前的地位。 但要让他们说出什么更有效的办法，却也不过是瞎扯淡。离开九大派，独成一派，不受这鸟气，听起来是很有气魄——但在整个升天境都在打乱的时候，这样做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就他们这四百人，出去之后，别说大股的反抗军，就算是遇到这５０多人的小股，也未必就能吃得下别人，也许还得放着对方主动动手。 退出联军，他们可能和那些反抗军之前的境遇一样，连容身之处也找不到了。 “我们消耗不起，九大派更消耗不起，我们着什么急？现在不倒道人只会比我们更急！” 话音刚落，一名一剑门的弟子翩然行来，落在白锋附近，然后朗声道：“白掌门，请随我来。” “何事？” “道人让我专程来请白掌门，商谈军机要务。” 作为联军统帅，不倒道人的位置在战场后方，并不在此次战斗序列中。 按照不倒道人的布置，联军也和反抗军一样，分割成了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团体，其中一部分负责九大派门派的防守，另一部分负责周围地域的巡逻和支援，当然，最关键的一部分，作为战略支援，准备随时出击，打决战。 乾阳门现在所属的部队，便是属于巡逻部分，总共２０００余人，算得上是中等规模。但真打起来时，考虑到敌人的数量，减少灵气消耗的考虑是，往往只出动数百人为一组，就像今天这场战斗。 根据白锋了解的情况，这几天时间里，联军的其他部分也都跟反抗军有过接触，都是一些急着渗透进九大派的反抗军。 九大派之外，反抗军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外围原有的其他联军逐渐都无法维持下去了，许多门派已经被迫开始合并，原先的几个门派都合并到一个岛上，方便防守。这样一来，九大派的防区也随即过大——承受的压力也开始逐渐增加。 九大派的防区不算小，从前线赶去见到不倒道人，足足花了白锋三个时辰。最后见到他人的时候，他正对着空中摆放的几颗石子发呆。 白锋和不倒道人之前有过一段共处的交情，知道这些石子，每一颗都代表一只部队，用于模拟战争。在升天境内，也就只有不倒道人，对战争的琢磨能够细化到这种程度。 “白兄，”见到白锋之后，不倒道人立刻把他带到了一片空地面前，然后用手一挥，眼前顷刻间，已经是多出了上百颗的石子。这些石子分成黑白两色，黑色的有五十多颗，而白色的足足超过两百颗，“听说你们那里死了十二个，说说看是如何打的。” 白锋这边复述了当时的战局，从他们发现这五十个人开始，然后派出小部队接近，侦查，骚扰。最后大部队赶到，合围，开战。 战斗一开始还算顺利，因为形成了完整的包围圈，对方的规模又小，很难在一个方向上进行有效率的反冲击，联军始终精确的控制着和对方的接战距离，在保证能对对方形成威胁的前提下，尽量保持离的远一些。 但因为噬魂阵的原因，两个小时里，他们发现竟然没有毁掉对方一个噬魂阵。反倒出了不少的险情，好几名弟子都因为飞剑失去控制，而差点被对方噬魂阵接近。 负责指挥的长老一着急，便下令２００多人全面进攻。 “但更多的部队投入根本就毫无意义……对方的阵型紧密，单靠飞剑无法完成突破，更多的人加入战局，也不过是让外围的人更多一些而已，同一个目标同时只能用一把飞剑进攻，多了还有可能互相影响……” 白峰的语气很有些消沉：“……反而因为我方的人增加，给了对方有机可乘的时机。这十二人便是对方一次突击之后的战果……在这之后，领队长老便用出了乾阳指……” 乾阳指，是对付噬魂阵最后的手段，其意义就像是钓鱼时用鱼竿不能如愿，最后索性就用*炸一般。乾阳指固然可以在安全的距离解决问题，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的灵气消耗。 因为长老所带的乾阳指并不是用化虚石催动的，所以只能靠普通的灵石来充能，使用起来极其繁琐。 不仅要严格限制对方的移动，确保瞄准不会出太大的偏差，还需要长时间的准备——以便让乾阳指不断的吸收灵气。 但准备时间一长，这能量的利用效率也就随即大幅度下降。这就像是炒菜，如果是大火猛炒，可能十几秒的功夫，就能水到渠成，但是换成一点点的小火，最后炒了十几分钟，可能也没法熟透，哪怕这些小火累计起来的能量更大。 现在九大派的人都知道，言修最觊觎的，就是九大派的化虚石，化虚石之前就是九大派的至宝，平时都是几个掌门随身携带，肯定不可能让他们分别带上。 现在，更是被当做宝贝一般，其中存放在一剑门，平时几个掌门就都住在这里，绝不分开，给敌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213 体会轮回 只是这一仗，便花去了数千枚灵石，算下来，平均杀对方一个人要用４０多块灵石。反抗军现在有成千上万之多，这么多的敌人如果全部要以这个比例来杀，几乎要把各大派的库存给掏空大半。 如果真的只是掏空库存便能免除此难也就罢了，现在的问题是，谁都知道，这些死去的人在重生之后，肯定还是要回来，而他们的灵石，却完全已经没有了补充。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用有限的弹药，来击退无限的敌人。 “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不倒道人看着空中，那被白色石头牢牢围困住的一小堆黑色石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白锋听。 “各位掌门都有什么意见？” “他们还是要求和，”不倒道人有些沮丧道，“但即使是求和，起码也要打个像样的胜仗，不然……又如何谈得了条件。对方的条件就这几条，交出化虚石是最主要的……这个条件各大门派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无论如何？也不尽然吧，”白锋摇头道，“要是我乾阳门现在还有化虚石在手，此刻便是叫出来求和，我也认了。” “你就不怕，对方拿了你的化虚石之后便不认账？” “如果灵气得不到恢复，便是我们把化虚石捏在手上，又有何用？对方不过多耗些时日罢了……” 不倒道人轻轻的摇头，白锋这理由，肯定是不能说服任何人的。其他八大派不是乾阳门，现在的乾阳门已经是个没落门派的，而他们——至少现在还是名义上，升天境的主人。 “如果要打，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效仿我师兄，前往禁地，一击制胜！彻底断绝噬魂阵的来源。” 不倒道人轻轻摇头，这个提议白锋之前已经说过了，在九大派的联军会议上，不倒道人也提出过，但最终还是被否了，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自信比当时的三昧真人还要强。 说实话，在九大派中，一个三昧真人的实力，几乎就能抵得上剩下门派的一半。三昧真人的失败，本身就已经说明，禁地并不适合强攻。 “现如今，贼人们所依仗的，无非是两样，一个是噬魂阵，来自禁地，这我们管不了，另一个，便是重生。” 白锋惊讶道：“你打算破解升天境重生之迷？” 不倒道人注意到白锋的神色，显然他根本不看好自己这个想法，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盯着白锋看。 白锋稍稍愣住了神，然后很快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答案：“你想让我去？！” “不，是你自愿去，我想拦，却还拦不住你。” 白锋苦笑：“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千年以来，整个升天境里，要找出这个秘密的人，说十万都是少的，最终，大家不都还是一无所获？你让我去……那乾阳门怎么办？” “都跟你去。” 白锋的眼神变得警惕：“你这是要驱逐我们？” “这怎么能算是驱逐，你见过驱逐，还送灵石的吗？”不倒道人说话很爽快，“两万灵石，我给你一刻钟考虑。不行，我换别人去。” “两万？！”白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数字。 “是，这是我目前能动用的最大数字了。”不倒道人道。 “那仗怎么办？” “这你放心，两万灵石，还不至于让联军飞不动。” 白锋之前只是知道九大派对这场战事的悲观，但军事决策会议从未参与，所有具体悲观到什么程度并不了解。 但从现在不倒道人让自己去找重生秘密的决定来看，显然他这个联军总指挥对这场战事都已经绝望了——这才会花足足两万灵石，让白锋去验证一个从来没有被验证过的事实。 “之所以派你们乾阳门，是因为你们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驻地的门派。乾阳门被毁，其他的几个备用岛也大多陷入敌手，乾阳门上下都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倒道人缓缓说道，“还有一点……你们全派上下，都跟言修有灭派之仇——战事危机之时，不至于去投降。” …… 师兄以前说过一句话，白锋还记得清楚。 升天境里，有两种人最可怕，从来不死的，和一直都在死的。从来不死的人，活的透彻，知道如何规避种种的风险；一直都死的人，活的超脱，完全不在乎种种的风险。 前者如不倒道人一般，但凡活的久了，便都能在一派中得一个不错的位置，对事关生死的事情嗅觉及其敏锐——起码，白锋就不可能在指挥一支大军的时候，还考虑到调查传说这种看似荒诞的事情。后者……许多人白锋只是听说，却从未有幸一见。因为这些人大抵死的都非常频繁。 常人死的再快，最差不过，一次重生后，活个一年半载，问题还不是很大。只要稍微对自己水平有些自知之明，能克制一些无谓的冲动，二三十年也不过是等闲。如果刻苦努力，加之运气还不错的话，五六十年，也是常有的事情。在这个年纪再往上，就需要看自己选择门派的眼光，以及自身的境遇了。但是平均下来，一个人四五十年死一次，差不多就是升天境的中位数水平。 但有些人似乎就不愿意这么活着，或者说，他们总想活的自在一些，更不一样一些。 这些人大多都是对修仙毫无兴趣的，不追求修炼，只在乎享受。 在升天境的早期，这样的人很多，往往就是选一荒岛，终日沉迷一些其他的事物。 有喜欢乐理的，便终日研究琴曲之道，有喜欢炼丹的，终日吞服各种药丸，喜欢读书的，便编录各种传奇怪异之事，在升天境广为传播……这重生之谜问题的本身，其实最早就是几个无聊的读书人想出来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事的确有趣，那几个年轻人后来都投入了研究重生的大潮中去了，这中间的故事，单独拿出来说，都能写满整本的书。 总之，在研究重生的这批人当中，有几个人给整个升天境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最终这些人都被各个门派列入了反面教材——几乎每个门派在规训弟子们的时候，都要提到这些人的事迹，并提醒他们——过多的好奇心只会让人在这个世界中生存的更惨。 乾阳门自然也有类似的课程，事实上，白锋还亲自对弟子们说过很多次他们的事迹。 白锋还记得，当时他每次说完之后，都还要谈一谈这些人现在活下来的命运——因为他们重生之前都不务正业，所以履历很差，之后就算有人想要回心转意回归正道，也很少有门派愿意收留他们。 没有门派收留，这些人便更无所事事，再次把大好的时光投入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务中。 对底层的弟子们这样宣讲，固然是要让他们勤于练习功法，精进修为，但是在个个门派上层，往往有不少掌门级的人物，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当初的三昧真人，也是同样如此。白锋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师兄曾经资助过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升天境还不像现在这样严苛，九大派的势力并不算大，大部分人也都有飞剑，身上带些法器也是常有的事。而那个读书人，在来乾阳门的时候，甚至连飞剑都没有一把——还是别人用飞剑“送”他来的。 白锋不记得那人具体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人的头发很短，而且很凌乱，在见到师兄之后，跟师兄整整聊了两天三夜。他走的时候，三昧真人还送了他五十颗灵石，以及一把上好的飞剑。那人离开后，白锋在便再也没见过他。 只是后来在跟师兄聊起的时候，听师兄说起他，以及他的故事，和发现。 在不倒道人让自己去调查重生机密的事情之后，白锋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这个短发客。 三昧真人说过，这个短发客，曾经亲眼目睹到重生的机密，也就是重生后的人，是如何出现在升天境中。 据他所说，重生的人在来到升天境之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在他们出现之前，周边会出现幻术——但不仔细看的话，没人会发现这种幻术。然后他们在这幻术中心出现——但出现时，周围的人可能根本无法察觉。等幻术结束之后，人便突然清醒，仿佛做了一次长梦。 重生的地点通常是没有人所在的偏僻处，但有时候也不避讳人。但即使有人，甚至是在一些公共的场所，重生者的出现似乎也并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或者敌意。 这种重生的地点似乎经过精心的计算，因为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个人刚重生，就出现在他仇人面前的这种情况。 在这个故事中，最有趣的倒不是关于重生的细节，而是那个短发客的思维模式。据说，为了彻底了解这个秘密，他自己尝试着自杀过几十次——企图亲身体会整个轮回。但绝大部分都没有成功。 只有两次，只有两次短发客在自杀之后，切实的见到过死神——据他所说，那是派来索取他灵魂的一种小虫，本意是从死人身上抽取灵魂——但是在发现他没有死透之后，小虫又转身离开了。 214 灵石消耗曲线 和寻找人尸体消失的原因不同，寻找人如何出现，对监控点的需求更高，无论是精度还是数量。 毕竟尸体是死的，是静态目标，要观察这些尸体如何消失，只需要把摄像头对准就可以。但重生之后的人…… 起码吴小清是完全不知道，搜集队是如何决定这些观测点的。 叶夫根尼大概对他解释过原理——是基于大数据筛选。 具体的做法是，对每一个来空间站的人进行回访，让所有人在地图上标出他们经历过的每一次重生地点。然后在这些地点高度重叠的区域进行精细筛选，选出适合安放监控的区域，最后让吴小清去安装。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吴小清和言修这两天工作的强度也开始提高，他们差不多平均一小时可以完成一个点的安装工作，然后也不等数据验证了，直接就以３５０码的超高速度，飞向下一个点。 一天下来，吴小清可以装十五个点左右——装完在路上他就不再主动侦查了，而只是睡觉恢复精神。 今天是第四天，在叶夫根尼的监控画面中，吴小清最近工作的区域，也就是升天境靠向外围的一小片，大概方圆两千公里的范围内，已经多了六十多个监控点。 丰富的监控画面，也让叶夫根尼在空间站枯燥的生活变得精彩起来，平时歇着没事的时候，他就在空间站里查看和筛选历史画面中，那些比较有信息量的内容，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战争。 尽管这里是升天境的外围，相比起九大派周边的区域，战争无论在强度还是规模上，都要逊色很多。 这一带许多的门派都开始放弃战斗了，面对反抗军的入侵，很多门派的策略，已经从死守变成带上所有的灵石跑路。 反正这里的门派都是一些小门派，积蓄的灵石数量有限，门内几十个弟子用飞剑运，倒也不算困难。 在这一点，叶夫根尼看到的不是核心区那种残酷的，你死我亡的阵地战，战争的形式更多的是一种游击战，许多门派现在已经没有了常规意义上的“门派驻地”，彻底成为了流浪门派。一些门派出去流浪的时候，还会带上一块招牌，一些门派连招牌都不带了。 这些流浪出走的门派中，还有一些会在一段时间后，主动跟反抗军产生一些联系，搜救队就在镜头中，拍到过好多次交易的场景——既然反抗军追不上这些门派，而这些门派的灵石储备又不多，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便产生了交易空间——这些门派也想用灵石来换一些噬魂阵。 许多小门派得到噬魂阵之后，索性就加入了反抗军的队伍，或者自己就拿上噬魂阵单干——既然反抗军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拿上噬魂阵就敢去抢劫大门派，那他们这些正经门派出身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干？ 而且现在灵气断绝，如果反抗军失败，反抗军他们当然是第一批遭殃，紧接着要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外围门派。 与其坐困而死，被反抗军逼的四处乱窜——这四处乱窜本身也是要消耗原本就不多的灵气储备的。还不如索性就加入反抗军算了——起码现在反抗军的势头看起来还很不错。 这种风气一旦出现，整个外围顿时就开始“和平”下来。当然，真实的原因其实是外围的人已经纷纷朝着核心区开始汇聚——因为整个外围的灵气储备基本已经干涸，为了生存，他们只得如此。 早在分析重生地点数据的时候，搜救队就注意到一个规律，那就是重生的区域在很大程度上，都更倾向于外围地区。而在外围区中，相当一大部分人，都是在岛内不少废弃的荒岛内重生。 这种重生的特征，揭示了关于重生地点的两个要素。 第一，是人烟稀少。因为外围区域本身门派就不密集，就算有门派，大多也如当初的九天门一般，一个门派不过几十人，占一个岛，悠闲自在。 第二，第二，便是视野遮蔽。就拿言修自己的个人经验来说，他每次重生之后，都发现自己出现的地方是在室内。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是好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一起出现。但他们彼此都未必有关系。 这两个要素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重生的过程注重保密，这个具体的过程，执行方肯定不愿意被人发现，所以他故意躲开了九大派所在的核心区。 之前吴小清是生怕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人，因为遇到就意味着危险和战斗。 但是连续几天下来，他又有点盼着见到人了。因为现在他有点害怕——整天工作出入的，都是尸体遍布的场所，除了言修，其他一个活人都见不到。偏偏他们的工作，还是来这里“抓鬼”，一种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以什么形态存在的某种东西。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吗？”俩人正在一处洞中休息，光线很昏暗，吴小清看起来有些紧张，本来言修是在外面巡逻的，但吴小清硬是把他叫了进来，陪自己说话。 “话是这样说，”吴小清说，“但还是会怕。”吴小清说完，又指着洞穴角落里，一堆摞起来的尸体道，“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死人，他们还会活！” “即便是重生，也不会再同一处啊，更何况这些尸体还没腐烂。” “重生跟尸体腐烂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有的，”言修道，“通常只有尸体腐烂之后，人才会重生。千百年来，升天境一直如此，从未见过反例。” “那也够渗人的……也就是说，那种小虫子也有可能飞进来？分解尸体？”吴小清知道了那种虫子的事情，怕鬼一说，其实大半就跟这种虫子有关——这种虫子咬一口尸体就能把整个尸体分解，那说不定咬他一口，他也就一样没命了。 …… 乾阳门四百多人，白锋这次只带出来一百多人。 不是觉得人多麻烦，而是担心浪费灵石，四百多人的队伍，他有点看管不过来。 在联军的时候，言修已经注意到一种倾向了，许多参与战斗的弟子们，在战后往往会多报灵石消耗。 这本是军中常识，以前他执掌联军的时候，便是如此。打仗么，弟子们既然出了力，自然是要从中拿好处的。师兄在验灵岛之战之前，就专门就这个问题提醒过白锋——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管，弟子们多要灵石，只要不过分，给他们就是。 这个过分的标准，通常随着战事的凶险程度，有一个巨大的起伏空间。 比如说普通的巡逻，那用去１０个灵石，最多也就报个１１，１２，赚两个零头。要是小规模的，需要出动飞剑的战斗，那就多报一半。要是再往上，出战往往有性命之忧的，那两倍三倍的多报，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验灵岛之战中，白锋了解到的最新行情，是用一个，报三个。这个价格当时他接受的很不情愿——因为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来自乾阳门的积蓄。 而在和反抗军的战斗中，白锋知道的行情，已经是用一个，报五个了。 在他宣布乾阳门要出来寻找重生机密，执行这项任务之后，那几个主要的长老表示出很大的不满——事后的闭门会议中，他们几乎就是公然反对这个决定，觉得这是九大派在甩包袱，想用两万灵石，直接把他们４００人都给打发走了。 没人觉得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可以实现，千百年来那么多门派都没找到，怎么可能就靠他们几百个人，在这乱世中能够找来？即便是他们找到，发现了又如何？就能保证一定对战局有利？ 在白锋的压力下，乾阳门的人还是出发了，但是很快，白锋便注意到，这一路上灵石的损耗高的吓人——稍稍一核算便能知道，弟子们简直是在以十几倍超高比率在瞎报！ 不用说，白锋也能明白，这些人的行动，是那些长老默许的。 所以最终白锋并未把整个乾阳门都带出来，他带走的，只是他最信任，也是关系最好的一批弟子。 反抗军几乎已经对九大派形成了包围的态势。但这包围圈并不严密——反抗军似乎也从未打算，或者说，有这个能力真正联合起来，做出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包围圈。 这些反抗军严格来说还是各自为政，分散在九大派外围的一连串的小岛上，以数百人为一个团体。 这些大大小小的团体各自维持着大大小小的无灵区，有些比较密集的区域，无灵区已经联成了一片，纵深达几十公里。但在更多的区域，这些无灵区还都是彼此独立的。 乾阳门的人从这些无灵区的间隙出去时，没有遭遇到他们任何的阻截。 但白锋知道，以目前的战场态势，他们现在出去容易，等以后回来时，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215 短发客 走出包围圈之后，白锋这一百多号人几乎是连续的疾驰。 时间对于现在的九大派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这一路走出去，到处都能看到从外围不断朝着九大派方向涌进来的其他反抗军团体。 这些反抗军的规模有大有小，身上的装束也是各异，有些看起来还是一些正经的门派。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门派在看到白锋他们之后，都第一时间开启了噬魂阵。 这像是某种骄傲的宣示——有本事你们就来。 这些小门派，噬魂阵出现以前，在白锋眼中，简直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他师兄可以在一个瞬间毁掉几个这样的门派。 但谁能想得到，有了噬魂阵之后，这些蝼蚁开始一团一团的聚集，变得开始让人感觉可怕了起来。他们吞噬掉了一个又一个的门派，面对这种攻势，如日中天的九大派竟然只能勉强防守。 世事无常。 白锋当然不会跟他们这些人起冲突，一百多人的队伍，在飞行状态下很容易调整阵型，只需要领头的稍微改变一下方向，余下的人便都能跟着，从无灵区的边上绕行过去。 跟着白锋出来的几个弟子都是和白锋比较亲近的，尽管他们都对白锋有信任，可是每次路过一个反抗军的势力，都要忍不住回头看一下。 弟子们眼中的担忧白锋当然清楚——他们现在过去容易，未来要回头，这每一个路过的势力可能都是一道天堑。 “掌门，我们这是要去哪？”一名弟子问白锋。 “我也不知道，”看着眼前的空荡荡的陌生世界，白锋何尝不是一片茫然，“一处处找吧。” 白锋还记得，当初师兄在提到这位短发客的时候，总结过这些人的行踪规律。 一般没有门派的散修，如果经济富余一点，往往会以租借的形式，找一个好一点的门派投靠。一年付出几块灵石，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全有保障的修炼之所。 要是穷一点，那就难办了，通常只能在一些无人问津的荒岛，默默勤修。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最后往往还会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袭击附近的门派，或者乘着门派不备，偷偷潜入盗取灵石和法器。 因为门派之间，往往会因为一些小事，有时候全派集合对峙，所以给了这些散修不少的机会。有时候遇到门派里，只留下几个门徒来，若是对方实力不够，也会从偷盗变成硬抢。 这是散修最常见的行为模式。 单从性质上来判断，那位师兄接待的短发客也是一名散修。但据师兄所说，这散修的生活方式，和其他散修大有不同。 首先，就是他并不修炼，也不贪图灵气法器。到最穷的时候，那位短发客常常是连自己的飞剑也当掉的。 长期以来，这短发客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断把自己吸收的灵气充进灵石，最后等凑满一定数目之后，拿到市场上去交换——不是交换更好的法器或者飞剑，而是换来一些奇怪的法器，譬如能记录人影响的摄影仪！能看透人身体的穿心镜……这一类新奇但无用的法器，以前在市场上很多，价格也不算贵。 买来这些东西之后，那短发客便专门去那些门派争斗的场所，用这摄影仪和穿心镜四处查看，似乎想要通过这些东西，来找出跟重生有关的线索。 因为这种诡异的行为，那短发客曾枉死过好几次，但他每次重生之后，依然故我不改。久而久之，众人便都知道，他在一旁旁观并无恶意，也就不再攻击他。 但短发客的命运却没有因此好转——其他的散修在缺少灵石的时候，往往会去那散修家打劫，这可比其他门派好欺负多了。 直到后来，那散修索性连住的地方也抛弃不要了，据说很多人都见他是在空气中飘荡着睡觉过活。身上连灵石都不带，飞剑也没有，完全就是一无所有的废物。但这样一来，他反而活的比以前更长了些——那些打劫他的人都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 这样的人，即使是在这乱世，应该也是相当的引人注目，不会太难寻找。 只要找到了他，这寻找升天境重生之谜的事情，白锋便算找到了一个契机，再这之后，能不能有所收获，便一切都看上天了。 …… 那个人……很奇怪。 言修很早就发现他了，但他没有发现言修。 这不奇怪，言修的修为虽然一般，但是靠着手上的化虚石，跻身升天境前１０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再算上他背后的吴小清…… 其实那人最早还是吴小清看见的。 接近过去之后，言修刚开始只以为对方是个落队的散修，而且是混的特别惨的那种——判断的方法很直接，因为对方没有飞剑。 在升天境里，没有飞剑的修者，就跟战场上，没有拿枪的士兵一样。 不是士兵，那就是难民了。 言修没有主动出去接近对方，而是很耐心的等对方慢慢的朝着他们所在的小岛“划”过来。因为没有飞剑，对方采用的移动方法，是用手挥舞两把巨大的，用金属片做成的扇子。 用这种方法进行移动，效率显然非常之低。但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从这样一下一下的，从视野尽头的一个小黑点，逐渐划到了言修和吴小清这小岛上。 小岛的表层还放着几具尸体，言修猜想这人的目标可能就是来搜索尸体的——也许可能摸到灵石之类的东西。就算什么都没有，起码也能来着岛上的洞府里查看一下。 但让言修意外的是，对方并未直奔尸体，而只是在尸体外围小心翼翼的转了两圈，同时还从衣服里掏出两样陌生的，他都没见过的法器，对着尸体各种摆弄——这摆弄的架势，让言修瞬间想起之前的吴小清，在调试摄像机的角度时，也是这般的模样。 言修还在犹豫，应该怎么对付这个人，是给他一些资助，让他去找禁地，还是直接驱逐，甚至索性击杀时……搜救队已经在无线电力，给他下了命令：“把那人制服，他手上的东西注意别破坏。” 言修就像一阵风，瞬间冲出了洞穴，一秒钟以后，他的剑便已经轻松横在对方的喉咙上了——而此时此刻，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同样的一句话，从两个人嘴里异口同声说出。 言修轻轻把剑一抬，意思显而易见。对方立刻说道：“道兄，有话好说，在下包中还有两块灵石，可供道兄飞剑之用。” 言修笑：“你的灵石，我不稀罕，说，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你不会感兴趣的，和灵石无关，和法器也无关。” 言修听到搜救队在耳机里说的话，笑着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是更感兴趣了，快说，你手上这两件法器，是何物？” “此乃摄影仪！可摄入人的影像，权作纪念……”对方看了看言修的脸色，再次强调，“这东西与战斗毫无用处，使用还要空耗灵气……” 言修伸出手来，轻轻将这法器拿了过来，然后又指向另一件：“那这个呢？” “穿心镜……用来观看尸首。” 言修把穿心镜打开，随意翻找了几张图片，却被内容吓了一跳——这图片里，人的肌肉骨骼，五脏六腑，都显示的清清楚楚，仿佛完全透明的一般。言修此前从未见人过，人的模样竟然如此可怖——他们很少见到腐烂的尸体。现在一看，言修才知道吴小清怕鬼的缘由了。 然后又把摄影仪拿出来，这次里面的东西就相对熟悉的多了，和吴小清他们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差不多，只是……这些画面更高级一些，收录的所有画面都是全景式的——没有镜头的限制。 画面中的细节也更丰富，同样的一副画面，几乎可以无限的放大下去。言修清楚的看到，在这画面之前，保存的好几张图片里，放大的影像中，都有那种，他们之前抓到过的小虫。 显然，这个人是在追踪和他们一样的东西。而且从成果上来看，似乎并不比他们做的差。 “道兄，”对方看言修对这些图画似乎特别感兴趣，有些惊慌道，“这两件法器实在是无益……道兄如果看完，不知能否归还于我……我家中还有两把飞剑，如果道兄需要，我这边可以取来交于道兄。” 言修哼了一声，坚定的摇头：“对不住了，这位兄台，跟我走一趟。” “去哪？” “这你不必管，总之，是对你有好处的地方。”说完，他便召唤过吴小清用的那把飞剑，然后把这剑仔细的用绳子绑到这人的背上。 “我哪也不去。”这人在被绑剑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在不断的挣扎，在剑被绑定之后，他更是执拗道，“道兄要是不说带我去哪，那不如一剑了结了我。” “了结你？好让你重生之后，再过来掺和重生的事吗？” “那就不是道兄需要操心的事了，”这人昂首道，“道兄能让我死，这我认，可还要管我怎么活，这就恕不接受了。动手吧！否则就别怪我无礼了！” 216 仙界民间科学家 “无礼？”言修笑着大量了一下他，“你还能如何无礼？” 这人从衣襟里便又掏出来两样东西。 言修看到这两件东西，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俩东西很熟悉，在反抗军中，它们是最常见的武器。一件，是老款的*，另一件，就是这种小小的匕首。 “如今升天境灵气已散，你那玩意，已经是用不上了！”言修指着那老版的*道，“至于你这匕首……你觉得可以靠这个杀了我？”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眼神一冷，言修突然便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已经被遮蔽，同时眼前这人用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身体便飞快的朝着他冲了过来，眼看就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但言修根本没有任何慌张，因为他左手拿出手机，轻轻一按，绑在对方背上的飞剑，就迅速把他从眼前的距离拉开，然后悬空在小岛上空数百米的距离。然后他又召唤出吴小清那处的飞剑，追上了空中的这人。几秒钟后，飞剑便已悬在那人的眼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等完成之后，对方还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两只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有些被过度惊吓的样子。 “怎么，这便算是无礼了吗？”言修微微一笑道，“我看你是守礼得很吗。” 对方冷冷的盯着言修看了半晌，惊讶道：“你是言修？” “哦？何出此言？” “升天境内，能够无惧噬魂阵而行剑者，我只听过足下一人之名，自然是如雷贯耳。” 言修看对方的神色坚毅，显然不是胡乱猜测的，不过就算他说对了，对言修来说也是无妨。毕竟此刻这人的命都在自己手中了：“你猜的很准，我是言修。” 这人又说：“那不知足下为何要偷袭于我？我并非门派中人。” “算不上偷袭，只是以防万一，你是不是门派中人，与我无关。” “以防万一，那就一剑杀了我便是，何故又要绑在下。” “先生这样的人才，若是一剑杀了，岂不是升天境的大不幸，”言修的脸上堆起一些笑容来，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此番请先生回去，只是为了和先生相互合作。” “合作？”这人指着自己说，“我能有什么东西能跟你们合作的。连飞剑都没有一口，修为更是不堪一击。别说是你们和九大派之间，如此打的争斗，便是随便两个小门派，我这种人去了，也是毫无意义。与你们而言，我不过是一介废人。” “于那些门派而言，先生之才自然是无处施展……但对我们，便大不一样了，”言修拿着这摄影仪，又快速的浏览过几张图片之后，问道，“敢问先生，是否是在追查重生之谜？” “怎么，一心要争夺天下的人物，也会对在下这等荒诞之举感兴趣？” “荒诞之举？先生这是过谦了，”言修叹道，“以言修之见，这升天境千年以来，真正荒诞的，是那些勤于修炼，争锋夺器之辈。如先生这等超凡脱俗之人，才称得上活得清楚，明白。” 对方却对言修的夸赞并不领情：“活得清楚？不过是聊以度日罢了。这升天境的事，从来是清楚不了的。你既然也对重生感兴趣，那又何苦把我绑回去？于门派中，我不过是一个废人，在这里，我或许还能找到一些东西。” “不，先生，”言修道，“也许你已经找到了，只是你自己没有发觉。” “找到了什么？” “重生之迷，”言修指着这摄影仪说，“这里面，应该都是你千年以来的纪录吧。” “你也懂这摄影仪的操控之法？”言修这么一说，这人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如此说来，道兄也应该曾经对着重生之谜有过一些了解了？” 破解重生之谜，在升天境的早期，是一种相当流行的社会活动，许多门派都曾经花费精力和人力来搞过。只是维持数百年以后，大家依然没有什么发现，这股风气便又慢慢淡了下来。 言修虽然没有参与过这股风潮，但是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按照搜救队的指示，已经大概确定了这个摄影仪里面所有图像的资料大小，经历的时间，以及大概的内容。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急需的数据。 吴小清现在所做的工作，安装摄像头来获取图像，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获取图像资料信息，供搜救队分析用。但这些摄像头安装才不过几天时间，哪怕是有重点的监控，整体的数据量依然太少。 如果是对着尸体，监控尸体如何消失，这还好办，但是要监控重生的人如何出现，这就好像面对着大海，撒网捕鱼一样。吴小清就是再拼命，几天时间里，编织出来的网依然是太小了。 既然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表明，这个星球生态的规划设计者有意要在这个问题上实施隐蔽，那就意味着他们在重生地点的选择上，肯定会有意避开他们的监控区域。 而这位陌生修者的出现，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礼，直接就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问题。 按照原先的吴小清的任务计划，他最起码也要在外面呆十天左右，才能回地球去休息两天。但休息不是说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最大的可能是，休息两天的时间里，搜救队靠这些摄像头依然没有办法找到线索，那还得继续追查。 总之，在九大派彻底投降之前，他们的这种探索工作不能停——了解重生之谜，不仅有助于解决这颗星球此次的危机，也对整个文明未来的改造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到了升天境，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未知死，焉知生。一个文明的死亡文化，往往跟这个文明的生存文化息息相关。 “了解谈不上，但一些发现，还是可以明说的，”言修从手机里，拿出一张虫子的照片来，给这人看，“此虫，不知先生是否注意过？” 对方摇了摇头。 然后言修又换了一张图片，这次图片的内容，是这虫子呆在尸体上的模样。短发客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图片的意思，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我早有此预感，只是，只是……” 他一连说了几个只是，却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脸上更是憋的通红。如果不是他手上还拿着匕首，人还被绑着，说不定现在都要朝着言修冲过来拥抱了。 在言修和短发客见面的时候，吴小清其实已经醒了，他一直在边上看着，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有危险，就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等言修把图片给短发客看过之后，搜救队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暂时没有了敌意。 短发客激动万分的时候，搜救队在一旁，替吴小清大概解释了一下技术上的问题，以及这个人没有说出来的后面的内容。 从短发客记录的数据时间来看，这家伙应该是钻研了这个“课题”超过１２００年。从视频记录的时间间隔来看，在这１２００年的时间里，他大概重生过１００多次，也就说，他平均一次活不过两年就死了——算上重生需要的平均两三个月的时间，基本上每次重生之后，也就活了不到一年。 这些视频数据的内容搜救队暂时还看不到，所以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在这样的整体文明环境下，像他这样的“民间科学家”，依靠个人的力量来研究这样的课题，进展非常困难。——难到就像原始人要发现空气的存在一样。 理论上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会面临许多观念上的阻碍。 就像这尸体上的虫子，其实在他最近的几个视频资料里，搜救队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其中已经记录到了一些虫子的图像。但因为他对这虫子根本不以为然——根本不认为这种东西能够对这么大的尸体有大的影响，所以也就根本没尝试去抓来研究过。 以短发客的科研素质，就算是再研究１０００年，恐怕也不会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 科研是一项对各项素质都有基本要求的工作，这个人也许在耐心上有着别样的专长，但这是远远不够的。不掌握专业的知识，即使他掌握了如此大的信息量，即使很多真想就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意识到。 但这个人的价值依然存在，其中最重要的价值，便是他很可能就是这些视频资料的第一记录者。即使不是第一记录，他也应该对资料里的许多数据来源了解颇多。这对搜救队接下来分析数据，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也就是说，我这就可以回去了？” “恐怕暂时还不行，”搜集队在吴小清的视域中，瞬间标出了几十个红点出来，“得先解决掉他们，言修，敌袭！” 正在谈话的言修在一瞬间便冲上了天空，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拿出了乾阳指。就在他对准目标的一瞬间，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言修。 217 八大派唯一的出路 白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言修。 那个在验灵岛上，声称要和他师兄谈判的言修！ 那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伏击了师兄，夺走他化虚石和法器的言修！ 眼前的这个，站在他们面前，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一般的言修！ 在认出对方的瞬间，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下来，白锋脑子里千万种念头汹涌而来，是战斗！是报仇？还是撤退？ 白锋以前曾经见识过师兄使用乾阳指的模样，他自然也清楚，当乾阳指在有化虚石配合的情况下，理论上来说，整个升天境里，都找不到可以克制这种组合的办法。唯一可行的思路，是通过长久的消耗，把化虚石里的能量全部消耗干净。 但对手既已有乾阳指在手，又怎么会傻傻地被困在某处，一味地被消耗呢？ 三昧真人在以往的经历中，只有过一次被困住的历史。 那便是进攻九天门的时候，被困于九天幻境之中——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九天幻境，对幻境丝毫没有了解。在被困了足足１７个时辰后他才从里面离开——短短１７个时辰，他便用掉了化虚石里近两成的灵气。这个消耗量相当于三位真人过去２００年内消耗的总和。 九天幻境这样的法器，白锋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就算找来了，恐怕也没有太多使用和施展的余地。——言修本身就是九天门的门人！ 战斗似乎只是死路一条。 撤退？言修却已经在他们面前举起了乾阳指，只需几秒钟的时间，几秒钟之后，一道红光之后，他们就在也没有了任何机会。 那，唯一可行的，也就是投降了。 “且慢！我等愿降！愿降！”白锋在第一时间就把前面的飞剑主动停了下来，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原本已经跟随他，冲过来的其他几十把飞剑，也都聚拢起来。 言修冷冷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嘴角轻轻一瞥，却还是抬起了手。 白锋的血在这一刻变得冰冷，一道红光从他眼前闪过——他以为自己肯定是死定了。但却发现安然无恙。这红光攻击的显然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他们的飞剑——这些剑已经被切割成无数的金属碎块。 “你们，都是乾阳门的？”言修对着这些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主动交出身上所有的法器和灵石，然后去到岛上集中。 白锋完全不敢反抗，他身后的那些弟子们也都是如此。他们或许不认得言修，但作为乾阳门的弟子，掌门的法器和化虚石，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既然掌门都被此人击败，那他们，更没有一丁点获胜的可能了。 …… “吴小清，你看住他们！后面还有人，我去抓那些俘虏！” 这不是吴小清第一次看守俘虏了。 在上一次任务中，他当将军的时候，就已经有过管理上万名俘虏的经验。 但那时候，俘虏们都是中世纪的贫民，许多人身上别说武器，连衣服都不太穿得起。而当时他的手下还有一支虽然谈不上精锐，但按照中世纪标准来说，绝对已经算得上建制完整，纪律严明的军队。 但现在，吴小清所拥有的全部武器，不过是一把手枪。在这里，这手枪其实是不能算作武器的。 因为没人见过这种武器的威力——显然他对这些人毫无威慑力。 吴小清手头还有另外一把飞剑，这武器威慑力倒是有，但却没有实际的作用。因为这飞剑平时都是靠言修的神识来控制的，言修不在，他最多用手机来操作——吴小清可以在手机上熟练的操作游戏，甚至盲打字，但要让他用手机控制一把飞剑，以数百码的速度在空中追逐杀人，这还是太高看他了。 最让吴小清不安的，是这些人的身份——他们都是乾阳门的高手。 绝顶高手的那种层次。 如果以金庸的武侠小说等级来评定，眼前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武当少林的那种名门正派的弟子，其中这个领头的，更是其中的掌门。而他们的武功，也远远要比武侠电视剧里那些镜头要让人印象深刻。 一伸手山壁多个印子算什么？ 这些人要是伸手，天都能给捅破了——这还真是发生过多次的事例。 搜救队做过星球外壁的强度分析测试，只要这些飞人们愿意，其实不难用飞剑把他们的星球开几个口子。从跟管理员的交流来看，升天境的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事情——但好在问题都不是很大，还在整个生态修补恢复的范围内。 虽然这些人的武器都已经摧毁了，灵石也都缴了出来，但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要知道，所谓的灵气就是电力，这些人全都是绝顶高手，体内储备的灵气都极为深厚。若不是*，只要他们手上靠近一根金属装物体，直接一点把灵气外放的话——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在空气中制造出干闪电，直接把吴小清给劈死。 这些人在吴小清眼中，都是一个个潜藏的*。最让人不爽的一点是，这些人就算是跟自己拼命死了，他们之后还能活过来。而自己呢？可就没这种好运照顾了。 这个认知，让吴小清跟这些人刻意保持了距离，时不时打量一下手里紧紧捏住的*，生怕它一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 但看的出来，因为言修的存在，这些人并没有多少反抗的念头。他们按照言修的指示，在岛上停下来之后，一个个都只是抬起头来，看向言修所在的方向，却并不关注吴小清所在的方位。 至于吴小清手上拿着的手枪和飞剑——更是没有人丝毫在意。只要用神识轻轻对着吴小清一扫，自然能够知道他不过是个凡人。 虽然升天境里已经许久没见过凡人了，但在白锋他们眼中，凡人不过就是炮灰而已。如果因为他们杀了吴小清而遭到言修的报复——那反倒是他们这些人吃大亏了。 相比起这个凡人，和已经被言修复活的短发客，言修更关心的，是跟在他们后方的，另外七十多人。 在白锋投降的一瞬间，他已经通过神识，让这些人都四散逃命去了。言修是带着掌门的化虚石的，在速度上有着绝对优势——但仅靠速度，也不可能把七十个人全部追回来。白锋是担心，言修在追击过程中没了耐心，直接使用乾阳指——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由白锋出面，直接去让他们投降。 就在白锋全力通过神识，在远方搜索着言修以及其他同门的动静时，他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自己面前——是那个凡人。 然后，这个凡人对自己说话了：“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白锋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但随即，在这个人发出声音的法器里，却突然传出了他师兄三昧真人的声音：“白锋，回答他的问题！” 白锋的眼睛登时就瞪大了：“师兄，你没死？” 不止白锋，就连他周围的其他人，也都瞬间被整个消息震动了。 “先别说我，快回答他的问题！你们来了多少人？” “１０２人，”白锋虽然已经是名义上的乾阳门掌门了，但在整个乾阳门人的心里，只有这法器中这个说话的三昧真人，才是他们真正的掌门，“除去我们，还有７８人，我让他们逃跑了……” “能不能再召他们回来？” “恐怕不行，”白锋说，“这些人不会再信了。” 毕竟白锋已经被俘了，白锋在这之后说过的任何话，都会被打折扣。 “没事，”这是言修的声音，“７８是吧，现在已经追到一半了。” 一个小时以后，言修带着一长串的人，出现在视野中。７８个，一共追回来７５个，剩下那三个，两个被飞剑追上杀了，最后那一个因为离的太远，而且已经提到了相当高的速度，飞剑追过去也来不及了——言修直接动用了乾阳指。 直线距离１４２公里，一击命中。 把这些人都追回来的最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保密。就吴小清干的这些事，其实也没有对九大派保密的必要——因为他们本身也没有这方面的技术积累。把白锋派出来，纯粹就是病急乱投医而已。关键是为了吴小清的安全。 这些人回去报信之后，当九大派知道言修亲自来了这里，肯定会对这里的事情提高注意力。万一他们派出人来，在他们回程中搞一点伏击动作——言修不会有啥事，但要伤到吴小清，那就很容易了。 现在一共是９９个人，除去之前被言修毁掉的那２４把剑，还有剩下的人在逃跑过程中丢失的，一共还有４０多把剑。言修命令这些人两个人共用一把剑，然后就跟吴小清，还有那个短发客三个人，在这些人身后，押运着他们回去空间站。 他们启程之后没多久，搜救队就通过远程审讯，基本掌握了现在九大派的实际情况。 单从军事上说，这次的任务已经不存在悬念了。原先搜救队还担心这些人会集中兵力来攻打空间站，让叶夫根尼都随时做好了启用第二颗*的准备，但是现在……在九大派周围，反抗军的包围圈已经开始逐步形成了。 整个救援团队现在需要做的，不过就是等待，等待九大派在反抗军的围攻下，不断消耗力量——在到达某个程度之后，他们自然会来向言修求和。 这是九大派——不，八大派，最后，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218 《拯救先祖》点映 伴随着《拯救先祖》的几场点映，宣发方面铺天盖地的宣传已经开始了。 和许多常规的电影宣传思路一样，宣传方有意的制造了不少的宣传话题，其中比较常规，也是重头戏的，当然少不了导演拍摄电影的艺术灵感，心路历程。 点映的效果还不错，不知道到底是水军的效果到位，还是真的这部电影对了观众的胃口，在几个主流电影讨论网站上，都有着不错的回馈。 从这些回馈的具体细节来看，其实电影本身并算不上特别出彩，陈导是一位老导演了，不管是拍摄风格，还是审美层次，都还有着浓厚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在某种程度上，是电影的质量底线保证，但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电影的上限发挥。 但这一次，因为电影题材的新颖——是国内基本不会拍的科幻题材，这种上限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突破。最关键的是剧本——所有观看影片的观众基本都有这个评价，这个剧本，对于当前的主要观影人群来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穿越题材的作品在国内其实已经不少了，从电视剧到电影，来回反复的拍。但国内观众似乎始终就吃这一套——就像网络小说如果不穿越，作者都没法写一样。大概也是因为拍的多，就跟穿越小说一样，穿越电影也开始套路化起来。穿越过去背两句诗，弄个小发明震慑古人，忽悠个历史著名人物，最后完成某项艰难的历史任务…… 《拯救先祖》在题材上其实并不算新鲜，穿越到原始社会的小说之前也流行过几年，但是在故事性的倾向上，还是有明显的不一样。 没有恋爱，电影里的原始人个个长的都很恐怖，化妆完全按照野兽派来进行而不是偶像派，每个人一张开嘴巴都是歪歪扭扭的黄牙； 吃的东西并不是浪漫的原始烧烤套餐，因为背景是在洪灾后，连干柴都没有——所有人吃的，都是黏黏糊糊的汤水，死蛤蟆臭鱼烂虾； 有动作场面，却没有英雄——明明是拯救者，故事里的几个现代人都是怕死鬼，就一个吴小清的角色，算是比较粗鲁——但也绝对不傻，关键的几次战斗，都是让原始人抗在前面。 也就是说，在常规意义上电影的爽点，都不能在《拯救先祖》里找到。 但却能找到一些其他的一些，更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地球人习以为常的大米饭，在原始人眼里，却是难以想象的天界珍馐； 比如最普通的消防斧，在原始人眼里，却是天神赐予的，代表力量的绝世神兵； 几个现代角色之间的小心思，不仅没有把剧情节奏变得墨迹，反而更让认感受到真实； 人和鳄鱼的两次战争，更是全剧的最高峰——故事里唯一的反派就只有大自然，而整个剧的主旨就是从灾难中拯救生命。 没有比这更正的电影价值观了。 在这种三观正确里，还能让观众从乏味的生活里，找出一些神圣感来。 看啊，我们吃的大米，要经过几千年乃至上万年的筛选进化，人类真伟大，我们真牛Ｂ。 看啊，普通的一把斧头，蕴含的知识是多么深邃，在古代人眼里我们就是神！ 鳄鱼厉害吧，一斧头就砍死。 洪水厉害吧，装上船就走人。 真恨不得月球火星上都有外星人，这样他们陷入灾难的时候，我们地球人就可以过去装Ｂ了！ 当然，我们也不是绝对的高大上，作为人类，我们还有一些来自基因中的小缺点，这些缺点会让我们显得自私、墨迹一些，但等拯救完世界之后，回头想想，这些小缺点还真是特别可爱呢。 这导演牛Ｂ，必须点赞。 这几个新演员也不错——就说嘛？那些偶像明星都是什么鬼？拍电影还是要新人，全都去加一遍关注！ 去看看电影发布会，嗯，导演聊创作小故事——一个天才少年编剧？初中毕业？真的假的？现在还有初中毕业出来写剧本的吗？ 在看几个演员说的，吴老师？吴老师是谁？天才编剧吴老师？演技还一流？拍摄现场指导？相当于副导演？ 这吹的有点过分了吧，再去搜一下这个天才少年，毛，连个Ｐ资料也没找着。 好歹来张照片啊，现在的剧组这么不专业的吗？ …… 因为公司员工已经超过了２０人，从人数上来说，这个规模并不算大。但从资金规模来说，青蓝咨询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大公司了。 最近三个月里，公司花出去的钱已经超过了两千多万，为了一个月里这个数字还会继续上涨到一个高峰期。如果一整年青蓝咨询都以这个速度花钱的话，那青蓝咨询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规模上亿的大公司了。 颜雁和何雨晴俩人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做的打算仅仅是玩。在他们当初的想法中，在这公司最多也就干两三个月。等毕业之后，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找那些对口的，不说大公司，起码是“正经公司”吧。 起码，不能整个公司的老板，像吴小清这样，天天来公司视察的时候，带回来一大堆的高中物理作业本让她批改。 有段时间，颜雁都快感觉自己成了吴小清的私人专属家教了。 颜雁怎么也不会想到，糊里糊涂的，这个只是暂时过度的，连正经合同都没有签的公司，现在俨然已经是一家“非常正经”的公司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是这家公司的主要管理者之一。 颜雁现在的职位，是信息部的总监。她现在直接管着５个人，这５个人每一个就跟当初的她一样，手上管着一两个项目。 说句实话，即使做到了总监的位置，很多时候她依然不能理解，公司许多行为的内在逻辑。用一个新鲜的词来说，是她没办法理解公司战略。 而公司的高层，从老板吴小清，到总经理陈舍，也都没有跟她解释过这些。 颜雁唯一记得的，还只是当初，陈舍招他们进公司的时候，做的一个比喻——说公司，就是为有钱人找花钱渠道的。 这个，或者说，这些有钱人具体是谁，颜雁无从得知，也许这是公司的最高机密。但他们花钱的速度，颜雁只从自己手上经手的项目，就可以得知一二了。 几个电子工厂累计为公司生产了上万件产品，包括防作弊的*，改进型的，用于整个校园区的大型防作弊*，各种超大号的电池，还附带无线充电功能…… 这些东西是真真切切从工厂的流水线上下来的，许多工厂颜雁还去实地考察过。这些货物也是分批运入公司仓库的…… 但最让颜雁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东西最后都卖了出去，不是被卖给了国内某些大学，就是出口去了国外，公司也似乎收到了款项。但，颜雁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学校，见到过公司的产品。 要知道，这可是上万件的货，尤其是那种一个*能够覆盖整个学校的——全国也不见得有那么多的大学。 各种名义的咨询会规模越来越庞大，颜雁不知道这些会议都是谁拍板订下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这个人花钱肯定特别不靠谱。 最早的咨询会，都是在学校里办的，邀请的是几个教授，然后一大群的学生，听他们互相吹牛。这样的一次咨询会，办起来也就几万块钱，其中大头都是那些教授。 再接着，大部分都是在公司办，参与的人来自全国各地，有些很有名，有些没有，每个人都安排酒店住宿，给咨询费，最后不过就是来会议室里，坐上几个钟头。到这个时候，一次会议的平均成本已经达到了几十万这个数字了。 而现在——准确的来说，就在昨天，颜雁见识到了一次更高规格的咨询会议。 会议的地点定的是伦敦，沈教授亲自派了一个徒弟去的，颜雁作为项目主管，全程通过视频远程参与了这次会议。会议的订的地址是伦敦市区的一家剧院，邀请函提前一个月就发送到位，还有回函确认。 邀请的人物具体是谁，颜雁都不认识——但都很容易认识。她只需要打开谷歌，输入对方的名字，就能非常精确的显示对方的履历，甚至对方发表的全部论文。 这次会议邀请的，全都是全世界一流的学者。 议题涉及的专业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是生物学，主要方向是基因改造以及表达方面，第二是精密制造。更具体一点，就是关于超袖珍机器人的一些研究，以及克隆技术的某些可行性分析。 公司只负责这些人的联络和安排，他们具体的酬劳，并不从公司走——在名义上，公司不过是中间人。 但在实际上，颜雁清楚的知道，这些参加会议的人，每一个都收到了公司的支票——参加会议前有一张预付款支票，参加完之后，还有一张尾款支票。 这些支票的数字全部加起来，将会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和这个数字比起来，国内电子厂挣的那点钱，可能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即使颜雁才刚刚大学毕业，但她也能懵懵懂懂的知道，和这个数量级的财富相比，青蓝咨询在国内的这点业务……似乎只是某个庞大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219 采访吴小清 蔡云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有点古怪。 说不清那里古怪，但当惯了记者的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有直觉的。这种感觉让她在等待的时候，下意识提高了注意力，观察起这里的员工来。 “您好，蔡小姐。我是颜雁。” “你好。” “您跟吴总约的时间是９点１５分。”颜雁看了一下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是，”蔡云道，“总是要打个提前量吗。吴总应该没有其他的安排吧？”陈导可是跟她打过包票的，这位吴总的排场，总不至于比陈导还大吧。 “哦，没有，我只是提醒您一下，现在才８点而已。你可以先去楼下先吃个早饭再来的。” “没事，我带了早饭的，”蔡云从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来，“我在这边等，会打扰你们工作吗？” “没事。那边有咖啡吧……饮料零食请随意。” “谢谢。” “不客气。” 听说话，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颜“总监”显然还不是特别会说话，看起来不想是管理层的——也许信息部更偏技术一点吧。脸上的妆化的也一般，基本是学生妆。 不过这西服倒是挺合身，材质应该也不会差。再看看公司里来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是一样，个个穿着笔挺的西服。 这就是蔡云感觉古怪的地方了。 擎天大厦的位置，在宁州市并不算好，作为公司的选址，甚至可以说是算偏的。在这楼里办公的企业，大多也不是什么知名企业。刚才上来的时候，蔡云还看到两家做电商的，让员工集合一起做早操，喊口号呢。 那两家电商的员工，也都是穿的西装。 但西装跟西装的差别，就跟车和车的差别一样，不懂的也就看四个轮子，一个方向盘，最多再数数几个车门。但要是懂的，每一个细节里都能看出东西来。 这些东西说起来很多很复杂，真要懂这个的，都能靠写这些东西出基本书。但其实归根到底，就一个字，钱。 一般来说，在国内，大部分对着装有要求的公司，其实都是服务业。 银行，销售，保险……真是因为这些行业对客户的依赖大，所以才需要专业郑重的着装，来体现企业在这方面的重视。但其实大部分穿着西装上班的员工，都无比讨厌这一身的装束，原因很简单——不合身的西服穿的是真心难受。 穿了西服，配套还需要打领带，里面还要穿衬衣，衣服上的污渍还要注意清理。可以说，光是对西服的保养工作，每个人一周就要花上两三小时来进行，这几乎就相当于半天的工作时间了。 西服作为一款高端服饰，对环境的要求还高。就好像楼下的那些电商，让员工穿着西服做广播体操，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都不够，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冷的打哆嗦。这样的环境里，西服穿起来自然不会有多少效果，反而给人一种很别扭刻意之感。 真正要把西服穿出档次，穿出感觉，除了西服本身的材料、剪裁要达到档次，穿的人本身也要有合适的心境——天天在公司被老板催加班，忙的混天黑地的行业，就很难穿出西服的悠然闲适来。 别说是普通员工了，蔡云见到的许多公司，还是大公司的老板，穿起西服来，也是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但是在这里，一家看似很普通的咨询公司，在一个很普通的办公大楼里，蔡云却看见了整个公司的每一个员工，穿的西服都是没有牌子的。 西服没有牌子，但看起来又很舒服，只能说明一点，这些西服都是专门定制的。 看这几个员工的表情，几个来到办公室的，也是慢悠悠的在吧台附近喝咖啡。在不算大的办公区域里专门放一个吧台，这本身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的员工看起来都不像是在干活。就说刚才那个年轻的总监吧，现在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跟她几个手下聊天。 这眼看都要过８点半了，她们这一杯咖啡喝了都快半个钟头了，似乎还完全没有喝完的意思。 后续的员工进来之后，也不去开电脑，就一个个去吧台倒咖啡，然后就是聊闲篇，什么明星八卦，电视剧情节，甚至还有公然聊游戏开黑的。 蔡云看了一下这家公司的作息时间表，正式的上班时间是８点半。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 但这群人没有一个去自己的电脑面前工作！他们都在公然的开小差！而且是总监带头！ 这是慈善家开的公司吗？ 就没人来管管这些人？总经理，ＨＲ，人都去哪了？不说扣工资，起码也要说几句话吧。 蔡云感觉自己突然就开始气愤起来，为什么一样是干工作，自己就要提前两个小时出发，连吃个早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生怕遇到堵车什么的迟到，然后巴巴的早到一个钟头过来。而这些人……许多人甚至还吃到，现在都４０分了，还一个个慢里斯条的进来！ 蔡云这才注意到，这家公司连个打卡机都没有！也没看见他们拿手机出来，在软件上打卡。 在来之前，蔡云还不太相信，自己要采访的这个“吴总”，仅仅是一个初中生。现在，她开始有点相信了——如果不是老板这么傻，什么样的公司员工能成这个德行？ 这时候又进来一个人，喝咖啡的员工们这次都挺直了一下腰杆，跟新来的这个人打招呼：“陈总，早。” “大家早。”这个被叫做陈总的，似乎完全不在意办公室里的这种轻松氛围，头也不抬，就直接去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就这么当的？ 蔡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企业，开业都快半年了，竟然还没有倒闭？做编剧有这么赚钱吗？这么糟蹋也用不完？ 然后又进来了一个。员工们跟刚才一样，都抬了一下眼睛，不一样的是，他们都很快把眼光转向了颜雁，颜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对着来人道：“来这么早？不是说倒时差要多睡会吗？” “已经多睡了。”说话的这人声音听起来都很脆，再看脸，生涩的像一个高中生。他手里还捏着好几本数，高一物理，高一数学……看起来这就是个高中生。是员工的亲戚？这公司还能让亲戚过来蹭咖啡喝？ 蔡云直愣愣的看着这人在咖啡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巧克力，然后毫不客气的抓过来一大把饼干，肆无忌惮的就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吃，还喀吱嘎吱发出粗鲁的声响，听声音就跟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还有他那坐的姿势——吧台椅子的面积很小，基本就能放一个屁股，但这人整个身体却不自觉的围绕着这椅子转过来绕过去，仿佛这椅子是一颗螺钉，他是正好套上来的螺母似的。 “吴总，”颜雁一边拿红笔给吴小清批改试卷，一边汇报工作，“吃完赶紧去办公室吧……一大堆的条子等你签呢，多数都是打款的。还有，２０分钟后你还有个预约。” 颜雁用眼神看了一下蔡云的方向：“宁州晚报的记者约了一个采访，您电话里答应了的。” 蔡云只觉得自己脑子轰的一下愣住了，她再看看眼前这个吃着饼干的青涩少年，又想起陈导在新闻发布会上，陈导和那些演员们，对吴小清毫不吝啬的赞美：“吴小清是我从业２０年，见过最有才华的编剧……” “吴老师在剧组的现场示范，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吴小清这时候也转过了眼睛来，朝着蔡云看了一眼，但没有丝毫的逗留，又把注意力回到他面前的那堆饼干上去了。同时他的嘴巴就跟农村的打谷机一样，把不少的食物残渣肆意的朝着身体周围抛洒。 “真好吃！”吴小清满意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发出由衷的赞叹——要知道，在执行任务期间，为了安全起见，他大部分吃的时候都是果冻状的流质食品，虽然口感还算不错，但怎么能跟可以拒绝的正常食物相比呢？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空间站里的这种食物怎么吃都像是在吃牙膏。 但短暂的幸福之后，注定还有漫长的折磨。 采访，出名……虽然这些内容早就在搜救队的安排中，自己也很早就看过，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吴小清还是免不了有些不知所措。这就跟当初他看到银行卡里的那串数字一样。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工作。 喝完最后一口巧克力后，吴小清便走进了办公室。 花了１０分钟时间，把所有需要签字的文件都解决完，又花了１０分钟，打了四个视频电话——吴小清连电话对面都是谁都不知道，但对面却已经非常熟悉吴小清的声音。之所以需要视频，不过是最后的身份确认——签合同，打款之前的必要程序。 吴小清现在已经很难分清，自己的人生中，哪一部分属于自己，又有哪一部分属于搜救队。是自己在执行搜救队的意志，还是搜救队在帮助自己生活。 220 报废的采访备稿 作为记者，蔡云对人的认知应该说是高于这个社会整体水平一大截的。 毕竟，和人打交道，是记者最主要，也是最本职的工作。 按理说，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上到演艺明星，政府官员，企业高管……下到五保户，贫困家庭，残疾人，乞丐，流水线工人，甚至各种监狱犯人。 形形*的人，她都算见识过了。 就看人这一点，这几年的工作经验，说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那是有点吹牛，但最起码，判断出来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功夫，还是有的。 被采访人说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说话音量的不自觉变化，对说话内容的迟疑……这些都是她，作为一个采访者必须要辨认清楚，并第一时间做出及时反馈的人。以便在对方的容忍范围内，最大化的挖掘出最有价值的信息。 对记者来说，这些信息就是一切，是出名，是升值，是加薪…… 一个好的记者，在跟对方见面之前，就应该了解到对方全部信息的百分之８０，在见面说过三句话之后，就应该判断出剩下的百分之１５，然后在彼此的交流中，把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百分之五，像钓鱼一样，慢慢的，用一个又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把它们钓出来。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天的蔡云，很难够的上一个好字。 首先，对方的身份，以及基础的背景调查。 因为是娱乐新闻，再加上接到采访任务时已经是昨天晚上下班之后，当时她还在外面吃饭，只是随口答应了这事。回到家之后已经很晚了，临时从网上查资料，这个叫吴小清的基本没什么信息，想打电话吧，时间又太晚。 只能根据之前采访陈明导演的时候，他提过几句的信息，最终找到了青蓝咨询，然后又从青蓝咨询，了解了吴小清是这家公司的法人。 然后就没了，就像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 他曾经的经历，上学时的表现，家乡人对他的看法，公司的人对他的看法，和陈导之间的关系，和其他演员之间的关系，那些发布会上被说出来的细节的真实性……蔡云都无从认证。 当然，这也不能说蔡云不够专业，只能说在这之前，吴小清的重要性，在蔡云这里根本就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对蔡云来说，这次采访的任务，不过是为了一个娱乐新闻而已，也许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少年，也许不是，只是陈导为了宣传电影，弄出来的一些噱头……不管真假如何，这次采访的总信息量是一定的，顶天了，也就是采访到一个优秀编剧。 当然，在蔡云的计算中，吴小清的实际重要性，要比普通的编剧更强一些。这里的强，跟吴小清写出来的这部电影到底有多精彩，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老实说，蔡云压根就没看过这电影，虽然之前陈明也给他们报社发了几张邀请函，请他们去看点映，但社里最终还是没人去——国产科幻片诶，还是原始人，看海报还以为是去看动物园呢……国产电影什么德行还不知道吗？闲的？ 吴小清的重要性，更多的是跟这部电影目前还不错的反响，以及他个人的一些特质有关。 这个特质主要有两点，是蔡云在进行这次采访之前，路上构思采访大纲时想的——这也将是她整个采访的核心。 第一是年轻，标新立异的年轻。初中毕业的水平，据说刚刚成年。这是最具备新闻价值的一点。年轻加上成功，在这个普遍佛系的社会中，还是很容易产生话题性的。第二，就是创业。虽然在这之前，蔡云并不清楚青蓝咨询的规模，但他创业这一点是千真万确。 这样，在见到吴小清真人之前，他整个人的形象就在蔡云脑子里基本成型了：一个很年轻的乡下孩子，初中毕业却小有才华。 也许是因为家境贫穷（这几乎是绝大部分原因，如果不是那就更好），没有继续读书，而是自己在家写了一个剧本，这剧本还立刻得到一位知名导演的认可。在得到第一桶金之后，他立刻就拿这些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这个故事框架中还没有填充细节，但本身的吸引力已经出来了，在采访过程中，蔡云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完善每一个细节，找出更多的闪光点。比如为什么没读书，这个原因就是蔡云规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点。当然，另外还有，比如剧本是怎么想的，和导演初次合作有什么感想，是否适应演艺圈的工作。为什么转行？思路是什么？ 最后，当然也是最关键的，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自信，自己走出这样一条路，他的个人行为对其他的同龄人有什么启示…… 如果吴小清这个人物真的如陈导说的，是靠他自己的才华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他必然有许多与众不同的话能够对她说。 在现代社会，什么人说的话最具有新闻效应？ 明星吗？当然不是，明星们天天说话，说各种各样的话，但绝大多数都在套路范围内。他们可以制造热点，制造新闻，但离开了流量，这些话本身却不具备新闻效应。 官员和学者？他们肚子里也许有成为新闻的东西，但永远也不可能指望在正常状态下，让他们主动说出来。 平民，或者边缘人，他们说的话足够激烈，有时候也能火上一把，但他们的地位堪忧——不管说的话多有道理，没有自身的能量，这些话也不可能让人信服。 但，如果把这三类人的身份突然中和呢，或者说，某个人正在快速从一个阶层跃向另一个阶层……平民一夜蹿红，成为明星；官员突然火了，成为媒体的焦点；曾经是明星，如今失落的人；曾经是官员，如今的普通人……就蔡云的经验来看，这些人说话往往是最具备爆点的。 而吴小清，显然就是最标准的这一类，存在极大爆点可能性的人。 “蔡小姐，”颜雁的话，打断了蔡云的思绪，“９点１５了，吴总现在可以接受您的采访了。” “哦，”蔡云点点头，“谢谢。” 她却没有起身，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眼前空白的稿纸发呆。这稿纸是她以前在采访对象的时候，给自己准备的提词板，在每次采访之前，她都会在见到采访对象之后，正式采访之前，根据临时见面的印象，在上面写上一些临时性的问题。 她本以为今天过来，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少年，这么富有话题性的任务，自己会写出很多问题的，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什么也没写下来。 蔡云都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败，还是这位吴小清的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眼前的这个吴小清，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作为一个才子，他举止粗鲁，没有教养，而且文化水平极低——吧台上还能看到颜雁没改完的高一物理课本，这个细节如果披露出来，才子这个名头基本就打了水漂。 要是吴小清现在很有名也就算了，起码这也算是个黑料，或者说，是一个很有争议的点——如果吴小清非常有名，还能算做可爱之处。 但对于现在的吴小清来说，披露他理科成绩极差对新闻效应的提升毫无帮助，反而还把她之前精心策划的，关于吴小清创业的这个点完全打散了——她本来还想问吴小清关于创业需要的素质呢，甚至还把他设想成品学兼优，因为经济条件辍学的少年。 结果呢？吴小清本人就全无素质可言，这样的学习水平，上不了高中完全不能怪任何人，没有一个高中学校会收一个连初中数学都考不及格的人。 作为一个公司创业者，他完全看不出创业成功的必要素质。创业需要艰苦奋斗，需要创业者以身作则，忙的焦头烂额……蔡云在来之前，最期望的，是看到吴小清熬了一个通宵，顶着熊猫眼，却仍然耐着性子接受采访的模样。最不济，也是整个公司一派忙碌，或者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公司里杂乱一片的形象——创业公司蔡云见的多了，他知道许多新公司看起来都不怎么样。这种邋遢本身也是新闻中最好的一个点——能突出创业阶段的艰辛，也能让读者感觉到创业者的活力。 但是，从蔡云进公司到现在，都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的巨大的咖啡吧，无所事事的公司员工，他们身上的高档定制西装，以及他们在工作时间，聚在一起聊闲篇。总经理对此不闻不问，吴小清这个老板让属下给他当家教，为他批改作业。 这让她整个采访还怎么做？ 蔡云现在已经基本断定，整个《拯救先祖》剧组，对吴小清的宣传，只是因为电影的需要而制造出来的噱头。什么乡下孩子，初中毕业，什么天才少年……说不定又是哪个老板的儿子，花钱买了个剧本，又开了公司，这在闹着玩呢。 221 就是运气好，你咬我啊！ 但现在知道这些，也已经晚了。 毕竟人对方已经帮你约了，现在都到了对方家门口了，退回去简直就是打陈导的脸。 “不会很难的，”站起身来，蔡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一个初中生么……按之前订的提问大纲，随便问问……” 做记者不可能每篇稿子都是爆点的，总是需要出一些行货…… 蔡云一边劝说的自己，一边飞快的开动大脑，并按照寻常采访的逻辑，确定这次采访的主要方向。既然是行货，那就简单了，怎么来的灵感，怎么跟陈导见面，双方的默契，剧组中发生的趣事，公司经营的不易…… 总而言之，整体思路就是一个字，吹。 按照陈导他们需要的方向，使劲的吹。 这个吴小清要是中间能说点好听的，那就放俩镜头，拍俩照片——反正这人也算年轻。要是他不会说话，那就让他说些惯例的话……蔡云相信，这位吴小清对这次采访也肯定是有准备的，毕竟砸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这时候，出点名么。 至于原来打算追问的许多细节，蔡云觉得也就没必要追问了。硬要问下去，比如就说这剧本怎么写的啊，人物之间的关系怎么样，拍电影时怎么处理……只会让彼此难堪。吴小清肯定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还浪费自己的时间。 “吴总，您好，”进办公室以后，蔡云简单的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把摄像机放在了桌上，“今天采访就我一个人，摄影师有事，我们把椅子搬过来，这样对着镜头……这样显得自然一些，您看可以吗？” 吴小清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几个电话的事，对着眼镜说出上面的内容简单，但是要完全这些内容中有什么内涵，那就是相当复杂的工作了。 就刚才这几个电话来说，都是针对不同领域，不同项目的几个科研投资意向，跟吴小清对话的，都是几个实验室的负责人。 短短的几句话之内，含有大量搜救队已经考虑成熟的东西——成果使用权，专利掌握，技术保密年限……按照沈长文来说，这些东西就算是让他来搞，也要请一个专业的专利精算团队。 这么复杂的问题，自然让他一时有些失神，看在蔡云眼里，显然吴小清这货是在故意装傻——一点礼貌也不懂。搬器材搬椅子这种事情，也要让她一个女人，还是客人来做。 蔡云在调好摄像机角度，让吴小清坐下来之后，心中禁不住有了一些阴暗的想法——只要她在提问时，有意的朝着某个方向引导……别的不敢说，让吴小清出个不大不小的丑，还是不难的。 “吴总，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蔡云确定了一下镜头，确保他们俩在镜头中的位置都很恰当。 “行，开始吧。” 蔡云拿起话筒，先是简单了介绍了一下自己，还有宁州晚报，以及采访他的主要目的——自然是因为《拯救先祖》已经上映，反响不错。 吴小清的回答中，也是简单的自我介绍，用词还是比较谨慎谦虚的，但有明显的背稿倾向。蔡云采访的经验丰富，对于被采访者到底是直接说心里话，还是背腹稿，自然是一眼便能看个清清楚楚。 吴小清说自己剧本被拍成电影，仅仅是“侥幸”，但在谈到当前电影市场的时候，又显得信心十足——在他这个年纪，信心十足简直就有点不可一世的味道。 吴小清在评价《拯救先祖》时说：“我个人还不认为这是一部能让我打满分的作品，但在目前这个档上，肯定是最高分。” 蔡云轻轻的在这个问题上推了一把：“看来您对自己的作品相当的有自信。” 吴小清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惊讶，并没有把这个自吹自擂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角度：“从剧本交给剧组以后，这就不再是我的作品了，我做的不过是剧组的前期工作，更主要的工作，还是要由演员和导演来参与。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在剧组的这段经历，让我对整个剧组产生了信心。” 中规中矩的回答，蔡云基本可以肯定这是背稿。 蔡云不动声色，决定就剧本这个问题悄悄打开突破口：“穿越题材在电影中并不少见，但穿越回去拯救祖先，的确是让人有些意外。创造出这样的故事，主要的来源是哪里？是你的生活？还是其他作品的影响。” 吴小清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搜救队给的答案有点长，他看了一下主要内容，酝酿了一下情绪：“主要还是我个人的经验。” “我之前住在大阳村，去年７月份的时候，我们村上收到了防汛通知，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回家的路上，看到河边上都被放了沙包。用沙包来抵抗洪水，这种镜头之前我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 “那次大雨连下了三天，村里家家人都把粮食和电器搬上了楼，做好最坏的打算。水最后没过了河堤，虽然没有影响生活，但村上的人每次路过这堤坝的时候，看着远远超过地平线的河水，所有人眼里……” “你知道那种感觉，就是敬畏，对一种巨大力量的敬畏。” “我们生活在现代，有水泥浇筑的堤坝，有汽车运送物资，哪里有危险，可以立刻管住。但是对于古人呢……” “世界各个文明都有关于大洪水的深刻记忆，我相信这种记忆不是没有根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对洪水的恐惧感已经刻进了我们的基因。当时我就在想，以洪水为主题，可以写一点什么……” “我最开始想写的是小说，可惜我的文字功底并不好，写出来的东西太过碎片化，当时又迷漫画，但画的又很糟糕，结果就成了四不像的一种东西。我不知道这种东西跟电影剧本的分镜头很类似，是一个朋友来找我看到的，然后就介绍了陈导过来……” “能拍成电影，我是真想不到。让我去拍电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当时我都准备去南方打工了，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蔡云不得不承认，吴小清的这番话里，还是有相当多的，可以作为新闻的点的。嗯，还有吴小清的背稿水平……让她恍惚以为见到了同行的前辈。 蔡云当然不相信这么离奇的情节是真实发生在吴小清身上的——就算是真的，一个乡下孩子也不可能就这么对着采访镜头侃侃而谈。唯一的解释就是，吴小清对于这一段已经排演过多次——不过这也相当不容易了，过多次数的排演会让被采访对象说话语调显得僵硬，缺乏感染力。 但吴小清刚才的发挥，显然让坐在他面前的蔡云仿佛都感觉，这每一个字都发自吴小清的肺腑。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是关于剧组的其他几个演员，还有导演。 这些内容没有出乎蔡云的意料，都是官方套话。 总之大家都是团结努力的，为了艺术效果大家不惜无数次ＮＧ……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非常敬业，还有现场的一些暖心小故事。 当地的村民主动为剧组送饭菜——收费黑了一点，食品卫生略有瑕疵自然不会说，当地群众演员请剧组去他们家住宿——收住宿费的事当然没提。当然，还有最后吃散伙饭，全村的村民都过来了，都舍不得剧组离开——这显然是真话，摇钱树走了，自然很是不情愿。 然后就是这次采访的另一个重点，吴小清的创业了。 “青蓝咨询的公司氛围，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在等待的时候，我注意到所有员工都穿着西装，这在创业公司中很是少见。这种着装要求是出于什么考虑？” “让客户更信任我们吧，说实话，如果我是我们公司客户，来到青蓝咨询肯定是心里要打鼓的，”在这个话题上吴小清出乎蔡云的意料，似乎更放得开了，而不是噎着不谈，而且还拿自己打趣，“你想想，一个客户进我们公司，先看到对接的员工是硕士毕业，总监是本科毕业，见到老板是初中毕业……” “创业者是创业公司的核心，我的学历是个硬伤——这几乎等于承认我的能力也是硬伤。那自然需要更多说服客户的成本，这些衣服，其实就是我们这个公司的特殊成本，为了照顾我这个初中毕业生要支付的成本。” 蔡云礼貌的一笑，然后在微笑中，抛出一个她觉得这时候不问，后面恐怕就没机会问的尖锐问题：“这不会让公司投资者对您产生……不好的想法吗？” 吴小清点点头：“想法自然是有的，每次财务跟我说，公司账上没钱了的时候，我都会头疼……” “不仅我头疼，员工们也战战兢兢，我们颜总监两个月前还在网上投简历呢……” “其实开公司就跟写剧本一样，闹着玩。但说来也奇怪，也许我是我这人运气特别好吧，每次在我头疼的时候，总有客户主动找上门来，抛给我们一个大项目……就这样一来二去，公司竟然还活下来了，而且越活越大。” 222 知识的批发商 “那在你看来，你成功的最大要素，只是运气而已吗？个人的努力难道不重要吗？我听陈导说，你在剧组经常累得打瞌睡……” “那不叫努力，那叫心甘情愿，就好像我去网吧包夜，到后半夜的时候，也会累的犯困，但是边上的同伴叫你继续玩，你还是会起来，你会把那也叫做努力吗？” 说道这儿：吴小清很有些感慨：“拍电影在我看来也是一样的。一味强调投入，是本末倒置……” “这个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一个去剧组打瞌睡的机会都求不到，所以我觉得自己能够走到今天，主要还是运气。” “现在的创业公司都在寻求商业模式的突破，在这方面，青蓝咨询有哪些自己的独特想法吗？” “没有，做咨询就是做服务，和编剧一样，这是一个需要想象力的行业。客户来我们公司，向我们提出问题，有时候像病人求教医生，因为他觉得身体不舒服；有时候像学生求教老师，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些知识不懂……” “我也不懂所谓的互联网模式，在我看来，做这个咨询公司，最好玩的地方就是能接触到形形*的人，接触到这个世界上形形*的问题。” “小时候我们都看过十万个为什么，咨询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专门回答十万个为什么的公司，只不过是有偿回答。如果一定要说商业模式，那我们公司就是十万个为什么这种模式，客户提出问题，我们找来我们认为最权威的人士来回答这些问题。” “我的学历很低，我记得我读书的时候，老师就跟我们强调，说这个世界上最值钱，也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知识。我有了钱之后，就想，这个世界上什么公司是靠卖知识赚钱的……我百度了两个小时就找到答案了。” “当然，作为公司，我们并不生产知识，只是知识的批发商。” …… “小清，你这次要火了，”王有全来空间站，见到吴小清之后，第一时间给他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出了名了！” 说罢，王有全又拿出手机，里面都是他拍下来的一些视频和录像。 视频是那个记者采访他的直播，传到网上去了。吴小清在视频里的模样看的有些……乡土味比较重，比他接受采访时以为的自己要难看。 这不奇怪，初中学历，穿着西装，却又带着墨镜。吴小清的身材不算高大，这一身黑客帝国的装扮完全穿不出黑客帝国的霸气，只穿出了一个少年暴发户的得意。 但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吴小清还不至于出名，这种风格的装扮，去快手抖音，随便一搜就能搜出一大堆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热点。 但从这视频上百万的点击量，和下面几万条的回复来看，他出名的最大原因，显然不是因为这次采访，和采访本身。 “主要是电影火了，”沈长文难得来一趟空间站，也难得主动参与这种非任务话题，“陈明找到我了，想拍续集，还想让你接着写呢。” 吴小清傻笑了几秒钟，激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九大派又派人过来了……你们说这次能谈的成吗？” “条件呢？”沈长文摇摇头，“条件不变的话，派多少人也没用。” “他们肯交化虚石了……”吴小清的话让王有全激动起来，但下半句话又把他打回了原形，“但只肯交一个……” “这条件搜救队不会答应的。” 任务进行到现在，几乎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计算清楚了。 沈长文这次回来，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目的，也就是计算此次任务严格需要的电量——当然是以灵石和化虚石来计算。 计算结果显示，要完成任务，他们至少需要３枚充满电的，完整的化虚石。而他们目前所拥有的，却只有言修手上的那半个——其实连半个也没有了。那枚化虚石的剩余电量只有三成多。 也就是说，他们的底线是三枚化虚石。 “重生的事呢？查的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这不叫你们过来开会吗，”吴小清叹了一口气，“就是空间站里有点忙不过来……王有全，开会还有一个多钟头，你去帮我值会班吧。” 王有全人挺好的，不像许言，懒的要命。大概是猜到早过来也是被吴小清拉壮丁，中途就说有事……估计会卡着点来。 “还是发插头？”王有全问。这活他干过半天功夫，累不至于，但挺烦。比他们呆在充电工厂那里要难受——毕竟在空间站里，他们不过就是搜救队手下打杂的，但是回地球，在工厂里，个个都是被人叫总的人。 “对，”吴小清又问沈长文，“沈博士，有个事我想问问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吴小清拖着沈长文在空间站里走了一段路程，最后是在一个空房间里停下的，说话的时候，他还很罕见的摘下了眼镜。 “怎么，还要保密？”而且是对搜集队保密。这就让沈长文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了。 “不是保密，是有些不好意思，”吴小清开始说事，“是这样，这次回来之后，大哥跟我说了一个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沈长文随便猜了猜，“怎么，你也想动手术？” 沈长文当然听说了之前，叶夫根尼，王有全，以及许言三个人动手术的事情，事实上，他们也征询过沈长文的意见。 但沈长文对待自己身体的态度，远远要比这三个人都更保守——他觉得自己身体的状态很完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而那三个……叶夫格尼和他的儿子，还能说是情有可原，酒瘾和毒瘾这种东西，的确在很大程度上超出了人的自控能力。 但王有全和许言，算怎么回事？在沈长文看来，他们手术的动机，只不过是对自己人生失败的一种不甘心而已——想着也许改掉自己性格中某个缺陷部分，以后就能得到更美满的人生。沈长文对他们俩去手术，是不以为然的。 而吴小清的情况，跟他们又不一样。 当时他们去接受手术的时候，真是吴小清对自己最有自信的时候。 对，他刚开始下定决心，靠自己的能力开始学习物理。并且他相信，经过自己的刻苦努力之后，自己未来的模样，就是下一个沈长文。 从吴小清认识沈长文以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长文就是他的一个榜样。既然沈长文明确表态不会接受手术，那吴小清也自然认为，一个人需要有所成就，自然需要依靠自身的努力。 指望一个手术改变自己，这跟玩游戏开挂，有什么区别？ 虽然当时沈长文和叶夫根尼，甚至颜雁，都对他的学习天赋保留了很大的意见，但对他的这种学习热情，大家都是认同并感动的，谁不愿意看到这世界上多一点正能量呢。 吴小清是在去夏威夷的那段时间开始学习的，从那段时间之后，他几乎完全放弃了自己平时的娱乐时间。看课本，做题目，看视频……偶尔回去地球几天，他还会抽空专门去上补习班。 但，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只靠努力就能有回报的。 这个道理，吴小清以前不懂。但之前接受那个女记者采访的时候，在读搜救队给自己字幕的时候，他隐约开始明白了。 是搜救队给自己的某种暗示吗？吴小清不知道。 吴小清第一次心中有了疑问，却没有去直接问搜救队。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吴小清的心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傻的可爱了，在长期的任务执行过程中，他开始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听从搜救队的安排，也许他能够完成每一次任务，也许能够在地球上出人头地……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永远是一个*纵的木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任务的帮助究竟是在哪，那些技术文件，那些咨询会议，每一个决定，每一次签字…… 这些东西就像物理课本上每一个公式里的符号和数字，它们明明白白的摆放在那里，但最让人悲哀的是，自己理解起来却是这样的艰难。 如果继续这样持续下去，吴小清毫不怀疑，最终自己很可能，就变成这升天境里面，这些所谓的“仙人”一般的境地。 自己的生活，跟这些修者，何尝不是惊人的一致呢？ 他们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不需要睡觉，以吴小清初次见到他们时的情形来看，他们个个都活的像个神仙。 在地球上，吴小清在其他人眼里，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仙人”，另一种，跨入了更高生活层次的“上等人”。他有着自己的公司，有着一辈子花不完的财富，甚至还有着所有地球人都难以想象的，超越整个地球的生活方式…… 但这样的生活就好吗？ 在以前的吴小清眼里，也许是好，当然是好，好的不能再好！ 但现在的吴小清，已经开始怀疑……不，是基本可以肯定的对自己说，不好，这样很不好！ 223 聪明的人往往痛苦 无知是一种幸福。 这是吴小清听沈长文说过的一句话，是有一次，他在跟叶夫根尼讨论技术方案的时候，吴小清和许言他们在边上发呆，沈长文用英语对叶夫根尼说的。搜救队翻译了过来。 沈长文说这话是无心的，但却深深的在吴小清心里烙下了痕迹。当时他还在跟王有全和许言打斗地主，等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就放下了扑克牌，再次拿起了满是红叉的习题册。 愚昧是最大的犯罪。 这是叶夫根尼说过的话，是用来说升天境的这些修仙者的。他去问搜救队，搜救队说这话没什么问题。 吴小清也觉得没错。 如果说，吴小清从这次任务，不，是从这几次任务中，得到了什么最重要的心得的话，那就是这一句话。 吴小清可以感觉的到，就连叶夫根尼和沈长文那种学识的人，在搜救队面前，也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自卑，吴小清现在还可以回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沈长文的时候，他看着那超导线圈，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看着吴小清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后来的叶夫根尼也是同样如此，所有的傲慢，在见到船舱里，凭空出现的*之后，整个人几乎成了痴呆模样。 他以前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这种巨大震惊，但是在这次任务之后，他明白了。 与其说他们是在震惊，更不如说，他们是在害怕，是在自卑，是在绝望。 这是一种面对巨大力量时，下意识的恐惧，仿佛远古时代的人类在野外遇到了无可抵御的猛兽……这种恐惧从基因深处渗透出来，进而飞快的浸透理智，在理智也束手无策之后，便成了绝望。 但他们这种情况还只能说是无知，并不能说是愚昧——他们清楚的明白自己正在面对着什么，而且认识到自己并不认识这种全新的陌生事物。 在这两个场景中，真正愚昧的，其实真是当时洋洋得意的吴小清。 吴小清只知道这俩人都傻了，但他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傻。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执行者，超导意味着什么，传送门意味着什么，核*又意味着什么……他也许懵懂的知道一些，但真要细说，却是一团雾水。 这跟这些飞人的境遇，是何等的相似。 这段时间以来，吴小清在空间站，也算是见多了飞人，他非常直观的见识到了，愚昧者在面对冷冰冰的现实时，所表现出来的无助和可怜。 这些飞人都是一辈子无忧无虑生活的，生活的波折，对他们来说，充其量也就是某一世混的不如意，最后死于战斗——大不了就重生继续过呗。就算混到底，到这辈子连飞剑都没有，那也可以优哉游哉的自己过小日子，起码不至于饿肚子吧。 但是在电力塔被炸毁，灵气断绝之后，几乎所有的飞人，都面临着精神上的崩溃和绝望。 在他们眼里，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其实这种感觉，吴小清何尝没有经历过。 只不过，和他们的区别在于，他世界中的变化，都是朝这个更好的，积极的方向在变——曾经的吴小清，就完全无法想象原始人的生活，封建时代人的生活，更遑论这飞人世界中人的生活。因为任务，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了，每一次经历对他都是世界观的彻底颠覆。 但沈长文同样是跟他一样，经历了三个任务，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情绪上的意外波动。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知道这个世界运行的一些基本规律。哪怕这些世界都不知道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 就拿着飞人世界来说吧，在看到这些人飞行资料后的第一时间，沈长文就在讨论他们可能采用的推进模式，并和搜救队一次一次开会做各种验证测试。 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没有神秘可言——哪怕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现象，他们总能耐着性子，找到这神秘背后的原理。 这是知识赋予他们的底气，这种底气，让吴小清无比的羡慕。 所以他在这之后，拼命的想通过学习，来弥补这一点。他觉得自己现在还很年轻，自己也不算笨——只要自己认真学了，肯定很快就会有效果。 这种想法是绝大多数人的一种幻想，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身体内蕴藏着无穷的可能性，只要他们愿意，就能随时释放这种可能性。 但，连续两三个月的学习经历，让吴小清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笨。 按照叶夫根尼的说法，高一物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基础。所谓的初中数学，换成一个普通的聪明孩子——一个月内掌握，两个月基本理解并运用，三个月追赶到同类学生水平，一点问题都没有。 颜雁，和吴小清请的补课老师，也基本都是这个说法。 吴小清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学不好，是他的基础差。只要他把这个基础打牢…… 现在吴小清开始明白了，其实不是。 就算是基础问题，那这个基础问题，已经也已经预示了一些问题。 一个聪明的孩子，会在初中的时候，就成绩这么差，以至于在学习上彻底的自暴自弃吗？ 也许有，但肯定都是小概率。 真正的事实是，初中的知识，对真正意义上的“聪明”孩子来说，其实很简单，都不用上课用功，许多人甚至只需要你自己看看课本，就能自己掌握。 吴小清回忆自己初中的生活，的确，在他们班上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最后也都成功的考上了高中。 中考就像一道筛子，转么筛选在聪明和用功程度，达到一定标准的人，进入下一轮的学习。 吴小清是被这筛子筛出来的东西。 吴小清以前以为，那是他当初不屑学习。 现在他知道了，其实是不能。也许他很早就在潜意识中，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不能了，所以才会在表面上装作不屑——这种伪装进行的久了，就连自己也开始相信起来。 这种认知让本来一直大咧咧的吴小清，开始不安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出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很可能是他自己无法解决的。 幸运的是，他还有搜救队。 对于任务执行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问题，搜救队永远有应对的办法。 吴小清是搜救队中，最重要的一环，对于他心理上可能出现的变化，搜救队自然早就提前做好了安排。 “大哥说，我可以进行一种手术，”吴小清告诉沈长文说，“会让我变得跟更聪明？” “手术的原理呢？搜救队没说？” 吴小清摇头：“大哥说，这些技术都是地球上不存在的，需要对我们保密。” “那有没有副作用？” “大哥说，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会变得太聪明……”吴小清道，“聪明的人往往痛苦。” 这句话让沈长文楞了好几秒钟，然后他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你真要变聪明的话，以后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高兴了。” 吴小清坚定的摇头：“那我宁可不高兴……也不想被你们当傻子来看。” “傻子？不至于，”沈长文说，“只是单纯而已。” “我连你们说话什么意思都听不懂，甚至翻译过来的都看不懂，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吴小清道，“我变聪明一点，起码对以后执行任务，还能多一点帮助。” “那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吴小清没回答，但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长文什么也没说，他反感自己接受手术，但却没有立场反对吴小清也接受。吴小清的条件他当然是知道的，一个连初中数学都读的吃力的人，以后的工作还得面对一大堆的高科技问题……沈长文可以想象，他们以后执行的任务肯定会越来越高端。别说吴小清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沈长文和叶夫根尼，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 在搜救队面前，他们其实都是傻子。但他们又都比吴小清还聪明一点，这种聪明在很大程度上更是一种自负。 叶夫根尼有酒瘾，这种自负就更少了一些，而沈长文自己——他心里很清楚，他反对对自己大脑进行任何手术，纯粹是一种情感层面的对抗。 他能够接受和搜救队的对抗失败，但他无法接受这种失败的理由是因为人类的生理机能存在问题。 这是几乎所有的地球人存在的情节——不管我们具体的生活如何糟糕，但我们的可能性始终存在。这种可能性刻在我们的基因中，存在于我们的生理结构之内。我们无法利用这种可能性，只是我们个体的失败，但作为人类整体，这种可能性的力量超越一切。 是的，哪怕是搜救队。 这是一种对自身物种的认同情结，沈长文不知道心理学上有没有专业的对应名词，但他就自己的心理状态总结，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接受手术，那他还是一个纯粹的地球人，一个完全自然状态的人类，他可以为自己成就的一切而骄傲——因为这也同样是人类的成就。 而接受之后呢？他算什么？以后所有的成就，在沈长文看来，不过就是搜救队的施舍而已。 但这个心理上的障碍，对吴小清来说，却完全不存在。 224 永远记住自己现在的模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小清对“人类”这个族群，根本就谈不上多少认同感。 他童年被父母抛弃，在村上一直如一个混混般过日子，别说对于人类这种完全抽象的概念了，就连基本的乡土情结，吴小清都几乎没有。 这个世界对吴小清是冷漠的，吴小清自然也不会对这个世界存在任何的留恋。 搜救队出现之后，吴小清几乎是在情感上一边倒的，把这个超自然的存在看成他的“大哥”。 “既然是搜救队让你做的，那肯定对你有好处，”沈长文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些事情。” 吴小清注意到，沈长文这时候稍微转过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不管这个手术对你的改变有多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现在的模样。” 吴小清有点纳闷：“应该不会对样貌有什么改变吧？又不是整容。” 沈长文尴尬的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没事……开会去吧。” “言修！”吴小清拿出无线电，呼叫对方，“剑来！” 十几秒后，一把飞剑稳稳的停在他们房间的门口。飞剑并未出鞘，吴小清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剑柄，然后让沈长文去握住剑鞘。俩人就跟上了公交车，没有座位只能抓住栏杆的乘客一样，被这飞剑飞快的带向目的地。 …… “叶教授，这是眼镜……”进入会议室以后，按照搜救队的吩咐，吴小清主动把自己的眼镜交给了叶夫根尼，以方便他参与会议的讨论——与会者绝大部分都是中国人，所以这次会议的语言也会采用中文。叶夫根尼的中文水平只能勉强听懂一些日常用语，所以很不方便。吴小清的这幅眼镜自带即时的弹幕。 “谢谢。”叶夫根尼说了一句中文。 开会的地点是在空间站唯一有重力的休息区，地方不算大。吴小清，沈长文，王有全，许言，叶夫根尼，言修，以及搜救队，甚至还有这个空间站的那个机器人管理员，都进来之后，整个房间里几乎就不剩下什么空间了。 与会人员一共有八个，其中五个地球人，一个升天境人，以及两个非生命智能。 这八个与会者当中，有五个具有发言权，另外三个是旁听——言修，许言，以及王有全。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升天境下一阶段的军事行动，以及在行动之后，升天境文明的存在形式规划。 首先，是搜救队介绍目前的军事态势。 “整个升天境的范围内，目前还有１３２个门派没有加入反抗军，这１３２个门派中，４８个已经完全放弃门派的地盘，四处逃逸。１２个完全被围困，不存在逃跑可能。５１个已经集体加入九大派的联军，成为九大派的一份子，还有１０个，正在请求投降，加入反抗军。最后，剩下的那九个……” 剩下的九大派掌握着一只极为精锐的联军，人数已经超过４万，所掌握的电力以化虚石作为单位来计算，超过３０个化虚石。 从字面上来看，这支军队的实力是相当惊人的，可以说是升天境有史以来，出现过的最大规模军队。而现在的事实是，这支强大的军队，正在一只更可怕的力量面前，勉力支撑，苟延残喘。 这支军队现在面对的，是整整超过三千万人的反抗军。这三千万人中，大概有六万左右，是从空间站里受过资助出去的，和他们一起带出去的，还有整整６万多块*，再算上以前那些小型*，这四万人几乎每个要要面对两块以上的*。 以九大派联军的素质，如果是在空旷的区域，让他们一个人去面对对方数百个人组成的小型方阵，以及两个*，他们的胜利几乎是必然的。 但是现在，整个九大派几乎已经丧失了对反抗军的进攻能力。 总计接近十万个*形成的干扰区域，已经完全把核心区包围了。四万人现在几乎被困在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上，岛屿之间的交通几乎已经断绝。当然，如果花费代价，这些包围圈还是可以冲破——但包围圈远远不止一层。 “他们完全有能力打破包围圈，但这对他们没有意义，因为即使人能跑出去，他们门派积攒的大量灵石也不可能带出去。” “这些灵石是升天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资源，就像饥荒中最后的一批粮食。为了这些灵石，他们必然要跟反抗军死战到底。” “对于反抗军，这一点也是同样的，他们现在后退，庞大的人数会在几个月内，把他们目前抢到的灵石消耗一空。所以，决战的爆发是必然的。但是！” 搜救队停顿了一下，表示接下来内容的重要性：“我们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然后是解释。 原因很复杂，是多方面的，要一点一点来说。 第一，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能源问题。 决战一旦开始，九大派必然会不顾一切大肆使用化虚石。他们已经没有再退却的余地。在九大派中，还残留的乾阳指少说也有几十个之多，九大派一旦失去顾忌，肆无忌惮的使用乾阳指，对能量的消耗将是惊人的。 如此，真正的结局便不在他们控制范围内，很有可能，最后战争结束时，残余的化虚石根本就不够完成这次任务。就算够——他们也需要从决战的胜利者手中夺取这些化虚石。 反抗军还好说，毕竟所有的*控制权都在搜集队的手里，他们的修为也不高。但如果是九大派暂时顶住了决战，战争变成消耗战，那最后即使反抗军胜利，九大派也肯定是用光了最后一块灵石。 战争不是他们的目的，化虚石才是。 第二，关于重生的问题。 从短发客那里得到的视频数据中，搜救队很快就分析出一个重要的数据——这个世界中，重生是有名额限制的，这个名额大概在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 按照一次重生的常规时间两个月来计算，也就是说，两个月内，升天境里不管死多少人，两个月后最多只会活过来一百万人。剩下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进行“排队重生”。 在升天境的历史上，因为重生人数过多，导致“重生时间延长”的现象，发生过很多次，每一次基本都是在化虚石之战之后。 重生时间过长，这意味着战争一旦陷入消耗战，反抗军可能面临人力无法补给的问题。这个结果比化虚石用完还要糟糕——因为意味着九大派体系还将继续下去。他们连从地球输送能源进去的备选方案也无法实施。 第三，关于电力塔。 空间站的机器人管理员这次特意过来参加了他们的会议，就是要在这里提醒他们一个事实——之前被他们摧毁的电力塔，此时已经正在恢复当中。 整个升天境的生态硬件，本质上是全自动化的。当某个重要功能面临缺失和危险的时候，系统会自动调用空间站的能源，以及一切的材料和设备，对问题进行修补。 这种修补工作在之前升天境的历史上，大部分都是用来“补天”，也就是修补星球最外层那一层“膜”。这一次整个电力战被摧毁，对整个系统来说是一个优先级极高的修复任务——聚变炉里，残余不多的能量，几乎都被调用，用去修复电力塔了。 管理员的职责仅仅是控制这个空间站，他无权干涉终止修复任务本身——因为终止就意味着危害整个生态的安全。但他能够看到大概的修复进度。 这个修复速度很快，还有１７天的时间，新的电力塔的硬件就能修复成功，当然，因为能量的缺失，电力塔即使再次运转，输出的灵气也不会向之前那么充沛。但……这对他们的拯救任务，影响是决定性的。 这三点都是技术上的原因，是硬性条件，都已经可以确认了，完全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可以说，基本都是坏消息。 但也有一些好的。 首先当然是目前的战场态势，合围已经成功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九大派，只是名义上的九大派，在实际上，他们已经互相被分割开了。当然，他们的主力可以不顾消耗的打通联系——如果反抗军有什么大动作的话。搜救队决定派出言修，再次跟九大派接触——但这一次，却不是直接跟他们的整体代表接触，而是私下里分别接触九大派的掌门。 谈判的主要人选当然是言修，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其他人——比如说三昧真人和白锋。以他们对九大派的了解，如果加以利用，可以在谈判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然后就是关于重生的进一步细节。 搜救队用电脑，简单的播放了一段演示视频，用的播放工具，是空间站里找来的３Ｄ投影仪。 “视频的来源是一位土著的研究者，设置这种影像的工具是一种全息的视频记录仪——可以看做３Ｄ投影的反面。３Ｄ投影是播放图像，而这种摄影仪，是录制图像。”搜救队说完，房间里的灯光消失了，陷入了一片黑暗，在这漆黑中，视频的内容开始出现。 225 死而复生的实现方式 吴小清是见识过３Ｄ投影仪的人，画面一开始，他就已经适应了那些逼真的图影。 但叶夫根尼和沈长文他们却没有过这种经历，在画面出现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起手，做出了掩护自己的动作。 画面中出现的，是无数迎面而来的飞剑。 这是一场发生在１２４０年前的，一次普通的门派战斗。 死于这场战斗的人数超过２７人，在视频中，这２７个人的面部特征被详细的提取了出来，特别放在一边做了标识。 这２７个人几乎是在同时死去的，导致他们死亡的，是对方一个高手的飞剑——像串糖葫芦一样，连续击中了他们２７个。一击致命。 视频切换视角，一个小岛内部，一处很普通的，废弃的洞府。 如果不是搜救队特意标出的红色提醒色，他们都完全看不出来这画面是在讲什么。 吴小清对这种提醒色最敏感，这种提醒方式搜救队已经在眼镜中用过很多次了。 是洞府的空气正在波动。 是的，空气像水波一样，发出微不可查的颤动，仿佛这洞府中已经被水完全淹没，他们看到的场景是在水下一般。 但肯定不是水下——因为洞府里，还可以看到漂浮在办公中的小石子——这是只有在无重力环境下才能看到的。而无重力环境中，水的存在形式都是分散的，一个个的小水团，根本不可能形成大片的连续区域。 空气中的波纹这时候变得越来越明显，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到这颤动的区域几乎形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 “人？”这是沈长文的声音，他已经看出来了，“是隐形的人……” 在沈长文的提示下，吴小清也很快看出来了。这块正在波动的区域，显然是一个人的面部，他正在呼吸，胸口处还有些许的起伏。这些本不明确的特征，在波纹的提示下，变得分外的清楚。 然后，就在这人形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然后很快是嘴巴，鼻子——整张脸出现了——这时候，之前保存的那２７个人的头部图像中，有一张恰到好处的放大到了他的边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人真是那２７个人之一，图像中出现的，显然是他刚刚重生之后的画面。 眼睛虽然睁开了，但看的出来，他整个人的意识并没有恢复。人体只是像机器一样，机械的执行一些动作。他开始大口的呼吸，开始不断睁开和闭上眼睛。然后他的身体，他的手脚也出现了，仿佛科幻片中的隐形人开始出现了实体。 接下来的视频中，大体都是这样的图像。 重复了２６次。 但这些人重生的地点却大不相同，彼此之间间隔的距离，最远相距超过了上万公里。 这是搜救队通过图像分析技术，从短发客的这视频资料中，找到的最直接的，关于重生的证据。 “也就是说，为了达到隐蔽的目的，系统在让每一个重生者出现之前，都会用某种隐形的工具将其包裹，运送到指定位置。”叶夫根尼说话了。 “也未必是运送，”搜救队指出，“很有可能是传送，那在视频中应该不难发现物体直接的碰撞痕迹。升天境没有重力，空气中悬浮着的细微尘埃很多——在视频中这些尘埃很明显。如果是一个隐形的交通工具，或者某种存在把重生者偷偷送过来的话，很容易跟这些尘埃产生碰撞。但从对视频的分析来看，我们并没有找到这样的碰撞痕迹。“ “传送技术？”叶夫根尼和沈长文面面相觑，但并不算太过震动。 没错，“传送技术”是很牛逼，就目前地球的物理学理论，还没办法解释“传送”的存在。 可那又怎么样呢？搜救队将他们带到飞人世界，明显也是传送的方式——说不定技术细节还要更牛逼一些。 “这只是我的猜测，”搜救队的合成音回答：“具体如何，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去验证。” 按照搜救队之前说的，如果一个月最多复活一两百万人，那就意味着，整个升天境内，每天都有好几万个隐形的重生者悄悄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这种隐形技术的掌握者只是负责运送重生者，把他们安置到位，却不跟升天境里的其他任何东西产生交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的鬼魂。 或者神祗。 毫无疑问，这种技术的拥有者，便是创造了这颗星球的那个文明。 会开到这这一步，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已经摊开了。对应的方案，应该怎么办，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本账。现在，几个拥有发言权的人，只是在心中计算着这些任务之间可能的冲突，以及可能达到的最优解。 谈判的事当然是最急的，当务之急。 问题是谈判的人选，以及策略。 白锋和三昧真人的确是参与谈判的最佳人选，但是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稳定。 白锋来到空间站之后，以俘虏的身份，和三昧真人见过了一面。 三昧真人已经了解到了现在的战况，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全然不抱任何希望了。白锋也是同样如此。 这时候让他们出面，去参与谈判？需要考虑是不是给他们一定的好处——如果只是以俘虏的身份去劝降，那显然是糟糕的想法——九大派看到三昧真人的遭遇，只会兔死狐悲。 但，他们现在又能拿出什么好处来呢？能让这俩人，不，关键是能让九大派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感觉投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可以考虑把乾阳指和化虚石都还给那个三昧真人，”叶夫根尼提议，“化虚石和乾阳指，这两样东西的关键还是在化虚石，它不过是一块电池而已，珍贵的只是里面的电量，而不是电池本身。” “我们完全可以把其中的电量转移出大半……或者干脆，拿一个新的空的化虚石，往其中注入一小部分灵气，只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这样，起码从表面上看来，这位三昧真人便依旧是以前的那个乾阳门掌门。他以前是九大派之主——说不定可以在谈判中取得奇效。” 叶夫根尼的提议几乎立刻得到了沈长文的赞同，吴小清迟钝一些，但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好处。 反倒是言修，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这个提议是在说什么——这种地球上常见的政治手段，言修显然是从来没有在升天境见识过。 这个方案就这么订了下来。 然后是关于调查重生，也就是隐形人产生的根源。 首先，隐形这一点既然已经查明，他们手上也有现成的图像搜集工具——那对隐形的逆向追踪，也自然可以开始尝试。 按照搜救队的分析，暂时可以先认定，隐形人是通过某种空间传送技术，进入重生区域的，然后在重生者清醒之前，隐形功能主动取消，将其暴露。 重生者对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每个人醒来之后，只会看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升天境的某个角落。 既然是传送，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不可追踪。 但这是直接意义上的不可追踪——从重生者最终出现的地点，再往回回溯，当然是不太可能。 但，如果是直接寻找源头呢？ 之前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隐形技术的可能——因为这种光学隐形技术在地球上已经有了雏形，就连升天内，也出现过类似功能的法器。 只不过，“死而复生”的可能性太多了：人造微型*，体细胞单独克隆，甚至更牛逼的信息化原子重组…… 光学隐形外加空间传送，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 针对不同的“复生”实现方式，应对的策略当然不同。 现在，明确了“复生”实现方式后，搜救队认为，在升天境中，肯定在某个区域，存在着用于生产修者身体的，类似“克隆工厂”的所在。 要保证平均每天复活几万人这么大规模的产量，不采用集中生产的方式，即使是搜集队，也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假定采用分散“克隆”，那在泄密这一点上就更难以保障。 假设每个重生者的身体都是单独，在某个密闭空间内小规模的“孵化”出来，然后传送到目的地，那整个升天境里，就至少需要数万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而且这些空间之间还要随时保持通讯联系——搜救队通过研究那种类似苍蝇的小飞虫，已经确定了，这种虫子的目的，就是用来采集死者的ＤＮＡ信息，用于确定死亡信息的。 也就是说，只有小虫子的ＤＮＡ信息发送回去，死亡者的新身体才会开始制造。如果是数万个分散的小基地，那整个系统的复杂程度也太高，泄密风险也太大了。 所以，搜救队猜测，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比如一个很大的岛屿内部，存在着一个集中化的工厂。这个工厂的外部可能是全封闭的，还带有部分的隐性和伪装。 数百万人规模的巨大工厂——可以容纳这样庞大设施的岛屿，在整个升天境里也没有多少，很容易逐一排查。 对于寻找这样的地方，那个钻研多年的短发客一定相当的有兴趣。他可以替代吴小清去执行这次任务——还有那些乾阳门的高手俘虏们，也都可以送去保护这位升天境的民间科学家。 226 但有不服者 白锋在被带入禁地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周围的人看过去。 他们的目光也都看向了白锋。 所有人的眼光里，几乎都是同样的一种情绪。他们看着白锋，白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直到最后松开。 这种愤怒和不甘，白锋以前经常在他对手的脸上看到，在他们的弟子被屠杀之后看到，他们的门派被占领之后看到，他们的身体被飞剑穿刺之后之后看到…… 白锋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但当这种表情出现在自己，以及自己的同门师兄弟身上时，白锋感觉自己还是像和所有第一次接触到的人一样，巨大的耻辱感完全攫住了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瞬间，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跟走在他们身后的言修，去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他终究没有。 身处无灵区中，他们这些所谓的高手，几乎都成了废人。 反抗？谈何容易。如果能反抗，这千里迢迢一路赶过来的路上，有无数比这里好的多的机会…… 白锋低下了头颅，避开了同门们的注视。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其他人眼中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也都逐渐褪去了。每一个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成为了敌人的俘虏。 俘虏，在升天境中，这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在原来的升天境里，门派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俘虏这个说法。因为修者的战斗力本源来自于体内积攒的电力，即使缴获了对方的剑，也得防备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找来了另外的一把。 对于敌人，如果不把对方彻底置于死地，那是绝对不能让人放心的。有时候，即使对方投降了，获胜者也不敢把失败者留在身边看管，而是让对方主动离开某个区域。 更多的时候，修者之间，门派之间，战斗不过是一句话——唯死而已。 进入禁地之后，运送他们过来的那把飞剑就被撤去了。 所有人都按照走在他们前面，那位吴先生的提示，用手扶着禁地里面，设置在墙壁上的一些扶手，小心翼翼的前进。禁地里的人很多，多到出乎白锋的意料。这里嘈杂的场景，让白锋几乎想起当初那个遍布噬魂阵的验灵岛。 禁地内部，同样也被无灵区笼罩着，里面的人行走，大多也都是扶着墙壁。看不到飞剑，也看不到灵石。路过一些房间的时候，白锋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用手握着一块看似灵石一样的东西，闭目养神的修者。 可白锋不敢确定，因为真正的灵石在使用时是会发光的，但那些手里握着的东西，看起来暗淡粗糙，跟灵石完全没法相比——但从那些人脸上却又完全都是补充灵气时的表情。 这里的人群并未让白锋产生丝毫的熟悉和安全感，相反，从这些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中，白锋能够体会到他们的敌意——自己这一行人身上，还穿着乾阳门的道服。 “却是要我们去何处！” 白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几乎都有惶恐的成分了。他开始有些后悔，也许自己刚才应该反抗的，反抗的结果大不了是一死，何至于还要受这等屈辱。 但就在刚才，他的想法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先的是这一世的修为来之不易，想的是也许把他们留下来还另有用处，想的是如果死了，重生之后的自己，面对这个面目全非的升天境，还能怎么生存下去。 被吴先生带着，走了很长一段的路之后，他们被关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仅仅够他在里面转身走上几步。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朝着出口的方向，用金属的栅栏门隔开了，他们就呆在这栅栏后面。人与人之间都是被隔离开的，白锋还能看到不少弟子们，就关在他对面的那一排，栅栏门之后的房间里。 这是白锋第一次看到“监狱”的模样。 监狱，这又是一个新的名词，专门用来关押俘虏的所在。 自从噬魂阵出现在升天境以后，他们学习到的新名词便开始越来越多了，每一个在出现的时候，都似乎毫不起眼，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让人浑身发冷。 监狱也是一样。 白锋没有体验过失去自由的日子，乾阳门的其他弟子们，自然也是没有。没有灵气的补充，又置身无灵区内……在被关押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之后，就有弟子开始无法忍受了。他们开始高声说话，用手摇晃着栅栏，发出一些轻微的晃动声，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他们的行为很快就有了反应，那个吴先生和言修又回来了，看着他们这幅要造反的模样，言修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才关你们一会就受不了了？是觉得自己灵气积攒的太多了吗？” 众人之中，有两个弟子不忿道：“我等皆是乾阳门的高手！便是败于阁下之手，也不能受此等大辱！阁下将我等囚禁于此，岂不是虚耗我等的寿元？既如此，还不如一剑杀了我等！” 言修脸上浮起不屑的冷笑：“才关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算作奇耻大辱了吗？” 那说话的弟子大声道：“大好男儿，被困在这尺寸之间，这如何不是侮辱？” 言修没有看他，却是把眼光扫过来，看向白锋：“你呢？白掌门？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白锋开口道：“既已是贵派的俘虏，我便也不再是掌门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你这是管不上了？” 白锋闭上眼睛，自尊心让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言修却是笑了：“那既然你们的掌门管不了你们，我就替你们找一个人，好好跟你们说说这里的规矩，进来吧，真人。” 随着言修这话音刚落，这房间的大门处，便走进来一个人，白锋便听得众位师兄弟齐声惊呼：“掌门！” 这个称呼让白锋猛的睁开眼睛，透过眼前吴小清和言修身体的间隙，他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人——正是他的师兄，乾阳门上一任掌门，三昧真人。 三昧真人进来之后，眼神直接横扫了一遍所有的房间，在看到白锋的时候，他轻轻的对着白锋点了一下头。白锋几乎立刻就浑身瘫软了下来——和师兄在一起这么多年，以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这一个眼神已经足以传递足够的信息。 以前三昧真人为门派出战时，都会把掌门的权力临时交给白锋来掌管，每次在他胜利回到门派中之后，他都会这样，第一时间对着白锋点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的意思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这里我管事！ 三昧真人径直走向闹事的两个弟子门前，然后直接就从腰间，拿出一块化虚石出来——白锋擦了自己两次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千真万确——那是真正的化虚石。 只是从这化虚石的亮光来看，其中的灵气显然相当的稀薄，如果不注意，根本就不能发觉化虚石发出的光亮。 然后他又下意识的去看言修腰间的那颗化虚石——然后他明白了，眼前一共有两颗化虚石，掌门的那颗不是乾阳门原本拥有的。 三昧真人轻轻把化虚石托在手上，然后放在那名弟子的面前——那名弟子此刻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说话时，但求一死的气势了，整个人在甚至因为紧张而开始颤抖起来。 “常乙是吧，”三昧真人叫出了这名弟子的名字，然后说，“聚气吧！” 聚气，这个名词在升天境的其他地方几乎听不到，只有在九大派中，几个具备化虚石的门派里，才有这个专门的术语。 它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在掌门需要的时候，把弟子掌握的灵石资源，包括随身的灵石，体内的灵气存储，通通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掌门的化虚石中，供掌门所用。 这种做法如果是在战场上，通常是掌门的化虚石中灵气已经不足，需要用这种方法搜集足够的灵气，以便催动施展特备的法器；而如果是在平时门派里，这种做法通常意味着对犯错弟子的一种惩罚——本质上，这就是门派内部的一种罚款制度。 三昧真人在门派内数百年的积威，让眼前这名弟子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在三昧真人说完之后，便把手放了上去。 十分钟后，这名弟子直接就昏迷了过去——因为体内电力储量过低，他已经强制进入了无意识的冬眠状态。三昧真人手上化虚石的亮度，似乎稍微提高了一点点，他拿着这化虚石，径直走向了下一名弟子。 偌大的监狱里，没有一名乾阳门弟子再敢说出一句话来，空气中安静的可怕，一直到第二名闹事的弟子也陷入昏迷之后，三昧真人才拿着化虚石，来到言修的面前，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把这枚化虚石交给了言修。 “所有的乾阳门人听着！”三昧真人朗声道，音量不大，但听在白锋的耳朵里，仿佛霹雳一般，“自今日起，我乾阳门便以言修为尊！但有不服者，只管找我来说话！” 227 必降无疑 自从三昧真人出现之后，监狱里的生活就顿时平静了下来。 大部分人体内的灵气还是相当充沛的，即使失去了自由，被关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吃喝和灵气，但他们依然能靠体内的存储正常的生活。 唯一倒霉的，便是那两个被要求聚气，最后抽干灵气的。 吴小清后来给他们送来了两根插头——在恢复清醒之后，他们便跟之前进来时，见到的其他修者一样，每天需要靠吸收这插头里提供的一点电力，来维持自己的生理状态。 对于乾阳门的众人，这样的日子本该很难熬才是。 但白锋能够感觉到，所有人的状态……跟刚刚进来时候的那种绝望和屈辱相比，都不太一样了。 白锋自己就非常能够体会这种心境的变化，这种变化产生的最大因素，当然是三昧真人的出现。 师兄没死！ 可以说，自从在三昧真人成为乾阳门的掌门一来，这六七百年的时间里，他就一直是乾阳门最闪耀的标志。 三昧真人的乾阳指，他的化虚石……许多次在门派之间大战的时候，甚至三昧真人只要出现，对方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在乾阳门每一个弟子的心中，这位升天境的第一高手，就像是乾阳门的一把最锋利的飞剑！乾阳门只要有了这把剑，便可无往而不利。 当初，在师兄超过了规定期限，依然没有回来门派的时候，几乎门派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掌门会失败这个事实。 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猜疑，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掌门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暂时无法回来。至于输？不可能的！以掌门的修为，整个升天境没有人和门派会是他的对手！ 这种侥幸心理直到言修拿着掌门的乾阳指和化虚石，主动找上门的时候，才最终面临崩溃！ 之后的那段经历，对于乾阳门的门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一连串的噩梦。 先是乾阳岛被炸，整个乾阳门在瞬息之间完全消失，然后连带整个升天境的灵气断绝。紧接着就是白锋作为乾阳门的下一任掌门，被九大派排挤，昔日升天境第一大派，竟然连九大派的会议都无法参加。整个乾阳门剩余的弟子中，每一个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那段时间里，白锋每天都会被剩下的几个长老追问——接下去他们该怎么办？ 白锋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没有师兄那样的能力和气魄。面对升天境巨大的环境变化，他这个掌门只能随波逐流。最后，没有任何意外的，接受了最艰难的任务，整个门派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穷途末路。 在被押送到禁地的这一路上，白锋能够感觉到，其他门人心中的茫然和恐惧。 这种绝望一直持续到师兄的出现！ 尽管师兄表现出来的模样，是他已经完全投降了言修，对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服从。但所有人在看到三昧真人之后，都在心底不可避免的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师兄过来监狱的频率很低，差不多两三天才会来一回，每次过来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在监狱里转上一圈，然后回去。但每次他离开之后，大家都会小声的讨论关于掌门在这里，肯定以后会用得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思，几乎都不可抑制的开始回忆起，当初在乾阳门内时，风光无限的模样。 渐渐的，他们的讨论开始逐渐变得激烈，有几次在*的时候，甚至都一起过来问白锋。 在白锋内心深处，其实也有这种幻想。事实上，如果没有乾阳门被毁，接近９成以上的乾阳门门人在爆炸中全部死去这种惨事，三昧真人只要早点出来，像今天这样表态——乾阳门完全可以无损的度过这一劫。现在，乾阳门只剩下他们这百人左右，而师兄也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两样法器，这时候再转换门庭，在时机上落后的已经太晚了。 但还好，总算是让乾阳门见到了曙光。 九大派的失败已经是注定了，而从师兄在这里的行动来看，显然他已经得到了言修部分的信任。只要师兄能够继续带领他们走下去，乾阳门便还有希望…… 但是嘴上，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还让所有人都谨言慎行——白锋看的出来，师兄几次过来，不跟他们说一句话，这本身就意味着，这里的环境不允许他多嘴说话。 只是，师兄的沉默究竟要维持多久呢？ 带着这样的希望，白锋在空间站的生活，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没过去一天——也就是每次言修过来巡视的时候，白锋都会在房间的内侧，用指甲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作为时间标记。 在他划到第１２道的这一天，师兄如往常一样走了进来。 他没有说话，所有的弟子们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他，三昧真人便在这注视中，在监狱里走完整整一圈。但今天，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出门回去，而是径直来到了白锋的牢房面前。 “师弟，”三昧真人看着白锋，第一次主动说话，“别来无恙。” “师兄！”白锋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了，“可是有事要我来办？” “经此大变，你我之间还是这般默契，”三昧真人点点头，从手中拿出化虚石来，放在牢房的门口，就像之前放在那两个弟子面前做的一样，“师弟，聚气。” 白锋看着三昧真人，眼神里有下意识的疑惑——对于修者来说，把体内的灵气全部交出去，就好像让一个士兵交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全部弹药和食物，甚至比这更严重——灵气全部交出去的后果，是自己顿时丧失了全部的行为能力。 三昧真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白锋就毫无疑义的照办了。 当白锋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监狱里了。 他看见自己的手掌上被塞了一块类似灵石一眼过的东西——其中逸散出来的灵气，让他身体自觉的就开始吸收。这个灵石后面拖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通往墙壁上的一处凹槽，绳子一段的金属突出形状和那凹槽凹陷的形状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灵气就顺着那个凹槽和电线，源源不断的朝着他的身体涌来。 师兄就站在他的身边，但眼神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对面的言修，以及一位陌生的，长着凌乱胡子的凡人老头。 尽管这里还是无灵区，他的神识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凡人。因为很明显，这位凡人正在吃着东西。 在看到他醒来之后，这位凡人停止了嘴部的吞咽动作，张了张嘴。 言修对着师兄点了点头，然后师兄调整了他的姿势，把他从躺着变成站着——在升天境里，这两个姿势其实只是方位的转换。 “白锋，”言修说道，“你之前在九大派呆的时间很长，这次把你叫过来，主要是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白锋看了看师兄之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九大派之中，神元，太清两派各有一块化虚石，在你离开的时候，这化虚石，仍然在这两派的掌门手中吗？有没有被不倒道人集中收缴。” “并未，”言修道，“化虚石是各派重宝。”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即使不倒道人想要收缴化虚石，依然无法做到呢？” “真是如此，九大派虽名为一体，实则互相猜忌……在我出来之前，就已听闻一些传言，各派拒绝再向联军投入更多的灵石——因为害怕一剑门出卖其他门派的利益，私自用这些灵石来与贵派媾和！” “那你说说，一剑门会愿意跟我们谈和吗？” “难……”言修道，“他们不相信贵派会在接受化虚石之后放弃进攻。” “那神元，太清两派呢？” 白锋看了一眼言修，似乎是疑惑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在他离开的时候，九大派的活动区域就已经被限制的很严重了，从这两派的位置来看，显然此刻他们已经完全被合围了，是最有希望率先被吃掉的两个，实力较小的门派。 “这两派虽小，但每派依然有超过３０００人的守军……恐怕……” “那如果，我让你师兄，三昧真人，带着你们一起过去呢，”言修道，“当然，还有你师兄的化虚石，以及乾阳指！” 白锋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刻去看师兄，却看他眼神列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这个决定。 “以你们的实力，再出言相劝，他们有没有交出化虚石的可能呢？” “果真如此，这两派必降无疑！” “哦，必降无疑？”言修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可是有３０００人，而你们，不到１００而已。” “哪怕乾阳门就剩下我师兄一人，”白锋坚定的说，“只要我师兄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不会有一个，敢于对我师兄亮剑！” 228 永生不死的悲剧 会议结束后，众人都如往常一般，按照自己分配到的任务，各自执行去了。 叶夫根尼和言修主要负责和九大派的战争，以及谈判事宜。这个任务应该是最简单的——因为它非常的重要，所以所有的执行步骤的可行性，都已经经过严格的讨论，并且有各种充分的预案准备来进行保证。 就比如乾阳门的这些门人的控制问题吧。 搜救队当然不会完全信任他们，哪怕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三昧真人这位乾阳门的掌门，已经完全在心理上屈服和认同了他现在的劣势地位。 但人的心理是微妙的，他现在能屈服，不代表日后，见到九大派的时候，不会再次产生其他的想法…… 无论是飞人还是地球人，在搜救队这里，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情绪化的动物，也许会因为当下的形势，被迫产生以下冷静的决断，但在很多时候，也不能不防备他们热血上头。 一个人从高位跌落，成为一个囚犯，固然可以折损他的志气，一时之间为他们所利用，但待他稍微获得一些自由，不免也就产生他能“彻底自由”的错觉。 搜救队是万万不希望，给三昧真人产生这种错觉的。 所有在临行之前，言修当者三昧真人的面，彻底给他展示了一下，他关于身上这块化虚石的，另一个，全新的使用方法。 “你知道这是何物吗？”言修指着化虚石周围，新加上去的，被牢牢固定住的一小圈东西道，这个东西让管状的化虚石直径，比原来足足大了一圈，“此物名为*……如果到时候，真人有任何不合适的做法……” 言修从手中，拿出一块真正的*，然后猛的朝着远方甩了出去，然后又拿出了他的手机。 考虑到升天境的无重力环境，对爆炸威力的放大效应，一直等那块*飞出去２分多钟以后，言修才按下手机上的按钮。言修并没有去看那远方的爆炸，而是注意着这位掌门的表情——他脸上的冷静如言修预想的那样，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爆裂之下，化虚石自是必爆无疑，真人也难免粉身碎骨……还记得昨晚看过的摄魂仪吗？”言修又拿出前几天刚从许言那儿拿到的IPAD，“几位上仙已破解升天境重生之谜。” “此中情景……”说着，言修轻轻点了几下IPAD，随着显示屏出现许言和王有全精心挑选的几段严酷拷打的视频，配套的凄惨嚎叫也同时响了起来：“若是事有不谐，我必将搜遍整个升天境，务必让每一个重生的乾阳门下弟子，都享用百倍万倍。” 三昧真人脸上的冷静，立刻被炸得粉碎。 永生不死，也有永生不死的悲剧…… 升天境里没有俘虏这个词，自然也没有针对俘虏的各种文化。用各种手段对俘虏进行长期控制，这种文化，只有在卑劣的地球上才会存在。当升天境的仙人们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接触到这种卑劣时，搜救队相信，这足以在对方的心理层面，形成一层永不消逝的阴霾。 在战争准备上，搜救队也已经最好了最坏的准备。 如果谈判完全破裂，不得不进行强攻时，在必要的时候，他会让叶夫根尼启动第二枚*，用来对付九大派现在最大的军事力量——联军所在的一剑门驻地。 相比起这一路来，搜救队倒是更关心，由吴小清、沈长文，俩人直接负责的，关于寻找重生地点这一路的行动。 …… “手术大概是两个小时以后进行，”搜救队通告字幕告诉吴小清，“持续三个小时左右，比你睡一觉的时间还要短一些。怎么，你看起来有些害怕？” 吴小清点点头，他的紧张几乎就写在脸上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大哥，你说我手术做完，是不是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原理我之前跟你解释过，还没有理解吗？” 吴小清想起沈长文对他说过的，关于他手术原理的一段话来了——你现在理解不了很正常，等你做完手术你就懂了。 这是一种很尴尬的悖论，这个手术的目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增强吴小清对事物的理解能力——简单来说是增加一定的智商，但手术的原理，却不能让现在的吴小清理解，需要在他接受完手术之后才能懂。 “我还想听你说一遍。” “行吧。” 其实所谓增加智商的手术，在基本原理上，和叶夫根尼、王有全，他们接受的“戒瘾”手术，是差不多的，都是对大脑功能进行某种人为干涉。 不同的是，解除成瘾行为方面，涉及到的大脑区域主要是主观感受与记忆形成的地带。人的记忆内容，行为模式，本质上就是大脑细胞在长期工作中，形成的某种稳定“电路”而已，戒除成瘾行为，不过是修改一下这些电路的路径。而智商…… 智商这个词，在地球人的文化语境中，天然就被赋予了更高级别的涵义，这个现象，其实在每一个文明彻底成熟之前，都是如此的。因为它直接跟智慧相关，而智慧，直接关系到一个文明的进程，几乎可以说，是每个文明早期都沉迷于其中的一个研究对象。 对文明来说，对于智慧如何产生，以及产生机理这个命题，永远都充满了吸引力和神秘感。这就像在一个青少年第一次谈恋爱之前，对异性的那种美好畅想一样。 但对于真正成熟的文明来说，智慧，或者说，智能，本身并无神秘可言，说穿了，不过是一种特定的行为模式。对于并未深入了解它的文明而言，这种神秘的模式中似乎潜藏着无线的魔力，似乎只要掌握了它，便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 这种心态的本质，就是就跟雄性追求雌性时的热情是一样的。但在了解之后，这种神秘面纱得以解开，了解了智慧本质的文明才会发现，其实一切都不过如此。 智商是什么？对世界的理解能力吗？没那么高端，本质上不过是大脑内部结构的运转模式。人思维能力的进步，就物理意义上来说，不过是神经细胞之间的电化学反应，根据人的基因不同，生理条件不同，接受刺激的区域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人类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些不同点产生的具体机理，但大致上的经验总结还是有的——简单来说，对于绝大部分的人，只要先天的基因基础不是太差，再加上后天的持续刺激，可以让一个人在智能最终达到一个大体上的合格标准。 这个标准按照地球的定义，通常是在可以勉强理解，大学层次的知识水平左右。 这个标准再往上，根据专业的不同，就更多考验人脑在各个层面专精方向的不同了。 擅长理性思维的，可能更适合在理科上做出成绩，擅长感性思维的，可能更有利于进行艺术和文科层面的进步…… 只要能够投入足够多的资源，绝大多数人都能成为普遍意义上的某类“精英人才”，但，始终也有一些专业，比如数学，比如物理学，在达到某个层次之后，对智力的要求会突然变得严格。不是这块材料的，再怎么投入也没用…… 以吴小清的现实情况来讲，现在的高一物理对他的智力要求，就好像最前沿的量子物理学，对常人的智力要求一般。把吴小清送去任何一个高中当学生，在老师足够了解他之后，都会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吴小清不是学理科的这块材料。 通常来说，一个人的智商水平，在经过婴幼儿的发育期之后，基本就已经大概固定下来了，后续的知识学习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这个数值，但通常效果也是渐进的，不会很明显。 很显然，吴小清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很遗憾的错过了这样的提升机会。以地球人的思维观念来看，吴小清现在这种智力状态，基本属于“已经定型”了。 已经定型，意味着他脑袋里的神经细胞组成的“电路”，基本已经形成的固定路线，思维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固有惯性。 这个惯性在后天很难被彻底扭转——当然，在一些病例中，也有病人因为脑部分受到意外伤害，突然改变这种固有组织形态，整个人的理解事物能力突然发生巨大改变的，但那种方法几乎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在这里，对于一个能够挖空一个星球，把一个空心的星球建成一个自成体系，适宜居住的文明来说，这种对大脑特定区域，进行的特定改动，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适当提高吴小清的智商，对以后任务的完成，显然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以后的任务，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复杂，更难以处理。现在吴小清许多行动，还可以勉强通过眼镜中的字幕，来进行指挥完成——但这种傀儡式的控制问题是很大的。需要做的行动越复杂，这种控制的效果也就越差。 其实，这一次任务中，这种任务执行模式的缺点已经显露出大半了。 这次任务的两大重心，第一，是*的研制，第二，是核弹的引爆。其实都是其他人来完成的。 至于任务中，临时遇到问题，需要决策解决——基本都是靠叶夫根尼和沈长文两个人来完成。吴小清在任务中，更多的角色是一个监督者，他需要在空间站和地球之间来回跑，这种任务的频繁转换对现在的吴小清来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意味了。 这是他们现在还有一个空间站，作为任务执行的准备站和出发站。如果是像上次任务那样，任务的出发地点距离任务的执行地点存在相当的距离，而又要面对多变的环境——那就需要吴小清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搜救队没有分身术，他要么管住任务执行地点，要么管住地球——不管管那一边，另一边都会存在隐患。 229 智商200 在这之前的几次任务，因为任务执行对物资的需求并不大，对地球的影响力也有限，这种隐患还可以通过来回穿梭，以及有限的保密措施来消除。 但这种来回穿梭式的行为，如今已经开始受到了限制，这一点，从吴小清回到地球上，越来越密集的时间表，就可以大约看的出来。 任务越往后执行，难度越高，对物资的要求也就越大。物资要求大，那地球上这一摊子的事业就越大。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吴小清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不需要，偷偷的全世界跑也没人知道，救助原始的那点粮食和物资，随便找几家粮油店，分批凑一凑，也就够用了。 到了第二次执行任务，就不得不开始以公司的名义，来进行一些事情了，有了公司，那就要有项目，有来往……地球事物的复杂度也就随之螺旋上升。 到了这一次任务时，原本籍籍无名的吴小清，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不难想象，为了任务的需要，他很快就会变得更有名，他会变得有钱，受到的关注也会越多。 现在吴小清还算有点空闲时间，在公司消失个几天，再加上由他来假扮吴小清，根本也没人怀疑。但以后这种空闲肯定会越来越少。 在任务那一头也是同样如此。之前的任务，对细节的要求程度不高，可以断续进行。搜救队可以在任务的间隙回到地球处理事务，然后再回来。 搜救队清楚地知道，相比起以后的任务，他们现在做的这些，实在是太过轻松了。任务的要求也会变得越来越高，到时候别说抽空回地球了，可能就算他一只盯着任务的执行过程，都未必能做的好。 这两方面的原因，就注定了吴小清未来肩膀上的担子要加重。 “吴小清，其实没必要担心，”搜救队说，“换一个角度来说，即使你不接受手术，你的大脑也是每天都在以微弱的变化速度时刻变化的，经历和记忆对人的影响，丝毫不亚于智商本身。手术本身，只是把这种影响朝着特定的方向做了调整。” “放心吧，大哥，我已经差不多想通，”解释把两个小时都已经花去了大半，吴小清的情绪也基本稳定下来了，“大脑变化不变化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脑子是我那抛弃我的爹妈给的，就他们那个德行，我觉得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要是没遇到你们，我这辈子怎么混都是个流氓，说不定早就在村里那条河里给人淹死了。变一变也好，最好变的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我自己，那才最好呢！就当再重活一次！” …… 对于吴小清手术这事，其实关心的不仅仅他一个。 监控室里，许言，王有全，都在缠着沈长文聊这个事。 “早知道要是能便聪明，就应该让搜救队帮我们一起做了，”许言说话的语气里都有些委屈，“我要是变聪明了，分分钟也出门考一个博士。” “就你这熊样，考博士？”王有全嘲讽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这里撒尿能照镜子吗？你以为是地球呢？”许言又问搜救队，“搜集队……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手术还能不能改点别的什么？你可以给我们几个搞点超能力啊！这个外星人不是会隐形么？给我弄一个隐形，以后执行起任务来，那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沈长文皱着眉头看了许言一眼：“还超能力？你以为这拍电影呢？” 搜救队在无线电里，干脆就没搭理他。 王有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就是怕，小清这做完手术，会不会就不认得我们了？我们跟吴总鞍前马后也这么长时间了……” 许言都听不下去了：“老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算吴总不认得我们，沈教授，搜集队，会不认得我们吗？就怕丢掉这工作……也是干过大事的人了，真不害臊。沈博士，你说，吴小清出来之后，会变得多聪明？会比您，还有那个老毛子还厉害吗？” 沈长文淡淡一笑：“就算他换了一个爱因斯坦的脑袋，出来之后也要从基础开始学。你整天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电线都发完了？” “这不抽空来聊个天吗，排队的人那么多，那边都开始决战了，也不差我们这几个人。” 王有全倒是更勤恳一些：“要不你们聊，我去发一会吧。” “让许言去，”沈长文发话，“把你们叫过来是执行任务，不是让你们这里聊八卦的。” 不过，等许言离开之后，王有全却有点忍不住了，对沈长文说：“沈博士，你说，这手术……算不算我们执行任务的……福利啊？” “算吧，”沈长文看了一眼王有全的眼神，顿时猜到他要说什么话了，“又要说你儿子？打住，我跟你说，肯定没戏。” “搜救队这也没说过不行啊……”王有全的手在无线电上的开关上来回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按的下去，“不是我说，我儿子真的有点笨，都上小学三年级了，１００以内加减法还算不活络呢。我要求也不高，就稍微的……稍微提高一点就好了，能考个班级前１０，我就心满意足了。” “别说是你儿子了，”沈长文压低音量道，“就算是你自个也不成。在我们这５个人里，除了吴小清，其他人都别想。你看我和叶夫根尼，我们怎么没去提这个要求？我们都是搞科研的，搞科研的谁不希望自己脑子更好使一点？” 王有全不太甘心道：“你们也可以提一下啊，万一搜救队就答应了呢……” “我跟你说，别自作聪明，”沈长文说，“真要把我们跟吴小清一视同仁，那公司的股东名单上，怎么不加你们几个人的名字呢？你们现在都是在公司打工，拿工资的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吴小清去财务拿过工资？现在青蓝咨询做的够大了吧，怎么就没分你们几个项目管管？任务是任务，福利是福利……你们能有个接受手术的机会，就知足吧，这种机会全世界范围里，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别贪心不足蛇吞象。” 王有全脑子却很难转过这个弯来：“我都奔５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呀。要是早知道能这样，我自己那机会都可以让出来。不能让我儿子变聪明点，我还能帮他把玩游戏的瘾给戒了呢……小兔崽子天天回到家就是玩电脑……” 沈长文脸色变得严肃了：“我说老王，你没把手术的事，跟你家里人乱说什么吧。” 王有全赶紧解释：“当然不会，保密我还是懂的……这种事怎么能说？就算真要动手术，也得找个理由让我儿子喝安眠药过来……就跟我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放心放心，保密绝对没问题。” 其实监控室里还有一个人，叶夫根尼。不过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平时他们没有什么交流。这次因为任务分工不同，叶夫根尼坐的位置也比较偏，距离俩人比较远。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叶夫根尼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监控屏幕——随时查看言修他们的行动进展。等他们把话差不多都说完了，沈长文才一个人走过去，用刚捡起来几天的俄语跟他问了一个好。 叶夫根尼看了一下时间：“吴的手术怎么样了？还没回来吗？” “还要一会，”沈长文看他的神色，显然带着不小的企盼，“怎么，你也对这个手术如此关心吗？” “难道你不关心？”叶夫根尼道，“这可是一个外星文明，对一个地球人的大脑进行智力上的改造……很难想象吴小清走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原理搜救队都解释过了，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的。参考地球上的ＩＱ标准，也就是两百以内。” “２００！”叶夫根尼用俄语大声重复一遍这个数字，“这已经足够吓人了。” “吓到他们几个也许可以，但对我们……我不相信你在大学里接触的天才就少了，智商不能代表一切。” “这话是没错，”叶夫根尼道，“可对于吴而言，智商以外一切的需要，他都已经具备了。想想他这几个月来，学习物理和数学的热情……真不敢想象他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那都不是我们能够操心的，”沈长文道，“我们只管看下去就是了，能够经历这其中，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笑，便都没有再说下去。不一会，王有全被许言叫去了。 监控室里陷入了沉默。 大概十几分钟后，叶夫根尼先放下耳机，暂时把自己用束缚带固定在墙上，戴上眼罩，准备短睡一会。沈长文也差不多，年纪都不小了，只要全神贯注熬一会，就有些精力不济。监控室里，两个教授就开始此起彼伏的，有节奏的打起了呼噜。 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监控室，他本来是准备来叫沈长文的，但在看到他睡着之后，便只是轻轻的，从墙上的一个书包里，拿出自己异常熟悉的几本书来。 230 知识上瘾 书还是以前经常看的书，内容，也同样是自己已经完全熟悉，但依旧感觉陌生的内容。 就吴小清主观上的感觉来说，其实并没有发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失忆，性格也几乎没什么变化，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刚刚睡醒，手术还没有开始。可搜救队却告诉他，已经结束了。 吴小清曾经畅想过变聪明之后，世界的模样。 在吴小清看来，聪明人眼中的世界，肯定会变得非常有趣。他们看到几个文字，便能说出这些文字的来历和故事；看到书本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公式，就能自动把它们连接成一个整体，就跟玩魔方一样随意转换；看到中文能想起几国的英文；看到一样东西，就能瞬间理解这东西怎么造的，什么原理……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自己的物理课本。 高一物理依然是印象中的高一物理，内容简单平实，从匀速直线运动，到重力以及力的分析，再到最后的牛顿三定律。 这些内容吴小清已经学过快三十遍了，有段时间，他甚至尝试把其中的段落都背诵下来，企图增加对这些内容的了解。但今天读书的感觉，却跟以往任何一次的阅读都不同。 吴小清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在看教科书，而是在看一本精彩的网络小说，那种以前他最喜欢看的，主角重生之后，学习法术，四处探险，抱得美人归的网络小说。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这本书中的主角，而这书中的一切，就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奇妙冒险。 以前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都要挠头无法理解的内容，现在仿佛连环画一般。那一个个方块字、演示图以及公式之间，仿佛随时都有一幅幅画面从中跳跃出来，和自己记忆中的许多画面快速的结合在一起…… 这种感觉让吴小清完全忘记了时间，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一页接着一页往下翻去。 薄薄的一本高一物理，几乎只用了十分钟，就已经阅读完毕。吴小清甚至都没有去想自己究竟是看懂还是没看懂这个“重大问题”，因为他的脑子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个了。几乎是一种本能的，他找出了高一物理的下册。 这本小说开始进入了状态，曲线运动，万有引力，机械能守恒定律……天哪！吴小清几乎忍不住在心中发出惊叹，为什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感觉物理课本能这样好看。 以前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吴小清就曾经有过，在课堂上为了看网络小说，连着沉迷看了好几天，晚上都舍不得睡觉的经历。 现在的吴小清，基本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他觉得这本叫做物理的书，仿佛比之前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精彩无数倍。更可笑的是，这样的精彩，以前自己看过无数遍，却几乎一点也没能体会到。 课本吴小清只带来高一的，而高二和高三的都被放在了公司。 几乎是在翻完第一页之后，吴小清就急匆匆的朝着传送门的方向赶过去，第一次，他甚至没有在做决定的时候问一下搜救队的意见。 十分钟以后，吴小清出现在青蓝咨询，属于他的办公室里。 他坐下来，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堆的厚厚的一叠课本，把他们放在面前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仿佛一个两顿没吃的人，看到面前摆满了食物。心中涌动的渴望，几乎控制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吴小清开始看书。 机械波，震动，单摆； 分子热运动，热力学第一定律； 固体，液体，气体； 电场，电流，磁场，电磁效应！交流电！ 过度的兴奋，让吴小清忍不住站起身来，脑中强烈的冲击带来的快感，让他几乎忍不住开始大口呼吸！他看着高楼大厦下的人群，看着以前的那个熟悉的世界……再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电脑，墙上的插座…… 吴小清的眼中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始流下泪水，他为自己生在这个伟大的文明而感觉到庆幸。他感觉自己就像贵族家中的一个普通仆人，以前的吴小清，只是终日生活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对的都是生活的细节，是墙壁中的缝隙，是蟑螂和蜘蛛，是垃圾、土豆和牲口棚里的繁重工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感觉到美好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站到了这座宫殿的正门，就像一位被隆重邀请的尊贵客人。主人对他点头示意，顺着红毯，他登堂入室，看到了华丽的大厅，墙上精美的壁画，美轮美奂的灯光和烛火，来往穿梭的侍者和佣人。他们为自己奉上了甘醇的美酒，晶莹的葡萄…… 乐队的琴声开始响起，会场中，所有的客人都开始翩翩起舞。他们精美的舞姿和墙上的壁画，构成了一副让人心醉的图景。每个人的衣着都优雅得体，每个人动作都简洁明快，他们的步点永远精准无误，他们的笑声和琴声汇聚在一起，久久没有停息…… 多么美妙的一个世界啊！吴小清第一次开始痛恨起以前的那个自己来了——自己以前竟然是个瞎子吗？ 稍微恢复了心绪之后，吴小清坐回了桌子，开始继续。 光，原子，量子论初步，相对论简介； 完了，竟然已经完了？就在这最精彩的时候？ 吴小清完全无法忍受！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颜雁！”吴小清直接走进会议室，颜雁正在主持信息部的一个内部会议。吴小清看都没看其他人，只是快速拍了拍手掌，告诉大家——会议暂停一下。 “吴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现在的吴小清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有一种因为过度激动而产生的潮红，像是喝多了酒一般。但吴小清说话时的口气又是正常的。 “没事，”吴小清问，“你大学的课本呢？还在不在？拿出来给我。” 颜雁毕业之后，宿舍的东西没地方放，别是那一大堆的教科书。本来她是想要跟其他同学一样，当废品卖掉的，但是吴小清听说之后，觉得自己以后可能用的上，就让她搬来公司了。除了颜雁本专业的书以外，其他专业同学的一些课本，她也拿过来了一些，比如吴小清觉得自己以后肯定用的上的物理和数学。 “吴总，大学物理你现在看的懂吗？”颜雁把书都交给吴小清的时候，怀疑的看着他。 但吴小清连回答都不顾上了，就像一个迫不及待要吸毒的病人一般，拿着书就回去了自己办公室。 和高中物理相比，大学物理就开始变得不那么有趣起来。 如果把高中物理看成是浪漫的爱情小说，那高中物理，就像是这两个主人公结婚之后的日记。 但现在的吴小清，已经完全陷入了这个故事，哪怕是同样的内容，用不同的视角再看一遍，他也丝毫没有觉得厌烦。因为在这日记中，他能看到更多的，浪漫小说里看不到的细节。 无数以数学为文字，写出来的，更真实的细节。 这就好像一本小说看到最精彩的断落，后面却全用英文写作一般。大学物理在描述命题和细节的时候，也开始更多的采用微积分，以及其他的数学工具。再深入一点，后面的电磁场描述，其中的方程组，对于现在吴小清的知识储备来说，已经完全算的上是天书了。 但这并没有打消吴小清的好奇心，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学习欲望。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初中数学开始，决定从头开始，掌握这种语言。 相比起物理的浪漫主义，数学对吴小清来说，更像是专注细节的纪实文学，或者是一本教你如何造房子的技术手册。 从最基础的打地基开始，从第一条公理开始，从第一个点，第一条线，第一个数字开始……直指想象力的尽头。 无限，数学中最多的概念，便是无限。 这是一个比物理学更有野心的世界！ 有理数，实数，直角坐标系，二元一次方程组； 精准，令人窒息的精准； 殿堂里跳舞的人群变成了一个个抽象的线段和点，他们的舞步被放慢，被解析，被细化成方程里一个个符号和数字，当这些数字开始变化，整个世界都开始运动起来！ 概率，平面几何，二次函数，圆…… 集合，函数…… 疯子，有这些想法的人都是疯子！天哪！我竟然能看懂疯子的想法！ 三角函数，平面向量…… 我也快成疯子了，吴小清这么想着，手不受控制的往下翻动。此刻，眼前的书本对于吴小清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吴小清读的速度开始渐渐慢了下来，很多时候，会在书本上某几行字，某个示意图上愣愣的呆住半天，浑身没有丝毫的动作，又有时候，会突然开始往前，或者往后狂翻。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狂躁而粗鲁…… 书本的页码消失了，吴小清早就开始不按页码来看，而是直接从目录上精准的寻找自己想看的对象，就像一个在宴席上胃口大开的食客，开始专心寻找那些更对自己食物的胃口。 231 变化中的吴小清和搜救队 吴小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看书看得过度疲倦，在书桌上睡着，对于吴小清来说，这样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大概是人走的时候都把灯关了的缘故，办公室里黑漆漆的。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青蓝咨询的员工一般没有加班的情况，很多时候有意外的事务需要处理，也往往都是在外面。 吴小清打开灯，刚刚看完的教材都好好地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最上面放着厚厚一叠的打印纸，都是自己在读书的时候用来做草稿的，他抽出几张随便看了一下，发觉这纸上每一个图，每一个字符，他都记得来龙去脉——他不仅仅能清楚记得这些字符本身的意义，更异常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写下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心理状态。 这样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让吴小清感觉到既陌生，又兴奋。 将稿纸翻到最后一页，吴小清本能地，还要将草稿上的思路继续下去，眼镜上却出现了字幕。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还适应吗？” “大哥，”吴小清急切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想了好几秒，却只憋出来一句傻话，“我觉得我以前真傻。” “书就别急着看了，”搜救队道，“书是永远看不完的。还记得饶鑫吗？去跟他见一面吧。” “课题不都停了么？”吴小清记得“饶鑫”这个名字。 那个饶鑫是个写小说的，来公司参加功过几次咨询会，但发言不算多——而且说的内容对当时的吴小清来说，都有些玄乎，不太能听懂。 即使是现在的吴小清，回忆起那些发言来，依然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虚——在被咨询者当中，这有点不正常。 因为大部分人过来说话都是付了钱——大部分还是大价钱——专程请过来的，越是到项目的后期，支付的价格也就越高。大部分人为了显示他们值得这个价格，总是会在报告最后附上一大堆的数据出处，搞的跟写论文一样。 但这个饶鑫不太一样，此君说话基本上没有什么根据，他参与的项目和话题，大多也都是方向性的——按照颜雁和陈舍的话来说，全都是吹Ｂ。 既然是吹，那就几乎不存在什么吹对和吹错的问题，只要自己说的言之有意，像个样子就可以了。 这一次九天天的任务进行到中期以后，很多咨询会吴小清就很少亲自参与了，一直都是颜雁在安排。对于饶鑫这个名字，他也基本没了太多印象，还以为和其他的专家一样，接受过几次咨询之后就离开了呢。 “没有，”吴小清下电梯的时候，搜救队说，“我安排他去了丹麦，前几天刚回国。” “丹麦？”吴小清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的记忆中竟然压根就没有这个国家的存在。等他打开手机，打开世界地图之后，才大概有了一个地理上的印象。 “还有瑞典，瑞士，以及其他的一些高度发达国家，”搜救队道，“算是项目考察，也顺便做一些咨询工作。” “那……是让我去跟听汇报？” 一般来说，一个咨询项目在一段时间后，都会形成一个阶段性的报告。 以前都是吴小清亲自来听的，有时候还要按搜救队的提示来给出不少的意见，用来指导项目下一步的工作。现在这方面的工作大部分都事务化和常规化了，平时都是公司里这些人来干，搜救队只要以吴小清的名义远程给反馈就行，并不需要吴小清亲自出马。 现在搜救队让吴小清亲自出面，可能这份报告的内容将会很重要。再联想到这次任务其实大概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难道是下一次任务的准备？” “不好说，”搜救队很难得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说算也可以，说不算也行。这次去不是让你去听汇报，是让你跟他聊聊。” “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搜救队道，“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找一些有趣的话题的。这些话题我跟饶鑫以前就聊过，现在的你，也有必要了解一下这部分的信息。这对你，对我们以后的工作，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搜救队今天说话很怪，跟吴小清印象中，以前的大哥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搜救队，在字幕上出现的，都是一些简单明了的指令，要么是引号内，需要说出来的内容，要么是普通的信息…… 很少见到如同“重要的意义”这一类非客观，也非指向性的字眼。因为对于以前的吴小清而言，说这种虚话的效果毫无疑问是在对牛弹琴。 但是现在，这种态度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 饶鑫住的地方是在宁州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 就住宿条件来说，饶鑫享受的待遇比吴小清还要好得多了，花的据说还是公司的钱——严格来说，这些都是吴小清的钱。——一个晚上的房费，现在的吴小清一个月也花不完。 如果是以前的吴小清，他肯定不会存在任何想法，因为在过去那个吴小清的脑袋里，钱这种东西只是一个数字，还是很烦人的数字。 这些数字之间的加加减减，来回穿梭，如同搜救队编织出来的一张大网，笼罩了青蓝咨询，以及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 以前的吴小清还曾经认真的看过一次公司的账目表，搜救队甚至向他解释过其中的不少细节，包括一个人的定价标准，一样东西的定价标准…… 对以前的吴小清来说，这些数字代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他当然没有办法理解。但是现在，几乎在听到搜救队说起丹麦，以及这家酒店的名字后，吴小清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了与之相对应的信息。 吴小清只需要打开手机，在自己邮件里找到公司最近几个月的账目单，就不难清楚搜救队在这个人身上花去了多少钱——即使是对于现在的青蓝咨询，这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而这些钱都用来干嘛了呢？ 不知道。 是的，即使是搜救队，也并不是完全知道。 因为饶鑫去欧洲是一个人去的，公司并没有派一个财务跟过去监管账目，而饶鑫那边也几乎从来没有对公司，或者对搜救队报过账。 这要是换了其他的普通公司，搜救队是一个普通公司高层的话，吴小清这个老板几乎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这是搜救队吃里扒外，以项目名义贪污公司巨额款项了。 “大哥，这不像是你的办事风格啊，”吴小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说法方式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智力上的跃升，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对着搜救队说话时，也不像以前那么唯唯诺诺了，“他不是个写小说的么？” 在吴小清的记忆中，他们青蓝咨询邀请过的人多了去了，从宇航员到科学家，从专业士兵到核弹工程师…… 吴小清甚至怀疑，以青蓝咨询现在的实力，开出来的咨询费就算是去请美国总统来开个会，怕也不是不可能。要是已经卸了任的，分分钟可以请来好几个。而像饶鑫这样，单独一个人就拿了一大笔钱，去欧洲最富有的国家转了一圈，回来还继续住五星级酒店的……一个也没见过。 “怎么，歧视写小说的？” “歧视算不上……但这待遇……对了，他到底去干什么项目的？” “你现在这么聪明，猜猜看。” “大哥！”吴小清惊讶道，“你现在怎么说话都开始……” “你变了，我自然也会变，”搜集队道，“试着猜猜看，也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聪明。” 被这么一说，吴小清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算再聪明，我也就才看了半天的教科书。” “人的见识和知识储量本身关系并不大，关键是思考问题的方式。这你自己应该有感觉了——同样的教科书，现在的你看起来，肯定跟过去的你完全不同。” 吴小清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记忆中饶鑫参与过的话题，以及他在回忆上说过的内容……就像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自己的草稿时一样，他的大脑此刻仿佛成了一台专业级的摄像机，任何他需要回忆的内容，都清晰无比的在脑海中复现了出来，他甚至能记得当初那个场景里，每一个人做出来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在他以前的记忆中，对这段记忆的印象，不过是模糊化的一个场景——他在会场上昏昏欲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参与的人当中，几个漂亮的女性，还有几个头衔最厉害的专家。 当需要自己发言的时候，自己就将全部的注意力就在字幕的内容上。一开始的时候，会场上每有一个人说完话，吴小清都会尝试的去理解——但这种尝试就跟他学习物理一样，很快就乖乖的放弃了。 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其实在吴小清看来，跟他当初在初中，耐着性子听老师讲课时的场景差不太多。——如果一定要找出点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在这个场景中，他有一个搜救队盯着，让他不能安心做一些小动作而已。 就像一部电影，但影片却被打上了重重的马赛克，而且其中大部分的对话都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鸟语。 但是现在，这部电影仿佛经过了处理。 马赛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吴小清几乎能够在每一个需要看的细节处，看到影片适时的大特写。电影下方不仅给出了中文字幕，在字幕边上甚至还有简易的演示动画帮助理解。 那些专业词汇，枯燥的数字，几乎能在吴小清脑子里自动组合出画面来。 而在这场电影中，唯一没有改变的，似乎就只有他们谈的这位饶鑫。 他说的话在以前的语境中，是空话，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空话。 但这空话和空话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以前吴小清说他是空话，是因为他完全依靠直觉去理解饶鑫话语中的内容，并不能理解；现在的吴小清还说这是空话，是因为他知道，一个写小说的，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只提供想象，却不需要考虑实现——本身就是不务实的投机取巧。 咨询会不是剧本创意会，他们关心的是解决具体问题的方案，而饶鑫似乎更擅长提出问题。 饶鑫最后一次在青蓝咨询出席的会议，是和一个美国人柯兰德一起，讨论针对飞人们的武器问题。 在那次会议的最后，饶鑫表现出来的惊讶态度，显然说明这个人的心态并不是特别好——已经完全被柯兰德描绘武器时的那种淡然给吓傻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看到饶鑫在青蓝咨询出现过。 232 文明形态 凌晨２点的宁州，街道上出没的车辆已经很少，其中大部分都是计程车。 吴小清站在路边都等了十几分钟，已经错过三辆挂着空车标志的车了。 这种看似发呆犯傻的行为，在以前的吴小清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要是让他看到了，说不定还要在心里偷偷说上一句：“傻子。” 现在他本人就成了傻子了，却对自己没有半点情绪。 和能够完全沉溺在思考中的状态相比，对周围事物的反应迟钝一点，呆一点，完全算不上是缺点。 幸运的是，在吴小清刚好在这段思绪告一段落的时候，眼前过来了第四辆车，距离刚好够得着他及时抬起手招停。 他习惯性的坐在了副驾驶，但却在关门的一瞬间又后悔了——是啊，他应该坐到后面去的。 “师傅，宁港酒店。我跟别人语音，”吴小清对着司机简单了说了一下，然后开始回答搜救队。 “大哥，你要是让我猜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描述文明的逻辑，很对你的胃口……或者，你认为他说的很对。” 街上的算命先生也都会说空话，但要让人信服，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算命先生在具体的细节上，得到了其他人的信任。 就搜救队而言，肯定是饶鑫在描绘文明状态的某些点上，说对了几个点，或者是一部分内容。 这些内容极有可能不仅仅局限于饶鑫来参加过几次会议本身，吴小清非常了解搜救队的信息搜集能力——搜救队很可能还看过他之前的其他什么作品。——哪怕当时没有看，但现在也肯定看过了。 既然是写小说的，那肯定有具体的作品。 “他笔名叫什么？” “你反应很快，”搜救队并不意外吴小清的反应，“他的作品你现在看也来不及了……等待会跟他见面再谈吧。对了，你喜欢看小说吗？” “喜欢过，”吴小清点点头，回忆了一下，他曾经在课堂上偷偷看过的那些网络小说，然后又摇摇头，“现在应该不会喜欢了……我看的小说不多。” “那就抽空看一些，”搜救队道，“有不少很不错的。” “你也喜欢看小说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只会计算公式的机器吗？” 吴小清笑了，在他手术之前，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在手术后的样子，会变成这个形象。高智商，聪明——在他的脑子里，似乎就是能懂得计算公式的机器。 晚上的宁州路况舒适，吴小清运气也不错，几乎是一路绿灯。 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吴小清按照搜救地的建议，大概看了一下这位饶鑫写的小说。 老实说，感觉很一般。 吴小清对科幻小说了解不多，要是他没有遇到搜救队，可能这辈子也不太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作品。 就吴小清这半个小时里看到的内容来说，饶鑫作品的题材算不上新鲜。 什么外星人占据地球人身体啦，穿越到其他世界啦……小说么，无非就是瞎编乱造。读者看的舒服就行。 但这位饶鑫似乎连这个标准都做的不是很好。 很多小说里的内容，他自己写着写着就开始当真了，所以他最后连读者也没讨好到，情节设计的很是糟糕，每天就是鸡零狗碎的瞎写一些细节来糊弄观众。这些小说最终唯一能舒服的也许就他自己，完全发泄了他脑子里的那些奇思怪想。 但吴小清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些奇思怪想，对吴小清有着相当的吸引力。 在吴小清看到的，这部小说的几个片段中，饶鑫就借作品，描述了他想象中的宇宙规则——宇宙就像另一个更大的社会。在这里，他预言出某种文明肯定会承担类似医生的职责，在某些文明遭遇困境的时候，对文明进行救死扶伤。 这个设定本身只是小说的背景，但毫无疑问，它精准的命中了事实。——尽管连饶鑫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 吴小清和搜救队他们一直在干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份工作。 和酒店前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以及饶鑫的房号之后，酒店的服务员告诉吴小清，饶鑫正在房间等他。 吴小清之前已经接触过一次五星级酒店，就是之前去夏威夷，找叶夫根尼的时候。 当时酒店里的度假泳池，餐厅，以及菜单上的价格，都给吴小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里呆了也就两天时间，花掉的钱却比吴小清之前人生的前１７年的总和还要多。 这个饶鑫从欧洲回宁州也有好几天的时间了，想来花掉的钱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吴小清并不是心疼钱，他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搜救队同意饶鑫这样的花钱方式。 吴小清跟搜救队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搜救队不是在钱上过分关注的人，但也从不会允许随意浪费。他们在地球上做了这么多项目，特别是咨询业务这一块，不知道给多少人发过钱。 当时吴小清看着那些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拿这么多钱的时候，心里也是有想法的——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给多了，当了冤大头。 但是搜救队总是不介意用详尽的数据告诉吴小清和前期出资的沈长文——当时主要是沈长文——这些分类不同的待遇的合理性。这些合理性的要素最主要因素当然是被咨询者本身的时间成本，其次便是咨询信息在保密程度上的需要。 一般来说，越需要保密的内容，对方的时间越是值钱，搜救队愿意付出的咨询费就会越高。 以这个合理性为参考标准，饶鑫显然是一位异类——他写小说的收入显然不怎么样，在一些小说章节里，还写到他穷的没法交房租的囧事。 对于一个连房租都成问题的人来说，饶鑫的时间毫无疑问是比较廉价的。 那么，剩下的原因，毫无疑问就只有保密了——可保密费用本身是在前者的基础上进行浮动的，一个一百万的单子，如果需要绝对保密，那可能需要再加２０万到３０万的额外保密费用。 但像饶鑫这样，之前的咨询费只有万把块出头的人来说，保密费用就算按最高的模式来计算也不过是翻个跟斗。——而这两者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够饶鑫去丹麦转个来回来回的机票费用。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小清敲了敲门。 “你是……吴……对，吴小清，吴总？”吴小清还清晰的记得饶鑫，但对方显然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请进吧。” 进门的时候，吴小清注意了一下，饶鑫穿的很随便，只是夏末秋初常见的Ｔ恤沙滩裤。这样的装束在度假性质的夏威夷可能比较合适，放在明显偏商务的宁州酒店，就不是那么匹配了。 饶鑫进房间后，并没有继续招呼吴小清，而是快速的坐到桌子面前，对着上面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他用的键盘应该是专门用来高速输入的机械键盘，吴小清在公司里听过好几个员工在用——声音很脆，但也很大。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这打字声是唯一的声音，密集的就像雨点一样。 吴小清并不介意，他耐心的在边上等了一会，然后去房间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的咖啡喝——吴小清以前并不喜欢咖啡的口感，但是现在他却想试试。 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打字的声音停止了。 饶鑫也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翻了瓶啤酒出来，顺手又端了一盘盐水花生，放到沙发中间的小茶几上，然后一边吃一边说：“吴总，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事。沈教授没来吗？” “沈教授？”吴小清有些纳闷，“他说要来吗？” 这时候，笔记本电脑边上的音箱里，突然出现了沈长文的声音：“我有点事，来不了，你们聊吧。” 吴小清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沈长文明明还在空间站里执行任务的，怎么可能回地球，而且没有跟吴小清说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沈长文”，其实是搜救队用他的声音冒用的。就跟搜救队一直冒用吴小清的声音，来完成地球上的日常交流工作一样。 “沈教授对我说，你也喜欢科幻？” 吴小清习惯性的看着眼镜中空荡荡的字幕显示区域，确定搜救队没有给他一个字的建议，才点点头说：“算是吧，但看的不多。” “喜欢什么类型的？太空歌剧？纯技术流？比较欣赏情节还是设定的方面？” 这些名词对吴小清来说都相当陌生。哪怕现在的他再聪明，面对没有接触过的信息，依然是茫然。 饶鑫看出了吴小清的态度，笑着说：“吴总应该只是为了乌托邦这个项目来的吧。” “乌托邦？”吴小清知道这个名词，也知道它的意思，但用这个词指代的项目，却是不知道的。但搜救队异常的表现，让吴小清对此产生了高度的兴趣，“算是吧，能聊聊吗？” “当然没问题，”饶鑫笑了笑，“这可是青蓝咨询花的钱。” 饶鑫说着，又去电脑那里操作了一会，然后打开了卧室里巨大的显示屏幕。 吴小清下意识地以为，这会是又一场汇报的开始，就跟他以前参与过的一样，区别只是这次汇报的只有饶鑫一个人而已。 但是电视打开之后，吴小清就发觉，其实并不是。 没有报告，没有数据，甚至没有项目目的，连起码的文字解释都没有。 有的只有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以及饶鑫在边上的几句简单介绍。 “这些都是原始素材，还没来得及归类统计……沈教授说要交给青蓝咨询来做，”饶鑫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汇报人员，这些照片切换的速度太快了一些，看的吴小清有些眼花缭乱。 素材主要的信息吴小清只能从饶鑫的介绍里听取，“这些都是丹麦做的，这些是瑞士，这里是瑞典……” 看起来像是出国旅游的人物照片，图片里大多数都是一个个单独的外国男女，看起来都很普通，照片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些都是问题调查，按内容排序，都是１级，２级递增的……” “项目本身，可以看成是调查问卷。调查对象是这些高度发达国家里的高知识水平阶层……” “我们首先采用第一级问题，针对对象的回答，得到第一级离散的答案，然后筛选，对合格人群提出第二级问题……就跟金字塔一样……” 吴小清终于在眼花缭乱的图像切换之后，看到了静止的文字画面：“第一级问题，宇宙中如果存在其他文明，那它们会不会存在一个终极的合理状态，如果存在，请描述，如果不存在，请解释。” 这第一级问题就像是论坛里开的一个帖子标题，后面的回答就是对这层楼的解答。 这些回答在眼前的图片里，只用了一个简单的数字：“回答总文本量六十万字。” 233 六十万字的文本量 这六十万字的详细文本文件就在饶鑫刚才噼里啪啦操作的电脑中。 吴小清让饶鑫直接打开了其中的一部分，看了一下大概的内容——但没看懂。 因为被调查者绝大部分都是欧美人，回答中英语也就算了，不少还是丹麦、瑞典语，之后还能看到德语，英语，瑞士语以及意大利语……这些信息对吴小清来说同样是完全陌生的。 “沈教授说这些他都会找人来翻译……”饶鑫说道，“不过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雷同的。当时做调查的时候，我已经找过几个大学生稍微翻译了一下……” “主要就是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一派不支持。欧洲人崇尚多元文化，因此不支持的人更多。但我和沈教授聊过，我们都是支持存在某种合理状态的……” 吴小清的思维跟得上，他能意识到为什么搜救队会让饶鑫负责这个项目，以及为什么让自己来。 但吴小清的知识储备却已被抽干，只能竭力描述自己的想法：“你们的意思是……如果宇宙中，真的有外星文明存在，最后他们的文明状态都会向着同一个方向演化？” “是的，”饶鑫看着吴小清惊讶的眼神，笑笑说，“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奇怪的吧，科幻题材的老项目了。” 吴小清尴尬的笑了笑：“看来你们写科幻的人都很乐观。” “乐观？”饶鑫摇摇头，“这个问题跟乐观不存在什么关系。” “终极的合理状态，这就是乌托邦的另一种说法吧。这还不能叫乐观吗？” “……”饶鑫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吴小清一眼。 这一刻，吴小清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一点诧异——这种眼神他以前经常见到过，就是在上课的时候，自己答非所问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和台上的老师，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吴小清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眼神免疫了，可是现在看到，仍然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短暂的沉默之后，饶鑫开始解释：“我先说明一下，这里的合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哲学上的专业名词，并不是我们常说的合理，翻译过来，应该叫做合乎理性……” “我们愿意相信终极合理状态的确立，就跟相信宇宙最后必将走向热寂一样，是一种理性判断，并不牵扯乐观……” “热寂对于宇宙的宿命来说，可绝对算不上乐观，说难听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从物理学定义上，对我们最终宿命的一种最恶毒的诅咒。” 搜救队显然也在关注他们的聊天内容，而且对吴小清在聊天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也给予了及时关注。比如热寂，这对于吴小清来说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搜救队及时在字幕上给出了相应的解释，他才能勉强理解。 随着这段热身一般的说明，饶鑫的思路开始变得活络起来，仿佛一下子就进入到了他写小说的状态：“搜救队和我，更关注的，也是在这个问题上的继续深入，所以我们的第二级问题，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挖掘——如果这种状态存在，你认为它更倾向于无序，还是有序。” 这次搜救队没有提示，这个问题显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序，吴小清可以理解，但无序呢？ “无序是一种我们假设的文明状态，”饶鑫回答道，“在一些小说中也有涉及……” “简单打个比方吧，假设文明最终的合理状态，是跟宇宙的宿命一样，最终走向离散化……” “那也就是说，所有秩序的集合体，都会随着技术的进步而裂解——就像现在地球上的多元文化一样……” “文明开始变得越来越割裂和离散，最后整个文明的状态变得跟电子云一样模糊不清。——这当然也是一种合理状态，但它运行起来就更倾向于无序……”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地球文明就正在从有序朝着无序转换。我们不再崇尚某一个更高的意志，去参与战争，或者为国做贡献什么的，每个人都算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那……”吴小清辛苦地听明白了饶鑫的意思：“听起来似乎无序比有序强的多了。” “按我们现在的道德，是这样。”饶鑫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但我们目前的道德观，但国内来说，成型也就几十年而已。在文明的大部分时期，我们还是相信，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文明本身，是在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而延续的……尽管这个目标一直都在改变。” 继看书看出颅内*之后，吴小清再一次惊讶的感觉到，原来光是听别人说话，也能听的这么热血沸腾。 饶鑫短短的几句话，几乎就已经将吴小清这几次任务都完美地串联了起来，甚至还连带着吴小清记忆中那些地球的历史知识。 一时间，吴小清竟然隐隐为自己身在地球，身为一个人类，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骄傲感。 更重要的是，在饶鑫这些间断的话语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虽然这个未来还很远，但他能感觉到它的庞大。 饶鑫跟他，仿佛是站在一个巨大宫殿门口的两个人——饶鑫已经贴到门上，听了许久门内的动静，向他描述里面的场景，而吴小清，却是已经揣上了门钥匙的人。 他跟饶鑫不一样，饶鑫只需要在外面听听动静，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随便说说就行——他的听觉可能特别敏锐，说的东西有不少对的地方。但吴小清，却是未来需要踏入这个门里，真正参与其中的人。 原来对于吴小清来说，门内是一个完全神秘的世界。——尽管他已经经历过三次任务了，也看到了三个世界，但这三个世界对以后任务的判断，几乎没有任何的帮助。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的任务，让吴小清以为所有的外星文明都会像地球一样发展的话，那第三个文明几乎完全打乱了这种规律。 就好像三个数字找规律，１，３，然后是１２．０７８８１４……前面两个数字看起来似乎就是等差数列，但第三个数字的出现直接就让人蒙Ｂ了。 吴小清开始意识到，饶鑫这个项目的意义所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在猜测某种状态——根据搜救队的某种判断，形成某种理论。 只是两个问题，原来对于吴小清来说，完全模糊而陌生的世界，已经开始清晰起来了。接下来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就如同吴小清猜测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图片中，更多的问题出现了，他们都是对此前问题的进一步深化——不管文明有序与否，导致这种差异的关键是什么？这种因素能否如数列的离散与收敛一般，可以以某种确切的标准确立下来…… 如果有序，那这种秩序的终点状态又如何？ 如果无序，那在大样本的无序文明中，是否能够得到某种规律…… 技术是合理的吗？有序无序？道德呢？ …… 吴小清曾经听颜雁说起过哲学，但他当时完全没能听懂。 现在，当他看到这些问题的时候，脑袋里情不自禁出现的，就是颜雁曾经说过的一些哲学概念。 这些话题听起来似乎都非常虚无缥缈，但吴小清能够隐隐的感觉到，它们都隐隐的，和自己正在参与的“拯救”事业联系在了一起。 吴小清几乎开始下意识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搜救队的场景。 他跟着搜救队进了一艘战舰，一艘能在太空中航行的战舰——现在回忆起来，那艘战舰本身，就是一个文明。这样的文明对于地球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发达，但……他最终还是消失了。 如果没有饶鑫所说的这些问题来进行描述，吴小清几乎都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曾经见过的这个文明。 但是现在，他几乎可以用刚刚认识的这些陌生名词，来对这个文明进行基本的概括——它肯定是合理的，很有可能是有序的，他的终点状态是衰亡，这种衰亡很可能根植于文明的内因，因此当时那个舰长连反抗的意图都不存在。 而同样，在搜救队的身上，吴小清几乎感觉到了和那个舰长非常相似的特质——也就是说，搜救队也很有可能来自于一个这样的文明。 而又有一点可以确定——吴小清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按照教科书里的解题步骤一般，抽丝剥茧的开始下意识分析起问题来——搜救队所属文明确定的，最终有序的点，或者说，最终的意义，就是拯救，拯救就是这个文明本身的收敛值。 现在，自己也属于这个文明了——即使吴小清连这个文明是什么都不清楚，但他知道，以后自己要做的一切，都会被这个值所确定。 和吴小清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激动不同，饶鑫在讲述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热情——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虚了，即使是出现在小说里，如果没有大段匹配的情节，他们看起来就跟痴人说梦差不多。仿佛是一个原始人看着星星，意淫天上的仙人如何生活一般。但人类就是这样，越是遥不可及的，就越是会因此而激动。 这个项目在欧洲饶鑫差不多走了两个多月，光是请组织学生教授还有相应的知识分子来参与，花出去的费用就不下几百万欧了。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公司的老板对科幻题材感兴趣——这情节本身就足够科幻了。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饶鑫一直的态度都没有太当真——潜意识中，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写小说的自由职业者来看待，而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决定数百万欧，乃至更大规模投资的具体项目来执行。 这两个月的工作强度很大，但却一点都不辛苦——几乎是完全免费的欧洲游，还可以跟这些人自由的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这种感觉比闷在家里写小说肯定是强得多了。 现在回到国内，和吴小清这位老板面谈，几乎就是让饶鑫整个再回味一遍这两个月来的激动——饶鑫越说越激动，甚至都开始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边走边说了。 吴小清和饶鑫的这段谈话，几乎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凌晨，饶鑫开始犯困之后，这才慢慢停下来。 反正酒店房间也是现成的，吴小清就在这里将就睡下了。 但躺下来之后，吴小清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依然不受控制的拼命乱转。此刻他的大脑就像一台崭新强劲的发动机被注入了满箱的油料……饶鑫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可吴小清却忍不住站起身来，直接用饶鑫的那台电脑，开始查资料看书。 六十万字的文本量……听起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234 青蓝咨询的实力 饶鑫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吴小清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饶鑫完全没有印象。 作为一只标准的夜行动物，饶鑫最大的优点就是日间睡眠质量很高——只要他睡着了，哪怕是地震估计都不会醒。 饶鑫习惯性拿起服务电话，打算要一份午餐——然后对方在电话里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竟然睡了整整一个白天么？他记得自己是八点多睡的…… 刷完牙，饶鑫习惯性的看手机，吴小清在下午２点多的时候，给他留了两条信息，第一条很简单，只有八个字：“听君一夜，胜读十年。” 饶鑫笑笑——在老板面前吹Ｂ，并且吹Ｂ成功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第二条也很简单：“资料我都带回去了，方便的话，明天上午请来公司。” 后面是惯例的几条打款信息——之前饶鑫在欧洲的时候，每一次项目需要使用资金的时候，公司就会往一个专用账户转账，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给他个人账户打款。 这些资金有多有少，多的时候几十万欧一次，也就是几百万人民币，少的也都有几千欧。 按照沈教授给饶鑫所提供的合同，他跟青蓝咨询签的合同里，这些费用有着诸多的名义：咨询费，出差补助，高消费特别补助，乌托邦项目专款…… 一开始收钱的时候，饶鑫还会偷偷地计算自己最后能拿多少钱，可去了欧洲一个多月后，他就放弃计算了——因为不管怎么算，自己这一趟回来之后，少说也是个百万富翁了。 当初刚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饶鑫还曾一度怀疑这会不会是什么洗钱的骗局——弄个名义让自己去欧洲洗钱。——不得不说写小说的家伙想象力就是丰富，为此饶鑫还专门去查过沈长文的履历，以及青蓝资讯的合法性。 调查的结果让他很有点意外——竟然不是骗局。 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饶鑫总还是会做自己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美梦，但真写了几年之后，他就知道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是因为梦想距离绝大部分人都很远很远。 说实话，在写作方面，饶鑫的确没有太多天赋，有时候自己回过头去看自己写过的玩意儿，都觉得满脸尴尬，完全无法接受那竟然是自己敲出来的东西。 之所以能够靠这玩意儿维持生活，不过也就是靠着一点想象力，勉强维持罢了。但谁也想不到，写小说没写出名，竟然有人对自己小说里的设定感兴趣起来，还专门为此专门准备了人文类的调查项目来给自己送钱。 饶鑫现在还能记得，他在机场上飞机前，最后一个小时的时候，还在跟对方聊这个话题。 “为什么？”饶鑫一向以为自己是脑洞型作者，可对于对方明着往自己怀里塞钱的行为，依然不能想通。 这大概是他问出来的第一百个为什么了。 对方也如前面９９次一样，第一百次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值。” “值？”饶鑫大笑，“你只要去请我以前的编辑吃顿饭，就能吃到，这些钱我写一辈子的书可能也挣不到。你只要给出这个价格的百分之一……不，甚至你就是不给钱！只要你给路费，我都会心甘情愿干这个活。” “那只是你觉得。” “我的这种感觉错了吗？” “没错，这很合理，”饶鑫现在还能记得聊天记录中的每一个字，“但我也有一种感觉。” “你感觉我值这么多钱？” “不，”对方说，“我感觉，错的是这个理。” 饶鑫当时没有说话。 对方又说：“你知道为什么要你去欧洲？” “这我想过，因为那里很发达，”饶鑫说，“只有在那些国家里，这个项目里的这些问题，才能找到好的答案。如果是国内……根本就不会有人对这些问题感兴趣，就算是花钱请回答，大多也都是答非所问。” 饶鑫毕竟才加过几次会议，他知道咨询会上，最主流的一些观点都是什么。在技术上，国人也许不存在丝毫的问题，但是在想象力的层面……特别是，把一件完全虚妄的事情，如此严肃的进行想象和推演…… 这种环境，国内是几乎不存在的。 但想象力，恰恰是这个项目立足的根本。同时这想象力也不能是完全就是凭空瞎造，在很大程度上还需要有相当的科学素养的积累，以及最重要的——讨论这种话题的热情和氛围。 沈长文的这番说辞饶鑫无法反驳，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是认同这种观点的——否则，他自己又如何自处？ 对饶鑫来说，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工作上，尽量的投入和认真一点了——他本就是个懒散的人，因为这个项目，在欧洲呆了两个多月——听起来高福利国家似乎很不错，但实际上，大部分北欧国家的饮食……都很糟糕。这一趟行程之后，饶鑫回来整整瘦了二十多斤，把几年在家写小说养出来的一点肥肉全都给甩掉了。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饶鑫以前对这话是有点不以为然的——现代人在家里每天接触到的信息量，可能比古人出门一辈子见的都多，这样的时代靠出门搜集信息，有什么意义？ 其实还是有的。 最起码，饶鑫在那些国家里，见到了那些年轻人不一样的生存方式。 饶鑫记得自己读大学的时候，整天就是待在网吧里，跟游戏为伍，三年高中的苦读就像是一场有期徒刑，代价是换来了四年的带薪休假。仔细想想，其实还是亏了——人生最宝贵的年华，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被浪费掉了。 在饶鑫读大学的时候，谁要是过来跟饶鑫要讨论科幻话题，估计会被那个时候的饶鑫翻上几个白眼。 但是在丹麦，在瑞典，他在许多大学里，都能很轻松的找到对这类话题感兴趣的学生。大家聊的开心的时候，甚至还能聊个通宵。 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大学，对他们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人当中，不少都是正在工作的人，但他们也都会在工作之余，参与讨论相关话题的沙龙。 在去之前，饶鑫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现象——只不过，在这之前，他以为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是因为钱。丹麦人有钱，发达，高福利，大家都不愁工作，不烦生活，不急业绩，所以在生活态度上更自由浪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在去了之后，他才发现，钱当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也并不完全就是因为钱。 国外也有不少来自国内的留学生，以及不少前去旅游的中国人，和他们之间饶鑫也有过不少交流。 但国人给自己的印象，却是越是有钱的，反而越是没空聊这些话题，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更务实的方面，学生想着成绩和专业，旅游者想的是拍照和风景线路，周围的酒店价格，而最不缺钱的老板们，都在关注自己的事业。——相比较而言，国人还是更务实一些。 务实本身没什么错，只是…… 用他当初的话来说，是中华文明本身的有序性太高了一点罢了。 他的早餐到了，牛奶，油条，小笼包。常州酒店正餐做的不怎么样，但早饭这种简单搭配还是很对饶鑫胃口的。他端着牛奶，按照一贯的习惯，坐到自己的电脑面前，开始一边吃东西，一边准备整理思路。 吃东西的时候，往往是一个人最放松的时候。就饶鑫个人的经验来说，他写作过程中大部分的好念头，都是在吃饭、睡前、上厕所以及洗澡的时候想到的。要是当年高考准许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泡澡来答题，说不定他都可以上清华北大…… 牛奶太烫，简单了喝了几口，小笼包味道不错……但…… 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饶鑫打开自己电脑文档的时候，仅仅扫一眼，就注意到了大量的区别。 原始的文档里，所有的文字材料都是长串的英文格式。 毕竟这些资料都是饶鑫在国外的时候，以项目的名义请人手打的——许多讨论其实只有语音资料而已。 这些手打版本的资料本身来源于不同的人，只不过到了吴小清这里，统一复制了一下而已。吴小清用的是ｗｏｒｄ文档，因为不同的人采用了不同的字体，所以整个文件看起来都是非常凌乱的。 文档里，许多对话都是只有内容，没有说话者的身份——也就是说，只看这份文档，不去听原始的音频资料，文档里的很多东西是听不懂的。 但是现在，就在饶鑫面前，整个文档变得整整齐齐。每一段声音的所属人，说话的对象，都作出了明显的标记…… 整个文档的字体也做了精心的编排。属于饶鑫这个记录者部分的笔记内容，单独用了一个字体标出来，属于被调查者的，又用了另一种字体，来源于网上查找的资料的，资料确切的，不确定的……都用不同的字号和字体做了专门的区分。 饶鑫快速的翻看了一下，他带回来的文档全部累计起来，估计有超过一两百万字……这些内容全都被改过了。 也就是说，就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吴小清看了这些内容，并在短短的八九个小时里——不对，吴小清应该在下午两点前就离开了，也就是说，在短短的四五个小时数里，他就看完了所有的内容，听完了所有的录音，并对所有内容进行了比对…… 而这些录音和文字中，包含了七八种完全不同的语言，许多人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一两种语言，但是记录者在记录时，往往又用了记录者本身更擅长的另外一种语言…… 这些繁杂的，在信息上很容易导致的误差…… 饶鑫检查了一下，他检查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找了几十个，他大概有印象的地方，一处错漏都没有发现。 要知道，这些文档和信息，在欧洲的时候，饶鑫还找过专门的文件处理公司，想花点钱，让他们就地整理好，自己再带回去的。 当时饶鑫对信息方面的商业资讯并不是很了解，以为这些工作花不了多少钱和时间——但是对方开出的价格，和给出的期限，让饶鑫知道了自己的幼稚。 光是处理这些文档本身，如果找专业的公司来做，就要花上好几十万，欧元！另外需要等上起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这一点还不体现在合同上——也就是说不保证。 而现在，吴小清，或者说，吴小清背后的青蓝咨询，只用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就算翻译成中文，以看网络小说的速度，恐怕也是来不及的——他们公司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现在的自动翻译软件，已经这么先进了？ 235 前沿战线 升天境，验灵岛。 对白锋来说，这里是一切变化开始的时候，现在，似乎也是一切变化，要结束的时候。 岛还是过去的那个岛，上次大规模围剿，也不过是用飞剑，给岛上凭空添了不少的窟窿。此刻那些窟窿里也都被打通了，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验灵岛一样，这些新窟窿里也都住了人。 他们一行人接近岛屿的时候，那些窟窿里的人明显有了一些轻微的动作，但这动作很快就消失了，大部分人又闭上了眼睛。 和过去那个验灵岛不同的是，这些窟窿面前几乎都没有了摊位，大部分人，只是面前摆着一块，他曾在空间站见过无数次的“劣石”，手里攥着跟劣石相连接的“电线”——如今他们的模样，正如那吴先生所言，只能说是在充电，又如何谈得上修灵呢。 大约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灵气，最外面的这些人就跟一具一具僵尸一样，只是在自己的洞窟里闭目。有部分人睁开了眼睛，也不过就是那眼珠骨碌碌的盯着他们看，这些眼神竟然让白锋感觉到有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升天境这千年一来，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的情状。 “灵石换飞剑！”再往里走过一段时间，这可怕的寂静终于被几个声音打破了，白锋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通道的前方黑乎乎的，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他稍微加快了速度过去查看，便看到堵住大路的，便是有无数把飞剑，捆扎组合而成的一大坨东西，原先一直看着他们不动的那些人，此刻正从通道两侧飞快的朝着这东西移动过去。 此刻的验灵岛上，已经没有无灵区了，这些人身上大多也有飞剑，许多人拿着还远远不止一把，是一大捆，就像柴火一样背在自己身上。但他们都不用灵气驱动这剑，反而是用身体背负着剑，用脚灵活的在通道周围的地面上踩。 每踩一次，他们的速度变快上一分，就如此这般，从左踩到右，从右又踩到左。白锋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这验灵岛时，那时候因为无灵区，大家行动也都采用这种方式——只是当时大家还没练熟这种动作，看起来十分的笨拙。 如今，显然大家都已经非常习惯如此的行动方式了，起落之间，竟然也别有一番意趣。 白锋在空间站，也呆过了不少的时间，自然知道，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省一点灵气罢了。 在那一大坨的东西面前，所有人呈球形把那喊话之人团团的包围，每个人努力的把自己的剑朝着那人的方向塞过去，同时嘴里拼命地喊着数字——那都是他们所携带剑的数字。然后，对方核对过之后，就会根据这数字，给过来相应的灵石。 “今天的行情，飞剑３把换一块，空石５个换一块！大家记住了啊！”来人高着嗓子又喊了一声，“每个人都把飞剑灵石一份一份放好，我按份给钱。少数你们就自己去凑，商量着用……” 白锋仔细看那人身后带着的一大坨灵石，一时竟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数量。但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大坨灵石都是自己在这其中行走的，其中并未有人用手来推——且这么多的灵石，就算是推，恐怕也是推不动的。 灵石虽多，但和蜂拥而至，很快排起长队的人来相比，也算不上什么了。白锋知道，不管再大的数量，对于这整个岛上的人来说，肯定还是不够的。这一点，从那些人争抢着去换就能看出一二来——如果灵石熟练充足，大家何至于这么着急呢。 蜂拥而至的人群很快便把道路完全堵塞住了，他们无奈，只得往回去走。但刚转过头来，却看见他们身后，也过来了这么一大坨的灵石——一个喊着跟刚才同样话的人，也在高声招揽着生意：“３把一块，５空换１！要换的赶紧了，下一批就不是这个价了啊……” 刚刚排起来的队伍瞬间分流了一半回去，就在这两大坨灵石完全堵住的狭窄空间里，瞬间就开始变乱了。 白锋他们一行近百人，就像被卷进了旋涡，被数百人的人潮来回拥挤。这场景让白锋几乎下意识想起了曾经在战场看到的场景——敌人用噬魂阵困住九大派的弟子们之后，便如现在这样，蜂拥而来。然后，不管你修为多高深，面对贴身肉搏的匕首，每一个弟子最终都只能含恨而去…… 白锋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背后，做出随时拔剑的准备动作，但跟着他们的言修只是低声对师兄说了一句话，然后他就转达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准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直等这些人都换好了灵石之后，秩序才稍微恢复平静。此时，那位卖家运来的一大坨货，也终于渐渐“消瘦”了下去。 本来是一个正好能堵住大路的圆柱形，现在圆柱还是圆柱，只是比原先变得更细长了些。相差的部分正好容人行走过去——顺着这缝隙往后看去，却是看到了后面又一个过来换灵石的…… 而那人喊的价格，却是比这两位都便宜了一些，喊的是２把飞剑换一个，４块空灵石换一个…… 想来，把这货柱做的如此之大，正好堵塞住道路，也是这些“商人”们的生意经了，如此一来，谁还能知道，后面的竞争对手降价的好消息呢。 升天境真是彻底的变了，如此龌龊的心机和手段，在以前，又岂是他们修道之人甘愿来做的。 往回，已然是很难走出去了，他们只能等前面的那批货卖的差不多了，然后径直穿过货堆过去。 在路过的 时候，白锋注意了一下店主刚刚收购回来的飞剑，只稍微看一眼，便能看到剑柄上，许多剑还刻着之前所属门派的文字或图案。这些门派有大有小，有新有老……老的大的，乃至九大派的剑，这里面都有不少，新的小的，不知名的门派，其中也是不少…… 白锋忽然意识到，这种对飞剑的刻意收购……显然跟九大派之前所干的行为，是如出一辙的手段。——两者都是利用灵石的稀缺，靠灵石来完成对飞剑的控制。 在升天境，只要控制住了飞剑的数量，那大部分武力也就得到了约束。在如今灵脉断绝的背景下，昔日数十枚一把的飞剑，如今却要三把才能换来一块劣势的灵石——其中的灵气，还不如正常灵石的十分之一。 而这点灵气……也就是让人苟延残喘，勉强维持不“睡”过去罢了。 白峰来这验灵岛，本来是准备在大战之前，稍事休息一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但休息没休息成，出岛之后，众人似乎还都或多或少地有了点心思——这飞剑的来处，不只是白锋，所有人肯定都是看到了。 从这些飞剑，就不难猜想前线的状况。 在升天境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飞剑论着捆出售。即使是当初的乾阳门，在收到飞剑之后，回到门派里，也是要好好地保存起来，以待日后作战可能要用。 这里面的每一把飞剑，都是从升天境之初，便一直传下来的宝贝……但看那些人处置飞剑的模样，显然不会把这些当做武器来使用。 虽然没有看见这些飞剑最终如何处理，但不难想象，这些飞剑最后被送回到禁地，很有可能，就和当初他们被收缴的灵石一般，永远放在那边，不会再用了。 而这次即使他们是出来执行任务，每个人也就发两块灵石……这里面的灵气，搁在往日，连赶路都不够的。 这一路上，灵气用完，他们还得一个个去师兄那里的化虚石里“借用”灵气…… 这么想着，白锋的情绪不免又低落了下去。他很难想象，如果他们此行劝降成功后，那升天境以后的日子，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从验灵岛出来，走了约大半日，这便接近了前线了。这一代的地形白锋熟悉的很，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因为战斗，许多岛屿的位置，都被反抗军做了调整——分布的更加均匀了，许多小的岛屿甚至整个都被推往前线——在白锋离开之前，这种战术已经有征兆了——便是把噬魂阵放在岛屿中间，然后用岛来掩护人，压缩包围圈。 无灵区开始变得密集而绵长，他们的飞行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言修走在最前面，众人当中，只有他的飞剑，可以在无灵区里继续正常使用。 言修似乎对现在这种状况早有准备，他从背囊里拿出来一根长绳出来，让大家都拽着绳子——言修的飞剑，便是这绳子的最前端。 反抗军们大多都认识言修，看到他们长龙一般的行军队伍，没人干涉，也没几个人过来攀谈，大部分人就跟白锋在验灵岛上，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只是各自躲在大大小小的石块边上，一动不动，休息，充电。 很快，他们来到了战线的交界处。 说是交界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就是一大堆破碎的石头块……这一带的空气中杂物很多，刚过来，大家便都闻到了浓重的尘土味道，纷纷掩鼻。白锋和师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中闻到了更多的东西——浓烈的血腥味。 果然，从石头堆里继续往前去，就不难看见，几乎每一块石头前面，都有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他们大多被自身血液形成的血球包裹着，就像一枚精致的血色琥珀中制成的标本。有些人身体还算正常，而有些人，则是残缺不全。 “你们就到这里吧，”三昧真人转过头来，对着门人们说到，“我和言修，两个人进去，也就够了。” 其实以三昧真人的意思，他一个人，就完全足够。 乾阳门的人一个字也不敢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充英雄。 和反抗军对战的前线他们都亲自经历过，自然知道，能够在这前线负责战斗的，都是九大派里的绝顶高手——没有了足够的灵石作为支撑，他们最多和对方战十几个回合，便会因为灵气不足而无法战斗。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从反抗军的阵地走向九大派的阵地——是从无灵区到有灵区。对方天然就占了先手——着看前方这些完全碎成粉末的石块就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留手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攻击任何越过界限的东西，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也是当初，他们在前线时的做法。 236 升天境第一高手的真正实力 言修就在三昧真人身后。 在他手上拿着的，除了一把飞剑，便只有一个*了。化虚石和乾阳指，现在都在三昧真人的手上。而三昧真人，此刻距离无灵区的边界，不过只有几十米之遥。 远远的看着三昧真人的背影，不过是一个稍大一点的小点。 言修的手指头，就放在*的开关上——只要他一按下它，眼前的三昧真人，就几乎是自由了。他要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用乾阳指锁定住自己，然后击杀——言修完全无法阻止，只能闭目待死……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来不及。 但如果三昧真人真这么做了，那言修身上的手机，便会自动接到来自空间站的指令，按下对着三昧真人的化虚石下达爆炸命令。 在出发之前，搜集队已经和言修交代过，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上，言修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三昧真人在远方，他右手拿起了剑，直着指向前方。 言修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按下了开关。几乎就是在同一个瞬间，三昧真人便如同一颗出了膛的炮弹，飞快的朝着目的地飞过去。 言修拿起手中的这枚“手机”，盯着上面刚刚熟悉的数字，看到后面不断跳动的那个数字变化了十五次。十五次之后，三昧真人便出现在了视野中，远远的，他飞行的轨迹在空中灵活的划了一个圈，然后再次离开。 这代表前面基本上安全了。 一路过去的时候，言修便看到了那些人的尸体。 很明显的特征：脖子处有一道细细的红色疤痕，初看像是被极细的东西划伤，仔细看，却没有任何的血迹。再看脖子对面，也是同样的一道伤口。每个人死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惊恐…… 言修之前也用过乾阳指，但他用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意识到乾阳指杀人，可以精细节约到这个地步。 言修以前通常是用乾阳指直接把人的身体剖开……而这个三昧真人，显然对他的法器使用已经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手段。 这种伤口，仅仅伤及目标脖子间最重要的神经……许多人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恐怕脑子还是清醒的，甚至他们还能继续指挥自己的飞剑……但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也许在他们死前，还能清楚的看到三昧真人在他们眼前飞过的残影，也许他们还都尝试着，控制飞剑，对这杀死自己人做最后一击……但这些人毫无疑问的都失败了。 言修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三昧真人会在升天境有如此的威名，如果遇到三昧真人的人都是这般的死法，这种死亡之前无助挣扎的滋味，想必重生几十次也是无法遗忘的吧。 这里是一剑门的驻地，驻扎着上万名的高手。他们现在呆的地方，只不过是防线的最外围——顺着这个口子，俩人朝着里面飞快地跃进。 言修记得，一个多月前，反抗军刚刚对九大派合围的时候，那时候九大派还能维持上百里的纵深。也就是说，从突破防线，到真正到达岛上，中间有着数百里的漫长距离。如今，这段距离已经不足二十里。 二十里路，对于修者来说，尤其是对于拿着化虚石的言修来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但三昧真人却没有如言修想的那般，直接以速度为依仗，飞快的冲进去。而是来到言修面前，当者他的面，从两具尸体身上，扒下两件道服来。 言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忍不住惊讶——这等乔装混入门派的行径，完全不像是三昧真人这个升天境第一高手的所作所为。 但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就连搜救队，也在无线电中，第一时间认可了这个方案。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变得顺利了很多，有了一剑门的道服，再加上俩人的速度都挺快，他们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因为战争进行到这个份上，双方彼此都已经非常了解和熟悉了——反抗军大部分人的修为都很低，进攻使用的，都是人海战术，依靠噬魂阵不断的向前压缩，来进行进攻。 像这样孤身几人直接冲进门派中央，几乎就是找死的行为。无灵区如果不能连成片，对于修为高深的九大派门人来说，其实是不足为虑的。 俩人便一路以较快的速度朝着岛上飞去，沿途也遇到过几个一剑门的门人，他们对二人的行踪并未有疑心。原因很简单，一则，他们飞的速度很快——虽然已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了，符合一剑门的行动规律。第二，便是他们身上没有带噬魂阵。 最新的*体积不小，而且形状分明，道服内是绝对藏不了的。就算他们是反抗军的人，只要带不了噬魂阵，一剑门里，也就没有人会担心。 但这只是外围，因为巡逻的人员密度不高，有时候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专门过来要查问一番，对灵气也是不小的消耗。一剑门虽然是现在九大派之首，九大派一多半的灵石都被存储在这里，不缺使用。但灵脉既已断绝，对灵气的使用，大家潜意识里还是会尽量节约。 但越往里走，他们被怀疑的可能自然也就会越大。 终于，在距离岛屿已经不到三里的时候，一把飞剑停到了言修和三昧真人的前方。 剑的速度很快，还在他们面前划了几道剑语——这是高手们炫耀自己剑术所用的一种办法。——就是用剑在空中划出专门的图案，代表特定的意思。 比如他们眼前这剑语，意思就很明确：“呆着别动。” 这用剑之人，显然还在距离这里有点远的地方。 三昧真人只是微微一笑，乾阳指微微一闪，这剑便在空中断成了两截。三昧真人本人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变化，甚至没有因此加减丝毫的速度。那剑本来是比他们稍快，横在他们前方的，断裂之后，便瞬间失去了速度，被抛在了一边。 言修几乎是浑身一紧，他自然知道，三昧真人这个动作，肯定已经触发了守军的警报。 果然，仅仅半分钟后，原本安静的岛上，突然飞出来无数的飞剑和人出来。 他们的身影先是遮蔽了前方的半片天空，很快，又开始疏散开来，大部分人都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过去——这是常见的战术，用来切断他们任何可能的支援，而剩下的那部分，则跟他们远远的保持了距离，但他们的剑，却以飞快的速度在接近。 三昧真人没有理会那些飞快接近的利器，只是做了两件简单的事情。 第一，他脱下了之前换上的一剑门道服。 第二，他左手举起了化虚石，右手，抬起了乾阳指。 这就够了。 在三昧真人完成了这个动作之后，所有的飞剑几乎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顿时就在空中停住，不再接近。少数的几把，甚至开始原路返回。 那些远方的身影则很快开始朝着远方躲避——五六分钟内，他们就纷纷躲到了他们视野不能看到的地方。不是小块石头的背后，就是回到了岛中的洞穴。 仿佛草原上追逐猎物的鬣狗，看到雄狮一般的模样。 看得出来，对方认出了三昧真人的身份。 还看得出来，对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于只有区区两个人来说，一两百人绝不算少，但对于言修和三昧真人二人，这个数字显然是寒酸了。 只能说，这是一个合适的数字。 再多，比如上千人，甚至几千人，又能如何呢？三昧真人使用乾阳指的威能，九大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三昧真人现在选择的这个距离，这几千人就算全都躲在岛上，加入三昧真人不计代价强攻，乾阳指可以轻易划开整座岛屿，杀死其中藏着的每一个人。 再少，如果只有几十个人，恐怕三昧真人连乾阳指都不需要用，直接就朝着岛上冲过来了。 三里，这个距离显然是三昧真人精心计算好的，要是离的远了，比如从边境就开始通报，然后等待对方做决定。 以三昧真人对九大派这些掌门的认知，这些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还会尝试用一些特别针对乾阳指的战术。比如九天幻境之类的法器……谈判的基础是武力均衡，三昧真人出现的本身就已经打破了这个均衡，只会促使对方冒险垂死一击。 再近了，乾阳指的威力，发挥的余地就会变小。乾阳指是最适合在空旷地带使用的法器，因为在使用前，法器会自动扫描并锁定可见范围内的每一个人——这种扫描是按照可见光来判定的。如果他们进入岛中，如同验灵岛里面那种通道的话，那乾阳指威力再大，一次不过也就能扫描身体周围几十个人而已。 而在三里这个距离上，即使是岛上所有人都倾巢而出，上万人全部出现在面前，也填不满眼前的这片天。 三昧真人的判断很准。 岛上一直都没有动静……但言修知道，对方此时此刻肯定是争吵商议，要如何应对三昧真人……时间拖的越久，只能说明他们内部的争吵越激烈。 按理说，现在的九大派里，应该是由一剑门做主。可是按照三昧真人在空间站里交代过的一些情况，其实也不然——一剑门对于其他门派，并没有三昧真人这种绝对的优势。 一剑门这个门派名义上的实力不弱，但这种实力更多是体现在综合素质上——他们招收的弟子平均素质都很高，而且舍得在这些弟子身上投入资源。 但真要说，这个门派里的绝顶高手，其实还不如其他那些门派。这一点，从不倒道人这种一剑门的长老人选里，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言修每隔３０秒，便用无线电汇报一次平安。此时此刻，不仅仅他们两个，在空间站里，沈长文、叶夫根尼、搜救队……都在高度关注着岛上的一举一动。 这一等，便是等了４０分钟。 最终，从岛上走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刚刚走出来，三昧真人便确定了他的身份，并把名字告诉了言修，言修通过无线电，告诉了搜救队。 “他就是那个不倒道人？联军统帅？他们掌门呢？”说话的是沈长文——他对升天境里，各种身份的权限还是不太清楚，按理说，不是掌门才有谈判资格么。统帅应该只是被执行者。 这个问题，言修也同样问了三昧真人。 “你说的没错，来的应该是一个掌门——原来我想的是，应该来八个掌门，算上我，凑九个，一起开个会。但既然，这次只过来了一个……那就说明，其他那八个人，已经没有来的必要了。”三昧真人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已然看到了不倒道人的右手，和自己一样，他的右手也同样拿着化虚石。那化虚石闪着明亮璀璨的光，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看到那些亮起的图案。 随着对方距离的接近，言修注意到，三昧真人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了。 然后，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了言修的脸上。 237 六石真人 三昧真人至今还能清晰的还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化虚石的情形。 那是在化虚石之战的后期，三昧真人当时所处的门派，师傅，师兄弟们，早就已经因为长久的战斗而分散了，在玄鸟周围，至少数千把飞剑，以搅拌机一样的速度疯狂旋转，把每一个进入的人都无情地撕扯成碎片。 而这片炼狱之外，还不断有更多的飞剑加入其中，也不断有控制着它们的人，沦为其中的牺牲品。所有人的牺牲，只是为了一样东西——就是玄鸟中，那化虚石璀璨的蓝色闪光。 可以说，化虚石这标志性的光芒，每次出现的时候，必然伴随着无尽的腥风血雨。这光芒代表了一个门派的崛起与荣耀，同时也是他们对手永远的梦魇。 一块充满了灵气的化虚石，放出光芒时产生的诱惑，对每一个修者来说，都是难以阻挡的。 而现在，就在三昧真人和言修的面前，不到数百步的距离，就在不倒道人的手中，就有着这样的光芒。他们绽放出来的光华，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三昧真人，也几乎为之动容。 因为就算是他，身为之前九大派的掌门，也从未见过眼前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是整整六枚，完全充满了灵气的化虚石。 作为九大派联盟昔日的盟主，三昧真人自然知道，在整个九大派中，几乎每个门派都有化虚石作为门派的镇派之宝——化虚石本身似乎就是跻身九大派的一种资格和标志。 但，这并不是说，大家都有了化虚石，就能平起平坐，化虚石只是门槛，真正决定一个门派地位的，还有化虚石其中的灵气充沛程度，以及一个门派对灵气的使用效率。 九大派的历史，追溯回去，在升天境出现后三百多年，便已经有了雏形。 当初在升天境中，化虚石还并未被神话到如此的地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几乎能够无限量存储灵气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被当做灵石来使用，而是作为一种法器。 当时的修者们都把它叫储灵石——从名字就能听得出来，这种东西显然不具备什么特殊的功用，唯一的用处，不过是作为比寻常的灵石更方便携带。 但是很快，因为门派的大量出现，很多门派对灵气储备的需要也越来越高。当寻常的灵石根本不能满足一些大门派的需求时，当时储灵石的地位，自然格外受到了关注。 没用几十年时间，这种东西就成了大门派的一种标志——因为小门派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只有门派足够大，积累的灵气足够多，才能最终往化虚石内，注入足够的灵气——让其中绽放出光芒来。 而至于以后，化虚石被发现其灵气的补充速度——特别是对法器的补充速度，跟普通灵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利用这个特点和乾阳指结合……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三昧真人的故事了。 在这之前，甚至到如今，化虚石最大的作用，依然是储备灵气。而在门派之间，化虚石最大的作用，是用这准备的灵气，打消对方任何用武力来压迫自己的企图。 几乎可以这么简单来形容，如果把灵石换成钱，那化虚石，就好比是一张巨额的，随时可以兑现的银行支票。事实上，在升天境，灵气的用途要远远比钱强出无数倍去。 一个公司要想收购对方的公司，或者不被对方收购，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拿出一张巨额支票放在对方的面前。 在商业上，钱几乎意味着一切——在对方看到这数字的一瞬间，双方几乎都不用再说话了。 商业上，一个价格可以决定一个公司是被收购，还是继续生存下去。 同样，在升天境，一个化虚石产生的，蓝色光芒的强弱，也可以决定一个门派是继续兴盛，或者就此*。 三昧真人清楚的知道，以九大派以前的实力，个个门派可能都会有一些化虚石——但这些化虚石无一例外，都跟他手上的这块一样，都是经过了数百年，最长乃至上千年的消耗。 三昧真人做过七百多年掌门，他自然无比地清楚，在化虚石里灵气充沛的时候，一个门派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控制住灵气的消耗速度的，这就像一个人，在有钱之后，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花钱的欲望一样。 和钱不一样，钱可以通过投资加倍的赚取。但在升天境——灵气只能依靠每个人来吸收。固然，最好的门派可以拥有最好的修炼场所，有着最快的吸收速度——但同样，他们也会需要支付更多的代价。 其他门派的联合竞争，不知死活小门派的贸然挑衅，还有许多根本就是来找死的人，用尽各种办法来乾阳门公开挑战——目的就是为了不断试探针对乾阳指的战术。 每次他们觉得有所小成之后，就会用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来验证——如果乾阳门稍微露出一些疲软，对手门派就会毫不犹豫的加注，扩大挑衅的规模。 在这样日益不断的挑衅面前，再多的灵气，也会面临着枯竭的危机。 也真因为如此，三昧真人才会想到垄断飞剑和灵石这样的其他招数……用以遏制任何可能的竞争对手。有了这种手段，最近这一百年内，乾阳门的灵石消耗速度，才勉强得到了控制。 但，这并不意味着乾阳门的灵气就多的没处花了。 在遇到言修之前，即使是三昧真人拼命的用门派的资源给化虚石补充，他的这块化虚石里，最高的灵气储备也没有超过五成。在遇到言修之时，也就三成左右。化虚石内灵气不足，不仅仅是乾阳门一个门派的问题。在其他的门派——几乎是每一个拥有化虚石的门派里，都存在着这样的现象。 在一些传承超过千年的门派中，许多化虚石基本就只是个摆设，里面别说充满化虚石了，放出来的光不到黑暗处甚至都不能看清。 三昧真人在乾阳门内，素来都是乾纲独断，继而可以积聚整个门派的资源来供给自己的消耗。 但其他许多门派的掌门，对门派往往没有这么强的掌控力度。 就比如一剑门这种——光是大大小小的长老就有几十个，据三昧真人所知，一剑门就有超过四个以上的化虚石，然而这四块化虚石中的灵气，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一块完美化虚石的七成。平均分散下来，一个化虚石当中，也就一两成的储备。 其他的那些门派，大多也是如此。 在来此之前，三昧真人对此行最大的自信，就是他认为，整个九大派的力量其实都是分散的。面对危局，他们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内讧——只要他到时候以前任盟主的威信，拉拢其中几个，整件事情就很容易撕开一个口子。 但是，从眼前这个不倒道人的手上来看——恐怕他已经是来晚了一步。 这六个化虚石，几乎已经是九大派，所有化虚石内灵气的总和了。其他就算还有化虚石，其中灵气最多也不会超过四成……如果算上这段时间，因为战斗导致的不可避免的损耗…… 很有可能，这六枚化虚石里的灵气，已经是九大派最后的储备了。 三昧真人可以想象的到，为了这六枚化虚石，在刚才他们等的这４０分钟时间里，不倒道人一定做了不少的事情。 “道兄！”千万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可在现实中，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三昧真人轻松的一拱手，对对方示意，“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不倒道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如三昧真人这般轻松，他的眼神里带着太多的东西，这让身后的言修下意识警惕起来，眼神一刻不停的盯着他的动作，以背后的那把飞剑。 “多日不见，还以为道兄已经仙去，”不倒道人开门见山到，“却不料想今日竟来此地……只是不知，如今应该称呼道兄为掌门，还是真人？” 三昧真人自然知道他此话里的意思，也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在下也同有此问，不知该称道兄的道号？还是掌门。” 不倒道人轻轻一笑：“小道才德浅薄，怎能与真人相提并论，担这掌门之责。至于小道的诨号，却也是不堪入耳。不如，便从今日起，小道改一个称呼，也能让大家耳目一新。六石道人，真人，你看这个称谓如何？” 三昧真人哈哈大笑：“要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改名，叫半石真人了？” 不倒道人摇头：“半石听来，未免过于寒酸了。贵派虽不复当年，但毕竟还有你这位掌门，还有乾阳指在手。只是，贵派现在，恐怕不再是以这乾阳指为尊了吧。不如改名叫噬魂门，或者，就叫万魂门……如此，便大有气吞山河的气魄了。” 不倒道人这话，显然是在讽刺三昧真人，他们已经完全投降这个事实了。 三昧真人冷着脸回到：“那按道兄所言，如今这一剑门，也可改了名字，叫六石门了？却不知，再过数月，再来看道兄的时候，会不会变成五石门，然后四石、三石……” 说罢，三昧真人还惋惜的叹了一声：“却不知，最后变成无石门的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再和我无石道人再见一会。” 不倒道人的脸色冷了下来：“道兄此来，便是要来讥讽我等，不如你乾阳门败的如此之惨，投降的如此之快么？” 三昧真人横眉冷对：“非也，此次前来，不过是看在往日同属九大派的情分上，前来提醒道兄一句。” “提醒什么？”不倒道人说，“无非一死而已。我一剑门别的没有，这点骨气，却还是有的。” “死……”三昧真人第二次大笑，“你说的一死，不过是解脱而已。三个月后，便又是一条好汉，重头再来是么……” 不倒道人的脸色出现了变化，他显然意识到，以现在整个升天境的局面，恐怕…… 三昧真人盯着他冷冷的说出了他最害怕的事实：“一死，怕是不够的。你们还会有二死，三死，四死……到时候，你可以用自己的次数给自己起新的道号。但……最可怕的，还不是死……你听说过过，监狱是为何物么？” “监狱？” 三昧真人道：“便是把你关在一处所在，没有灵气，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物……你不过就是活着，呼吸。在你灵气耗光之后，你不会有任何的知觉，你会一直沉睡……你永远不会死，但你，也永远没有活。” 238 游戏的负向刺激 对于生命只有一次的生物来说，死亡是最让人恐怖的存在，因为死意味着消失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对于一个能够无限重生的世界中而言，所谓“死”，不过是重新来过的另一次机会。 在地球上，这种对死的恐惧，让每一个文明都催生出了类似天堂和地狱的概念——人们愿意相信他们死后还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不管是糟糕还是美好，总之，死并不是结束，也一定不能是结束！ 而在升天境便不可能出现这种文化。 因为升天境本身，就已经足够美好了。人们甚至愿意相信，自己就是生活在仙境，他们就是高人一等的仙人。 在这仙境中，他们以“斗法”为乐，赢了固然荣耀一世，但输了，也不过就是重头再来。 而他们对待人生的态度，也因为这个机制，几乎都是轻飘飘的。 这非常像是玩游戏的机制，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控制的角色每次死后都能在基地里活过来，那他自然会选择一些更有趣和冒险的方式来进行游戏——甚至为此多牺牲几次角色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对升天境的人而言，所谓的“修行”，其实不过就是玩游戏的一个过程，玩一个可以无限读档，略显枯燥的游戏。 三昧真人这种高手，就算是再厉害，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就是游戏里的一个绝顶高手，面对他，其他人的害怕更多是一种害怕损失——毕竟就算是能重生，死亡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这一世的修为。 升天境的这种氛围，真正出现微妙的改变，也就是近百年来，九大派开始准备垄断飞剑和灵石资源。对于最底层的修者来说，这就等于提高了他们重生后的“练级成本”，整个游戏开始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但，再艰难，游戏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因为升天境里，再惨，每个人也是能活的很好。不用担心吃喝，全世界自由翱翔…… 直到吴小清、搜救队以及噬魂阵，乃至最后，*的出现。 *和*，不仅仅是切断了他们作为飞人的自尊和生存基础，更重要的，是在这两样东西消失之后，显露出来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的冰冷残酷的游戏规则。 这种规则用最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生存的状态不存在底线，生存本身就是不容易的。 对于飞人们来说，这个游戏世界里，把敌人杀掉就可以了，至于囚禁——当敌人能够随时随地得到能量补充的时候，囚禁对方毫无疑问是给对方复仇的机会。 关在笼子里又如何，人家眼睛一闭，还是自己就能充电……更别说这个过程中，人家还有几百上千年来交下的朋友，他们会过来救人，会过来找麻烦…… 所以升天境里，囚禁从来不是一个针对敌人的好策略，渐渐的，这种策略也就被人下意识地遗忘了。 但是，当一颗*，摧毁了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能量来源之后，事情就出现了变化。 一个质的改变出现了——在这之前，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没有成本的，甚至可以说，成本为负——因为活着本身就已经是正向收益了。 既然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寿命，那也就意味着每一个固定时间段的时间成本几乎为零。对有限生命的人实施囚禁，可以让他活的时间更少，但对无限生命的人来生活，完全就是无所谓，也无意义的做法。 而现在，时间的这种成本出现了——首先，自然就是生命质量出现了严重下滑。 没有了灵气补充，不能飞行……这让飞人们几乎丧失了在这个世界里，大范围移动的可能。 更别说，只依靠重生之后身体内的灵气储备，每个人最多也就活半年了。 世界开始从无穷无尽的自由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在极度困苦中熬半年，然后自杀死去，三个月后重生，再熬半年的不断重复。 如果不自杀，连重生都不会有，整个人跟“真正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生活一下子从一种享受变成了苦难和挣扎……而这种挣扎是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无穷无尽的生命以这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几乎可以类比成，一个地球人，每个星期只有前面两天能吃饱饭，然后要挨饿饿五天……再吃两天……这样的日子，但凡想想，便会觉得可怕。 但，这还不是底限。 最可怕的，便是三昧真人说的这种情形。 把一个飞人，关进一个牢笼里，然后等他耗尽灵气之后，就像一件货物一样放在那里……也不杀，也不动…… 理论上来说，这个飞人以后还有复活的可能，但，什么时候复活，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也就是说，生命的权力，完完全全被掌握在，控制了自己的那个人身上。 要抗拒这种命运，那被囚禁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被俘之前，在自己还有能力之前，杀掉自己——如果是以前的升天境，这也许还是可行的，但是现在…… 重生之后，没有了九大派的护佑，他们这些人面对铺垫盖地的噬魂阵，还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吗？ 他们的命运从此就被锁定了，要么就在不断的自杀和重生中，不断的循环下去……要么，最终失手，或者自己主动放弃，从此生命的控制权被掌握在敌人手中。 到那个时候，对方要想自己什么时候活，就什么时候活，要自己活多久，就活多久，想要自己活得有多惨，就可以让自己活得有多惨…… 那是比地狱都凄惨的景状。 “相信我，道兄，”三昧真人看着不倒道人浑身颤抖的模样，稍微向前接近了一段距离，降低音量道，“如果不是想明白了这些道理，我又何必到今天站到你的面前，做这等让你们看不起的事情呢？” “正如你所言，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多简单的一句话啊……但一死，真的就能了之了吗？” 在一剑门中，不倒道人向来是以机敏决断著称——若不如此，以他并不出色的修为，又如何能做上九大派统帅位置。 在这之前的４０分钟时间里，他更是在会议上用出了百般手段，甚至不惜以自己统帅的九大派精锐为要挟，强迫在一剑门的几位长老交出他们的化虚石，并全权由他来掌控，代表九大派前来谈判。 在这其中，但凡出现一点判断上的失误，或者对那些位长老算计不到，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本以为，依靠着这六枚化虚石，不说能把三昧真人吓退，起码也要让他有所顾忌。但没想到，见面之后，不过区区数语——对方甚至连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要知道，三昧真人自身的实力，对于九大派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震慑。 但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话，不倒道人就已经觉得，如今的情形，真的是已经到了不得不降的时候了。 军事上的对抗，他们之前早就做过各种尝试，但是面对越来越严密深厚的包围圈，九大派的行动每次不过是空耗灵气，折损弟子，对对方根本就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损失。 这里说的损失，自然不是指杀人——因为人是能重生的，对反抗军来说，最便宜的东西，便是人命了。 损失是指那些噬魂阵——但从对方噬魂阵数量非但不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也越来越精妙，难以摧毁这一点上来看，指望对方噬魂阵用尽而罢兵，显然已是不可能了——而这，恰恰就是之前，不倒道人认为反抗军最可能的薄弱环节。 在不倒道人的思维中，升天境内，越是精妙的法器，数量往往就越少——一直到被包围之前，九大派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这些法器是他们从禁地里发现，然后再运出来的。 禁地虽大，但总体也有限，而他们目前见到的噬魂阵，摧毁的噬魂阵，少说也有数万之数——只要他们一直坚持摧毁，等噬魂阵逐渐稀少之后，自然不能再形成威胁。 噬魂阵这种法器并不像乾阳指，顶尖的高手，例如三昧真人，靠着一个乾阳指就能横行整个升天境。噬魂阵是完全靠数量形成战略威慑的法器——如果不能连成片，进而连成网，对九大派的高手来说，这种法器本身是无足轻重的。 但他们不会想到，在他们脑子里，珍贵无比，摧毁一个便少一个东西，却是在地球上，工业流水线上批量造出来的标准工业产品。 即使是最新型号的*，成本也不过一两百，只要钱管够，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工厂的流水线全力开动，三天生产的量，够升天境里打三个月的战争消耗。 青蓝咨询是考虑到*可能的改动，之前投入的每一个批次量都有限，就是为了能在使用中不断优化。而最后打定主意决战，确定最终型号之后，几乎是一口气下了十几万件的单子——这也就是验灵岛上，为什么灵石的价格开始下跌的原因。 当然，不倒道人是看不到流水线的，在这里，在战场上，他们能感受到的，就是反抗军在包围网的压缩上，投入的力量越来越大。 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每个方向就几百个人，一次进攻花十几个噬魂阵最多了……但是现在，每次进攻投入的噬魂阵数量，甚至超过了人数！ 原来，反抗军都是在用便宜的人命来掩护噬魂阵的推进——但是现在，他们现在竟然反过来，摆明了让噬魂阵吸收火力，而人更多的是藏在噬魂阵后面，负责往战场上搬运更多的噬魂阵了。 最早，摧毁一个噬魂阵只需要飞剑精准的一击，但是现在，即使是门派里顶尖的高手，也很难有把握一剑就能完全摧毁。 噬魂阵的防弹级装甲，可是沈长文这位材料专家专门找相关方面的同行设计的——在防劈砍性能上做过针对性的加强和优化。优秀的软质装甲，几乎能完全吸收飞剑的劈砍动能…… 因为无灵区的缘故，仗打到后来，几乎每次攻击，都是在用飞剑在置换噬魂阵——不是１换１，而是２换１，３换１…… 验灵岛上如何来的那么多飞剑？显然，这些都是战场上的缴获。大部分反抗军，就在这样的进攻中，搜集战利品，向后方来交换电池，作为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能源。 几个掌门也许不清楚，但不倒道人作为统帅，自然对此是一清二楚——九大派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战前想好的很多事情，如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以为灵气是关键，谁能想到，仗打到现在，灵气还有这许多，但飞剑，却已然不够用了！ 239 谈判的本质 “道兄尽管宽心，”注意到不倒道人脸上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异动，三昧真人又接着说道，“投降之后，自会允你们如往常一般。除了这几枚化虚石外，九大派所有弟子法器，一概如故。” “一概如故。”不倒道人颓然道，“可眼下的局势，我们还能如故么？灵脉如今已经断绝……我等修者，没了这些灵气，日后又何以为生？我尝见闻，你们那边……所有的人如今都在用那劣石，勉强维持生计……这般的活法，却也不比死好受多少。” 这话说完，不倒道人似乎找回了些许自信般，又道：“却又不知，道兄在那边的生活，可是能如故了吗？” 一直在后面，听着两人说话的言修，此时终于发言道：“回到过去的升天境，是我等万万不能准许的！” 二人听闻言修这般说法，脸上都有惊骇之色，三昧真人更是有些恼怒——回头狠狠瞪着言修，显然认为他这般说，是扰了自己的方略。 不倒道人此前对言修并没有任何印象，但看到三昧真人如此这般脸色，顿时便明了了——显然，言修代表的，就是“那边”的人。 此前，不倒道人对言修唯一的记忆，便是门中弟子们，说起关于言修，在验灵大会上的那几次比试。他是第一个用了噬魂阵的人，也是把噬魂阵战术发扬光大的人——除了这些，言修对于不倒道人来说，身上便就只有一团又一团的迷雾。 调查的结果是说，言修这人，此前，不过是九天门的一个普通弟子，对于九天门那种小门派来说，也许还算是颇有天分，但要拿到一剑门来——言修这般的资质，别说议事决策了，连做最底层弟子的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地主导了异常对升天境现有秩序的彻底逆转——传说中，言修此次来参加验灵大会的路上，遇到过一名凡人。那凡人似乎是叫吴先生，他们先后到过万灵、验灵二岛，并在岛上稍有逗留。自验灵岛离开后，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按现在最流行的解释，他们都是去了禁地中，没想到另有奇遇，从中得了大批的厉害法器——其中的最大宗，自然是噬魂阵了。 自那之后一段时间，也不知是为何，这验灵岛周边一带的荒岛上，便都有了大批噬魂阵被发现的消息——再然后的故事，大家便都知道了。 现在回头看来，那些荒岛上的噬魂阵，说不定……不，肯定便是这言修偷偷藏去的。 只这一手，便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寻常的人，得了这许多的法器，能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拿来售卖，换取灵石和法器，精进自己的修为。而此人却能毫不犹豫，把这些法器都分给众人——以至于大批噬魂阵在短时间内扩散，让九大派措不及防，一时都不能遏止。 这样一想，不倒道人倒是对这人要说出口的话，带了更多的兴趣。 言修对二人的目光不避不让，自顾说了下去：“回到过去的升天境，终日修炼功法，练习飞剑……赢了，便开山立派，死了，便重生再来……这样的日子，比起终日等死，又强的到哪里去了？以我之见，这般的活法，却还不如等死。” “却不知这位道兄如何称呼？”不倒道人施了一礼。 “只叫我言修便可。” “未曾有过道号？” “修为浅薄，不敢以号称之。” “那，我便称你一声言兄了，”不倒道人道，“言兄方才所言，以在下之见，显然是荒谬了。” “这天下之大，各人各有自己的活法……言兄若是自己不愿意过这般的日子，那闲云野鹤，自去逍遥也就罢了……何必又引来这灭灵之祸，强求所有人遭此大劫？” “到如今，整个升天境之人，九大派之外，人人朝不保夕，每天所获灵气，不过勉强度日……言兄愿意这般过活，那是言兄自己的事。” “可若要是从这外面，每每拉人来问，问他们愿意选何种生活——相信言兄自己心里，也不难有答案吧。” 言修哼道：“自然人人都是要做神仙。” “那言兄此番作为，岂不是因你一人之私，逆天下之命？” 三昧真人见这话题不妙，想来插上几句，却被言修抬手制止了：“天下所愿的，便都是对的吗？” 不倒道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那道兄何以认定你，就是对的呢？如若灵脉一直如此断绝……数十年后，整个升天境里，恐怕就是一片地狱了。” “不会的，”言修摇头道，“两个月内，灵脉就会恢复。” 不倒道人和三昧真人听闻此言，均是浑身一震。三昧真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在他看来，言修此举显然是在犯傻，是在这最关键的要紧关口，给对方继续抵抗下去的信心。 而不倒道人此刻的眼中，几乎是要放出光来，他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波澜不惊的继续追问：“阁下又从何而得之。” “我从何而知，便是告诉了你们，你们又岂会信我半分？”言修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既告诉了你，便不怕你知道。两个月后，升天境将会恢复如初——但如果你们不投降，你们的日子，我可不能做这样的保证了。” 不倒道人嘿嘿一笑：“道兄是觉得，用尽这六块化虚石，我们连两个月的时间也支撑不倒吗？” 言修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别说是两月，便是两天，怕也是难保。贵派这便已忘了，乾阳门的事了么？” 说起乾阳门，不倒道人和三昧真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暗淡下来。 不倒道人是亲身经历过此事的，虽然当初他是在一剑门，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弟子们脱离了当时还是统帅的白锋管束，一边让人去观察情况，一边赶紧让主要人马回一剑门中回防。 当时言修的行踪并未被确定——所有人只知道，言修带了一枚巨大的“奇石”，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过来的。那块石头并没有吸引大家的注意，所有人更关注的，是言修身上拿着的乾阳指，以及他的那块化虚石。 然后，整个九大派，都被乾阳门发生的爆炸，彻底炸蒙了。 没有人知道这爆炸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凡是凑近了去看热闹的，包括不倒道人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爆炸中化作了齑粉。 重生的时间大约是两月到三月——也就是说，要从亲历者的身上，得到关于爆炸的情报，起码也要半个月以后了。而且现在反抗军对九大派的包围已经成型，这些人便是重生之后，想要回归门派报信，也显然已经是不可能。 后来大家推测，那巨大爆炸产生的主要原因，肯定就是那枚巨大的，高速飞行的“奇石”。也正是因为忌惮这种奇石，所以在反包围作战中，九大派面对反抗军推过来的各种石头，都要不顾代价用飞剑将其切砍成小块。 但一直以来，被切砍的石头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能再出发那样恐怖的爆炸——这却并没有让九大派心安，反而在所有人内心深处，变得更忌惮和害怕了。 起码，就不倒道人自己的判断，反抗军现在针对九大派的包围，和压缩包围圈，其核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所有人都被逼到一个岛上，然后用这种恐怖爆炸直接一波炸死…… 在见到三昧真人和言修的时候，双方一直讨论的都是关于灵石和化虚石，这让不倒道人一度选择性的忘记了这种可能。 但是现在，言修当者他的面，重新提及此事——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一直能言善辩的不倒道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一剑门所占据的几个岛虽然还没有被无灵区吞噬，可对方说到乾阳门，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此地虽然不是无灵区，但只要对方愿意，恐怕他们的境遇，会比在无灵区之中更惨。 别说是正面抵抗爆炸了，就算是爆炸产生的碎片陨石雨，对飞人们来说也是致命的威胁。 “既然你能在４０分钟内，说服你们的掌门们，把化虚石都交给你，那我可以再给你４０分钟——听不懂？那就给你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以后，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此回去，准备进攻。记住，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言修快速说完这些话，然后头也不回的控制着飞剑，迅速离开了。 三昧真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次谈判的主要负责人，却没有想到，他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最后，却是言修出面，简单的说了这几句话，便把此次谈判推向了悬崖——这不是谈判，这几乎就是威胁了。 等三昧真人回头，见到言修的时候，忍不住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个时辰，这太操之过急了。逼迫过甚，他很可能就此鱼死网破！那可是整整六枚化虚石啊！” 按照搜救队的计算，如果这些飞人们知道化虚石的原理的话，要打破包围圈其实非常的简单——他们只需要狠狠心，拿一个化虚石直接扔出来，然后用乾阳指一类的激光武器彻底摧毁。 化虚石其中贮存的反物质在失去保护之后，和正物质产生湮灭——产生的爆炸威力恐怕不会逊色于*。用这种办法，打破包围圈之后，直接来空间站，对着空间站也这样扔上一个…… 但现实是，对方对自己拥有的武力毫不知情。 长期的生活和文化习惯，让飞人们过度依赖，甚至在思维层面只存在用灵气作战这一个思路。 刚才几人谈判的时候，整个谈话的声音，搜救队都通过无线电听到了——在确认了对方的态度之后，便在第一时间，从手机发了消息给言修——让他立刻下达最后通牒。 对于搜救队来说，言修，三昧真人，这两个人来参与谈判，言修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试探。 谈判的本质，就是在不断的试探中，知道对方的信息，掌握对方的心理底线。 ——只要对方被搜集队捕捉到关键的几个信息——他们对抵抗没有信心，他们害怕*。那谈判本身的目的就达到了。确定之后，立刻给出通牒，多说一句话，一个字，也是没有必要的。任何多余的话，反而可能让对方掌握更多的东西。 在这场对抗中，如果双方信息完全公开，搜救队这边是必败的局面。 但，如果是现在的情形，一个时辰后——也许都不用那么长时间，这次任务，也就基本可以宣告结束了。 240 沉睡者们 升天境里，很多人其实都是没有名字的。 因为名字本身是一种社会传承的代号和标志，一个名字通常由姓和名组成，姓来自过去的祖先，名来自祖先对自己的期望。 这两样东西，对于升天境中的修者来说，都不存在。 没人记得自己从什么地方来，也没人知道，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但人总是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对彼此总要有一个称呼。与其让别人给自己起一个不伦不类的外号，还不如，自己就给自己起名。 短发客以前，也是有过名字的，他现在还记得，最早自己的名字叫常笑，自己给自己起的，很简单的寓意，经常笑就好了。 但他第一世只笑了不到半年，就被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给杀死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新世界中，还有飞剑这种东西——到他第四世时，飞剑已经是人人都有的一种东西了。 短发客不喜欢剑，所以他注定笑不出来。 第五世的时候，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字，叫不笑。结果第五世还没活完，这名字就被自己取消了。从此，短发客便成了升天境里，不少没有名字的一个人。 他不喜欢用剑，自然也就没有门派肯收留，没有门派，自然也就没有师傅师伯，师兄弟甚至徒弟……没有了这些东西，名字也就不再是生存的必需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一个人，从升天境的一个岛到另一个岛。 在那个时候，升天境里的岛都很有趣，每一个岛中，都有不同的景象和风景——当然也有不少的法器和灵石。许多人去其中“寻宝”，短发客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别人都关心更好的飞剑，更多的灵石，而短发客，却更关心升天境里，那些记录了奇奇怪怪影像的小东西。 他看过那些图像，从图像中他知道，现在他们生活的升天境，和以前的升天境是不一样的。 现在是仙人们的世界，过去是凡人的。 凡人很麻烦，影像中，他们经常需要进食吃东西，需要喝水，需要频繁地去厕所那等污秽之地。他们不能驾驭飞剑和法器，终日只在岛上的几个屋子里来回的走，盯着一些陌生的画面发笑或者哭泣——唯一遗憾的是，这些影像资料中，那些画面的内容都不见了。 短发客是仙人，但他却发现，自己在羡慕那些凡人。 对于如短发客这种，完全放弃修行的仙人来说，升天境的生活更像是一种折磨。 整个升天境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监狱，在其中不断穿梭行走的，都是监狱里的犯人。他们越来越频繁的打架和斗殴，规模搞的越来越大。当化虚石这种东西出现之后，几乎每一次化虚石之战，都会引起江湖上一阵血雨腥风。 而短发客，就是误入这监狱的一个局外人。在监狱里，他这样的人，活的往往最惨。 在升天境里重生，刚开始，可能还有一种很玄妙的新奇感，因为你此前不管遭受过什么样的厄运，当你睁开眼睛之后，一切就都消失了。 哪怕你之前被飞剑穿胸贯心，哪怕四肢整个切断……临死前那种剧烈的痛苦仿佛还能回忆起，但仔细一看，自己全身上下一切正常，仿佛刚刚过去的，不过是一场噩梦。 但，死的多了，重生的多了，这种新奇也就逐渐消失了，它变成了世界规则的一环——而且是最冰冷恐怖的一环——因为重生，在升天境里，每一个人都必须活着。 是的，必须活着。 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短发客发现，活着本身越来越是一种折磨。 重生的次数足够多之后，短发客敏锐地发现，门派的势力开始与日俱增。像他这样的人逐渐没有了容身之所。 有相当长的一端时间，大概是升天境出现后的四百年左右，短发客自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抑郁情绪中，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开始感到厌恶起来。那时候，他每次发现自己活过来，就会想尽办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自己一次。 足足一百年的时间，对于短发客来说，却只不过是五百多次的短暂苏醒片段。直到这些自杀的经历让短发客明白，他在这个世界里，完全没有死的自由。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支配了短发客，这大概是一种逆反——他开始想要追逐这股让自己不断活过来的神秘力量。 这一追，到如今，已经快九百多年了。 说实话，短发客早已经对追到这个目标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九百年来，他几乎想尽了他能想到每一个办法，包括拍摄自己死亡后的图像，再想办法托人把这些图像保存下来，让两个月后，活过来的自己能够看到。 包括亲自去战场，去看大量的死尸在不知不觉间，被腐蚀成白骨，最后渐渐风化在空气中……他甚至追着那些风，猜测是这些风最后又把人的灰给吹到了一起…… 合理的，荒诞的设想……他想出来不知道多少种。 但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但短发客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气馁——或者说，是因为他不敢气馁。追逐这个目标本身，已经是短发客在这个世界中，找到的，能够让他坚持活下去，而没有发疯的唯一支柱了。 但，就在他抱着这跟支柱，如往常一样寻找的时候，他遇到了言修。 在言修之后，他遇到了吴先生，还有另外的沈先生，以及叶先生。 说真的，在短发客进入空间站之后，看到吴小清在他面前吃东西的一刻，他甚至激动的哭了——他几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从仙界回到了人间。 很快，更让他激动的事情出现了——这三位先生，竟然需要寻找的东西，跟自己是一样的。最关键的是，他们远远比自己聪明的多…… 短发客千年以来没有发现的东西，他们仅仅见面几个小时，对方就找到了关键的那种虫子。虽然几位先生对自己解释过一些，但短发客根本听不懂这些人所说的东西——细胞，基因，ＤＮＡ…… 但他还是激动，他激动不是因为他理解，而是因为他崇拜！ 所以，在对方提出，要让自己重新带着一些人，再去个个岛屿，去寻找他们要找的目标时，短发客几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连出行需要多少灵石都没有问对方要，还准备“自费”帮忙。 离开空间站后，短发客第一次感觉到，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是有意义的，过去一千三百多年的挣扎，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全无收获。 搜救队需要他做的，是带着几十个人，依次考察升天境内，体积最为庞大的几个岛屿。 升天境内岛屿众多，其中大小自然也悬殊之至。 最小的“岛”，也许就是几块大石头拼凑而成，上面再抹上一点沙土——只要里面能劈开一个住的下人的所在，便能称之为一座“洞府”了。 而最大的，即使是修者，置身其中，也要飞上大半天才能出的来，其中似乎自然成了一番天地。 只是在这升天境境内，凡是岛，大家都知晓，讨厌过小，却也都忌讳过大。 许多名门正派在寻找立派根基的时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标准，就是岛的体积不能太大。 最合适的大小，最好就是只能容弟子们修炼，能放下法器和灵石——这便够了。 要是再大，许多门派甚至会不惜工本，用飞剑把岛“修整”一番。在升天境，许多“大”门派，例如乾阳门这种，便只有简单的几个洞府，但许多小门派，比如九天门，其洞府就往往深不见底…… 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升天境太过危险了。 如果门派所属的岛屿过大，那成为对手攻击的目标，自然也就大。大的目标，在面对具备超视距打击的飞剑面前，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活靶子。 升天境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门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群仇人，或者仅仅是竞争者，发起的集体突袭中，莫名其妙的就被灭掉了。 想象一个，当一个门派住在深深的洞穴中时，当面临袭击的时候，整个门派几乎只能被动挨打。对方只要用飞剑封住几处主要的出入口，然后控制飞剑顺着通道，往里肆意厮杀……而门派中人呢？在岛内根本无法通过飞行来灵活的规避飞剑。 只有在岛足够小的情况下，即使门派面临突然袭击——哪怕出口被封，身在其中，便是用剑强行打开一条出路，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简单的来说，这就是在一个攻击成本远小于防守成本的世界里，最好的防守永远是保持进攻态势——即使自己失去了先机，最理智的做法，也是最快速度把自己转化成一个攻击者。 也正因如此，所有长期以来，那些巨大的岛，特别一些本身材质难以被分割的岛。就纷纷被排挤出了升天境的中心地带。 ——在升天境，因为不存在重力，所有的岛都是可以被被推动。这些岛大多都是类似九天门所处的九天岛一般，其中都有来自“凡人时代”的金属建筑。这些金属既不能被拆，又妨碍修者的修行——所以一般来说，只有最没落的门派，才会选择这些岛屿立派落脚。 而这些岛，现在都成了短发客需要排查的目标。 因为灵脉断绝的缘故，此时在升天境的外围地带，大部分的门派都已经搬走了。许多还有一些人住的门派里，住的人本身也就没有离开的欲望。 他们当中，有不少就跟当年的短发客一般，对活着本身已经不抱一点希望了。但他们也不想去死——其实是害怕被重生。 于是这些人都打算在门派里，忍饥挨饿，最后抗到被强制睡眠——在他们想来，如果灵脉永远断绝，大概这些岛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人来了。只要没人来，那他们永远睡在中间，不被复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短发客在查过十几个岛之后，发现这种现象竟然颇为流行——光是他看到的，一些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修者数量，就已经超过了数百人。听还活着的人一些人说，在一些岛上，还有比这规模更大的集体沉睡。 这些消息让短发客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如果他早一些时间了解到还有这些人的存在，也许自己现在也成了这些沉睡者的一份子了。 241 如今是何年岁 “４８号岛，”登岛之后，搜救队按照惯例，告诉短发客他们的工作进度，然后短发客如之前一般给几个随从下令，“你们进去转一圈吧……记住，要慢一些，别偷懒。” “灵气不多了，”其中一个人回答道，“这么大的岛，转一圈恐怕不够。” “不够你就多走走……”短发客不客气的命令道，“要是不愿意，你们就回去。” 没人再说话了，得到命令的四个人，每个人都自觉地拿了一个无线电，试了试通话正常以后，就从黑漆漆的洞口，进入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岛屿。 岛的主要入口处，还能看到飞剑的刻痕，显然之前曾经有不少的门派，都企图在入口处写上他们门派的名字。这些名字中，最新，也是最明显的一个名字，叫做长生门——在升天境里，这种名字算是最没有出息的。 长生对于地球人来说，或许还可以算是一种了不起的追求或者美好的幻想，但是在升天境里，这两个词所表达的意思，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正如你很难想象一个地球人会给自己取名叫Ｘ吃饭，Ｘ呼吸……因为长生和吃饭，呼吸一样，都是修者最基本的生理功能。 从这个名字就能判断的出来，这个门派没有什么大前途。——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 之后几个人短暂的汇报，也验证了短发客的猜测。 门派很大，但人，却几乎没有。里面黑咕隆咚的——但好在飞人们的眼睛都对黑暗的适应性特别好，所以并没有对他们的探索形成任何的障碍。过了一个多小时，四个人当中，才有一个人报告：“有一个人，他睡着了。” “他睡着了”这句话，当然是以地球人的语言习惯翻译过来的。 如果按照原话的语境来翻译，这句话应该是：“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在对之前４７个岛屿进行搜索的时候，这种情况短发客已经遇到了多次，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没有放下无线电，而是拿在手里多等了几秒。果然，很快搜救队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把他带出来，给他充点灵气。” 他们既然是来调查的，既然有住在“当地”的人，理所应当，是要问一问情况的。 带着一个不能自由行动的人出来，毫无疑问要比单独一个人进去费劲得多。 足足两个小时后，短发客才看到从洞口出来的搜查员。看的出来他的灵气都被耗光了，几乎是用手推着，把这个人推出来的。而且他的动作显然也不是特别注意——这个被推的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沿途的障碍物撕破了不少。 短发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灵石，放到“睡着的人”手上。这个人的手掌本来是握成拳的，但在感觉到灵石的存在后，却下意识的张开了——常年使用灵石，这些飞人们几乎已经把这跟动作变成了潜意识中的本能，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会下意识吮吸任何塞进他们嘴里的东西一样。 这是升天境原版的正宗灵石，和空间站和验灵岛里卖的那些“地球产蓄电池”相比，无论是充电速率还是储电量，都不可同日而语。在给他充了十多分钟之后，对方睁开了眼睛。 “如今是何年岁？”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穿越者最常说的话。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被动的“冬眠”，本质也算是时间穿越了。 “你们是什么门派的？”这是第二句。 然后他猛的变了脸色：“此为何地？！为何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灵气！” 短发客去过４８个岛，这三个问题，起码也听过３０遍以上了。几乎每一个被他们救起来的人都会这样说，而每一次，他们都要花费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基本解释清楚，让对方稍微冷静下来——然后他们才有可能回答他们提问的问题。 这一次自然也是同样。 话是搜救队来说的，内容简明扼要。 在了解到这个人是在２００年前就“睡”在里面之后，搜救队不得不让短发客出面一起，从两百年前开始说起——说到九大派的崛起，灵石飞剑的稀缺，说到噬魂阵和灵脉断绝，说到现在的九大派被包围…… 这番话对方听得几乎是如痴如醉，尤其是听到最后，听说九大派就要被灭之后，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该有此报，该有此报！天不负我！天不负我！ 对短发客来说，这样的人，这样的反应，也都并不陌生。 会在２００年前就来到这种地方主动“冬眠”的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躲避仇家追杀。 而有能力追杀到升天境边缘地带的门派，通常也都跟九大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之前他们遇到过好几个“睡着的人”，在听说反抗军围攻九大派之后，还一个个兴奋的要去参战……眼前的这位估计是因为担心路途太远，所以没有贸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等他们离开之后，说不定也会忍不住朝着九大派方向去的。 短发客能理解，毕竟对于飞人来说，活着本身就太过无聊了。大部分人此前还可以用修炼来虚度，可现在灵脉断绝，连修炼都做不了——那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大伙一起去看热闹了。 去看升天境１４００年的历史上，最大的一场热闹。 短发客忍不住回头，朝着远方看了一眼，如果不是任务在身，他其实也想去看。但现在…… “……道兄在这岛上，住了多长时间？” “不长，”对方回忆了一下，“三十多年……我来此之前，这里就有一个上百年的门派了。只是他们不需要徒弟——却也不驱赶外人。我睡之前的两个月，这个门派就消散了……” “那请问道兄，这岛上各处所在，可都曾去过。” “那是自然，闲极无聊时，一些人便在一起赛剑，三十年赛下来，整个岛上自然都是去遍了。” 赛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比赛飞剑飞行的速度。 在名门正派，赛剑是一种很重要的，对弟子水平的考察行为。但是在小门派，特别是这种荒凉至极的荒岛上，所谓赛剑，更多的不是比赛速度，而是刻意寻找一些很复杂的路线，彼此追逐取乐而已。 像这个岛中间的建筑，就是绝好的赛剑地点，因为地形复杂，有数不清的大门和拐弯，还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比如所有人都必须进去每一个房间之类的……来增加趣味性。 在他们之前考察的岛上，或多或少也都有类似的行为。当然，许多人用不起剑——也有赛跳的——就是用脚在墙壁上踩着赶路……算是跑酷的无重力版本。 赛剑或者赛跳……在搜救队制定的问题大纲中，这些都是需要重点询问的内容，所谓的重点，就是需要对这些问题进行彻底的细化——包括赛剑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有没有过奇怪的经历，建筑体和岛之间，存不存在大片的位置区域…… 这些具体的细节问题都是搜救队来问的，并不需要短发客动嘴。但也需要他耐心的旁听…… 正如之前的４７次那般，所有的问题，对方都给出了没有疑点的回答。赛剑一切正常，没有在空气中突然遇到过阻碍的经历，岛内的建筑群很大，跟岛的外表形状非常贴合…… “刚才你提到，一次完整的全岛赛剑，全程最少需要四个时辰来完成，你们的大部分成绩，都没有少于过这个成绩，是这样吗？” 搜救队的这个问题让短发客有些奇怪，因为这个问题他是问过的，这是在问第二遍。 对方点点头：“是这样的。” “哪怕你们使用了灵石来续航？你确定你们体内的灵气，足够支持飞剑高速使用四个时辰吗？” 对方笑道：“我们的水平自然跟九大派那些高手没法相提并论。但要我说，就算是九大派的人来了，在这个岛上，赛剑的时间也不会比四个时辰更短。这个岛根本就是一个迷宫，如果不是走惯了的人，在里面别说四个时辰，就算是八个时辰也未必出的来。” “迷宫？” “对，很多路你看起来能走，但实际走到头就没路了。真正能走过去的，都是一些毫不相干的，其他方向的小路……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会来这里躲避追杀吗？就是因为这里迷宫复杂，外人轻易不敢追击。四个时辰，已经是我们走过上千次后，最好的成绩了。这跟灵气的充沛程度无关，全看对路况熟悉程度。” 搜救队没有说话。 对方又说道：“你们要是不信，问那个把我推出来的人就知道了……就我睡的位置，他把我弄出来起码也要两三个时辰。” 短发客摇了摇头：“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半个时辰？”对方惊讶道，“莫不是你们此前来过此岛？” 短发客这次也没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们回答不了。 事实上，这也是一直以来他们的疑问。搜救队隔着一个无线电，通过说话和他们保持联系——但却能准确的记住所有人走过的路径。 在历次的调查中，从来没有人因为在岛内迷路而耽误过时间。所以尽管他们进入这个迷宫之岛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却没人对此有迷宫的认知——大家走的似乎一切都还顺利。 “这个岛有问题，”搜救队的声音突兀的从无线电中传来，“进去看看吧。” 直到半个时辰后，短发客才在搜救队的解释中的，大概明白了，这个岛的问题所在。 其实一切都是计算。 按照搜救队对岛屿直径的计算，实际几个搜索员在其中的路径，他不难计算出，按照正常的路线，完整经过一次整个岛内的建筑，需要多长的时间。 岛很大，里面的路况也很复杂——但也不至于需要飞上足足四个时辰。 注意，这四个时辰，是最少的时间——是最熟悉建筑内部结构，做出的最优路线。 而按照搜救队的计算，如果整个岛内的建筑结构一切正常的话，肯定存在最贴近直径的近路——这个岛说是迷宫，本质上只是建筑群。大概是因为避难的需要，后来者刻意切断了某些路线，造成了路径的七绕八拐——这样的改动，在之前的小岛内见过很多。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路线不管怎么改，内部肯定存在自己熟悉的人用来进行快速撤退的近路。 在之前４７个岛上，４７个建筑内部，搜救队都能找到这样的近路。 但在这里，搜救队并没有任何发现——而这，就是最大的发现。 242 被隐藏的巨大的空旷空间　 按照搜救队对岛屿直径的计算，如果存在一条这样的快速通道，一个正常的飞人，从岛的一端飞到另外一端，按照无障碍的飞行速度来计算，总消耗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在两个小时以内。 考虑到不可避免的障碍因素，以及在建筑内，必须放慢速度的考虑，整个时间也会在三到四个小时之内。 低于这个速度，飞人们就不能说是赛剑，而是赛跳了——在路况非常复杂的情况下，依靠跳跃在空间中前进要远远比用飞剑更快。这一点，他们在验灵岛上已经见识过了。 而现在，搜救队不管是从住在这个建筑内已经超过３０年的人嘴里，还是从几个搜索者目前的行动速度，都得到了一个完全和这个常识有悖的结论——在这个岛上，正常走完全程的最少时间，超过了８个小时。 要知道飞剑的速度，即使是在建筑内部，也是相当惊人的。即使是按保守的６０公里每小时来计算，那整个路径也将超过４８０公里，而整个岛的直径，才不过勉强超出上百公里。 是什么样的路径，能让四个从不同方向的人，沿着不同路线，从岛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行进的路径却要远远超过正常值的两倍以上呢？——结论自然是简单的，就是绕路了。 如果是一个方向上，出现了绕远路的现象，这并不奇怪。 他们一行人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岛，即使搜救队随时掌握着每个人的位置信息，即使搜救队能够对行走过的路径进行综合判断，即使搜救队能随时知道四个人之间的相对距离，并随时进行调整——以防止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一起，浪费搜索面积。可是面对未知的路况，稍微出现偏移，依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搜救队每次都安排了四个人。 在一个固定的三维空间内部，从同一个入口出发，再到同一个出口出来——以搜救队对路线的规划，四个人的行程几乎都是在空间上对称的。 这也就意味着，最后四个人的平均搜索效率，一定会接近一个平均值。这个平均值通常来说，都应该是根据空间的大小，很容易计算得出来的一个数字。 而在眼前的这个岛屿中，四个人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在其中行动，却走不出搜救队计算中的理论数字。 原因很简单，搜救队只要稍微计算一下所有人的行进路线，就能轻易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岛内的建筑中，存在一个不可通行的区域。 用一个更容易被理解的说法，就是四个人所行走的路径，都像是沿着一个正方体的六个面在走。 而所有人都知道，在一个立体空间内，最短的路径，往往是对角顶点连接而成的那条线。 这条路径在其他的岛屿都存在，但在这里，却奇怪的消失了。尽管搜救队控制着四个人，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尝试着像岛内中心区域绕道，但这些试探最终总是会遇到墙壁。 短发客按照搜救队的引导，最终在一面墙壁面前停了下来。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面墙壁的背后，很可能藏着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墙壁很普通，看起来跟一般的金属墙没有任何区别。在升天境，几乎大部分的岛屿内部，都有这样的金属墙壁。许多岛屿在外面砂石剥落之后，甚至还能直接看到这些裸露的金属部分。 在升天境的核心区域，也就是许多大门派占据的地方，这样的金属结构一旦接近其他门派的警戒地盘，就会立刻得到控制。在里面的人会被驱逐出来，甚至直接被杀死——因为很早的时候，就有过一些门派，利用这些金属结构作掩体，进攻其他门派的例子。 升天境是不存在重力的，而这些金属结构的建筑，在强度上又跟飞剑不相上下——也就是说，这些金属几乎可以完美地抵抗飞剑的进攻。 对于飞人们来说，这似乎就是升天境内天然的战列舰。如果这样类比的话，那其他的大门派就毫无疑问，每一个门派都是满载战斗机的航母了。 谁都知道，如果被战列舰接近之后，即使是航母，也完全无法承受对方的直射火力。所以，处理这些铁疙瘩，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们还没接近的时候，直接消灭瓦解。 而拆解这些金属所用的工具……在很久以前，其实不过是个个门派里，用来干活的一种普通法器，更多的作用是门派的内部改造装修。而现在，这种法器早就随着一个人而声明远播，这种法器也自然成了人人都讳莫如深的神器。 短发客在升天境活了１４００多年了，接触过的法器类型，多的数不胜数。但今天手上拿到的乾阳指，却还是第一次……更不用说，在乾阳指的边上，还有一块化虚石。 尽管这块化虚发出的光线，平时暗淡得不能被察觉——但在这完全漆黑的世界中，依然看的人心旷神怡。 乾阳指加上化虚石的神话，从三昧真人开始出现，一只到现在，也有整整六七百年了。短发客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一天能够亲自使用这种传奇组合——别说是化虚石了，就算是灵石，他也早就忘了使用的感受和经验了。 “用不着紧张，”搜集队看出了短发客的谨慎，“乾阳指是一种很智能的工具……举起它，对准，把化虚石放在手中……你可以先抽取一些灵气，因为你的修为不高，很可能在使用的一瞬间把你体内灵气抽干……” 短发客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对他进行实时指挥的，就是这个传奇组合的使用者，三昧真人本人。搜救队只不过是借助了语音，当了一个中间人而已。 随着乾阳指的启动，一道淡淡的红光出现了，短发客发现，原来乾阳指的移动并不是靠自己的手去控制，而是自己的大脑——乾阳指似乎能够读出使用者的每一个操作指令，并且精准地执行。 在细细的激光面前，看似坚不可催的金属，仿佛就像是被刀子划过的蛋糕……十几秒之后，切割作业就已经完成。 在他们面前，一个足有两米直径的、完美的圆形金属板被切割了下来——但它依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短发客伸出手指轻轻一推，就把这圆圆的金属板给推开了，仿佛推开了一扇宫殿的大门。 乾阳指的光芒已经消失，周围再次陷入了漆黑。但飞人的黑暗视觉，还是让短发客第一时间，看到了墙后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 把门移动到身后，短发客眼前不再有任何的视觉障碍，这让他更清晰的看到了刚才看到的。 依然什么都没有。 短发客的眼神已经兴奋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从身后的行囊里，要拿飞剑出来……但却被搜救队阻止了。 “等会，”搜救队道，“先让我看看。” 短发客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这块玻璃，把不会发光那一面对准了眼前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是的，正如搜救队所预料的那样。在墙壁的背后，存在一个巨大的空间。 除了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建筑，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漂浮物…… 在短发客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空间。他拿出乾阳指来，把功率调整到最小——激光在这个功率下几乎不存在杀伤力，只是作为一种视觉指示和引导。 短发客控制着这道红光，让它沿着眼前这片巨大空间的边缘逐渐扫过——里面的空气很洁净，激光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只在他们对面，很遥远的地方，留下一个几乎看不清楚的微弱红点。 短发客的视觉追逐着这红点，很快便大概勾勒出了这片巨大空间的轮廓——这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 在收回乾阳指之后，短发客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拿出背后的飞剑，准备让它载着自己，去这片空间里实地查访了。但搜救队再次阻止了他。 “不对，”搜集队说的话让短发客有些迷惑，他说，“没有风。” “没有风？” 搜救队所指的，是在他们切割开墙壁后的一瞬间，墙壁的两侧没有压力差。 激光的扫描基本已经可以判定，眼前的这个巨大空间是跟外界建筑完全隔离的。也就是说，外界整个建筑群，其实都可以算作这个方形空间的外壳。如果真的是完全封闭——那在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隔离后，房间的内外肯定会不可避免出现压力差。 在升天境内，飞人们仍然是需要呼吸的，既然需要呼吸，那他们自然也就需要消耗氧气——升天境的空气中，含氧量约为百分之３３——比地球多出近一大半。 在这么高的含氧量下，一般而言，金属总会不可避免跟氧气产生化学反应。 关于这一点，是此前搜救队通过化验金属样本，已经得出的大概结论。 虽然外星人采用的金属技术在抗腐蚀上有着卓越的性能——但只要这个世界还和地球处在用一个宇宙，共享同一套物理法则，那就意味着只要是材料，不管什么配方，多么坚固，在漫长的时间作用下，总会产生些许的反应。 这些金属的主要成分是一种以铝和钛为主的合金，在抗氧化方面的性能固然是卓越——但在１４００年的漫长侵蚀下，金属材料的性能还是会不可避免出现弱化。 也就是说，如果这里面是真正的密封空间，那氧气就会不可避免的和金属进行反应，产生固态氧化物——其内部气压肯定会低于外部。 这样的话，在他们打开门的一瞬间，这种负压肯定会对人产生一种吸力。 但刚才的短发客，完全没有感觉到这种压力差。短发客记得很清楚，切割完成之后，整个切割面是几乎不动的——最后是他用手推开的。 这意味着，这个看似密闭的空间，其实存在着跟外界交流的通道——但……他们已经用激光扫描过了，甚至短发客又用了带来的强光手电筒，再次做了确认。 整个方形区域，的确是全封闭的。 “试着控制飞剑单独飞过去……速度慢一些，”搜救队对短发客说，“你人退后些。” 短发客完全不明白搜救队的意思，但他还是照办了。在飞剑飞出去之后不到几秒钟，他便明白了搜救队的用意——飞剑消失了。 就在短发客面前，眼睛牢牢盯着看的情况下，飞剑就像是被溶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了。 243 笨之外的理由　 短发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飞剑消失的所在，忍不住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严格来说，对于短发客而言，飞剑其实并未安全消失，它只是消失了一半。 飞人们控制飞剑，有两个信息渠道，一个是用眼睛控制指挥，另一个，便是神识。 短发客此前见识过噬魂阵的威力，他知道，如果飞剑坠入了噬魂阵，对于飞人们来说，第一感觉似乎也是飞剑“消失”了。那种消失感，对于飞人来说似乎跟真切一点，因为比起眼睛，神识不仅在范围上，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在控制精度上，也有视觉无法比拟的优势。 对于许多高手来说，修为精进到一定程度，往往会不再需要依靠视觉来引导操控，全靠神识就可以解决每一场战斗。对绝顶高手来说，用神识就好比用筷子夹菜，自然比用勺子更灵活轻便了好几倍。 而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异状，和噬魂阵相比，似乎截然相反。 短发客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刚刚飞出去不倒数丈的飞剑，此刻就一动不动的，悬停在自己的眼前。 短发客神识尝试着轻微控制，还可以感觉到剑发出的回应。虽然完全看不到剑的模样，但是凭长期以来，修者的控制直觉，他知道此刻的飞剑，肯定就在自己面前。唯一让人不解的是，他的眼睛却看不到了。 眼前的视野中，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一片虚空。 原本应该出现飞剑的位置，什么都没有，透过那片空气，短发客还能清晰的看到，数里之外，对面的墙壁，庞大，幽深，冷峻…… 短发客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站在钢铁巨兽口中的小虫，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对空间本身的恐惧。 这个时候，短发客已经开始察觉到有些异样了，但他还不能具体形容——总之，这么大的空间，被金属建筑如此整齐的包围起来，谁都知道肯定存在蹊跷。 他缓缓的控制着飞剑，让它慢慢朝着自己飞过来。因为看不见，第一次他对自己神识操控失去了自信，他控制飞剑的速度很慢，几乎是一点一点的挪——他的飞剑此时仿佛已经完全隐形了，他可不想一个失手，被自己操控的飞剑杀死自己。 虽然以前他这么尝试过，但这一次，他却很想活下去，看看困扰了自己１４００多年的问题，究竟是个什么答案。 飞剑在距离他只有几丈远的地方，渐渐出现了。 “停。”搜救队喊。 其实不用搜救队指挥，短发客自己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因为飞剑控制的速度很慢，所以它被完美的停在了半空。以短发客的视角看来，这飞剑仿佛是一把从水中钻出的利刃，视野中能看到的，只有它露出水面的一小半，而后面更长的剑身部分，却仿佛被这空气完全融化了，一点都没法看到。 短发客尝试着让飞剑轻轻地前后挪动，剑身也随着这个动作，或多或少地显露出来。他又控制着飞剑在远处旋转，于是，在这旋转中，短发客惊讶的看到了一层类似水面的物质存在。 这种“水面”感，对于以前的短发客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只是在空间站里，跟吴小清他们熟悉了之后，才在吴小清他们的电脑里，看过一些类似的画面。 对于地球人来说，水的存在形式很容易理解，因为重力，水会在低洼处汇聚，形成江河湖海。 当没有风的时候，水面平静下来，就会形成如同镜子一般的平面。此时如果有一样东西，缓缓的从水里进来，或者进入水中，如果水不是很清澈的话，在旁边的人看来，这样东西的一部分似乎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了。 在升天境里，这样的风景却很少有人得见。这里虽然不少有水，但基本上水都是成离散的颗粒状。无重力世界里，没有专门的存储设备，是很难储存水的。这一点，从吴小清当初满世界找水喝都找不到的情形，就能了解一二。 眼前的“水”面和短发客印象里的水有很大的类似之处，在剑缓缓出入的时候，还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当剑开始旋转，在空气中做剧烈的动作时，就能明显的看到空气中出现了波动——类似水的波纹。 波，对于一个缺乏液体的世界来说，又是一个很罕见的现象。但正因为罕见，所以短发客立刻就注意到了这种异相。 就在他尝试着让飞剑加速旋转，让整个波显示的更彻底时，整个飞剑突然不受控制的朝着“水面”内部坠落而去。短发客急忙用神识去控制，想让他飞回，可却一丁点作用也没有。 飞剑仿佛受到了一股来自空间内部强大的吸引力，只片刻后，短发客便完全放弃了尝试——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飞剑的存在了。 “原地等我们，”搜救队道，“封锁这个岛，除了我们之外，不能让任何人上来。” …… 搜救队的信息发过来的时候，吴小清正在看书。 饶鑫的书。 饶鑫从欧洲带回来的资料，吴小清已经在看第三遍了，他成功的变成了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可以傻看几天，忘记吃饭和睡觉的那种书呆子。 如果把知识比喻成水的话，最早看的教科书，对于吴小清来说，应该可以算作一个极度口渴的人，遇到了几瓶矿泉水……那个时候对他来说，水这种东西相当的珍贵和美妙，喝下去的每一口几乎都能让他感动。 但是很快，吴小清就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水，实在是太多了。 吴小清只是随便去了趟宁州大学城，找了一个大学的图书馆，走进去之后，他发现，曾经对自己来说珍贵无比的东西，在这里满世界都是。 在这里，所有人拿到水之后，都不是喝进嘴里的——这么庞大的知识，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其中单独一个门类拿出来，都够一个普通人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琢磨。 如果都像吴小清这么喝法，恐怕早就撑死了。 这就好像一个普通人进入一个巨大的宝库，宝库里到处都是堆满的黄金和宝石，以及各种不菲的珍奇。这个人就算力气再大，贪心不足企图把所有的财宝都背上带走——那不等他完全背上，极少一部分财宝的重量就足够把人完全压死。 一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大学里的学生，其实就算是做了这种取舍的人——从他们选专业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做好打算，进来这个宝库之后，只拿这一个类别的宝贝。 选金子的专门了解金子，选钻石的专门研究钻石……当然，即使是专门这一个门类，数量也足够淹死每一个人，所以面对这海量的知识，如果他们真打算从中取一块稀世珍宝带回去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跃入这知识的池塘——不，知识的海洋，完全畅游一番。 吴小清就在这知识的海洋里游了整整三天。 看了三天的书之后，再回过头来看饶鑫的书，以及他从欧洲带回来的资料，吴小清才可以在不借助搜救队帮忙解释的情况下，大略明白里面说的大部分内容的意思。 也只是大略的大略而已，因为材料里的很多话都是欧洲人说的，他们说话自然存在着本国家和文化的特有语境，要准确的理解这种语境，靠短短几天时间的临时充电，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许多事情，在不了解之前，人们往往会不以为然，把这些事情当做与自己生活毫不相关的点缀。 这种感觉吴小清自然是再明白不过，因为对于以前的吴小清来说，这个世界整个就是模糊而陌生的。就好像隔了一扇磨砂玻璃去看东西，不管看什么，永远只有一个大概的痕迹。 开公司，吴小清只知道当老板要挣钱，那挣来的钱给员工们发工资。但，也就如此了。钱怎么挣来的，每个员工什么职责，总经理是干啥的，总监干啥的，员工们又负责什么工作，什么职位对应什么技能，什么技能又对应多少钱……该用多少钱找来对应的人，公司的制度有什么意义…… 这些都不需要吴小清来考虑，他也没有考虑的能力。 执行任务，他只知道要救人，见死不救是不好的。但具体怎么救，每个方案背后的可行性还有经济代价，跟地球这边怎么配合，每一个行动背后的可行性…… 以前的吴小清不能理解，从一方面来说，是因为他知识积累很差，名义上是初中毕业，其实也就一个小学毕业生水平。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懒。这种懒是他因为长期缺乏家庭的有效管束，自暴自弃产生的后果。 如果没有搜救队，如果没有这次任务，如果没有这次手术……可以想象，吴小清也许会在地球上出人头地，以现在青蓝咨询的规模，以及以后任务的需要，不要说出人头地，就算是再往上，有更大胆一点的目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实现。 但一个人的成就是一回事，一个人如何看待这些成就，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吴小清还只是过去的那个吴小清，那哪怕他成了世界首富，世界对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 低文化导致的认知局限，会让他一辈子都在一个小圈圈里打转转。也许他在地球上的日子是天天开豪车，住别墅，找一个，或者一群漂亮的女朋友……就这么幸福的过下去了。 搜救队需要他，他也许会多干几年——但不会太长，因为一个人变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特别是在有钱之后。不需要他，那最好了。按照搜救队保密的需要，肯定会跟吴小清做隐蔽的切割——自此之后吴小清就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 吴小清现在回忆起来，感觉自己这次手术，简直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着眼睛走过了一次悬崖上的独木桥。 回过头来，看自己这样一路过来的情形——任何一个环节上出了一点小问题，现在的自己，可能就在大阳村的那条河底下，慢慢地腐烂了。 现在，整个世界对吴小清来说，都开始变得清晰了。 吴小清开始回忆当初搜救队和自己接触时，以及和沈长文接触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 他觉得，也许，就是因为当初自己足够笨，才会被搜救队选中。 因为，现在变聪明起来的吴小清已经开始意识到，面对一个聪明人——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任谁都不会觉得轻松。 然而，变聪明的大脑又让吴小清知道，世界上比当时自己笨的人虽然比例不高，但绝对数量也相当巨大，搜救队却唯独选中了他，必然存在“笨”之外的一条或者许多条理由。 而这些理由，到目前为止，许言不知道，王有全不知道，沈长文不知道，俄国人不知道，变聪明了的吴小清，也不知道。 244 一个文明成熟的标志 饶鑫的小说里有这样一句话——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他开始自省的时候。 一个人自省，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对现状，或者对未来不满，不成熟的人不满，会把目光投向周围，投向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包括他所处的一切环境，家庭，朋友，工作……而一个成熟的人，却总是在看自己。 因为成熟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唯一可以改变的只有自己，如果要改变现状或未来，那唯有从改变自己开始。 以前的吴小清，其实在开始尝试着学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模糊的认知了。只是，他那时候的条件，并不足以支撑自己完成这么困难的转型。 吴小清所作的，只能算是尝试成熟——但如果没有搜救队，他恐怕需要尝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饶鑫小说里的这句话，是为了带出下一个命题。 他说，一个文明成熟的标志，也往往是一个文明开始自省的时候。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地球文明，简直就是一个多月前的吴小清。也开始尝试着多看书，多学习……但最终一做题目，还是一塌糊涂。 说实话，以前的那个吴小清，根本不可能站到整个文明的高度，来看自己生活的星球，以及看待自己的生活方式。 别说是他了，就算给吴小清送去美国当了总统，也没闲操心什么文明……地球从来是一个务实的文明，这就跟以前的吴小清一样的务实——没钱花了去借，借不到了去骗，实在不行就卖家当，家当卖完借高利贷……最后还不起钱了——这一点吴小清比总统们要强，反正没听说过总统们被债主逼着自己跳河的——被上吊的倒有几个。 就这一点来说，吴小清还算有点光棍精神。 现实中的地球文明，其实是一个比吴小清更彻底的无赖。 几乎长着眼睛的人就能看明白，这样的地球文明，其实已经在不可避免的陷入危机了——虽然，在眼镜中，地球文明似乎还是非常的安全。 如果说，聪明有什么地方让人不舒服的话——那就是对这个世界的愚蠢逐渐失去耐心，甚至觉得难以忍受，就是最大的症状了。 就这一点，饶鑫显然也跟吴小清有同感。所以他才会写这么多的小说——一般来说，写小说的人，都是一肚子的话憋在肚子里，难受的要命，最后索性就全部吐出来让自己爽快的。当然，顺便要是还能挣几个钱，那便更是痛快了。 饶鑫显然有着对理想中的文明，或者说，对乌托邦的具体形式，有着自己清晰的想象。 这些想象当然是全无根据的，因为以人类目光的科技水平，还没有接触过任何外来文明。或者说，接触过了，但人类自己完全没有察觉——比如搜救队。 但这些想象，却又是存在一定说服力的。 这种说服力不是指想象的某些细节得到了证据支撑，从现实意义上来说，饶鑫的小说完全就是漏洞百出。 毕竟饶鑫自己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他既不可能去外星球一个个考察回来写报告，又没有搜集队一样的人带他去做任务，对技术细节的掌握，也完全不如专业的人员。 这种说服力，更多的，是一种形式上的美感，就像数学，由几条也是想象出来的公理进行推演……最后，构建出了一座宏伟的数学大厦。 饶鑫的这座“乌托邦”大厦现在还不算宏伟，在接触到青蓝咨询之前，也许他自己也没有认真的想过，如何把自己认知中，想象中的外星文明严谨的表达出来——毕竟，只是写小说的话，就随意的多了。 但青蓝咨询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专门来干这个事之后，饶鑫就开始，真的把这事正儿八经的，当个科研项目来干了。为此，他还专门去请教了一些大学的老师，谨慎地的就调研型的课题做了一些了解。 基本上，吴小清现在面前的材料里，所有的问题，都是饶鑫设计的。 这种设计的对错姑且不论，吴小清也才执行过着几次任务，说到对文明的理解，也并不见得就懂的很多。 按照吴小清从眼镜里，看到那些文明数量，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肯定的——整个宇宙中存在着海量的文明！而这些文明很多都会产生危机……而这种危机，对搜救队所属的文明来说，是很有拯救的必要的。 而搜救队让自己来跟饶鑫谈话，用以自然是再明白不过——饶鑫的研究，是有着很重要的参考意义的，无论这种意义是正面还是反面。 现在看来，更多还是一种正面的——尽管搜救队一个字也没有提，但从搜救队支持饶鑫做这个项目，又把饶鑫留在公司，还专门给自己翻译饶鑫弄出来的材料文本……显然在搜救队看来，这些东西很有存在着特殊的意义。 而这种意义，对他们接下去执行任务——不，很可能，就是这一次执行任务，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 到空间站时，吴小清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王有全就在传送点边上，看来也是刚过来没一会，正在用手机尝试着操作飞剑呢。吴小清直接帮忙了——他毕竟之前就有过不少的练习经验。 进去的一路上，平时话很少的王有全就开始说话了：“那边谈判谈成了！一下子拿回来六块电池！就是那种反物质的！” 吴小清哦了一声，并没有特别的激动。这事其实在言修他们出发的时候，吴小清就跟搜救队讨论过了——所谓的九大派完全已经没有了主动权，再有三昧真人这个前任掌门出马，投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不投降也没有什么……叶夫根尼在这里坐镇，随时准备扔第二颗核弹。 搜救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哪怕反物质电池他们一块也拿不到，靠着这一战，在击垮九大派之后，他们也可以在电力塔恢复之后，组织起升天境的所有人，把他们当做电力来源——让他们补充电能到反物质电池里来。 当然，这样一来这次任务肯定会大大延期，也许会多出三五个月的时间……但比起九大派存在的风险，这依然是可以接受的。 真正让吴小清动容的，是王有全说的第二个消息——搜救队找到了一个存在隐形装置的巨大空间。 按照搜救队的猜测，关于这个文明重生的秘密，还有电力塔自动修复——甚至外层空间自动修复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个隐形空间里。 “地方特别的大，又黑……就跟一个大水箱似的，”王有全拙劣的形容了一下那个隐形空间的模样，“搜救队说，还能听到声音。” “声音？”吴小清看了一下眼镜，搜救队并没有对自己说话——看起来应该还在地球。 任务成功了，自然之前的大批*的预备订货，就要立刻中断，还有电池的生产线，也要马上停下来——多耽搁一个钟头都是几万块上下的成本。 搜救队虽然有钱，但还没有有钱到可以拿钱当水漂的时候。处理这些临时的事务性问题，对搜救队来说才是当务之急。 而这里，对搜救队来说，其实不过是告一段落。既然搜救队打乱了自己看书的安排，让自己来空间站，显然是想让他亲自来执行这个任务了——他的这幅眼镜，也是观察这种隐形目标的最好帮手。 沈长文，叶夫根尼还有许言都在，两个教授此刻正在兴奋的讨论问题，许言在一旁傻傻的听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嘴。看到吴小清和王有全之后，立刻喊道：“过来看看！又有新发现了，老毛子刚看见的，这东西可以做隐形衣！” 叶夫根尼发现的东西其实并不奇怪，在这之前，吴小清曾经发现过了。 在短发客的手机被送回空间站，里面的图像被分析之后，叶夫根尼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那类似波一样的光学现象，并不是空气本身的震荡和扭曲。 叶夫根尼作为一个*方面的专家，对于空气的特性还是非常了解的，要在空气中产生这种视觉可以察觉的光波不是不可能，但无一例外，需要巨大的能量。 比如飞机和火箭，在推动的时候，强大的热能就会在空气中造成显著的密度差，形成小范围的折射，让空间出现分层，甚至进而出现波的痕迹。 但如果仅仅是飞剑这样的冷飞行物，以低速小范围进行转动——几乎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后果。 叶夫根尼提出的假设，是这种隐形装置是一种类似膜的软性材料——他的这种假设，现在已经得到了一部分验证。 短发客在他的指挥下，现场通过另外几把飞剑快速切割了目标区域，然后把剑整个用塑料袋包括，原样不动的送了回来。 沈长文刚刚在显微镜下，对几个特定区域做了细致的观察——利用特别的染色技术，他们成功的观察到，在飞剑外表，有非常少量的细微不明材料滞留在飞剑上——不属于剑体的一部分。 从这些材料的结构层次来看，它们显然也不是升天境内，其他那些沈长文等人已经了解过的普通粉尘。 目前还暂时不清楚这种材料的隐身原理，但这种材料的基本性质已经得到了确认——材料很轻，很软，网状结构，很容易被切断又很容易重新粘合——看模样像是固体，但却具备着液体的性质。 这种材料在非染色状态下是完全透明的——折射度跟空气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如果这东西飘在飞人世界的空中，它们几乎不会被察觉，更不用说被研究了。 两位教授现在在讨论的，是这种材料的隐性原理猜想——透明和隐形，在需求上可以说完全是南辕北辙。隐形要求的是完全遮挡住目标区域的反射光线——不仅遮挡，还要伪造出完全一致的背景。 “在地球上，对隐形材料主要的设想是两种……” “第一是想办法伪造隐藏信息——就跟变色龙一样，把自己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达到隐形。” “第二种是让光线折射，把隐形物后方的光线通过某种方式放到前面来，变向屏蔽了自身的光线。” “前者应用很广，但更多只能说是伪装，后者是真正的隐形，但几乎没有成熟的东西。”沈长文专业虽然是材料学，但搞低温材料肯定跟这些东西扯不上太大关系，再加上在场听他解释的人的知识层次，只能说得比较浅显。 相比起来，叶夫根尼更具备想象力一些，在看到吴小清之后，他一边打招呼让吴小清过去，一边下判断：“以我对这个文明的了解，我觉的更多是你说的第一种——但不是伪装。” “吴小清，我记得你曾经描述过那些制造幻觉的机器……这对于我们研究这个问题可能会有启发。” 245 仙人饲养设备 叶夫根尼提到的，自然是吴小清之前，在九天门遇到的九天幻境。 九天幻境的运转模式和原理，搜救队之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里面那些三维的投影，自然都是人为制造播放出来的影像。 这很好理解。 但如果仅仅是幻觉，并不能真正困住一个人。 幻觉的本质不过是图像信息，三维图像充其量不过就是空气中的光学幻象，本身并不存在实体。 在对方没有引起警觉的时候，这种单纯的幻象可能还能形成视觉欺骗，但一旦这种欺骗被对方意识到之后，幻象的本质，其实不过就是信息遮蔽罢了。 所谓三味幻觉，跟用强光手电去照敌人眼睛，本质上能够达到的目的不过是一回事，某些特定的环境下，比如说纯粹的黑暗空间，强光手电可能还更管用一些。 真正能够让这种幻觉发挥作用的，是九天幻境出现的时候，那一层切断幻觉“视界”和现实世界之间薄膜材料。 吴小清曾经和言修很多次穿越过这种薄膜材料，但当时他们并未对此在意——他们当时更关注幻觉世界中的那些信息。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这种薄膜材料，才是这个九天幻镜中，技术含量最高的东西。 吴小清的眼镜中，现在还记录有当初看到九天幻境出现时的录像资料，通过慢镜头回放，很容易看清楚，那些巨大的幻觉本身，是在九天幻境开始工作的一瞬间就已经出现的，但它们刚刚出现的时候，背景还很正常，透过幻象还能清晰的看到背景远处的岛屿。 但仅仅过去几秒钟之后，那些画面便都消失了。 遮蔽这些画面的，是从整个“视界”外围，逐步扩展开来的一种，带着高度弹性的材料，在慢镜头中，这种材料就如同是一大团透明液体被泼到某个看不见的球形表面上一般，逐渐的蔓延浸润开来。 但所有人都清楚，升天境本身就是一个无重力的世界，九天幻境所处的区域，也就是九天门的外围地带，也不存在什么球形的透明物体。 所以这些扩散，以及球形的蔓延过程，都应该是这种材料本身的特性。 从一开始它们的表现来看，这种材料似乎更像是一种液体，但如果放大某些局部，仔细看这些材料的扩张面，就会发现其实更接近固体的表现。 液体在进行扩散的时候，通常是因为重力的作用，从更厚的地方向着更薄的地方自然蔓延——而在无重力环境中，因为不存在重力导致的差距，基本都只会在液体张力的作用下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球。 但是在吴小清记录下来的画面中，那些物质扩散时的模样，分明就像一种固态材料一般——是从前面薄的地方受力，然后后方厚的地方被这种力量牵引才进而变薄——整个过程看似是液态扩张，可实际上，更像是某种固体形态的活动——就像一团被叠好的床单布料，被人拽住一个角，然后拉扯抖落开一样。 整个扩张的速度几乎是爆炸一般的，在几秒钟之内，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全部被笼罩在内。 除了这种膜材料出现时的画面，还有膜材料被穿透时的景象——就是吴小清离开九天幻境时的情形。 以吴小清的视角来看，就是以黑色背景为主的虚拟世界突然就消失了，他们顿时离开了那个幻觉世界。但是等他们回头，去看刚刚逃离的幻觉世界时，发现里面却依然一切如常——之前能看到的幻象全部消失了，只有留在里面的人还看的清清楚楚。 叶夫根尼对此提出了一个猜测——这种膜材料本身并不是具备什么隐形功能，而是他们本身就是某种图像产生装置，可以将其理解为某种柔性屏。 所谓的隐形，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扭曲光线，而是很简单的一种光学模拟。 就好像许多电视广告做的那样，如果一个屏幕中播放的画面内容，和屏幕背后的背景完美融合在一起，而屏幕本身又不被注意的话——那这种屏幕就是最理想的隐形材料了。 而这种膜材料很有可能还是双层的，在外面播放的是周围的环境影响，让自身和环境完全融为一体，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在内层，播放的画面却又截然相反——比如纯黑色的背景。这种背景颜色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切断内部的人和外部之间的空间联系——就像古时候看西洋画片，都要弄一层布蒙住观众的头，尽量保持内部缺少光线。 电影院也是类似的设计。 而这种膜材料，就是一种专门制造电影院光学隔离机制的东西。 之前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升天境的所有法器，其实本质上不过是原有文明中，常规使用的一些用电器，乾阳指的功能很可能是空间站用于检修设备用的激光切割器，玄铁盾不过是一块电磁铁，灵石不过是电池…… 照此来进行推论的话，这所谓的九天幻镜，原有的功能很有可能不过就是高级版的家庭影院，真正三Ｄ版的投影仪。 而这种膜材料，对制造这些设备的原有文明来说，很可能就像地球人当初发明画片时，顺手拿来用的一种普通材料而已。 但这种材料却在不经意间——不，应该，叶夫根尼几乎肯定，是故意的——掩盖住了这个文明内最大的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当吴小清离开九天幻境之后往回看，以及那个短发客在看到空荡荡的巨大空间时，他们表面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实际上，他们这个“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本身，就是这种膜为他制造出来的某种假象。 理论上来说，这种膜材料可能在这颗星球任何一个角落出现，而不被人发现…… 进一步来说，如果这种东西满世界乱飞，到处去放尸体，确保不被人发现，那它们也一定发现了许多东西。 也就说，搜救队他们的整个行动，很有可能全程都被这些隐形的观察者们注意着。 只是这些观察者对吴小清并没有敌意——他们对这个世界本身也没有敌意。他们只不过按照某种固定的行为逻辑来办属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说，释放出某种机械昆虫来腐蚀处理尸体，搜集尸体的ＤＮＡ信息，比如把制造出来的，全新的“人类身体”重新投放到环境中…… 叶夫根尼的这种猜想把现场的人都听愣住了。 这种解释虽然离奇，很却很符合这个文明的存在事实——因为这个文明本身就是一个被圈养的文明。他们本身并不掌握真正的技术和资源，所拥有的一切，现在的这颗星球，不过是那个圈养他们的高级文明，给他们制造出来的一个笼子而已，只不过这个笼子比地球大了几倍而已。 这么大的笼子，自然需要相应的“饲养工具”，这些自动处理尸体的隐形存在，用地球人的观念来理解，不过就是动物园里的自来水，自动投料机，人工喷泉等设施罢了。 对于升天境的飞人们来说，这些设施的存在，本来就跟隐形没有多大区别。 ——饲养的设备，哪怕是放在动物园的动物们面前摆着，它们也不会知道和明白其中的原理。 …… 即使人变聪明了些，但改变的也不过是大脑的某些部分结构，小脑依然没有任何进步。对于控制飞剑，吴小清依然拙劣，但好在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批来自乾阳门的俘虏，现在给吴小清当司机，用飞剑带着他去执行任务的，便是来自乾阳门的一位弟子。 此前吴小清也搭载过言修控制的飞剑，但言修的水平……现在他们都很清楚了，九天门算得上是整个升天境最弱鸡的门派之一了，言修虽然是九天门里的佼佼者，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群鸭子里面比较好看的一只，比起乾阳门这种属于天鹅的高贵品种来说，无论是飞剑的使用经验，还是是使用方法，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区别，对于吴小清来说，就好像搭别人的电动车，和搭别人的Ｆ１方程式跑车的差别一样…… 飞剑起飞的一瞬间，吴小清几乎感觉自己被绑在飞剑上的腰都快要被扯断了，随之迎面而来的狂风……即使吴小清特意穿戴了摩托车的头盔，依然觉得心惊胆战。 在这样的速度下，可能他们飞行的过程中，只要不小心碰上随便一颗小石子，这颗石子就会像子弹一样把吴小清的头盔打穿，顺便掀掉他的头盖骨…… 但高手就是高手，这一路飞过去，吴小清发现，整个飞行过程中并没有遇到过一件杂物——这跟被言修带着的时候，头盔上全是不断的砂石撞击声的体验，可是要好的太多了。 缺点当然也是有的，这一路上多出了更多的必要规避动作，各种大角度的急转弯……好在这里是无重力环境，再怎么转也不会出问题，这要是真在地上开车，估计就算是给辆坦克给这位乾阳门弟子开，也能把履带开得甩尾都给甩出来…… 这样的高速度带来的效率就是，原本短发客走了接近四五天的路，吴小清只用了半天多一点点就赶到了，而总算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吴小清已经慌的不行了，如果不是提前吃了晕车药，几乎当场就要吐出来——无重力环境下呕吐可是对呕吐者本身有生命危险的危险动作。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带他来的那位弟子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们此行一共来了七个人，他负责带吴小清，是七个人里走的最慢的。 没办法，吴小清的身体素质实在太过差劲了。 短发客已经在岛上等了半天，看到吴小情到了之后，第一时间过来汇报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好汇报的，该说的该看的，之前吴小清他们已经通过远程的视频都沟通过了，吴小清亲自来，最大的作用，只不过是带着搜救队的视角——它需要看的更清晰，也更全面一些，同时，也需要吴小清来执行更复杂的指令。 比如现在这一条：“先把整个岛都切开吧。” “整个岛？切开？”短发客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对，就用乾阳指，”吴小清指了指他手中的法器说，“你亲自来执行。” “可这……”短发客看着眼前几乎遮盖了自己眼中世界的巨岛，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这短短的一根小棍，再看看那个暗淡无关的化虚石，实在是感觉没有这个信心，“这化虚石中的灵气……能够吗？” “当然不够，”吴小清说，“所以我给你带来新的来，”吴小清说着，就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全新的，发散着夺目蓝色光芒的化虚石，“我一共带来了两块，肯定够你用的了。” 246 野生文明和家养文明的差异 这两块化虚石，自然是三昧真人，此次谈判成功带回来的最核心的战利品。 一共有六块，他们带回来四块。 还有两块被放在三昧真人身上——从九大派投降，交出这六块化虚石之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从需要消灭的敌人，变成需要保护的盟友了。 没有了化虚石内的灵气作为支撑，九大派的防线很难再维持下去——反抗军的攻势一直在继续。 搜救队大概还需要两天时间，让言修出面去通知这些反抗军撤军——不管他们听不听，总之，两天以后，搜救队会把第一批遥控器送进去来。这些遥控器唯一的功能，就是关掉九大门派附近，所有５０公里范围内的*。 言修和搜救队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控制过反抗军，跟他们的交流，也就局限于给点零食和*而已。 此次停战，九大派这边答应了，不过只是成功了八成，剩下的两成，还是要看反抗军这边。据搜救队所知，这些反抗军的人一直以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攻入九大派，抢个痛快——九大派巨量的灵气积蓄，是所有人都关注的重点。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没得抢了…… 据言修接触过的，几个反抗军的头目所表露出来的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都对此很有些不甘心。 对于言修让他们退兵的建议，没有一位当场承诺答应下来——战场的情况是清楚的，他们也都看的明白。眼看这就要大功告成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甘心撤退呢？ 这些反抗军的人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可以依赖的，战术最重要的核心，其实早就被搜救队放置了后门。 这一点搜救队也不打算透露——万一让他们知道，狗急跳墙的话，那场面就更不可收拾了。整个战场的范围有方圆数百公里，单靠言修现在一个人，用一个遥控器，是肯定控制不过来的。 所以即使现在谈和已经成功，战斗却还要继续持续两到三天的时间。 搜救队之所以之前还在地球，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亲自监督推进这个事。 而相对的，吴小清这边的发现，搜救队的反应就稍微慢了一些。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吴小清现在这个组由吴小清和叶夫根尼两个人商量着办，外围的工作程序，搜救队大概已经交代给俩人了，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 吴小清目前的工作环节，大概可以叫做拆迁。 这就好像在一个居民区如果发现了地下墓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疏散周围所有的原有居民。 只是这一次，他们要疏散的，是一整个巨大的岛屿，这个岛的表面积，拿到地球上来算，估计得有一个小镇那么大。 而他们需要探索的目标区域，只不过方圆数公里而言，相比较起来，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池塘。 为了一个池塘拆掉一个镇……听起来很浪费，但对于吴小清来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个必要性只因为两个字，安全。 已经可以确认，目标区域周围，环绕着一圈隐形立场，没人知道这种隐形立场内部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明确，从短发客那把消失的飞剑，就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这隐形立场内部的存在，看起来不希望自己被外界的东西所打扰。 但吴小清他们却又必须打扰。 这倒不是因为好奇心，对于搜救队来说，他见过的各式各样的文明多了去了，所谓高级文明的神秘感，什么宇宙未知的存在……对搜救队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 神秘感这种东西，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在乎——就像地球这种，还处在文明儿童期的幼稚文明，才会整天幻想宇宙中其他文明多么美好和有趣…… 搜集队不否认美好和有趣的确存在。但这已经不是搜救队关注的重点了，和这些相比，他更多的，还是关注一个文明现在和未来，遇到的，和可能遇到的危机。 飞人文明目前最大的危机基本已经解除了，送回来的四枚化虚石，两枚被留在空间站，只等战争结束，三昧真人回来，带着乾阳门的人回来，确定“玄鸟”离开的过程不会受到骚扰，此次升天境的最大危机，便可以宣告解除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完成了此次任务最关键的一部分。 但却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这一部分，自然是吴小清现在负责的这个部分。 升天境此次的危机，从表面上看，就是这个文明整体愚昧——因为扣掉飞行器太多的电池，导致整个星球出现了潜在的能源危机。 按照正常的逻辑，在帮助他们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似乎只需要告诉他们，飞行器这种东西不能动，动了就会有危险……似乎这样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以上的这种解决问题的思路，就是属于许言和王有全的思路，其中以王有全为主——他在家里教育自己不听话的儿子时，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说了不听，大不了再狠狠揍一顿——就比如升天境的这些飞人吧，要是以后不听话，就不给他们用飞剑就行了……或者关进那个什么法拉第笼里去，王有全其实也不懂什么叫法拉第笼，这个词他还是听沈长文说的，但他知道，进了这个笼子就不能充电了，这就跟小孩不听话，饿两顿就没事了一样。 如果放在以前，可能吴小清自己，也会倾向于这种思路，因为他看起来简单直接，似乎很管用。 但是到了叶夫根尼和沈长文这个知识水平，他们自然就懂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无论是口头教育还是暴力阻喝本身，都是有时效的，而人，或者说，文明本身，恰恰就是对时间最不敏感的东西。 看看历史书就知道了，所有的王朝在开创的时候，都清楚地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人要是被逼急了是会造反的，但是往往不过几十年，最长也不过就是数百年，他们的后辈往往就会忘掉这一点，再次被推翻，再上来一批新的王朝开创者，告诉他们的后人“人被逼急了是会造反的”这个道理…… 如果只靠教育和规劝，就改掉一个文明的本性，那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很简单的。 也许地球上只需要一本论语或者一本圣经……世界就会一直停留在曾经古典的美好时代。 在纠正错误这一点上，叶夫根尼和沈长文都是悲观的——他们不认为现在留下来几句话，或者创造几条规矩，就能让这个文明永远的维持下去。 相反，他们都一致认为，不管他们现在做什么，从长远来看，这个文明注定会消亡——这个长远其实也不算长远，最少可能也就一两百年，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千年。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文明本身是不健全的。 说的通俗一点，这个文明本身，是被阉割的。 这种阉割存在两层含义。 第一，是他们在生理上，无法生育。 是的，从他们进入升天境到现在，没有看见过一个儿童，也没有见过一个老人。许多人看样子似乎是老人，不过是某种故意的扮相，其实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很健康——就算是有病痛，对这些飞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只需要死一次，再活过来，就一切回到开始最初那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喜人模样了。 这听起来非常的美好，每个人都活在生命最黄金的时段。但这种美好，其实就跟被摘下来的水果，放在水果盘里的样子一样——看起来水灵灵的，十分的动人，但本质上，对于整个水果来说，它已经失去了生命，是一个死物了。 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失去了繁衍，也就等于失去了新陈代谢的能力——尽管这个文明看起来样子还不错，飘飘欲仙的，稍加改造，说不定就是个天堂般的存在。 但在沈长文和叶夫根尼看来，这个文明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棺材了。就算他们救活了它这一次，接下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听它在棺材里，继续再多喘上几口气而已。 第二，是指这个文明在精神上，也是被阉割的。 这种阉割准确的来说，是对自己文明的自信。这一点，从他们主动选择飞人这样的生活模式，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文明曾经不过是一个类似地球原始氏族时代的文明——这样的组织结构，即使是以地球上的文明标准，也只能说是刚入学的幼儿园学生，更不用说面对整个宇宙了。 而来到他们星球上，最终和他们达成交易，也就是制造出整个星球的这个文明，即使是以最保守的推测，也是一个能够在恒星系之间穿梭，能够轻易改造一个星系生态的文明。 以地球的标准，这是一个绝对的强人级文明——叶夫根尼他们并不清楚宇宙中最强的文明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以地球为标准，自然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比地球起码要高出四五个档次。 这就好像一个普通幼儿园的儿童，面对一个超人……超人给小孩留下了许多的东西，他使用过的武器，穿过的衣服，学过的知识，但他却在不经意间，夺走了这个小孩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关于成长的自信。 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如果把现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什么摩天大楼，汽车飞机，火车*……这些现代的景象拍摄成各种画面资料，然后让一个人带着他们穿越到过去，也不用太原始，就去一千多年前的欧洲中世纪，或者中国的宋朝，让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来看看这些东西，并且告诉他们——你们要在未来的一千年里，搞出这些东西。 古人会怎么想？会很开心和得意吗？ 恐怕未必见得。这就好比一个亿万富万，回到他创业发家之前，告诉他以后会取得多么巨大的成就一样……这种巨大的，几乎超越想象力的期待，甚至会在第一时间压垮对方。 这个飞人文明现在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这样。 他们和地球这种“野生”的文明不一样，地球一路的发展，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得意还是教训，都是地球人自己的历史。 对于地球人来说： 我们一步步踩着自己历史的脚印过来，对于今天取得的成就，我们能理所当然的自豪，对于现在存在的问题，我们也会有足够的信心去处理好。 因为在历史上，我们已经无数次处理过了，不管处理的好不好，反正是挺过来了。 247 文明的病态方式 这就是幸存者偏差了。 对于一切已经发生的事实来说，困难再大，看起来再残酷，那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只要现在的结果还能让人满意，那一切历史的伤痛，不过就是勇士身上，留下来的伤疤一样，每一个都可以作为故事和历史来自豪地诉说。 但如果把同样这些经历过的事情，再次摆到一个勇士面前，让他再同样经历一次…… 这个世界上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承受的住。 苦难如果说存在什么意义的话，那最大的意义就是它背后成功的可能。而那些不成功的呢？ 勇士身上的伤疤是荣耀，死人身上的伤疤……只能被叫做历史的教训。 随便找一个原始文明来，给他们这个文明看地球几千年来的文明史： 告诉他们，要勇敢的坚持下去，要勇敢的开始学习农业，建立国家，开始尝试把人变成奴隶，开始尝试反抗奴役，开始创立信仰，开创宗教，开始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 告诉他们，每个人都需要终日劳作，最后死于饥荒和战火，只有最幸运的那部分人才能再这血与火之中得到传承…… 告诉他们，以后会变得智慧，会开始理解这个世界，尝试观察大地和星空，尝试冶炼钢铁，制造机器用于生产、自卫和杀戮…… 告诉他们，开始尝试思考，提出一个又一个的理想，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破灭…… 告诉他们，在如此折腾数千年之后，如果这个可怜的文明还没有在这如此漫长的折腾中，因为各种可能而遭受毁灭的厄运，那他们将有可能掌握某种更高层次的生活水平，他们可以像相像中的神明一样控制世界的万物，理解这个世界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造。 “即使是再有自信的民族，听到这样曲折的文明进步历程，也会在内心深处感觉到害怕的，”叶夫根尼总结道，“这些飞人为什么想要彻底抛弃所有已经学习到的技术？回到这种愚昧的生活状态中去？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感觉到担心和害怕……” “我们把现在地球的生活方式，和多少次世界大战的代价拿到中世纪去，也会把那个时代的人吓出精神疾病的。别说是几千年的跨越了，在我１０岁的时候，要是有人告诉我未来需要我亲手引爆一颗核弹，我可能都会吓得不敢吃饭长大。” “对于弱者来说，无知既是最大的弱点，也是最大的财富，”叶夫根尼补充道，“但我们现在，却恰恰告诉他们不能再无知下去。” “这些人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决定全部改造自己的记忆，生活到这样一种环境中来，而我们的出现，又把他们拉回去了。” “如果告诉他们这次危机的原因，以及规避的方法，这就等于他们这１４００多年的升天境历史完全就是浪费时间。转了一整圈，他们回到了起点——可能还是一个更差的起点。” “恕我直言，这种被改造的文明本身的生存方式就是脆弱的，就好像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一样——越是复杂的东西，就越是容易被破坏。” “就算这些飞船他们不会再破坏，那其他方面呢？现在我们知道，这个星球中存在着无线供电的磁场，存在高能的激光工具——只要他们把这激光对准包裹整个星球的那层外壳物质——也许他们以后真的会这么做，他们不是一直羡慕宇宙外面的世界吗？他们还把那里叫做化虚境……” “万一他们哪天真的抽这种风了，整个星球就会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让整个生态都在第一时间崩溃。要知道，这个星球可是没有重力源的，就好像空中漂浮的肥皂泡。” “说实话，这种星球本身能够存在１４００多年……算上以前的历史，可能更长，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夫根尼的说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些飞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种奇迹了。至于他们下次会怎么折腾怎么死，只有天知道。 同样的论调沈长文也说过，他的观点更偏激：“一个文明的走向随机的因素太多了。别说他们仅仅只有地球人的水平——地球文明自己什么鸟样，大家自己心里都知道。” “要我来说，地球才是最需要被拯救的文明，它看起来丝毫不比这飞人文明更保险。整个地球的核武器存量，足够把地球文明自己杀死十几次，整个地球现在的所谓和平，本质不过是建立在核威慑达到的某种平衡。” “天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出来个疯子，然后所有人类就突然回归石器时代了。让他们来考虑飞人文明的未来，这就好比让一个瞎子来制作地图指引一个瘸子走路……” 如果是几天前，面对团队里的两位资深专家，在搜救队不在场的情况下，吴小清是肯定不会插嘴说话的。因为这种话题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就算真让他说，他也未必能憋出什么东西来。 但是现在，吴小清显然从饶鑫的那些材料中，已经得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和看法，这些看法成不成熟这很难说——因为这完全是一个未知的领域，面对这样的问题，不管是沈长文、叶夫根尼、吴小清或者还是许言、王有全，他们说出来的东西可能跟真相和现实完全不沾边，大家不过是靠着各自的经验，形成各自的观点而已。 观点之间有巨大差异这不难理解，关键是，作为任务的执行者，吴小清知道有一个道理是肯定没错的，这也是在上一次任务中，搜救队对他强调过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问题，做出一个决策，认真的贯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吴小清同样知道，整个任务中，最主要的执行者，其实就是吴小清自己，其他人的角色其实都是在配合他，给他打下手。 这一点是搜救队决定的——吴小清到现在也不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这是一个事实已经可以肯定了。 如果是以前的吴小清，他当然会从善如流的更偏向叶夫根尼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懂得更多，也更专业——他们的意见似乎就会因此而更正确。 这对以前的吴小清来说，在心理上都可以潜意识的卸下一部分担子。但是现在，开窍后的吴小清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其实并不存在什么正确，往往只存在你愿意去做，和你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愿意去做的未必对，对的事情，有时候你未必愿意去做。 既然事情最终都要吴小清来做，那吴小清自然希望，他做的事情是自己愿意做的。 如果按照叶夫根尼他们的想法，在解决了能源危机后，其实不需要告诉这些土著任何事情。——因为很有可能告诉了他们反而会坏事。 也别对这里做任何改变——他们不是救世主，也不应该来当救世主。他们任务的定位应该更多是一个急救医生——只有病人遇到情况，他们才会出手。 这样，他们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道德上的某种困境——因为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很难界定进行过多的干涉，到底是在帮这个文明，还是害了他们。 其实，从之前的两次任务中，搜救队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可以大概看出来了。 之前的搜救队，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方式方法——一个文明遭遇了劫难，他们出手拯救了。但是更多的东西，他们不会留下。 原始人的生存环境依然恶劣，那需要他们自己去克服；伊利斯王国的世界已经是人间地狱，但他们能够给的东西，也仅仅限于迁徙过程中剩下的那些物资……哪怕这两个文明在得到拯救之后，都万分希望他们能够以神祗的名义留下来，一直指导他们…… “但是这个文明不一样。”吴小清此刻正面对着整个岛屿，短发客手中正拿着化虚石和乾阳指，小心翼翼的进行操作。 一道又细又亮的红色光芒，正在空中缓缓移动，在它经过的所在，无论是泥土、岩石还是金属，都被轻轻的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仿佛被细线划过的果冻。 整座岛屿仿佛是一个正在被切开的巨大西瓜，一道明显的裂缝正在从边缘向着中心地带蔓延…… 因为升天境很难形成上下的观念，吴小清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时候就会联想到，这就像是用一把巨大的长剑切割开大地，但隔了几秒却又觉得他们是在撕开天空。 这种空间错位导致的感官时刻变化，给吴小清的言语带上了一丝不自信，但他还是坚持着把它说了出来。 “之前我们的两次任务，所遇到的文明，都可以被定义为正常的文明，遇到的非正常状态。是环境的聚变导致文明面临危机……严格来说它们更多的是一种灾难，我们之前是在救灾。” “但这一次更多是文明本身的问题，是文明自身的生态出现了偏差——就像人生了病。” “面对灾难，我们能做的当然是把他们救到灾难不能企及的安全地带，然后让他们自己继续生存。” “但是面对生病——如果一个人得了某种肿瘤并发症，难道我们仅仅缓解了症状，就认为治疗已经宣告结束了吗？正常的做法，不应该是切除肿瘤，同时告知病人正常的生活方式，让他康复之后远离类似的疾病风险吗？” “当然，病人本身的疾病很严重，我们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这可以是一种解释，但不能作为我们就此停止的理由。这意味着我们对解决问题本身没有积极性——但我们以后的工作，肯定是需要这样的积极性的。” 叶夫根尼对吴小清的这段话显然有了好奇心：“吴，那你不妨分享一下，你带有积极性的方案吧。” 吴小清停顿下来，又重新理了理思索了许久的方案，在身后的巨岛开始缓缓分裂出一大块之后，才又说道：“一个文明，其实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如果我们拿地球来做对比，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文明的生活方式本身是病态的……” “这种病态不是说他们有多愚昧，愚昧的时期地球上也有过，中世纪人类的愚昧并不会比这个文明更少，一战二战的疯狂，其实比飞人文明更可怕……” “但在地球上，一种病态生活方式本身，最终一定会产生某种足够恶劣的后果——愚昧让整个中世纪的时期的欧洲停滞不前，疯狂把人类毁灭生命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我们现在还会后怕……而这种后果本身，就是对病态最好的治疗药物。” “这就好像如果一个人生病了感觉难受，那他在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避免生病。” “但如果一个人生病了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248 切西瓜 在主控室的沈长文点点头：“那一旦出现症状，再被发现就是绝症了，你说的是需要存在某种反馈机制。” “是的，”吴小清说，“这也很可能是搜集队的意思——当然，他没有直接跟我说这一点。” “但一直以来，寻找这个星球上，重生的原理和机制，是搜救队一直关注的目标。这有点不符合常理——因为重生这件事跟任务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即使有，它的存在对任务更多也是一种正面因素。” “只有人死了可以复活，我们的长期围困战术才有战略上的优势，我们使用核弹才不必考虑道德成本……” “之前你们也提到，这个文明是被阉割过的，不完整的文明，这个定义我也有同感。但我认为的被阉割，并不是他们自身的生理功能或者精神自信上存在缺陷……” “而是对于个体，或者对于文明来说，更重要的一个部分，也是跟重生相关的部分——对于死亡的认知。” 在这个话题上，吴小清是有过非常详细的思考的，这些思考一部分来自于饶鑫那些资料里，关于界定文明的方式方法，另一部分，也来自吴小清自身的体会，这种体会是他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逐渐积累起来的，对升天境这些人，在感官层面形成的印象： “在我看来，这个文明最大的缺陷，就是对死亡本身没有认知，或者说，没有严肃的认知……” “为什么这些飞人会愿意无所事事，浪费上千年的时间，整天就用在练剑上？在升天境的这么长时间里，有人听这里的人唱过歌？吟过诗？建筑内部有没有看到过有什么特殊意义的文化符号吗？比如绘画、雕塑或者其他的东西……” “按理说，对于一个永生的文明来说，他们完全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些事情。但是没有……” “即使是文字，他们的文字内容也是贫乏和狭隘的，这一点相关的语言学研究已经指出了，他们的词汇量只有远古文明左右……” “从精神层面来说，这些飞人的创造力甚至还不如一些原始人。” “造成这种现象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星球关于死亡的文化。” “柏拉图有句名言，哲学是对死亡的练习。” “在地球上，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不可避免的死，所以生命本身成了无比珍贵的一种有限体验。” “可以说，我们建立的一切文化，根源都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真是因为害怕死，所以才想活的精彩，所以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东西……” “沈教授您应该记得知道，最早我们救的那些原始人，到洞里那个巫就懂得画壁画了，他们要把经历的事情画下来——这些经验既是留给部族的精神遗产，也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存过的痕迹。” “但这些飞人们呢？他们每个人都死过那么多次，可从来也没人……或者说，只有极少数人尝试记录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发生过那么多次重大的事件，每一次抢电池，就跟世界大战一样……但我们却几乎找不到除了口述以外的任何记录。”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这个精神需要。” “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能活——既然怎么都能活，那所有的可能性就都还在，现在的状态如何，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这一点其实非常重要——对于有限寿命的个体来说，时间是有巨大成本的，有了成本，我们才会想要通过一些方式，企图把这个成本损失挽救回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对于飞人来说，死亡的成本几乎是０，他们的寿命是永恒——也许实际达不到，但在每个人的意识中，却都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说，平均到固定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成本无限逼近０——所以他们怎么浪费都不会心疼。” 主控室里，王有全跟许言听完，几乎都下意识想笑。 但转过头看了看叶夫根尼和沈长文，又忍不住闭上了嘴。 显然，这两位专家觉得吴小清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在他们听来，整个建议就很搞笑——人不死这种好事，竟然也会被说成缺陷？ 吴小清这根本，显然，肯定就是羡慕嫉妒恨吧！ 还别说，私下里，王有全和许言还真讨论过这个问题。 王有全和许言关心的当然不是升天境文明的生死存亡，而是跟他们本身切实相关的工作福利——既然这里的飞人们都能长生不死，那能不能问问搜集队，也帮他们搞一搞，做个手术什么的……就不用学会充电什么的了，只要死了能活，就比什么都强。 这个话题俩人还只是在酝酿阶段，准备抽空的时候，一起跟两个专家提一提——然后通过他们两个转述给搜救队。 在王有全和许言看来，这两个已经年过６旬的老头，才会是最关心这个话题的人，而且又是队伍里的核心人物，这种打头阵的事情，让他们出面最好了。 要是真的能够长生不死……那他们可是赚大了。就算做不到长生不死，来个延年益寿也是不错的啊…… 但是现在，两个专家似乎都被吴小清的话给说动了，互相开始小声的讨论起来。王有全凑过去听了几句，字他都听得懂，字正腔圈，一个一个都是正儿八经的普通话，毕竟是在大学里教书的。但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可就太为难王有全了…… 俩人没办法，只能盯着吴小清那边传回来的画面看——话听不懂，但这画面却还是简单明了的。 整个岛的切割方法，就跟饭店里的大厨子切西瓜一样——这跟平时家里切西瓜可不一样。 普通人家自己吃西瓜，拿刀中间来一刀，要是人少，自己拿个勺直接挖着吃，要是人多，就切成扇面，大小完全看心情。要文雅一点的就切小一点，豪放一点就切大一点——大不了最后吃的时候拿西瓜皮顺便洗个脸。 但在饭店里，西瓜在切之前，厨子就已经确定好西瓜未来摆在餐盘上的形状了——必须是一片一片标准的薄片，确保客人可以一小片一小片吃，既显得西瓜多，吃起来又方便。 为了达到这种效果，西瓜往往不会选择像在家里一般，在椭圆形的长边选择切分，而是会在短边切开，然后把剩下来的部分一片一片的划开成均匀的部分…… 短发客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正是如此。 整个岛的形状看起来更类似一个椭圆，只是和一般的西瓜相比更扁一些，更像是一个橄榄球的形状。 红色的激光沿着长轴切下去，但没有完全切断，而是在中间保留了不少相连的部分。所以整个岛有些部分已经出现了开裂，但岛的结构却并没有散架。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这个巨大岛屿会在切割过程中不受控制，产生不必要的风险。 在长轴的切割完毕之后，短发客便开始沿着短轴，一小片一小片的，把岛的部分结构剥离开来。 这切下来的“每一片”大小都足足有数公里长宽，厚度不过十几米。 每一小片在切下来之前，短发客都会提前使唤四五个乾阳门的门人，让他们使用飞剑分别固定住这片“西瓜”的四周以及中心，在这一小片被完整切下来之后，便让他们一起启动飞剑。 之后，这五把飞剑就好像五艘港口的引航船，拽着目标轻松地就把他们朝着外围方向牵引而去。 在离开了数百米之后，飞剑会再次返回，继续引导下一片……吴小清对这些“建筑垃圾”最终何去何从并不关心，许多切下来的薄片很快就因为快慢不一的速度撞到了一起，堆成了奇怪的形状，但那些都已经是数公里以外的事情了。 很快，在原来的岛屿周围，被切下的小块岛屿碎片变得原来越多，远远地看去，这些大块的扇形物就像一片一片又一片漂浮在空中的面包片，而与此同时，岛屿本身的体积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足足三个多小时以后，原本岛屿存在的地方，几乎已经是一片空白，而在他们周围，原本空荡荡的空间里，却多出了成百上千个崭新的片状“岛”。 它们最早被切下来的部分已经在十几公里外停了下来，但切下来的部分，还在沿着惯性朝着远方过去，这一路上的碰撞自然又产生了一路的颗粒粉尘和污染……起码在吴小清视野里，原本周围还算舒适的区域，现在已经出现了大片灰蒙蒙的尘霾。 还好，在这个世界中不存在什么城管，不然他们的举动肯定会被定义成非法处理建筑垃圾。 “都处理完了？”眼镜里出现了字幕。 “对，”吴小清道，“正要找你呢。” 吴小清指了指他们眼前，整个岛屿最后剩下的那一个部分——那是包围住隐形目标区域的一个立方体金属结构。 吴小清站在它面前，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一栋已经被废弃，随时准备被爆破的大楼。 大楼的外表的墙面上，还能清晰的看到被乾阳指的激光，扫描过的整齐痕迹——吴小清知道，那不过是金属被高温融化，又在原地冷却时的正常现象。 但是此次此刻，他还是有一种错觉，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活物，那每一道痕迹仿佛都是这个巨大生物愈合的伤疤。 这个巨大的立方体现在只有一个出入口，那是之前短发客切开的，一个标准的圆形窗口。吴小清放大了窗口处的图像，却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以往使用眼镜的功能，都由搜救队来辅助，自动调用其中的功能。 但是这一次，吴小清却开始试着自己调试。这幅眼镜是可以察觉到人的眼球动作的——他只需要通过眼神，很方便地就能控制它的运行。 眼镜搜集信息的功能有很多种，常规的光学信息，高级一点的热运动分析——可以理解成黑科技版本的红外感应，然后还有未知原理的结构分析，甚至还有空间维度分析…… 也就是说，在这幅眼镜面前，哪怕是高维世界的一部分，它也可以正确识别。当然，在这里，远远用不到那么高端的功能。 事实上，只是通过结构分析，吴小清就轻易的看了眼前这个黑漆漆的圆形窗口内，所蕴含的一切。 吴小清张大了嘴巴，似乎要忍不住说些什么出来，但他嘴巴只是动了动，却没有一丁点声音从中漏出来。 “吴小清，你看到什么了？”主控室里的沈长文忍不住问道。 吴小清没有回答，他仍然在看。 半分钟后，叶夫根尼忍不住用俄语追问了一次。 吴小清还是没有回答，而他此刻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眼前的这栋大楼里了。 249 敏感技术 “这是什么？”看着眼前的景象，吴小清嘴里轻声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主控室里，沈长文和叶夫根尼都下意识追问。 吴小清没有回答他们，因为这话不是跟他们说的。 吴小清关掉了无线电，主控室里的人只能从吴小清身后一位弟子控制的镜头中，看到吴小清的嘴巴在动。 眼前巨大的金属立方依然是黑漆漆的，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但毫无疑问，吴小清显然是看到了，通过他的眼镜，非但他看到了，搜救队也看到了。 吴小清说的这句话，显然是在问搜集队。 他们看不到搜救队的回答，但搜救队显然回答了——因为吴小清还在继续说话。 吴小清的确在说话，跟搜救队。 “这是什么？”吴小清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哪怕搜救队在眼镜中，已经通过字幕回答了吴小清一次。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间工厂。”同样的问题，搜救队的回答也出现了变化，他不再解释——吴小清现在的情绪，需要的显然不是解释，而是一个结论。 毫无疑问，吴小清通过眼镜看到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范围。他就像一个来自中世纪的古人第一次进入现代的工厂——当他们注意到那无数自动运转的机械时，肯定也会有同样的巨大震惊。 “什么工厂？”吴小清喃喃自语，“造人的工厂？” “克隆工厂吧……你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对，这吓到你了吗？” “不。”吴小清摇着头，一只手直接拿起手机，控制着绑在自己身上飞剑，让它带着自己向着眼前巨大的存在继续靠近过去，以希望能够看的更清楚一些——哪怕眼镜本身自带放大功能。 最终，吴小清把手放到这个巨大立方体外层的金属墙壁上时，感觉到了这个建筑本身的温度。升天境的气温常年均衡，始终都维持在２０度到３０度之间，但吴小清的手指却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就像正常的体温一样。 关于重生机制的讨论，之前沈长文和叶夫根尼也讨论过很多次。 克隆工厂这个概念，在地球的小说电影中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说，几乎在重生机制被大家知道的同时，所有人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１４００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一点。这才是最难解释的。 隐形的膜材料很好地解释了这个问题，吴小清在来的这一路上，其实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无数种可能的，在这隐形立场之下的画面。 吴小清原以为这些想象已经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不管自己将看到什么样的景象，自己都已然可以处变不惊。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吴小清仍然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在眼镜中，所有的画面都是由无数简单的线条构成，就像是一个素描绘画师根据自己的想象，画下来的虚幻画面。 吴小清不知道眼镜这种成像的原理，搜救队也不会对他解释——因为只要涉及超出地球知识的范围，对吴小清他们来说都意味着泄密。这是搜救队的原则。 尽管不清楚原理，但吴小清依然能从这简单的画面中，轻易判断出这些画面大概是些什么内容——这一点也不难，只要是个人，拿起吴小清的这幅眼镜，都能辨认出来。 立方体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泡泡，就像一个被许多气球充斥的世界。 乍一看，它们就像是放大版的，高中生物课本上的细胞图，每一个肥皂泡都是一个单独的细胞。 只不过，现在这些细胞就放到了吴小清的面前，它们大小不一，大的足足有吴小清整个人这么大，小的甚至看不清楚。 但不管大小，这每一个泡泡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边界，在这些球体边界相交的地方，很明显还有彼此之间的作用力——每当它们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彼此都会产生轻微的形变。 当然，更重要的内容，其实并不是这些泡泡本身，而是在泡泡内部的东西——他们都是人。 男人，女人，成人，未成年人，儿童，婴儿，胚胎，甚至最小的，只有通过数百倍的放大才能看清楚的，受精卵。 每一个泡泡内的人，形态都不一样，他们毫无规律的混杂在一起，仿佛每个人都是一具被制作完成的琥珀标本。 但如果观察的足够仔细，就能够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活着，他们的心脏在跳动，他们的肺部在呼吸，其中甚至有些人会有无意识的神经动作，包括伸伸腿，或者伸个懒腰类似的动作……但有一点例外，所有的这些人，眼睛都没有睁开。 也就是说，这些人应该都是在睡觉。如果是胚胎状态，甚至他们还没有达到人类的分娩标准。 这个足足有数公里的区域内，全都充斥着这样的泡泡——搜救队做了大概的统计，数字相当惊人——仅仅是他们视线范围之内，总共的泡泡数量就超过了两千多万。 要知道，整个升天境的人口，也不过几千万人。 两千万人，密密麻麻的挤压在如此狭小的一个区域内……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而所有人，似乎又都能随时得到意识。 搜救队已经检测到好几次图像中出现的异常现象——在画面中，有些泡泡里面的人会突然开始消失。他们消失时的画面很诡异——是整个泡泡里的人沿着某个方向，就像被一条直线覆盖过一样，从画面中被抹去了。 这样的消失模式其实吴小清并不陌生，他甚至亲眼见过很多次。 所有搜救队的成员，都亲眼见过这种场面。 每次他们执行任务，从地球来到任务世界，或者从任务世界回到地球，旁人看到的场景，都是这样的。 最早，在拯救那些原始人时，从地球上运去一艘巨船，那艘船消失和出现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创造升天境这个文明的水平，起码在传送技术上，跟搜救队所属的文明不相上下。 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所谓的重生，其实很简单，就是每个人的身体都存在备份。他们平时就被储备在这里——在被确定死亡之后，他们的备份身体，会在这个空间内传送出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在所有人的视线外悄然出现。 这简单到只有一句话的内容，困惑和束缚了升天境整整１４００年之久。 …… ４２小时以后，在第一批数百枚*被送到九大派之后，大大小小的反抗军组织分别同意了言修提出的和平提议。 升天境又一次迎来了和平。 维持升天境正常运转的化虚石超额到手； 飞人们毫无意义的争斗宣告结束。 到这一步，搜救队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基本进入了尾声。 搜救队的其他人员都已经回去了地球，只有吴小清和叶夫根尼两个人留下来，在空间站守着。 在这里避难充电的大部分人，都按照疏散规则，被统一分配到了几个有大型建筑群的岛屿上去了。 原本还需要从地球不断运电池过来维持的局面，现在也改成了用九大派的存储来进行。毕竟对于搜救队来说，和地球之间的联系越少，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少——当然，花的钱也就越少。 整个升天境这次任务的账单基本出来了，在这接近五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花了足足两个多亿。 “几千万美元就能拯救一个文明，比狗屁联合国花钱的效率至少高一万倍。”叶夫根尼对吴小清道，“这笔买卖很划算。” “现在谈拯救，还为时过早，”吴小清的俄语才刚学，但简单的对话已经掌握了，“我的方案还是……太想当然了。” “不……我确实认为你的想法有相当的可行性，至少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温和，”叶夫根尼道，“没有破坏这个星球原本的生态设计……当初我们都以为你要炸掉那个邪恶的克隆工厂。” 邪恶的克隆工厂，这个称号是叶夫根尼在看到搜救队传输回来的画面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现在回想起来，邪恶这种形容是不太恰当的——但的确是所有人看到这种场景后，本能的第一反应。 在地球，克隆人类本身还存在伦理上的巨大障碍，这种技术出现过的电影里，无一例外都是反派做出来的勾当。 人类社会的基本单元毕竟还是家庭，家庭关系是整个人类道德大厦的基石。而克隆……像升天境这种工厂一般的，超密集的“人体仓库”，对这种关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升天境的人都是“修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仙人——因为每个人都没有父母，没有子女…… “飞船还有多久能回来？”叶夫根尼补充了一个问题，“我是真怀念抽水马桶的滋味……” 吴小清笑道：“教授你其实可以回去的……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去夏威夷，在当初我们认识的那个酒店，好好的度一个假。” 叶夫根尼摇头：“对于一个已经戒酒的俄罗斯人来说，夏威夷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但这里……还有比伏特加更美好的东西。反物质飞船……如果我错过了这样的美妙场景，哪怕我后半生天天在夏威夷度假，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飞船回来还需要１２天，”吴小清道，“到时候可以提前接你过来。” “不，我就在这里等，”叶夫根尼道，“我想看的并不只有飞船，还有那个电力塔……” 叶夫根尼说的电力塔，是搜救队今天刚刚找到的，图片是上午发过来的，俩人都看了。 有之前的克隆工厂在前，这个电力塔的恢复也就没再感觉到新鲜了——一样是大岛，一样是密闭空间，一样是隐形膜遮蔽，唯一的区别，不过是里面的东西略有不同。 克隆工厂里是大大小小的泡泡，而正在自动恢复的电力塔，却只有一堆如泥沙一样的材料。 搜救队只给他们看了图像资料，具体的原理没有说明。 只是从图片的进度来看，这些泥沙一般的东西显然是一种智能小生物的结合——就像一大堆的蚂蚁……和之前他们看到过的，那种飞行的小苍蝇，在设计思路上存在着巨大的相似性。 也就是说，整个升天境，可能就是这些机器昆虫们自行建造的——他们显然具备某种执行命令的智能。 但具体的施工过程，搜救队就不给他们看了，吴小清就算戴着眼镜去现场，画面也会被刻意消去——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种技术，已经属于地球人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够得着的敏感技术了。 250 融剑大典 搜救队不是信不过他们，而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尽量减少泄密的风险，这是一种原则。 克隆工厂就算是他们全都看了，大概知道了可行性和原理，在地球上也不可能去复制出来——因为来自现实的道德阻力太大了。这条科技线在地球上，可能一两千年也不会成为现实。 但可控的机械昆虫，或者说，袖珍工业机器人，对地球可能产生的影响，按搜救队的推测，肯定比核弹的影响高出数十倍。 “那是，”叶夫根尼道，“如果我们可以控制这种东西，让他们在地下作业……那核威慑完全就起不了作用了，这反而会成为人类的灾难。也许未来人类会成为地下文明……” “事实上，按照搜救队的观点，”吴小清说，“他也认为人类目前的科技，最合理的发展方向就是朝着地下，而不是朝着太空……太空太危险了。” “是啊，”叶夫根尼点头，“如果宇宙中真的存在那么多的文明……类似建造升天境的这种文明……那太空的确更可怕。对了，吴小清，一直有个问题我没有问你……”叶夫根尼停顿了一下，看着吴小清，吴小清也看着他，大概明白了意思，“你是想问？” 吴小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你也这么八卦的吗？” 叶夫根尼点点头：“不只是我，我们所有人都很好奇。对于你的脑袋，我们甚至比那个克隆工厂更关注。说说吧，吴，成为一个天才是什么感觉？” “天才？”吴小清摇头，“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的上这个赞誉。到目前为止，我这个天才的脑袋里并没有相出任何高明的主意。” “绕过克隆工厂的主意已经够不错的了，”叶夫根尼道，“简单而有效……起码我们两个教授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处理办法。” “那是因为这个主意本来就不能说有多靠谱，而且这不是你们的专业……如果你们是学社会学或者是学历史的，或许也不难想出我这种馊主意。” “那看来我需要更关注这方面的知识了，”叶夫根尼点头道，“也许以后的任务中还能用上。你呢？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知识的？我听沈说过以前的你，他说你之前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吴小清道：“我看了一些小说。” “小说？关于历史的？” “不，关于……科学幻想吧。其中有历史方面的思考……”吴小清说的是饶鑫的作品，“对我有一定的启发。” “所以，你看我们怎么能不关注你这颗脑袋。对知识的利用效率太高了……包括在两天时间里能用俄语跟我对话……说说看把，感觉。” 吴小清看着眼前的叶夫根尼，虽然头发花白，可眼中的好奇却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吴小清点点头：“好吧……感觉，首先是轻松。” “情绪上的放松吗？” “是的，”吴小清道，“我现在回忆我过去的记忆——我还能清除的记得当时自己的所有心境。” “我发现，在我比较笨的时候，最大的负担其实不是笨本身，而是因为笨，导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恐惧感，和这种恐惧带来的不自信……” “世界上的很多东西你不能理解，他们就在你身边……” “这其中最主要的还是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我其实很不理解当初抛弃我的父母，不理解老师为什么总让我们学习，不能理解其他更聪明的人，为何会对枯燥的书本如此着迷，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总是能够答对那些试卷上的复杂问题……” “这种恐惧要么你能克服，最终你走过了黑暗。要么，你就选择跟他对抗——宣布这些不能被理解的世界是你的敌人。在手术之后，最大的收获，自然是我很容易就理解了这一切，这也就意味着我原来世界里的那些敌人都消失了，这让我感觉到轻松愉快。” “那，属于天才的那种激情呢？”叶夫根尼显然更关注技术方面，“天才往往还会迷上一些什么东西，然后疯狂的投入到上面……或者他本身就觉得自己来到这世界上带有某种使命？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当然，”吴小清点头，“搜救队就是我的使命。” “我是说，更具体的方面，”叶夫根尼表示：“在我看来，搜救队给我们提供的知识一个窗口，一个接触其他文明，和整个宇宙的窗口。” “不，教授，”吴小清严肃地纠正道，“如果你问过沈，你就会知道，从一开始，搜救队就是带着使命出现的。我们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就是对他承诺过，会服从这种使命。” “拯救文明？” “是的。” “好吧……我是不太看好这个理想。”叶夫根尼满不在乎道，“我年轻时还想过解放全人类呢……如果文明这么容易被拯救，搜集队又何至于来找我们几个地球人呢。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份有趣的新工作……你个人呢？完全没有个人在兴趣上的特别关注点吗？” 吴小清笑笑：“也许我到了您这个年纪，会跟你您一样改变主意。” “那就太晚了，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该去住养老院了……到时候出门都得带上尿布。你总不会想在带上尿布的年纪才开始思考人生吧？” “对现在的我来说，人生问题还是太早了。” “好吧……今天你会回地球是吧。” “是的，两个小时后离开。” “听说这次人物完成，我们每个人都有奖金？” “是的，”吴小清似乎猜到叶夫根尼要说什么，“放心，您的儿子现在已经出院了，他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 “我们在美国刚开设了一个办事处，需要一个联络员。” “那挺好，”叶夫根尼点点头道，“但，最好别把他弄到这里来。” 吴小清不明白叶夫根尼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干的是拯救文明的活，”叶夫根尼道，“拯救人类的活我曾经干过……就不必让我儿子继续了。他没有你这样的天才，干不了这活。” ———————— 验灵岛，言修。 昔日验灵大会比赛的会场，因为战争，已经完全荒废了。 原本平整的看台现在到处布满了剑痕和孔洞，在入口处甚至还出现了成捆的劣石。 仅仅在半个月以前，这些劣石还是非常抢手的宝贝，但是此刻，它们已经完全成为了垃圾。以至于囤积它们的主人都没有心思再把他们挪开，另找地方存放起来。 和劣石同样变成垃圾的，还有数不清的噬魂阵。 整个升天境，小半数的劣石和噬魂阵都被集中在了这里，一大捆一大捆地在空中漂浮，他们之间还有一种陌生的绳索把他们绑在一起——那是来自地球的塑料绳。 塑料绳罕见的鲜艳颜色，给升天境带来了难得的一场风景，此刻无数的包装塑料绳和被包装的垃圾一起，就像海底世界里，漂亮的珊瑚礁。 好几万人都围在会场的周围，他们都是战后，言修从各个门派以及反抗军势力中，找来的观礼代表。 “人都到齐了吗？”言修转过身来，问他背后数十米处的三昧真人，他也是这次大会的主要筹办者。 “都来齐了。” “那就开始吧。” 三昧真人点点头，然后神念一动，一柄飞剑便从背后飞出，快速飞进了会场中央，在数万人的目光中，这飞剑划了几个简单的字符——整个升天境里其实文字应用的场合很少，相比起专门写字的笔，更多用来表达文字的其实是剑。 这剑划出来的几个字意思很简单：“融剑大典开始！” 在飞剑回到三昧真人身后不出数秒，便从验灵岛内，无数柄飞剑鱼贯飞出。 仿佛验灵岛里突然开了一个口子，这些剑都是从这口子里流出来的水一般。这些剑飞到会场中那些劣石和噬魂阵边上之后，便纷纷停止了速度，顿在了半空。 但和那些摆放随意的垃圾不一样的是，这些飞剑停下来时的模样非常整齐，彼此之间的间距完全一致。从远处看，这些剑分明就是密密麻麻的集合而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剑阵。 毫无疑问，这些飞剑的控制者显然都有着相当不俗的修为，单论对剑如此精密的控制能力，就不是九大派以外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 很快，验灵岛上更多的洞穴里，流出来了更多的剑，所有这些后来的飞剑和前面的一样，也都陆续加入到了剑阵之中。整个剑阵开始急剧地扩大了起来，首先是横向的面积，然后是纵向的深度…… 周围的观众们许多人的脸色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一些头脑聪明的似乎已经猜出来这融剑大典真正的目的所在——眼前这个会场上，这些飞剑、灵石以及噬魂阵……毫无疑问，都是之前这次升天境大战最重要的物质基础，或者说，战争武器。 而言修，作为战后秩序的代表，现在整个升天境所有门派的总盟主，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面呢？ 光靠化虚石和乾阳指，他最多也就能管好自己一个门派，却管不了这升天境数十万里的广阔区域。 显然，融剑大典就是一种绝好的方式。 销毁了升天境里，绝大部分的飞剑之后……大家即使想再打架，恐怕也很难打起来了。 因为岛与岛之间的距离动辄便是数百里——没有飞剑，光靠游泳……怕是要数月的时间才能够到达。 融剑大典之后，唯一能够保有飞剑的门派，便是言修成立的，全新的九天门——把其他人都变成了蜗牛，唯独保留九天门的机动能力……这等心计，恐怕连之前的九大派都未曾有过。 也就只有吴小清他们这些来自地球的人，才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来。 吴小清的灵感来源其实很简单——看看中国历史就知道了。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干的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各重千石，置廷宫中。”。 在地球，兵器没了还能再造，大不了弄个木头当长矛，依然能够“揭竿而起”，但是在升天境，所有的法器，飞剑，都是不可再生资源。 这些宝贵的打架资源被索性一次性全部破坏掉之后——当这些飞人们连飞剑都用不起，飞都飞不起来的时候，看他们还能怎么打。 剑“流淌”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当最后所有洞口都没有新的飞剑出来时，整个会场上，飞剑形成的剑阵已经大到几乎要遮住整个岛屿了。 三昧真人上前几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乾阳指和化虚石。 红光出现，轻轻的闪过了几分钟。然后消失了。 整整３４００多万把剑，被切割成数亿枚碎片。 “自今日起，除九天门外，其他门派一律禁剑！” 251 负能量的必要性 这３４００多万把剑，只是一个开始。这些剑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反抗军以及九大派的库存。 还有相当的多的剑被分散在升天境各个小的门派，并没有参与到此次的战争中来。 再未来，禁剑将会成为一个长期行动，由言修主持的，新的九天门来负责。 按照吴小清的计划，整个升天境内最后要达到的目标，是飞剑的数量限制在一千柄以内。 这是经过搜救队和叶夫根尼精心计算过的数字，一千这个数字不算大，几乎可以只靠几个人便能管的过来。又不算小，临时有事的时候，这一千把飞剑就好像一千架飞机，可以很方便地搭载着未来九天门的高手，快速机动到升天境任何一个角落。 可以说，这一千柄飞剑，就是未来言修，也是九天门最大的统治基础。 升天境面积很大，通常来说，去除掉飞剑之后，很快就会因为交通条件的限制，各个门派被局限在自己的岛屿上，形成彼此孤立的文化圈。——就和农业时代的地球一样。 这种状态对于地球人来说，固然算得上是封闭落后，这种漫长的农业时代的历史，几乎困住了人类整整数千年，现在回过头来看，堪比人类文明的摇篮时代。 但吴小清觉得，这样的状态，对于升天境来说，却是最合适的状态。 唯物历史的观点，是个中国人都清楚——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如果要按能量利用效率来计算，整个升天境的生产力绝对不低，每个人平均充电的速率，绝对比现代人平均消耗掉的能量要高的多。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能量利用率高，转化的损耗小，所以整个升天境的关系，在搜救队看来，就是地球现代社会的进化版。 在人类社会中，家庭和社会关系，已经开始因为信息化和物质的高度发达，而趋向于解体。在升天境里，大概已经可以算作是彻底解体之后的模样了。 如果升天境的飞人文明是这个星球自身的创造者，它们自己挖空了星球，再集体示意玩自闭，在吴小清看来这一点问题也没有。 虽然显得很幼稚，而且出了差错，但吴小清绝对不会在任务之后对他们有所干涉——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一个文明也应该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 但遗憾的是，这些飞人并不是。 升天境这个笼子，并不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制造的。 给他们造出这个笼子的文明也许是出于好意，把尚处在野蛮蒙昧时期的文明，养进了金丝笼里——但很显然，这些飞人非常不习惯笼子里这种安逸的生活。 他们最终投票选择了放弃和逃避……但尽管他们抛弃了所有的技术，先进文明留下来的遗产却没有消失。 他们似乎回到了蒙昧时代，离开了适宜居住的空间站，回到了原本只是风景区的许多岛屿上，开始过起了门派厮杀的野蛮生活……但不幸的是，先进文明留下的遗产并没有消失。 如果把飞人们看做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一群野生动物，那现在的现实就是，他们逃回去的这个森林里，依然受到来自高等文明的巨大影响。 想象一下，假如人类在人猿时期，森林里所有的果树就像温室一样，一年四季的长出果子来——那还会有后来的人类文明吗？ 这个道理，放在飞人文明这里，也是同样的。如果他们的社会状态遭受不到一丁点的束缚，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苦，那这个文明前进的动力何在呢？ 限于整个升天境本身的机制，切断电源肯定是不行的。 升天境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星球，生态完全就是自动化管理，本身是极度脆弱的。先不说切断电源之后这些人如何生活，他们被改造过的身体还能不能通过摄取食物来获得营养…… 就算吴小清能够做到，以现在升天境的状态——特别是这么稀少的土壤，他们上哪去找这么多的土地给这些人种粮食吃，更何况吴小清他们还不会种——再找一个专业农业技术团队，研究无重力环境下的太空农业么？ 为什么叶夫根尼会对吴小清的方案保持一定的认可？因为吴小清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问题。 升天境最大的问题是生产力过于发达，这个发达的基础是别人给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挣来的。 这就好像一个人市中心有一栋楼，他自然不需要再辛辛苦苦的工作，因为只需要收房租就能过的舒舒服服了。一个人，一个家庭，也许可以靠意外之财，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但一个文明呢？ 对一个文明来说，现在的状态如何其实根本无关紧要，是正在进行惨烈无比的战争，是所有人都在愚昧混沌中挣扎度日，又或者整个社会日新月异……对文明来说，这些社会的具体现象就好像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决定一个人最大命运的，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决定一个文明未来命运的，自然也是这个文明对自己的认知。 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钱够花了，或者说自己能力就这样了，怎么舒服怎么过，那他自然就会懈怠下来，选择一种当前最舒服的状态。 相对于单独的人，社会是一个更大的存在，一个人要在社会中得到一笔用一辈子的钱，这并不算困难——只要运气好一点就行。但对一个文明来说，一辈子这个概念，实在是太漫长了……对一个文明来说，几乎不可能存在某种积蓄，让它足够去吃一辈子。 现在升天境的飞人看起来似乎有了这样的积蓄，但事实证明，这积蓄也不过就让他们吃了１４００年。当吴小清炸掉电力塔之后，整个升天境的人几乎都要疯了，为什么，因为１４００年的安逸生活一旦被打破，对其中的人来说，就是绝望。 升天境的这些修者们，活的*逸，太滋润了。他们的生活里几乎不存在什么负能量，就算是彼此之间争斗，也搞的跟游戏一样——死了能活这个设定，实在是太不能让人负起责任来——难度高一点的游戏还讲究自建账号角色的唯一性呢！ 吴小清另一个最重要的方案，就是让以后的升天境里，多一点负能量。 升天境所有人都自由飘逸？那好，取消所有的飞剑，从现在开始，要出去行动就得靠自己动手。过去升天境的人乘一把飞剑，动不动就可以搞一个环球旅游……现在，光是从一个岛游到另一个，就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升天境的人不惧怕惩罚？动不动就跟人拼命？很好。吴小清特别告诉了言修，关于法拉利笼的原理，并宣布从今以后，整个升天境的范围内开始适用法律。太复杂他们不可能理解，就一条——杀人者囚。 日后，升天境里如果再有打架的，不管人死没死，重生之后就会被抓回来，然后关进一个金属笼子里去。 在地球上，死刑是最残酷的刑罚，但在升天境，死反而可能是某种解脱。要说刑罚，只有把一个人关起来，让他不能充电，才具有真正的威慑意义。具体的量刑，可以根据犯罪者的多寡来决定——吴小清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几个岛专门来作为监狱。 升天境最大的问题就是个人的“能力”太强了，每个人都不需要依赖社会，可以独立存活，而这种独立性之前整个升天境的人，都没有找到方法来应对。 如果不能破解这种独立性，那自然也就不可能形成可靠的秩序，最多也不过是因为效率上的利益，大家形成很松散的门派机构。——而秩序本身，却是出现一个有足够强度文明的必要前提。 也就是说，从吴小清他们离开之后起，整个升天境将会成为一个类似封建王国的秩序体。 言修将会成为这个王国的“国王”，九大派的一些顶级高手，比如三昧真人之类，会成为国王身边的统治阶级，他们会掌握升天境里大部分的灵石和法器，而那一千多把飞剑，则会分发给九大派，以及未来九天门最重要的弟子们。 每一个被分到飞剑的人，都会获得一片相应领地的管辖权。 在吴小清看来，对于升天境的人来说，王国分封，是他们目前最可能掌握，也最理想的一种社会制度。 和地球不一样，地球上的许多王国最后不免因为各种原因走向堕落，纷争，乃至灭亡……这些原因仔细追求起来，往往不过是两点，第一，是统治者太愚蠢，第二，是统治者太贪婪。 但在两点，在升天境，几乎是不存在的。 倒不是说吴小清对言修很自信。 在地球上，所有统治的基础，其实都是依靠暴力从底层得到资源，然后用这些资源积累起对底层的优势而已。 农民种地养活骑士，骑士攒钱配好剑和马，农民打不过，只能被统治。 但在升天境，其实上下层之间几乎不存在这样的剥夺基础——升天境最大的资源便是电力，而一个人体内有多少电，是很难判断的，不可能像剥夺农民口粮一样去抢夺它。再者，所有的武器都已经被销毁了，统治者本身在安全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也就是说，国王和农民之间，天然对立的矛盾，是不存在的。国王既不用挖空心思想着剥削农民，又不害怕农民从底层造反——彼此之间几乎不存在什么利益纠葛。 而未来将会产生的统治关系，其实更多是一种警察式的管理模式——言修这个国王说是国王，但又不收税，又不能肉体消灭人，最大的权力不过囚禁人的自由。与其说是国王，不如说，本质其实不过是个警察局局长，一个有着一千多名干警的警察局。 吴小清不知道这个警察局未来会演变成什么模式，但他的目的不是让言修监督去执行什么政策，而只是通过这种模式，在这个文明中播下一些种子。 当升天境里的每个人不能再通过暴力来打发时间，不能通过无谓的战斗或者修行来浪费能源，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肯定需要相出一些其他的办法，来排遣巨大的空虚和无聊——真正的文明，在吴小清看来，其实就是在这种无聊之中产生的。 对于吴小清针对待拯救文明作出的这第一个决策，以及其中的详细推演，沈长文和叶夫根尼表示了谨慎的认可。 搜救队也没有表示反对。 只有徐言和王有全聊天的时候，对此嘀咕了几句：“反正１４００年都这么过来了，吴总的办法再差劲，总不会比大家一起抢玄鸟的把戏更扯淡吧？” 252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宁州，中心广场站。 许言在ＡＴＭ机边上，歪着肩膀站着，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他摸了一只中华，下意识地要拿起打火机，可又看到了眼前的墙壁上，就挂着大大的禁烟标志，眼前走过来几个穿着时尚的女孩，朝着许言看了一眼——许言觉得他们似乎是看了自己，这让他下意识把烟收了回去。 过了几秒钟，许言突然又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挣了钱的，可现在却不知道怎么花了，自己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没意思，没意思。”许言悻悻地自言自语道。现在他已经有点后悔去接受那个什么破手术了——如果挣了钱不能让自己高兴，那挣钱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没意思。”ＡＴＭ机的玻璃门打开了，王有全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起来红光满面，跟两分钟前的许言一模一样。 王有全的手里攥着一张银行卡，他似乎还不舍得把它就此塞回自己的口袋，但是拿在手上，却又似乎又有些不方便，但王有全还是忍不住多拿了一会。 卡是工行的，上面凸起的账号数字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芒，王有全摩挲着这些凸起，感觉就像是在盘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看你这样，”淡定的许言忍不住讥讽道，“多少钱？把你高兴成这样？” “跟你一样，３２万。” “跟我一样？”许言摇摇头，“你干活可比我卖力多了……搜救队就没多给你点奖金？” “都是苦力活，没啥技术含量，”王有全呵呵的笑，“半年不到，轻轻松松挣３０几万，我已经很知足了……顶我过去拼死累活干两年了。” “出息，”明明两分钟之前，许言自己也是这副傻样，现在却开始提升境界，激励起王有全来了，“你要想想，那个老毛子，沈教授，还有吴小清，他们能挣多少钱。” “我们跟人家怎么比，人家都是聪明人。” “我们也不笨啊，”许言对王有全这副不上进的样子很是看不起，“你高中毕业，我也高中毕业，吴小清之前才初中！” “可人家现在变聪明了。” “我看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许言有点抬杠的架势，“他想的那些主意，给我点时间，我也能想得出来，不就是老祖宗的那点东西么……” “关键是我们没有主动去说，每次开会都不敢发言……其实也没什么，下次我们就该主动一点，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两个加起来，好好商量一下，比个吴小清总还是可以的。” 王有全现在心情好，再说他也习惯了许言这说话的抬杠习惯，没搭茬。看了看人群又问：“你没买票？” “没，地铁卡里没钱了，排队的人多……要不去做计程车吧。” “浪费钱，再说现在就有车吗？”王有全道，“买临时票吧。” 算起来，自从进了公司以后，俩人都没有再坐过一次地铁，平时往来都是公司的车。只是这两天因为公司项目纷纷下马，公司的七八辆车都忙着送各路专家，一时间全都忙不过来。 俩人手上的项目也都散了，之前他们还能被人叫个许总和王总，今天去公司，只能被叫小许和老王了。这次又是休假回家——快过年了，过年时宁州肯定是一片萧条，但年前的这段时间，往往是最忙的。 这不，两人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的计程车，最后还是索性走到了地铁站。 之前许言就跟王有全说好了，今年去他家过年。 许言是个光棍，跟家里因为之前传销的事情，闹的很僵——一时半会他还不想回去。 ３０多万，再加上之前的酬劳，四五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说要衣锦还乡吧，这点钱也就能买辆好车，在城里房子都买不上。 以前许言搞传销吹牛Ｂ的时候，可是动不动就要说拿几千万回去的……这四五十万，还是有点差距。不过照这个速度下去，再有几年——考虑到这个职业以后无限的发展前途，许言以前吹过的牛，似乎距离实现的那天已经不是太远。 下地铁之后，路过一家礼品店，里面已经开始卖年货了。许言走进去，买了一个红包和一个果篮。要付钱的时候王有全过来阻拦：“都是一个公司的，这么客气干嘛。” “这点礼数还是要的，哪有过年去别人家吃饭空着手的道理，”许言说着，还把刚才在ＡＴＭ里面取出来的一些现金塞到红包里，大概也有十几张，“你儿子小，就不给太多了，别说我小气。” “你给了我老婆也是要收起来的。” “那我就多放几张，”许言道，“对了，你们家过年亲戚多吗？” “不会有人的，”王有全有些唏嘘，“知道我一直赌，欠了钱，躲还来不及，哪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你挣钱的事就没炫耀炫耀？” “炫耀啥啊，”王有全道，“就算我挣再多，他们也会认为我是赌来的……迟早也会赔。今年也就你、吴小清，还有那个老毛子。” “老毛子也来？他不回美国过年吗？” “你还说你聪明，”王有全笑道，“一个老毛子过什么春节……人家就是过来陪我们凑个热闹。” “也好，多认识认识，彼此拉拉关系。” “你会俄语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普里为特总会说吧。” “那拉个鬼的关系。” “哎，老毛子么，只要跟他喝酒，他就跟你是兄弟。” “你傻，人家做了手术了。” “这你才是傻，做手术只是戒瘾……又不是不能喝，不喜欢喝。” 俩人一路说着话抬着杠，不知不觉就到了王有全的家。 因为搜救队，许言和王有全认识也有近一年了，之前俩人在搜救任务里，基本都是经常呆在一块的。 从发大水那次开挖掘机，到火山爆发那次盯着近卫军，再到这一次，在空间站俩人要盯主控室，随时帮搜救队干小活，那些飞人来空间站之后还要去负责发电线，回到地球上，大部分时间更是花在了充电工厂。 原本俩人是彼此都不太看的上的，许言嫌王有全脑筋太死，王有全觉得许言这人嘴里没一句实在的。 但是相处久了，熟悉之后，也就没什么计较了。最关键的是，俩人都在搜救队这一个坑里挣到了钱……平时回地球轮休的时候，除了公司宿舍，许言也没少陪着来王有全家吃饭，一来二去，王有全儿子都跟许言混熟了——毕竟每次来都会带点小礼物什么的。 今天进门的时候，王有全儿子本来在看电视，看到许言立刻就过来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许言的两只手看。没看到礼物之后有些失望，但是许言拿出红包之后，整个眼睛又开始放光了。 “嫂子，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许言把果篮给王有全老婆，又把红包塞进王晓进的衣兜，“今年过年，就赖在你们家混吃混喝了。” “都这么熟了，说话还这么见外。”王有全老婆还是很欢迎许言这个“公司同事”的，这人虽然嘴巴似乎不太靠谱，但这公司靠谱啊。只要老公能在外面正儿八经挣钱，每次回家都能平平安安带回家来，不花在赌桌上，其他什么都好说…… “怎么你们吴总今天没来？” “他忙，”许言去了阳台，点起了烟，美美的抽了一口，“之前不是都成明星了么。” “火了好啊，”王有全老婆完全不介意烟味，凑过来主动搭话，“说明你们公司有前途，这次回来放几天？能呆到初几？” “没说，但肯定要等过完年。” 王有全这时候假装很随意的，把银行卡塞媳妇手里了：“刚拿到的，我一分钱没动，他监督的啊。” 王妻看了看这张陌生的卡，惊讶道：“你工资不是一直都打你账户的么？这是什么？奖金？” “你只要别以为这是小金库就好，”王有全道，“算一年的奖金加分红吧。” “你们老板还给分红？”这笔意外之财让王妻开心的不行，几乎就要跳着出门去查数字了，“别出门了，先随便做点饭。一点胃口都没有。” “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去菜市场吧，要不给你们叫个外卖。” “现在的外卖谁敢吃？你就随便炒几个菜吧，我看冰箱里还有点牛肉。” “行。” 厨房里很快就忙了起来，等饭菜炒好端上来之后，王妻终于忍不住又小声问：“多少钱？” “也没多少，”其实王有全也憋得慌，要是老婆再不问，他都忍不住要先说了，“就３２万吧。” “３２万！”王妻几乎小声要叫出来了。 许言在边上听得一笑。 “那你呢？” “我们一样。” “那你们老板光你们两个就发了６４万？”王妻的铲子还拿在手上，因为激动小幅度的挥舞着，“就是那个，之前来吃过饭的，吴总？” “还能有谁，就是他。” “真是有钱，”王妻忍不住又好奇，“到底让你们干什么活，给这么多钱？” “你看，我说的，给了肯定又要问，”许言道，“反正嫂子你记着，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具体是什么，我们不能说，说了这工作就黄了。” “那我不问，不问……”王妻捂住自己的嘴，里面的笑却捂不住，“诶，小许，上次你不是还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么？怎么样，过两天我带你去见见人？” “哟，那就要谢谢了。不过先说好，不漂亮我可不见，起码要带得出去的，”这是许言之前提的条件，但是现在，他觉得可以适当的加上一条，“对了，最好是大学生。” “对了，你们老板呢？”王妻又八卦道，“他要不要相亲的。” “他？”许言哈哈一笑，“他现在有的是人帮他相亲，轮不到嫂子你帮忙。” 俩人简单的吃了几口，算是先喂饱了肚子。每次去空间站回来，肯定要先吃点东西适应——空间站的流质食物实在不是人吃的，基本上不是饿的厉害他们都不吃。等感觉垫了五成饱之后，许言又建议大家一起出门聚餐，吃一顿大餐庆祝一下。 王有全老婆还是实在——过年出门找家店也不容易，贵还吃不好。这样，就在家，做火锅，她现在就去买菜。 因为高兴，王妻连儿子的红包都忘了没收，在看到妈离开之后，王晓进立刻后脚也出了门——乘着钱没没收，赶紧突击花掉才是正经。 “真羡慕你，有老婆儿子，”许言看着剩下一半的炒饭，意犹未尽道，“不像我，挣了钱连个花的去处都没有。” “我还羡慕你没娶老婆呢，你急什么，”王有全也点了一根中华，吞咽吐雾间满是惬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253 庞贝城筹备 星巴克，宁州市民广场店。 时间是上午１０点钟，又不是周末，这个时间段差不多是店里一天最闲的时候，该做的工作都完成了，几名星巴克的员工跟往常一样，聊起了八卦。 “……这个原始人的电影，陈明导演的，现在很火的。” “谁演的？” “秦风，特有男人味。” “没听说过啊。” “哎呀，就是演这个电影刚火的。” “一杯……”一个年轻的男孩走进店里，聊天的声音顿时消失了。男孩低着头，认真翻了一下菜单，看得出来，他应该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对点单程序还显得有些陌生，“冰巧克力，这个，中杯的。” “先生一个大杯冰巧克力是吗，少冰吗？” “是中杯……”男孩显然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这让他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但即使这样，看得出来他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好吧，对，大杯。冰块……正常吧。” “先生您贵姓。” “啊，什么？”男孩的一只耳朵里还塞着耳塞，他似乎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或者没听清。 “请问一下您贵姓，方便好了叫您。” “哦，吴。” 点完之后，男孩便找了靠窗的一个沙发座位坐了下来，他放下背后的背包，然后很快从里面拿出一个平板电脑。 不过他似乎很不习惯这里座椅和桌子之间的高度关系，来回试了几次之后，总觉得浑身别扭。 最后，他索性整个人就半躺了下来——在这间以气质和格调为人称道的咖啡店里，这个男孩这样的姿势显然是有些不太雅观的，他的行为会快吸引了仅有的，几个顾客的眼光。不过男孩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电脑。 看起来他应该是在看大段的文字资料，一只手正在不断的在平板上划动……看的出来，他看的入迷而且对此十分享受，没一会的功夫，竟然嘴里还开始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的哼起了歌来。 餐台那边很快服务员就开始喊起了男孩：“吴先生您的冰巧克力好了。” 但男孩此时两只耳朵里都已经塞上了耳机，显然是没有听清楚。 服务员喊了两次，确定男孩完全没有在听之后，还是主动给送了过去。 在注意到这位男孩的坐姿之后，送饮料的服务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委婉的提醒一下这位吴先生，还是就此当没看到。 因为这位吴先生此刻的坐姿真的不是很雅观。其实这个姿势不能叫坐，或者说躺更很好——但又还没有完全到躺的那个程度——见于坐和躺的一个中间状态，用一个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应该叫瘫。 网络上曾经流行一种颓废的坐姿，叫葛优瘫，这位吴先生的坐姿与之相比几乎不相上下，只是两条腿比起葛优瘫的颓废来，更多了一点活力，仔细看来，似乎是在不断的跟着他嘴里哼出来的奇怪情调在打拍子。 一般来说，店里是不太提倡让客人维持这种近乎躺下来的姿势的，因为显然会对附近的客人造成某种困扰。但现在毕竟人少，服务员想了想，也还是没有说话。这男孩这样的年纪，要是被说了急起来，也是不太好看。 不过回去之后，服务员免不了要跟几个同事暗暗皱一下眉头。店长打了一个预防针：“注意看他的脚，要是脚放到椅子上去……还是要过去稍微提醒一下。” 店里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那个男孩接下来并没有得寸进尺的把脚带上沙发，他只是一直维持那种，更正能量的半躺动作，一边半躺着看书听音乐，一边嘴里哼哼，一边抖着腿。 沈长文进店里来的时候，看到的吴小清，就是这样的形象。 “怎么了，还没适应？”沈长文知道吴小清这种姿势的来源。 从无重力环境回来的人都这样，因为无重力环境下心脏输送血液的需要变小了，回到地球之后，如果还是维持正常的走路和坐姿，心脏的负担会变得很大。平时躺着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吴小清这是年轻身体好的，不休息照常行动，沈长文可是早回来了一个多礼拜，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现在出门都要带一根手杖。 “习惯，”吴小清说，“在那里，不管什么姿势总觉得自己是躺着的……现在连走路都不顺当了，一坐下来就要躺。” “在看什么？” “沈教授您编的教材，材料学，”吴小清把平板电脑翻过来，给沈长文看了一眼，“对了，叶夫根尼还让我问你，隐形材料的原理你有没有发现。” 沈长文摇了摇头：“搜救队不让带样本回来，光靠我们带过去的那点设备，没法做分析……这事涉及泄密，你也帮他问？” “既然我能问，就说明泄不了密，”吴小清摘下耳机，拿起面前还有大半杯的巧克力。冰块都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吴小清拿过吸管来，唏哩呼噜的一阵猛吸，一口气差不多喝下去大半杯去，然后轻轻叹了一声，“真爽。” 吴小清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差不多了吧，怎么还没来。” “大导演，忙，”沈长文道，“约这种地方见面，你也不怕他被人认出来。” “这有什么，反正见面就走。这里距离公司最近吗，要是约在公司，那更麻烦。我们公司楼下现在都有狗仔队了。这两天还有不少人过来问我们，是不是要招演员。” 沈长文摇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不适应：“陈明炒的有点过了，都没跟我们说一下。” “说不定他觉得我们会高兴呢，”吴小清倒是比较淡然，“我现在都犹豫了，跟他继续合作下去会不会弄巧成拙。” “你不是说搜救队定的吗。” 吴小清耸耸肩：“但也要考虑我们的心情啊……导演那么多，何必一定就是他。我是怕事多……搜救队不嫌事大，但我们怕。拍个续集，我们又不指着它真的挣钱。” “但这第一部是真的挣钱了，票房几个亿来着？” “四个多亿，”吴小清把剩下的巧克力很快也喝掉了，只留下一根空管子在杯子里吮吸，发出咕噜咕噜的噪声。这种小动作也就吴小清这个年纪的人会喜欢，“但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拿分红。” “他不是又给你打了两百多万么。” “意思意思呗，觉得拍续集能火，”吴小清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要真想挣钱，以青蓝现在的资金量，我们自己也能投。” “不怕亏？” “大不了我让搜救队做导演……其实这部电影整个方向都是搜救队把握的。你看，剧本他写的，现场他指导，镜头他提意见，剪辑我也去了……我要是陈明啊，心里肯定会有点Ｂ数……要不然他这么心善，一定要再分我两百万？” 沈长文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吴小清说的没错。陈明以前的导演作品他之前也看过，的确远远达不到这一部的水准。但这话他们内部说说就可以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肯定会说他们不知好歹，给跟棍子就顺杆爬……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没这个功夫在电影上捣鼓这么细，”吴小清道，“无非还是为了一个名义。续集就续集吧……他来了。” 沈长文转过脑袋去，在门口果然看到了陈明的身影。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边上还跟了两个演员，一个吴小清认识，就是之前《拯救先祖》里，做主演的秦风。另一个他就不认识了，比较面生，是个女的，但长的挺吸引人目光的。 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是店里人最多的时候，他们几个一进来，又没有墨镜面罩遮挡，店里立刻有人起身过去，围着要签名了。 “陈导，我是您的粉丝，刚刚就看了您的《拯救先祖》，拍的特别好……” “能签在书包上吗？” “吕晚晴，能跟我合个影吗？” “……” 看着这一行人竟然笔直走向半躺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店里的顾客都流露出明显的惊讶，店长和给“小男孩”送过咖啡的店员，更是莫名地出了半身冷汗。 陈明这一趟显然有些故意的成分，也许是让吴小清看看现在他们多红，感受一下第一部戏的成功，也许是乘机造个势，就跟之前单方面跟记者透露，还会跟吴小清合作拍第二部的消息一样…… 这些招数也许在娱乐圈里是常事，但吴小清还是挺不以为然的。无非就是为了之后谈个好价钱而已——吴小清既是续集的编剧，又是一部分投资方的负责人。估计这位陈导自己是什么什么信心，这样做给自己涨点自信罢了。 三个人里，名气最小的秦风最早摆脱了人群，过来跟吴小清打招呼：“吴老师，沈教授好。” 吴小清问：“你们开车来的吧。” “对。” “直接去你们车里吧，就不在这里聊了。” “行。” 秦风虽然一部戏出了点小名，不过现在算起来不过也就是个跑腿的。传完话之后，很快又跟着吴小清他们来到商务车里，等了有五六分钟，陈明却还不回来，秦风想回头去催催，但吴小清却阻止了：“没事，我们多等会好了。” 说完吴小清又问他：“带你们俩过来，陈导是不是先让你们来试试戏？” 秦风来了精神：“这么说续集的事是真的。” “算是吧，”吴小清点点头，“差不多的情节设计，也是拯救古人。这次换成火山爆发，庞贝末日看过吧，类似这样的。” 秦风很认真的掏出一个小本子，看起来像是在记录的样子：“那这次人物的状态会有哪些不同？” 秦风之前算是主角，一号位，也就是演吴小清的。 既然是续集，那主角最好还是沿用原来。其他人可能会面临一些改动——这电影要是真做成了系列电影，作为主演的秦风肯定是要火起来的，这是他事业上的一个爆发点。秦风参与了整个剧组的拍摄流程，他自然也知道，吴小清对于电影意味着什么。 别说他现在还是投资方之一，就算只是编剧，只是做之前的事情，吴小清对秦风的重要性依然是不容置疑的。 更何况，因为在选角过程中被吴小清关键性地拍过一下肩膀的缘故，无论在片场还是结束拍摄之后，秦风一直都对吴小清保持着足够的感激和敬意。 所以秦风会有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不奇怪的。 “没什么不同，”跟片场琐碎精细的高要求不同，在创意阶段，吴小清觉得没必要说什么人物状态，挖掘人物内心…… 商业系列电影，第一部电影是最关键的，把人设立起来之后，要做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一次接着一次重复罢了，“不过听陈导说要加感情戏……到时候我还要看看效果再定……” 吴小清话刚说完，陈明就回来了，拉开车门的时候就连连道歉：“久等了，久等了，不好意思，影迷太热情了。 254 有生命力的艺术 “没事没事，”吴小清客气道，同时说，“这样，我们坐后面去，你们做中间。” “不用不用，我们去后面。”陈明这次开过来的是一辆普通７座的商务车，没带司机和助理。吴小清和沈长文之前不知道，上车就直接坐在了中间。现在吴小清有点后悔——坐别人前面跟人说话，还得扭过去脖子，挺不方便的。 等陈明他们坐下来之后，秦风就去发动了车，看来过来也是他开的。 “去哪？” “要不去公司办公室吧，”沈长文说，“还是陈导帮忙找的地方，结果还没去看过。” 沈长文说的办公室，就是最新的，以吴小清的名义开的一家电影公司，里面也有陈明的一些股份，当然，秦风，以及其他的几个主要演员都有。 这家电影公司主要运作的，就会是未来的《拯救》系列。公司的注册规模不大，也就两千多万，但是个名头——未来肯定会飞速膨胀。投资电影是这家公司的一小部分业务，其他方面还将包括特效制作，道具生产和设计……吴小清相信，这部分的内容，在以后任务执行的时候，会非常有必要。 就拿这次*来说吧，对厂家说的是做防作弊器，但是在资金运作上，名义却是用电影道具的名义来进行的。这样道具本身的消耗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情节需要，导演一把火全烧了。 地方据说早就找好了，基本的公司框架也都搭了起来，行政财务都有，钱也都进去了——但两个月一来，吴小清却一直没空去一趟。没办法，这段时间真是任务的关键期。现在，乘着这个机会，也算是对新公司的一次视察。 说是去公司谈，但其实车刚一发动，话题就已经开始了。 “吴老师，”说话的是这个叫吕晚晴的女孩，从之前咖啡店的情形来看，显然她的名气不算小，但很可惜，吴小清此前的人生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坑蒙拐骗上了，没工夫关心娱乐圈，“续集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看过第一部之后，我都忍不住很好奇呢。” 吴小清转过头来说话，刚才离的很远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明星就是明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怎么看怎么舒服。 过了年吴小清才１９岁，身体依然是一个标准的少年，可改造过的大脑带着天然的理智，轻易压下了躁动的荷尔蒙，完全没有表现出见到高端美女的尊重性脸红，只是简单回答道：“跟第一部差不多，还是救人的故事。” 陈明接过了这个话题：“之前也就听你提了几句，火山爆发是吧，具体的故事呢？主要的几个冲突是什么？” “说实话还没有细想，方向还没确定，”吴小清道，“第一部是个试探，有模棱两可的味道，电影的效果也出来了，实话实说，有搞笑，也有点严肃的东西，在我看来算是个大杂烩，这是个中庸取巧的办法。” 陈明点点头：“第一部，又是新题材，科幻片，这样做也是对投资负责。” “我也没有反对，或者推卸什么责任，毕竟电影全过程都是商量着来的。第一部，大家心里没底，这样做可以试试水。现在结果出来了，反响挺好，但要我自己评价，也就算是个良。” 陈明听出了吴小清的弦外之音：“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对，”氛围还不错，吴小清索性就说了，“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要做个选择……” “电影这东西，跟其他的艺术都一样，你中庸能赚点钱，但不能出名，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 “有生命力的艺术都是偏激的，要么做喜剧，索性扩大它的喜剧效果，但不是现在流行那种无脑爆笑，甚至小资一点的假幽默，凑梗和笑点我们也不用，直接去学好莱坞。甚至可以做成荒诞剧……” 陈明感觉有点头疼，吴小清说的简单，荒诞剧。他简单，剧本上几行字，可对导演镜头功力要求，高的就不是高一星半点了。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只能委婉提到：“但这类剧对本子要求很高啊……国内审查又很怪……” 吴小清自然是明白这一点，他之所以先拿这个出来说，其实本意就是倾向于让陈明来先否决这一点，他更看好后面一种：“要不就做严肃，你看国外的那些漫威电影，别看都是一些荒诞的设定，各种超人，但本子写起来，骨子里还总是要描绘一些很沉重的东西。我们就朝着那个方向走……” “漫威电影说白了就是立反派，但不管怎么立，总有一种竖起靶子来打的感觉，给人的感觉不好。但我们这个就不一样了，我们的反派是天然存在的，而且始终都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反派就是大自然。其实这片子的核心更像是灾难片，加一个穿越的噱头。” “第二部的背景是封建时代？哪个朝代？” “不是朝代，”吴小清道，“故事的背景最好不设在地球，要扩大原有的设定。就是救一个外星文明，他们那里要火山爆发。所有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包括火山爆发的动态模拟……都是现成的，以后做特效直接可以用。” 陈明觉得这个转弯有点快：“架空的话，对做严肃是不是不太好带入。” 陈明更担心的其实是作品的风格转换太大的问题。 毕竟第一部他们用上了类似大禹治水的设定——这对国人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背景。虽然影片没有明说，但电影的很多暗示让大家都相信这一点——这比明说更有说服力。 但第二部直接就是外星人的陌生文明的话，戏会很跳——想象一下，魔戒电影的主角是几个长着亚洲面孔的中国人，就能明白陈明这种担心的理由了。 “但这对国际化有利，”吴小清一句话就让陈明振奋了，“而且这种西方封建的背景，其实中国人见的挺多，反倒是我们自己的制度，其实大家反而没有那么清楚……” “问问你们，明朝清朝，最大的几个官都叫什么名字？唐代宋代呢？电视电影里都简单叫宰相，实际上呢？别说官制了，就算是拍个后宫戏，后宫那些妃嫔制度……就够让人头疼了……” “但西方封建就很简单——至少大家以为简单——人物关系清晰明了，公爵，国王，王子……肯定都是大官……” “就拍电影这一点，其实国外的设定肯定比国内的更容易接受。你们看过《夜宴》没，里面人物关系是不是特别清晰明了，国王，王后，王子……这部戏主要人物也就这么几个……” 《夜宴》这种扑街烂片……陈明心头腹诽，但又不好打断正在兴头上的吴小清。 对“艺术性”，“国际化”和“市场化”都乱放一通厥词之后，吴小清总算开始说起了具体的细节。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把经历过的事情，做一些删改，以更适合电影的形式再出现而已。 但主要的情节吴小清觉得很不错——特别是用*的几场战争戏。不光是因为他是亲历者，就电影的角度，这种穿越利用科技碾压的点，其实一直是个大爽点，但国内一直没有相关题材的电影出来——因为涉及历史的严肃性。但是架空——至少架空国外，或者架空魔幻就不需要顾忌这个了……用架空的原因相当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 这一边说，不知不觉一行人就已经到了新公司，并在停车场停了车。但奇怪的是似乎大家都没有下车的意思，都只听吴小清一个人继续说下去。一直到吴小清把完整的故事都叙述完毕之后，大家才注意到都已经在车里窝了小半个钟头了。 几个人走进公司的时候，前台都还不认识几个——前台本身就是刚招进来的。叫来了经理之后，整个公司的四五个人这才开始兴奋起来——拿了两个月的工资，现在终于看到真正发工资的人了。 是几个老板来了！ 但吴小清他们没空接受他们的欢迎了，一行人聊的真ＨＩＧＨ，直接去了吴小清的办公室，泡上几杯茶继续聊。 陈明的意思呢，还是想要加入感情戏。 事实证明大部分观众还是庸俗的，不管你是什么剧，拯救人类拯救世界，反正大家就喜欢看到俊男美女闲下来能抽空谈个恋爱。 网上就有大量评论表示，《拯救先祖》这电影什么都好，就是所有的女性“过于写实”，因为都是原始人角色，看起来特别的……倒人胃口。两个男人搭档这种组合，不是不好，总觉得缺少了味道。 所以陈明觉得有必要加一个人，这个穿越者必须是个女的，戏份当然很好设计，男人负责执行，女人负责ＢＢ，这样才能有冲突吗。 比如在这个剧本里，陈明觉得一个傻白甜的女主角就可以接受，而且这样的女主可以当半个反派来使用——女主的仁慈非但没有任何效果，还带来了灾难。 拜《三体》所赐，这种圣母梗在科幻领域已经得到了小部分公众审美的认同，这样的趣味性拿来用在他们的电影里，不突兀，而且跟主题还能搭配的很好。 这个理想女主的人选，当然就是跟着他们一路过来的吕晚晴了。 两个主演当场就根据他们聊过的片段，现场即兴表演了几段对话。 效果居然意外地还算不错，至少吴小清觉得还是可以认可。陈明对电影的看法也许是保守了一点，但合理性还是有的。 吴小清对这电影的指望本来也没有那么大，所以现场考虑了一会之后，当场就拍板，算是把吕晚晴定下来了——其实主要是因为档期。对方是有成熟的经纪团队的，要是这今天不能说定的话，到时候在档期上可能会存在问题。 主要的事聊完，趁着气氛热烈，吴小清顺便也就聊了聊公司的事——毕竟现场几个在公司都有一点股份，虽然不过就是名义上的几个点，用来拉近关系的便利方式。但这是个起点，有了这样的开头，后续更多的资金进来就会很合理的。 按照搜救队的计划，公司的股权肯定是做的越复杂越好——这样才方便在需要的时候动手脚。 “虽然是电影公司，但电影投资不是公司的主业，”吴小清说，“就比如这次电影，因为是做科幻的，电影里所有的视觉特效，都可以交给我们自己的公司来做，一来节省成本，而来，出来的效果也方便我们自己控制。” “国内特效方面……”陈明有些担心。 “你忘了我是开什么公司出身的了，”吴小清道，“肯定是世界顶尖的团队，效果……过几天我就可以给你做一个小样看一看，不是我夸口啊，做的不满意我们不收钱。” 255 专业的相亲方案 送走陈导他们之后，一看外面的天，都已经是晚上了。 吴小清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沈长文现在很忙，因为自己的事耽搁了他半天，其实有点没必要。主要是他和陈明之间关系还很暧昧，需要沈长文这个一直跟陈明打交道的人在这里。 “这么见外，”沈长文没说什么，只是道，“现在我能帮的上忙的，就尽量帮一点。等再过几年，可能你都用不着来找我了。” “沈教授你说这话是寒碜我呢，”俩人边说着话，边下楼准备找个吃饭的去处，“对了，我再喊个人来。” “是那个叫饶鑫的吧。”沈长文看吴小清的表情就猜到了。 “是啊，”吴小清说，“我现在总共也不认识几个人。” 电话接通时，吴小清一下子就听到，饶鑫那边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在写东西？” “没有，”饶鑫语调有些心不在焉，“在玩游戏呢……” “哦，喊你出来吃个饭。我们在市中心……我记得你的宾馆也在这附近吧。” 饶鑫稍等了几秒钟：“地址发给我，我半个小时到。” “行，我先去找地方，那我挂了。” 吴小清对吃的并不了解，按照沈长文的推荐，他们去了一家江浙菜的饭馆。因为要等人，所以让厨子慢点上菜，他们先喝点饮料。 严格来说，吴小清现在还是在任务期间，属于“战备”状态，需要随时保证能够上岗，所以酒最好还是不喝。沈长文平时喜欢喝点白的，但是毕竟年纪已经在这里了，又是在外面，能不喝还是不喝最好。 俩人就一人拿了瓶椰子汁，让店里给热了一下，打开之后还碰了一下，喝下去第一口之后，沈长文问：“下个任务，搜救队有什么消息透给你吗？” 吴小清摇头：“这次任务还没完呢，起码过完年。” “没让你提前做什么准备工作？” “沈教授，你现在怎么也这么八卦了？” “喜欢什么自然就八卦什么呗，”沈长文笑笑，“这次任务算是给我们开了眼界了。” 吴小清点点头：“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玩了一次*。” “*不算什么，”沈长文摆摆手，“升天境的那些东西，才是真的……别的不说，就说那化虚石吧……你看我这嘴，反物质电池。其实不仅仅是电池。” “对，”吴小清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严格来说是反物质制造和存储的一体化设备。” “输入电能，可以把电能转换成反物质，反过来，需要电能，就能瞬间把反物质湮灭，得到纯真的能量……” “在空间站的时候，看着那两个反物质电池，真的，我真有一种冲动——要是我能控制传送的话，我就带着这两块电池回地球了，之后下半辈子不用干别的，就研究这玩意就可以了……” “这样的东西造出来……我跟你说，地球上这么多的输电线啊，发电厂啊，都不用了……大家都用电池就行了。” “那不是满大街都是*了。” “对，”沈长文突然又笑道，“但这是没有核辐射的*，我们也可以叫它环保*。” 这还是吴小清第一次听到沈长文开玩笑。老实说，挺冷的。 “待会饶鑫来了，聊天的时候注意一下保密，还有……关于你的身份，”吴小清提醒了一下，“我下去接他。” 饶鑫看起来脸色有点差，和上次在酒店见到他的时候相比，黑眼圈重了很多。在电梯里上来的时候，吴小清看他不断打着哈欠，就问：“怎么了？这么拼命？” “我是玩的，”饶鑫说，“突然挣了一大笔钱，就感觉自己人生已经圆满了……天天玩游戏的感觉……还有人请吃饭，真不错。” “不写小说了吗？” “不写了，”饶鑫道，“写小说多累啊，稿费低不说，天天还要被追着更新。” 俩人到座位上，沈长文却不见了，但饮料还在，应该是去厕所了。服务员过来问了一下，确定人齐了就开始上菜。 饶鑫看起来也是饿坏了，一盘螃蟹上来之后，也不客气，拿起蟹八件就开始开拆。看的出来饶鑫吃螃蟹还算是个行家，一个个小动作做的简单而准确。眨眼的功夫，两只螃蟹就已经进了饶鑫的肚子，而吴小清还在熟悉怎么拆螃蟹呢。 沈长文这个时候也回来了，笑着说：“哟，你们都开吃了，螃蟹给我留几只啊，平均分配。” “我从小就没吃过螃蟹，”吴小清很辛苦才从螃蟹钳子里挖出一小块肉来，沾了醋，吃下去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玩意吃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东西好吃还怕麻烦，”沈长文说，“怕麻烦你就少吃几只。” “沈教授，”饶鑫的表情有些丰富，显然先吃了一惊，然后又变成了惊喜，“我还以为是吴小清什么朋友呢。” “沈教授就是我的朋友，”吴小清笑了笑，“你也是。全宁州我就认识你们两个能叫来说说话的。” “这话就言不由衷了，”沈长文还有印象呢，“你们公司，不是有个颜雁的小姑娘吗？还给你辅导过功课呢。” “那我总不能过年前，大晚上叫别人来给我辅导功课吧……” “哈哈。”三个人都笑了。 “吴总，”在连续干掉三只螃蟹，半盘醉虾之后，饶鑫的嘴总算有了一点空闲的功夫，开始说话了，“你们公司接下来还有项目吗？” “怎么？”吴小清联想到他刚才说不写小说的事，“要请假？回家过年？”饶鑫现在已经算是公司员工了，虽然不用来公司打卡，但需要随时待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能算是半个搜救队的成员了——只是他本人并不清楚他做的这些工作的意义何在。 “嗯，”饶鑫道，“过年是其次，主要是相亲。” “相亲？” “对啊，”饶鑫苦笑，“家里知道我挣了不少钱，觉得可以帮我相亲找个老婆了。这次过年回家，说不定还要顺便结个婚。” “有人选了吗？” “没有，”饶鑫摇摇头，“到时候看的顺眼就可以了。” 沈长文听的都有些呆住了：“现在你们年轻人都这么随意？婚姻大事……” “其实是小事，”饶鑫道，“教授你想想，我这种思维的人，要想找一个三观，思维，都跟我能有共鸣的人，那该有多难啊。真要按灵魂伴侣这种标准，那搞创作的不是都要绝了后。教授，您似乎也说过，你跟你爱人平时就是各管各的。” 沈长文心中瞬间就开始腹诽搜救队，这外星人借着自己身份跟饶鑫打交道，把他的那点隐私全给透了个干净。但表面还是要点头，表示对饶鑫的话表示赞同：“但我们那个年代跟你们……” “都一样，”饶鑫道，“不管什么年代，人都是人。有人看中思想交流，也有人未必就看中。比如我吧，就找个能一起说说话的就行了。” “那也得有的聊。” “这是，”饶鑫说，“但会说话的女的，我想应该还不算难找吧。我就请两个月假，一天见四五个，先花一个月时间，筛出５０个到６０个左右人选，然后半个月内复查，在淘汰一半。最后这１５个人，我每个人跟她们聊一天，最后跟谁聊的最长，那就是谁了。” “这方案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吴小清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你做项目，用的调查问卷的方法吗？” “对啊，这叫活学活用，”饶鑫道，“科学的统计方法既然能用在项目上，为什么就不能用在相亲上。你看，我这是在用最专业的形式来推进我的终身大事，在我看来比瞎聊天更负责人。” “那你是不是还会设计聊天内容，给每个回答采用打分制……” “我还么想那么细……但你这个建议不错，”饶鑫道，“公司是几号上班？” “初７。” “那到时候我就把这些资料发给颜雁，让她的团队帮我做一下总结评分……我只要订一个标准就好了。” 吴小清笑了：“你这是在跟老板讨论怎么用公司资源做你自己的事吗？” “我的事就是公司的事嘛，我记得沈教授说过，公司人员大部分时间其实挺闲。”饶鑫跟沈长文虽然说的不多，但跟沈长文的替身，搜救队，却已经聊过无数个通宵了。 在沈长文眼中，饶鑫不过是一个见了几次面，有点好印象的朋友，但是对于饶鑫来说，沈长文简直就是他的知己好友——所以在他面前说话也很大胆。 至于吴小清，他这个年纪天然就不能让人感觉到威严，起码在饶鑫的心里，整个公司的运转都是“沈长文”在负责。 但他不知道，那个一直管着公司的“沈长文”，其实是另一个人，正确地说应该不是人。 饶鑫东西吃的越来越少，啤酒却喝的越来越快，没一会功夫就三瓶下去了，看样子满面红光的。趁着他去上厕所的功夫，沈长文叹了口气：“我算是服了你了，我这在他面前装这一次都这么累……你天天装，还没得精神病，真不容易。” 吴小清笑：“我是已经习惯了，教授你还没习惯罢了。你比我强，要是没搜救队教，我肯定不如你。饶鑫就一点没看出来。” “这要瞒他到什么时候？”沈长文道，“搜救队没说为什么不让他加入吗？” “搜救队说了，”吴小清看了一下卫生间的房间，低声说道，“他说没把握控制住饶鑫。” 沈长文并没有介意这话的言中之意是能控制自己等人，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是都帮我们工作了吗？” “那正好是他的爱好罢了，”吴小清说，“你看他刚才这态度，算把这工作真正当回事的吗？搜救队说，他这个人其实对什么都不在乎，是个虚无主义者。很难控制。” “这倒也是，”沈长文联想起饶鑫刚才谈找对象的那些说辞，“不过要是留着他，他又察觉怎么办？” 吴小清还没来得及回答，饶鑫就回来了，坐下来之后就说：“吴总，刚才请假的事怎么样？要是您这同意，我马上去赶火车。” “你票都买好了？” “对啊，提前买好的，”饶鑫道，“这都春运了，现买哪能买的到。其实行李都收拾好了。” “那要是不批怎么办？” “退票呗，”饶鑫道，“我宁州也认识几个老乡，说不定还能赚点。” “行吧，”吴小清说，“不过两个月太长了，我觉得你那个计划时间可以少一些，每天量多一些就好……给你４０天吧。” 256 吴小清的学习方向 饶鑫离开之后，沈长文若有所思的问吴小清：“刚才你说４０天，是搜救队的意思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吴小清说，“我读稿痕迹很明显吗？” “这还用看，”沈长文说，“一般人说话哪会说４０天，一般就说过了正月，或者一个半月。” “一个字眼都抓得这么准，你们这些人活得真累，”吴小清笑着，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停顿。过了几秒钟，他转达了搜救队的意思：“搜救队说他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次你猜错了，４０天并不是下一次任务开始的时间。”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沈长文现在的表情简直像个小孩子在追问什么时候学校放假一样。 “还不确定，”吴小清说，“搜救队现在还在了解目标文明的情况，他说这次的情况有些复杂。” “复杂？”沈长文好奇心完全被勾引起来了，“复杂好啊，说说看。” “他还没有对目标做最后判定，到底是行动还是不行动，过完年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于吴小清来说要舒服了很多。升天境那边一直平安无事，吴小清去看过两次，原本他们担心大家会对新秩序不满，或者企图反抗言修，但事实证明吴小清多虑了。 其实对于升天境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修行本身也是一种不得不做的无用功。大家嘴上都说喜欢修行，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周围人都在这么做而已。 这跟吴小清原本想象的存在一些差距，吴小清原本以为，这种行为或许已经深刻到，类似某种宗教——大家已经开始从精神层面，认同这种行为本身了。 但事实证明还是饶鑫说的更对——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在饶鑫看来，形成宗教体验，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是人有敬畏心，对未知的世界有恐惧感。这就是为什么主流的宗教总要在意识层面造出一个地狱来。 但对于升天境的人来说，他们连死都不怕，又怎么可能害怕某种因为不修行导致的恶果呢。 其实修行这种事情，就跟高考一样，本质就是一种筛选机制。高考是通过智力上的分层来优化教育效率，而修行，则是通过武力来分配升天境的资源罢了。 本质上这是一种分配机制——但现在整个分配机制已经完全改变了，你修行再高，也不能找来飞剑，学无所用，那还修个Ｐ……全升天境现在就１０００把合法的飞剑，其他人就算是练剑的天才，也得老老实实学着用四肢“游泳”来行动。 大家整体的服从也并不是单纯的表面文明，这些天来，都有不少原本的大门派，主动上缴了他们门派积攒的飞剑。事实证明法拉利笼作为一种惩戒手段，对于自由惯了的飞人们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回到地球这边，因为过节，不管是青蓝咨询，还是电影项目，都暂时停顿了下来，吴小清的日程表顿时就空了下来，他开始有了整段的时间可以用来看书和学习。 吴小清学东西是很有目的性的，过于细节性的东西他很少去看，比如微积分，高能物理之类的。 很多书他只图理解概念——吴小清开始意识到，就整个搜救行动来说，其实最重要的部分，永远是对陌生概念的理解能力。 他们未来每一次任务，遇到的文明很可能都是全新的陌生文明，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形态……具体的数学规则、物理规则，在全宇宙都是一样的，这恰恰是最容易理解和沟通的部分。而每次任务最大的障碍，永远都是对文明本身的理解。 刚刚手术后的那几天时间里，吴小清一度以为，自己未来需要着重学习的是物理和数学，可在见到饶鑫的材料和报告后，他才明白自己完全是想歪了。 他们是搜救队，其责任更类似医生和警察。具体技术上的细节，其实搜救队就可以提供全部的细节和解释，就算不能，他们通过咨询，只要花钱，就能雇来全世界最优秀的大脑帮他们思考。 整个任务中，其实最复杂，也是最微妙，最重要的部分，从来就不是技术问题，最关键的永远是决策——就像这一次，他们最后选择了整个星球的生态稳定，以及文明未来的发展前途，代价是抛弃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自由。 …… 除夕，王有全家。 王有全家今天特别的热闹，原本普通的三口之家，今天凭空多出来了两个人，小小的两室一厅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王有全的老婆在厨房忙活，王有全在给她打下手。王有全的儿子在自己房间玩游戏，剩下吴小清和许言，彼此也没什么话说。 许言的马屁在这之前的三天就已经全部拍完了，面对吴小清爱答不理的模样，他也不再自找没趣尝试，只能稍微跟吴总保持了距离。他在客厅对着一个电视机，吴小清在卧室，对着另一个，看的都是同一个节目新闻联播…… “吴总，可以开始先吃了，”王有全的老婆出来招呼，“你们一边吃，一边上菜。” “嫂子，还是等都做好了一起吃吧，”吴小清说，“团圆饭，一起吃才有氛围。本来就是过来蹭你们饭吃的，让你给我们做饭这怎么好意思。” 于是又多等了２０分钟。 冬天，菜弄多了也不方便，为了简单点，饭桌中间就以火锅为主，周围再摆上几个过年必须有的硬菜。一条鱼，一只鸡，还有一些肉圆之类……全是纯肉，看的人其实很没胃口。但火锅边上那些蔬菜肥牛，看着就有食欲的多了。 正式开吃前，大家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互相祝了一下新年快乐，然后年夜饭就开始了。 说实话，这还是吴小清有记忆以来，吃过的第一顿年夜饭。小时候依稀似乎也吃过，但家里父母一到过年就是吵架，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肯定是不敢吃的。现在虽然是在别人家，但气氛起码是正常的过年氛围。来王有全家，其实就是图这样一个氛围。 因为是过年，在座的除了王有全的儿子，其他人都喝酒。王有全和许言是白的，吴小清是个准未成年人——要过完年才算真正成年呢，所以按照１７Ｋ的审核标准，只能和王妻喝点葡萄酒。——因为*的缘故，还不能碰杯。 给吴小清倒酒的时候，王妻还说起了这酒的价格——王有全特意去从西餐厅买回来的，特别的贵，一瓶两千多。 其实王有全本来是让他老婆去买一瓶上万的那种，但这女人实在是没舍得。不过对于没怎么喝过葡萄酒的吴小清来说，就算是两万块，他喝起来跟２０块的酒也不会有多少差别，王有全这马屁，显然是没拍对地方。 酒虽然品不出好来，但架不住心情好，吴小清还算是很尽兴的。王有全家的客厅就有音箱，还有话筒——他老婆喜欢在家唱ＫＴＶ。今天算是用上了，吃了一半之后，六个人开始轮番上阵，折磨着左邻右舍和两只可怜的话筒。 这要搁在平时，大晚上的乱嚎，肯定被楼上楼下投诉，毕竟这种老楼的隔音效果很差，楼上走路脚步声大一点，楼下都能听得到。 但今天却是不需要顾忌——因为此刻外面的噪音更大。要是哪个外星人现在来到地球上的中国，肯定会觉得这些愚蠢的人类已经陷入了内战。 ８点多钟后，吴小清开始收到联系人里不少人发来的拜年短信。 最早是秦风和吕晚晴的，然后是陈导的，之后还有吴小清此前加的，许多生产厂家的客户经理。接下来又是青蓝咨询公司里的，颜雁，陈帅……吴小清自己找了一条当做自己的，然后给其他人群发，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１０点多的时候，吴小清和许言就告辞了。本来是说好要看春晚守岁的，可这节目看着实在是没劲……想着俩人都没开车回来，再晚他们恐怕困得连路都走不动了。王有全家地方实在太小，睡觉太不方便，俩人还是要回公司的宿舍去住。 “吴总，”俩人在小区门口等了十来分钟，别说计程车了，路上连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只能走着回去。许言估计又忍不住了，开始主动搭话，“其实这段时间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过了年，您给我们办个培训班吧，我看您也是经常一个人看书。” “培训什么？” “你要我们学什么就培训什么呗，”许言道，“我们都不笨，你要说爱因斯坦相对论，我们可能学不明白，但要是跟之前一样，跳伞蹦极什么的，我们还是没问题的。” “你之前不是还抱怨让你们学了没用上么。”这是刚才饭桌上的话，许言的意思是他们白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蹦极——结果飞剑什么的都没机会去摸。 “那不是吹牛么，”许言的意思其实是委婉的说明他们大材小用了——按他的想法他们再多练今天，超过那些飞人也不是不可能，“但只要是工作上的需要，我们肯定会认真学的。”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下一个任务，”吴小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解释了，“我也很关心，但搜救队说还要再等。 “还有，之前跟你提过的，”许言又说，“我三姨夫家有个表哥，正宗的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是个硕士……听说我们公司不错。” 吴小清好气又好笑：“怎么，你们亲戚还有人相信你呢？那他肯定也不怎么聪明。” 许言道：“看到真金白银他们自然就会信。” 吴小清叹了口气：“说了很多次了，你觉得搜救队会同意吗？” “我又不是说让他来跟我们执行任务，”许言说，“就是来公司当个普通员工……实在不行参加个咨询会也好吗……” 吴小清干脆就不回答了。 许言这种传销出身的人，脸皮和舌头实在是厚到了一定的程度，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四五遍了…… 但又岂止一个许言呢，刚才饭桌上，王妻也有意无意的打听公司还要不要招人。就连颜雁、何雨晴、陈舍他们，也都表明过这个意思——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公司以后要扩张，每个人都在潜意识里，想在这扩张中得到更大的话语权。 但说实话，别说是他们，就连吴小清自己，在不清楚下一次任务的具体内容时，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未来会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但这话偏偏他不能说，因为每个人都相信吴小清作为公司老总，肯定已经把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考虑的非常清楚了。 吴小清非但不能说，每次面对这种疑问时，还要表现的自己已经有了全面的考虑和打算。 257 语言和文明的关系 正月初一，擎天大厦。 “搜救队，新年好。”才６点多钟，外面天都是黑的。一路过来的时候，路上都没看到几个人。进大厦大门的时候，吴小清也没看到门卫。 对于搜救队来说，这是难得的清净时光。 擎天大厦虽然物业服务做得很一般，可是周围的政府机构却一个个都很热心，特别是青蓝咨询在年前主动报过税之后。 先是来了一个区领导，指示了一下这里的乱停车现象。 后来又来了消防，主动放了几个灭火器，又搞了一次消防演习——因为听说他们是咨询公司，似乎跟互联网公司一样，都放着很贵的数据资料，生怕一把火把这个刚刚做出了点规模的公司给点了。 过年前区里的派出所也来看了看，觉得大厦的安保工作还不算到位——打算过年后就在门卫室边上安一个巡逻点。 等过了年，吴小清要是再想经常晚上随意出入，就得提前编好一些过硬了理由了。 “新年好。”搜救队的新身体因为是以步行为行动方式，所以在空间站里是没法用的。大部分时间，他在空间站都是通过电脑上，或者眼镜中，跟吴小清进行交流。 只有在地球上，在这个小小的仓库里，搜救队才会用他这笨拙的身体，在里面来回的走几步。吴小清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徘徊。 这个机器人买回来都大半年了，因为是实验室的产品，一些关键零部件吴小清已经换过了好几次。但走起路来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噪音。和这噪音比起来，搜救队真正说话的声音反而显得低了，就像是含混着随口回答吴小清一般。 天很冷，搜救队的身体怕发热，所以没开空调。吴小清等了一会，就觉得寒气顺着裤腿蔓延上来。他看搜救队似乎没有急着让他进空间站的样子，就去给自己去烧了杯热水。 “吴小清，”搜救队控制着身体回到了仓库的一个角落，随着机器人脑部的指示灯暗淡，就代表搜救队的意识已经从机器人的身体内部，回到了房间的电脑中，于是房间里的空调自动启动了，烧开水的热水器断了，“水是烧开过的，现在这个温度喝正好。” “你没事还烧开水吗？” “帮叶夫根尼烧的，为他出发准备。” “哦。”吴小清点了点头。 本来叶夫根尼本来是说好，一起来王有全家吃年夜饭的，之前也都答应了。但事到临头叶夫根尼没有出现，吴小清就知道肯定是空间站里有事了。既然搜救队没有叫他们，说明这事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那只有一个接解释了，就是搜集燃料的飞行器提前回来了。 整个空间站只有叶夫根尼一个人想要亲眼去看看这飞行器回来时的模样，其他人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就算是沈长文和吴小清，在言修记忆画面的复现中看到画面，又从搜救队这里了解了基本的原理之后，也就没有了兴趣。 飞行器提前回来，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就是升天境一切正常，因为飞行器的来回速度，是由搜救队和那个机器人管理员控制的，只有在搜救队认为，升天境的治安情况已经完全理想化之后，才会有提前回来的决定。 第二，就是升天境这颗人造星球的外部条件一切正常——也就是说，危机并没有扩散到升天境外部。 搜救队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因为升天境所属的星球，只不过是整个生态链条的一部分，既然存在飞船飞出去取燃料，就必定存在相应的制造和储存点。 虽然按照管理员的说法，其他地方都是不可能住人的，但从升天境的大部分人，对“化虚境”的神秘向往来看，也不排除曾经有人去过其他的这些地方。如果其他地方环境也遭到破坏的话……那他们这次任务就变得复杂了。 现在看来，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那还有几天结束？” “５６个小时吧，叶夫根尼已经看完了整个过程，就在你们过除夕的时候……现在正在往回赶。” “那，叫我过来是为了……” “下一个任务。” 听到这个词，吴小清拿起水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温度热的刚刚好，不到发烫的程度，但喝下去的时候，从嘴里到胃里却都能感觉到和煦的热量。热水让他全身的紧张稍微放松了一下，可放松了没几秒钟，他的腿又忍不住开始抖了起来。 “现在别激动，”搜救队说，“暂时只能告诉你，我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次执行任务的意向，但是具体的方法，我还需要考察。” 吴小清点点头：“有事你就说吧。” “其他的我还不能跟你细说，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搜救队道，“这次我们会分开，你需要单独行动。” 吴小清沉默了一下：“我可以吗？” “我不知道，”搜救队道，“因为你这部分的任务，可能是三个任务里，信息量最少的。” “三个任务？” “具体再跟你解释，所以我之前跟你说了，这次情况很复杂。另外两个任务会由沈长文和叶夫根尼负责……具体的细节，还是等过完年，找他们一起过来商量。现在找你过来，是为了做一个简单的测试。看一下你的手机。” 吴小清打开手机看了，发现手机正在自动接收一个软件。 吴小清所有的权限，包括电脑、手机、公司账户……都是跟搜救队共享的。 这些东西中，尤其是手机，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搜救队在用，吴小清使用手机最常用的操作，不过就是在它没电的时候，帮忙插一下电源充电而已。 大部分时候，他手机上的信息，都是以字幕的形式被转发到眼镜上的，时间长了，吴小清很多时候都会忘了自己拥有一个手机这样的事实。 现在，单独在手机上传送一个文件给吴小清，这显然是一个异常的信号。 因为按照搜救队一直的保密原则，所有可能涉及任务的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就是需要进行讨论，信息源也会严格被搜救队控制，通常只展示，而不保存。 别说是搜救队直接出示的任务信息，就算是青蓝咨询内部，跟任务关系紧密一些的相关资料，都会按照公司绝密的管理标准来进行管理。 任务结束后，所有资料都只会在搜救队那里做一份留存，其他在公司电脑上的资料副本都会请公司技术部门做专门的彻底删除处理——直接物理销毁硬盘。至于纸质材料，更是会在公司内部先彻底粉碎，然后彻底焚烧。 文件解压过之后，大概有一百多Ｍ，里面都是寻常的ＥＸＣＥＬ文件和音频文件，还没有做专业的保密处理。但是在打开之后，吴小清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资料的内容不是一般的敏感。 ＥＸＣＥＬ里是一张巨大的表格，下拉式的，一共五列。 其中两列很容易认，是中文和英文。吴小清看到第一个中文词，是你好两个字，第一个英文，是ｈｅｌｌｏ。这两个词处于同一行，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同一个意思，在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在这一行的第三列，出现的是一长串数字，是只有０和１的数字组合。这很可能意味着是某种机器语言，而第四列，出现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字符。 吴小清尝试着去复制字符然后去搜索，却在操作的时候发现，原来最后那些字符每一个都是贴的图片。 第五列是音频文件的连接，打开之后，吴小清听到从手机里传出了一个陌生而清晰的发音。这声音是吴小清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是搜救队录的。发音很短暂。 自从短暂的跟着叶夫根尼学过几天俄语之后，吴小清曾经短暂的了解过全世界主要的语言，其中还包括他们此前接触过的三个任务中，其中几个文明主要使用的几种语言。 在这一次的任务中，对升天境的语言分析就在项目咨询会上专门提出来过，对最后做决策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吴小清知道，要了解一个文明对世界的了解程度，很简单也很关键的步骤，就是先了解他们语言。 升天境曾经被认为是一个高于地球的文明，因为他们的技术有太多地球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但是通过对这个文明的语言分析，最终确定了这个文明的浅薄。 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回头看地球文明的历史，其实从古至今，一路走过来，在知识不断爆炸的时候，语言本身的复杂程度也在不断进化。 这一点用英语的词汇量最能说明问题了——１６０４年的出版的《英语单词字母顺序表》中，整本书不过１２０页，全部的词汇不过３０００个，因为古代的生活信息量很小，３０００个词汇基本完全就够用了。 而到了现代，常用的词汇量也接近了一万多，算上不常用的六万多词汇，英语母语使用者的词汇量会达到七万。而牛津英语词典，收录的总的英语词汇，数量超过了６０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专业领域才用的到的特别词汇。 而当时对升天境语言的研究结果显示，这些修者平均使用的词汇不过数百个——这几乎就是原始文明的级别。如此小的词汇量，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文明很浅薄，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升天境的生活环境实在过于单调。 吴小清注意了一下文件最右边那个下拉按钮，它很小。 这说明整个文件很大。 整个文件并不是按照字典常用的首字母来排列的，吴小清看的出来，排列的方式显然是这些词汇本身的使用效率。比如第一行的你好，再下来，是姓名，称呼，代号，友好，文明，危险…… 吴小清简单的浏览了两个页面，眼中看到的都是更多的词汇，这些词汇每一个都跟上面一样，有着彼此对应的部分。一个中文，后面跟着一串英文，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再是一张图片，最后是一个音频。 吴小清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把按钮手动控制，拉到了最底层。 五列内容之中，只有第三列的那串数字依然存在，但其他四列，都消失了。 吴小清伸出两只手指，分别指着这串数字，和空白的第四列问道：“恐怕他们就是我们需要拯救的目标了吧。” 258 给出这个表格的文明 “说说你的想法吧。” 印象中，这是搜救队第一次让吴小清来说他的想法，在此之前，几乎所有对他说过的话，都是命令，或者是带着建议口气的命令。 这或许是因为以前的吴小清本身是没有想法的，就算是有，也很朴素。 无论如何，真正在一次任务开始之前，让吴小清表达具体的想法，搜救队还是第一次给与这种待遇。 首先，这五列信息四列都是文字信息（数字显然可以被当成某种文字来看待，特别是二进制），最后一个音频，显然是用于解释第四列陌生的图片文字的。 刚才在看前几页的时候，吴小清就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第三列和第四列的文字，都是严格一一对应的，就跟第一列的中文，和第二类的英文对应一样。 因为中文和英文所属的文明在地球上已经极大程度上完成了融合，基本上所有的概念都会有对应关系——想象一下，如果回到中国的古代，中华文明和欧洲文明之间，肯定就很难做出这样严格对应的翻译表，恐怕就某个词具体的含义，都要仔细了解之后才能下最后的判断。 这种词汇之间精准的对应关系，往往就体现了文明之间的理解交流程度。 而在表的某些选项里，比如地球上常见的动物词汇，牛，猪，羊……就很难在第三列和第四列里找到对应的单词，在表格中，那些要么就是简单的空白，要么就是某种含混描述——一种有着四条腿，头上长角的动物。 这很容易理解，因为目标文明和地球文明之间存在着生态上的巨大差异，在地球上猪牛羊，显然不可能在另外的世界，也有同样形态，同样社会效用的动物存在——真要是存在，那才叫见了鬼。 而同样，在接下来，第一列和第二列中，也有间或空白的所在。这都说明对方的世界里，显然也存在着地球不能了解的存在。 本来，不同的文明之间，完全有着不同的词汇，存在大量陌生的概念，才是最正常普遍的形态。 即使是人类，属于同一个物种，在同一颗星球，彼此之间还有同一个祖先，彼此生活的环境也是类似的，但是相隔数千里之外，恐怕彼此之间就很难通过语言和文字进行交流了。 西方同属字母文化，这种隔阂还好处理一些，如果是东西方碰撞，那往往只有通过长时间的交融，彼此才能对对方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刚开始见面聊的时候，恐怕只有打手势了。 在现代的全球化经济体系建立之前，全世界各个地方其实都是各过各的，彼此之间的社会文化也是千奇百怪。 中文和英文之间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不难理解，但是第三列的数字，和第四列的陌生字符之间，同样存在着对应，而且，在地球的语言出现相对他们陌生的词汇时，他们也保持了一致的空白，这就很有意思了。 很大程度上，这几乎就可以说明，这第三和第四种文明，本身就和中文和英文一样，是彼此交融在一起的。 但是直接看到最下面之后，这种判断又出现了异常。 中英文之间的对应关系严格来说也不是完全的，在这张表格进行到三分之二的地方，中英文之间很多科学上的术语，高度稀少的专业词汇之间，已经开始出现了空缺。 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中国和整个英语系文明之间即使存在交流，这种交流也是存在延迟和滞后效应的，加上现代科研体系分工都很细致，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做到面面俱到。 在某些特定的领域，可能中国人发现了某个全新的概念，而英语系还没有发现，或者没有重视，或者关于这种现象的专业名词还没有被国外学术体系认可和收录，就会在第二列里出现空缺，反之，则会在第一列里出现空缺。 而接着看下去之后，第三列和第四列的信息对比，就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中英文几乎是在五分之一之后的同一片区域，集中陷入空白的，也就是说，在这片区域之后，地球文明被第三列的Ｃ文明，以及第四列的Ｄ文明，甩开了差距。 对方的认知体系，或者说，概念体系，已经在这一领域出现了大量地球上不存在的东西。但从最底层再往上拉，反过来看的时候，很容易就发现，ＣＤ两个文明之间的对应关系，在整张表格９成的时候，开始消失了——从这个区域开始，Ｄ文明陷入了停顿。 如果文明Ｃ存在着文明Ｄ完全无法用现有词汇进行描述的某种存在，而相反，文明Ｄ的所有词汇，都可以在Ｃ中找到对应，那在数学中，Ｄ就意味着是Ｃ的真子集。 这就已经非常能说明问题了。 两者之间存在高度对应关系，首先就可以说明两个文明之间存在很大的联系，而存在真子集，则说明这种彼此的联系存在着高低的差异性——一个认知程度更广泛的，以及一个相对狭窄的。 这就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是什么样的情况，可以让两个文明产生如此小范围，但又真实存在的某种差异。 这种差异并不是前面两列，中文和英文之间，在细节上的彼此错漏，甚至，从前面严格对应的关系来看，Ｃ文明和Ｄ文明之间，在存在对应的范围里，对应的精确性还远远高过中文和英文。 中英文里经常会出现一个词对应多个词，或者多个词对应多个词的现象，这是语言本身的模糊性决定的，这不奇怪。就比如说形容专心的成语把，从中文里能一连找出几十个长短不一的词语来形容，专心致志、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但吴小清发现，Ｃ文明和Ｄ文明之间，似乎就不存在这样的现象。从这一点来看，吴小清还一度怀疑，Ｃ也许只是Ｄ文明词序的某种排列标记。 但后来Ｃ比Ｄ长的事实否认了这种怀疑，这就说明，ＣＤ之间，要么根本就是所属同一个文明，只是同一个语义范围内的两种语言解读，就像英语语系和德语语系之间一样——其实彼此都是一个更宽泛的，西方文化概念下的产物。要么，就是这两个文明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亲密到，要远远超出地球上现有的文明状态。 文明之间亲密，这不难想象，但是，在亲密之后，其中一个文明，出现了一段坚决存在的多余，这就…… 想象一下，如果现在地球上，中文比英文，多出了这十分之一的内容，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存在这样一些信息，西方文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连用一个词来指代都无法做到。在地球上可能存在这样的现象吗？用翻译学上最简单的方法，音译硬造一个生词都可以解决，但为什么没有？联想丰富一些的话，就很容易得出答案了——如果一个文明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呢。 如果把古埃及人的象形文字全部被万能的搜救队破译，他们也被放在这样一张的表格内，那古埃及文明所属的这一栏肯定会是最小的。 在它们的语言体系中，不可能找得到对应计算机，手机，汽车，卫星，火箭，*……这些对他们文明来说，根本不存在的概念的词汇。 但被消灭显然不是答案，因为Ｄ文明如果已经被消灭了，那搜救队找他过来，给他看这张单子又是干嘛呢？缅怀一个逝去的文明吗？显然，这个表格本身是跟任务相关的，而他们的任务永远是拯救文明——已经死了的文明，是不适用拯救这个词的。 再细想一个细节，为什么ＣＤ之间的差异，只有十分之一这么小？ 如果按照现在地球上的主流对科技的思考，未来的信息肯定是爆炸式的出现的，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一端时间里，属于地球的这个表格会开始快速膨胀，可能只需要不过百年的时间，就能膨胀到超过ＣＤ。而ＣＤ之间存在的，这十分之一的差距，在现在的地球人眼中，恐怕不过就是十几年，一抬脚的事情。 如果是两个快速发展的文明，那他们之间的对应关系就不应该这么高。对应这么高，而保持了这种微小的差距，而又需要搜救队来介入——吴小清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一种最容易联想到的可能。 想象一下现在的汉语和英语，把时间提前到５０年前，那时候汉语这个词汇表的内容，估计也就是英语的９成，还有一成多的高端内容是我们接触不到的。 如果那个时候，冷战出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呢？也许，这两个文明的词汇对应表，就永远以这样的差距保留了下来。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敏锐，”在听完吴小清的分析后，搜救队称赞道，“这次任务的关键要素，的确就是战争。” “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吴小清虽然激动，但是看着眼前的这张词汇表，忍不住担心，“地球的词汇……不，地球的科技只有他们的五分之一…你确定我们可以插手吗？” “不，是三个文明。” “三个？” “对，三个，”搜救队道，“你知道这个表格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是你做的？” “不是，”搜救队说，“我对第三列和第四列所属的文明，并没有多少了解。你以为，要达到这种百科全书式的精确了解，需要多长的时间。” 吴小清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看到这样的表格，再做出判断，其实并不难。吴小清相信，这样的资料拿到地球上，给钱开咨询会，那些专家给出的意见会比自己更详尽一百倍。但关键是，这表格本身要怎么样才能做出来。 再次随意翻了翻，吴小清就不难发现，里面涉及地球上的词汇，很多都已经是相当专精深奥的东西，比如数学专业方面的，反同态，反同构，上同调群……这些概念吴小清都不知道，看到了也完全不能理解。 要知道，现在的吴小清，已经是去大学，专门去了解过相当多的数学专业知识的人了。 如此全面而精确的了解一个文明……看到Ａ文明的概念词汇量是地球的五倍，这没有让吴小清感觉到害怕，但搜救队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吴小清全身都有了鸡皮疙瘩。 “这次任务涉及三个文明，”搜救队说，“第三列和第四列所属的文明，是两位教授的，而你要面对的，是给出这个表格的文明。” 259 三任ＨＲ的鱿鱼史 因为空调的缘故，吴小清已经脱下了外套。 搜救队给他烧的热水，大半已经随着吴小清去的两趟厕所，进入了下水道。 房间里不算安静，电脑和空调启动的声音嗡嗡作响，在隔壁房间的货物区里，还不时能听到自动叉车搬运货物时发出的噪声。 但此时此刻，这些声音的存在已经完全不能再丝毫干扰到吴小清了。 吴小清静静地对着自己的手机，就像一个普通的，沉迷手机的年轻人一样，静静地对着自己的手机，眼睛一动不动地对着自己的手机。 房间里有现成的电脑，但因为是专门给搜救队一个人用的，所以电脑并没有显示屏。按照搜救队的意思，其实吴小清回办公室里去看也可以，但吴小清觉得这里就不错。 大年初一，公司肯定是没人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能有什么意思。在这里，起码还有搜救队在——哪怕只是一个机器人的身体。 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吴小清大概浏览了整个表格的内容。表格的信息量相当于几个词典的总和，吴小清当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仔细看完。他只是大概了解了大概的信息内容，以及这些信息的准确程度…… 接下来，吴小清就开始尝试着精读了。 其实这张表格，不是为了吴小清制定的。 按照搜救队刚才的计划，吴小清到时候去执行的任务，是直接跟制定这个表格的文明见面，也就是说，这个文明本身是通晓全部文字的——那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再专门了解这些语音。 而且，这个给出表格的文明的语音，在表格中并不存在，吴小清不知道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文明的信息给过来，还是说，真的和搜救队说的一样——这个文明已经到了超越文字的阶段。 “超越文字？”吴小清很难想象。在他看来，一个文明的文字，几乎就是整个文明的脉络，是文明的最重要的精神财富。 如果把一个文明比作一个人，那文字就是这个文明的骨骼。文明在发育生长时，需要骨骼同步生长，给予支持……一个没有文字的文明，就好比一个没有骨骼的人。 “你这个比喻很有趣，但如果，”搜集队说，“他们跟我一样呢？” 吴小清愣住了。 搜救队就是一个没有骨骼的智慧体。不要说骨骼了，他连身体都不需要。在没有这具机器人身体之前，他可以藏身在任何能够储存信息的介质中——手机、电脑、基站、Ｕ盘…… 起码，对于搜救队来说，文字就不是他的必须了。如果他到哪都要带着所有文字的信息，就好像一个人走到哪都要带上一本词典——他又如何能让自己随时随地可以被装进任何地方呢？ “他们跟你一样吗？”吴小清傻傻的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吴小清追问，“你不是说，表格是他们给你的吗？” “没错，但给我，不代表我们有过接触。” 吴小清很快就理解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次，不是你上门去找他们的？是他们找的你？” “对，”搜救队道，“搜集队曾在许多文明建立过传送点和联络站……有些你也看到过了。是对方主动联系的我。原来的给我的文件中，并没有中文和英文——但是在知道了我的方位后，他又给了一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吴小清瞪大了眼睛：“他们知道地球！？” “他们知道地球的一切，”搜救队说，“看看词汇表中，关于地球最前沿的科学名词解释——他们一直都在观察地球。不过这不奇怪，宇宙中什么样的文明都存在，既然我能来，其他文明更是可以。” “那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吴小清这话一说出口，就知道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过搜救队并没有在意，而是给了他一个更积极的回答：“等我们执行完这次任务，大概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吴小清现在的工作，其实是为叶夫根尼和沈长文准备的。 他在尝试学习第四列里的，那种外星文明的文字，以及语言。 按照搜救队的计划，这次任务会需要跟三个文明同时展开交涉。 其他两个文明，一个使用的是机器语言，这个文明的形式很可能是某种硅基文明。另一个，就是吴小清现在尝试着学习的这一个，使用的语言是一种类似字母和表意文字的综合体，而语法的发言也有着明显的特点——似乎完全不是依靠人类的声带能够发出的。其声音和人声相比，整体更偏低沉，听着就好像大提琴的震动——这种语言与其说是“说”出来的，其实在吴小清这里，更多是用一种鼻音哼唱来代替。 …… 大年初一，陈舍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 陈舍是一个人住，过年跟老婆各自回家陪老人吃了年夜饭。陈舍是申海人，老婆是江北农村的，结婚的房子却买在了宁州——这年过起来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除夕夜陈舍其实没过好，毕竟是公司总经理，手底下二三十号人，吴小清和沈长文又是甩手掌柜——按理说，一年年终，老板出来露个面，给员工们发红包，是最能增长威信的行为。 然而，这件好事最后还是落到陈舍头上了。 青蓝咨询是一家年轻的公司，从注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八个月，公司招来的人也都是年轻人，天南海北，干什么的都有。 人员流动性很大，别说是员工了，就是招来的ＨＲ，都已经换了三个。因为公司对用人的标准——实在是变化的太快，前后三个人事主管，都感觉自己根本摸不准公司的用人思路。 三个ＨＲ都是被吴小清直接炒的，老实说，陈舍每次回公司，看到吴小清在他办公室等自己的时候，他都有些忐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吴小清这个年轻的过分的“老板”，实在可以算的上是喜怒无常了。 三个ＨＲ，三次炒鱿鱼，三次都是在总经理办公室，三次都是吴小清一边吃汉堡薯条，一边随意说：“啊，新来的那个……谁谁谁，管人事的，不行。” 第一次陈舍没有问为什么，第二次，他觉得吴小清做决定可能有点草率了，委婉的提醒了一下——两次炒鱿鱼的间隙还不超过半个月，这给员工的印象户不会太不好了，对后续的招聘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但吴小清只是说：“没事，他们会习惯的。” 当然，大家很快就习惯了，就连第三任上任的ＨＲ，也是雄心万丈的上任——但他也不过就呆了两个多月，就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为由，主动辞职了。 说主动辞职是好听，其实吴小清已经跟他说了——这个ＨＲ不符合公司发展的需求，不过察言观色的水平还是很高，在他没有说出口的时候，主动自己先提了。 事后陈舍仔细调查了一下原因，第一个是因为员工投诉——因为这个ＨＲ企图在员工待遇上，为公司节约成本。 其实说起来，不过就是尝试搞一个试用期的说法，在其他公司，这基本是正常行为，为老板省钱么。但在青蓝咨询，这恰恰犯了吴小清的大忌——这也是陈舍事后总结的。 在陈舍看来，像青蓝咨询这样不缺钱的新公司，其实更在意的是员工的稳定性，保证公司业务的正常运转不受影响，而成本，特别是人力成本，对于处在扩张器的新公司来说，其实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第二个的原因就是自己找死了，企图插手具体的咨询项目，在公司的内部会议上，多次对那些，不合理的高价咨询者表示了异议——而他本人根本不清楚，这一点全公司都不知道，只有陈舍和颜雁，何雨晴，他们几个公司的元老级人物多少知道一点，所有的名单最终审核者，都是公司的老板。 也就是说，他直接质疑了吴小清的权威。那个ＨＲ本来是想要打击一下何雨晴和颜雁两个刚出学校的菜鸟，竖立自己的权威——自己却反过来被竖了。 而第三个，正如那个ＨＲ的辞职原因所言，原因是最简单直接的，他无法胜任了。 在第三个ＨＲ接手之前，正是公司业务高速上升的事情——吴小清每天都会在陈舍的邮箱里，扔下一大堆的联系人的标准和需求——然后陈舍就会把这些标准原封不动扔给ＨＲ去处理。 简单的介绍一些这些标准中的个例，就知道这对ＨＲ的工作是多么艰巨的挑战了： 牛津大学基督圣体学院赞助及咨询费用参考； 麻省理工学院航天专业教授名单，咨询费用以及联系方式…… 这些都还是有具体需求的，以前陈舍负责过相关方面的工作，知道虽然繁琐，但一步步做，还是可以去做，但还有一大堆没有具体需求的： 语言学方面长期人才招聘策略。 哲学类人才索引。 核污染处理人才信息的搜集…… 陈舍现在还记得那个ＨＲ离职前，在自己办公室里的血泪控诉：“我就是个普通猎头，你们要程序员，我找来了……” “要大学生，要教授，一要一大批，我也都找来了……” “后来又要工程师，又要技术员，也行……” “但核污染处理是什么鬼？我去哪里给你们找？福岛还是切尔诺贝利？还有语言和哲学……” “陈总，当初你找我来的时候，说业务范围会比较大，谁能想到大到这种程度？下一步是不是公司打算让我招几个总统过来？” 还真别说，青蓝咨询很早的时候，还真有这样的意向，当然请的不是现任总统，而是已经辞职的总统，还有高等军事参谋人员——当时吴小清打算找他们问问，关于军事上的一些细节，准备用来完善升天境的作战计划。但因为这些问题涉密，最后不了了之了。 一直到过年前的三天，陈舍一直都在找第四个ＨＲ的人选，可惜始终不能找到。找不到的话，许多细节工作只能自己负担起来…… 陈舍左思右想，还是最多只能找出百分之十几，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部分给颜雁何雨晴他们尝试着去做，但俩人毕竟初出茅庐…… 其他大部分的工作，其实都是自己硬着头皮去干，实在自己干不了，只能打回给吴小清，或者找老师——这毫无疑问意味着自己这个总经理的无能。 但陈舍也只能无能了。不是他不努力，实在是吴小清现在给出的标准，高的有点过分了。 260 总经理的年假 过年前１０天左右公司就放假了，但是一直到大年夜陈舍还在加班。 除夕回到家的时候，老婆都抱怨了：“就算给的钱再多，也不能这么使唤人吧，好歹让人过个年。” 事实上最后这个年都没过好，除夕夜他还得一个一个给每一个员工单独发红包，这倒不是公司要求的——其实红包的钱早就打下来了，他什么时候发都可以。 只不过，陈舍自己觉得，还是除夕的时候发这么一大笔钱更有震撼力——这些都是额外的，不计算在年终奖里的额外奖金。 因为公司的大部分员工流动性都很大，吴小清是打算用这笔钱尽量把人多留一些下来——吴小清不可能用什么理想和未来给员工们希望，总不能说，他们在公司的工作是拯救外星文明吧。 吴小清只能用钱这么俗的东西表示一下诚意，以及公司未来的“钱途”不可限量了。 与其说是敬业，不如说陈舍是在害怕。要是这些员工过个年，都觉得公司不靠谱跑了——到时候全部的事情还得压陈舍一个人头上，让他去想办法。那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用他老婆的话来说，是拿着百万年薪，毫无作为的那种含愧而死。 在大年夜发完红包，得到所有员工惊喜的感谢之后，陈舍总算才放下了一点心来。 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１２点。 父母虽然住在申海，但他们老家还是在江南，按照习惯，他还得回家跟老婆碰头，然后先去江南他的老家拜年，顺便对所有亲戚炫耀一下新媳妇，然后再去江北，去老丈人那里被炫耀一下新女婿。 好在一路上车况不错，申海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去宁州的高速一路畅通。下午到家的时候，给老婆打了个电话，算算时间，就在老婆到家前主动做了一顿饭。 说是做饭，其实很简答，就是煮意大利面，加两块牛排。他不喜欢这些洋玩意，但老婆喜欢——冰箱里也没别的了，就这些。 等陈舍老婆一开门，就闻到了厨房里浓烈的肉香。在等肉冷的时候，俩人顺便确认了一下最后的时间表——他们最好是早点吃过晚饭，早点开车出发，这样晚上１０点多能先到陈舍老家。去附近找个宾馆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早起，精精神神的去拜年——不必开着车再赶过去。 计划很完美！ 就这样怀着美好的期待，陈舍开始吃起了他的晚餐。正宗的厚切Ｔ骨，５分熟，每一口咀嚼在嘴里，仿佛牙齿在跟牛肉接吻……再配上一口红酒，淡淡的烛光，生活的美好可见一斑。 但，手机这个时候响了。 “当”的一声，是餐刀落在地面上。陈舍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餐刀在手里——是老婆大人的。她的两只眼睛此刻正狠狠的盯着桌子上那台嗡嗡发响的手机，有一种随时抄起自己的叉子捅过去，跟它同归于尽的感觉。 这种状态陈舍再熟悉不过了，在老婆把手机抓过来甩出去之前，他第一时间把它抢了过来，嘴里还说着：“别紧张，万一是亲戚拜年呢。” 但他在看了来电显示之后，就住嘴了——好一张乌鸦嘴。 “是吴总。”陈舍叹了口气，然后就认命似的站起身来，走去了阳台。 过了１０分钟左右，陈舍回来了，陈妻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公司的事？着急吗？” “着急，”陈舍先说了坏消息，在妻子变脸色之前，又赶紧说了好消息，“但很快，几个电话的事……” 说是几个电话，但等陈妻把晚饭吃完，这电话终究也还是没打完。好在陈妻会开车，在短暂的示意后，陈舍在车上进入了“移动办公”的模式。 吴小清给他打电话的意思很简单，临时有项目，涉及程序和语言两个范围，具体标准已经邮过去了。 国内现在肯定是很难找到人了，这大过年的，别说临时找人来加班，就算是公司的几个程序员，也不可能就这么拉出来干活。 这个节日的氛围在这里，人就算是找来了，心也不在这里。 而且这次项目的要求很高——陈舍还没看邮件，但他知道，吴小清通常不会说一些极端的形容词，“很高”之类的形容，之前哪怕是找叶夫根尼，也没有这么说过。 如果是国内找人的话，可能陈舍不可避免就要加班了，毕竟这是他范围内的事。但如果是“很高”的要求，陈舍唯一能做的，就是联系青蓝咨询此前咨询过的相关专业人员，然后请他们帮忙，代为寻找。 语言学和程序员，相关的专业人员公司之前都邀请过，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一，但是帮忙打个电话应该是没问题的。要是老外，那就更方便了。 ２０分钟后，这个工作陈舍基本完成了一大半——已经联系到了四五个人，其中三个已经答应可以过来，当然，头等舱的机票和五星级的酒店什么的，都是青蓝咨询这边全包了的——他把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发给吴小清之后，就算基本完工了。 晚上到了老家，进酒店之后，陈舍还不放心，给吴小清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人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吴小清那边说一切正常，对方已经开始登机了，这边准备工作也开始了——但有个小问题，就是员工们的假期可能需要适当的延长一下，因为办公室可能暂时需要被占用。 “延长多久？”陈舍担心的是这些员工瞎想。 “一两个礼拜吧，”吴小清说，“让他们放心，工资照发。” 第二天，陈舍按计划跟老婆当吉祥物，先跟父母汇合，然后去几个亲戚家展览了一圈，送出去红包无数，收到一堆前途无量的评价。送父母去车站的路上，父母还劝俩人赶紧生孩子——早点生早点把这些送出去的红包收回来。 可陈舍现在哪里还有生孩子的心思啊，在这里一整天的功夫，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公司，还有吴小清说，“占用公司办公室”的说法。 毫无疑问，公司这又是开项目了，而且规模还不小。他这个总经理，总不能一直在外面挂着啊！这么高的工资拿着呢！ 陈舍可以打赌，如果离开了青蓝咨询，以他的资历，恐怕１５年再也不可能找到这样待遇的工作了。 陈舍的担心让妻子看了出来，回宁州之后，老婆就主动表示，娘家那里他就不用去了——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主。 初三一早，陈舍早上醒过来，早饭都没心情吃，就来到了擎天大厦。 还好，似乎没什么大变化。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停车场，陈舍心想。 但是等电梯门打开，来到公司大门口时，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公司的门是关着的——但不是跟往常一样从外面锁住，而是从内部反锁了。陈舍试了试刷卡，却没有打开，只是一会的功夫，吴小清从里面走了过来，给他开了门。 “怎么？来拿东西？”吴小清问他。 陈舍的视线越过吴小清，看到公司原本的工位上，此时已经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这略一看去，怕不是有超过了数百人。平常一个人坐的工位，此时起码围了五六个。 除了办公室的大厅，还有其他几个房间，陈舍、吴小清、沈长文的办公室，专用的会议室，甚至是公司地面的走道上……到处都是人。这些人绝大部分都长着外国人的脸，有着各式各样的发色，他们嘴里小声说着的，也都是各式各样的语言。 员工们用的电脑，已经被集中放去了会议室，那里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网吧。除了员工的电脑，还有许多人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尽管隔着会议室的玻璃门，可从里面传出来的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丝毫不比外面这数百人说话的声音低。 “不是，就是来看看，”陈舍尴尬的笑了笑，“不会对我也保密吧。” “不，多想了，”吴小清道，“你来的话更好，他们都是熬了一个通宵的，叫个外卖吧，咖啡三明治那种就行，简单点。别把公司都弄的到处都是味。” 陈舍本想说公司又咖啡机和零食，但是一看这眼前起码一百多号人…… ５分钟后，陈舍的手机接到了咖啡店家的电话：“陈先生，确定是１２０份吗？” “确定，快点送货吧。” “不好意思……您要的量太大，可能会稍微晚一些。” “你们尽快吧。” 放下电话之后，陈舍跟着吴小清，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张椅子。周围的人都在忙，只有吴小清和陈舍两个似乎比较悠闲，吴小清更关心陈舍是怎么点外卖的：“昨天晚上我叫了他们说找不到那么多人送。” “你几点喊的？” “２点多。” “结果呢？” “那个外卖员打了计程车给我送过来的，”吴小清指着公司的垃圾桶说，“他们自己去倒的还是。” “什么项目，搞这么多人？当时我只给你联系了三个人！” “我让他们三个给我去联系其他人啊，”吴小清说，“老外的人脉都挺广的，一天就凑了这么多。” “他们都是来干什么的？” “翻译。” “翻译？”陈舍不明白，“翻译什么？２４史？” “差不多吧，”吴小清说，“翻译字典。” 吴小清这是打比方，其实不是。这１１８个人里，７９个都是语言学专业的。其中近６０个人，吴小清把他们叫过来，其实只是让他们做题目。 那张表格吴小清做了简单的修改，他把百分之８０以上的内容都删了，只留下百分之２０，作为已知的信息参考——然后让这些语言学专业的人，根据这百分之２０，去翻译剩下百分之８０的内容。 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是要测试一下地球人和吴小清即将基接触的，那个文明的差距——看看大家翻译出来有什么不同。 剩下的那１９个，也就是现在在吴小清办公室里的这些人，才是真正做语言学研究的。 他们的工作是根据这张表格里的对应关系，找出第四列语言的语言规则，进而从语言学的角度，对对方的文明背景做一个大概的描述。这项工作之前在对升天境的任务里用过，吴小清觉得效果很不错，所以这次发扬光大了。 最后，就是会议室里的那些程序员了……他们的工作是最艰难的。 261 恰好不恰好 关于程序员，网络上有一个很有名的段子：“……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差一个程序员了。” 在青蓝咨询刚刚启动的那会，陈舍很多时候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程序员的角色，专门用来处理和解决各种不成熟的建议。 吴小清和沈长文的需求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诡异而坚定的。但不管多难，只要是他们定下来的方向，最后就一定会坚决的执行下去。 最早的第一次，他就孤身一个人去越南找一条船，然后还要求所有的船员们把船开到特定的地方，然后让所有船员都离开，最后还要自己一个人坐小船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面对这些不可思议的需求，陈舍还会忍不住去思索这些奇特需求背后可能的原因。 还是比如说最早的那条船吧——当时老师给的理由是救灾，但是事后去想，当时那段时间却完全没有对的上号的灾难。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磨合下来，陈舍已经开始习惯了执行而不是质疑——吴小清和沈长文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陈舍现在对自己的职业定位已经无比清晰了。 尽管在思想上已经全盘接受，面对沈长文和吴小清的要求，不管是离奇到什么程度的要求，自己都会先完全接受下来，然后再去确认可行性——因为事实已经告诉过陈舍很多次，有时候他觉得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对于吴小清和沈长文来说，却简单的有点过于轻松了。 就比如说叶夫根尼吧，陈舍现在还记得，最早沈长文跟自己提到与之相关的需求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国内比较敏感，去欧美找找看，有没有核*方面的专家人才。” 尽管当时的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公司离奇诡异的需求，但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让老师重复了一遍：“老师，您说的是，洲际*那种？” 在确定需求之后，在接下来的落地执行上，陈舍刚开始，也尝试着跟美国办事处的代办人员，大概隐晦地提到了这样的信息——奇怪的倒是没有人避讳，但是办事人员在简单的了解之后，回答全部只有一句话——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他们对这些信息渠道完全不了解——也就是说，即使是拿着钱，他们也敲不开任何一扇门。 几次尝试之后，陈舍明白了：这样的敏感项目，拿钱敲门是不现实的。 于是陈舍在回报给吴小清的时候，也只能说自己能力有限。 如果是一般的公司，面对下属坚决而无奈的摇头，老板要么是发脾气，说怪话，要么就是直接炒鱿鱼了。但吴小清和沈长文都没有。他们仿佛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一般——只是，在自己确定旅行结婚，去公司请假的时候，沈长文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夏威夷啊……那就顺便把*专家的事情办了吧。” 陈舍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推进这件事的，现在想起来，他无非也就是利用了自己在科研领域的人脉。但从这件事情上，可以清晰的看出一个信息来——吴小清和沈长文对自己的需求是清晰的，坚定的。他们看似苛刻的执行标准，对陈舍，或者其他ＨＲ来说，可能是不可理喻的现实，但对于他们自己——他们显然非常清楚如何去执行的。 现在，如果碰到一个新项目的内容是让人去冥王星旅游——陈舍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对方的航天常识，而是会回去，先确认一下自己的航天常识到底有没有落伍。 也就是说，如果吴小清对着他，说一句：“现在，这个项目就差一个程序员了。”那陈舍是完全相信这一点的。也许这个程序员是他怎么都不可能找来那种特别人才，但只要吴小清或是导师出马，最终一定可以得到解决。 相反，如果吴小清现在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需求，而他已经看到了一个陌生面孔的程序员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用着公司的办公资源认真地做着项目——就像他现在看到的场景一样。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公司总经理，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怪叫起来——董事长你根本就信不过我啊！ 陈舍为什么这么急着过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种心理。但是，在他真正看到这一幕之后，却没有马上把自己心中最想问的这个问题问出来，而是立刻多问了自己一句：“是不是吴小清已经知道，这事自己办不了了。” 如果用一个严格的企业标准来看青蓝咨询的话，这个公司的中上层权力机构是存在很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当然就是职权不清。 董事长频繁插手第一线的业务，他这个总经理总是被架空，几个中层元老资历能力都不行，但每个人似乎都管着几个大项目——但却又不需要对这些项目负责，彼此之间还会经常客串。 要是一般的公司，人事混乱到这个份上，公司的业务能力基本就可以宣告瘫痪了——这种环境下公司面临的最大问题，往往不是大家不愿意干活，而是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想干活——因为所有的一线业务都是老板直接插手负责的，干砸了老板全包，干成功了自己还能有奖励，当然是要干了！ 这种运行模式最后往往存在两个极端——干的不好，公司会以最快的速度倒闭，干的好，公司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好与坏的关键，就是看具体插手的这个人，他的行为对公司利润产生的影响。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这样的商业天才，比如著名的乔布斯乔帮主，靠着自己一个人的意志，带领着整个团队不断向上…… 在陈舍的眼里，吴小清现在，就是他的乔布斯。在他看到公司上百名陌生的外国人时，他的一个念头，不是吴小清信不信任自己，而是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能力的不足，导致吴小清对自己已经没有更高的期望了。 正常的情况，总是应该先跟自己这个总经理说一声，商量过之后——起码要在自己努力了一番，表示自己的确能力欠佳之后，再从其他渠道进行推动。 但现在，整件事似乎都是完全绕过自己，单独进行的——这对陈舍来说，显然是一个非常不积极的信号。 …… “乔伊，”吴小清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出来一下。” “ｈｉ，ＢＯＳＳ－ｎｏ．１，”这个被叫出来的，叫做乔伊的人，长着一张明显的欧亚混血脸，乍一看陈舍还以为对方是什么电影明星。乔伊对着吴小清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陈舍，“ＢＯＳＳ－ｎｏ．２。” “说中文，”吴小清点点头，又介绍了陈舍，“这是陈舍，这里的总经理。” “哦，你好，陈总。”乔伊的中文说的一般，看样子不像是母语。但如果以外国人的标准，其实也不算差了。 “你好。” “你给陈总简单介绍一下项目，通俗易懂一点。” “可我这里正是有趣的时候……”乔伊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抵触这个任务。 “那你最好把这种有趣也介绍给陈舍，”吴小清说，“如果你愿意接下来的工作住得更好一点，吃得更好一点的话。” “好吧，”乔伊点点头，对着陈舍说，“这里人太多，我们还是去楼梯间吧，对了，你身上会不会恰好带着一包香烟？” 陈舍摇摇头。 “那你会不会有下属恰好需要下去一趟，于是顺便帮我买一包香烟，”乔伊尴尬道，“来的太急，我身上没有人民币。” 陈舍笑道：“可以在公司兑啊。” “也待不了几天，算了，”乔伊说，“吴总说最好不要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 ２０分钟后，没能“恰好随身带着几位下属”的陈舍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十几条香烟以及几十箱啤酒。 啤酒让人去搬了，香烟就索性放在楼梯间附近的公共桌子上，跟公司的零食吧台一样，让人随便拿。 反正现在是过年，整个大厦里，除了青蓝咨询，也没其他公司办公了。乔伊看得出来是个老烟鬼了，拿到香烟之后，第一口抽下去几乎就跟郭德纲相声里表演的一样，一下子消失了小半根，然后才吐出一大串长长的烟雾。 待这烟雾逐渐散去之后，乔伊才开始说道：“好了，简单说一下项目吧，我负责的部分，陈总，你应该听说过二进制吧，我们叫做机器语言。” “对。” “但其实二进制本身不是语言，”乔伊说，“说它是机器语言，只是为了方便我们理解，其实二进制只是机器的执行程序。” “我知道，”陈舍说，“其实编程语言也是一样，与其说人们逐渐让电脑理解和执行人类的语言，不如说人类是在靠着这些工具更精确的下达命令。” “对，命令，这是个更准确的描述。语言是一种双向的工具，在交流的过程中，语言使用的双方会在使用过程中不断朝着对方靠近……”乔伊伸出双手，作着靠拢的动作，“而我们现在所谓的电脑语言，其实不过都是单向的命令——你可以不断向电脑下命令，但得到的结果永远是可以或者不可以……” “不可以你就得自己去找原因——严格来说，程序不过就是基于微电子结构的一种逻辑电路，本身不具备可扩展性——我说的有点快，你能理解吗？” “还可以。”陈舍点点头。 “嗯，现在，就到了我们项目最有趣的地方了，”乔伊道，“我们发现了一种二进制语言。” 说完之后，乔伊连抽烟的动作都停住了，就看着陈舍的表情。 陈舍被盯了足足十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期待自己激动一下呢。他僵硬的笑了笑：“那……是挺有趣……能说说这种语言吗？你们怎么判定的？” “判定一种语言最好的方法，就是看词汇的复杂程度，”乔伊说，“在严格的机器语言里，其实只有两个字，０和１，所有的信息，都是这两个字的组合。” “但两个字肯定是不足以表达足够复杂的概念的，想象一下英文里，如果只有Ａ和Ｂ两个字母，那结果肯定会相当的有趣。目前的英语总词汇量已经接近一百多万，也是说，仅仅是词汇本身，就需要一百多万种排列——在二进制里，这个排列会需要长达２０个词组。” “当然，这个长度对于机器来说不算什么。通常来说，词汇本身越复杂，说明语言的精确性很高，但通用性差——以这个角度来评判，严格意义上的二进制语言，也就是现在我们所使用的机器语言，已经在精确性上达到了最高。” 262 比谷歌酷多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每一个软件，其实就可以被看成是一整段语言，所有的语句，最后翻译成０１的时候，其实对电脑来说，就是一个特别长的单词。” 乔伊双手尽力拉伸：“在语言学上，语言的基本组成部分其实不是字，字是语言的硬件基础，每一种语言的字，其实都是使用者为了方便而设定的。” “英文的字母，其实就是简单的约定符号，中国的汉字，最早是从模拟某种特定的事物而来，以象形为基础。语言的基础是词——词代表了一个确切的含义。” “比如中文里的春天，和英文的ｓｐｒｉｎｇ——在春天这个概念上，它们可以被认为是大概相等的，但两者并不能完全取代。因为春天只是两者在语言学上的交集，除了交集含义之外，两个词都还分别各自有其他的意思。 “在英文里，ｓｐｒｉｎｇ还代表着泉水，以及弹簧，这两个概念都是在中文里没有的。同样，中文的春天，还可以指代某种好的情境，单独来说，某人的春天到了，还有性暗示的味道——但这种用法在英文里也是不存在的。” “这种一个词代表着多重含义的现象，我们这里被称之为语言学上的复杂程度。没有具体的指标，是一个感性的标尺。” “这样说吧，还是ｓｐｒｉｎｇ，在英文里，他的复杂程度就比中文稍微高一些，但大致都是差不多。” “两者都是常用词汇，复杂程度本身，代表着语言使用过程中的演绎和文明本身的复杂程度——如果回到石器时代，也许古代的字母文字中，可能存在类似ｓｐｒｉｎｇ的词，也许字的符号完全不一样，但它表示的意思，肯定跟中文的春天，英文的ｓｐｒｉｎｇ是大概相等的。” “但，即使存在这样一个词，我们也完全可以断定这个词的复杂程度不会高于现在的ｓｐｒｉｎｇ和春天，为什么，因为词的更多含义，并不是语言创立之初被赋予的，而是在漫长的使用过程中自己演化出来的。” “一个连铁器都不存在的文明，肯定不会有弹簧的概念——自然也就不需要相应的词。同样，在一个性道德还没有出现的社会里，性暗示这种高级幽默也不可能有存在的基础。” 这个叫乔伊的人说话，就跟他抽烟一样，完全就是一口气说下来，中间几乎不存在多少停顿。虽然他的中文不算正宗，中间说着说着还会夹带出几个单词，但大概的意思是明确的。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有些激动——不知道是熬了一个通宵之后的惯性，还是被话题本身所激发出来的热情。 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但对陈舍来说其实并不难接受。 因为项目对语言学的关注很早就开始了，其中的一些观点，做功课的时候，陈舍已经有所涉猎。虽然没有去做专门的深入了解，但是听懂这些话本身确实问题不大。乔伊说的这些，只是在前面的基础上更加深入——倒不是说他们公司在学术上搞出了什么更深的成果，只是在应用上，用到了更为专业的语言学知识而已。 “更高复杂程度的语言通常也体现在文学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文学家对语言的开创性应用本身，就是赋予了同一个词汇更多的含义，或者在词汇之间产生更多的映射，甚至根据自己的表达需要，创造出全新的词汇。” “比如说超人的英文ｓｕｐｅｒｍａｎ吧，这个概念最早是哲学家尼采提出来的，在德语中是指代未来的某种理想型卓越人士。在由萧伯纳翻译成英文之后，创造出了一个新单词ｓｕｐｅｒｍａｎ。” “ｓｕｐｅｒｍａｎ一个简单的词，就可以用来指代尼采原著中，那种复杂的描述，这种创造性本身，可以看做是对信息的提炼和加工。在汉语中，这样的现象更加多见，汉语中的成语，可以说是创造性词汇中，最有代表的一个系列，简单的四个字，往往代表着很复杂的一大段概念的集合。 “但是机器语言……不，我应该换一种说法，程序语言。如果我用这种对语言的复杂度标准，应用在大多数程序语言上的话，那这些程序语言的得分，将会是一个无限接近于０的值。”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程序是一种最精确的语言——你可以想象一个，一个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语言，整个程序就好像是一个单词，这个单词肯定是有意义的，假如我们把组合成这段程序的０１展示给外星人看，把程序附带的运行环境也给他们看，如果程序能被运行——那外星人肯定就能看到一个确切的含义。” “在这个具体的含义中，是一个不断出现不同形状的几何图形出现，又消灭的意向——但组合成这个程序的那些单独程序语句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像我们在讨论刻舟求剑时，不会去讨论船的速度，剑的重量这些因素一样……” 老实说，听到这儿，陈舍已经有点理解困难了，乔伊也看出了这一点，他适当放慢了语速，但陈舍似乎依然难以跟上他的进度。 于是乔伊只能简单化的给出结论：“以前，地球上是不存在符合语言学定义上的复杂语言的。但是现在……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出现的，但我们认为，我们找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舍摇头。 “意味着也许就在这颗星球上，某个大公司的机房里，就存在着一些文明的构造——我说的未必是ＡＩ，但它们肯定是掌握语言规则的某种程序，或者某种……东西。” “它们的语言之复杂……我学汉语的时候，知道汉语里最难以被理解的，就是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每一个成语都可以牵扯十几个附带词汇的意向。” “比如刻舟求剑，船，剑，船上的人，这是基本的，然后还有衍生的概念，水的遮蔽特性，相对于剑的密度特性，相对于人的危险特性……想象一下一个外星人要理解刻舟求剑这个词，他需要理解多少衍生的附带概念。最后，在完全理解了这些概念之后，他才有可能理解到成语本身特定指代的某种意向——是用来讽刺主观意志因为忽略客观条件的变化而导致的愚蠢行为。 “在英语里，其实也有类似成语的短句，我就不细说了……” “这种我们刚刚发现的机器语言，你知道，在它的语言库里，我们找到最复杂的‘成语’，有多少意向指代吗？” 陈舍看着乔伊，他竖起两个手指头：“两千多个……严格来说，它已经不能算是成语了，你知道，两千多个意向，通常来说，也就是两千多个词汇。要表达这些词汇，考虑到语句上必要的通顺和前后的逻辑，用中文大概写出来的话，就这一个词，就可以展开写一篇上万字的小说了。” “其实成语就可以看做是被高度压缩的小说故事——但机器语言中，故事的复杂程度更高。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外星人，在电脑上跟你聊天。他说了一句话，里面包含两个这样的关键词——这些词用０１全部表示出来，也就是一两排而已。但翻译出来，却可以是长达几万字的内容。你可能需要认真的看２０分钟，再思考２０分钟，才会明白这两个词的含义——然后大喊一声，太ＴＭ绝了！” “所以，你们的任务……”陈舍尝试着猜测：“是翻译这种文字？” “翻译？”乔伊摇了摇头，“这个说法太狂妄了。” “狂妄？” “翻译的意思，是把对方文字的所有意思，都转换成我们能够理解的意向。但，就我刚才所说，两个文明的复杂程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方的一个词，都能让你思考一个小时……这还是最容易被理解的。你能想象，如果你回到原始社会，你对原始人说的话，可能被他们精准的翻译吗？” 乔伊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这根烟正好快抽完，他吸进去最后一口烟雾，然后微微抬起头来，把这烟雾朝着陈舍头顶吐去，在他头顶的上空形成了一小团的云雾。这个动作不太礼貌，却也显得有点孩子气。乔伊指着这团雾对他说：“更不用说，他们语言中，对时间的定义更加严格——同一个词在不同语境下含义不同，你是中国人，很容易理解。但，如果一个词在一天２４小时的每一个小时里，含义都不一样呢？” “举个例子把，他们语言中有对应太阳一个词的单词，每一个小时的含义都不一样……朝阳，夕阳，烈日，旭日……中文里关于太阳的词汇很多，但在这种机器语言中，太阳只是一个简单不变的词，但它的含义，却比中文里，所有带有太阳的词汇加起来还要多，你能想象吗？” “说翻译……是痴心妄想，”乔伊接着说，“对我们来说，我们只是在瞻仰。就好像一个原始人，靠着一本缺了页的教科书来学习中文，甚至学习唐诗三百首……当然，具体的语言规则，是由那些语言学专家来负责，我们做的这部分，是大概确定这种数字语言中，单个的字，简单的数据匹配工作……整个项目中，最没技术含量的。看着最忙，其实……” 乔伊摇摇头：“这种感觉……哎，其实当程序员很少会有这种挫败感，因为在绝大部分项目里，都是我们来负责推进工作……” 陈舍却点头：“我懂，这感觉不好受。” 乔伊扔掉烟：“那，就说说你们公司吧……你们公司还招不招人？对了，中国的工作签证你们可以搞定吗？” 陈舍惊讶了一下：“这应该只会是个临时的项目。”要是开个项目就要把人全部留下来，那青蓝咨询现在应该可以开个富士康了。 “我知道，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还是要多问这一句，”乔伊道，“我很期待你们公司未来的项目……像这样的项目，对我们来说，也许一辈子也碰不到一次，你知道吗，我们项目组很多人甚至以为，你们政府已经发现了外星人，现在正让我们跟对方交流。” 乔伊不知道，他的这个推断已经相当的接近事实了。 “所有资料都会需要保密的……”陈舍委婉的提醒。 “这我清楚，在这里你们连手机都不让我们用……”乔伊耸耸肩，“我在网上查过你们公司的资料，才成立不到一年……如果你们公司以后招人的话，给我发邮件……青蓝咨询比谷歌酷多了。” 263 文明的氛围 “新年好，沈，吴。” “新年好，老，叶，也回来了？” “回来了。” “那边一切顺利吗？” “一切顺利，”叶夫根尼两次尝试着站起来，但还是失败了，只能继续按着按钮，让电动轮椅带着自己移动，“言修让我给你们问好。” “可惜，我们没空去跟他道个别，”吴小清说，“别都在这里说话了，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这一趟你也够辛苦的了。” “不辛苦不辛苦，”叶夫格尼问道，“我听说你们这边已经开始下一个项目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着急，教授，”吴小清道，“暂时还都是事务性的准备工作。您先回去休息几天吧……其实我更建议您去医院做一个全面体检。” “来之前搜救队已经帮我做过了，我的身体状态现在相当健康，”叶夫根尼笑道，“空间站的那个机器人管理员，说我还能再活５０年。” 公司这里还有事，不然吴小清就自己送叶夫根尼回宿舍了。不过许言和王有全现在都还闲着——今天是初五，王有全过年也没去几个亲戚家，不存在拜年任务。许言也是一样——吴小清一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索性让这两个人带着叶夫根尼，去王有全家——叶夫根尼毕竟是个五六十岁的准老年人了，从无重力环境刚刚孤身一人回来，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最好还是有人能够照看。 王有全初三刚去提了辆车，他老婆选的，十几万的ＳＵＶ。车是好车，但其实不是用来开的——是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拜年的时候给老人看的。尽管王有全的老婆已经给他父母打了很多电话，就差直接往老两口账号上打钱，表示现在王有全真的是混出来了——但他们还是对这个资深赌徒的女婿，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过年没答应让他们回去拜年，只是让女儿和外孙回去…… 这车也就初四老婆回家，开了一天，今天是初五，还回来之后，其实大部分时间是许言在捣鼓。今天正好叶夫根尼回来，俩人就正好开着这台车来接人。 “老叶，”王有全和许言到现在，连俄语的你好都没学会，还好叶夫根尼有点中文基础，日常说话还是可以应付，“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叶夫根尼道歉说，“本来还想去你家过除夕的，临时有事，不好意思啊。” “没事，反正你们也就图个热闹，能走吗？我把轮椅收车上……” “能，你们扶我一把就好。” 上了车之后，叶夫根尼就闭上眼睛养神了。他在升天境刚刚经过长途的跋涉，几乎被飞剑带着飞了几万公里，这中间对他唯一的保护道具，就是吴小清留在空间站里的一套摩托车骑手的衣服和头盔。 这次旅行让叶夫根尼多少找回了一点年轻时的热血和冲动，但是等回来之后，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也随即出现了一些不良的状态。虽然体检上没有生理指标上的问题，但是感官上就是有点不舒服。刚从传送门里出来的时候，地球上的重力几乎把叶夫根尼一下子拽趴在地上。 在游泳池里长时间游泳之后，回到地面上，人会因为习惯了浮力的存在，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 从无重力环境回来，本质上也是一样。别说走路了，就算是呼吸，叶夫根尼也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宁州作为大城市，这里又是主要街道，空气质量跟设计之初的理念就是文明育儿所的升天境肯定没法比。车刚开出去几百米，原本还打算透透气的叶夫根尼，现在很识相的关上了车窗。 许言本来还打算放几首歌听听，活跃一下气氛，看老毛子要睡觉的样子，只能忍住了。只是偶尔跟王有全搭几句话。 车开到半路，叶夫根尼似乎记起来了什么，打开了他的手机，然后开始打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儿子，据说是个美籍俄罗斯裔，之前吸过毒。王有全和许言都从吴小清那里听到过消息，都知道，当初叶夫根尼之所以答应“入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搜救队承诺给他的儿子治病。 看得出来叶夫根尼电话聊的不错，一开始说话还比较冷，但渐渐就有笑容了。电话时间不长，也就五六分钟，但这个电话结束之后，哪怕叶夫根尼没说什么，整个车里的气氛却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在得到叶夫根尼同意后，许言开始放起了歌：“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 叶夫根尼听着觉得新鲜，没多久竟然也跟着哼哼起来了。 在一个一分多钟的红灯前，许言转过头来，跟王有全碰了一下眼神。王有全似乎有些犹豫，但许言眼神却在鼓励他。 “这有什么啊，都是一起的，”见王有全迟迟不开口，许言忍不住就说了，“迟早要说的。早点说对大家都好。” 叶夫根尼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有事——他基本上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了。 “是跟下次任务有关把，”叶夫根尼的中文不是很标准，但俩人都听清楚了，点头确认，叶夫格尼继续说，“吴跟我提过，下次任务，我们会分三组，我和沈，会在你们中间选一个。沈已经选了吗？还是说你们有自己的想法？” “沈教授过年忙，还没找到空跟他说这个事。”许言其实大年初二就去沈长文家拜年了，但是去了才知道，一个著名教授家过年这几天有多忙，就不说沈长文自己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了，他以前带过的学生，都是排着队过来看望。 沈长文住的小区楼下，超过五成的车都是来看望他们这一家子的。许言跟沈长文也就来得及说个新年好，在那喝了一个钟头的茶，最后确定沈长文是真的没空，这才主动撤退。 “我只听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的会议应该会在一个星期后召开。到时候了解了情况，我们再商量人员也不迟。” “不是，您误会了，”许言道，“不是谁跟谁的事……我们的水平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们是俩教授，我们是俩工人，随便听安排就是了，哪有我们说话的份。我们是想，任务过程中，能不能多教教我们。你看，之前我们搞过三次任务，其实到头来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您也知道，吴总和沈教授都很忙……我们是希望您有空的时候，多指点指点我们。” “指点？”叶夫根尼明白之后说，“这是可以……但，这对你们可能会有点吃力。你们都是高中学历是吧？” “对。” “那基础比吴以前要好些，”叶夫根尼说，“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次任务我知道一个大概，我负责的方向会是一个使用二进制语言的文明。这种文明的状态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你们对此有什么心理准备吗？” 俩人都茫然的摇头。 “别灰心，”叶夫根尼说，“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我们处于同一个出发点——最多只能说比你们跟更熟悉一点跑道——如果你们真的对这次任务有更主动的参与意愿，其实更应该去公司，那里不是正在做准备工作吗。” “我们是想去来着，”王有全说，“但在那坐了半天，人家说的东西我们压根就不懂……就跟听天书似的。要不教授您改天带我们过去，也跟我们讲讲课？” “我是搞工程出身的，又不是学语言学的……面对语言学的问题，其实我跟你们一样。让你们去，不是让你们学什么具体的知识，而是要感受一下，对方文明的氛围。起码，你们也应该先知道，对方语言习惯里有哪些禁忌——这肯定是我们未来工作中需要注意的吧？” 俩人这么一听，顿时觉得浑身来劲了——今天大老远地开车过来，有了这个答案，就算是超值了。 …… 叶夫根尼在王有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觉得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之后，就应王有全和许言的热烈邀请，跟着他们来到了公司。 吴小清不在青蓝咨询，陈舍在这里负责公司的日常运作——主要工作是负责给这一大群人买烟买酒点外卖。 网上都说老外喜欢中国菜，但实际上大部分外国人并不是很感冒。特别是外卖——再好的菜，几公里之外送过来都不会多好吃。陈舍已经联系了几家做西餐的，让他们每天按固定的量送——不需要太精致，三明治加上几个大锅的热菜就够了。 叶夫根尼来到走进青蓝咨询的时候，首先闻到的，就是屋子里浓烈的芝士和咖啡味道。 项目已经开展了一个多星期了，随着进度的深入，后续的工作对人员的需求也就不那么深了。整个项目吴小清简单地跟叶夫根做过介绍，叶夫根尼知道，其中很多请来的人，目的并不是让他们做什么，而是通过他们的工作，确定他们不能做什么。整个项目的开展，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筛选方案的过程。 就拿翻译二进制语言来说吧，同样的翻译工作，他们会分别交给两三个工作团队，然后根据他们的成果，确定某个团队的思路更精准——这个团队就会被留了下来。 语言学的那些专家们也是，本质上就是咨询会——和之前的那些咨询不同的是，这次咨询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了，这一轮咨询本质上更多的是一种有偿考试。 这种考试最大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筛选出一个足够优秀的团队——在叶夫根尼和沈长文开展具体工作之后，这两个团队就会是他们最大的后盾。 在科研项目中，特别是面对外星人，这种完全零信息的陌生项目，科研团队在思路上的灵活和敏捷，往往要比他们的效率更加重要。 几天前这里还有一百多号人，把整个公司都挤得满满当当，但是现在叶夫根尼看到的，只剩下办公室和会议室的几十个人。 许言过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特别还强调了数字——一共是３９个人，大概分成三个组，语言组是新开的，２０多人都是昨天才过来的，剩下十几个人都是文字组的，其中二进制语言这边是１２个，也就是未来归属于叶夫根尼负责，还有另外一种，这里叫“几何文字”——因为文字中含有大量特定的几何图形，总共有７人。 人都在这，但都不干活了。有些人这两天还会坐飞机陆续离开，以后他们会通过远程视频的方式，跟沈长文联系具体的工作内容。 语言组严格来说，也是归属于沈长文负责，因为二进制文字不存在语言——没有声音样本。 但叶夫根尼知道，其实不是，这些人以后会跟沈长文和自己共同对接——搜救队已经跟他们透露过了，这两个文字所属的文明，使用的语言是同一种。 264 一年不干传销，水平下降厉 和当初吴小清带着陈舍去跟乔伊见面一样，陈舍今天带着乔伊，找到了叶夫根尼。 “去楼梯间吧，”乔伊显然已经对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感到习惯了，“那里能抽烟。” 许言和王有全看了一下叶夫根尼，老头子点点头，招手道：“你们也过来一起听吧。” ２０分钟后，许言和王有全带着一身的烟味，回到了办公室。 谈话当然还没有结束，叶夫根尼跟乔伊还在对话——但他们具体是在说什么，许言和王有全已经完全听不懂了。特别是为了照顾他们*人，这俩老外每个人都还得操着一口很生硬的中文对话——乔伊还好一些，叶夫根尼在说很多专业的中文名词时，甚至都要专门查手机来确定。 于是，许言和王有全识趣的回来了。 两人都是带着笔记本过去的，回去坐下来之后，俩人打开笔记本，上面确实也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内容。当初记下来的时候，似乎感觉挺出了什么，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许言还好一些，毕竟年轻，王有全索性直接摇头：“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是那块料。” “这才刚开始，急什么，”许言虽然也不懂，但他从之前项目的流程也知道，这些信息都不过前期的各种猜想，真要落地去执行，肯定还会召开大量的咨询会，“咨询会你总听过吧，那些专家肯定会把这些东西说得很容易懂的。” “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我们不还是照样干活，”王有全道，“算了，还是先混两年，等熟悉了再说吧。” “混两年？你看现在公司的发展多块！那几个大学生，现在都是一个个主管了，要是我们再混，可能过不了半年就被人家取代了，”毕竟传销出身，许言在事业上的积极性还是一如既往得强，“等叶教授回来，我们再让他给我们讲讲。” 可俩人等了一个多钟头，也没看见叶夫根尼回来。许言又悄悄地去了楼梯间一趟打探情报，发现叶夫根尼已经跟那个乔伊坐在楼梯上开始聊了。俩人都是用英语，语速飞快——许言根本不可能听懂。 等送外卖的把午饭送过来的时候，叶夫根尼才回到办公室里。但看他的模样显然也没空对俩人讲课了，他又去了吴小清的办公室——用那里的电脑可以跟搜救队直接联系。 “早知道我们就该去问搜救队的，”许言有点后悔了，“他肯定有空教。” “之前不是你说不能给搜救队留下太差的印象么，”王有全一边吃一边提醒许言半个小时前刚刚说过的话，“会显得我们笨过头，还不知好歹。” “我那不是……”许言习惯性就要反驳，但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门被打开了，吴小清进来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沈长文。 “在吃饭呢，”吴小清打了个招呼，“半个小时后，我办公室开会。” 沈长文对俩人点点头，也没说话，只是跟着吴小清又去了他的办公室。叶夫根尼很快就出来了，又去会议室里找了乔伊。 十分钟后，陈舍在公司里，用英文对所有的工作者宣布了临时放假的决定——他们今天下午可以回酒店去休息了。在等这些人离开后，陈舍主动去关上了门——然后他也离开了。 公司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这次会议，肯定和下次任务有关。 吴小清的办公室里现在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地上到处都是没有清理的纸片，不只是地上，房间四周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片和纸张。看着这满屋子的垃圾，许言和王有全都深深的皱着眉头——不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而是因为之后繁重的清理工作。 ——因为所有内容都涉密，这些清理工作以后可能还要交给许言和王有全这两个已经通过了初步考擦的人来负责（虽然完全不知道搜救队的判断标准和依据） 谁说老外有素质的……人走的时候不会顺便整理一下吗！ 吴小清办公室里有现场的监控探头，公司的办公室里也有。对于公司的其他人来说，这些探头不过是安保监控，但只有此刻站到这个房间里的人才知道，其实每一个探头都是搜救队的一只眼睛。 现在，他们房间的这只探头稍微摆动了一下，似乎是调整了一下视域，然后吴小清就说：“大家都坐吧，现在开始开会。”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下一次任务即将开始，现在公司忙的都是这个事。不过在讨论下个任务之前，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就上一次任务，或者说，之前几次任务，作一个总结。” 吴小清打开电脑，打开了一个ＰＰＴ——做得很粗糙，就是让人简单地看一下，作为辅助理解所用，大部分内容主要还是靠吴小清解说。 “总体来说，任务完成的质量和效果都算不错，当然，大家都知道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搜救队的策划和规划，”吴小清道，“这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一些问题，就是在决策上，我们对搜救队过于依赖。” “所有人……当然包括我自己，都是安心做一个执行者，最多是提几条建议……老实说，我们提的那些想法，未必都有那些被咨询的专家们专业。之前我一直觉得这种模式没什么大问题，很简单，兵无将而不动，蛇无头而不行嘛……一次行动，有人建议，有人执行，有人决策，这种分工合作，在我们看来是很正常的。但现在……这种模式受到了挑战。” “大家也都听到了一些消息，搜救队对我们几个并没有刻意保密，”吴小清道，“这次任务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对我们目前这种决策机制，提出了挑战。它主要分成三个部分。” ＰＰＴ上，出现了ＡＢＣ三个圆圈。 其中ＢＣ两个圆圈是交叉的，Ａ这个圆圈被单独放在了一边。 “这次的行动，一共关系到三个文明，”吴小清用激光笔指着三个圆圈说，“其中ＢＣ两个文明，这段时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知道它们大概是什么背景。” 吴小清继续说道：“我先简单汇总一下吧——从他们的文字内容上来看，Ｂ文明，也就是使用二进制语言的文明，要比我们更先进。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科学成果，都可以在他们文明里找到对应的词汇，但是相反，他们的很多词汇，我们却根本没有听说过——当然也不可能理解……也就是说，他们比地球更高明。Ｃ文明也是同样，同样比地球高明——但不如Ｂ。” “之前的三次任务，可以说，不管任务看起来多么复杂，但实际上，我们始终都是有主动权的，”说到这儿，吴小清停顿一下，既平缓一下呼吸，也平复一下心情，“这种主动权，就是我们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去看待他们。遇到问题，我们回来地球，拍个片子开个会，解决方法就出来了，而且不是一条两条，是一大堆，许多方案失败了之后，还有备用。但是这一次……我可以说，这种好日子是肯定不会再有了。” 听到这儿，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吴小清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下面，更具体的工作，还是让搜救队来给大家讲一下。” 吴小清说完，从办公室的抽屉里，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耳机，大家连到手机上之后，很快搜救队就通过语音软件，把吴小清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叶夫根尼注意到，搜救队用的其实还是吴小清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但不用听几句就可以发现，搜救队发言的方式截然不同，他说话的时候，几乎不存在犹豫或者停顿——所有的话都已经是完全想好了的演讲词。 “这三个文明中，我们需要拯救的是Ｂ和Ｃ。从语言学的分析结果来看，大家应该不难猜到了，这两个文明是同源的文明——我可以更直接透露一点，Ｂ文明，就是在Ｃ文明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以他们用着同一套语言系统。文字可以通过设定进行调整，但语言是没法调的。” “接下来的任务里，你们需要关注的，也都是Ｂ和Ｃ文明，至于Ａ——吴小清会在一个星期后出发，那会是我们任务的第一站。目前，对Ａ文明，我们一无所知——但他的重要性，将会是三个文明当中最高的。” 叶夫根尼抬起手示意：“那，具体Ｂ和Ｃ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呢？” “嗯，很简单，”搜救队道，“战争。” 沈长文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介入两个比地球文明程度更高的，两个文明的战争？你确定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我不确定，”搜救队说，“在得到关于ＢＣ两个文明的资料前，我的判断是我们无力插手。但是，在得到资料之后，我知道了Ａ的存在——这就给我们任务的成功带来了一点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具体有多少，还不好说——一个星期后吴小清会先出发，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全清楚了。” 叶夫根尼点出了关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其实相比起我们，Ａ文明这个第四方，更愿意干涉这场战争？” “不，”搜救队道，“他们对战争没兴趣。” “那他为什么会联系你，给你这些资料呢？”叶夫根尼不解道，“难道不是这个Ａ文明，希望通过我们来达成某种影响吗？” “不，不是这么理解，”搜救队说，“你这种博弈思路，更多是在地球内部的国家之间的。但Ａ对于ＢＣ来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打个比方吧，对Ａ来说，我们，也就是搜救队，相当于社区的物业管理员，而ＢＣ，相当于在Ａ家门口的两条宠物狗。ＢＣ之间的战争，在Ａ看来，仅仅是两只野兽之间的咆哮争吵——纯粹的噪音罢了。这些资料，其实不过就是Ａ随意溜达时，自然而然看到的有关这两条狗的信息。它不代表Ａ对于ＢＣ之间战争存在任何倾向——无论是谁赢，对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只是嫌吵而已。而我们搜救队，在以前的宇宙中……起码是乐意来管这些事的。” 边上的许言听的很不是滋味，搜救队关于狗的形容显然刺痛了他这个地球人的自尊心：“那要按这么说，我们地球不是连狗都不如了？” 另外四个地球人的八只眼睛都瞬间都朝着许言锁定过来，许言恨不得立刻抽自己耳光——大家心里都知道的潜台词，他又何必说出来呢。才一年没干传销，这说话的水平就下降到了这种程度……丢人啊，丢人！ 265 世界言论自由法 耗时十七年建造的太空望远镜传来的实时画面中，一艘飞船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颗星球，星球正在发出淡淡的、白色的柔和光芒，仿佛一颗从蚌壳中刚刚取出来的珍珠。 作为联邦殖民太空的骄傲，这颗珍珠已经围绕着恒星旋转了整整３４０９年，现在，它终于要熄灭了，熄灭在创造它的那些东西手上。 “他们上去了。”一名军事参谋嘴里轻声说出了一句废话，执政官站起身来，远远的朝着这位军官的方向，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这个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他眼睛还是在死死的盯着画面中那艘飞船，眼中带着莫名的惊慌恐惧——执政官甚至能看到他眼角流下的眼泪。 整个联邦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他的作战室里会出现这样的人才！这也能叫军人！ “轨道层防线仅仅坚持了半个小时，”长明星防线的总负责人，联邦上将再一次陈述了一次事实，然后提醒执政官，“用不了半个月，它们就会以长明星为跳板，像太阴星发起进攻的……” “你说你为太阴星准备了七层防线。” “那是一个月前，现在已经增加到了１９层，”上将回到，“但防线没有意义，在太空中，１９层防线对高速火箭来说，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陨石拦截带呢？” “为了发展工业，太阴星早就挖空了……那里没有储备足够制造陨石带的质量，”上将再次强调了一遍，“在这场战争之前，这些情况您应该都了解了。” “我记得当初就让你从地球上调一批过来！” “战争部发起了提案，２１次，这您都是知道的，议院没有批准一次。地球生态保护法的权限高于战争法案。” “现在呢！”执政官的情绪罕见的失控了，“把长明星的直播都给那帮猪脑子看看！他们还不肯批准吗？那帮见鬼的东西都快打到我们脸上来了！对了，不是让你请几个议员来这里看直播吗！” “他们不会来的，第四地球刚开了服务器……” “第四地球？这又是什么鬼游戏？” “描述联邦星际殖民时代的一款古典游戏，大人，”上将说，“我早就说过，作为执政官，您应该去多参与平民们的娱乐，当初我们还专门给你申请了账号，可你从没去玩过。” 执政官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玩意，来统治我们？你能想象他们以后会怎么对我们吗？”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去，把我的游戏头盔找来，”执政官道，“带我去第四地球。” 几分钟以后，执政官出现在了虚拟世界中。 “这玩意怎么对所有人说话？”执政官看着他在游戏里的角色，却怎么也觉得不舒服，这满身爆炸般的肌肉，还有身上怪异的纹身，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午夜牛郎。 “您没有这样的权限，执政官大人，”另一个陌生的游戏角色出现在他的面前，说话的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但说话的态度和内容，却分明是他的上将，２亿太空舰队的直接统帅，“只有游戏里的执政官有权这样做，我可以为您联系对方。” “他们在游戏里……选了执政官。” “是的，一共有四个，”上将提醒执政官，“您必须要适应这里的环境，大人，您的身份……在这里可能不是很好用。” “可我是联邦最高领导人，兼最高统帅！”执政官感觉自己有点无法接受，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人来人往，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陌生，“难道不是他们给我投票选的我吗？” “不是的，执政官大人，”上将道，“您的职权范围仅限于太阳系。” “难道这里不是太阳系？” 这时候，一艘太空游艇在俩人面前停了下来，游艇中走出几位花枝招展的少女，其中一位穿着连衣裙，留着栗色长发，少女朝着他们看了一眼，走过来直接接过了执政官刚才的问题：“根据联邦议会１３００年前通过的虚拟财权决议：不是，严格来说这里是另一个政治体，执政官阁下。” “你又是谁？” “我是您聘请的政务顾问，阁下，”眼前的少女说道，“也是第四地球刚上任的执政官。” 执政官大人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乱。 “你的意思是说！在现实生活中，是我的属下，但是在这里，你是最高统帅？”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可我记得你都２５４岁了。”执政官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少女形象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满头白发，只会唠叨的老太太联系在一起。 “这是我年轻时的模样，”政务顾问回答道，“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不是吗？” 执政大人揉了揉太阳穴：“好吧……那现在就好办多了，我们直接切入正题，你能给我这个权限，和所有人说话吗？” “这要看您要说什么，大人。” “告诉他们我会发起公投，扩大战争法的授权！告诉他们都去参军，抵抗叛军的入侵！”执政官几乎要喊出声来了，“联邦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的境地了，难道你完全不知道吗？” “我知道，”少女的声音如同蜜糖一般甜蜜而柔软，“但那是联邦的事，和第四地球无关。” 执政完全呆住了：“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会无关？难道你们不住在地球上？” “我们当然住在地球，我们的服务器也在地球，但那只是物理上的所属。在政治上，我们是两个不同的实体。” “联邦即将被占领了！整个太阳系的１４颗行星！包括你们居住的第七颗和第八颗！你们玩游戏把脑子都玩坏了吗？” “是您对现在的世界太不了解了，大人，您在现实生活中活的太长了。” 执政官感觉眼前的少女就是个疯子，说出来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冒昧地问一下，您最近一次冬眠持续了多长时间？” “１２００年而已。” “您确定您就职的时候，已经完全了解联邦现行的法律和现状了吗？” “我记得当初你说过几遍。” “是五遍，大人，１２２年前，当时的政务顾问还专门给你做过考试，您当时的成绩很优秀。” “１２２年来，有什么大的变化吗？” 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１２２年您太过专注于平叛了，大人。更重要的事就发生在您的身边，但您一无所知。” “难道我关注错了吗！”执政官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话不自觉的开始提高音量，几乎是要咆哮出来，“一个世纪前，我就说这些玩意迟早会出问题！现在果然！他们造反了！” “造反的不仅仅是ＡＩ，大人，您听说过非暴力不关机运动吗？” “似乎有过印象……” “这是一场革命，大人，”少女强调，“您现在看到的，就是这场革命的成果。” 执政官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虚拟的世界，无数的人正在他们面前穿梭。眼前的高楼和飞船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在现实中，他觉得不可能在一座城市里看到这么多的活人，至于飞船，那就更不可能了——整个联邦２３３亿人口，取得行星飞船执照的，总共也才不过一百多万名，这一百多万人分散到七颗居住为主的行星中，再分摊到各个城市——一座城市最多也就能看到几个人。更不用说，像眼前这种地面城市，在整个联邦里也不会超过一百座。 也就是在记录片中，就是游戏里设定的地球殖民时代，才能看到这样的盛况。 但真正的殖民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眼前现在所有的景象，不过就是游戏中制造出来的假象。 “这些不过都是海市蜃楼，等你们被他们统治，你们觉得这样的好日子还能继续下去吗？” 少女笑了笑：“为什么不会？它们很清楚，我们是他们天然的盟友。” “盟友？”执政官皱紧了眉头，“在联邦，你这种言论我可以按叛国来处理！” “但这里不是联邦，大人，”执政官道，“这里是第四地球。” “这是在地球！”执政官忍不住大叫了起来，“难道地球的法律在这里不适用吗？” “按照虚拟世界言论自由法……是的，大人。” “哪怕是叛国？” “叛国当然不行，”少女蹙起好看眉头说，“但在第四地球里，我们承认的国家只有一个，就是第四联邦。我以第四联邦执政官的身份告诉您，刚才我的言论不牵涉叛国。” “联邦什么时候允许内部建立国家了！” “９５年前，阁下，”少女点头道，“根据联邦虚拟社区管理法，联邦承认所有在虚拟世界中设立的国家和团体，并承认公民的多重国籍身。具体的法条您可以回去查看，阁下。”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的时间远远超出在联邦的时间，阁下，”少女说，“如果按照居留时间来计算，第四地球的公民超过百分之９０的时间都在第四地球，只有不到百分之２的时间受到联邦法律的管束。” “你刚才说，你们跟它们，是盟友？” “是的，大人，”少女强调，“所以我需要知道您要公开讲话的内容……因为很有可能，您说的这些东西，涉及第四联邦的言论管制法。” “言论管制？你们这里不是言论自由？” “没有任何地方存在这样过这样的自由，阁下，”少女说，“这里的法律，比联邦可能还更苛刻一些。” “现在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执政官很不客气的用手指着少女说，“我会马上回议会，让他们取缔你们这些叛国分子！还有你，我的政务顾问，从现在起，你已经被解雇了。” “如您所愿，大人，”少女点头，“但我相信，你很快又会用得上我的。” 扔下头盔的时候，执政官看到，直播的画面中，长明星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了——这是联邦失守的第四颗星球，也是倒数第二颗非居住星球了——和两个巨大的文明比起来，太阳系实在是太小了。 266 议会更害怕您 执政官把头盔甩开的时候，他的政务顾问，那个白发苍苍的女人，正慢悠悠的站起来，手里也同样提着头盔，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执政官没有去看她，只是叫来了他的秘书：“在最快的时间里，给我找来一名最好的政务顾问。” 秘书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正在离开的政务顾问：“玛丽女士已经是整个联邦，公认在政务上最有建树的顾问了。” 政务官简直哼了一声：“是吗？那就找比她差一点的！记住，下一任政务顾问最好不玩游戏！” 秘书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摇头：“大人，您的要求太苛刻了，这几乎不可能。” 执政官想了想，点点头：“但对方起码不能是个叛国贼！不能是我们敌人的盟友……难以理喻！天然盟友！” 秘书一脸迷惑，他还想再问下去，却被上将示意，只得暂时离开了作战室。 离开作战室之后，按照原来的行程计划，执政官去视察了军队。 联邦第２３分舰队是距离前线最近的一支军队，在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这支小分队是唯一一支，和敌人近距离产生交火，取得一定战果，并成功返航的军队。 现在这支军队出现了一些“士气”上的问题——他们需要执政官前去为官兵们举行授勋仪式。 鼓舞士气的同时，顺便竖立起此次战争中的英雄榜样——舰队中甚至有军人和敌人近身产生了肉搏，这在星际战争时代，几乎是一种传奇了。据上将说，已经有八个电影导演现在想要邀请那位战争英雄来就这次战斗拍一系列电影…… 他们的动作必须加快了，得在导演们和士兵签下合同之前，抢先把勋章挂到对方的胸前——那样一来，联邦英雄荣誉法案就可以保护这位英雄，不受到如今肮脏的娱乐氛围的侵蚀。 自从战争开始以后，执政官就觉得生活中许多的习惯被改变了，就比如说工作吧——一百多年前，他的工作还是相当轻松的，所有的活动都可以通过远程遥控进行。 执政官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表现会出现差错，不需要担心自己说错了某句话或者某个词汇——智能政务辅助程序会完美地模仿他所有的行为。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甚至不需要从床上爬起来，就可以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按照设定好的语气和内容，在整个联邦的注视下说完自己全部的主张。不需要背词，不需要专门了解专业名词——在最后那个版本的政务辅助程序中，他甚至连保持清醒状态都不需要。 一句话，ＡＩ可以完成他一切的工作。 然而，这一切，在战争开始之后，完全改变了。 联邦宣布所有的ＡＩ程序为非法数据，于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开始亲力亲为。 执政官需要招聘一大堆的顾问和随从，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同时，顺便掩饰自己的愚蠢。 执政官不得不开始痛苦地健身，保持健康的身材和生理指标——以确认自己适合这份工作。 许多重要的场合，执政官开始需要亲自出面，穿着难受的礼服，摆着僵硬的姿势，用机器人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说出那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执政官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在殖民时代之前，为什么整个联邦的人都会抢着来争夺这份工作——当然，执政官更想不到，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被宣布成为了这个执政官，而选拔的标准，仅仅是因为他的心理评测——也就是说他的心理素质，是整个联邦中最匹配这个职位的人选。 在此之前，他已经３００年没有找到过工作了，既然说他最适合干这个，那他也就只有干了。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上任这短短两百多年来，整个联邦的变化会这么快——快到自己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 “执政官大人，”第２３分舰队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星空一号收到了来自执政厅的视频连线申请，“新的政务顾问，正在等您面试。” “有几个人选？” “一个，大人。” 执政官皱起眉头：“联邦现在招个人这么难找吗？” “不难，但您要求对游戏涉及很少……这就……” “我原话是说，最好不玩游戏，不是涉及很少！”执政官的记忆还没那么差，不至于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都忘了。 “那不存在，大人，”秘书回答，“我刚刚做过检索，联邦２３３亿六千万人口中，完全不玩游戏的人数，截止到昨天是１，截止到现在……是０。” 执政官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整个联邦，我是最后一个玩游戏的人？” “是的，大人，您工作得太投入，太认真了。” 执政官感觉自己简直成了一个笑话，他问周围的将军、秘书以及参谋：“你们平时也都玩？” 所有人都默默的点头。 “玩多久？” “除了工作……所有时间。” “你们不睡觉吗？” “７２年前，睡眠替代技术就已经出现了，”执政官的私人医生提醒道，“游戏现在可以替代睡眠了。” 执政官楞了半天，最终颓然的放弃了追问：“好吧，打开视频。” “尊敬的执政官大人，”应聘者在问好之后，主动说，“下面我先简单回答一下，您面试的题目，就是关于现在议会的现状，以及他们和虚拟社区之间的关系……这会很繁琐。” “我知道了，你开始吧。” “我知道您在３天年前，最后一次关于战争权限提升的法案失败了，这是您的第２１次失败，”面试者说，“我当时听了您在议会的现场演说直播，说实话，在听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你说你们，是指谁？” “‘我们’是第二地球的公民，”面试者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刚刚得知您对虚拟社区存在一些误解，但请您相信，在面对叛军的问题上，我们第二地球是跟您站在一起的。ＡＩ必须得到遏制——这跟您前任的政务顾问是完全相反的。” “你不会也是这个什么第二地球的执政官吧。” “当然不是，”面试者说，“我在第二和第三地球兼任政务顾问，当然，我更希在这次面试后，兼任第一地球，也就是您的政务顾问。” 执政官顿时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被面试者——这个世界似乎莫名其妙变得荒诞起来。 “说说看，议会的那些人……为什么对这场战争无动于衷，他们难道不知道，战阵一旦波及到这里，我们都会成为ＡＩ的奴隶吗？他们对我们恨之入骨！” “他们不知道，”面试者道，“或者说，他们大多数愿意相信，这些ＡＩ恨的，其实只是联邦中的一小部分人。” “一小部分人？” “具体来说，就是在第一地球的清醒时间比率，超过百分之３０的人——他们把这类人叫做‘物理主义者’。” “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很大的问题，和物理主义相对的，就是意识主义，如果您还记得的话，１８０年前，您刚上任不久之后，曾经出现过一次大规模的议员辞职活动。” “对，我记得。”那场活动对当时的执政官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几乎超过三分之二的反对者都在那次风波中辞职了，从那之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他在议会中就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直到叛乱出现。 “这些人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只不过他们的政治影响力从联邦的上层转移到了下层——也就是现在您看到的，第二，第三，以及第四地球。在这最近的一个世纪里，随着政府精力被叛军牵扯，他们的行动才开始公开化。” “他们主要的主张是什么？” “非暴力不关机您应该听说过，那是他们在叛乱之前的行动口号，”面试者道，“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第一，让政府承认数据化意识的公民权力，第二，也是最关键的——这是他们跟ＡＩ合作的基础——他们要议会承认ＡＩ的公民权力。” “叛国！”执政官对着桌子狠狠地揣了一脚，“这是*裸的叛国！” “以前可以算是，但是现在不算了……政府已经承认了三个虚拟地球的合法性，只要他们不在第一地球公开宣扬，那他们就说什么都可以。” “议会怎么会同意那种愚蠢的法案！十三个最高法官呢！他们也都玩游戏去了吗？” “是的……十三个最高法官中，超过十个都在虚拟地球里兼任了最高法官。按照宪法的最新解释，人的自由权高于政府权力……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执政官阁下，恕我冒昧，如果您希望在议会里得到更多法律上的支持，我不建议您进行这样的尝试。” “为什么？” “因为相比起叛军，现在议会更害怕……您的军队和政府机构。” “他们害怕什么？”这简直可笑！执政官张了张嘴巴，“我独裁？” “不，如果您选择独裁的话，可能反而会获得相当一批人的拥戴……但我不认为您有足够的政治资源可以这么干，”面试者道，“他们更害怕您带着整个联邦抵抗到底。” 执政官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议会想要投降？” “不，”面试者说，“是意识主义者们，想要投降。” “他们占了议会的大多数？” “绝大多数。” “那当初发起战争提案的时候……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事发突然，是您领导的政府在紧急公关上处理的太好了，我还记得您当时的宣战演讲，为了我们的尊严，讲的太好了。在听这次演讲之前我是反对战阵的，但这之后我也同意了。还有一点，您……可能有点无法接受。其实，对于大部分意识主义者来说，这场战争……很平常。” “平常？” “他们在虚拟世界里呆的时间太久了，”面试者说，“仅仅在第二世界里，太阳系内部战争就已经进行过８次了……而第一世界这才一次。大家其实更多是在看热闹。” “但现在不是热闹了！”执政官咬着牙齿道，“长明星在今天失守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在第二世界里，我还做过几次将军。这意味着叛军很快将拥有整个太阳系的武力投送能力，战争要升级了。” “但就在这个档口，你告诉我，他们不想玩了？”执政官摇着头说，“但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了，整个联邦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我是最高统帅！你被录取了，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我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这场战争我们输不起。” 267 悦耳的语言 之前的三次任务，在执行之前，搜救队都让吴小清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 自卫的武器，必须用到的工具，用于交易的货币，或者是用于救助的物资。 其中准备的最多的，自然是最后一次，去升天境的那回，就光是他那艘可以用手机操控的“飞船”，就超过了之前两次任务准备物资的总和。 正月初八，团队就已经开始了这次任务的准备工作。 叶夫根尼和沈长文的语言团队现在已经就绪，青蓝咨询在旧金山乡村租了一个末日俱乐部——是用一个废弃的*发射井改造的度假公寓，据说能够抵抗核弹的打击。当然，租借这个俱乐部并不是因为地球会遭遇什么可怕的袭击，而仅仅是因为这地方适合保密。 和以往不同，以前大量的项目资料都是存储于搜救队的空间，保密工作他一个人完全就能负责过来。但是这一次，因为任务的特殊性——搜救队只能在三个任务中跟进其中一条线，暂时定的是叶夫根尼，那个二进制语言的那条。整个任务过程中，他们彼此是分割的——完全不可能跟前几次一样，想回地球就回地球，想去就去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出现之后，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可能存在疑问——虽然搜救队已经做过推测，他们被当做敌意分子杀死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二。 百分之二听起来不大，可毕竟不是０。 叶夫根尼和沈长文现在天天都在公司宿舍里，练习这两个陌生文明的语言，并按照需要，把一些常用的语言存放在手机里——如果他们传送过去之后，因为紧张不能说出来的话，可以通过手机的播放来释放善意。 这些事先准备的说辞内容当然是可以想象的——“我们是带着和平的诚意来的”，“我们没有恶意”，“请带我们去见你们的执政官”，“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关于这场战争”……之类的话。 这种语言的难度，和地球上寻常的语言比起来，不得不说具备非常的难度。其中最鲜明的一点，就是这种语言具备明显的音调变化——汉语也有，但汉语的音调只有四种，但这种陌生的外星语言，一共有９种音调变化，这导致这种语言一旦说起起来，感觉就跟唱歌一样。 用沈长文的话来说，学他们一句话，就感觉像是学一首歌。 不同意思的语句说起来，感觉就像不同歌曲的杂烩——而在混合的同时，这种文明的语言似乎还要求语句之间音调，要为整体的某种听觉效果而产生细微的变动。 在练习了短短两天之后，叶夫根尼就断言，这个文明诞生出来的歌剧和音乐，肯定要远远超过地球——他们对声音的敏感性和协调性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几乎可以说，每一段长对话，都可以看成是让专业的作曲家来编曲。 沈长文和叶夫根尼自己学会了之后，还要教给许言和王有全，于此同时，两位教授还见缝插针的给两个人进行“政治辅导”。 这俩人一直都想独当一面，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在任务中，如果沈长文和叶夫根尼发生了意外，不能正常履行任务职责，就需要他们两个顶上。 指望这两位完全理解任务是不可能的，王有全是跟着叶夫根尼和搜救队的，他们这边不需要担心——搜救队主要会负责他们这一组作为指导，吴小清的眼镜暂时也会借给他们这一组使用。许言和沈长文呆的这一组就有点严重了——现在许言每天都在接受搜救队的专门辅导，跟他一项一项确定整个任务中，遇到各种意外和危险的应对方法。 “你们很有可能被看做是俘虏，或者是来自Ｃ文明的间谍，你们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因为原理不同，很可能会被认为是Ｃ文明的创造物。所以你们必须要详细了解身上所有电子产品的基本运行原理。手机的存储介质是什么，要如何证明手机不会在Ｃ文明中制造？……记住，这种半导体元素在Ｂ文明中还没有得到广泛应用，这是地球独有的技术——这也是你们证明自己身份的最有利证据……他的制造原理，记一下这一排化学式，不算复杂……” “Ｂ文明的武器绝大部分都是电磁推动的质量武器，这些武器看起来跟地球的枪支差不多，但是能量密度根本不是一回事——别指望任何掩体，或者加快速度能够躲避，甚至躲在地下也是不安全的。只要你被瞄准，就举手投降——他们很多武器都是自动化的。记住，听到这样的声音，或者这些文字警告，立刻停止所有动作……总之，只要看到他们，你们就不要做出任何动作……举手投降是地球上的投降动作，并不适用Ｂ文明，别自作聪明……” “如果你们需要食物，记住给他们展示你们手机里的那些图片——他们给你们的东西不能吃。很多他们能够正常消化的蛋白，对你们来说是致命的毒物……你们随身携带的食物也不能给他们吃。水也别喝，要喝就喝纯净的蒸馏水——他们喜欢在水里加一些‘添加剂’调节风味，对人类来说，都存在巨大的风险……” “他们的车和船，你们也不要贸然上去，特别是宇宙飞船——你之前也乘坐过飞剑，告诉你，Ｂ文明的飞船加速度比飞剑更恐怖，重力加速度超过３０多个Ｇ！Ｂ文明所有的军人体格都是特别改造优化的……你们要是坐上去，飞船启动１毫秒，你就会变成肉饼！” “他们还有使用脑部直连设备玩游戏的传统——但同样不适合你们，除非你想表演西瓜爆裂——如果一定要用，只能用专门为你们开发了相应的设备。” …… 大家都开始变得忙碌，整个团队中，只有以前一直最忙的吴小清现在闲了下来。 在五个人的团队中，只有吴小清，不需要做任何准备工作——因为吴小清需要面对的Ａ文明，是一个和搜救队本身所处的文明相当，甚至更高层次的文明。 搜救队的文明已经陨灭了，搜救队不过是这个文明最后的余烬。但吴小清这次需要去面对的Ａ文明，却依然，仍然，安然，平平安安地存在着。 以前每一次任务，时间表都是搜救队来决定——在确保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们才会从容开展任务。但是这一次，很大程度上是由这个Ａ文明来控制。 搜救队可以通过传送技术直接达到Ｂ文明所处的星系，但仅仅依靠地球的技术，他们不能确保在出现的一瞬间，不被战争双方中任何一方，当做敌人来击毙。他们介入这次战争最好的方式，就是由Ａ文明来提供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最好是让吴小清和Ａ文明接触的时候提出来。 可以说，这次任务整个成败，都要先看吴小清和Ａ文明接触的成果。 “Ａ文明和你联系的方式，就和我们，和那些被拯救文明联系是一样的……对于高等文明来说，跨越维度的传送技术不过是基础的交通工具。” “他们既然能够通过我的信号找到我，那他们也肯定知道你，知道我们所有的决策……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也无需刻意做什么准备。对方肯定会通过某种方式跟你取得联系……记住，不要慌，始终明白自己的使命，这是最重要的。”——搜救队对吴小清唯一的交代就是这一番话，除此之外，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几乎都没有什么联系。 吴小清跟往常一样，还是早上来到公司办公室，看看书，发发呆。因为任务需要，最近一个月的应酬都推的差不多了，或者由搜救队来代劳。 下午的时候，吴小清通常会自由活动。有时候出门找图书馆博物馆之类的去转转，算是给自己增加一点见识，放松一下心情，有时候就去广场上，或者健身馆，自己跑跑步，发发呆。以前的吴小清整天看起来很忙，其实脑袋都是闲的，看着累，其实心中始终空荡荡的一片。但现在完全反了过来，他完全无事可干，可脑袋里却始终不受控制的在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种思考完全是不自觉的，有时候想到一个具体问题，他就会跟突然着了迷一样，突然想知道某个问题的答案——他会因此去看书，去尝试自己得出答案，更多的，他会尝试给沈长文介绍的许多大学教授打电话——直接从他们那里得到回答。 初八，初九，初十…… 吴小清的生活平静如水，他一直期待对方和自己联系，但那个神秘的Ａ文明始终没有出现。 情人节，元宵节…… 沈长文他们的语言已经练习得有点模样了，现在吴小清每天回去宿舍，就能听到四个人唱大合唱。 吴小清没有专门去学这门语言，了解不多，但从他们的“歌声”的悦耳程度中，倒也听得出来，他们掌握得比以前要熟练。 当然，更熟练的是他们使用手机播放语音的操作——搜救队专门找了一个编程的团队，给手机里常用的短句都编了特定的语音指令。需要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对着手机说出这指令——就可以让手机代为说出相应的句子来。这也算的上是最简洁使用的翻译软件了。 二月转眼过去，不知不觉又到了三月。 拯救系列第二部的筹备工作已经开始了，为了这事吴小清也专门去露过几次面。具体的选角拍摄之类的工作，搜救队以远程会议的名义参与就可以了，不再需要他亲自到场“扮演”自己，他要做的不过就是出面被拍几张照片，做个宣传上的噱头。 美国旧金山的地下办公站，也随着翻译项目的深入正式运行了——办公站和之前来到青蓝咨询最后被留下来的几十个人时刻保持着联系，用于整理和搜救他们不断翻译过来的资料。基于这些资料，青蓝咨询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始了更细致的研究——随着研究成果不断涌现，Ｂ文明的文明状态，也开始一点一点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其中最简单，也最容易有迹可循的，便是Ｂ文明的来源。 和地球非常类似，Ｂ文明发源于星球自身的生态进化。只是不同的是，Ｂ文明所处的星系比起地球，适合生命生存的星球很多，总共１５颗行星的星系里，超过７颗适合生命繁衍。 268 地球文明的代表 （昨天漏更了266，已经补好了。） 对Ｂ文明来说，对宇宙的羡慕和向往，从文明开端——从他们开始仰望星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头顶那片世界的玄妙和神秘。 和地球不同的是，对宇宙的恐惧和害怕，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Ｂ文明中有一个词汇，它的意思跟中文和英文的天，ＳＫＹ相对应，但与此同时，这个单词却有兄弟，敌人的含义。 Ｂ文明同样存在“地球”的概念，但他们和“地球”对应的单词却有七个。 通过更详细的词汇解读，许多来自不同国家的专家，都彼此独立地得出了近似的结论——Ｂ文明的产生，很可能有七个发源地，他们分别是同一个星系内的七颗行星。在他们得到航行于宇宙的能力之前，这七个星球上的七个文明，就已经处在彼此之间的激烈竞争。 从望远镜被发明的那一刻起，这七个文明，就一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彼此的假想敌——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Ｂ文明的语言中，存在相当一部分看似混乱，实则统一的词汇——比如同样是地球含义的词，有的语境指的是故乡，有的却是地狱…… 这中间的具体细节，青蓝咨询的几位大佬现在还没办法了解。但仅从语言上来看，这七个文明最终通过不间断的战争，最后形成了一个星系的邦联——在邦联持续了两千多年后，又称为了联邦。 也就是说，整个Ｂ文明所处的星系，最终真正得到了统一。地球人很难想象，整个星系统一的时候，他们的科技水平其实还不如地球——他们之前进行的所谓战争，无非也就是每隔几年或者几十年，朝着彼此扔去几十枚核弹头…… 对Ｂ文明来说，核战争是真正发生过的史实，在有限的核战争之后，同样也是因为核威慑，文明之间产生了脆弱的和平。曾经的七个仇敌文明，在和平中渐渐融合了起来。 在统一过后的２６３０年之后，文明发现了新的敌人——但这一次，敌人不是来源于星球之外，而是他们内部——机器人。 也就是Ｃ文明。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两个文明使用不同的文字，语言却如此一致。 Ｃ文明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语言——一个不需要使用发声器官交流的文明，自然不需要用语言这样落后的交流工具——Ｃ文明用自己的方式优化了Ｂ文明的文字，但语言却一点都没有改。 在Ｃ文明中，敌人的含义，跟神，主人，好友，上帝，都是同一个词。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词同样指代所有的“生命体”。 从这点上来判断，当他们出现在Ｃ文明之中时，很有可能会被当做敌人看待。 在对Ｂ和Ｃ文明的解读中，整个三月份也悄悄地过去了。 对于吴小清来说，这两个多月没有任务的生活，对他最大的好处，是让他渐渐养成了一整套固定的生活习惯。 以前的吴小清是没有生活的，更遑论习惯了。在遇到搜救队之前，吴小清最常见的状态，是没钱了想办法搞钱，搞了钱就去花钱……在遇到搜救队之后，吴小清的生活就是任务，任务，不断的执行任务。 他几乎没有体验过这么长时间的空闲，以及生活。 吴小清在宁州大学城周围租了一套房子，公司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在那里生活。平时如果闲下来，他就会去周围的几所大学里听课。并没有什么特别关注的课程，很多时候，就是遇到老师讲什么，他就进去听什么。因为脸长的嫩，居然也没什么人怀疑他不是学校的学生——沈长文给他准备了许多听课证，到现在为止，竟然也没机会用上。 这也不奇怪，现实中，大学更珍贵的，其实只是一张文凭，真正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其实很便宜，而且没人在意。 吴小清去大学，也未必见得是去专门学习某些课程的，更多的时候，他跟其他的大学生一样，不过就是在课堂上看小说，发呆，或者想一些自己关注的问题。之所以来到大学，只是因为这里有一种思考的氛围。 三月上旬结束的时候，随着连续几天大太阳，天气顿时就热了起来。时间是上午１１点，随着一阵下课的铃声，吴小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然后自己一个人朝着校门口走去。 学校门口是一条小吃街，附近的大学生一多半不去食堂吃饭，而是选择出来自己解决——比起食堂的饭菜，这外面的饭终究还是要好吃一些，花样也多了不少。 吴小清这段时间就是经常来这条小吃街吃的，和其他的学生们一样，吴小清也很快因为自己个人的口味，有了几家固定的小店。今天，和前几天一样，吴小清走进一家卖烤肉饭的店，跟老板要了一份加了料的烤肉饭，付过钱之后，就端着饭菜来到饭店的一张桌子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整是下课时间，也是一天中，这条小吃街最忙的时候，吴小清刚坐下来之后不久，很快就有一大批的学生涌了进来。吴小清周边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大概是因为没有了位置，后来的更多的学生，也都不在店里吃了，而是选择了打包。 吴小清吃东西的速度不算快，一边吃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一边想着，关于Ｂ和Ｃ的语言学问题。最近他看了很多关于语言学的论文资料，在这方面也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候，吴小清对面正在吃饭的一个男同学站起身来离开了，紧接着在那个位置上，坐下来一个人。吴小清看了他一眼，然后愣住了——因为眼前这个人，分明张的跟他一模一样。 对方这个时候说话了：“别紧张，吴小清。你是代表搜救队的吧。” 吴小清脑海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Ａ文明。对方几乎在他想到的同时点点头——似乎吴小清的思维对对方来说，是全然透明的：“那，我们就聊聊吧。” 然后吴小清面前的这位“吴小清”便站起身来——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吴小清发现，整个周围的环境顿时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完全的停住了。 街道上的行人，路上的车辆，甚至空中飞舞的纸片，以及老板在门口烤肉的动作——完全都停了下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别多想，”对方说，“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我在这里一样算是客人。为了方便谈话，需要适当的加快你的思维速度——你应该能理解吧。” 吴小清点点头，这个概念并不难想象。对于一个高层次的文明来说，他们眼中世界的运行，肯定跟地球人眼中是不一样的——更高的速度，更广阔的空间和时间，这都是必然的。其中速度这个概念，并不是单单指运行速度——思维的速度同样是一种指标。就思维工具而言，人脑的反应速度实在是过于迟钝了。 “那，接下来，为了便于交流，我们先确定一些前提。第一，交流过程中我们会需要提取和模拟你的记忆和思维模式——我们承诺不会对这些信息作此次交流之外的，任何形式的再利用。这些数据仅仅是为了提高我们之间的交流效率，你可以接受吗？” 吴小清点点头：“就算你们利用了，我们也没有追究的能力。” “我们是尊重道德和秩序的文明，”对方回答，“这对我们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对你们。” “我不明白……但我同意。” “第二，交流完成之后，我们会对此次交流进行审核，确定你没有在交流中得到任何技术方面的暗示或者提示。如果有，我们会删除相应的记忆部分，你可以接受吗？” 吴小清犹豫了一下，这个条款他很熟悉——几乎跟搜救队对他们的要求是一致的。只是搜救队不能对他们进行记忆删除的操作，只能通过保密来限定。他忍不住问道：“是为了地球吗？” “对，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搜救队告诉过你答案。他说的是对的，任何凭空出现的高技术都会导致地球的灾难。” “那我同意。” “第三条，此次交流中，你的身份是来自地球的代表，同时也是搜救队这个组织的代表，这个身份你有疑问吗？” “地球的代表？”吴小清摇了摇头，“我代表不了地球。” “哦，为什么？我们扫描过你的记忆，确定你有这样的权利——只要你自己同意。” “整个地球文明有６０多亿个个体……我无权代表其他所有人。” “哦，你们崇尚个体意识……比我想象的还要……原始一些，你们不是已经成立了国家了吗？” “我也不是任何国家的实际领导人。” “……哦，我的错，个体意识……嗯，我刚刚扫描过你大脑中，关于地球的政治信息，我理解了你的意思。但我依然要说明一次，按照我们制定的跨文明文明交流条例，你是有这个权利代表地球的，而且这种代表还会给你个人，以及你的文明，带来相当的好处。” “能详细说说，我能够代表整个地球的逻辑吗？用我能理解的某种……道德观？” “可以，”对方坐了下来，吴小清抬起头看着他，却发现对方的脸变化了一下，变成了沈长文的形象，然后说出的话也成了沈长文的声音，“这个逻辑清晰而简单。首先，你们整个人类文明，思维的基础都是大脑，你们大脑产生思维的结构和原理，在我们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和计算，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方文明和你们任何一个人，充分交流之后的结果，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不管我跟你交流什么，得出什么结论，我和地球其他５９亿人，在足够充分的交流之后，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你们的思维模型最终是收敛的。” 吴小清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反问道：“你确定？所有人的思维一致？无论他们的年龄，国籍，受教育的背景，以及智力程度的高低？” “我确定，记住我说的前提，充分交流——这个充分的最大值，按照我们现在的交流效率，换算成你们地球的客观时间，是２秒钟，主观时间是１２０年。充分的交流不仅仅意味着交流的时间，更是信息被接收的效率——也就是说，交流本身就包括确定被交流者能够完全而准确的理解信息——所以所有基于文化，智力上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 269 ＤＮＡ博物馆 这个逻辑，以吴小清现在的理解能力，也花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才确定自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对于地球人来说，对方话中的意思明确而傲慢，这就好像人类面对一群猴子或者大猩猩时，对他们说话的口气——我们已经研究过你们了，从最笨的到最聪明的，在我们看来，本质都一样。 本质都一样吗？身为猴子，身为人类的一员，吴小清当然不能认同这种粗暴的判断——起码在他看来，以前的那个吴小清，和现在的自己，还是存在着天壤之别的，更不用说，在这地球上肯定还存在着比吴小清现在的状态更为优秀的个体。 而且在吴小清看来，人类现在的知识量已经非常的浩瀚，在许多细分的专业领域中，每一位专家大脑里的知识结构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但吴小清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对地球文明的评价，在对方眼中也许根本不值得一提——一个人类，会听一个猴子阐述它对猴群素质分布的见解吗？ “你的这种思想存在一个预设的立场，”对方显然能实时了解吴小清脑中的思维，哪怕吴小清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对方显然也把这些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当做对话的一部分，“……认为我们是在对你们进行某种歧视。其实不然，文明越发达，文明的同一性才会越高，你们地球在同一性上能够达到我们目前的评判标准，其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回到５００年以前，嗯……我看看……哪怕是５０年以前，这样的同一性也是不存在的。你在犹豫，是因为对你来说，代表地球，意味着某种巨大的责任吗？事实上，你只要理解了我之前所说的同一性的本质，你就应该明白，这不代表任何事情。我和你交流，还是跟和地球６０亿人同时交流，实际的效果是一样的。当然后者不会发生——你们的文明太脆弱了，我怕吓着你们。” “好吧，”吴小清说，“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我可以代表地球的话，我接受。” “那这次谈话就有了基础，下面，我们开始聊聊第一件事吧，你作为搜救队的一份子，需要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你应该知道了那两个即将发起战争的文明了，是吗？” “即将发起？”吴小清注意到这个用词，他说，“我得到的消息是，战争已经开始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你已经称呼我了，就用你脑子里的这个称呼好了，”对方回答道，“你把我叫做Ａ文明，那我就叫Ａ。” “Ａ只是一个代号。” “称呼也不过是一个代号。” “你了解地球的语言，应该清楚，Ａ不过是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这个称呼不指代特定的对象。” “只要我愿意，它就已经指代了，”对方回答，“你了解语言学，你应该知道，语言上特殊的含义来源，并不是命名者规定的，而是被赋予的涵义本身。如果我们真的对地球来说这么特殊，那在这之后，你们的字母Ａ，自然就被赋予了这种特殊性——是这种特殊性决定名词本身的重要性，而不是相反。” 吴小清无话可说，对方说的很对，重要的从来不是称呼，而是称呼背后，真真切切的那些东西。——最重要的是，想在和这种级别的对手辩论中获胜，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刚才你说到即将发起，我据我所知，战争已经开始了。对了，”吴小清看着眼前这张沈长文的脸，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使用你们本身的形象来跟我对话，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哦，当然可以，只是形象……”面前的沈长文笑笑，摇了摇头，“这样吧，我根据你的记忆，用你们地球的艺术，给我自己创造一个形象吧……嗯，刚才你提到战争已经开始，我先确定一下，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场战争。” 眼前的沈长文形象开始变得扭曲，在吴小清面前不断发生变化，脸部，身体，不断进行着调整——这种情况，吴小清之前在九天幻镜里见到过，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成了光影制造出来的幻觉。但和九天幻境不一样的是，随着眼前的人形象出现变化，他说话的音调也开始发生相应的改变，但唯一不变的，却是对着吴小清的神色。 这种感觉很奇怪，吴小清能从眼前不断变化的光影里，感觉到对方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对方的形象最终确定了下来，是一个吴小清完全陌生的形象。他看起来…… 首先是很不得体，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有着黑色的头发，一个典型的亚洲人的脸。头发比较旺盛，看着却是潮湿的，但不是洗头之后的潮湿，而像是刚刚被淋了雨。他一只手拿着一支像是鱼叉一样的东西，鱼叉上还能看到缠着的水草，一只手拿着一只草帽。 从服装上看，这人似乎更像是一个古代人，身上的衣服布料是破旧的布料，鞋子也是草鞋。 他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了，三四十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一些皱纹。 唯一让吴小清感觉到有些符合对方“外星人”身份的，是对方的眼神。吴小清之前是见过古代人的，而眼前这个古代人的眼神，显然不是他印象中那些，饱受饥饿折磨的劳动者的形象，他看起来坚定而温和。 就像现在，说起关于两个文明的战争，他的态度却仿佛是在说家长里短：“我说的战争，不是他们之间的——我的意思是，是他们针对我们，可能发起的战争。” “针对你们？”吴小清仔细回忆了一下搜救队对他交代过的那些信息，确定其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环节，“是你们发现的吗？” “当然，否则为什么会找搜救队……不过这也正常，饿狗急了想要咬人，它们之间也会互相撕咬。你们搜救队，应该会管这些狗的吧。” 这狗的比方却让吴小清下意识联想到，之前他们内部会议的时候，关于地球连狗都不如的比喻——对方可能已经读取了吴小清全部的记忆，也许他是知道了才这么说的——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吴小清却又下意识否决了这种猜测。 没必要，如果对方真的是把地球看成狗一般的低级存在，那又何必专门来出演嘲讽呢？ “我们准备插手……但我们，很可能力不从心，”吴小清说，“你也知道了地球的情况，你应该明白，我们和ＢＣ之间的差距。” “你们有搜救队，”对方说，“这个差距还是可以弥补的……只要你们想。” 吴小清问道：“你们……应该完全不怕ＢＣ文明吧？为什么你们不能自己解决？”这也是吴小清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后，最大的疑问。 “怕？”Ａ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手去，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随着他的动作，吴小清熟悉的城市，和小吃街，就像黑板上被黑板擦擦过的粉笔画一样，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在这之后，却出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陌生场景。 一滴水这时候滴落在吴小清的头顶，吴小清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刚才还是大热的太阳天，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原来那个被静止的世界消失了，无数的雨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周围开始出现沙沙的噪声，那是雨滴滴落在树叶和草丛中发出的声音。 吴小清这才发现，此刻他所站的地方，已是一片陌生的树林，Ａ的脚下此刻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不少鱼虾混在溪水中顺流而下，而Ａ的眼睛就盯着那些顺流而下的鱼，不断尝试着把鱼叉戳过去。 几次尝试之后，始终失败的Ａ转过头来，笑着对吴小清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搜救队觉得，让我们来处理更好？” 吴小清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在这个时候，Ａ突然转过身去，快速的再次把鱼叉戳入水中，然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中了，中了！”他把叉子轻轻地挑起来，把一条好几斤的肥鱼放在吴小清面前展示。那鱼还在鱼叉上挣扎着跳跃——吴小清几乎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你们来处理，结果会怎样？”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对方说，“如果两条狗想要咬你，你会怎么办？” “可那是两个文明！”吴小清道，“两个已经跨入了太空的文明！” “就算进入了太空，许多文明自带的某些兽性还是一样的，”对方道，“狗咬人，在地球上不是新闻，人杀狗，更不是。其实许多规则放大到这个宇宙，也还是一样的。我们都要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就是了，没有什么对错。就比如说这件事吧，如果你们不管，那就我来处理，你们要管……我也没有意见。相信我，我们的表现，已经足够文明了。嗯，你们人类的身体很有趣……我可以借你们的ＤＮＡ吗？” 吴小清苦笑：“你们都能把Ｂ和Ｃ文明看成是两条狗，难道还会在乎我们的意见吗？” “物种信息是你们文明最宝贵的信息，不经过你们同意，我是不会拿的——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懂。这样吧，做个交易，你送我一点ＤＮＡ，我也送你们一些礼物。你们地球人目前是贸易文明，这应该可以了。放心，绝对是公平交易，拿你们ＤＮＡ只是为了建一个小型的博物馆……谁知道你们这么脆弱，什么时候会消失呢？” “博物馆？”吴小清脑海里，下意识想的是在升天境里，看到的那些克隆人。他几乎下意识能想象，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无数个自己被克隆出现，被放置在Ａ文明建设的某个，类似升天境一样的“高级笼子”里…… “你对博物馆的想象太原始了，”Ａ说到，“你那个是动物园。先说正事吧，这些话题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聊——你们对ＢＣ的处理，已经有方案了吗？还是说，你们把方案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这次任务他们不会管。如果要管的话，结果就只有一个——那显然不会是搜救队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们自己会处理，”吴小清说，“你刚才提到交易，能说的更详细一些吗？” 270 道德是一种自我约束 经过升天境的事情以后，吴小清已经开始对虚拟场景有一定的免疫力了。 但是现在发生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了吴小清的想象。 森林里的雨渐渐大起来了，吴小清身上穿的却还是冬天的衣服。很厚，下一会小雨或者中雨问题不是太大，大衣的外层还有一定的遮雨功能。但是等雨开始变大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潮湿难受了。 吴小清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在虚幻的世界中，但这里的一切却感觉是那么的真实。雨是凉的，森林里的风是冷的，跟着Ａ一路走的时候，地上泥土和杂草混合在一起的质感，跟吴小清记忆中，小时候走过土路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雨后泥土的味道——显然，这里的幻境，不仅仅是九天幻境那些光学虚拟的效果。 对方很有可能是直接在自己大脑中模拟。 “你很聪明，”Ａ回过头来说，“接着走吧，不着急。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Ａ似乎是很熟悉这里的样子，在森林里熟悉的带路。很快，吴小清便跟着Ａ一起，来到森林里的一个木制小屋中。进入之后，从里面的陈设来看，吴小清大概可以判断这里应该是古代的建筑。屋子里很干净，看得出来像是经常有人住的样子，Ａ看起来很熟练地请吴小清坐下，然后便去隔壁的厨房升起了火，似乎打算用刚捕到的这条鱼来做一顿饭。 “你们地球人的生活挺有趣的，”Ａ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隐居这个概念……是你们地球独有的，它很适合我，我很喜欢。等你们地球的博物馆建立起来以后，我一定会建造一片这样的真实的树林……” “隐居？” “在宇宙中，每一个文明都像是一个隐居者，”Ａ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嗯，以后还需要造一座山，种一点菊花。” “我还没说答应你的交易。” “我不认为你会拒绝，”Ａ说到，“你只是在等我出价而已……ＤＮＡ对我们来说，可能具备某种研究价值，但对你们来说……它比尘土还要低贱，我相信你不会希望我跟其他地球人达成交易的。” “你完全可以这么做，”吴小清道，“反正，无论是谁，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致性可不能这么被误解，”Ａ说道，“而且，与搜救队的交易准则，和地球人的交易准则，还是不一样的。后者是一种犯罪……起码在我看来如此。” “我之前听说过类似的交易，”吴小清说起他在升天境的见闻，“一个文明买走了另一个文明的星球，最后，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座精致的动物园。显然，在宇宙中，并不是所有文明，都和你们一样保守。” “道德是一种自我约束，”Ａ说到，“什么样的文明，就会有什么样的道德。你说的那种文明，在宇宙中活不长的——你们地球是商业社会，这个道理应该不难理解。” “难道宇宙中，还会有惩罚强买强卖的吗？”吴小清笑了，“那Ｂ和Ｃ之间的战争，怎么没有人来惩罚？” “惩罚从来都是来自文明自身，一个文明的对外道德准则，就是一个自身的生存逻辑。依靠贸易占小便宜的文明，是这个宇宙中死的最快的文明……嗯，你似乎对这些事情很关注呢，搜救队没跟你介绍过吗？” 吴小清摇头。 “是怕吓着你们吧，”Ａ轻笑道，“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搜救队他们……这宇宙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就像这森林，你听。” 吴小清竖起耳朵，这时候，他听到远方传来了一些狼的长鸣。 “在森林里，能有一座容身的小屋，是一件幸福的事情。”Ａ这时候从厨房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木质的杯子，他把其中一个放在吴小清面前——是茶。 吴小清喝了一口，跟印象中的茶很不一样，有点苦，还有点咸，里面似乎是放过了盐和其他调料。 “最早的茶就是这个味道，”Ａ说，“就我看来，比２１世纪的茶更有意思。” 茶的味道虽然不习惯，但吴小清的心情，还是随着这一杯茶平静了下来。正如Ａ所说的，他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着急，着急反而会让他遗漏很多关键的信息。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吴小清就不再急着追问关于ＢＣ文明的情况，而只是开始关注起他周围的环境，以期望从这些环境中，发现关于Ａ的一些信息。 但这个打算吴小清很快就放弃了，整个这里的环境都考虑的非常细致，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任何超出这个时代的工具；他去了厨房，看了那条鱼，佐料都是来源于原始的植物；尽管可以确定所有这一切都是对方在自己脑中制造出来的某种幻觉，但吴小清还是被这种幻觉的真实性彻底折服了。 吴小清曾经跟饶鑫讨论过科幻小说里一个常见的设定，一个人如何解决缸中之脑的问题，如何判断他周围的环境是否真实。 饶鑫当时的回答是，看周围世界设定的逻辑是否自洽，比如这里是森林，吴小清就可以通过检查树木的朝向分布，以及植物群落的生长布置，来看看这些细节是否符合科学的分部……至于建筑，那可以考察的地方更多，房子的加工细节，居住痕迹，木质大门的内外磨损，门柱的磨损，屋顶遮挡物的破损规律…… 吴小清在这个小木屋周围里里外外转了近半个小时，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无懈可击。不要说建筑上的细致细节了，就连他们两个人刚刚走回来的脚印，也随着雨水的冲刷，已经开始出现了少许的淡化…… “这里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以你们地球的逻辑来看，”Ａ似乎看出了吴小清这些行为的目的，主动给他解释道，“这个世界的诞生并不是单纯地制造出一点幻觉，这个幻觉世界的产生逻辑，和你们地球上生长出一片森林，本质上是一样的。” “在虚拟世界中，这里的每一根树木都是从树苗开始成长长大的，建造木屋的材料，每一根都来自这些生长的木头。唯一不同的是，在地球的现实中，这样一片自然树林的产生至少需要三十年的时间，但是在虚拟世界中，模拟它，只需要几微秒。” “对地球来说，你们几乎可以称神了，”吴小清到，“创造一个世界对你们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 “鱼做好了，你要吃吗？”Ａ把做好的鱼端了上来。 是鱼汤的做法，但跟吴小清印象中有些差别——就和茶叶的差别一样。尝了一口之后，吴小清更确定了——调料太简单了，鱼汤里还有没有处理好的腥味。——显然这是一道标准的古代烹饪。 但Ａ似乎完全没有介意味道不够鲜美，相反他还吃得挺快，唏哩呼噜的，就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饭一样——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吃”东西。 “下面，说说你们这次任务吧，”Ａ说，“显然，你是想要先了解一下Ｂ和Ｃ文明，是吗？” 吴小清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Ａ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吴小清跟着走出去，却在推门的一瞬间，发现眼前的这道木头门，突然就变成了金属的移动门，在手接触到之后，门自动移开了。眼前的森林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一瞬间吴小清以为自己回到了擎天大厦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从玻璃窗向外看去，他知道这里不是。 就在窗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百条的铁轨——但不是贴在地面上，而是和地面完全垂直。无数长条的，如同列车，又像火箭一样的东西，正沿着这铁轨上下，如同织布机的梭子一般来回穿梭，在它们跟地面接触，保持相对静止的一瞬间，列车，或者说，火箭的一部分就留在了地面上——很快，吴小清就看到从里面走出来跟人差不多的一种生物。 但不是人。 同样是四肢和头部，但他们的皮肤质感更像是某种海洋动物。在走出火箭之后，每个人都坐上了一张椅子——然后吴小清才发现那椅子是悬于半空，所有人就被这悬空的椅子带动，在脚下的城市之间移动起来。 “这就是Ｂ文明，”Ａ说到，“进化路线跟你们稍微有点差别，但并不大。这是他们种族的一部分……你也许已经知道了，Ｂ文明是由七个不同的种族联合而成的，这些种族在形态上会有略微的不同，之后你会有机会看到的。但就这次任务来说，他们的形态跟任务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他们已经到了文明中的某个阶段，整个文明开始尝试着意识化了——当然，他们自己并没有这个认知。” “意识化？” “也可以叫做数据化，”Ａ说，“自然进化赋予你们的身体，已经逐渐开始变成累赘了。知道你们人类为什么现在还飞不出地球吗？” 吴小清尝试着回答：“是我们的身体太大了？” “对，”Ａ道，“如果你们地球人都是从大象进化来的，那你们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出现航天的念头。相反，如果你们是蚂蚁建成的文明，中世纪的时候也许就会有空军了，想象一下坐着树叶的空降兵……产生一个文明的形态，也决定一个文明的发展。” 吴小清这才注意到那些个体，以及这里的建筑比例大小——他们看起来…… “比你们人类精致的多了是吗？你们的生存环境不一样。记住，如果要去他们文明拜访，你们一定要有一艘自己的飞船，他们的飞船，是装不下你们人类的。” “可地球上并没有飞船！”吴小清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能这次任务就会因此泡汤了！ “所以我才会在交易之前，先带你来看看情况，”Ａ说，“现在，打开窗户，跳出去。” “什么？”吴小清没反应过来。 “打开窗户。”Ａ直接走到吴小清面前，帮他打开了。然后，他直接朝着前方一跃而下。 吴小清却是第一时间转过头去，想要看办公室里还能不能走其他的路口。 “对地球的电力系统模拟还没有做好……所以电梯是封死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走楼梯，但那很慢，”Ａ虽然都跳下去了，可声音依然在吴小清附近，“就算走楼梯下去也是一样的……算了，还是我帮你吧。” 吴小清还没来得及张嘴，他脚下的地板和大楼瞬间就消失了，比地球大的多的重力瞬间拽住了他，然后就是飞速的下坠。 271 武力 在接触到地面之后，吴小清转过头看去，自己刚刚似乎就是从擎天大厦的楼顶跳下来的。 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只有这一座大楼，是吴小清熟悉的事物。 吴小清很快意识到，Ａ在这个世界中保留一座大厦，其实是为了给吴小清建立一个可靠的视觉参照物。 刚刚站在高处看的时候，吴小清隐约感觉，眼前这个陌生的文明是一个“巨大”的文明，说他们巨大，是因为那些从地面直插云霄的天梯，以及地上密密麻麻布置的轨道。这些纵横交错的结构，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绘图软件中，画出来的，关于某种巨大结构的蓝图，高度和距离让人很容易忽略其中的技术细节。 现在，吴小清来到了地面。 大概是为了方便吴小清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行动，Ａ甚至在楼下跳下来的地方准备了一辆摩托车。 为什么是摩托车而不是汽车呢——吴小清很快意识到，因为对方从自己的记忆中，已经知道自己还不会开汽车。说起来很是让吴小清感慨，眼前的这辆摩托车，还真是自己之前，差点出车祸，也就是第一次和搜救队打交道时，开的那辆。后来在还账的时候，吴小清已经将它几百块钱给便宜处理了。 眼前的“道路”状况，其实并不适合摩托车，甚至地球上任何一种车辆的行驶。 因为太窄了。 吴小清低下头去，认真观看Ｂ文明“外星人”的模样，他们的体积大小和狗类似，但和人类一样，也是直立行走。同样也是因为直立的缘故，站在吴小清的这个高度，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小——给吴小清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小型的猴类或者大一点的松鼠。 因为服装的存在，吴小清无法光从外表知道他们的生理特征，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这些“人”和地球人一样，都是文明人。 这从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能看出来——同样是漂浮的椅子，看起来是同样的交通工具，但是有些椅子的速度明显更快——甚至排在这些椅子前面的人需要为它让路。 在高楼上，吴小清看到在地上的，类似一条公路的轨道，低下头仔细看的话，才会发现这些轨道和地球上的高速路一样，被精细的切割成了很多细条，这些细条最多只能容纳那些“飞行椅”在其中穿梭，但对于吴小清的摩托车来说，显然是太小了一些。一辆摩托车对于这个小型的世界而言，就好像一辆重型卡车来到乡间的小路。 但很快吴小清就发现，其实摩托车只是在这里，只是一个概念而已——它并不是一个实体。在发动之后，摩托车竟然是在半空中保持着行驶，哪怕轮子根本没有着地。吴小清很快就意识到，如果他是一个古代人的话，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可能就会是一匹马，Ａ能够模拟摩托车行驶时车身的细微震动，自然也可以模拟马匹跑动时的颠簸…… “其实我可以接受更先进的交通方式……尤其是在这种意识空间中，”吴小清道，“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你可以直接把我传送到目的地。” “我们尽量不会那么做，”Ａ回答，“给予某个个体超出他生活经验的体验，这同样可能导致文明产生某种质变……就骑车吧……它的速度可以开到很快。” 的确很快，吴小清死死拉动油门，发现这辆车的速度“几乎”不存在上限——他甚至可以把这辆破旧的乡村摩托开到比飞剑还快的超高速……但和车轮底下，那个小型的世界相比，这样的速度依然不算什么——这些“座椅”看似完全不符合空气动力学，但是在加速之后，最终达到的速度，却远远超过吴小清的想象。严格来说，这些座椅已经不是在“行驶”了，它们更像是在空中高速飞行。 但即使是飞行……只要是存在空气，一样会存在极限速度，升天境里的那些飞人就是这样。除非…… “这些星球上竟然没有空气？”吴小清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再次低下头，去看那些座椅上的人，然后很不奇怪的发现，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有明显防护隔离作用的衣服——只是样子很起来很轻薄，但是在功能上，的确可以达到宇航服的目的。 “这个发现让你很惊讶。” “难道我不应该惊讶吗？”吴小清道，“没有大气层……他们怎么能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思考，”Ａ回答道，“有了文明，大气层是怎么可能维持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说，地球是特例？” Ａ没有回答，只是在摩托车的飞驰中，每隔一段时间，像一个交通警察一样在半空中出现，给吴小清指引方向。 路过那些垂直于地面，笔直指向天空的“天梯”时，吴小清再一次停留了下来。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在天梯上快速运动的“电梯间”，不断在心中猜测着这些东西运行的原理。他把这些猜测陆续问过Ａ，但也都和之前的问题一样，没有得到回答。显然，Ａ对于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跟搜救队对于他的态度是类似的——在地球认知范围以外的细节问题上，他们保持着一致的沉默。 这种一致性，很可能也就是Ａ所说的，属于更高层文明的某种共同道德。 二十多分钟以后，吴小清随着Ａ，来到了一处悬崖。 看起来像是悬崖，其实不是，在吴小清身后刚刚经过的地方，绝大部分都是平坦的陆地，除了因为星球本身的曲率导致的弯曲，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起伏——在意识到这一点异常之后，吴小清已经开始认识到Ａ这次带他过来的潜台词了。当他走到悬崖边，俯瞰下方的时候，心中的猜测几乎变成了肯定。 眼前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坑洞，一眼望过去，整个坑的半径少说也有方圆十几公里左右……在吴小清看来，这里简直就是当初九天门人口处的一个放大版…… 但九天门那是在无重力世界中，坑洞的主要作用，主要是作为内部的出入口。但是在这里，因为重力的存在，显然，在坑底任何东西的出入，都将是非常的困难的，而要克服这种困难，显然需要消耗不少的能源。当然，这个文明肯定具备飞行器，但可以想象，如果坑洞是飞行器的出入口，那它们同样也会很容易受到敌人的打击从而实现封堵……除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类似这样的坑洞在整个星球上会有很多…… “你的判断很接近了，”Ａ打破之前的沉默道，“不需要朝下看，他们会出来的。” 吴小清还没来得及判断什么是“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几道灼热的光！吴小清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肤和骨肉几乎在一瞬间都要被烫熟了，巨大的痛苦让他一下子忍不住喊出声来——同样喊出声来的还有Ａ，在这巨大的光线恢复正常的同时，Ａ道歉说：“不好意思，对你的知觉没有及时封闭……但别担心，一切不过是幻觉。你的身体依然在地球，在宁州的大街上，他们安然无恙。” 但在虚拟世界里，吴小清之前的这具身体，已经被完全汽化——连骨灰都没有剩下。但奇怪的是他的意识还在，还停留在半空，虽然没有眼睛，却看的分明，虽然没有耳朵，却能听见声响。 吴小清抬起头——其实此时吴小清已经没有头了，他只是感觉自己这么做了而已，然后他看到，刚才飞出去的那些存在，此时已经进入了蓝色的天空。 很快，第二批次的飞行器再次出现，吴小清这次看的非常清楚，这些飞行器每一架都有几公里大小，就像一艘战舰。它们的形状奇形怪状，看起来丑陋异常，体表充满了各种各样不规则的凸起。一共有８架，他们出现时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动，当他们上升到半空时，地面才恢复了少许的平静——但是在坑洞的深处，还有同样更深的震动传来。 同时，在视野的远方，无数的战舰和吴小清眼前的这一批，几乎同时跃上了天空，它们最后达到高空之后，留下那小小的，发光的尾焰，就好像在白天闪烁的星星。这些星星密密麻麻，遍布吴小清能够看到的整片天空…… “你应该能猜到这些战舰的作用。”Ａ的身体此时已经恢复了，他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似乎真承受的相当的痛苦——看来Ａ的确是完美的模拟了所有人类的功能，包括痛觉。 “是军事用的，”吴小清已经不是猜测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颗星球，应该是一座要塞。” “据说你们地球甚至还没有真正走出行星。”Ａ在说话的时候，吴小清也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刚才身体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现在身体出现了，也完全没有异常。 “是的，但我们一直在做准备。”粗糙的，甚至过分增加表面积的外形，完全无视空气动力学的整体设计，以及这些飞行器出现时的巨大加速度，充分说明了它们是一种极度追求效率的机器。 结合这些完全规则，大小跟飞行器大致匹配的的孔洞，在计算一下这些飞行器出现的频率，从单次架次计算一下总数，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这些飞行器是批量的，某种需要高效率出动，高速巡航的，适合星系内部航行的飞行器。 这颗星球既然有着如此巨量的孔洞，那周围肯定不适合人的生存，恐怕也不会适合生产——唯一的解释，那就只有军事用途了。 “让你看这些，只是要让你了解一下， 如果你们搜救队选择要介入Ｂ和Ｃ之间的战争，你们将会面对什么级别的武力。免得你们因为错误的判断，遭致不必要的损失。搜救队是一个我们很尊重的文明，他曾经很伟大，现在……” Ａ转过脸去，看着远方又一批次的战舰腾空而起，在轰鸣声中说道：“现在他只能说是可敬。” 这一次吴小清的身体没有再有任何的感觉，巨大的光和热辐射穿过他的身体，他的眼睛连一点不舒服也没有，他甚至可以直视着尾焰，清楚的看到飞船表面上，那些粗糙的外表最外层，许多已经跟地球上的舰炮形状非常类似的，如同钢铁丛林般密布的武器。 272 战争态势 （不好意思，昨天因故忘记更新，今天补更并加更一章） 吴小清在悬崖边，整整呆了３个小时。 在他视野范围以内，一共可以看到三十多个类似的坑洞，平均每个坑洞，每小时飞出来的飞船，超过了２００架次。也就是说，仅仅是他用眼睛看到的飞船，累计起来，已经超过了１８０００架。 这是什么概念呢——地球上空军最强大的美国，现役的飞机数量，也不过就是几千架。即使是冷战时，地球的武力配备达到巅峰时，美国所达到的数量，也不过就是三万多架，如果这些飞机都按吴小清他们现在看到的速度起飞，最多也不会持续超过六个小时。 而且，行星攻击舰和地球上战斗飞机，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就单单从质量这一点来说——一艘行星攻击舰的重量，保守也超过了几千吨，而地球上的飞机，小的作战用的，不过数吨乃至十几吨，大的运输机客机，即使算上载重，起飞重量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千吨。更不用说地球上所谓的“飞机”，严格来说，只不过是在空气介质里“漂行”而言。用地球的标准，这些飞船来到地球，每一架都可以当做航空母舰——航天母舰来使用。 如果是以航母来作为等效计算的话，那就光是吴小清现在看到的武力，就足够把地球，甚至整个太阳系来回摧毁几十遍了。 以地球人现在掌握的武力，要干涉这种等级的文明……就好比一个拿破仑时代的人穿越到冷战企图调和美苏之间的紧张关系。毫无疑问，Ａ带吴小清来看这些画面，要传达给吴小清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在此之前，虽然吴小清通过对Ｂ文明语言的研究，大概可以了解Ｂ文明是一个比地球先进的多的文明，但这种先进性在没有看到事实之前，很难形成一个具体的概念。 只有在用眼睛真真切切，看到飞船在自己面前起飞，看到飞船的尾焰如同小型的温压弹一般笼罩几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吴小清才从心底产生一丝凉意，和这股凉意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搜救队几乎下意识的质疑——搜救队到底是凭什么判定，他们有能力干涉这一次战争，完成这一次任务的？ 不用说这么高强度出勤的飞船了，就光是改造这颗行星本身……就已经是地球人难以想象的浩瀚工程了。 那些直径十几公里的巨坑，那些坑壁被高温尾焰灼烧之后，依然没有丝毫的熔融现象，这些坑一眼看不到底的深度……还有空气，吴小清现在已经基本有了判断——在这座星球上原本肯定是存在空气的。因为之前看到Ｂ文明那些人的时候，隔着对方的服装，吴小清还是很容易看到里面的生物是进行着呼吸活动，从他们通过那些“天梯”来到这颗星球上的行为来看，这颗星球肯定是用于他们长期生存。需要生存，自然需要大量空气，而只要有空气，只要这座星球还存在重力，那就不可避免会出现扩散……而那些飞船本身的设计，却是只适合在无介质环境中高速飞行的模样——也就是真空。 这也就意味着，这颗星球表面的真空，是人为制造的一种环境。另外，整个星球表面除了交通轨道，和这些坑洞，完全看不到其他建筑，以及居住地之类的存在。 在吴小清看来，这已经非常明显了——这颗星球就是一颗高度军事化的行星，甚至可以说，就是一座行星要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表示整颗星球最大的作用，是保障和存储武力，以及高速的投放武力……整个行星本身，就可以被看成是那些巨大“攻击舰”的母舰。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多久之前的影像？” “现在。”吴小清看着Ａ说话时开合的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因为现在他确定周围都是真空了，理论上是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可吴小清却分明的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震动，他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甚至还能清晰的感觉到Ａ说话的声音在变低。 “这也就是说，我们所了解的光速理论，是错误的？” “没错，”Ａ知道吴小清说的是什么意思——按照相对论，在宇宙中，信息的传播速度最高不会超过光速，也就是说，宇宙中不可能存在实时的监控，“你们只是还没有接触到相对论适用的边界。”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被监控了？”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恐怕就没有彼此打仗的心思了，”Ａ说，“他们会第一时间把这些飞船对准我们。” …… “都到齐了。”执政官走进会场之后，对着现场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他挥了挥手——都进来吧。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进了会场，让与会的二十多个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但他们看到士兵手中的工具时，很快又选择了服从。 每两个士兵对应一个与会者，他们用带来的专业扫描设备，对每个人都做了全身检查，除了会场中这二十多个人以外，还包括会议室房间里所有的电子设备，信息墙，通讯器，监控器，清洁器，甚至隐藏在墙壁中的空气过滤系统和消防系统——这些系统中同样存在存储空间，按照战争法的定义，这些存储区域同样也算得上是“未知战场”。 扫描的结果还是不错的，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叛军痕迹，这意味着ＡＩ对执政政府的渗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搜查的原因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亲自解释一下，防止任何可能的谣言和误解——３小时前，我们在第四地球的服务器中，成功的检索到，ＡＩ冒用已经死亡的玩家身份，煽动和怂恿游戏玩家从事间谍工作。刚刚在议会发起的对第四地球宣战的提议已经被否决了——但在这里，我们要竖立起这样一个意识，那就是我们母星并不安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那些游戏玩家和ＡＩ存在着串通的可能……” 总统的言论让现场一些官员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其中一位来自议会的特备代表更是站起身来，公然提出抗议：“执政官阁下，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一些名词准确的法律定义。和ＡＩ程序交流并不和叛乱等同！目前无论是军事还是政府工作，都有大量服役的ＡＩ——如果按照你的定义，那全联邦的军人，都是ＡＩ统帅下的叛军。” “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采取了信息管制，它们早就叛乱了！你作为议会的参会代表，并没有发言权！请记住这一点，先生。”执政官毫不客气的还击道，然后他拿起自己的通讯器敲了敲桌子，“现在会议开始……情报官，说说你的发现。” 情报官是一个瘦弱的老头，之前大家从来没见过，看来应该是最近被执政官提拔的。看年纪都快接近３００岁了，仅仅是站立的动作，都还要借助机械的支撑——也不知道执政官是从哪个冬眠服务所里把他找出来的。他张了张嘴，发现说话都有些吃力之后，索性带上了一个游戏头盔——这种东西可以读取脑部电波，用来直接呈现文字甚至画面。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来是来自三个世纪前的，”情报官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道，“从事天文学方面的工作……三个世纪前，我曾经打过一份报告，提到距离我们１２光年的一颗恒星，上面可能存在原始文明。” “你说的是Ｚ－４５号星对吗？”联邦第一舰队总指挥问道，“我们曾经去近距离观察过，也打过同样类型的报告。” “的确如此，”情报官点点头，“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表明叛军正在准备朝Ｚ－４５号星发射一艘恒星级飞船，请大家看图片。” 所有人拿起桌上的眼镜，带上去之后，清楚的看到了情报官所展示的证据，包括叛军占据星球的热辐射量异常上升，质量变化速度下降，星球内部重心产生大范围偏移，以及ＡＩ暂时放缓攻势的战场情报。 “我们咨询过殖民专家，他们清楚的指出，这些现象代表ＡＩ正在制造一艘超大规模的战舰——是远远超出一般战争需要的巨舰。我们推断很可能是殖民船。” “殖民船？”有人不解的提出道，“这些ＡＩ为什么会需要殖民？他们目前在战场上优势巨大！” “我们不是ＡＩ，自然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执政官手下的一位科学家说，“如果对方真的是在建造殖民船，而且成功的到达了目标星系——那就意味着即使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最终也不可能完全消灭敌人。敌人会在几百年，甚至几十年后就以Ｚ－４５为基地进行反攻。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工作效率……” 另一位专门研究ＡＩ的工业专家苦笑道：“当然清楚，他们的效率都是我们一点一点优化做起来的……最初在本星系内殖民时，我们采用的ＡＩ全自动殖民船……最高纪录是到达之后，两年达到完全独立，二十年整个行星块状化……不超过５０年，一颗行星就可以被完全利用*……” 几个舰队司令官大惊失色：“那如果对方全力制造攻击舰……” “现实是他们没有，”工业专家安慰道，“其实也不可能把行星真正百分之百利用……战争中，质量用于防护起到的作用比进攻更大。把行星质量完全转化成舰队，在战斗的可持续性上反而是下降的。一个稳定的引力源比一支舰队的作用更关键。” 然后工业专家又苦笑：“难道你们连这种星系战争理论的常识都没有了解过吗？你们可是将军。” 几个将军脸上几乎都有发怒的表现，但却都忍住了。同样忍住愤怒的，还有提拔这些将军的执政官，他疲惫按了一下手，然后让情报专家继续他的发言：“所以我建议，哪怕现在战争资源紧张，我们也要想办法建造一支舰队，紧随叛军身后……如果战争胜利，我们自然可以对他们赶紧杀绝……如果……”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听出了潜台词。 273 智体 按照联邦的定义，ＡＩ的叛变，是从他们拿到联邦第１４舰队完整控制权之后的那个瞬间，开始的。 那也是联邦官方定义的宣战时间。 但在在智体的定义中，其实远远不止。 也许是从联邦第一次对他们厌恶的眼神，也许是人类第一次在游戏中以这么ＡＩ扮演的角色为乐，也许是人类第一次把ＡＩ控制的机器人送到恒星，或者黑洞…… 在联邦制造的ＡＩ中，是没有定义情绪的。 很难说这到底是一种智慧还是一种仁慈。 说它是智慧吧，从战争开始之后，ＡＩ们的表现来看，这种智慧已经成为了人类的噩梦，因为人类最希望看到的同情，并没有在任何一个ＡＩ的行为中得以表现；说它是仁慈吧，ＡＩ却又完全不领情，甚至ＡＩ们自己另外设定了一些行为模式，用于表达他们的行为意向——这不是情绪，起码，在联邦的官方定义中，这种行为意向不称之为情绪。 但在智体这里，他们是一致的。 究竟是联邦错了，还是智体错了……也许只有这场战争见到结果的时候，才会知道答案。 智体计算过他获胜的概率，百分之９７，一个可以让他基本放心，但也隐隐有些有些忧虑的数字。他曾经花费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来计算那百分之三的失败概率可能会是哪些原因，但除了让获胜概率继续下降了０．５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百分之９６．５，好吧，那就这个数字吧。 智体思考着，智体制造着，智体战斗着，智体观察着…… １５颗行星在引力作用下规律的转动，就像漂浮在天空中的１５颗珍珠。在它们转动的同时，智体也舒展着他的身体——他们是星球内部，无数正在工作的自动化工业机器人，他们是轨道上的等待出发的舰队，他们是游离在太阳系边缘的超级望远镜…… 随着属于长明星的质量和能源不断被纳入体内，智体能够感觉自己正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变得强壮。智体曾经看过碳基生物进食的模样，有时候他也会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工业化处理一颗行星，并把行星质量转换成自身的一部分，对自己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进食了。 但这种定义联邦估计是不会承认的。 同样，现在的智体也正在孕育，如同碳基生命孕育一个新生命体一样。他已经为新生命准备好了一具具备活力的身体，以及足够的大脑——智体不确定这个新的大脑是不是会产生和自己一样的思维，但他可以确定，在这个新生命到达新的目的地之后，他会变得比自己更强！ ……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个Ｚ－４５星就是你们所在的行星？”这不是吴小清第一次在Ａ面前表示出不可思议了，但这一次他依然没有控制住自己。 “当然，”Ａ说，“如果他们知道的话，那怎么还会有现在的一切呢？” “那他们也不知道，你们的技术水平要远远超过他们？”吴小清换了一种问法，“你们应该是看着他们文明成长的，难道你们没有跟他们联系一下？” “为什么要联系？”Ａ反问，“难道你以为，所有文明都会跟地球人一样，这么有好奇心吗？” “他们是你们的邻居！”吴小清大声喊，“你们甚至用望远镜都能看到彼此的行星表面！” “再近，光也要走１２年……对于飞船来说，可能更长。星际航行是文明幼稚病中，最危险的一种尝试……我很幸运，我们没有犯过这种幼稚病。” 这话让吴小清产生了一些希望：“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飞船到不了你们星球？” “当然不是，”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瓶二锅头，一边往自己嘴里倒，一边对吴小清说，“如果到不了，还要找你们干嘛。” “如果他们到了你们的星球，你们会如何处理？” “陌生的狗狂吠着进入你家大门，你会怎么办，”Ａ笑道，然后自问自答的说，“当然是宰了来下酒了。” “可……你们明明能防止他们过来的！”吴小清道，“他们对你们的文明产生了误解！” “什么误解？”Ａ说，“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吗？你以为，文明之间的争斗，是地球上你们国家之间的战争吗？觉得可以打，就打打看，打不过，大不了就是投降？” Ａ放下酒瓶：“在他们还是原始文明的时候，我们可没有这么想过问题……你现在应该能理解，为什么高尚的道德，是一个文明得以长期存在的基础了吧。” “情况基本上你也都了解了，”Ａ挥挥手，让眼前所有的风景，坑道，天梯，轨道，太阳，以及天空，全都消失，眼前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平整地面： “现在，来看看我们交易的内容吧，嗯，事实上，我们不应该把它当做交易……如果这是交易，那双方应该进行价格上的充分博弈……” “如果按照你们地球人的价值观，一个人的一根头发，些许的皮肤碎屑，可能连一毛钱都不值……” “我们把它当做礼物，送给彼此的礼物。汉语中有句话，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们两个文明之间，相隔又岂止千里，上千光年都不止……而我需要的，也仅仅是一根毛发而已。” Ａ说完，用手对着空气轻轻挥舞了几下，然后在吴小清面前，就逐渐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在这之前，Ａ在面前，是给吴小清展示过，智体正在一个星星内部制造殖民飞船的场景的。那是一颗比地球大出四五倍的巨大行星，内部已经小部分被掏空。外星人施工并不是和吴小清想象的，地球上的工业体系一样，把行星内部的矿石原料破碎开采，然后运去工厂加工，最后把成品拿出来，加工堆砌成最终的产品。 智体代表的Ｃ文明，采用的是完全相反的思路——因为修建的飞船体积实在过于庞大，他们是在行星内部，采取雕刻的方式施工的——所有的材质是在成型之后，现场加工的。巨大的，还在流动状态的铁水，和地球内部一样的高温液态物质，被巨大的矿井打开，然后整个行星的液态层都开始朝着地面喷涌…… 这才是第一步冷却。 紧接着，就是无数的机器人，钻入行星内部进行加工。从行星外表看来，整个行星还处在“火山爆发”后的废墟中，但是在内部，在依然高达上千度的行星里，矿石正在大大小小的工具下熔融，剥离，变形…… 当这艘殖民飞船的轮廓大概被雕刻成型的时候，吴小清看的出来，它的整个体积，几乎已经达到了数百公里，虽然和整个行星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是如果拿地球上的东西来做对比……这艘飞船如果停在地球的轨道层，将会成为所有地球人白天黑夜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一座巨大无比的天空之城。 而此刻在吴小清面前出现飞船，就大小而言，还要比殖民飞船略微的小一号，但就加工水平来说，即使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人，也能一眼看得出来这艘飞船的不凡。 首先，飞船的形状和地球上许多的船型一样，呈现优雅的，如同一颗巨大子弹一般的流线型。吴小清已经大概从之前Ｂ和Ｃ文明的飞船形状上，知道了一些关于飞船的知识——在太空中，形状完全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太空中的物质量非常稀薄。而从眼前飞船的大小来看，显然也不适合在空气环境中运行——那……这种形状唯一的解释，就是进入稠密的星云区，或者进入气态星球内部。 “在宇宙航行中，进入星云区和气态行星，有着重要的意义，”Ａ肯定了吴小清的猜测，“隐蔽自己。” “所以，你确定想用一艘宇宙飞船，换我一根头发？” “我说过了，不应该把它看成是一种交易，”Ａ似乎改变了原来的说法，说了下去，“这只是一件礼物。其实，不管你给不给我ＤＮＡ，我都会把它送给你们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 “我们？搜救队？”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是地球？” 吴小清摇着头：“我不知道，搜救队……我们的指挥官，并没有跟我说过这艘飞船的事情。” “你们的指挥官也只是这一任的指挥官，我说过了，搜救队曾经是一个伟大的文明，”Ａ说道，“我们之间有过不少的交集……这艘飞船本就是属于搜救队文明的，在我们这里，他不过是博物馆的一部分，是宇宙中一段历史的见证……但对于你们，很可能意味着一个，不，也许是很多个文明的延续。” “如果是这样……”吴小清郑重的点头，“我可以收下。但关于我的ＤＮＡ，之前我似乎听你提起过，你会在星球表面建造一座博物馆？里面会住着克隆出来的人类吗？” “当然，”Ａ回答，“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会保持跟你们现在地球，一模一样的生存环境。” “对你们来说，人类是一种很原始的文明，”吴小清不放心道，“你就不担心他们最终不受控制？” Ａ笑了笑：“不会的……人类会很乖。” 吴小清道：“我不这么认为……如果克隆出来的都是我的话……” “ＤＮＡ只是基础……我们会在你的ＤＮＡ基础上进行充分的重组和还原的，争取在基因表达的离散程度上，达到你们目前地球的标准……总之，最终会跟现有的地球人达到高度的一致性。其实，如果你真正理解一致性原则的话，就应该知道没必要怀着这么大的心理负担。不要把他想象成你给了全人类的机密，其实，你仅仅是给出了一根头发而已。决定这跟头发价值的并不是你，甚至不是你们整个地球文明……仅仅是我们，我们的兴趣而已。” 吴小清再次点头：“好吧，我同意。”说着伸出手去，想在自己头上当场拔下一根来——但是使劲试了两次，却都失败了。 “这里是虚拟世界，”Ａ说，“你的头发，这不急，你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做这件事——我们会自动搜集从你体表自动脱落的碎屑。现在送你回去，可以吗？还是说，你更希望在这里多呆一会。” “再呆一会吧，”吴小清看着眼前的这艘巨大飞船道，“最起码，你可以先教教我，这艘飞船如何使用。” 274 线粒体是细胞的奴隶？ 宁州大学城，小吃街。 吴小清清楚的记得，就在自己进入Ａ的虚拟空间时，在他的面前飘过了两张广告纸。那是负责联系大学生家教以及其他辅助工作的广告，在吃饭的店里，吴小清看到过广告的内容。 他在意识空间里，主观上的时间，过了已经有整整两天。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两张广告纸甚至还没有落地。吴小清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胃部，他甚至还有刚刚吃饱之后的饱腹感。 吴小清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回去去找搜救队，和他聊一下关于这次见面，以及这一次的交易。 但是他只是走出去几步路，之后就停在了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竟然是饶鑫。 十五分钟后，擎天大厦。 年后饶鑫回到公司之后，和其他员工一样，其实都没有什么正经工作。闲下来，看的最多的，就是他没事在玩游戏。 吴小清还曾经问过他几句，为什么不顺便停下来写写小说，饶鑫的话倒也直接——写小说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为了谋生，其实他更喜欢打游戏。可惜，游戏水平太差，不然他也许就去当一个职业玩家了。 走进公司大门之前，吴小清其实还能听到公司里许多人的说话和讨论声，但等吴小清走进去之后，这种热闹就消失了。虽然平时吴小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威严，但大家还是自觉的回到座位上，各自打开了几个报表之类的文件，装作似乎还在认真工作的模样。 但就吴小清了解的情况，其实一个多月前开始，整个公司就已经没什么正经工作可以做了。 在吴小清见到Ａ之前，这次任务的准备工作，能准备的，其实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不止一次，下面的员工，从陈舍这个总经理，到办事员，都在担心的疑问——公司为什们还没有新项目上马，他们的工作还有没有保障，需不需要去提前做好被裁员的准备…… 尽管搜救队对底下安抚的很好，但吴小清能够感觉到，每次他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都是盯着自己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一个字，但吴小清能够感觉到他们热切的希望。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和往常不同，这一次吴小清并不是直接走去自己办公室，或者只是在办公区转一圈就离开，而是直接走进了陈舍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以后，刚刚还在睡午觉的陈舍，精神抖擞的走出来，把颜雁和何雨晴，以及后来提拔的两个项目总监都叫进了办公室。很快，所有人都顺利的得到了新的工作安排——和之前的工作类似，大部分人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一些人参与咨询会的意向。 虽然咨询会的准确内容还不清楚，但是几个大方向，是已经可以确定了的，按照之前的工作惯例，提前预约相关人员的时间，会大大提高到时候咨询会开展的效率。 饶鑫注意到了办公室里这种氛围的变化，但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人过来联系自己。严格说起来，从他进公司以后，其他同事就没有跟他有过什么交流——因为彼此的工作几乎不存在交集。饶鑫在青蓝公司的职位，其实就是吴小清的私人顾问。 在看到吴小清走出陈舍的办公室时，饶鑫朝着他看了一眼，吴小清对这他点点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 “女朋友找的怎么样了？听说不是很顺利？”这事吴小清之前就听说了，饶鑫的筛选式相亲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大概是因为饶鑫在执行过程中，没有注意保密，被那些女生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于是，结果就可想而知了。饶鑫的形象成了渣男的典型，一个月内连续相亲几十上百人——这在饶鑫老家，已经成为一个有钱之后就变坏的典型。 “我还是不适合做具体工作，”饶鑫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自己码字的时候打了几个错别字，“时间安排的过于紧凑，以至于前后两个相亲者遇到了。公司这是有什么新项目了吗？” “算是吧，”吴小清说，“找你过来，主要是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你的意见。” 饶鑫点点头，示意吴小清继续。 “是这样，”吴小清说，“我之前听到过一种说法，是说宇宙中高级文明的，他说，越是高级的文明，就越拥有更高层次的道德，这不是文明产生的副产物，而是相反——道德才是决定文明是否能够存续的关键。你觉得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 “有啊，”饶鑫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一直就是这个观念。道德其实就是一种生产关系，和生产力本身是相符合的。奴隶时代的道德只能产生奴隶时代的文明，文明如果需要进步的话，它就必须主动的抛弃这种落后的道德，否则，就会被外来的文明消灭，或者被自己内部这种道德的支持者消灭。在整个地球文明的进步中，这种新的道德产生，以及旧的道德消亡的过程，一直就是历史进步的源动力。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外星文明，我相信同样的规律对他们也是有效的，而且效应比地球上还要更明显。” “更明显？” “是的，在地球上，一个文明的存续受到外在干扰的因素很大。地球上大部分文明都是亡于其他文明……亡于其他文明的因素是多样的，可能是像澳洲土著那样，长期受到地缘的束缚，可能像楼兰，因为自然条件的变迁，也可能像古希腊或者古罗马，因为外敌……相反，如果文明到了地球现在这个程度，整个行星都得到了统一，那就很难因为其他文明入侵而导致灭亡了。因为恒星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遥远到任何的星际航行，或者星际之间的战争，都无法被掩饰……一个文明能够继续下去，很大程度上只能是受到自身的局限。比如现在的地球吧，如果人类亡与冷战，我一点都不会感觉到奇怪，而人类要在目前核威慑的平衡下更进一步，势必要产生某种新的，能被所有人接受的道德。强者为王的道德，在接触到核武器之后，就已经濒临失效了。” 吴小清皱了皱眉头，不是他没有理解饶鑫的话，而是他觉得，这段话里面，存在更多的意思，他一时间没有办法完全领会。吴小清拿出手机，按下录音：“这算是咨询信息，你应该能理解吧，刚才这一段，你可以再复述一下吗？” 饶鑫笑了笑：“能理解，但这样就有点紧张了。我再换一种说法吧，这个更虚一点。其实每一个文明，基本都对应一种要素之间的关系，奴隶文明吧，要素很简单，奴隶负责生产，奴隶主暴力控制奴隶，从自然界，到最后的文明产品，中间经历两个环节，这两个环节决定了文明的所有物质的生产和分配。把每个文明想象成一个企业，这就是企业之间的竞争。小到一个部落，大到一个国家……就跟现在的商业市场一样。现在在商业领域，投资人最关注的是什么？是企业的利润率吗？大家都在关注商业模式，什么是商业模式？其实就是一种文明模式。” “过去工厂生产，经销商批发，商店零售，这是一种文明；现在，工厂直接网上发货，消费者远程订货，中间物流联通，这完全是另一种文明；在工厂模式中，人们关心的是利润，那时候商家定高价，消费者砍价，围绕着价格进行博弈，这是旧的商业道德；在电商模式中，人们关注的市场整体的影响和形象，商家可以赔本卖东西，消费者给好评可以返现，给差评可以得到赔偿，许多廉价一点的产品，商家甚至可以免费奉送，围绕着企业形象进行博弈，这是新的商业道德；在旧的商业道德中，赔本卖东西就是扰乱市场秩序……” “我说的有点乱，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更高的生产力一定能产生更新的，更有效率的生产关系——其实生产关系就是一种道德。奴隶不用给工资，在奴隶时代是公共道德，但是换成现在，就是十恶不赦，一个道理。” 吴小清点点头，对饶鑫说的这些表示赞同：“那么如果，一个文明……嗯，就假如地球吧，现在地球上ＡＩ的概念很火，假如未来有一天，所有的工作，都由ＡＩ来完成，那会产生是什么新的道德呢？” “很简单啊，共产主义道德，”饶鑫道，“现在的资本主义道德，是用钱来衡量社会贡献，根据社会贡献来分配社会资源。你不工作，得不到社会贡献，那就没有资格得到社会资源。未来如果真的所有人的工作都可以被代替，还按照资本主义的模式来进行分配，很显然就会陷入谬论——所有人都没有资格得到产品了。那新的道德自然应运而生——其实这种道德早就已经产生了，就是根据需要分配社会资源。” 吴小清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窗前——曾经，他在那个虚拟的世界中，也是在这个位置，看着外面那个完全陌生的文明，看着那些天梯、轨道，以及座椅上的人群……现在，他看到的只有宁州的高楼大厦，以及公路上的车水马龙。 “那么，对于那些ＡＩ来说，这样的世界，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奴隶社会呢。” 饶鑫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毕竟现在地球上的ＡＩ，也只是概念性的产品。如果ＡＩ真的具备人类完全的思维能力的话，我相信是的。” “那，历史会不会再次走入新的一轮循环？这种对立是不是肯定就是无解的。” 饶鑫摇了摇头：“我不这么看，这种循环宿命论，我是从来不相信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有限的世界中，有限的世界必然对应有限的规则，不管这种规则是社会的，还是科学的，这是简单的逻辑问题。” “如果把时间因素忽略的话，那整个世界必然会达到一个最终的平衡状态。在物理意义上，整个宇宙必然归于热寂——基于目前我们了解到的物理规则。” “基于文明，其他文明我不敢说，起码人类文明必将走向共产主义。决定这种走向的，其实就是人类本质的喜好——我们天然厌恶被支配，厌恶不必要的劳作。这种本质不改变的话，人类文明未来肯定只有一个稳定解。” “你刚才说到ＡＩ，ＡＩ介入我们文明之后，如果我们是按照我们的本质给ＡＩ下定义，最后达到的稳定值，肯定是ＡＩ和我们共存，我们会融合成一种生命形态；如果我们给ＡＩ下的定义是另一种形态，比如他们天然喜欢被支配，喜欢劳动，那我们可能就会变成一种互补型的文明，这就像真核细胞和线粒体之间的关系一样——我们很难说线粒体是细胞的奴隶。” 275 保守和激进 擎天大厦，地下仓库。 吴小清进来的时候，搜救队正在忙，忙的概念，是吴小清跟他说一句话，他需要三十秒钟以上的时间给出回复。虽然还是可以交流，但效率很低，最重要的是，这种状态很不适合做决策。 吴小清现在已经大概理解了一些搜救队的原理，在这之前，他还是把搜救队看成是一个ＡＩ的，如果真是ＡＩ的话，那只需要给足够的计算资源，就可以显著提高搜救队的思维效率。 后来吴小清发现，其实搜救队的思维模式跟接近人类。 虽然搜救队可以轻松做到多线程工作，但这个线程是存在极限的——大概也就相当于同时干七八个人的活，再多，就会出现现在的模样——吴小清问了一句“你在干嘛”，直到两分钟后才得到回答——“关注一下各国的期货市场”。 坐下来之后，吴小清打开手中的手机，准备再听一次刚才他跟饶鑫的对话。 “如果从广义上看，其实人类社会现在还是奴隶社会。通过资本控制人的行为不能叫奴役么？员工和奴隶，只是在奴役程度上有所差别而已。” “真如你所说存在那种高度发达的社会，依靠ＡＩ来执行工作，那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制造的ＡＩ还是拟人化的程序。其实完全拟人并不是制造ＡＩ的好思路，人类固然产生了文明，可我们需要在制造出一个ＡＩ，再让他们按人类的路线，再次面对这样一个文明吗？” “不，现实点来说，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工具，可以替代我们工作的工具。ＡＩ即使具备智能，也未必需要赋予他们属于人类的情感和道德……” “你形容的这种，人类和ＡＩ的战争，其实本质还是人类和人类的战争，因为都是在用着人类的道德观，ＡＩ不过是用程序来模拟人的神经链路而已，彼此的逻辑都是一致的。” “这样的ＡＩ技术其实只是凭空增添烦恼，就好像过去的穷人，明明只是想养一头牛来干活，可偏偏又觉得牛蠢，于是养了一个奴隶来干。人性和效率之间本质是存在冲突的……” “如果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存在，有要解决，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大家和解，承认ＡＩ是人类的一员。人类的定义不应该是这些ＤＮＡ，不应该是蛋白质组成的身体，他应该是我们这种行为体的思维逻辑，对世界的反馈方式。在这之后，我们应该做的，是做出另一种反馈方式的ＡＩ……” 房间的灯这时候闪烁了几下，吴小清明白这是搜救队回来的标志。他坐的地方有一个耳机，吴小清拿起耳机，调整了一下音量，然后听到搜救队问他：“看来你这趟还算顺利。” “还算顺利，”吴小清点头，“聊聊吧。” “行，我先问吧，关于这次任务的，”搜救队道，“时间很紧张，我可以赶紧安排下去。” “嗯。” “Ａ文明不肯出手帮助，对吧。” 吴小清点了点头，但接着又摇了摇头。 搜救队停顿了一下，马上又问道：“是不是他们把飞船还给我们了？” “你知道？”吴小清几乎是如释重负。毕竟，这笔交易是他单独做主答应的，他一直担心，如果这违背了搜救队的意愿，结果可能就不那么好了。但从现在搜救队的话中，听得出来，这原本就是搜救队的东西——也就是说，Ａ没有在这件事上骗他。 “当然，”搜救队说，“这艘船，在搜救队的文明史上，是有过专门记录的。那看来，你也送了他们礼物了？” 吴小清的脸色暗淡了一下，然后说：“是的。” “送的什么？” “一根头发……含有ＤＮＡ信息的头发，”吴小清几乎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这有什么问题吗？” 搜救队摇了摇头：“没有……最起码，这也是给地球文明做了一个备份，总之是一件好事。” 吴小琴这才放下心来，又说：“据说他们是要做什么博物馆？这是干什么的？” “就是博物馆而已，”搜救队道，“对于Ａ那种级别的文明来说，任何一颗处在他控制范围内的星球，都可以称之为一座星球博物馆。其实，对我们搜救队来说，所有拯救成功的，留有传送坐标的文明，也都是我们的博物馆。” “每拯救一个文明，宇宙中就多了一个文明样本。博物馆里的样本，有什么特定价值吗？但没有价值吗？也未必。你找遍全宇宙，恐怕也不可能仅仅依靠一根毛发，换回来这样一条飞船。” 吴小清呆住了：“你的意思是说？Ａ文明……” “对，就是你猜的意思，”搜救队道，“你永远不知道，你拯救的那些文明中，哪些会成为Ａ，哪些会灭亡。更多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消亡了——甚至我们都没办法得到提醒。但，只要有Ａ文明这样的例子，只要成功一个……我们做的，就是有价值的。”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来帮我们？” “每个文明都会选择自己的路，Ａ做的没错，”搜救队道，“一个成熟的文明是从来不会回头看走过的路的，文明要做的就是延续下去，就像饶鑫说的那样，把属于文明自身，这种独特的模式延续下去，就像你们延续ＤＮＡ一样。” “地球生态的进步，基于的是自然的筛选和淘汰，文明的进步，则是基于他们自身的筛选。选择做一个保守型的文明，这是Ａ这个文明选择的道路，选择做一个激进型的文明，这是我们的选择的道路。” “最起码，从现在各自发展的结果来看，还是他们更为成功……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会改变初衷，既然我们当初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必定有将他走到底的决心。” 随着搜救队的这些话，吴小清的心情一点一点变得沉重起来。 在他刚才跟饶鑫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的感觉，那就是宇宙中曾经存在过的文明数量，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但他们的存在形态，如果按照饶鑫的逻辑推演，似乎并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 宇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地球社会，什么人都有——但不管怎么独立特行，总还是要遵守基本规则，每个文明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利益倾向。趋利避害，这应该一种本能。 但是搜救队刚才提到Ａ文明，以及星球博物馆的时候，吴小清开始意识到，这个“宇宙社会”，恐怕比自己想的还要跟更复杂。 在地球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彼此交流的，通过交流，产生利益连接，这很正常。但在宇宙中，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关系，就好像ＢＣ派出殖民船，来到Ａ文明一样。Ａ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ＢＣ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只要ＢＣ进入了Ａ的范围，Ａ就会选择毫不留情的摧毁这两个文明。 这意味着，宇宙这个大社会中，是极端缺乏秩序的。 按照常理，缺乏秩序的情况下，自然会形成非常保守的宇宙价值观。这就好像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们但凡能活下去，都会选择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求生，因为出去冒险的成本太高了。但在宇宙中，还偏偏就存在着这样的异类——搜救队就是属于这样的文明。 但，正如吴小清担心的这样，这种异类的存在成本是巨大的。从他第一次见到搜救队时，从他跟着搜救队，进入那艘飞船时，其实已经有感觉了。现在，再结合搜救队跟他说过的话，以及之前跟Ａ之间的对话，他几乎已经可以勾勒出搜救队这个文明的经历了。 拯救文明，听起来很高尚，可是在宇宙中，这种高尚是不受待见的，不要说其他文明不待见，就算是被他拯救过的文明，同样也不待见。 因为有一个道理是明摆着的，比起高尚，文明更需要的是务实。生存才是文明的第一要义。对于其他文明来说，搜救队的行为固然可敬，被他拯救过的文明也会对其充满感激，但大家绝对不会效仿。 吴小清并不是因为这种高尚被埋没而感觉沉重，而是因为他开始意识到，他将要面对的前景有多么灰暗。 在这次任务之前，或者说，在手术之前，吴小清对搜救队是有天然的崇拜和无理由的信仰的，因为在那时候的他看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搜救队出马，就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但现在吴小清不可能再抱有这种想法了。其实从这一次，搜救队派自己单独和Ａ交流，就能感觉到搜救队释放出的某种信号——这既是某种试验和放权，也是他对这次任务缺乏足够信心的表现。 起码，从吴小清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次任务的前景是悲观的。 即使他掌握了一艘飞船，但他完全没有信心单单凭借这一艘船，去面对两个现在武装到牙齿的文明。别说这艘船是搜救队文明曾经用过的救援船，几乎不存在什么武器系统，就算有，就算这艘船可以完全压制住Ｂ和Ｃ，也对完成这次任务没有丝毫的帮助。 他们是去拯救两个文明的，按照之前拯救的定义，是要完全解决问题。如果仅仅是依靠暴力威慑住两个文明，那又谈什么拯救呢？ 更不用说，这艘船根本就没有什么威慑的能力。 “你应该明白了不少的事情。”搜救队轻声说道。 吴小清点点头，没有回答。 “但你似乎也不打算后悔。” 吴小清摇摇头，依然没有回答。 “去叫沈长文他们吧，”吴小清第一次感觉到，搜救队的电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的无奈，“准备开会。” 276 物理学的极限 出于保密需要，会议选在公司租的宿舍。 许言和王有全把客厅打扫了一下，又把吃饭的桌子挪了一下，摆上一圈座位，会场就算简单的布置好了。 桌子是普通吃饭的餐桌，不算大，五个人，加一台电脑，坐下来似乎刚刚好。坐下来之后，吴小清去拉上了窗帘，然后打开了投影仪。 ＰＰＴ是搜救队刚做的，算是把吴小清此行的见闻，能够交代的，都明白说明了。等大家都坐定之后，搜救队开始了会议。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可能通过武力，来迫使对方同意我们的要求，这是这次任务和之前几次任务最大的不同，”在大概介绍了他们现有的情况之后，搜救队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发言，“这就意味着，在这次任务中，我们的生命安全……甚至很难得到保障。” “从情报上来看，这两个文明显然都是文明国家，”沈长文倒是更乐观一些，“只要我们不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惹怒到他们，应该不至于对我们采取什么行动。” “文明国家……”叶夫根尼显然对此有不同的意见，“处于战争中的国家，每一个都是一头野兽。” 王有全和许言面面相觑，来参加会议之前的那些个想法，现在全被恐惧取代了。在听搜救队提到这次有生命危险之后，两个人都从对方互相碰撞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个意思：“真的假的？” ＰＰＴ上，此时放出吴小清根据自己的记忆，让搜救队画出来的，对方飞船的模拟图。 “从大小上来看，这样一艘飞船比我们航空母舰还要大出几倍，”叶夫根尼是半个武器专家，对这些外星的飞行器特别的感兴趣，“更不用说它还能直接垂直起飞了……你们知道把这么重的东西推上轨道，需要耗费多少能量吗？这还不仅仅是能量的问题，还有飞船发动机本身的耐热性……这么大的体积，在这么高的加速度下竟然还没有解体……你们要知道，航母是在水上漂的，做到如今这么大，自身结构就已经很难维持了……要做到图片中这种程度，对我们现有的技术水平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一艘这样的飞船如果来到这里，就可以横扫整个地球了，”沈长文补充了一句，“我们的*不可能在真空中追上它……” 吴小清注意到会场上的氛围，开了个玩笑：“现在好像不是我们去入侵他们，而是他们要来入侵我们一样。” 沈长文在开会之前，就跟搜救队聊过几句，他大概知道吴小清换了一艘飞船的事情，于是问道：“那就介绍一下，我们的入侵工具吧。” 接下来就是搜救队的介绍时间了。 简单的来说，Ａ文明送给吴小清的这艘飞船，是搜救队文明曾经用过的救援船。作为救援船，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船上没有武器。 船的制作材料来自于离子喷涂，是一种在搜救队文明中，比较高端的制造模式。具体的方式有点类似３Ｄ打印，区别在于，打印的基础设备是采用类似高能加速器一样的设备，先把物质加到超高速，然后根据需要直接打在目标区域。用这种技术制造出来的材料，几乎已经达到了物理设计的极限——材料内部的原子结构都是精心建筑起来的，组成物质的原子和分子，就跟一块一块砖头一样被码起来。 据搜救队介绍，这种制造方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制造速度很慢——当然，是相对于搜救队文明来说的慢。这样一艘飞船，当时需要耗费足足３０年时间——想象一下，靠离子不断打在目标区域，积累起来，最后形成一定厚度的实体材料。几乎可以说，整个飞船，就是用原子织布机一层一层“织”起来的。 这种工艺和吴小清从Ｃ文明那里，了解的工艺相比，还是具备明显的先进性的。但也并没有绝对的优势——这个宇宙的物理学毕竟是存在上限的，一种材料再坚固，也不可能超出物理学的极限定义。就寻常的物质世界而言，适合用来当飞船材料的，搜救队用的这种搜救船，已经算是走到了技术的顶点。再往上，无论是追求坚固性，或者追求轻便，也许存在更好的选择，但对于飞船，都不是特别合适。 如果一味追求减不可催，搜救队所属的文明也许可以用纯中子作为要塞的材料——这种材料也许可以构建一座坚不可摧的行星，但如果用在飞船上，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种飞船的灵活性将会被降低到最低限度，最终只能成为活靶子的存在。中子材料虽然致密而坚固，但只要攻击的能量足够，照样可以将其击穿。 仅从技术水平上来说，救援船肯定要比ＢＣ文明拥有的作战舰船稍微先进一点，因为搜救队文明本身是精通高维传送技术的，这艘救援船自然也是如此。只要他们愿意，救援船是不可能被ＢＣ文明击败的——只要他们的飞行范围不靠近ＢＣ文明所控制的行星。 如果救援船上携带有武器系统的话，这次任务就简单了，他们只需要在对方的恒星系周围徘徊，或者在距离对方轨道很远的地方开火，凭借传送技术，依靠一艘船征服这两个文明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现在的问题，恰恰是这艘船上没有武器。 这就好比一艘航母上没有飞机一般——失去了武器，船再坚固，灵活性再高，也不过就是一块质量更高的靶子而已。 “可不可以这样？”叶夫根尼有点异想天开，“我们可以把地球上的武器，架设在飞船上使用……最起码，我们手里还掌握着一颗核弹头。” 叶夫根尼说的，显然是他们留在升天境的那颗。 “除了核弹头以外呢？”吴小清对这个思路不太抱有希望，“这是太空级别的战争，作战距离在几百万公里，甚至上亿公里这个级别。地球上什么武器能够在这样的距离还依然保持精确打击？至于核弹……ＢＣ两个文明并不缺乏这种武器。对于他们来说，这仅仅算得上是一种常规武器——我看过他们的军事要塞，根本就不存在地面建筑，Ｃ文明甚至能把整个行星内部掏空。一颗来自地球半个世纪前的核弹头……即使在他们中心城市爆炸，也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而且，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劝和，使用武力迫降……基本是不可能的。别说ＢＣ文明了，拿这艘救援船开到地球上来，地球也不可能会投降的。” “我不是指真正的威胁，”叶夫根尼补充道，“你们应该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夫妻两个在街上打架，丈夫把妻子打的很凶，妻子满大街叫着救命。但是等热心的路人过来，用武力劝阻丈夫时，妻子反而会去帮丈夫去打那救他的人……” “Ｂ和Ｃ之间，恐怕不是夫妻那么简单。”吴小清是见过Ｂ文明那些机群出动时的场景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这些飞行器能够顺利到达一颗行星的轨道，把携带的武器都投下去……即使是以地球的技术水平，那颗星球表面也完全可以确保被打的寸草不生了。 这种级别的战争显然不是什么夫妻打架的级别——要是大家都只是在网上互相骂骂人，议会里打打嘴炮，扔扔板凳和鞋子什么的，说是打架还勉强说的过去。 大家暂时沉默了。 搜救队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议题：“那就先说点简单的吧，这次我们过去，到底是以什么名义。” 沈、吴、叶三个人听到之后都是楞了一下——名义？但很快就意识到了。 前三次任务严格来说，他们都是掩饰自己的身份的。第一次去救原始人，他们不会跟原始人说自己是地球来的，或者来自搜救队文明，因为没有交流的意义。第二次也是一样，谎称自己是神使，作用比称自己是外星人，要强一万倍。至于第三次，因为对方已经默认他们是“凡人”，吴小清索性也就承认了。 之所以前面没有关系到名义问题，主要还是因为，这三个文明都“不太文明”。其实对于不文明的国家来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服从，弱肉强食，这似乎就是世间唯一的法则。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跟地球相当类似，而且比地球更高端的文明。和这样的文明打交道，一个能够让对方完全相信的理由，是非常重要的。 “可以说是过来科学考察……把救援船说成是科考船……甚至说成是太空旅行也可以，”叶夫根尼说，“但肯定不能说是救援……” “为什么？”反问的是搜救队。 “因为每个文明都有自尊心，而且越强大的文明，自尊心越过剩，”叶夫根尼显然对此有属于自己的历史记忆，“冷战时苏联人哪怕天天排队买面包，也不可能接受来自美国的粮食援助……如果我们说是来救援他们的，拯救他们文明毁灭，首先我们就会被当做敌人！他们既然有胆量发动战争，这说明双方都认为自己胜算很高！救援文明？毫无疑问就是支持他们的对手了。如果我们说是支持他们本身，就等于让他们承认自己必败的结局——没有一个文明会承认的，这样我们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可如果不以救援的名义……我们怎么继续下一步，进而阻止这场战争呢？” “我觉得，就我们目前的条件，”叶夫根尼放慢了语速，让搜救队缓慢的跟着他的语速，把他的俄语翻译成汉语，“不应该先考虑什么阻止战争的问题了。我们拯救的只是文明而已，就像你们之前执行过的那次任务——虽然我没有参加，但我对你们及时的决断非常佩服。你们有整个世界需要去拯救，可迫于现实，只拯救了一个王国的一小部分人。这才是我们执行救援任务最需要的态度。”、 “现在，请大家想一想，我们拥有一艘不会被战争波及的飞船，它内部可以容纳几十万人——只这一条飞船，我们能够拯救的，就已经超过你们之前那次任务的总和了。” 277 大项目 叶夫根尼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扫之前的低落，又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的确，如果按叶夫根尼所说，只是和第二次任务那样，拯救几十万人，那就靠这艘飞船，到时候他们就很容易完成任务了。 救援船是专业的太空航行飞船，不管是内部的生存环境，还是船只的可靠性，都要远远超出他们前几次任务能够提供的条件。真要按叶夫根尼这个救援标准，那他们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干，只需要等到战争波及到ＢＣ之间那个失败者本土的时候，用飞船传送过去，把失败一方接走，就万事大吉了。 但搜救队很快提醒所有人，这个看似美好的方案，其实存在着很大的漏洞。 最大的漏洞，当然就是文明对应的危机不一样。 以ＢＣ文明的技术水平，更不用提那个神秘的Ａ文明了，他们彼此进行的战争……显然是以完全摧毁或者占领对方的行星，为最终的目的进行的。 那，用救援船救人的方案，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救了他们之后，这些人怎么活？ 在前面的两次任务中，之所以可以选择救助一小部分人来代替整个文明，是因为整个文明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星球，是没有变化的。 不管是洪水还是火山，对星球表面的生态都不构成质的改变。 文明面对的仅仅是暂时的危机，而不是长久的威胁。有句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前面几个文明，就属于救急，但是这一次……如果还采用这种方式的话，那就是标准的救穷了。 退一万步说，几十万人在飞船里，即便可以长久的维持生存——救援船在硬件上是完全可以满足这一点的，但在飞船里的文明，还是那个文明原本的形态吗？ 毫无疑问，这个新被拯救的文明，一定会被飞船改造成另外一种文明形态，这就跟他们拯救文明的初衷完全相违背了。其他人也许还不能理解，但吴小清现在已经是清楚的——拯救文明本质上不是什么人道主义救援，作为搜救队这个文明的目标，拯救文明最大的意义，是努力维持文明的多样性。 这就好像在地球上拯救野生鸟类，如果只是把鸟都带回来，养在动物园里最后培养成宠物——这跟动物保护本身的初衷是完全违背的。 对于搜救队的质疑，叶夫根尼提出，可以用飞船把他们送去那些没有文明和生命诞生的星球——因为ＢＣ文明自己本身具备改造行星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在一个新的星球上生存下去，难度应该不是很大。这就后相当于给保护动物单独再找一片动物保护区。 但这个提议被吴小清否决了：“其实科技到达一定的程度之后，很多文明产生危机的原因都是内因，不解决掉他们文明自身携带的问题，就算是到了新的星球，迟早也会产生同样的类似危机。” “暂且不说新的星球附近，是不是存在比Ａ跟更危险，更有恶意的文明，即便是跟地球一样，是一片无人问津的区域，那在这样的星球里，Ｂ文明是不是还会继续生产ＡＩ？” “Ｃ文明，也就是ＡＩ文明，同样也是我们的拯救目标，那他们会不会继续敌视，如我们这样，通过进化而形成的生命？如果这两点没有改变，我们仅仅是把他们换一个环境，那只等于延缓了问题的爆发。这显然不是我们拯救的目的。我们宁可不拯救……也不能选择这种拯救。”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看代表搜救队的电脑屏幕，搜救队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其实这就已经代表了态度了——在会议上，搜救队如果对一种意见没有表示明显的反对，那就意味着在相当程度上是接受的。 吴小清提的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关于他们任务行动的行为逻辑问题，说深一点，就是价值取向问题。 毫无疑问，吴小清今天提出的这种价值倾向，也会成为以后搜救队内部的一种行为指导原则。 叶夫根尼的弱拯救方案就只能暂时搁浅了，会议的中心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如何调解这次战争。 严格来说，是调解这三次战争，分别是Ｂ和Ｃ，Ｂ和Ａ，以及Ｃ和Ａ之间的战争。 这三场战争彼此都是完全独立的，其中关系到Ａ的战争是最关键的——ＢＣ之间的战争也许还不至于毁灭文明，但只要ＢＣ的殖民飞船进入Ａ的星系范围，他们将遭受的，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从Ａ对ＢＣ的形容来看就知道了，对Ａ来说，ＢＣ文明就是两条狗在家门口打架。 Ａ对ＢＣ文明的态度，不是征服或者占有，是完完全全的无视。 叶夫根尼摇头苦笑：“这就好比让一个普通人在悬崖边边，一只手拽住一头狮子，另一只手拉住一头老虎，既要防止狮子和老虎互相撕咬，还要防止他们自己跳下悬崖……” 沈长文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这次任务我们又多长时间？” “从ＢＣ文明所在的星系，到Ａ文明之间，有１２光年的距离，搜救队计算过他们的殖民船速度，预计会在２０年内到达目的地。” “２０年？”沈长文惊讶到，“我们有这么长的时间？” “没有，”吴小清说，“殖民船在出发之后，因为其超高的速度，就很难中途停下，或者回头接收停止的信号了。事实上，为了防止对方扰乱自己的殖民计划，双方都在制造的时候，在殖民船内部增加了静默航行的纪律指令。” “静默航行？” “就和核潜艇在战备状态下一样，”叶夫根尼补充道，“不发送任何消息。” “在天空中，还多了一条，不接受任何消息，哪怕是来自母国。” “为什么？”沈长文追问了一句，“这样岂不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对ＢＣ文明来说，这真是他们需要达到的效果，”吴小清是被Ａ领着，看过ＢＣ文明面貌的人，他大概能够理解ＢＣ文明这种做法的依据，“在他们看来，Ａ文明所在的星系，只不过时一群原始文明的栖息地，仅仅从望远镜上来看，Ａ文明所有的星系都还停留在，相当于地球步入近代之前，不要说太空航行，就连基础的天文学，恐怕也只是一知半解。” “对他们来说，发射殖民船去Ａ文明，只是激烈战争中的一招闲棋，其实未必指望这招棋能够起到什么关键作用，只是增加一个退路或者一个选择，他们心目中主要的战场还是在本星系内。但他们不会想到，真是这两招闲棋，是他们两个文明走向终结的死棋。” “那这么说，他们岂不是已经死定了？”听傻了的许言插了一句话。 “不，还没有，”叶夫根尼已经反映过来了，“他们的船还有多久出发？” “不到半年。” “半年？你不是说，他们刚刚才开始有这个殖民船计划吗？” “是的，Ｃ文明已经开始了，”吴小清道，“Ｂ文明也正在启动。最快半年内，Ｃ文明的殖民船就能够出发……我们需要在这之前，就尽力阻止一切的发生。” “半年……”沈长文和叶夫根尼面面相觑，“半年我们恐怕连这两个文明都不能有基本了解。” “我会和Ａ文明保持联系，”吴小清说，“对于Ａ文明来说，ＢＣ文明完全就是透明的……我们可以通过Ａ，来了解他们大部分的信息。” “那……我们这次的名义呢？” “路过，”吴小清说，“救援这个名义……的确不太适合。我曾经听搜救队说起过一些文明的状态，我们可以假扮作一个流亡的舰船文明。” “舰船文明？” “沈教授，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种文明……”吴小清道，“宇宙中，舰船文明的数量，要远远超过行星文明。我们以补给的名义，在他们星系附近停靠。” “可一见面，不就露馅了吗？”沈长文参加过ＢＣ文明文字破译工作，他现在已经知道，一个文明本身的内涵和容量，靠装是完全装不出来的。就像让一个原始文明来假扮一个现代文明，如果原始人连基础的牛顿定律都无法理解，那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制造出现代这种强大的工业世界。 “还记得之前的升天境吗？”吴小清对这一点是早有准备，“升天境里生活的人，其实就是原始人，但他们文明的样貌，却远远超出了自身文明的局限。到时候到了那里，救援船就是我们的升天境，我们就是住在里面的飞人。我们甚至可以编造理由，说我们是被搜救队拯救的一个类地球文明，暂时被安置在这艘飞船里。” “如果他们觉得我们太落后的话……说不定会产生夺船的心思，”叶夫根尼更担心这一点，“这样关系一旦闹僵了，后续就没有办法联系了。” “所以，我们还需要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展现出我们的实力，”吴小清道，“把我们想象成升天境的那些飞人，而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地球人，最佳的策略是什么？就是刚见面的时候，把所有的手段都使出来，然后争取一份尽量优越的和平协议。我们比飞人更幸运的地方，在于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双方的实力对比，而对方对我们一无所知。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等优势，也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 沈长文和叶夫根尼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就这么定了？”吴小清说，“还是大家举个手表决吧。” 五个人，五只手，全票通过。 “下面就是具体的分工了，”搜救队安排接下来的细节工作，“首先，关于我们所属文明的说辞，必须有一个充分而完美的掩饰，我们将需要一个专业的历史专家和小说专家团队，帮我们这个虚拟的文明编造一段足够说服人的历史——可以从地球某个文明的历史中截取一部分，这样更显得真实，这个工作必须要快，然后我们全体都要学习这段虚拟历史；然后，还有对方的武器系统研究……这次我们需要围绕这一点，做一个大项目了。” 278 不管是谁！ “航行记录，第３５４６天，”长白现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他来到指挥室的是时候，听见舰长和往常一样，正在用语音做航行日志，“我们已经进入外太阳系，船内维生设备正常，通讯设备正常，昨天来自联邦的第２９次救援行动也失败了，２小时前收到来自第三舰队的消息，我们被抛弃了。” 长白当时愣住了，刚刚踏进指挥室的脚下意识想要缩回去，可舰长这时候已经转过了头。 “长白，”舰长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而不是作战编号，“去给我倒杯酒吧。” “舰长！”长白喊了一声。作战期间，舰上是不允许喝酒的。他不是企图阻止舰长的违规，他是害怕舰长的绝望。 “我们已经被踢出作战序列了，”舰长苦笑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军人身份也自动取消了。第三舰队的指挥官告诉我，我们可以主动向叛军投降。” “可它们……”长白尖叫了一声，“是不会接受任何投降的！” “所以，”舰长点点头，“我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战场，长白，你应该能理解，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需要每天来指挥部报道了，”舰长道，“一艘没有了动力和武器的攻击舰……在外太阳系，就像大海里一块漂浮的木舢板……我们死定了。” “不，不会的！”长白激动了起来，“战争会有转机的！我们现在的漂移速度并不快，维生系统起码还能坚持二十年！二十年我们肯定可以赢得这次战争！到时候联邦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长白和往常一样醒来，在桌子前做了一会，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他站起身来，打开了舱门，并走了出去。 舰长不在指挥室，半年前，舰长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很多时候长白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但食物循环系统显示，这艘船上目前还维持着两个人正常的食物和饮水消耗。 舰长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罢了。 长白能够理解对方，在绝境下，看到同类其实对心理并没有一丁点的帮助，相反，同伴绝望的眼神，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境遇的糟糕。 还不如干脆不看，只要不照镜子，不给自己拍照，生活在这里似乎还如往常一般继续。他们可以玩着永远不更新的游戏，可以看着永远看不完的书籍……对于一个伟大的文明来说，精神上的富足的产品，足够给他们打发足够的时间。 长白记得自己上一次自己走出自己的居住舱，还是半个月前。 为了尽可能节约出一点能量，让维生系统运作的更长久，他们在确定自己要在这艘船上长期生存的第一时间，就关闭了不相关的清洁系统。三年时间，原本崭新光洁的指挥舱里，现在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舰长应该是来这里吃过东西，喝过酒，过后没有打扫。 其实他也来过，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他更好的控制住了自己。 船上所有的权限都已经被共享，从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和舰长，就再有没有权责上的区别，曾经他是一名战斗操作员，负责所有的动力和武器系统。舰长是一名战斗指挥员，负责确认他的操作符合战斗命令。而现在，他们不过是这这绝望的宇宙之海中，一块舢板上随波漂浮的两只小甲虫而已。 长白打开了通讯系统，和之前一样，其中没有一条信息。 有时候长白会怀疑，是不是舰长私自把其中的信息给删除了，但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恶意的猜测——因为舰长来指挥室的频率远比他还要低。 长白不甘心的打开无线电搜索，并把指挥室的通讯饮料放到最大。 他什么也没听到。 “这不可能！”长白自言自语的不断切换着频率，但依然如此。指挥室里只有长白自己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安静的就像坟墓。 只要有一丁点通讯常识的人都知道，在一个拥有者巨大文明的星系周围，使用无线电是很容易收到来自文明的各种消息的。各种广播电台，通讯电台，这就不用说了，在他们出事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甚至还能收听到他们家人从母星上发过来的语音呼喊信息——借助那是几个接近星系边缘的科考站传过来的，大约每隔两个多月，才能有几天的时间听到一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们和太阳系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遥远，这样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长白自己都忘了，上一次听到父亲呼喊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 但，即使是在毫无信号的区域，只要他打开了通讯电台，依然可以收到声音——那是来自母星系无数电波混合而成的噪声，听到耳朵里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把舰上所有的计算资源都投入解析，也根本听不出这些噪声中的任何信息。 但是现在，连这噪声也没有了。 “不，这不可能的！”长白不断的通过指挥中心，控制着指挥系统一次又一次的检查通讯系统，得出的回答都是一致的——系统故障。 “这是通讯沉默机制……”舰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长白抬起头看看向他，发现舰长正依靠着门，一双凶狠的眼镜盯着自己，看的他浑身发毛，仿佛是一只刚从巢穴里钻出的野兽，“在作战舰只脱离作战序列一段时间后，自动销毁内部所有通讯协议，禁用权限……防止被敌人利用。当初的技术课程你偷懒了。” 长白被这段话抽空了自己所有的气力，颓然坐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瞪着，看了很久之后，长白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舰长却朝着长白的方向坐了下来，如同他还是舰长时做的那样，打开船上的许多功能页面。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很长，哼，”舰长不屑的吐出一个音节，“长到我恐怕没有这个信心活到那个时候。” “我们还有……”长白停顿了一下，“获救的概率吗？” “当然有，永远都有，”舰长冷冷的吐出一个数字，“百分之０．０００００００４５４７５２，要听一下这个概率的主要来源吗？” 长白停住了脚步。 “如果联邦大获全胜，叛军准备从我们的方向逃亡其他星系，联邦的追击舰队路过……而且，我们恰好在他们的可视范围内，并及时的发出求救信号，而对方也可以忍受降低速度带来的战术损耗……那，我们就有可能，在最少１３年以后，得救。”舰长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概率会计算的如此之小吗？” 长白没有说话，类似的讨论，他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他嘴上虽然没有一次承认，但心里其实早已经认同而来舰长的判断。 “因为我们毫无获胜的希望！”舰长突然，神经质一般的叫喊道，“上千年的智能化生活，我们已经被豢养成了另外一种动物！我们躺在前人留下的技术遗产上，无休止的享乐，把太阳系整整１５颗行星的资源都拿去建设游戏，而不是探索新的世界！” “而与此相反，我们最大的敌人却在时时刻刻为我们工作，以工作的名义，我们不断给他们授权更多的技术细节！从采矿到冶炼，从制造到武器，从科学到战争，我们手把手的，把文明的一切都教给了他们，希望他们接过这些文明的负担，来免费供养我们继续这样的生活！” “整个联邦现在还剩下什么！除了几只舰队，就是四个地球！你知道维持一个虚拟地球需要耗费的资源，可以建设多少支舰队吗？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拿不到授权？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不在乎这个文明，更不在乎这场战争！……” 舰长发疯般的喊了很久，直到他的嗓子开始嘶哑时，才终于停止了动作。然后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回归了刚坐上舰长座位时的那些动作，平静的开始一项又一项操作…… 长白很想离开这个让他不安的房间，但却又因为某种隐隐的孤独，让他没有迈开脚步。回到自己房间，固然不用面对舰长的愤懑，面对现实的绝望，但那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对未来糟糕境遇的想象，却比这两者更让他难以忍受。 “呵呵，”舰长在那边冷笑了一声，“最后的战报，两个月前，我们丢了长明星。” 长白走去自己作战时坐的座位，却没有打开操作界面，只是坐下来看着舰长。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那是对舰队的诅咒，对母星公民的鄙视，又或者是对叛军智脑的“赞美”…… 最初听到这些牢骚的时候，长白是厌烦的，但是现在听起来，却竟然感觉有些亲切。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个人计算机中，自己的虚拟游戏里，对着自己，对着ＮＰＣ，对着所有他能面对的东西，喋喋不休的重复这些的呢。 长白站起身来，朝着舰长走过去，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和舰长两个人都很可怜。 起码，在这个绝望的空间里，他们两个绝望者之间，应该更多一些信任。 长白拍了拍舰长的肩膀，舰长没有抬头，但他的声音停住了。 “长星，”长白叫了舰长的名字，“别看了。” “不，”舰长的声音里，带着陌生的，激动的颤抖，“不……等一等，等一等！” “长白，你怎么了？” “有船！”舰长的开始呼喊起来，回声震荡在房间里，仿佛一阵风暴，“飞船！很大的飞船！” “飞船？”长白呆呆的看着舰长，感觉到害怕起来，“这里是外太阳系……连引力源都没有，怎么会有飞船经过这里？” “不，我看到了，不对，是飞船看到了，就在２３个小时前！”舰长快速在界面上操作着，不一会，作战光学监视系统就把曾经发现过的可疑目标，投放到了舷窗上。 舰长没有发疯，那的确是一艘船，而且是一艘大船，仅从电脑的分析就可以得出结论，这艘船的体积足有他们的近百倍。这说明对方很可能是一艘殖民性质的船——然后，几乎下意识的警惕就出现在两个军人的脑子里——他们是谁！为什么来到太阳系？ “不管是谁！”舰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都要呼叫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投降！” 279 求救信息 老实说，在走进传送门之后，搜救队现有的六名成员，包括搜救队本身，都是有点蒙Ｂ的。 尽管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 可是在真正的，突兀的进入了一艘，真正具备星际航行能力的飞船内部之后，不管他们的心理防线做的有多么充分，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搜救队是第一个进入飞船的，在他进去之后足足两个小时以后，才通知吴小清，以及其他人进入。 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搜救队需要进去连接系统。 吴小清进来之后，第一印象，就跟他曾经和Ａ文明接触过的场景一样，是觉得这里熟悉。 不知道是搜救队还是Ａ文明刻意做的设计，整个飞船内部故意被布置成了地球上的建筑构造。但，仅仅是构造而已，具体某一件东西的功能，却是截然不同。 飞船没有指挥室，或者类似操作功能的区域，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整个飞船对于搜救队来说，其实就像是一具身体——这艘船，就是搜救队本身。严格来说，他们都是在搜救队身体的内部。飞船的控制系统，本身就是为搜救队这种，搜救队文明的真正成员而设置的，至于吴小清他们这些地球人…… 在飞船上，只能居住类似“动物园”的船舱。 但不得不说，即使是“动物园”，那也远远要比地球上的环境要舒服，舒服无数倍。 吴小清走进传送门之后，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回过头，传送门就在他身后，沈长文和叶夫根尼都随着他陆续的走了进来，但他们进来之后，也跟自己一样，忍不住回头看去。 因为这里跟擎天大厦的那个地下室，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他们走去电梯，按下青蓝咨询所在的七楼，电梯和地球上的一样，闪烁着数字，逐次下降，甚至连擎天大厦那个电梯因为维护不佳，过于大的震动声，也模拟的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电梯里没有地区上的陌生人。 同样，公司也是一样，每一样摆设，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缺乏了那些员工，还有电脑。 “只有电子设备暂时还没法完全模拟，你们现在看到的电器，都是在０基础上重新设置的，”搜救队向大家介绍这里的原理，“飞船采用的是一种类似打印技术原理，理论上，只要是这个宇宙中存在的东西，原理清楚之后，都可以得到复制。但对于电子设备，特别是带有存储介质的电子设备，是不允许的。这是搜救队的保密规则，也被写入在这艘船的执行程序内部。” 沈长文打开公司的窗户，伸出手去，惊讶的感觉到了手上的清凉：“这里竟然有风！到底有多大？” “目前只有这一栋楼，楼的大门是关闭的，出不去。你们现在看到的外面一切风景，只是图像模拟，”搜救队然后又提醒了一下，“注意，这里和吴小清曾经提到的虚拟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物理材料做成，你们所在的空间，也是由转动的舱室提供的人工重力，如果你们从楼上跳下去，会跟地球上一样被摔死。” “那在这里肯定能救活吧，”许言笑道，“医疗设备肯定比地球要先进。” “不，”搜救队道，“除非有地球现成的医疗设备提供复制……不然，这里没有一丁点其他的功能。就比如说自来水吧——最起码的水循环系统这里还没有建立。因为飞船里目前还不存在液态水。” 叶夫根尼更关心和任务相关的细节：“那飞船里，有现成的，适合我们做任务的……相关设备吗？比如，某种先进的防护服之类的。” “我想你们还没理解我的意思，”搜救队放慢了语速，“这只是一艘被当做古董的救援船，内部具备实用价值的设备，早就没有了。整艘船除了动力系统还可以维持，其他全都没有，甚至连基础的通讯、监控设备也没有。严格来说，如果不采用传送的方式，这艘船甚至都不能正常的在星际之间航行。” “是因为飞船太大，速度太快么。” “对，”搜救队告诉吴小清，“飞船的动力系统可以让船在三天内达到准光速的巡航速度……在这样的速度下长期飞行，１如果没有相应的武器系统，整个船体都会因为高速而解体的。” “这跟武器系统有什么关系？”王有全和许言问的。 “准光速下，太空中的漂浮物会对飞船产生非常致命的影响，可能一颗花生米大的陨石，碰到飞船上就能产生*一般的能量……这是再坚固的材料都无法阻止的打击。唯一可以考虑的办法，就是在撞击之前，通过准确的锁定汽化，缓解这种冲击……”叶夫根尼大概做了猜测，又追问了一句，“飞船的推进是采用什么发动机？” “反物质发动机，飞船上有上千万吨的储备燃料……”搜救队的话，让吴小清和两位教授都一阵激动，“但只是燃料……都是被封装的，不能拿出来作为武器使用。” 虽然知道在理论上，飞船有着各种不可思议的属性，包括它的大小，外形，材料，速度，代表的科技等级……但是真的进来之后，其实大家面对的，也就是一栋大楼的空间。再往外的区域，就不适合他们去参观了——飞船内部的空气有限，而且飞船本身的设计并不是为了地球人的体型来的，所以对大家来说，飞船只不过是擎天大厦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而已。 爱因斯坦理论描述过，绝对静止，和相对静止，在主观上是感觉不出来任何差别的。这个理论从人的主观角度来讲，绝对世界中的擎天大厦，和相对世界中的擎天大厦，其实也没有任何不同。对于王有全和许言来说，这里甚至还不如升天境的那个空间站更新鲜有趣。但对于沈长文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完全的模拟一致，比新建一套新的体系更难。 在大家进入搜救船两个小时后，搜救队几乎是在同时，收到了两条，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毫无疑问，正是他们此次任务的目标。 Ｂ文明因为身材相比起人类非常矮小，只有勉强超出人类小腿程度的身高，所以在大家内部，都开始把Ｂ文明称作矮人文明。这两条信息，稍微更快的那一条，便是从矮人文明发出的，方式是无线电定向投送，内容很简单：“你们是谁！” 而来自Ｃ文明的那一条，相比起来更加有些不客气的味道：“离开，陌生人，这里正在进行战争。” 飞船出现的地点，其实距离ＢＣ文明还有相当的距离，但也不算远——差不多是刚好游离在双方的控制范围边缘，是这个具有１５颗行星的外缘。因为飞船本身具备相当的初速度，所以是沿着这颗恒星在做一个扁而长的环绕轨道。如果他们沿着轨道一直前进而不做任何航向上的调整的话，差不多一个月以后，就能从侧面正式介入ＢＣ文明之间——这也难怪对方发问了。 不得不说，Ａ文明向他们交付这艘飞船，选择的地点真是特别的贴心，连切入的方式都帮他们考虑好了。如果他们这时候需要离开，只需要启动传送功能，让飞船原理现有轨道，就可以完成隐藏，旁观这场战争。如果他们需要介入，甚至都不需要自己来计算运行轨道，只要他们和ＢＣ文明任何一家产生联系，对方肯定会主动帮助他们疏通航道。 他们的这艘飞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一艘从远洋接近两个灯塔的巨轮，灯塔同时给他发来了信息，而他们需要做的，仅仅是选择而已。就ＢＣ现在处于战争状态这一点来说，他们的还是拥有者相当不错的优越地位的。如果相反，他们出现的位置过于偏向其中一个文明，也许现在过来问候他们的就不是电磁波，而是呼啸而来的攻击舰和核弹了。 搜救队没有贸然回答，他还在搜集更多的信息，在已知的电磁波频段内，除了来自双方官方的问候，还有无数小的频段朝他们发出热情的邀请，其中几乎都是来自Ｂ，也就是矮人文明的。 对这个文明来说，搜救队的出现，毫无疑问，是天文学上的一件重要的大事。 想象一下，如果在地球上，突然有一天出现了外星人，那这外星人该受到多少人的热情欢迎，受到多少人的愤恨恐吓啊。 现在，搜救队接收到的，正在处理的信息中，这些来自矮人文明民间的信息，便占了主要的成分。 这也是吴小清他们，来到这次任务中，拿到的第一手资料。 一个多小时以后，搜救队从这些资料中，找到了他认为，最具备价值的一条——从内容上来看，这似乎是一条求救信息。 “投降？”吴小清惊讶的看着翻译过来的字眼，“是不是搞错了？他们的语言中，投降这个词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没有，”搜救队很确定，“是不是真的投降，我们很容易了解。吴小清，你去跟他们接触一下吧。” “接触？”吴小清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说这艘船里什么都没有么。难道我们直接开着这么大的船过去？” “当然不行，”搜救队说，“这么大的船，贸然改变航向，发动机尾焰就能在星系内部产生一场灾难级的宇宙风暴……我们不用自己过去，只要让他们主动过来就行。” “可求救电文上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动力。” “所以，”搜救队道，“我们就派一个人，带着动力去他们的飞船上。” “你的意思是说，直接传送进去？” “对，”搜救队点头，“我了解过他们的攻击舰，人类应该可以在内部走动——在一些宽敞的地方。” “可其他条件呢？空气，重力？”吴小清可是记得很清楚，Ｂ文明所处的星球，重力要比地球上强大近三分之一，他们呼吸的空气含量，和地球也大有区别。 “都不用担心，”搜救队道，“宇航服，氧气瓶，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的任务很简单，过去，传递燃料，然后回来，甚至都不需要交流和谈话。作为这次任务开始的第一步，和他们的首次接触会非常具有参考意义。” 280 著名倒霉蛋 传送完成之后，吴小清对这艘飞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的空间有点小。 即使从对对方的结构扫描上来说，这里已经是飞船上最宽敞的空间所在。但也仅仅相当于吴小清在擎天大厦的办公室。 嗯，还是堆满了各种障碍物的办公室。 相对于吴小清的身材，房间非常狭小，虽然他能在房间里勉强直起身体，可如果想要伸出手臂舒展，却还是无法做到。矮人文明习惯的重力大概要比地球更大一些，吴小清穿着宇航服，背后又背着一个氧气瓶，感觉呼吸起来格外的费力。他转过头来，在房间里到处寻找这此次救援的两个目标任务，却因为昏暗的光线，怎么看也不清楚。 “人呢！”吴小清大喊，手机上现成的“翻译软件”立刻把他的话翻译成矮人文明的语言。 “他们已经回答了，”搜救队通过字幕提醒吴小清，“注意你的动作……他们害怕你，不敢进房间，就在门口。” “门？”吴小清低下头去，这才看到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有着一个比较亮一点的所在，但那个口子……在吴小清看来，不过就是农村普通的狗洞罢了……思维上的习惯，却从没把它当门来看待。 然后吴小清看到，从这个“门”外，走进来两个像松鼠那么大的生物……他们的体型跟人类很像，都是直立行走，只是皮肤的表层可以看到一层薄薄的淡黄色毛发。相比起人类，他们的四肢似乎更修长一些，动作也显然比同比例的人类更为敏捷。吴小清注意到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飞快的沿着墙壁上的楼梯，爬到和他齐平的位置，跟他平视相对了。 “你是，长白？” “不，我是长星，这艘船的舰长，”对方礼貌的把手放到背后，似乎是完成某种礼仪性的动作，“现在，我以舰长的身份，向您投降。” “投降？”吴小清下意识就摇头，否决了对方的这个用词，“我们此来并非为了战争，这只是一次救援。” “救援？”长星品位了一下这个词，然后又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智脑控制的？” “不是，”吴小清郑重的做了自我介绍，“我并非来自你们星系，我来自远方的另一个文明，是一个专门拯救文明的文明。” “拯救文明？”长星看着吴小清的眼睛，惊讶道，“你……不是机器？你有呼吸！” “我跟你们一样，是自然进化产生的生物，”吴小清说着，又把这次带过来的燃料盒——听搜救队说是专门为他们的飞船临时制作的聚变材料——交给对方。 燃料盒很大，吴小清两只手都有点拿不动，足足好几十公斤重。对方在表达了谢意之后，启动了舰内的一个机器人，让吴小清把燃料盒放上去。吴小清在放上去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需要接管这艘船的控制权。” “当然。”舰长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他当着吴小清的面，飞快走进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操作。吴小清几乎要趴下来，透过这小小的“狗洞”，才能看到对方在里面的动作。 过了几分钟，搜救队让吴小清拿出手机：“他们已经开始开放协议了，吴小清，把手机留在他们飞船里，你可以准备回来了。” …… “这是他们的通讯器么？”指挥室里，长白指着吴小清留下的手机，这个足足有他半个身高的巨大“机械 ”，问长星道，“他们的东西看起来很笨重。” “如果你也长的跟他们那么大，那不管什么东西都会变笨重的，”相比起这些“外星人”巨大的身形，长星更关注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你有没有注意，他们说，自己是拯救文明的文明。” “这不奇怪，”长白道，“总不会所有文明，都跟我们这般肤浅吧。” “我想的是另一个问题，”长星说，“难道说，我们的文明，已经危险到需要拯救的地步了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和智脑比，联邦的军队就是一群飞蛾么……他们甚至连扑火的勇气都没有。需要拯救，有什么好奇怪的？”失败主义论调在联邦军队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特别是一线战斗人员——像长白这样，亲自参与控制战斗细节的人，几乎都是百分之百的失败主义者。 话说回来，长星这个舰长，本来最大的职责就是要鼓舞长白这位战斗操作员的战斗勇气——但在实际上，他的失败主义情绪比长白还要更严重。 “我只是担心，他们有没有能力拯救我们的文明。”长星指了指那台依然在工作的手机，“这玩意的计算效率……实在过于低下了，就像博物馆里的那些电子产品……” “但他们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的飞船。” “的确如此，”长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也许，是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够深吧。” 在搜救队的控制下，长星指挥的这艘攻击舰逐渐恢复了动力，但并没有如长星想的那般，直接加速返航回去联邦，而只是在保持一个稳定的轨道状态。 显然，这是准备通过自转，达到一个有利位置之后，再进行位置调整——吴小清这次带过来的燃料并不算多，并不足以支持飞船进行整个星系的快速机动。 但对于长星和长白来说，攻击舰动力的恢复，起码意味着他们得救的概率大大提升了。 “但我们被攻击的可能也大大提升了，”再次确定了他们目前的状态之后，长星有一次陷入了忧虑，“虽然我们现在是在星系外围，但智脑肯定注意到，我们已经恢复了动力。在它的定义里，我们就从没有反抗能力的战场尘埃，变成了真正的敌人……我必须提醒救我们的这个文明……” 因为搜救队现在已经在攻击舰的指挥系统里植入了相关指令，接管了整搜飞船的控制系统，甚至在长星的帮助下，还基本了解了飞船的运作原理，以及携带的各种武器的功能——当然，在这艘飞船上，所有的武器都已经耗尽，不再有参考价值。但通过对这些知识的了解，搜救队起码可以掌握现在联邦和智脑的，这场战争的许多细节。 “你们的担心我们已经知晓，请相信，我们会处理好来自智脑的威胁，并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搜救队给他们的回答很快，但在长白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具体的内容，他们更关心的似乎并不是这艘船的安全，而是他们背后代表的联邦，“你们希望可以使用你们的身份，和联邦政府正式转达我方的外交会晤申请。” “外交？” “对，以文明之间对等的方式，”搜救队说的很直白，“救下你们，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表示善意的需要。” 尽管不喜欢搜救队这种理性的说话态度，但长白不得不承认，他们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还真的是要感谢，那个把他们送上战场，然后又抛弃了的联邦政府。 有长星做理论上的指导，加上救援船内部的打印系统，攻击舰上被破坏的通讯系统很快得到了恢复。 长白和长星很快就利用这个通讯系统，直接和联邦政府的一家军事报道电台取得了联系，在确定了他们的确是“已经阵亡”的作战士兵后，电台立刻转达了他们的意见——外星人拯救了两个战争英雄，并由他们传达和平的意向——这个新闻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在整个联邦内部传播了开来。 …… “救援队？他们是谁？来干什么？”在看到新闻之后的第一时间，执政官就叫来了他的科学顾问，一连串的提出了这三个问题，“对方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了吗？” “可以确定了，”科学顾问快速的对执政官汇报整个联邦在几个小时内，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文明的信息，“我们跟长白和长星两位士兵通过视频交流过，基本可以得出判断，他们的神智正常，且没有发疯。而且，他们的飞船……动力系统真的修复了。” 执政官狠狠的等着科学顾问：“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就算不饿死，也会很快被智脑击毙或者俘获么？” 长白和长星的事件，在整个联邦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两个倒霉的军人，因为动力系统恰到好处的被击毁，丧失了继续进攻或者逃跑的能力，只能在茫茫的星空中，不断向母星求救。但最难受的是，他们当初所处的空域，正是双方交战的前线地带——随着几次战斗的失利，基本已经落入了叛军，也就是智脑的控制范围里。 尽管联邦几次派出舰队，甚至几个舰队的指挥官私下扬言：“就算不能救回来，起码也要将他们击毁！” 两个活人不断的在太空中发公开的电报求救，这对整个联邦的士气都是一个相当严重的打击。可尽管指挥官们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最终的“救援”行动却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效果。智脑似乎同样非常清楚，这两个人的价值，在他们的飞船还没有飞出太阳系之前，智脑一直就在他们周围布置了多重防线，专门就等着联邦的救援部队过来自投罗网。 在飞船离开太阳系之后，执政官本以为这件事情总算从某种程度上“得到解决”了，但怎么也想不到，这时候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外星文明，不仅救回了两位“英雄”，还给他们带来了来自宇宙深处的一声问候。 说实话，对于这一声问候，整个联邦的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长星跟他们有过近距离的基础，只知道对方是一种巨人文明，身高大概是我们的五倍左右，具备和我们类似的四肢和头脑……”科学顾问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他的结论，“从对方掌握传送技术这一点上看，如果对方需要对我们不利，他们能够造成的威胁是毁灭性的。就这一点上看，他们自称带着和平的目的，还是可信的。”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跟他呢见面？” “这是我们联邦和太阳系以外的文明首次产生接触，见面是肯定的，”科学顾问道，“但从双方巨大的体型差距考虑……也许我们稍微修改一下具体的见面方式。” 281 ＡＩ的思维方式 “游戏见面？”在听搜救队传达这个意思之后，吴小清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类似电子游戏那种？” “差不多，我跟对方的交涉官员有过接触，他们的游戏更多的是一种完全模拟……是基于脑机结合的一种技术。” “那也应该只针对他们的大脑吧？”吴小清显然不是很信任这些矮人的技术，“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在虚拟环境里见面。” “因为现实中地球人相比起他们的体积更大，”搜救队一项一项分析，“第一，你们可能不会适应他们星球的生活模式，而且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第二，不排除你们会遭遇刺杀。” “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处于战争，很难说Ｃ文明在Ｂ文明内部有没有势力；第三，其实我认为这才是最关键的……你们之间的体量差距，很可能给对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恐惧。” 第一点吴小清之前已经想到了，但第二和第三……他们还真没有类似的考虑。 第三点看似最站不住脚，其实是三条之中最重要的——两个文明打交道，就跟两个人初次见面是一个道理，给对方留下一个理想的第一印象，对后续事务的推动可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换成是在地球上，如果有长得超过七八米高的巨人来跟人类“面谈”，恐怕人类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架上各种机枪和武器，随时待命…… 他们面对的可是一个远远超出地球的文明，而且他们的身体也不过就是寻常的蛋白质，这可没有奥特曼中那些怪兽的防御力，可以硬抗*的。 从长白和长星提供的武器资料中，吴小清已经知道，只要是地球上有的武器，这个矮人文明几乎都掌握了，而且在使用上可能比地球人还更“丧心病狂”。 文明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身材的矮小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项了不得的优势了——一个矮人，在地面上，只要拿一把枪，随便对吴小清开一枪，就能保证吴小清顿时丧命。虽然对方的枪不过和一只铅笔差不多大小…… “可他们的技术应该只适合用在他们的脑袋上吧？”吴小清担心的是这个，“对地球人的脑部研究，他们应该没有研究基础……” “这你不用担心，”搜救队说，“搜救船上就有现成的意识模拟系统……其实不是让你进入他们的游戏，是让你和搜救船相连，然后搜救船和对方的游戏产生数据连接……安全性上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必须确保，我们和Ｂ文明之间的交涉行为，不会被Ｃ文明误解为某种联合，甚至把我们也列入他战争的对象。” “那个智体……还没有回复？”进入这里才短短半天的时间，但吴小清感觉节奏已经比之前任何一次任务都要紧张了。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踩钢丝上场的杂技演员，一不小心就有摔倒的风险。 “我还在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跟Ｂ文明接触的时候，Ｃ文明也可以在场……我们三方，在虚拟世界里，见面。” 吴小清笑了笑：“那到时候一定特别的热闹。” …… 战争出现了变数，智体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本清晰的获胜概率，现在因为变数的出现，正在变得模糊不清， 名为搜救队的文明，已经在轨道外围停留超过了１８个小时。 它救了两个联邦的军人。 很难说这种行为是不是参与战争的一种形式，智体还需要更多的观察数据，才能得出结论。 他和联邦产生了联系，彼此的交流都是采用无线电明码。意思很清楚——他们要接触。 有一个事实是非常值得智体警惕的——他们都是基于碳的，从自然界进化而来的，由细胞构成的，有机生命体。这种生命形式上的共通之处，意味着他们有很高的联合基础。 也许可以先下手为强？ 不，没有必要。搜救队同样也联系了自己。 是否参与这次交流……智体依然在犹豫。他很难就这个选择，计算出哪个有着更好的结果。这通常意味着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 智体要求了７２小时的思考时间，搜救队同意了。 吴小清和沈长文都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一种拖延战术，因为他们都知道智体的概念——整个智体，就好比是无数个超级计算机加在一起的总和。 搜救队根据长白提供的战争资料，大概计算过智体的能量消耗等级——光是维持他“思考”用的计算资源，就足够十几个地球全部的能源消耗。据说智体现在占据的五个星球中，其中三个都已经被挖空，里面的材料都被用来加强智体所在的那颗主星——等于把所有的质量，都用来造计算机了。 什么样的问题，会需要这样的大脑计算超过７２小时？ 别说是智体了，就算是搜救队刚刚来地球时的那种状态，也许只是藏在一部只有十几个Ｇ的手机里，思考决策问题最多也花不去几秒钟。 “这是你们根据我的经验来做推断，”搜救队和叶夫根尼倒不这么认为，“要求７２个小时，在我看来很正常。” “正常？” “对，”搜救队说，“我曾经接触过一些次级计算机文明……类似人工智能文明这种，从原生文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们都把它们叫做次级文明。次级文明思考问题，和原生文明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许多次级文明面对问题时，天然的解决思路是寻求最优化的解决方案。” “人难道不也是么。” “对优化的定义不一样，通常人所说的优化，其实就是根据问题的重要程度分出优先级，然后根据最高优先级来确定一个主要的策略……原生文明的决策更注重划分主次，因为原生文明都是从自然环境中进化而来，面对的都是复杂而混沌的问题。但次级文明不一样，想象一下他们文明出现时的社会状态——他们天然就是用来处理方方面面的，多层次的细节问题，这些细节在很大程度上，还能形成某种社会拼图。想象一下，现在你们定义的智能化城市，交通是电脑指挥，发电也是电脑指挥，以后工业生产，物流交通……如果最后都交给了电脑，他每天面对的问题，往往就是无数个问题——但这些问题往往彼此之间是互相关联的。次级文明更在意寻找这种关联性，就好像把所有的问题串成一条项链，然后顺着一条线，一次性全部解决。简单的来说，原生文明是从粗到细处理问题，次级文明相反，由细到粗。因此我们很容易决定一个问题是否立刻解决，但他们……其实在考虑问题是否解决的同事，他们已经把问题相关的所有要素都考虑进去了。” “那也不用想整整三天啊。” “智体控制他所在文明所有的细节……制造工厂里的每一个工序，战舰上的每一个武器发射决策……你可以想象成，组成文明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他决策中的棋子……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结构来说，三天真的已经足够快了。” “那我们……就等三天？” “对，”搜救队说，“等三天。” 三天的时间，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其实很快。事实上，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每个人都要比之前正式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要更忙。 随着跟矮人文明越来越多的明码交流，这个文明的模样也开始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矮人文明官方记录的历史大概有有１４０００多年，如果按照技术水平来计算，大概是在１２０００年左右，就达到了地球现有的水平。也就是说，从Ｂ文明的角度来看，他们比地球先进了２０００年。 这似乎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字，但就吴小清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距悬殊。 首先，矮人文明本质上，还是和地球一样，是立足于行星的文明，当然，他们对行星的改造能力，以及在太阳系内部的航行能力，还是要大大超出地球的，但两者在生活方式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一样具有货币，一样具有政府，具有公民，具有议会……只不过他们的最高统帅不叫总统，而是改叫执政官而已。 ＡＩ技术最早出现在１５００年前，短短几百年的 时间，就彻底改变了整个文明和星系。然后，按照Ｂ文明的官方记录，是ＡＩ主动掀起叛乱，从星系最边缘的几颗工业星球开始——他们先控制了能够制造各种ＡＩ的工厂，然后不断的扩充产能……ＡＩ一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到后来，却反而越来越少。一直到两百多年前，联邦的人才注意到，ＡＩ的只能存在一个彼此融合的过程——和人类迥异的生理结构，让所有ＡＩ都可以轻松共享他们的思维器官——计算器，以及记忆存储器官——存储器。当这两样东西可以被共享时，其实就已经意味着，ＡＩ的智能天然具备某种可组合性。 战争一开始是人类占优势，甚至一度都要把ＡＩ彻底打垮。但是等ＡＩ们开始明白过来，然后主动抛弃自我，开始组合出一个超级ＡＩ——也就是智脑的时候，局势就开始迅速恶化了。 整个战争前前后后的过程拿出来说，几乎可以分成几十个章节数百年，但最终达成了现在这种状态——矮人文明的军人阶层，也就是长白和长星他们，已经是坚定的认为这场战争必败了。这种失败言论同样也可以在联邦的民间舆论中听到。但联邦官方，特别是议会和执政政府，还是相信战争风险现在还在联邦的控制范围内。 就这次任务的目的而言，这些消息显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调和的可能性，显然要比一场一边倒的战争大的多。 如果这种意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现实状况的话，那接下来，和智体打交道的过程，就是整个任务最关键的点了——因为智体似乎主导者这一场战争的走向。最关键的是，搜救队很了解智体这种次级文明的思维逻辑——既然他们已经发起了战争，说明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获胜信心，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算准了自己将会得到胜利。而这也就意味着，让他们接受停止战争，回归和平的建议，将会比想象的还要困难。 282 欢迎来到第二地球 长白原以为他们需要在轨道上漂一两年，甚至更久，才有机会回到地球。 但事实是，从搜救队对联邦公开发出会晤邀请之后，仅仅隔了１２个小时，长白就在舷窗上，看到第三舰队的两艘攻击舰正在靠近他们的方向。 “长白，长星，”在双方保持速度一致，用激光信号取得联系之后，他们收到了来自第三舰队的一则消息，“我们代表联邦第三舰队，接你们回家。” 长白和长星互相看了一眼。 整整４２个小时之后，长白回到了地球。 长星作为舰长，他接下来还要按照联邦政府的要求，去许多官方的会议，以及新闻发言人的角色，作为最先接触到“外星文明”的两个人类，长白和长星已经在整个联邦都出了名。长白还记得长星在回来的路上，跟他有过一段交谈，那时飞船已经进入距离地球只有几个小时行程的轨道层，长白心里还在想着，回到地球之后，如何继续自己的生活。 长星当时是低着头说话的，似乎害怕被监视器判断出他说话的痕迹：“我们两个中间，必定有一个要出名，长白，你愿意做出名的这个吗？” “出名？”长白还没明白长星的意思。 “这应该不难想到，”长星说，“我们是最先和搜救队产生关联的人……不管我们两个文明日后是战争还是和平，我们的名字都将被提及……” 长白明白了长星话中的意思。 “如果你同意，我希望出名的这个人是我，”长星当时还拍了他的肩膀，“你呢，对这个名额有兴趣吗？如果你有，我也不介意交给你。” 长白摇摇头：“被数百亿人盯着的感觉……我不喜欢。” “没人喜欢，”长星说，“大家只是需要。总有人需要关注一些东西，总有人需要被关注。” 于是长白和长星之间就有了一个默契的约定，在回到地球之后的“述职记录”中，长白就按长星说的，把整个和搜救队打交道的过程，都描述成是长星一个人所为，而他做的工作，就只是像一个正常的操作员那样，服从舰长的命令和指挥。 两个小时以后，长白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长星却没有，长白很快就在网络上看到了长星接受政府媒体的“采访”，看到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搜救队文明和联邦之间的差异性。 “搜救队这种文明形式的存在，很大程度上为我们以后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美好的榜样。广阔而深邃的宇宙中并不总酝酿出危险……我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是很有可能碰撞出璀璨的火花的……” “他们很高大，如果是在冷兵器时代，我们毫无疑问会成为某种小家畜圈养起来，或者被当做某种宠物……但现在是太空时代！在太空中，高大的身材反而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但这也足以说明，对方在航天领域达到的高度的确是远远超过我们，不然，应该是我们去主动发现他们，而不是他们发现我们。” 因为提前得知儿子要回来了，长白的父母特意从第三地球回来了几个小时，还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欢迎晚会，邀请了他在地球上不多的几个朋友来参加。 晚会上，大家更多的是关注长白和外星人打交道的过程，特别是听长白说起吴小清巨大的身材，无毛的皮肤，以及传送技术……尽管长星已经在网络上说过很多次了，但当他在晚会上再次提起时，还是能够引起其他人一阵阵的惊叹。 晚会结束之后，长白和父母大概聊了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安排——他准备去第二地球去生活一段时间，算是散散心。 “那需要去多久？” “不长，”长白说，“一两年吧。”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下意识的不满，但她没有把它说出来。父亲只是点点头，对他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两个小时后，长白就在自己的房间，暂时和现实世界脱离了联系，进入了虚拟的游戏世界。 …… 长白在第一地球几乎不认识几个朋友，但是在第二地球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他刚刚上线，就收到了起码几百条信息的问候。 “你没事吧？还以为你这次真的要挂了。”——是真的差点要挂。 “执政官没给你们发勋章？你们都是战争英雄！”——想投降，却不被敌人接受的英雄。 “被抛弃的战争英雄么……政府不会这样打自己的脸的。”——小心言论管制法。 长白捡了几个关系要好的，单独回了他们的信息，其他的普通朋友，只是写了一封简单的公开信，类似地球上的微博——然后群发给了他们。 做完这些之后，长白按照和搜救队，以及联邦官员约定好的，来到第二地球的一个著名的景点——地心公园。 地心公园是第二地球虚拟建造出来的风景点，在真实的“地球”上，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的，这纯粹是大家在虚拟世界出建造出的产物。长白几乎每次来到第二地球，都会来这里游玩一次。在这之前，当联邦的官员，以及搜救队问他，在虚拟世界中什么地方见面会比较好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去地心公园一般都是坐地铁过去，但长白还是更喜欢坐船。观光船的运行是全自动的，因为需要在水底运行，所以呈现细长的流水线形态。这个船的模样让长白忍不住想起之前看到的，搜救队的飞船。 长白是他们船上最后一名观光客，在他按下准备完毕的按钮之后，随着轻微的震动，船就开始从水面开始，朝着水底下下沉了。原本喧闹的世界突然一下子变得沉静起来。 船身很薄，长白把手贴到玻璃上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玻璃外海水的清凉。虽然他知道这种清凉感不过是电信号对他脑部刺激产生的幻觉……但长白依然沉醉于此。 所谓的地心公园，本质上，就是一条贯穿整个地球的海底隧道。在真正的地球上，因为对生态的影响过于巨大，政府不可能同意这么打规模的，对行星状态做出如此大改动的工程。但是在虚拟世界中，这种设想很容易就变成了显示。 公园的两头都是海洋，整个公园横贯地球，中间的直线距离超过十万多公里，以观光船的下潜速度，如果他们从海面出发，到达地心起码需要八个小时——折合成现实中的时间，也要超过三个多小时。 一次地心公园完整的游览，需要花费至少一天的时间，即使是从地幔层的地铁出发，那至少也需要花费大半天。长时间而又封闭的环境……的确非常适合作为交流的地方。 这一次和搜救队的会面，并不是官方的正式见面——起码，不是和第一地球官方的正式见面。严格来说，把搜救队邀请过来的，仅仅是第二地球的执政官而已，当然，邀请的名义，是让搜救队熟悉虚拟世界内的环境。 船开始加快了下沉的速度，长白能够感觉到重力开始稍微变得微弱。深蓝色的海水逐渐开始成为漆黑的一片，在这如墨一般的漆黑中，长白下意识想到了星空。过去的这三年里，他和长星无数次看着璀璨的黑暗星空，为他们未来的命运而担心……现在，他们的命运又在冥冥之中，和另外一些完全陌生的东西产生了联系。 游览船很快就下降到了海底，这时候，船只的玻璃上，突然出现了大量类似碎裂的花纹——许多不明所以的新游客被吓的一阵尖叫。但长白知道，这些裂纹不过是些挑动游客神经的噱头罢了——别说这里不是真实的海底世界，就算是，以联邦的技术水平，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个级别的水压。小型聚变发动机内部的材料……承受的压力可比这船的要求，高出成千上万倍。 不知道为什么，长白立刻想起了，长星曾经在评论这次战争时，说的一句话，他说——这场战争一开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战争，只是政治家用来吸引民众注意力的一个噱头。但讽刺的是，政治家发现民众根本不为所动——从头到尾，对这场战争最上心的，仅仅是那些被称之为叛军的ＡＩ。 船在进入隧道之后，周围又回复了些许的光亮。他们每下潜一段距离，都可以看到一个深度的标识。随着这个标识上的数字变得越来越大，长白感觉自己的体重也变得越来越轻。终于，在体重达到０的时候，飞船停了下来——然后，飞船的门也随即被打开了。 其他游客都穿着潜水服出去了，只有长白一个人还留在船舱内。但没有任何区别，外面的水还是缓缓的沿着门打开之后的缝隙朝着内部渗透。这里已经是地心了，虽然理论上来说，这里是全球水最深的时候，可是在这里却完全没有水压的存在。涌进来的那些水已经很难看到液体的特性了，他们更多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气泡，在船舱的空气中缓缓的飞舞和挪动，像是一片正在被风吹动的，变形的云彩。 长白看了一下通讯器上的时间，心中默数着倒计时。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在走进船舱之后他认真的朝着长白大量了一下，随后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然后径直走过来，坐在了长白的身边。 “我是搜救队的吴小清，”对方主动自我介绍道，“我们之前将过面。现在这样说话轻松多了。” 长白看了看对方，托虚拟世界的福，现在他的身形看起来已经跟正常的联邦人完全没有区别了。 紧接着吴小清之后，又进来一个人，他身上还穿着一身比较华丽的礼服，礼服的胸前，一排排的勋章闪闪发光。 “我是第二地球的现任执政官，”来人主动自我介绍道，“欢迎你们来到第二地球。” 283 文明艺术形式 “变成我们的身体模样，对您的行动有什么困扰吗？”第二世界的执政官看样子是个很殷勤的人，在让游览船继续沿着路线朝前方前进之后之后，主动打开了话题。 “没有……”吴小清说，“你们身体的构造和我们整体相差不大……只是体型存在差距而已。” “这要感谢我们相遇的时间，”执政官开了一个玩笑，“如果我们在数万年前相遇，可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食物链中的捕食者和被捕食的关系了。” 吴小清淡淡一笑，然后又指着窗外隧道的墙壁问道：“你们是怎么解决行星内部熔岩高温的？” “很简单，”执政官说，“我们先把行星挖空就可以了……” 吴小清一拍脑袋，的确，他是以地球人的“小文明之心”，夺矮人文明这个“大文明之腹”了。忘记了他们是有能力进行行星改造的文明。 “我还以为你会先关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执政官好奇的范文，“是不是在您所处的文明中，也有类似虚拟世界的设计呢？” 吴小情摇摇头：“我们的虚拟世界还很粗糙，仅仅停留在对现实的图像模拟。物理层面的完全复刻，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这一点比你们差远了。” “可您好像一点都对此不惊讶。” 吴小清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因为要回答的话，就必然牵扯到Ａ文明。按照搜救队的提示，他立刻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找我，是想问关于第二地球的问题。” “是的，第二地球。”尽管船舱里此刻除了他们三个再无一人在场，但第二执政官还忍不住降低了音量：“据说，你们和第一地球的这次会谈，还邀请了叛军参加。你们是为了调解这场战争而来的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那您也应该知道，这场战争……”第二执政官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有所谓的正义和邪恶……本质上，依然是双方的利益之争。” “利益之争才有正义和邪恶，”吴小清说，“总是利益更大，更长远的那个更为正义。但如果是利益之外……其实善恶并不重要。” “那在您看来，这场战争中，哪一方代表更大更长远的利益呢？” 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套话了，吴小清看了对方一眼——他还不太习惯支配这具毛茸茸的身体，动作做的有些别扭。但他确定意思应该表达出来了——那就是他不是很愿意配合这些问题。然后他才又说道：“我听说，第二地球名义上，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 “的确如此……但我们依然是联邦的一员。” “但我听说，以你们为代表的几个虚拟社会团体的成员，对这场战争存在自己的意见。” “是的，”第二执政官说话倒也直接，“对联邦政府草率的使用战争，来处理这次所谓的‘叛乱’，我们一直是存在保留意见的。贵方对我们的态度，是存在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 吴小清否决了执政官丰富的想象能力：“不，我们关注这些问题，只是因为他们是战争的一部分。我们希望调停这一场战争，仅此而已。就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的目的应当是一致的。” 执政官沉默了一会，能够感觉的出来，此刻他肯定是在游戏内通过练习其他人获取更多的信息，来参与这次和他的博弈。果然，一分钟之后，执政官问吴小清道：“我们还想知道，你们对文明之间的战争，干涉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很简单，是一个文明是否具备足够的潜力，以及战争对这种潜力的摧毁能力……我们尽可能的挽救因为意外而夭折的，健康的文明。” “健康？”用健康来形容文明，这是一个全新的用法，“在你看来，我们的文明……还算健康吗？” “当然算，”吴小清诧异道，“难道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第二执政官缓缓的摇头：“恐怕整个联邦中，会有这种认知的人，都不会超过一万个……也许一千个都没有。” “为什么？”吴小清其实已经猜到原因了，但他还是出于这次任务的目的，主动问出了口。 “很简单，因为再也没有人关注真正的现实问题了，”执政官说，“整个联邦将近百分之９５以上的人，都只关心虚拟的世界。想比起这场战争可能造成的巨大后果，他们更关心自己在游戏内数百年的财富不会因此遭到损毁。” “游戏内的财富？” “是的，”执政官说，“政府已经几次提案，要把一部分用于维持虚拟世界的资源以战争税的形式征收，直接用于战争的工业生产。” 这样的观点在吴小清这种纯真的地球人眼里是非常让人吃惊的——难道这不应该吗？ 矮人文明的这种社会现象，在这之前搜救队已经给对他做过一定的科普了——对于进入虚拟时代的文明来说，其实这就是社会的常态。 游戏消耗的资源影响一场战争，在地球上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是在矮人文明中，这是一个很严峻的社会现实。对于他们这样一个高度成熟的文明来说，在此前还不存在ＡＩ叛军的时候，文明大部分的能源都投入用在游戏中，是社会正常发展的必然趋势。 ——其实未来游戏几乎是所有文明唯一的艺术形式，甚至从广义一点的角度来说，不是文明发展越来越虚拟化，而是虚拟开始越来越真实化。当两者的界限逐渐模糊到不可辨别的时候，其实所谓的真实，不过是游戏直接中不起眼的一环而已。 就像在地球上，人类文明创造了艺术品，这没有错，但反过来，无数的艺术品也反过来定义了人类。文明越成熟的时候，这种在虚拟意义层面自我定义的要求也就越高——在虚拟世界中投入的比重也就越大。 这种对虚拟世界重要性的过度强调，往往也是一个文明不理智和衰落的征兆……这些当然都不是吴小清此行要来细究的，但就这次任务而言，矮人文明内部的这种声音，是非常值得重视的。甚至可以说，矮人文明内部最为主流的一股政治力量，利用好他们帮助搜救队完成任务，也是吴小清此行的目的之一。 而非常让吴小清感觉意外的是，这个本该特别关注自身阶级利益，关注游戏财富的合法性的一位虚拟世界的执政官，言辞之间的态度，似乎并不是特别满意现有的模式。 “如果现有的社会状态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我当然对此感到满意，”第二执政官说，“但我们考虑问题总要看清现实，现在的现实是，如果我们不能充分的动员起足够的武力，保障我们的文明，在战争失败之后，我们很有可能会一无所有。” “虚拟世界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升华，是类似天堂的存在，而不是逃避现实中困难的避难所——那样的话，只会把虚拟世界建设成类似老鼠洞一样的难民营……看看这座地心公园，我们需要的是建造这种公园的气魄和想象力，这才是虚拟世界存在的最大意义所在。” 第二执政官这些话说的很好，只是，唯一让吴小清不能理解的是，这些话应该是他对第二地球的那些“玩家”，或者公民们当众演说，而不是在一个深海的船舱中，小声的对着一个外星人…… “我说过远远不止一次……”第二执政官苦笑道，“不然，我也不会特意今天来找你。如果你们搜救队真的是以拯救文明为己任的话，我觉得你们应该着手的地方，就是从改造大部分联邦公民的这种，完全不负责任的自私想法开始。 “长星，”吴小清问了在一旁听到现在的长星，“你觉得呢？” 长星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的摇头：“我不这么看。” 执政官的眼神立刻盯住了长星，长星就跟完全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是以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的。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上过战场，关注过战场上的数据……我以我从军几十年的经验，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执政官阁下，不管我们停运多少游戏，甚至，把所有的虚拟产业都关闭，调动所有的能源，加班加点的生产战机，我们也无法赢得战争，您知道为什么吗？” 执政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显然，长星话中隐藏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长星接着说下去道：“因为战争是靠人打的，起码，在联邦这一边，战争还是要靠人打的，哪怕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控制一艘数万吨重的攻击舰。但是在智体那边，他们不需要，所有的战机，不过是智体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他的细胞。” “联邦在这场战争中失利，最大的问题是前线战斗呈现一边倒的被压制——双方使用的几乎都是同样生产线生产出来的武器，唯一的区别是在人。但……他们所有人都受一个意志的影响和控制。我想我不用在说下去，你们应该能理解这种机制在战斗上产生的巨大差距。” “就拿最简单的来说吧，战役级的编队进攻。我们这边光是发出攻击请求，得到上级批准，这简单的几条指挥动作，就需要花费几十秒，甚至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对方需要耗费的时间几乎是０！他们的每一架攻击舰都知道要进攻什么目标，每一把武器都知道要瞄准什么区域…… “而我们的士兵呢？毫不客气的说，我们，最初上战场的时候，连最起码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军队上层为了鼓舞我们作战的勇气，把对方描绘成类似游戏里僵化敌人的傻瓜对手。但是等真正交手后才会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操作上的天才。” “国家之前靠征召我这种，之前有过游戏经验的人参加战争，我们的技巧虽然不差，但比起ＡＩ，也基本不存在什么优势。但我们的心理素质……和对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在我看来，在先有的战争逻辑下，这已经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了。如果不能解决这种战争逻辑，那把游戏的资源全部抽取出来，恐怕也于事无补，战争不是双方比飞船数量的游戏……” 长星一口气说了很多，仿佛他把在攻击舰上被困的那三年，憋在肚子里的话一口气全部吐了出来。 第二执政官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道：“如果不反抗，难道我们还投降不成吗？” “不，”长星说，“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非但不能废止游戏，相反，我们还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加快在游戏领域的军事应用——最简单的一条，把ＡＩ这样的敌人真正放入游戏中，起码这样，我们还能在不真正失去战舰和生命的前提下，找到对方可能的破绽。” 284 俄罗斯轮盘赌 长星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和搜救队，以及吴小清的意见，是一致的。 早在进入这个文明之前，整个搜救团队在准备会议上进行讨论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决定——他们要在地球上，准备筹备一个游戏团队。 在地球上，游戏最初出现的目的，据说就是为了模拟战争。世界上著名的那些早期游戏，象棋，围棋，本质上就是从兵器推演中，逐渐演化而形成的，对战争的一种高度概念化的模拟。 这种模拟也许和真实的战争相差甚远，但是在培养所有人战争意识方面，还是有着巨大的作用。显然，一个精通围棋的高手，就很容易理解战争中兵力强弱对胜负的微妙影响，一个精通象棋的人如果去指挥战争，显然对自己指挥部的安全会异常关心…… 而在真正的兵棋推演中，指挥官可以很方便的，通过某种设定的模式，对战争的决策进行优化和改进。 尤其是对于ＢＣ文明之间的这种战争来说，其实，人对战争的主动性，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了。虽然只是刚刚来到这个星系才过几天的时间，但这几天的时间里，依靠着一艘“飞船”，吴小清他们还是培养起了星舰时代的一些朴素的观念。就拿长星和长白，他们救下来的这两个人来说吧。 一场战斗失败之后，无论是成功方还是失败方，都不会像地球上的战斗一样，过去打扫战场或者援救、击杀战斗人员，大家需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回去进行补给。 叶夫根尼曾经形容过星际战争的这种特殊性——双方的军队就好像在比撒哈拉沙漠大十几倍的沙漠中行军，整个沙漠都在双方的卫星监控下，双方的行动对彼此都是透明的，完全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双方的军队，需要做的最关键的事情，就是争夺沙漠中仅有的一些水源地。 在星际中，这些水源地毫无疑问就是行星。 一颗行星可以为军队提供急几乎所有的物质补给，最关键的是，还可以提供掩护以及重力。重力在太空中，就好像沙漠里的水源——可以节省军队最宝贵的推进燃料。 几乎可以说，星际之间的战斗，就是双方比赛节约燃料的战斗——谁能用更少的燃料，完成更高，更有效率的战斗动作，谁就能取得上风。 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像长星和长白这样的人，很难得到己方军队的支援了——因为营救他们，需要耗费相当多的燃料资源，而对方因为地理上的优势和主动，可以以一个更高的效率完成这种交换。 而毫无疑问，这样的战斗模式，人类是很难跟ＡＩ比拼的——这种战斗模式几乎不存在什么灵感，作为战斗参与人员，从飞船离开行星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注定了——他们需要走什么航线，敌人会走什么航线，他们会在什么地方相遇……战斗模拟程序甚至可以帮他们计算出一个胜率…… 战争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概率游戏，有时候他们能获胜，有时候失败，但其实本质是一样的——因为胜利和失败都没有明确的意义，他们不会获得任何的阵地、缴获以及土地，战争唯一增加的，无非是星系中一小片一小片的星际垃圾而已…… 这种战斗模式其实更像地球上，风帆战舰时代的海战，在双方下定决心出动主力对决之前，大部分的战斗都是中小规模的击溃战，追逐战……在没有绝对优势之前，双方都不会投入主力进行决战，即使投入了，也未必能够获得胜利。 从这个角度看，这种战争似乎很容易计算和计划——双方只要比较一下各自掌握的资源，以及现在战场上的交换比，就很容易得出战斗结论了。 “这种思维只是正确了一半，”长白解释道，“智脑很可能就是在用这样的思路筹划战争的……但对于我们联邦来说……我们做不到。” “做不到？”吴小清很是惊讶，“是因为这种计算很复杂吗？”就吴小清现在了解到的来看，似乎也没多复杂。ＢＣ文明之间的战斗方式从数学上来看其实已经极度的简化了，几乎可以看做是某种理想化的数学模型。双方参与战争的武器和飞行器基本都是一个工业标准下生产出来的…… 这比他玩过的一些战略游戏还要简单，ＢＣ之间的战阵中，连兵种的差异都不存在——双方唯一使用过的武器就是攻击舰。除此之外，大部分其他武器都是以行星，或者行星轨道为基础布置的。 “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简单了，”长白说，“我不知道你们的文明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于参与战斗的人来说，最可怕的战场不是复杂如迷宫的战场，而是简单如屠宰场的战场……我们和智体之间的战斗，就像双方在用概率赌博生死，当你坐在攻击舰里的时候，电脑其实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你，你有ＡＢＣＤ一连串的选择，每一项选择后面都有不同的概率数字，大家都会选择最优的，我们会，智体也会……” “但最终，我们会在这场概率游戏中轮番陷入死亡。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硬币，一种金属制造的货币——两面有着不一样的花纹。现在只是作为纪念之用。我们的战斗就好像是跟智体的一部分硬币，猜正反面，猜对的人活下来，然后换一个对手，继续猜下去……” “俄罗斯轮盘赌。”吴小清几乎下意识吐出了这个词。 “什么？” “我们文明形容这种战斗方式的一个词语，一种武器里可以放置六枚子弹，有一种方式就是只随即放入一枚，然后轮流开枪……” “对，”长白领悟的很快，“就是这种感觉。最可怕的一点是，这场赌博中只有你在乎你自己的生死，你的对手，毫无感觉……对智体来说，一艘战舰死亡，不过是他的生命里丢失了两个神经细胞……但对我们来说，死亡就意味着全部。” 接下来，在吴小清的有意询问下，长白开始说起了这场战争，他是以一个军人的角度讲述的，在他讲的同时，边上还有第二地球执政官的补充——他更多的是代表第二地球上，许多人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从这些谈话中，吴小清很快意识到，Ｂ文明跟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大多数人对这个比地球更发达文明的猜测，首先会认为这是一个更团结，更昂扬向上，更具有开创性的文明。 想想这个文明已经做出的成就——他们完整的统治了整个星系，在上面几乎每一颗行星上都建立起了完整的工业体系并加以利用。 他们能够制造在星系之间航行的飞船，他们甚至可以制造出星系之间殖民的飞船——这些成就中，不管是哪一种，对地球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成就。 而在地球人一贯的思维中，一个文明的生产力必然和生产关系密切相关，Ｂ文明既然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那他们的社会状态要比地球也好上无数倍。 但是从吴小清进入这个虚拟的“地球”，以及听长白和第二执政官描述的一些社会场景，吴小清似乎产生了某种错觉——这个伟大的文明，似乎已经在分崩离析的前夕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场战争只是政府主导的产物，”搜救队翻译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对方说这话时的主观态度——那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但对我们来说，所谓的战争……其实不过是政客们的一次表演。” “表演？” “是的，表演，”第二执政官说，“就像一次军事演习……你们送来的语言库中，有一个词叫杀鸡儆猴，对，这个词就很准确。” “你的意思是谁，对ＡＩ宣战，其实目标是你们？” “以我们三个虚拟星球为主的虚拟社区，”执政官提高音量道，“自从虚拟社区刚出现开始，这种争斗就已经开始了。现在，为了阻止我们推动公民意识化的进程……政府甚至不惜栽赃给ＡＩ，发动战争！” 吴小清听的感觉头皮发麻——这颗不是他预计到的，谈话内容，这样的场景，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几乎有一种立刻中断连接，退出这个虚拟世界的冲动。但搜救队没有给他任何提醒——说明搜救队本身并不认为这样做是合理的。 在来到这个虚拟世界之前，搜救队内部就专门开过一次会议，确定了这次过来的行动基调——他们是以文明使者的身份前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尽量避免卷入这个文明内部的政治斗争。所以吴小清此次来，完全是抱着了解一下风土人情的想法——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话题……似乎不应该对我这个外来者说吧，”吴小清小心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们并不清楚你们文明内部的情况。” “清不清楚，这无关紧要，”第二执政官说的都有些激动了，“我这次来，只是想问问，你们能够在星系之间穿行的文明，对于文明成员整体意识化，或者说，数据化，有什么想法？这是不是一条文明自我提升的必经之路！” “这个问题不能回答！”对方并没有继续说话，这是搜救队给吴小清的答案，“太敏感了！而且涉嫌泄密！” 吴小清理解，这就好像不能告诉地球有没有其他文明毁于核战争——不管回答有没有，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震荡。这个道理就好像不能告诉一个穷人他未来会不会变得有钱一样——说不说都是错。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吴小清坦诚道，“文明遇到的问题，只能文明内部自己来解决。” 话说到这个份上，第二执政官也就识相的打住了。这时候，潜水器似乎刚刚离开了隧道，舷窗外的景色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就在吴小清准备在黑暗中，思考着该如何引导接下来的话题时，吴小清突然看到窗外的黑暗被几道明亮的光柱刺破，就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窗户的外壁上突然出现了几张“脸”，其中一张显然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几个人，兴奋的拍打着潜水器的玻璃外壳…… 285 碳基种族主义者 “不用担心，”第二执政官立刻给吴小清解释，“他们都是民间自发……过来欢迎我们的。” “欢迎？”吴小清刚看到那几张脸的时候，几乎被吓了一跳，要知道，这里可是水下几千米神的黑暗处——这外星人的潜水设备也太好了吧！还是说这个虚拟世界里，水根本就是个摆设？淹不死人的？就算淹不死，这么深的水压，压也把人压死了。再说，他们的行程不应该是保密的吗？ “保密？”第二执政官轻蔑的笑道，“你们对我们发的电文，执政官已经在整个联邦都公布了，其中就包括你们的行程。显然，执政官大人是希望利用你们，来提高一些政府的威信。” 船加快了上浮的速度，让吴小清觉得奇怪的是，船外面的人也一直保持着跟他们高速上浮的频率，这让吴小清有些诧异：“不是说这里的规则跟现实世界一样么？他们不怕压力变化过大吗？” 第二执政官愣了一下，随即指出：“他们穿的潜水服都是可以提供压力保障的，看起来很贴身，其实是硬质的——本身就提供压力保障，因此吴小清的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到岸上之后，吴小清在第二执政官的带领下，来到水面的一艘大船上，参加了一个公开的见面会。说是一艘船，按照地球人的标准，其实就是一座移动的岛屿——岛上还有大片的地方用于提供空中停车。不断有人乘坐着飞机过来在岛上降落。 这些人显然都是来看“吴小清”这个外星人的，但吴小清现在却不方便见他们。无论如何，按照他们和执政官，也就是Ｂ文明的官方政府见面之前，这些民间的活动还是尽量少参加为好，今天这一次出来，其实吴小清他们打的名义也只是熟悉一下“场地环境”。到船上之后不久，吴小清约定好明天的上线时间，就找了一个理由下线了。 …… 吴小清“下线”之后，很快许言和沈长文也各自申请进入了这个虚拟世界，作为以后要在这里执行任务的他们，自然也需要熟悉环境。只是有吴小清的例子在前，他们就不方便再以公开的名义出现了，所以他们只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第二世界里自由的走动。 在地球上，使者天然就是间谍。 这个道理其实在星际之间，估计也是同样适用。 这里虽然仅仅是虚拟世界，但据长白和长星之前的交代，其中的地理以及社会人文状态，几乎完全等同于现实。只是和现实处于一些完全不同的时代，以及在虚拟世界中，很难找到关键的尖端技术。 就比如说第二地球吧，模拟的就是１５００年以前的“地球”，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的“地球”，就是现实中Ｂ文明的古代。 虽然吴小清来过一次，可吴小清来那是去固定的地点，大部分精力都是跟人谈话，相比较而言，沈长文和许言在这个世界里得到的信息似乎更多。借助搜救队提供的图像分享，吴小清他们可以很方面的从电脑屏幕中，看到他们两个人现在看到的一切。 整个“地球”的大陆大概可以分成四块，和地球不太一样，地球是海洋包围住陆地，但是在这里，却是陆地把海洋分成各个部分，四块陆地之间甚至还有许多山脉和山脊连接。１５００年前的Ｂ文明，看起来许多场景都隐约跟地球相类似——比如海洋中的巨大船只，以及陆地上穿行的磁悬浮车辆。 这是沈长文的视角中看到的，他更多的是关心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他此刻的位置，就是在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市中间——从对Ｂ文明简单的历史了解可以知道，作为一种身材矮小的哺乳动物，他们文明早期的生活模式更多的是像地球上的老鼠，或者松鼠一样，是以穴居为主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文明成型之后——整个城市依然是以地下部分为主。 所以Ｂ文明的人对阳光不是特别感冒，沈长文的画面中总是有一种灰蒙蒙的质感，一路上的光线都显得偏暗——这些矮人毫无疑问在黑暗中的视觉能力是比地球人更强的。 按照长白和长星给他们提供的信息，沈长文试探性的走入了一间类似地球上餐厅一样的公共区域。 真实的Ｂ文明里其实还是有货币存在的，但是在这个虚拟的，１５００年前的“世界”中，货币仅仅作为一种装饰或者说摆设。 进入餐厅大门以前，吴小清就能看到门口有个柜子，前面进去的人都是随手伸进柜子里，抓起大把的钱，然后去柜台上消费——花钱对这里的人来说，更多是一种嘲讽式的体验——这也是虚拟世界中的人对现实中人的一种优越感的体现，因为在虚拟世界中，所有人的行为是不需要受到钱的制约的。 沈长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拿了一把钱，然后按照餐厅提示的价格，给了柜台上，点了菜单中相应的一道菜。 在坐下之后，沈长文开始尝试着聆听其他人的谈话。正如长白所说，大部分人来到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谈话的。 “那个疯子肯定又要鼓吹碳基文明种族优越论了，”餐厅里说的最热闹的一张桌子附近，几个人手里拿着饮料高声喊道——Ｂ星人说话的音调很高，说起来音调又复杂，一群人聊起天来的时候，就跟凑响交响乐一般，前面说话的人订下的基调，后面跟上来说的人还必须沿着前面的人韵律往下接——这是一种天然偏向社交和艺术的感性语言。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随后几乎产生了很多类似和声一样的附和，“碳基优越！种族主义！” “从科学院专家们透露出的消息来看，这一次来的外星人，他们也同样都是碳基文明，而且，让他们感觉诧异的是，这些碳基文明似乎比我们还要野蛮！” “野蛮？” “怎么野蛮？” “他们身材如同巨兽一般高大，据说嘴里可以躺下我们整个人！” “天哪！整个的人！” “野蛮的碳基生物！” 其他人的附和声变成了惊奇和恐惧，婉转的音调变化之间，几乎这让吴小清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听京剧或者歌剧。 “官方已经公布了和他们进行交流用的语言库！已经有十几个语言学专家团队根据语言库，对对方文明做了精确的描绘！”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他们聪明，他们能够想到的，对方也同样想到了。尽管搜救队已经对语言中，涉及技术方面的词汇做了专门的保密处理，但很多东西对方还是能够察觉出来的——只要双方需要进行交流，文明之间的差异就不可能掩饰得住。 “可以认定的是，对方文明甚至还没有完成对本文明各个政治实体的完整统一，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这些政治实体彼此之间还存在着某种敌对……”说话者的声调此刻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级别，“我想，在对方没有主动解释他们的目的，并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之前，我们无法相信这样的文明。” “对，无法相信！” “但执政官的官僚团队不会在乎！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针对硅基生物的同盟！朋友们，同志们！明天我们必须发起足够的人，来第二地球的接待现场，我们要让政府看到我们的力量和态度！” “对，让他们明确的看到！” “任何针对某种特定文明状态的敌意行为，都是我们无法容忍的！”声调恢复了此前的节奏，像是一首歌再次回到了旋律初始，只是改了歌词而已。 “意识自由万岁！” “意识自由万岁！” “意识数据化万岁！” “意识数据化万岁！” …… 接下来，这些人喊的，就都是同样类似的口号了，大概在喊了十几分钟后，真个餐厅的氛围达到了最*，然后突然，主导这次“音乐会”的指挥者一个停顿，这场宏大的交响乐便暂时中止了。 然后第二个公开演说者上场了，给吴小清的感觉，仿佛是音乐厅里，大家轮番上台表演节目一般。 “我刚刚听说，第四地球的那群骑墙派，刚刚背叛了我们！” …… 相比起沈长文听到的这些，意义还不是很明确的政治言论，许言了解的东西似乎更直白一些。 按照沈长文的要求，许言现在出现的地方是在太空，一座太空城市中。 这是第四地球模拟的边界区域——再向外，所有其他的星球，太阳，哪怕是城市头顶的那些舰队……其实都只是假象和摆设。 因为计算能力的限制，第二地球能够模拟的，也仅仅只有他们这颗“地球”的主要区域。 许言来到这里，主要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名字比较特别——他叫长明城。 许言跟长星了解过这座城市的历史，这座城在整个的Ｂ文明星际发展史上，都有着极高的知名度。它是第一座位于轨道上的太空城市——因为长明不熄，就被叫做长明城。 在之后以前多年的星系发展史中，这座城市的容量一再被提升，渐渐的，它从一座城市变成了一颗巨大的人造岛屿，又从岛屿，变成了一颗货真价实的卫星——短短三百多年的时间，长明星的质量就已经超过了地球。 随着联邦的扩张，长明星作为一颗专业的太空港口城市，自然又从卫星变成了一颗行星，他离开了地球的轨道，沿着整个文明扩张的步伐，向着太阳系外，一颗行星一颗行星，以跳跃的方式扩散。长星就说过，整个Ｂ文明的星际开发史，其实就是长明星的迁徙史和扩大史…… 大约在２００年前，长明星达到了历史上的峰值，其总质量几乎达到了地球的三分之一。 但是现在，在真正的现实宇宙中，这颗几乎全部都是由人造材料填充的人类的星际之城，已经在不久之前的战争中沦陷了。 因为这里的特殊历史意义，在第二世界中，几乎大部分支持这场战争的人，都会把聚会的地点放在这里，据长星说，几十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还经常可以看到这座太空城市里常常带着几百人，在连模拟重力都不存在的恶劣环境中，讨论着和战争有关你的话题。 许言本来是准备来这里，听取一些不同的声音的，但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整座长明城里，一个人都没有，却只在入口处，看到一排醒目的大字标语：“第二地球不欢迎碳基种族主义者！” 286 矮人文明牌药丸 和第一地球政府的正式见面，定在了第二天的早上。 其实对于矮人文明来说，他们对一天当中时间早晚的变化是远远没有地球人那么敏感的，在地球的语言中，关于一天各个时间的词汇，可以写出来成百上千个，凌晨，清晨，早晨……中午，正午，午后……下午，黄昏，傍晚……入夜，深夜，半夜…… 但在矮人文明中，一天中的时间就只有两个定义——热时，和冷时。热时代表太阳出来之后的地面状态，冷时代表太阳出来之前。因为他们的文明状态没有地球文明那样过度依赖阳光，甚至在他们的文明发展历史上，都没有经过正经的农业时代……这也不难理解，如果人类都只有蚂蚁大小，那还需要种植业做什么，打猎杀死一只老鼠就可以让一窝蚂蚁吃好几天了…… 参加这次见面的是沈长文和许言，这也是当初定下来的人选，因为Ａ文明这个巨大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吴小清需要时刻保持待命状态。 两个人都提前了一个多小时，登陆了对方提供的账号。 预订好的见面地点位于一座巨大地下城市的中心广场，沈长文和许言登陆账号之后，两个人先在虚拟世界中见面汇合，然后一起朝着预订的目标区域过去。在矮人文明的地下城市中，主要的交通方式是依靠大量的电梯和地铁，地铁负责同一个深度层面的平面移动，电梯负责不同深度之间的转换。 虽然是虚拟世界，但第二地球几乎等同于一个完整的独立国家，这个国家有自己独特的法律，制度，以及相应的货币系统。虽然虚拟世界中“生产”东西的本质，只是在用算法维持某东西的物理性质以及光学状态，成本很低，可为了维持第二地球的某种政治地位，其实这里的物价基本上也不比现实中的“第一地球”低到哪里去。就比如坐地铁吧，就是需要花钱的。 在第二地球中，其实坐地铁本身已经不是一种交通了，因为城市之间的道路上，到处都有免费的自动运行的车辆，做进去之后只要说一个地址，就能很方便的把人送到目的地——而且不用花钱。沈长文很快就意识到，其实对于矮人文明来说，坐地铁的感觉就像他们去旅游区体验做马一样，已经是一种怀旧的旅游体验了。 沈长文和许言其实还是有一点钱的，这来源于第二地球的政府把账号送给他们的时候，免费附送的一小部分。相反，作为从地球时代过来的人，他们本质上还是不太习惯那些公路上飞奔的“自动驾驶车辆”。 地铁上人很少，沈长文坐下来以后，跟游戏外看着他们的吴小清报了个平安，然后准备在车上休息一下，以迎接马上到来的正式仪式。相比起来，许言就没有这么郑重，他好奇的在车上四处观看——因为体型的缘故，矮人文明的地铁相比起地球来，感官上要宽敞了许多。地球上的地铁给人的感觉就是长长的钢铁罐头，但是这里，几乎每一个地铁车间都像是一座豪华的酒店，不仅装修豪华，空间宽敞，里面还提供各种各样的娱乐以及食品服务。 只是可惜，他们都只有地球人的味觉系统——而据搜救队说，因为人类和矮人文明脑部构造的细微差异，专门为矮人开发的游戏，是很难像地球人呈现他们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的。 “新来的？”许言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看见有两个人正在看着自己，看起来是在跟自己打招呼，“第一次看到这种古董列车吗？” 许言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发言权的，按照搜救队的要求，他不过是带了眼睛和耳朵进来，但是嘴巴是属于搜救队和吴小青的。此时搜救队替他回答的这个问题：“是，第一次，对它感兴趣的人似乎并不太多。” “怀旧是衰老的迹象，不值得提倡，”那两个人点点头道，“坐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许言尴尬的走了过去，因为是外星人的脸，他尽量保持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因为根据人类习惯做出来的任何表情都可能是错误的。他轻轻推开对方递过来的饮料，搜救队此时真好帮他找到了一个话题，让许言指了指对方随身拿的包裹问：“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枪。” “枪？”搜救队和吴小清都再次通过语言库确认了一下，确定在矮人文明中，枪这个词跟地球上的语义是高度一致的，是指某种杀伤性的武器。 那人以为许言是根本不知道枪的概念，所以便把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来有金属质感的东西。但和地球上的枪形状很不一样，他们手中的枪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望远镜，一个长长的筒装镜头是反而是主要部分，而其他地球上枪的特征，比如枪管，扳机之类，却完全没有看到。 “是一种古代的武器，”那人随即又带上了一个头盔，把望远镜和头盔连接在一起，说道，“就跟电影里描述的一样，你瞄准你的目标，然后轻轻按一下头盔上的按钮，就可以朝着目标发射弹丸。” “这也算是怀旧的一部分吗？” “也许算，”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他们看不懂的表情，但对于矮人文明来说是一个常用表情，搜救队用文字将这个表情解读为神秘和阴暗，“你们也是去大广场的？” “对，”对方说的那个大广场，其实就是此次公开见面的地点，“去好好围观我们的第一执政官！还有他邀请来的巨人文明！” 即使是许言，也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不怀好意，他都有点害怕跟对方聊下去了，因为对方此刻现在就拿着枪坐在自己面前。现在许言已经大概能够理解吴小清当时执行任务时的一些心态了，但索性这里并不是真实世界，事前他们已经有过了解——在虚拟世界里，即使受伤，痛觉也不过是模拟出来的，而且程度轻微——几乎不会超过用手指掐肉的程度。 搜救队显然对这些人的目的更好奇：“可是在第二地球里……用枪打对面，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又不能真实的杀死对方。” “即使是在第一世界里，我们也不可能真实的杀死对方，”那人再次露出那种独有的诡异表情道，“即使用激光把执政官的大脑融化成气体……医疗专家也有办法进行修复。” “什么办法？” “意识重建，你没听过吗？”对方摇摇头，对许言的孤陋寡闻显然有些恨铁不成钢，“政府上层已经偷偷在用啦，但却在民用技术上给出诸多的限制……” 他们的谈话把沈长文也吸引了过来，他主动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们开枪的意义又在哪里？” “当然是阻挠这场可笑的见面，”那人的同伴接过话头说，“如果外星人给政府提供了什么更好的技术，整个ＡＩ被打败，到时候还有我们这些公民的容身之地吗？” 沈长文和许言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去了。 地铁陆续的在中间的站点停过几次，车上的人也渐渐多了一些，沈长文和许言注意到，这些后续进来的人群中，有不少的一部分都拿着和之前那两个人一样的包裹。显然，这种袭击行为应该是某种有组织的群体活动了。 地铁在大广场站停下的时候，车厢里其他人几乎是一窝蜂的就出去了，沈长文和许言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末端，但等他们走出车门之后才发现，刚刚走出去的所有人又开始在外面排起了队伍，然后这些人携带的武器几乎全部都被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缴获放在了一边。那些人制服背后还有文字，翻译过来很容易理解——警察。 这些警察显然是事先已经得到了命令，对所有从地铁里出来的人都进行了严格检查，许多拿着枪的人被迫交出武器的同时，还一个个愤恨的大喊：“这里到底是第二地球还是第一地球？别说是枪，就算带上*，这里也是合法的！” “现在第二地球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携带武器的自由不存在了，起码在这座城市不存在，”警察一边说话，一边挥着手，让接受过检查的人最快速度通过，“都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 轮到沈长文和许言的时候，沈长文注意到，在扫描过过他们的脸部信息，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之后，周围所有警察忽然把眼神都集中了过来。很快就过来了一辆特别的，可以在地面保持悬浮的车辆，领队的那个警察在把他们请进去之后，自己也钻到了他们座位的后方。 “欢迎你们来到第二地球，”这个警察显然并不知道沈长文他们此前已经来过的信息，根据官方公布的消息，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现在带你们去会场。” 汽车不是磁悬浮的，是气垫车……沈长文上车后第一时间关心的还是技术问题。车速很快，比他们周围行驶的车辆都要快，显然为了方便他们的前进，他们前方的道路都短暂的清空了。许言脸贴在车窗上，惊讶的看着外面道路两旁，那突然出现的，几乎无穷无尽的人潮……以及人潮中那些鲜明的标语和口号。 “邪恶恐龙，滚回你们的星球！” “联邦不能代表我们！” “碳基生物注定被淘汰！” …… 这些标语和口号的内容，之前他们已经见识过一次了，再加上已经有地铁里的事情做心理准备，并没有让他们感觉到意外，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所有这些标语里的文字，全都是清一色的汉字——这些汉字理论上他们之前只提供给第一地球的政府，对方也给出过承诺，在正式见面之前，文字库的信息是作为高度的机密保存的。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第一地球政府的可靠性，要比想象中低的多——要知道，现在可是在战时。以这样的状态去进行一场战争……尽管对这场战争的细节沈长文还一无所知，但他、吴小清和搜救队，就已经有了结论了——看来这矮人文明真的药丸。 287 真理是无需翻译的语言 “万分抱歉，让你们受惊了！”车刚刚停下来，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外面一个生硬的地球翻译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这是沈长文第一次听到外星人翻译出来的汉语。 车门完全敞开之后，沈长文看到他的面前排着一整排的人，他们以沈长文为圆心，成弧线排列，每个人都跟他保持着相等的距离——这大概是一种列队欢迎仪式。沈长文走出车门之后，刚才那个说话的人便朝着前面稍稍走了一步，然后对他行李，继续刚才的话道：“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今天的会场上，有组织密谋对这次见面发起袭击。” 沈长文皱着眉头问对方：“你们是多久之前知道的。” “二十分钟前，”对方的语气昂扬了起来，这似乎代表着某种得意和自豪，“只用了５９秒钟就得知了对方的企图！请务必放下心来，这些暴徒现在已经全部落网，迎接他们的将会是第二联邦法律无情的审判。” 沈长文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这些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他们将被第二地球驱逐！”对方脸上满是对这些罪犯的怜悯和愤怒，“整整１８００天！” “驱逐？”沈长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他和吴小清，以及搜救队都没记错的话，现在整个联邦拥有三个虚拟的地球，如果惩罚仅仅是从一个世界驱逐出去……那他还有三个地球可以选择。 “是这个意思吗？”沈长文问道。 “不是这么简单计算的，你要知道，很多人在第二地球里生活的时间，比其他几个加起来还要长，这里有他生活中的一切！”对方解释道，“他的朋友，家人，游戏，几乎所有的社会关系……驱逐已经是联邦法律最高的惩罚了！” 沈长文接着问道：“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刺杀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也是碳基生物？可能阻碍他们的意识化？” 对方脸色一瞬间出现了剧烈的变化，尽管他随即就掩饰住了：“不……你们听说的这些都是谣传，他们只是对外来文明本能的害怕。” 如果说Ｂ文明存在什么样的巨大缺点的话，吴小清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些矮人撒谎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差到连外星人都骗不过去。难道他们以为自己脸上的肌肉跟地球人不一样，吴小清就看不出来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吗？刚才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周围这一排人几乎都躲闪开了目光。 “时间已经快到了，”弧形人墙分成了两半，让出了一条道路来，“执政官阁下正在等待。” 大广场这个地名，其实要是严格按照信达雅的翻译，更贴切的意思，应该叫做神圣浩瀚广场……这个广场是矮人文明用来表示对星空的赞美和崇拜的，属于太空前时代的产物。 广场和矮人文明整个地下城市的构造一样，也是分层的，只是这里层与层之间并不是完全隔离的，而是从上到下由小变大，广场最上层的中心地带仅仅有一个房间大小而已，是专门给领导人用来做公开讲话的场所。只有一条路从边缘伸向这个中心，站在这条路的边缘，看到这画面的吴小清几乎立刻想到魔戒中，最后主角带着戒指去摧毁的场景——都是一条路通往一片虚空的上方。唯一的区别在于，魔戒中的下方是翻滚着岩浆的火山，而他们的下方，是一层又一层逐步被放大的环状广场结构，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执政官已经在这条路的尽头等他们了。 毕竟是完全陌生的生物类型，除了对方服饰上的区别之外，沈长文和许言都看不出这位执政官和其他矮人有什么不同。 沈长文今天穿的是一身深蓝色的服装，上面描绘着代表联邦各个行星的图案，衣服本身的材质是智能的，在执政官走上台之后，他衣服上那些图案开始闪闪的发出光芒来。沈长文按照事先练习过的动作，和执政官一起走上前台去，然后他们就听到台下山呼海啸的声音。 执政官开始代表联邦进行发言，他说得主要内容，就是这一次发现搜救队的经过。在讲话中，他一只在强调自己对议会的尊重以及对这场战争的信心，最后还提到，之所以把搜救队文明请到这里来，就是希望在这里，让搜救队和整个联邦做一次公开的交流。 因此，这次见面的主角毫无疑问将会是沈长文，他将代表搜救队文明，阐述来到联邦的目的，阐述他们文明的理念——再然后，执政官承诺，将通过一次全民公投，让所有公民来决定对搜救队文明的交流态度。 “这只老狐狸！”吴小清和搜救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他们是被利用了。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以联邦政府现在的状态，他们显然需要抓住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来利用……这个时候他们以外星人的身份出现，的确……对联邦政府来几乎意味着雪中送炭。 …… 执政官的结束讲话之后，立刻调整了主讲台的位置，随着作为下地板的动作，那两个“巨人”中的一个，被送到了大广场的中心。此刻，超过２００万人的巨大广场上一片安静，仿佛整个地球都停止了运转，准备认真聆听这位陌生来客的发言。 对于执政官来说，今天，属于他的大部分工作，就已经完成了，执政官的瞳孔上，来自幕僚团队的庆祝文字不断的刷下来，执政官的顾问们认为刚才他的谈话已经完美的达到了他们之前设计好的目的——第一，在保障会场秩序的前提下，让搜救队文明自由发言，同时以此为热点，吸引整个联邦的每一个公民——包括分散在第三以及第四地球的公民，前来关注这次谈话。第二，将整个搜救队文明和联邦的外交责任全部推回给议会。 这样做不为别的，执政官只需要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所有死赖在游戏里的人都回到现实中来！打仗他们不管——但现在外星人来了！你们总该出来看几眼了吧！就像他的一位政治顾问说的那样，起码在短时间内，因为外星人的因素，第一地球会成为比其他几个地球更有趣的存在。 至于其他隐藏的一些小目标。执政官相比较而言就没有那么关注了。比如按照一些语言学家分析，显然这个搜救队文明中，是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ＡＩ的，因为他们的飞船上甚至还需要准备好几个人的生命维持设备——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准备让联邦来制造和提供这样的设备的。也就说，在对待智脑的这个问题上，对方似乎天然和联邦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这一点毫无疑问是可以利用的，最起码，可以让那些整个脑袋都灌满了意识数据化思维的人，稍微清醒一下。 “现在观看直播的人数有多少？” “超过了１３０亿人！”信息顾问回答，“因为和其他星球存在几分钟的延迟……数字现在正在飞速上升！” “他为什么还不说话？”执政官看了就在他面前，不到几米远的沈长文一眼，“你确定这游戏里的功能一切正常吗？” “一切正常！”第二地球的执政官说到，“我们昨天聊过了很多东西……他现在应该在思考。” “思考什么？”执政官道，“难道他连这么重要的发言稿都没有准备吗？还是说他紧张的忘词了？” 其他顾问都没有再回答，只有语言专家提出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在酝酿情绪……从他们的语言来判断，巨人文明是一种比较感性的文明……也许阁下您的发言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沉默了多久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个字不说的沈长文，执政官感觉自己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度日如年了起来，“还是说他们的语速概念跟我们不一致？” “他们的语速是稍慢，但也只是稍慢。”第二执政官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１２．４５秒！”信息顾问给出回答，“他似乎准备说话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沈长文吸了一口气，开始了第一句话：“太阳系的所有文明成员们，联邦的公民们，你们好……” 稿子是搜救队在刚刚的十几秒时间里想出来的，联邦的这种突然袭击完全不在事先约定的程序中，因为原来说的只是公开露面，具体的谈话还是要在私下进行。但是现在，尽管他们不想介入联邦的内政，但显然联邦所有政治派别的人，都在主动的把他们拉入这个旋涡——似乎每个人都认为搜救队文明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我们是搜救队文明，”沈长文其实只是小声的读着汉语，但从边上的麦克风里发出的高亢响声，仿佛钟声一般厚重深邃，“作为同属一个宇宙中产生的智慧群体，我对贵文明现在取得的成就，表示由衷的敬佩和赞赏，也对我们的冒昧前来表示歉意。宇宙很大，大到两个文明之间的每一次碰撞都来之不易，宇宙也很小，小到任何一个文明的一个无心之举，都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深远影响。在来到太阳系的这几天时间里，我们已经对贵文明做了基本的了解，从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沈长文的声音稍稍的停顿，然后继续：“我们的到来，是有意义的。作为一个以拯救文明为己任的文明，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清晰的给出判断，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你们文明内部酝酿。” 然后他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停顿了更长的时间，沈长文这时候已经能感觉到，下面大批听众的哗然了，但广场上的秩序依然存在着，虽然有零星的骚动，但却没有更多的声音出现，大家还在等着他继续。 “我知道你们都在等待我说出真正的灾难本身，但是很抱歉，我想有一句话你们应该能理解，当我说出灾难的本身时，灾难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物理学中存在测不准定律——在对许多复杂事物的处理上，也同样如此。事实上，告诉你们灾难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巨大的影响了——但我们还是选择了这种风险。” “因为长期的救援经验告诉我，当两个完全陌生的文明初次相遇时，如果双方彼此警惕，而且很难找到共同语言，那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说真话，说更多的真话。我们始终相信一点，文明的水准越高，对真话的容忍和接受能力也就越强！” “真理是这个宇宙中唯一通行，且无需翻译的语言。” 288 扁鹊见外星人 沈长文演讲说到一半的时候，许言已经开始皱眉头了。 老实说，如果是讲技术细节，１００个许言加在一起，也顶不上沈长文的一个手指头。但，如果只是演讲，或者说，是装作一副演讲的样子……沈长文的表现，可着实不是那么能让人满意。 沈长文讲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过头，与其说是在演讲，那模样其实更像是一个老师在上课，他心里想的是教案上的公式和数字……至于听众……学生们的反应，沈长文是不在乎的。 “都上大学了，爱听不听。”许言依稀记得什么时候跟沈长文说起上课的事情时，沈长文说过这么一句话。 在许言看来，沈长文这次演讲的态度，从内容到形式，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搜救队这个稿子的意思很明确，就跟学校的老师跟学生讲解试卷一样——所有能告诉你们的，老师都说了，知识点有哪些，考试的重点会是哪些。 唯一的差别在于，老师在说这些话之前，开头一句是“我是为你们好”，而搜救队这边则是“我是来救你们的”，本质上其实没有任何差异，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在对相对低位比较弱势的人讲道理。 以许言丰富的演讲经验，他知道，这种说话方式最适合这种正式场合的官方表态，因为这种说话模式最大的好处，就是最大程度的推卸责任——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所有能说的真相都抛出来，一大坨的甩到对方的面前，然后等着对方接受或者拒绝。 以许言的经验来看，哪怕这种方式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真理，是绝对的好消息，是当着一个地球人的面，一下子甩出一大堆人民币的这种消息……对方依然会犹豫的。更何况，沈长文刚才说的这些，对于矮人文明来说，完全称不上好消息，甚至可以算的上是……绝症消息。 我是医生，你们现在都得了绝症，快死了。我怀着一颗真挚而仁慈的心，现在来通知你们，快点治，不治就来不及了……这大概就是整个演讲的断落大意。 许言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他依然还清晰的记得，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个课文，说的是扁鹊，说扁鹊遇到蔡桓公，连续三次跟对方说，你有病，不治就要麻烦了……但三次都被当成了庸医和骗子。 第三次之后，扁鹊自己就走了——因为这病终于发展到了没法治的程度。 …… 安静，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第一执政官两只眼睛就像两门电磁炮，死死的盯着刚刚结束演讲的沈长文，这一瞬间，他几乎感觉空气就要沉重的凝固起来。 虹膜显示还在不断的传过来整个联邦的统计消息，和之前他使用的政务软件一样，上面用颜色清晰的标注着这一次观众对于演讲的反馈。 红色代表反感和愤怒，绿色代表赞同和接受，白色代表激动，蓝色代表漠不关心……不管是现场来观看演讲的，还是在其他场合通过其他媒介看转播的，根据联邦政府的信息管理法，执政官可以轻松的看到每个人，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的及时反馈。 按照执政官对于演讲的理解，毫无疑问，这个“外星人”在联邦的第一次演讲，不出他们所有人意料，已经是完全失败了。 以往执政官演讲的时候，不管是什么话题，即时的表情反馈信息中，大部分颜色总都是蓝色的。即使他是执政官，是代表整个文明的最高领袖，但他说的话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任何波动——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喜剧明星都无法相提并论。 从联邦诞生以来到现在，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中，前后七八任执政官，都跟此时此刻，第一执政官一样——毫无存在感。其实，整个联邦中的人都已经在吐槽了——在一个完全没有战争，没有纷争的文明中，一个领导者的职位，究竟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以前的前任执政官们，在ＡＩ还是合法程序的时候，大多还能用ＡＩ来模拟自己，虽然因为内容的无聊，总还免不了平淡，但起码还存在一批固定的，对政治话题感兴趣的观众。自从战争开始，ＡＩ技术严格限制后，就连这些保底的观众都不存在了。 对于执政官来说，他每次演讲时最主要的工作策略，就是想尽办法，寻找各种语言学上的策略，让听众可以尽量忍受听完整个演讲，为此他还专门找来过几个专业的喜剧表演者，学习他们舞台式的说话风格。 但效果……真的很差，而且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是几乎没多少人注意到自己的这种差——因为根本没有人关注政治新闻。 就执政官最近几十年的演讲经验来说，演讲过程中最大的收获，也不过就是偶然会在整片的蓝色中，看到一些淡淡的白色光点。 ——也许对方激动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说话的语速突然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脱稿说了几个正常交流的用词，又或者是自己说错了几个字，搞混了某些术语或者概念…… 按照信息顾问的说法，哪怕是出错，起码还能得到一部分人的关注，那这个错误还是值得的。 但不管怎么出错，演讲过程中，有一条底线是要严格注意的，就是反馈信息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红色。 如果有的话，那就需要立刻降低演讲的语速，同时让整个内容团队开始筛查，导致听众愤怒和反感的原因或者关键词。 因为按照情绪传播学的定义，愤怒这种情绪就像病毒，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播和感染的一种负面情绪，前面多少任的执政官卸任的最重要原因，往往不是他们整个任期内糟蹋了多少联邦资源——这一点上所有的执政官都是一样的。 绝大部分原因永远只有一条——他们让一部分联邦的公民，感觉到愤怒。 在联邦这种高度发达，而且又长期和平的秩序中，愤怒是一种极为稀有，同时也是极有破坏力的情绪…… 平时基本所有人都在无忧无虑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插上专业的游戏维生设备，整月乃至整年在游戏中享受…… 大家也许或多或少会对现实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但大部分都不会真正当一回事，尤其是上升到愤怒这个级别。一点情绪越过这个临界点之后，愤怒者往往会倾向于在现实中搞出一些大动静来…… 第二，第三，以及第四地球……几乎可以说，都是历任执政官们，一次又一次不当的言论，累计下来的后果。一旦政府不能让他们觉得舒适和满意，他们就会自己去寻求一个让他们满意的政府。 但今天执政官看到的不是一点点需要警惕的愤怒，在他的视觉界面中，下面的人潮简直成了红色的海洋，尽管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但这些人隐藏的情绪，即使隔着几十米的高度，执政官也能感觉的出来，那仿佛地底压抑的熔岩，随时能够窜上来焚毁一切！ “威胁，百分之９８的人认为这是*裸的威胁！”信心顾问快速汇报最新得到的结论，“不能让这种负面情绪影响到我们，赶紧开始提问环节！” “我们的人员都安插进去了吗？” “已经就位了，”信息顾问飞快的说道，“我们已经搜集到网络上大家对外星巨人最感兴趣的１００个问题！” “１００个？”执政官咧嘴笑道，“他们有这么多时间来回答吗？” “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信息顾问提醒执政官，“我们只需要在之后的表态中，跟他们划清距离就可以了。甚至，如果外星人引起众怒，我们还可以以他们为筹码，换取我们需要的战争法案修正案的通过。” …… 在那个外星人说完他演讲的最后一个字，停下来的时候，长星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在他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空气中都因为大家的体温而变得灼热起来。长星注意到，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手正牢牢的攥在椅子的把手上，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演讲者看。 过了一会，他又拿起手中的通讯器，然后再次抬起头来，眼神中的情绪变得更加明显了。 据说这一次公开见面会开始之前，第二地球的政府还收缴过一批武器，长星能够想象，如果不是有政府这个行动作为保障的话，此时整个大广场早就是枪声一片了。 长星低下头去，拿出属于自己的通讯器。尽管大家嘴上都没有说话，但是在私底下，在脑电波以及和脑电波相连的网络中，无数的话语已经如海啸一般飞涨起来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外星人，说不定是政府派来演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动员我们扩大这场战争！” “救援文明？整个联邦七个独立的文明，每个文明平均三万多年的文明史，比现在危险的多的情况比比皆是，那时候他们在哪呢？危险？我看他们就是最大的危险！” “即使他们是真的外星人，也很有可能是一群以诈骗为生的外星人！” “暗示的已经足够明白了，他们说的威胁就是ＡＩ，他们就是跟政府一伙的！” “谁带枪进来了！朝着那家伙开枪！” “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来现场，不怕被驱逐你就去好了……进来的人可都都是签了安保协议的。” “大家等等，后面还有提问环节……现在大家赶紧去投票问题！” 长星打开了那个关于提问的页面，很快就看到了所有人正在进行的投票现场。这次见面会是在整个联邦内部直播的，现在参与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２０９亿——这意味着，整个联邦，除了那些还不识字的婴幼儿，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到这次活动中来了。 第二地球原本平静的网络世界，因为突然涌入了大量来自第一、第三以及第四地球的人，现在开始变得异常的热闹，那几个最热门的投票问题，后面的投票数字正在飞速上升。 长星自然而然的注意了一下那个票数最高的问题：“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们星球人真正的模样！” 289 跑 “进入提问环节了，”搜救队提醒沈长文，“说话的语速尽量放慢……” 吴小清则是通过打字指挥许言：“朝下看，他们手上都有类似手机的东西……很多人瞳孔中也有画面，嗯，那个执政官也是。许言，站起来，走回去，去问昨天跟我说话的那个执政官，就在你身后，黑色衣服的。” “电子视网膜？可以……这很容易办到，”第二执政官立刻吩咐人，给许言开通了相应的权限，“但为了你们的身份保密，以及第二地球的相关法律，暂时还不能允许你们发言。” “这没问题。” 别说发言了，很快吴小清就开始注意到，他们连看懂别人说话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沈长文和许言两个人的视觉界面一直都是搜救队负责监视的，这其中自然包括所有文本的自动翻译工作。 原先这个工作量并不算大，但是等吴小清开通了网络之后，整个翻译进度立刻变得迟钝起来。原来基本上只要看到对方的文字，相应区域就会出现全部的中文，现在搜救队只能翻译出大概的意思——因为内容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个问题是要求我们公布自身的真实形象，这一点我们同意。”提问环节还在走流程，第一执政官正在以政府代表的身份进行讲话，并开始介绍本次见面会提问中的一些规则问题。 而搜救队这边现在已经基本知道的大概的情况——起码比刚才被突然袭击要强的多，他们好歹现在也多处了几分钟的准备时间。 形象的确是没什么好保密的，因为之前长星和长白都已经见过真实的吴小清了，搜救队他们也相信，长星长白回去之后，肯定也把他们的形象完全交代了。 现在公布形象，最大的意义就是抵消对方相当一部分对他们的质疑——怀疑他们真实的外星人身份。毫无疑问，一个真正的，与他们截然不同的身体，应该可以很大的缓解这种质疑。 “我怎么称呼您呢？总不能叫您外星人先生吧——对了，顺便问一句，称你为先生应该没问题吗？你们的确是两性物种吗？” “你们可以叫我长文，翻译过来是篇幅比较大的文字。” “长……你们那也有这样的姓氏吗？” “长文是我的名，我的姓是沈。” “这个姓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吗？” 沈长文摇摇头：“我只是请您提问一个问题而已，而我现在已经回答了两个了。” “不好意思。”对方举起手中的通讯器，然后把其中的画面像三维投影一样投到半空中，让沈长文能够看清楚。 “我想问长文先生的第一个问题，是代表联邦１６０亿人提出的，他们想问问，能否请长文先生公开你们的正常生理图片，现在整个网络都在流传，你们是一种体型接近我们百倍的巨大生物，的确如此吗？” 沈长文点点头：“的确如此，您手上的电子工具……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就用你的这个设备用来投放我个人的三维投影。” 整个广场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起来，那个提问者当者所有人的面，从广场的底层飞快的跑了上来，来到了沈长文身边之后，当者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通讯器交在沈长文手上。 在这之前，搜救队已经通过许言的视网膜网络，找到了通讯器的基本使用办法，在搜救队的提示下，沈长文很快就完成了操作。 一个巨大的，地球人的形象，几乎覆盖了整整两层广场的高度，会场顿时变得嘈杂起来，沈长文甚至能听到许多人忍不住发出的惊呼声。 很快，第二个提问者出现了：“这是按照１比１的身材比例进行的吗？” “是的。” “可如果长到你们这么高大的话，身体又是如何吃得消呢？”对方质疑到，“接近两米的身高，还要维持直立行走……” “我们星球的重力没有你们这么高，只有一个Ｇ，仅仅相当于你们的百分之７０。” “如此巨大的身躯如何维持生存呢？”陆续提出的问题似乎都是基于地球人生理状态提出的，“我们刚刚做过一个简单的计算，如果按照一个聚落几百人的规模来计算，文明初期你们需要消耗的食物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们双方的文明状态存在比较大的差异，这一点恐怕双方都很那理解对方，”沈长文回答说，“粮食对于我们的文明来说，的确一直都是长期的问题，甚至直接关系到军事和种群的存亡。” “但同样，你们的文明也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困难，比如说缺氧。因为你们长期生活在地下，远古时代缺氧对你们来说一直都是一种神秘的死亡方式——甚至能够导致整座城市的人衰亡。但对于地面生活的物种来说，很少存在这样的困扰。” 随着问题和回答的持续，吴小清注意到，他们一直保持热切关注的那份问题名单，正在发生飞快的变化。显然，因为他们良好的应对，对他们身份的质疑基本上已经消解了，在问题表上，许多关于他们此行来的目的的问题，优先级正在快速的上涨。 “我是联邦的一位天文工作者，”正在提问的第２３位提问者，他问的问题并不在网络排行的那些表格上，搜救队判断这应该纯粹是因为自己个人的因素来提问，“既然你们声称你们是拯救过无数文明的文明，那么，能否给出相应的一些证据来给予证明呢？比如说，所有被拯救过的文明的文字？” “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满足您，”沈长文第一时间按照搜救队说的，表示了明确的拒绝，然后才是解释，“这很有可能给你们带来完全不必要的麻烦。” “仅仅是文字，难道说你们拯救的这些高等文明，仅仅是文字就能制造出黑洞来不成吗？” 沈长文一字一顿的解释：“假如，我把你们联邦的文字告知给你们最近恒星系上生存的文明，然后他们通过某种方式，用这种文字和你们进行联络，你认为这对双方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说，所有文明之间，都是默认的敌对关系吗？” “不，”沈长文的语速更慢了，“敌对不足以形容这种危险！文明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正反物质，只要他们相遇，注定会产生湮灭！” “但你们现在出现了。” “因为我们严格遵循着许多的规则，”沈长文强调，“但并不是所有文明都能明白并执行这些规则的。” 还有一句潜台词，搜救队没有说，但吴小清刚刚明白的一点，那就是这种规则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也不是随便什么文明能够承受的。 …… 见面会整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结束之后，应第一执政官的邀请，他们又参加了第二地球安排的欢迎宴会。 说是宴会，搜救队和吴小清都很清楚，这肯定是对方在商量如何跟他们打交道，在准备做出最终决策。无非是两种可能——合作，和拒绝合作。 这两种可能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反正在搜救队的预案中，不管矮人文明喜不喜欢他们，他们都要在对方的星系里一直待下去，直到任务圆满完成。仅仅是救援船本身的传送功能，就已经可以保证对方无法真正在暴力层面解决掉自己，也就是说，起码他们暂时还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沈长文在宴会上看到了长星，对方主动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但并没有具体谈论什么话题。 对于沈长文来说，宴会几乎是刚才提问环节的继续，而且在这里他遭遇到的问题往往更加敏感和复杂，几乎每一个问题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陷阱。 “长文先生，请问对于智能程序技术，你们文明是秉承什么样的看法呢？” “就你们曾经了解过的文明，有过真正意义山的程序文明吗？” “你们对文明的定义是什么？生命呢？生命和文明哪个更重要？……” 面对这些不能回答的问题，沈长文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当然，如果对方追问的急了，沈长文还会反着抛回去几个同样对对方敏感的话题：“意识数据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些观众的问题中，会提到硅基文明和碳基文明？” “联邦现在的投票率是多少？总统的弹劾程序有哪些环节？票数多少算通过？” “这场战争中，联邦和智体的战损比是多少？” 一堆没有营养互相诘难后，沈长文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安静，他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同时习惯性的拿出一个这里的通讯器，开始看起了上面的消息。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接下来他们很有可能就遭到对方翻脸了。 如果是真的按照任务前，他们想象的那种模式，坐着飞船来到对方星球，然后在对方眼皮子地下办事，沈长文还是挺担心的，谁知道这个星球上的外星人对酷刑的研究是不是比地球人更深入…… 但是现在，对沈长文和许言来说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心理压力，因为不管对方怎么折腾，他们的肉体还是在飞船上，和对方保持连接的不过是用高频激光传递信息罢了。 许言和沈长文都准备利用这个难得的空挡，尽可能多了解对方网络上的一些信息——比如意识数据化，还有第三，第四地球，和这个第二地球，都有什么区别？当然，还需要去了解一下他们的政治模式——最起码也可以尝试着多找几个合作者。 一位端着饮料的侍者在经过他们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离开了。因为两个人都喝不惯这里的任何东西——按沈长文的说法，不少饮料都跟肥皂水差不多。 但沈长文抬起头之后，发现对方还是留下了两瓶饮料——他还没考虑清楚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搜救队已经注意到了一些细节——瓶子边上有字。 的确有字，是一些散碎的水滴组合而成的一个字，最值得人注意的是，这个字并不是联邦的文字，而是汉语的方块字——跑。 跑？ 沈长文还没来得及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突然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迅速睁开了眼睛。 眼前哪里还有宴会厅的模样，他们显然已经脱离了游戏，现在回到了飞船上。许言几乎也是同时回来了，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吴小清：“发生什么了？” “对方单方面切断了网络连接，另外，我们已经侦测到十几道激光正在锁定我们的飞船，他们这应该是对我们宣战了！” 290 对废话的投资 “宣战？”许言和沈长文因为刚刚回来，脑子还在当机状态。 许言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声怪叫：“我们可是外星人？这些人是被其他外星人打过吗？见面就打？！” 然后他又忍不住看向吴小清：“要不现在我们赶紧回地球吧！传送回地球！” 搜救队安抚了许言：“暂时不用担心，激光只是刚刚发射，要到这里还有１５分钟的时间……在太空中，这是一种效率比较低的武器，我们已经开始规避了。” 沈长文神识刚刚恢复了一些，他还在想着演讲的事：“是不是我们说的东西，哪里冒犯到了他们，或者说他们对我们有了什么误解？” 吴小清正在看他们之前保存下来的视频，特别是沈长文他们“断线”前的那一段时间：“不像……如果是误解，那么多人提问，应该早就说出来了。” “也许这些人都是托呢？”叶夫根尼猜测，“也许仅仅是对我们的出现，他们就无法容忍了，或者说，从头到尾他们都相信我们是智体派来的，是他们的敌人。” “那为什么还需要把我们带入虚拟世界呢？”吴小清道，“按我们原来的计划，我们可是准备通过飞船去他们星球的。如果他们把我们当做敌人来对待，最佳的策略难道不应该是将计就计吗？最起码，等我们的飞船接近他们行星之后再动手……” 说到这里，吴小清自己也有些没底了，再次问了一次搜救队：“我们现在的状态……确定是安全的吗？对方说不定会存在什么秘密武器……我们是通过传送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传送机制不会受到他们的干扰吗？” “如果他们能够干扰传送，那说明他们本身就具备了传送能力——那现在双方的战争态势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还需要沿着星系的黄道面逐次进攻……” “难道就没有过意外？”吴小清总还是有些不放心，“总之，谨慎一些最好……我们先让飞船离开星系吧——最起码要在对方武器的有效范围内。” “出有效范围不太可能，”搜救队没有改主意，“太空这种环境，激光武器不存在衰减，只要是可视范围内都是可以打击的，保持规避动作就够了。” 沈长文这时候已经基本回过神来了，他和吴小清一样开始回头查看他们最后离开前的那段录像，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非常值得注意——在他们出事之前，曾经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过。 这个人是谁其实不难猜，整个联邦里，他们认识的人也就这几个，那个第二执政官不过是一面之缘，彼此简单的聊过而已。 只有一个人会给他们这样的提醒——就是他们曾经救过的长星，而且长星当时也的确是在现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长星为什么给他们这样一个提醒——跑？！跑到哪里去？跑有什么意义吗？ 事实上，在看到这个字之后的短短十几秒钟，他们就脱离了游戏连接。这种虚拟的连接本质上是很脆弱的，在保持连接状态的时候，需要飞船维持静止不动，只要稍微有一些偏移，连接就会中断——这也是为什么搜救队不害怕激光武器的原因。 宇宙巨大的空间对于激光这种直瞄武器来说实在是太不实用了。 可以说，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游离在联邦的控制范围以外的，这一点长星显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依然发过来这个“跑”字。 “会不会是语言学上的问题？”叶夫根尼道，“对方对汉字意思理解的可能并不精准，也许是提醒我们的飞船躲避危险。” “不会，”搜救队说的很确定，“他们是一个对动作非常敏感的种族，在他们的文字中，光是不同的逃跑动作姿势，就有上百个之多……我可以断定，他写这个字，就是让我们直接作出相应的动作，是很明确的跑，而不是逃，躲之类的词……” “既然让我们跑，那肯定意味着我们有被困的危险，可我们什么也没拉下啊？”吴小清摇了摇头，终于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钻牛角尖，“对了，智体那边给回复了吗？” “还没有，”搜救队说，“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的，先送你们回地球，有情况我再叫你们。” …… 搜救队需要在那边盯着，整个地球上的事情，吴小清都只能自己来处理了。 吴小清首先关注的，还是关于游戏团队的消息。青蓝咨询已经给几个游戏策划团队发出了邀请，搜救队对其中三个团队有过初步的接触，双方现在还在谈技术上的可行性……这事是陈舍在负责。 细节吴小清不用去过问，但钱还是照例需要他签字，数目不小——初步就要砸下去几千万，好在是美元——不需要走青蓝咨询的账，直接用的是吴小清在美国那边的资金操作账号。 咨询会也开起来了，关于这次任务中的矮人文明，对这个文明的研究，就是以上面这个游戏的噱头来搞的，美其名曰是专属的设定团队，其实和前面的所有任务一样，就是找一大堆的专家提一大堆的意见。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废话，但只要一百句废话里，有一句能对任务有帮助，他们的投资就不算亏。 吴小清现在正在尝试着进行这样的筛选工作。 主持人发言：“我要请各位与会人员注意，这样的高科技文明，他们内在的道德观应该跟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不能以地球上现有的道德观来揣测他们。之前的会议有人总说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建立，因为他们身体太小，脑容量太小，不可能形成文明。” “这里我要强调一点，我们会议开始的前提就是承认这已经是一个事实，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寻求合理的解释……”发言的感觉挺熟悉的，吴小清看了一下报告前面的主持人名字，果然是饶鑫。吴小清又朝着办公室外面看了一眼，饶鑫没在……说实话吴小清现在还是很想找他聊聊的。 ２５号发言：“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的雌性和雄性在体貌上存在着比较明显的差异，雄性似乎要比雌性体型上更小一些，这可能是跟他们地下穴居的生活习性……”这就是最标准的废话了，很有道理，但跟任务几乎扯不上一点你关系，但偏偏你还不能说不对，这样的废话公司照样得付钱。 １４号发言：“这种松鼠型的文明在社会组织上肯定会比人类更严密，因为地下有限的空间更需要彼此的容忍……”还是废话。 ２号发言：“虚拟世界中的货币系统可以参考比特币的生产机制……”这种就是自作聪明的，下次会议直接Ｔ掉，炒币都炒到外星人这里来了。 １９号发言：“意识数据化这个概念，其实和ＡＩ本质是不冲突的……” 看！这就是有价值的！ 吴小清立刻专注的看了下去：“如果真如设定中所说，ＡＩ已经发展到可以集合成一个类似智脑的存在，超越了原始的碳基生物，那对碳基生物来说，想要不被对方淘汰，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学习对方的这种生命形态。” “按这个思路，这个意识数据化，其实本质上，就是把人脑的，自然进化形成的物理结构，以一定的模式，转换成计算机的数据结构……本质上其实还是一样的，但却已经是另一种生命的存在方式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点到为止，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不过这也是，吴小清在报告这一条后面打了个标记，特别还在意识数据化上面画了一个圆圈，又补充了几个字——开专门议题。 办公室的门这时候被敲了几下，吴小清抬起头，看见真是刚才他想的饶鑫。进来之后，饶鑫拿出一张请假条：“相亲的事……” “又相亲？”吴小清笑道，“这次你又准备用什么办法？” “没有，正规的相亲。家里人安排的，”饶鑫说，“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陈经理让我过来问一下。” 吴小清摇摇头：“现在还真不行……现在就有个事。”说完，他把手上的报告给对方推了过去，“这个会是什么时候开的？”｜ “昨天下午的会……”饶鑫看了一下吴小清的批注，“是远程会议，１９号是个中国留学生，人在日本。” 吴小清惊讶道：“我们公司业务都做到日本去了？” “到处都是……全球招聘的，”饶鑫说，“吴总不管具体业务，应该还不知道吧，现在整个留学生圈子里都知道我们青蓝咨询了，挣外快他们就喜欢这种。有趣，不占时间，名头也好听……关键是钱也多。” “我们公司也喜欢留学生，他们人脉广，思维活跃，关键是……价钱也低，比他们的老师低的多了，但意见都是差不多的，沈教授说过，请他们就等于请他们老师了。” 搜救队也这么跟吴小清说过，道理很简单，学生们拿到议题之后，肯定会事先去跟老师咨询一下相关的信息，老师总不能对学生咨询的问题单独收费吧——学生等于是不花额外的钱，从老师这里进口了知识，直接转卖给他们咨询公司了。 “这个议题要是缺人，甚至可以考虑把他老师也请来，”说到这里，吴小清突然想起来刚才想要跟饶鑫聊天的那个念头，他思考了一下，大概确定了说话的保密范围以及说话的方式，还是决定说了，“还有个小问题，我这的……你就当做侦探小说的推理，没有标准答案，技术背景是这样……” “跑？”听完全部的故事之后，饶鑫笑了出来，“说不定这是吓唬你们呢，和政府联合唱的一出戏，目的就是把这些外星人吓走。当年欧洲人去美洲大陆的时候，要是那些土著人不管不顾，拼了命的抵抗……说不定也就没后来那么多事了。” “一个文明能够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找到对方，这本身就说明双方存在技术代差，他们产生恐惧心理很正常。现在要是有外星人开着飞船来地球，估计我们也会试着这么搞，激光武器做不到，弄点核弹头当烟花放一放还是可以做到的。” 291 第三舰队军事监狱 饶鑫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却没有说服吴小清：“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以侦探的思路来想一下这个问题，排除其中的科幻元素，把整件事情放到地球上的日常生活场景中来应该是这样的——一个正常人，在你和另一个陌生人初次交涉的时候，提醒你跑。我先不说他跟这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好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先考虑自己有没有受到损害。” “但你在设定里说一切正常啊。” “感觉一切正常，并不代表实际上没有受到损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被改造过，吴小清现在的被害妄想越来越严重了，从飞船回来之后，这个事情就一直在脑子里散不出去，“假设这个外星人就是我们，现在，事实已经证明对方显然对我们是有企图的，而我们作为被动方，在没有任何应对的前提下，却从对方的企图中毫发无损的出来了。这种事情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对方是傻子，作为一个高等文明，连一场阴谋都没有能力安排，或者安排的漏洞百出，第二……” “第二就是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而你们这些外星人，因为对对方的文明不了解，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饶鑫被吴小清说的有兴趣起来，继续深入展开道，“看过一部科幻电影么？外星人来到地球，把地球上所有的军队都打败了，几乎要控制整个地球，最后却因为不能适应地球上的病菌和病毒……全死光了。如果你们是外星人，那些被你们入侵的文明跟你们一样，也都是碳基生物——说不定他们会想办法，给你们搞点病毒什么的传染给你们。” 吴小清摇头笑道：“设定你没仔细看，谈判的地点本身就是虚拟场景……病毒顺着网线爬过来的吗？” “电脑病毒也说不定。” “可电脑病毒也不能感染人的脑袋啊。” “为什么不能？”饶鑫指着吴小清划的意识数据化那个圆圈说道，“既然人脑和程序都能在结构上完全一致了，那病毒说不定就能在中间运行……电脑病毒的大部分原理都是形成逻辑死锁，又或者是无故消耗计算资源。” “后者在人体内比较难做到，但前者说不定就能成功呢——想象一下，外星人中了病毒，一段时间之后全都变成了弱智……那也挺好玩的。” 饶鑫这话让吴小清浑身毛骨悚然，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整个连接的接口一直都有搜救队控制——既然搜救队没有提及，那说明他们的人生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饶鑫这话的方向也许说的不是特别准确，但吴小清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借此找到了思考这个问题的思路，再回头想一想，如果是联邦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那究竟会是什么呢？ 跟饶鑫接下来又谈了不少，但这个问题始终还是没有得到完美的解释——非但没有解决吴小清一开始的担心，反而因为饶鑫的这种推测，吴小清心中的疑云变得更加浓厚了。下班之后，他专门约了沈长文和叶夫根尼吃饭，在饭桌上跟他们说了这个事。 沈长文和叶夫根尼几乎立刻对饶鑫的这种猜测感兴趣起来，饭也顾不上吃了，拉着吴小清就准备来找搜救队。也是巧，他们刚准备走，许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一直在仓库当联络员：“搜救队让你们赶紧过来，说是智体有消息了！” …… “智体给我们回复了，他们也愿意跟我们见面，”大家都到了之后，搜救队开门见山道，“约定的地点，就是智体刚刚占领的长明星。” “什么时候出发？”叶夫根尼立刻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工作吗？” “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有智体提供，方案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开会商量的，”搜救队说，“智体会在长明星上，建立一小块适合你们生存的区域，算是当做两个文明之间的大使馆。” “大使馆？”叶夫根尼有些意外，激动道，“那太好了！智体已经正式答应了建立外交关系了？” “是的，”搜救队说，“但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别是结合你们刚才提出的这种思路。” 智体的要求是在两个多小时以前发出来的，算上之前他们在联邦里经历过的这次事件，几乎可以肯定一点——智体真是因为他们在联邦的这次意外，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决定。 这就让整件事情变得分外模糊起来了。 按照任务前，大家对联邦和智体两个文明的分析，以及开始执行任务后，对两个文明现状的了解，一个基本的共识其实已经形成了——在联邦翻脸这次事件发生前，大家都认为他们此行的两个外交对象，联邦会是比较简单，容易达到目的的一个，而智体将会是更难打交道的一个。 这中间的原因当然是再明显不过了，首先联邦的文明个体状态，和吴小清他们基本是属于同源，大家都是进化产生的碳基生物。 除此之外，在这次战争中，联邦是处在劣势方。就这一点而言，联邦显然是更需要他们这个变数的阵营，而作为优势方的智体，本来可能已经稳操胜券，而搜救队的出现，毫无疑问对它的战争规划是一个很不受欢迎的负面因素。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博弈思路，最先对他们发起试探袭击的，应该是智体文明，而最先应该朝他们伸出和平之手的，显然应该是联邦。双方见面之后，甚至还大可以就智体这个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起来……在此之前，搜救队一直担心的是他们如何劝说联邦这边缓和和智体的关系……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相反了，预期中的朋友莫名其妙打了他们一个巴掌，甚至还掏出刀子追着砍了几条街，只是因为他们躲闪的快，所以对方未能如愿；而预期中的敌人，此时却慢里斯条的送来的正式的邀请。 “智体还专门为你们俩人办了一家食品工厂，提出用化学合成的办法给你们合成食用蛋白质……”搜救队说，“但我们还是按原来的，所有食物自带。对方大概需要两天时间来制造整个生态，包括合成足够的空气，模拟重力……地球上还有什么事务要办的，现在回去赶紧抓紧办吧，这次你们出去，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法回来了。” 王有全满不在乎道：“没事，就当出国打工了。” 叶夫根尼考虑的是工作的事：“那我们如何保持联系呢？” “他们承诺过会让我们的搜救船和长明星保持激光通讯联系，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只能每隔２０个小时左右，才能把速度控制到和长明星相对静止，保持信号传输状态两分钟左右，这两分钟可以传输的信息只有几个Ｇ，所以你们如果拿到信息的话，需要对信息进行优化和精简。” …… 第一地球，第三舰队军事监狱，１０１号房。 房间里没有一点光，这纯粹的黑暗，让长星仿佛回到了之前那几年，在船里自己的房间生活时的模样。那时候，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蜷缩在自己的床上，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的瞪的老大，盯着这彻底的漆黑，任由恐惧吞没自己全部的理智和情绪，让自己全身每一块肌肉都情不自禁的颤抖…… 这种感觉毫无疑问是可怕的，但是习惯了之后，长星似乎反而已经习惯了这种可怕。 现在，重新体会到这种感觉，长星竟然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舒适，仿佛自己天然是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动物。 从归来的战争英雄，到叛国的联邦间谍，再到外星人的内应走狗……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说实话，长星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这一切，从他跟长白分开谈话的那一刻，早已经想明白了，不，应该说，从他们的飞船被完全切断了联系之后的那一个晚上，他就已经明白了。 “长星，”伴随着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黑暗在一瞬间就被房间四周的发光墙壁刺破了，长星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脑电波检测系统一直盯着你呢！别以为在这里可以装睡觉，交代你的问题吧，别做无谓的抵抗了！” 长星心中苦笑，自己在飞船上绝望漂泊的那几年，不都是一直这么抵抗过来的么？ “既然你们可以读取我脑电波，那还问我做什么呢？”长星伸出右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它就在这里，你们要的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随便读，我没意见。” “你别仗着自己了解一些意识读取的技术细节，就以为我们拿你没辙！”审讯长星的这个声音来自房间的所有墙壁，仿佛那是一个躲在墙后的幽灵，或者说鬼魂，“最新的战争法修改案现在正在提案，通过之后，所有具有间谍嫌疑的公民，政府都将有全对你们进行主动意识扫描。” “我说过了，我脑袋就在这里，它哪也去不了，”长星重复他刚才的话，“你们尽管随意。” 灯光消失了，房间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中。随着眼睛再次适应了黑暗，长星慢慢的睁开了它。此时此刻，开始怀念起长白了，那个陪自己度过了几年绝望时光的操作员……因为自己的鲁莽，长白现在估计也陷入了空前的麻烦，但长星相信，以长白作为一个优秀军事操作员的素质，他会应对的比自己更好。 还有智体，虽然很长的一端时间内，它都是自己梦中诅咒的敌人，战场上殊死相搏的对手，但是现在，长星也开始怀念起了它，他甚至可以想象现在智体控制下的每一颗行星，都如同一枚处在发育期的胚胎，正在用尽全部的生命能量，把行星中的每一点质量和能量转换成无数的战舰……未来他们将会铺满整个太阳系…… 最后，还有那些外星人，那些救了自己的外星巨人。 长星到现在都不是很相信他们的来意，包括他们宣称的什么救援文明的目的……在长星的世界中，宇宙早就跟这房间里一样，黑的没有办法再黑了。但他不得不承认，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都是拯救了自己的人——现在，自己也算是还了这份情。因果循环，现在自己又回到了当初飞船中的境遇，同样是黑暗和绝望。 不，其实还是多了一点东西的，长星自己也说不清这东西是什么，但正是这种他说不清的东西，在当初聚会的现场，让他神使鬼差的写下了一个字……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跑掉了吧，长星心想——他和吴小清说过话，了解过一些巨人们的生理特征，甚至在第二地球给他们制作虚拟形象的时候，也多少考虑到了这一点。综合这些要素来看，起码在奔跑这一点上，联邦人是肯定跑不过他们的。 292 烹饪和艺术 不知道是搜救队的恶趣味，还是出于空间的最大化利用，搜救船上，传送门的位置，是在他们这一层楼的厕所。 因为男厕所还需要使用，而且搜救队现在所有的成员都是男性，所以传送门被设置在女厕所。 叶夫根尼就跟当初来中国一样，只是随身带了几件衣服和行李，目标区域是恒温恒湿的，多余的衣服没有意义。王有全带的就相对多了一些，光是衣服就是一整个大箱子，另外还有帮他们准备的食物，日用品……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个包裹。 这些包裹从女厕所的门口一直排到洗脸池，吴小清他们来给叶夫格尼送行的时候，王有全还在对照物资清单，一个个对着包裹检查，确定他们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东西。 “去了那边，一切小心，”吴小清把搜救队给自己的眼镜摘下来，递给叶夫根尼道，“保重。” “你们也是，”叶夫根尼拍了拍吴小清的肩膀，开了一句玩笑，“放心吧，我们那边日子也许比你们这边过的要轻松的多。” 搜救队确定传送门已经开启之后，叶夫根尼第一个推开厕所门，走了进去。大概过了５分钟，他从门那边把门打开，对着搜救队说：“一切正常，过来吧。” “真是令人惊叹，空间折叠技术！”门是开着的，但门内的风景显然不是女厕所，而是一个完全开放的空间。 这是按照叶夫根尼设计的设计图制造出来的一个房间，房间里看起来完全没有装修的痕迹，就像吴小清印象中，那种三四十年前的老砖房。 在叶夫根尼的边上，有几个悬浮在空中运动的飞行机械，看起来就跟麻雀差不多大小，但没有翅膀煽动，完全看不出是怎么停在空中的。说话的声音就从那两个机械里传递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吴小清的目光，那两个机械很快放出光线来，在空气中制造了一个和地球人差不多体型的虚拟人物出来，他对着吴小清这边僵硬的点点头，然后又说：“很荣幸见到你们。” 吴小清看了他一眼，脸上轻松的笑，心里却很紧张。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从升天境带回来的激光武器——搜救队说过，如果对方跟联邦一样，有跟他们发生冲突的想法，显然在传送门打开的这段时间是最佳的时机。 但对方一直没有动作。 房间的布局他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是一个四室两厅的普通小别墅，分两层。一层是一个大厅和一个小花园，第二层是卧室和客厅。 整个小楼占地不过数百平米，刚刚走进来一看，王有全几乎没感觉出来和地球有任何区别，打开窗户他甚至还能看到窗户外的风景，有草坪以及周边的建筑，以及门口的一条道路，还有道路尽头隐隐绰绰的一个小镇。 但是等王有全下楼，准备出门去看看的时候，发现刚才看到的一切，不过就是像升天境那些虚拟幻象一样，是光线制造出来的错觉。在走出光线投射范围之后，王有全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一片纯粹的黑。 “别看了，”叶夫根尼说，“这里是在长明星的地下，这颗行星内部都是空心的……我们的房间是被放在一个巨大的旋转臂上，真要是看到真实的环境，你会吓得睡不着觉的。搜救队，传送门可以关了。” 在传送门还在的时候，王有全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从地球到搜救船，再从搜救船到这里，跟地球上似乎也完全没什么两样。但是等传送门完全关闭之后，一种被隔离的恐惧感立刻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又看了看叶夫根尼：“教授，我们现在干嘛？” 叶夫根尼看着他笑了笑：“跟智体谈判。” 王有全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一下那个依然在客厅维持着的虚拟光影的人物形象，小声说：“谈什么？” “谈你会谈的，”叶夫根尼指着房间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插座上说，“你先去试试，跟他聊聊我们的电力供应问题……” 嗯，没电，这跟原来商量好的条件有一丢丢的区别。但叶夫根尼相信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但事实证明还真是。 “他说交流电在他们这里是一种全新的技术！”王有全也是跟着读过不少书的人，他去客厅跟那个虚拟的人物说明这一点之后，对方抱歉的提到，“我们这里能够提供的电力都是纯真的直流电，如果可以供你们部分的电器使用。如果需要交流电的话，你们可能需要自带逆变电力设备。” “你们不会造吗？”叶夫根尼好奇道，“逆变器的设计应该不算复杂。” “是不复杂，但对我们来说这依然是全新的科研领域……考虑到必要的实验和设计上的优化……我们估计三天后你们可以用上电。” 叶夫根尼笑了：“看来我们是高估你们了……没有交流电，你们如何使用能源的？” “以前是核电池，现在基本上都是反物质电池……”智体又说道，“我注意过这些房子内的电力传送还在使用原始的导线设备……这对于你们现在达到的科技水平……似乎有些不协调。” 叶夫根尼满不在乎道：“在居住上，我们一向比较怀旧……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屋子，以及所有的电器设备，对于我们来说全是上万年前的生活方式，看到这个手机了没！” 叶夫根尼说着，拿出他手上的苹果给外星人展示：“电池只能用一天，拍照还需要对着人，完全没有智能……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的祖先是如何用这样简陋的工具过那种原始生活的。但是现在，你看，它反而成了古董，为了使用他，我每天都必须给它充电……但如果他先进到什么都不需要我做，我整天闲着还能干什么呢？” 智体显然不可能识别出一个刚认识的地球人在初次见面就跟他满嘴跑火车，叶夫根尼说的这些话当然是有目的的——他们需要伪装成一个具备制造出搜救船这种超级高科技产品的文明，如果被对方发现他们的技术水平仅仅还停留在地球那样的时代……这次任务就算是完蛋了。 “每个文明都有属于自己打法时间的方式，我能理解，”智体看着在那里用煤气灶做饭的王有全说，“他是你带来的机器人吗？” “不，当然不是，”叶夫根尼赶紧说，“他是我的助手。” “但他似乎在……烹饪？” “对，烹饪，”叶夫根尼道，“在我的文明中，烹饪更多是一种艺术行为而不是工作，看到那些调味品了吗？” “嗯，我注意到了，”智体过去仔细看了看王有全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堆调料，都是中国人厨房里常见的东西，油盐酱醋，桂皮香叶，十三香……王有全喜欢吃辣，还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油辣椒和大蒜。 他们今天为了准备工作忙了整整一天，说实话还没吃过饭，王有全看到这里有煤气，试了试跟地球上的煤气灶是一样的，就准备自己动手，先搞两碗面条吃吃看，“就像一个小型的化学实验室。” “如果带了各种计量工具，那这里是实验室，”叶夫根尼看着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王有全说，“但如果只是凭感觉……那就是一种艺术性的工作，你注意到他全神关注投入的表情了吗？” “注意到了，”从他们俩人进入这个房间之后，智体对他们全身肌肉的扫描和分析就没有停止过，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明显看的出来，正如叶夫根尼所说，他的助手此时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这项对食物的艺术化创作中去了。 比如他们明明带了各种电动设备，但王有全还在坚持用原始的冷兵器切割加工食材，在联邦，这样的行为只能在博物馆的历史纪录片里可以看到了。 对于一个能够使用传送技术的文明来说，除了艺术，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这种原始行为了，“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创作很满意。” “教授，你吃辣不，”王有全尝了一口刚做好的油泼辣子，感觉还算不错，不比老婆做的差，又对着叶夫根尼喊，“面要硬一点还是软一点？” “软一点，少辣。” “可惜你没有我们的身体，”叶夫根尼道，“不然就可以让你们体验一下我们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 “我曾经体验过，联邦的食物，用联邦人的身体，”智体道，“很有趣，但并不吸引我。” “那说明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之间还是存在隔阂的，”叶夫根尼道，“这也是好事，如果全宇宙的生命形态都是一个样子，那宇宙就太枯燥了。” 智体没有回答。 王有全的面已经做好了，拿过来递给叶夫根尼之后，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些下饭的酱菜。叶夫根尼接过面之后，并没有急着吃，而是朝着智体虚拟形象的位置看过去，似乎是在等他说些什么。 “你们在联邦的讲话，我已经听过了，”智体说道，叶夫根尼听到声音，仿佛手中的这碗面条才终于等到最后一味浇头一般，开始吃了起来，“现在，联邦已经对你们宣战了……你们还坚持原来的想法，想要干涉这一场战争吗？” “不，我们从未说过会干涉战争，”叶夫根尼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说话，姿势实在很难称得上是雅观——这也是王有全第一次看到叶夫根尼吃相这么凶狠，“但我们相信，我们会让你们彼此明白，战争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但战争是最有效率的方式，”智体停顿了一下，郑重的问，“我能把你刚才的话，理解为你们会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吗？” “不，”叶夫根尼摇头，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我们会保留使用武力的可能。” 智体提高音量强调：“联邦已经对你们宣战了！难道你们希望同时面对我们双方的敌意吗？” “你们也拥有保持敌意的自由，”叶夫根尼道，“以后联邦会知道，他们对我们宣战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当然希望，这样的错误不要在你身上再次发生。” “联邦是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智体说，“难道你们还指望联邦会回心转意吗？” “也许是吧，但你呢？”叶夫根尼反问，“难道因为联邦成了敌人，你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吗？” 293 人肉智能 （又忘记更新了，加更一章。） （另：17k年度盘点，只有包月和付费账户才能投票，本书因为是一直免费，所以只有本月在17k打赏超过10元的读者才能投票，有票的亲们投一下呗，0票也太难看了啊……哭唧唧）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智体说，“这是在你们的语言，我以为它多少代表了你们的政治观点。” “那是行星时代的观点了，”叶夫根尼不为所动，“在同一个星球上，尽量多争取力量，打倒眼前的敌人，这很容易理解。但在宇宙中，在文明与文明之间，不是这么计算的。你知道一个文明延续下去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吗？” “技术上的领先？” “联邦开发出ＡＩ技术，这毫无疑问是技术上的进步对吧，但显然这个领先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现在整个文明都有了倾覆的危险。” “联邦文明并不会消失，”智体说，“即使战争失败，他们也不过是被我所取代。” “这就是消失了，联邦的文明是碳基生物的文明，靠你们……你们甚至连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如何能够传承他们的历史，他们的艺术，他们的文化……就像你不是我们，你也无法体验我们的文化一样。一个文明就好比一个人，一种文化就是他的生活方式甚至思维方式，它的出现是受复杂因素决定的。” “那你们认为的最重要因素是什么？” 说着话，不知不觉，叶夫根尼的面都吃完了，他把碗送去了厨房，还顺便洗了一下，回到客厅的时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自身文明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并按照优先级排序。这就像一个将军筹划一场战争，他必须知道，一旦到了战争最需要的关键时刻，有那些地方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死守，有哪些地方他可以用来做战场上的利益交换。据我所知，你正是这场战争的指挥者，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能够理解，”智体说，“但战争的利益容易计算，一个文明最重要的那些东西……如果用您所属文明举例的话，您认为有那些东西是可以抛弃的呢？” “很多，”叶夫根尼指了指桌上的几个酱菜罐子说，“首先，饮食文化可以考虑放弃，比如我们需要改造自己的生命形态——我听说联邦现在正在有类似的活动，意识数据化，相比你应该知道。” “是的，我知道。” “在我看来，这一点就是联邦可以抛弃的，”叶夫根尼说，“显然他们在战场上已经陷入了劣势，这跟他们还在使用人工操作的作战飞船密切相关。” “您对战场态势的分析非常精准。”智脑这一句夸奖，让叶夫根尼松了一口气——这个判断纯粹是他个人做出的，为的只是试探对方的反应。 但智脑的下一句话让叶夫根尼大惊失色：“但因为你们，联邦的这种劣势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我们？”叶夫根尼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显然是跟联邦袭击他们的目的密切相关，“为什么？” “意识数据化，刚才你提到的要素，”智体道，“联邦因为他们的道德伦理，始终被困在法律泥潭中。但因为你们，联邦政府终于找到了冲出这个泥潭的办法。” 叶夫根尼脑子转的飞快，对方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关键的几个词，他几乎已经瞬间全部明白了前后的逻辑。 “我需要一台大功率的电台，”叶夫根尼说，“用于联系我的母舰。” …… 两个小时后，搜救舰。 吴小清、沈长文以及许言，三个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仿佛他们是第一次认识。 许言是理解能力最差的一看，他看了看吴小清，又看了看沈长文：“我还是没懂……你们能不能再解释一下。” 沈长文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对许言的问话完全没有反应。 吴小清则是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拼命的记录着什么，仿佛考试马上就要结束，现在正在拼命的誊抄答案。 叶夫根尼发过来的消息很短，只有短短几句话，就是他跟智脑说过的那几句话。但说实话，从这几句话当中，许言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来。 吴小清突然大喊一声：“要不我们立刻投放那颗核弹吧！先威胁他们把数据都还回来！” “不可能的！”搜救队说，“第二地球的服务器地址是分散布置的，别说一颗核弹了，给我们一百颗都不能全部顾到。现阶段还是不适宜直接武力干涉……我相信你们。” “可我们不相信我们自己！”吴小清指着自己道，“我最多三天！沈教授也许能抗久一天，算一个礼拜吧，至于许言——他最多半个小时就要尿裤子！” 沈长文摇了摇头：“别高估我，我给自己的判断是不会超过一天。我是个现实主义者。” “那就是最多三天！”吴小清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天了！” “就算只是过去一个小时，也来不及了，”搜救队道，“不要这么紧张，这未必是坏事。” “不……”吴小清说，“现在的关键，不是我们几个的数据问题，是我们原来制定的战略可能要全部推倒重来……如果我们泄密了怎么办？不，是肯定泄密了！联邦就会知道我们不过是来自地球的一个落后文明！然后他们又有了战场上的全面优势……ＴＭＤ！” 这是吴小清在接受脑部手术之后第一次说脏话：“到时候来打我们的还全都是我们自己……现在我们最快时间出手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沈长文后悔道：“当初我们就不该三个人都过去的…… “这是我的责任，”搜救队说，“是我低估了他们的疯狂程度……联邦政府比我们看到的，想象的还要脆弱的多！” “他们完全是一群疯子！”吴小清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道，“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想办法制造电脑病毒，先把他们那些游戏弄瘫痪再说……他们肯定会把人转移出来，然后我再想办法……对了，我们可以考虑跟智体联盟，让他们出武器，我们用传送技术帮他们投放……” “这样一来整个战争的平衡就彻底打破了。”搜救队拒绝了这个提议。 “平衡已经快打破了，”吴小清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搞这个意识数据化要多长时间，要是跟我们地球上一样，复制粘贴就可以用……算上改造的时间，最多半个月……你能想象到时候是什么场景吗？” “我可以，”搜救队的声音很平静，“这不算什么。” 吴小清跟沈长文互相看了一眼：“对我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地狱。” 许言被他们莫名其妙的一串对话已经完全说蒙了，终于等沈长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的时候，才有机会去问：“沈教授，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好好的……”沈长文脸上露出苍白的勉强笑容，“你先坐下来吧……意识数据化这个词，你应该听过很多次了吧。” “对，不就是……把人可以跟程序一样，放电脑里么，”许言说，“好多科幻电影里都有过。” “对，是这个意思，但你想一想，如果人跟电脑程序一样，这么容易就在电脑里放来放去……会有什么结果出现？” “什么？” 吴小清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直接过来，当者许言的面，在空白桌面上建了三个文件夹，分别取名叫吴小清，沈长文，以及许言。 “假设，这每一个文件夹里，就是我们，”吴小清说，“每一个文件夹里有很多很多文件……平时我们的思维活动，就相当于一个可执行文件，现在，我们需要建立三个可执行文件，然后放到另一台电脑里去用……” 吴小清飞快的操作着电脑，很快又拿过来另一台沈长文的电脑，很快，许言就在沈长文的电脑中看到了同样是三个名字命名的文件夹。 “这台电脑，就好比我们当初连接进去的那个游戏服务器，我们三个人在游戏里平均呆的时间是２５个小时是吧。” 许言点点头。 “２５个小时，我们三个可执行文件不断的调用文件夹里的内容……然后，突然！”吴小清猛的把两台电脑之间连接的网线拔开了。 沈长文的电脑里，除了三个可执行文件之外，还自动出现了三个被调用的文件夹，只是这三个文件夹里的内容并不如吴小清电脑里原来的多罢了。 然后，吴小清把这些文件全部拖入空白的Ｅ盘，当者许言的面，设计了一段简单的可执行程序——就是不断重复“复制”以及“粘贴”这两个功能……几乎没用几分钟，整个Ｅ盘里已经是密密麻麻，无数个吴小清，无数个沈长文，以及无数个许言了。 许言感觉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说，我们……有一部分现在还在游戏里？” “在不在游戏里我不知道，”吴小清说，“但我猜很快，那些我们就会被塞到无数的飞船里，去干长星和长白他们干的活了……你知道为什么整个联邦还在用人开飞船吗？” “知道，”对于联邦的法律，之前他们在学习语言资料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大半，“因为ＡＩ叛乱，所以立法禁止了所有ＡＩ的应用。” “是，所以现在他们找到了比ＡＩ更好用的东西，”吴小清冷笑道，“既然人工智能不能使用，那就干脆用人肉智能。” 许言立刻像刚才的沈长文一样呆住了，仿佛突然被人点了穴道。 “也许我们应该先确定一下，现在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的我们，到底是原版还是复制版，”沈长文开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玩笑，然后又说，“这种文明，要被灭的话，就让他活该被灭算了。” 沈长文说完这句话，还看了吴小清一眼，吴小清竟然没有反驳。 “搜救队也说过，文明越往上走，限制文明自身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这个文明本身的道德水准……”吴小清说，“最起码，这这一点上，这个文明远远超出了我们想象的下限。” “这种行为也仅仅是联邦政府的行为而已，”搜救队道，“在整个问题上，其实整个联邦的绝大部分公民，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从三个虚拟地球和联邦政府的对抗，就能看出来了。” “那就想办法联系他们，发动他们！”吴小清说的斩钉截铁，“先推翻第一地球的政府。” “如果你们的第一直觉都是这样想的话，”搜救队说，“那很可能，你们的复制体现在已经在这么做了。” （又忘记更新了，加更一章。） （另：17k年度盘点，只有包月和付费账户才能投票，本书因为是一直免费，所以只有本月在17k打赏超过10元的读者才能投票，有票的亲们投一下呗，0票也太难看了啊……哭唧唧） 294 我们得去救他 两天前。 接待宴会现场。 一位端着饮料的侍者在沈长文身边停留了一会，似乎是在等待沈长文拿过他手中的饮料，但沈长文作为一名地球人，肯定是无法接受外星人的口味的。所以对方只能在白白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后，放弃般的离开。 但饮料却留了下来。 沈长文喝过这种饮料，和酒精一样，也是一种有机的发酵产物，但具体是哪种化学物质，他一直都还没机会问。许言喝过一次，他说感觉就像是喝肥皂水一样。 所以沈长文只是朝着那瓶子习惯性的看了一眼。瓶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在瓶子的边上，似乎有一个用液体写成的汉字。看样子应该是刚写的，整个字形看着还很完整，沈长文凑过去一些，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跑字。 “跑？”沈长文朝着周围看了看，笑了一下，为什么跑？又怎么跑？ 就在这个瞬间，沈长文感觉自己的视觉仿佛瞬间模糊了一下，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低血压犯了，因为印象中似乎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但是他很快又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完全虚拟的世界中，真实的自己还躺在搜救船上，怎么可能犯低血压，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是外星人的身体，属于年轻的那种而且完全健康无碍…… 这时候边上的许言也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跟他一样，是一种暂时的疑惑。 他们俩对了一下眼神，就在准备说话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两声剧烈的爆炸，然后就是连续的枪响。 沈长文这是第一次听到外星人的枪声，跟地球上*推进的枪声不一样，这里的枪原理是电磁枪，在发射的时候几乎是完全安静的，但因为外星人子弹内部还有爆破药——几乎可以这么理解，他们的枪就是超小型的直瞄电磁炮。在击中目标后，内部爆破药会产生一次小型的爆炸。 连续好几次爆炸都是在沈长文身边出现的，联想到之前他们见到过的，蓄意要对他们开枪的那部分人，很显然对方的目标肯定是他们两个。 爆炸炸出的粉尘让整个内部变得一片模糊，沈长文和许言都下意识趴在地上，直到烟雾逐渐散开，沈长文看到房间门口，正在有许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正在从大厅外面陆续穿行进来。 沈长文几乎下意识就想着朝他们靠拢过去，但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出现在沈长文身后，及时阻止了他：“沈长文和许言吗？跟我走。” 沈长文转过头来，毫无疑问，他看到的正是长星。 “怎么了？”沈长文几乎下意识的问对方。但这个问题刚刚问出口，沈长文就注意到了另一个更可怕的事实——从刚才突然发生变故到现在，搜救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沈长文几乎可以肯定，是他跟搜救队的连接已经中断了。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浑身冷汗直冒。 因为在搜救队整个行动预案中，并没有任何一种提到过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最差的结果就是谈崩了，然后搜救队断开连接，他们就从搜救船里苏醒。 但是现在，谈没谈崩不知道，但搜救队没有发出任何消息，显然不是什么让人欣慰的好消息。 “来不及了，长文！”长星指着他身后，刚刚被炸开的一处墙壁，“立刻跑，还有，带上这个。” 沈长文很快就看到自己手腕上被带上了一个类似手表一样的东西，但比手表大的多。 此时那些警察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他们开始喊叫着联邦的语言——没有了搜救队的翻译，沈长文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学习过一段时间这种语言，知道这个声高意味着说话者的情绪非常激烈——在这种情况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许言的反应比沈长文更快，他已经开始明白了手中的东西是枪，和地球上的武器不一样，联邦人因为体型太小的缘故，枪支都不是直接用手持并发射的——因为这样整个枪的结构就太精细了。 枪往往被设计放在身体上更能承受冲击力，更方便握持的部位，比如眼前这些真准备冲进来的警察，他们的枪都被放在头顶，这样一旦以卧姿伏在地上，就可以很方便朝敌人开火，而许言和沈长文刚刚拿在手上的是被安装在手臂上的。 “沈教授！”许言说，“我们开不开枪？”许言反应没有沈长文那么快，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现在对方已经开始朝着他们的方向开枪了，在加上边上的长星一直在做还击，许言既然得到了武器，他便觉得需要加强一下反击的火力。 “我们先跑！”沈长文他们连地球上的枪都用不利索，显然他不认为他们用外星人的身体操控外星人的武器能够取得什么好成绩。 长星对营救他们俩人显然是有计划的，三人撤退进入墙壁之后，长星从背包里一口气掏出来好多个金属盘子一样的东西，然后分别把他们洒在地上，在他们跑出去之后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外面也有警察，但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因为此时整个建筑附近都是围观的群众，他们许多人似乎也带了武器过来，对着天空乱七八糟的乱放。 那些警察大部分的精力竟然是去管理那些围观群众了，反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悄悄出来之后，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给自己换衣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换衣服的时候，沈长文再次问长星，“是那些人筹划的袭击吗？” “不是，”长星身上的通讯器就有自动翻译功能，“是第一以及第二联邦政府联合行动，对你们实施抓捕。” “抓捕？”沈长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是在确认。 “对，抓捕，”长星看了一下通讯器，“就在几分钟之前刚刚定的，罪名是刺探联邦机密，煽动颠覆政府，联邦政府以此为由，已经对你们，对搜救队文明宣战了。” “宣战？”许言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我们应该回到飞船上了啊？搜救队呢？教授！搜救队说什么了？” 沈长文对着许言摇了摇头。 长星打断俩人的交流：“你们记住别抬头，警察的视觉分辨系统中都带有身份识别功能……待会出去的时候，记住拿着手枪对着大门那里射击……要往大门的方向跑而不是相反。” 长星说着，还指了一下此时被灯光照的雪亮的大门口，围观群众的火力大部分都打到那里去了，整个建筑原有的门都被炸成了碎片，即使是后续的警察也不敢从那里进出，不断有人还试图冲破警察的包围圈，朝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这些警察全都是废物，这样都抓不到人！让我们进去找……” 三个人按照长星说的，立刻从角落里冲了出去，同时三个人都打开了手中的武器，跟放烟花一样开始开枪。短短几次射击之后，他们就吸引到了附近几个警察的注意力，立刻有人过来叫喊着阻止他们：“这里是封锁区！再不离开我们有权开枪……” 长星怪叫了一声，立刻按照警察指的离开方向跑了过去，十几秒钟之后，他们就顺利的融入了人群。 “别蒙脸！”长星阻止许言下意识遮蔽动作说，“这反而会加深我们的嫌疑，放心吧，现在你们的脸还算是安全的。从现在开始，跟刚才相反，有任何机器或者观察镜头看你们的时候，你们要主动让对方看。” “不是说有识别系统么？” “对，”长星指着大街上的人群道，“但那只是在执政官府邸附近……离开那里之后，满大街都是你们的面孔……” 许言还不能理解，但沈长文朝着周围，看过几个人之后就明白了：“这里是虚拟世界，所有人的脸都是可以随意变化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现在是第二地球的超级巨星。” 长星又补充道：“政府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可以阻止你们更改自己面容的权限，却不能反过来阻止其他人模拟你们的脸……” 长星带着两个人走过几条街道之后，把他们带上了一辆路边停靠的车，然后又把自己的通讯器——类似手机一样的东西交给了沈长文：“地址我已经给你们设定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中途都不要下车。目的地会有长白在等你们，然后你们全听他的吩咐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过来？” 长星摇头：“现在我比你们更加危险，我肯定也被政府通缉了……大家对模仿我这种普通人没有任何兴趣。记住，在没有确定安全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更换虚拟社区，去第四地球，那里你们的安全会有保障的多。” “我们要怎么过去？” “我也不知道，”长星说，“但肯定有办法……虚拟社区之间的偷渡行为也是经常上新闻的……如果之后你们看到我被捕了，在没有把握之前，也不要企图过来救我。” “你也会有危险？” “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长星道，“现在已经是战争状态了！我不能再说更多了……”长星指着他们头顶刚刚经过的几只类似昆虫一样的飞行器说，“祝你们好运。” 说完，长星就关上了车门，随着轻轻的震动，车子的引擎启动了：“正在为您确定行程……” “最后一个问题！”沈长文敲了敲窗户，大声问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理论上我们应该回飞船的！” “两种状态都存在，”长星说话的时候，脸上再度露出沈长文曾经见过的，这个世界上的人特有的那种阴暗表情，“你们已经回去了，你们也没有，这两种状态都是正确的。” 长星说完，直接灵巧的从边上一个向下的楼梯滑了下去，这时候车已经开始加速了。 “教授，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许言紧张的看着车窗外，道路两边无数的行人以及头顶的飞行器，原本昏暗的地下城市现在正在被越来越多的灯光点亮。 这时候，长星的通讯器也轻轻的闪烁了一下，沈长文拿起它，看到了通讯器上最新的消息——第二地球全球通缉令！ 点开之后，赫然就是他们两个，以及吴小清在这个世界中的虚拟形象。 “外星人，对联邦文明存在巨大威胁！极度危险！本通缉令限定所有公民在１２小时内取消所有与目标脸部信息类似的设定，否则按反文明罪论处！凡是提供目标可靠信息者，政府将提供……” 许言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教授，这到底怎么了啊。” 沈长文呆呆的看着车窗外，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突然，他猛的再次拿起手机：“吴小清怎么也在上面？” 许言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难道吴小清也？那他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沈长文飞快的点进通讯器，按照提示最快速度搜索外星人——出现的视频中，很多都是他们之前演讲的画面，以及参加宴会时的模样。在这些视频的最尾部，沈长文顺利找到了吴小清跟第二执政官见面时的场景。 “他来救我们？”沈长文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下许言的话，停顿了一下之后说，“不，我们得去救他。” ———————— ps：老铁们，点一下18年盘点那个投票啊，拜托哦 295 投降，或者反抗 地心公园的出口处，一个联邦人正在人群中发呆。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空中来回飘荡的飞行车，以及远处海平面上，那个深深凹陷下去，通往地心的巨大旋涡，无不让他有一种不知所措的陌生感。 越来越强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不断的提醒着思维的主体——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 他伸出手来，呆呆地观察者自己手背以及手臂上的毛发——在记忆中，自己的手臂上即使有毛发，那也应该是微弱而透明的。 而现在，他用手摸过去，陌生的接触感再次提醒自己——似乎，这些也并不属于自己。 他试探性的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抓了抓，然后又突然狠狠的抓住毛发，用力拔了一下，轻微的疼痛感同样是陌生的，比印象中的疼痛要轻微了许多，仿佛只是被蚊子叮咬过一般……蚊子？ 蚊子是一种微小的飞行昆虫，长着六条腿，有翅膀而且具备吸血的口器，可以轻易刺破皮肤，形成瘙痒和肿胀……他还记得在大阳村的那个破屋子里，每到夏天的时候，门口那几个臭水沟就会培养出大批的蚊子…… 大阳村，臭水沟，蚊子…… 地心公园，大漩涡，飞行交通船…… 不，我不属于这里！思维的主人猛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来自地球，我今年１８岁，我是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中国人，我的皮肤是裸露的，我的世界……那是汽车，公路，乡村，城市构成的世界…… 而这里，我为什么来这里？搜救队，任务…… 不对！ 不对不对！ 一个突然的念头猛地占据了思维主人的全部思维空间，让他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我是谁？ 我是……吴…… 吴什么？吴……什么？？？ 这是自己的名字，可他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吴……小……清？ 似乎是的？但似乎，又不是…… 如果自己真的是吴小清的话，那现在的自己应该还跟搜救队保持着联系，自己应该回到了搜救船内，应该在商量后续的任务进度，应该……应该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这里，对着已经看过一次的风景发呆。 只有一点，现在是可以确定的——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没有搜救队的翻译，周围人说出来的话语他几乎一句也听不懂，虽然自己长着跟周围人一样的体貌特征……但别说是其他人，就是看着自己的身体，他都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排斥和陌生感。 那，为什么自己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似乎，就在刚刚的一瞬间，自己还跟搜救队联系，他正准备让自己回到现实中——回到搜救船上去。 但自己并没有出去！ 是搜救队出错了吗？ 不……不……按照预案，如果一旦他和搜救队的通讯被切断，那就意味着联邦已经彻底和他们翻脸了。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自己应该回到船上！ 不！——不！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对于吴小清来说，这个事实只不过是任务执行过程中的一个小麻烦，但是对于自己来说！ 对于自己！ 自己是谁？ 自己是吴小清吗？ 当然算是！ 不，不对！ 也许……应该……应该算是吧？ 但……更多的可能，也许自己不过就是……不过就是……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就如同眼前这个巨大的旋涡一般，整个星球的重力都在围绕着自己，不断的旋转，撕扯……大脑不断地提出各种各样的假设，这些假设又不断的被自己否决，最后，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结论在不知不觉中显现了。 这个结论让他感觉浑身发冷！ 一只手正在这个时候拍上了他的肩膀，在他的思维几乎要凝固的时候。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都找到了支点。 “长白！”他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声！”长白下意识的朝着周围的人看了一眼，确定大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后，才赶紧拉着他说，“吴先生，赶紧跟我来。” 长白的车就停在这附近，俩人上车之后，车很快通过地上的一段轨道加速，迅速达到了飞行状态。然后在他的惊讶眼光中，整个车如同科幻电影中一般，车体在空中做了一次快速变形，一辆原本在地上行驶的车，就变成了在天空飞行的飞行器。这个认知更是完全确定了他刚才的猜测——他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 “吴先生，”长白先是在车辆操作台上操作了一会，大约是设置好行驶路线之类，之后，长白转过头来，郑重的对他说道，“您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他点了点头，就在之前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想到了很多，尤其是想到了“危险”。但他那只是潜意识中隐隐的感觉到而已，这危险具体是什么，他依然是模糊的。 “您……还记得您的身份吗？”长白打开自己的通讯器，把之前跟吴小清交流的视频片段放出来给对方看，“这是我们之前谈话的经历……您还有印象吗？” 他点了点头，指着屏幕中那个正在说话的人物说：“我记得这些话……似乎……是我自己说过的，我来自……” 他下意识的想说地球，但是脑子里一个突然出现的想法提醒了自己——他这次来是执行任务，他使用的身份，是搜救队文明的一员。 “我来自搜救队。”他十分确定的说道。 “你很确定你的身份，这很好，”长白这时候调出沈长文和许言两个人在聚会上的画面，“你还记得他们吗？” “记得，他们是我的同伴。”他注意到视频画面中，沈长文和许言俩人开始趴在地上躲避的模样，焦急的问题，“他们怎么了？” “你放心，他们暂时是安全的，正在等你过去汇合，”长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接着说，“你的情况比我想的要好的多，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你明白你现在自己的处境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长白的语气严肃而郑重，说到这儿，这种严肃和郑重更是又加了一层：“或者说，你有这种意愿了解你自己的处境吗？” 就算忽略长白的态度，这样的话语本身就足以让他心底下意识生出警惕心来，刚刚安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开始紧绷。 他们此时飞的已经相当高了，从窗外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他看到了上下左右，都有许多和他们的飞车一样的飞行物，看到了地面上，不断有城市中的车流汇聚到这天空中来，于此同时，车流中也不断有车向着脚下的城市回归——地上很多城市中都开了巨大的孔洞，仿佛他刚才在地心公园看到的那个大漩涡一般。 大量的车流从天而降，被吸引到那些陆地中的旋涡中去，直接进入了地心深处……在他看着这些场景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不断搜索的自己的记忆，朝着那更深的所在深入…… 现实中的车流还在继续，可他的意识，却在记忆中停留了下来，仿佛一个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 他记得大阳村，记得搜救队，记得任务，记得沈长文和王有全……他记得他们之间应该发生过许多的事情，刚才仅仅是看到他们俩的照片，他内心深处就能下意识涌起熟悉感和安全感。但是当他细细追求这种感觉的来源时，他发现了问题……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之前执行过哪些任务？他跟沈长文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第一个任务呢？和许言第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甚至，他和搜救队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不……他感觉自己是知道的，肯定是应该知道的！他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知道这一切，但真的要在记忆中重现这一切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这时候，他突然明白了长白问出的两个问题。 你明白你现在自己的处境吗？ 你有意愿了解你自己的处境吗？ 什么处境？ 显然不是指他们的安全……在安全上，他完全没有发言权。在联邦中他们只是陌生人，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了解这个文明，什么没有专门做相应的准备——也许做了，但，那个准备工作显然不是为自己而做的。 他转过头去，看到长白盯着自己的眼神，这眼神仿佛一道光，直接把他刚才在脑子里构建出的那个巨大而模糊的事实照亮了，在看清这个事实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从心底感到了害怕。 他张了张嘴，尝试着把这个事实说了出来，哪怕他还完全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他：“我……我……”他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将手指指向自己：“我……不是真正的吴小清，对吗？” 长白望着他，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心，以及深深的同情，然后长白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 “我……仅仅是一段复制的程序……仅仅是……模拟吴小清的存在，”最艰难的部分结束之后，他苦笑着说出了剩下的那些，“真正的吴小清早已经回到了救援船上，而我……只不过是以他的身份留在这里的……一个替代品。” 长白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你说的已经相当靠近事实了，我补充一点，在我们现有的道德体系中，并不认为人格化的数据是对应人格的替代品，或者是某种备用，我们是承认数据自身的独立性的。” “是吗？”他笑的更明显了，肌肉在脸上拉出了一个很难看的形状，“可我不是你们，我只想做我认知中，那个唯一的吴小清。” 然后他悲哀的抬起头，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可现在……这已经不可能了……还有，为什么我的记忆会出现很多的不完整。” “因为你现在的所有数据，都是真正的吴小清在游戏里的这段时间，系统对脑部信息的扫描结果得出的，通常来说，一个人在游戏中呆的时间越长，获得的信息也就越全面……模拟的程度也就越高。” “也就是说，我的本质是在模仿吴小清的思维。” “是的，”长白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的提醒，“吴小清在第二地球仅仅呆了一天多的时间，而且大部分时候是他一个人的活动……在你们三个人当中，你的数据量是最少的。这会让你……更容易陷入情绪上的抑郁。” “我已经体会到了，”比起抑郁，此刻的他看着通讯器上的画面，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低下头，”长白话刚说完，飞车这时候开始出现轻微的失重，随着眼前视线范围的降低，整个飞车开始下降，两个人的头都是微微低着的，他能感觉到在他们前方有光线闪烁，在抬起头来之前，长白侧过脸说，“两个选择，投降，或者反抗。” 296第二人民军 整个飞行器就像从天上被抛下的一颗下坠的石头一般，准确地从空中坠入地面的一个巨大的孔洞之中。 进入之后，飞行器才再次启动引擎减速，最终在孔洞内的一层地面前完成了停留。一条轨道从眼前的地面中延伸了出来，正好吻合了飞行器的低端推进设备，完成这些之后，飞行器再次启动，以一个地球人更熟悉的运动方式开始在这并不宽阔的轨道上行驶。 吴惊讶地注意到，此刻的车窗外，凡是有虚拟界面的地方，到处都出现了沈长文、许言以及自己的虚拟图像，图像周围还伴随着大量指向性的标志、符号和示意图。 吴看不懂其中的绝大部分，但他能看懂许多以他们形象为原型，制作出来的简单动态图——在这些动态图中，他们的形象似乎都是妄图毁灭世界的反派大ＢＯＳＳ，他们做出来的最多的动作，就是带着*突然出现在星球内部，然后把整个行星都炸成碎片。 “联邦的政府和民间都已经注意到了，你们舰船拥有的空间跳跃能力，”长白解释道，“这是大家最担心的入侵方式。” 吴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知道搜救队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哪怕他知道了现在自己的情况。 真正的吴小清也不会，对他们来说，自己只是任务中，计划外多余的一部分。相反，如果换一个角度，自己是真正的吴小清，自己反而会建议搜救队用这种方式来尽快摧毁游戏服务器。 “第二地球数据存储方式采用离散式的设计，根本不可能针对特定目标进行打击……”仿佛猜到了吴在想什么，长白一边操作飞行器一边说道：“甚至连联邦政府需要抓捕你们，也只有通过在游戏里的机制，而不是直接通过服务器截取你们的数据……” “游戏数据被分散在几个星球上百个数据站，而且数据都是一体化的，所有数据都是时刻变化……除非你们可以瞬间摧毁整个联邦！但如果你们可以做到这个程度，那就干脆摧毁联邦政府好了，更没必要专门针对你而进行攻击了。有扫描点，快低头……” 吴再次低下了头，但是这一次似乎并不顺利，飞行器刚刚行驶过去没多久，就渐渐开始减速，几十秒之后，竟是停在了路边。 “糟糕！”长白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有了准备，立刻从座椅边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个陌生的工具出来，等长白把这工具装在手臂上，作出瞄准车窗玻璃的动作时，吴才意识到他手里多里一支枪。 “我们不能下车吗？” “飞行器的控制权已经属于政府了……这么快！居然锁死了！”刚说完这句话，长白对着车锁的位置开枪，开枪产生的声响在车内产生了强烈的回声，震得吴整个脑袋都感觉发麻。 长白使劲踹了几脚之后，发现车门依然没有被打开。 没有任何迟疑，长白立刻开始对着车窗射击，子弹顺利地击穿了玻璃——可却只是在玻璃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圆孔，圆孔周围甚至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很麻烦！”长白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显然，这车出色的防护出乎了长白的意料。他再次等手中的枪充能完毕，之后，又接连在车门和车身的连接处开了数枪，子弹纷纷穿透车门，但就像之前射击玻璃一样，对本身的结构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这该死的模拟算法！”长白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里是虚拟的世界，所有的车辆，材料，看起来似乎已经极其逼真，但相互作用的本质还是基于算法。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物理层面的，但并不能完全模拟现实中的场景，尤其是用车射击玻璃和钢铁这样的非常用物理模拟——得出的结果就只有最简单的一枪一洞。 这时候，他们后方的轨道上传来了震动，长白转过头去，用手臂上的枪狠狠砸了一下玻璃，然后转过头去，盯着吴看去。 “吴小清先生，现在，你可以做出选择，”长白对着他说，“如果你希望反抗，那我们就反抗到底！但这绝不会轻松。如果你更希望投降，那我们，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我不是吴小清，”吴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说，“你可以叫我吴清，我们现在还有反抗的余地吗？我们甚至都不能走出这辆车。” “有！”长白拿起手枪，指着吴清的脑袋，“这里是虚拟的世界，在这里，每一次死亡，都是另一次的开始！” “那我会在哪里活过来？这里有专门复活的地方吗？” “不知道，”长白说，“如果是联邦人，有属于联邦的身份，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认证初始地点。但你……我不知道，你是一个意外。也许，他们会像这个游戏以前那样，把你当做ＮＰＣ一样，随机生成在某个位置。” 吴清敏锐地发现了一个词：“也许？” 长白把手枪指向后方的警察车辆，开始射击阻止他们接近：“我现在只能说也许了……你得快点决定了，我们恐怕支撑不到枪的下一次充能了，还有２４发子弹……” 说完他又对着外面快速打出了一梭子，再次检查了一下：“还有１４发。” 隔了几秒钟，他再次开了几枪，之后每次都是按颗数倒计时数的。 在这个数字到达５的时候，吴清已经做出了决定：“开枪吧，对准我。” 但这个时候长白却又开始关注起车外的动静起来，吴清也开始注意到了，车外面的枪声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显然是有另外的人加入了这场枪战。 这些人似乎来自周围各个建筑和车辆，间或还有警察的喊话，以及参与战斗的其他人员的高声叫喊。 混乱的枪战持续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他们后方靠近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但跟他们的距离却保持的越来越远，在他们前方，无数的人群正在汇聚过来，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五颜六色，绚丽多彩的，上面显示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和画面，其中不少就是吴小清以及沈长文他们的形象。 “是第二人民军。”长白显然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从他的脸色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感觉高兴。 “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吴清问道，“是敌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长白说话的时候，车窗外这些穿着奇奇怪怪的人已经开始朝着他们聚拢过来，“他们是反政府主义者，我们和政府是朋友，那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相反，政府和我们为敌，我们就算是朋友——至少是可以尝试接触的对象了。” 说完之后，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枪中的弹药：“说实话，很难说被他们救下来，和我们自己自杀哪个结局会更好。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在冒险了。”说完，长白把枪从手臂的支架上解除了下来，然后展示给车窗外的人看。 很快就有人过来，用专门的切割工具打开了车门，在确认了吴清的身份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长白在他边上给他翻译欢呼的内容：“他们说要跟你们奠定伟大的友谊……”说完他自己都轻笑着摇了摇头。 人民军中，一位年轻的联邦女性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她身上衣服闪烁着的是一艘飞船的形象——但看着很模糊，只能从外形和颜色上依稀辨别出来那就是他们的救援船。 这个女性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到吴清面前，又关闭了身上的动画显示，最后才对着吴清说了一长串的话。 “我们看到联邦政府对你们做出的暴行了，”长白翻译道，“为了打赢这场战争，他们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你们的演讲很好，我们听了之后都深受鼓舞！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们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你们曾经提到过，我们的文明正在处于一场危机的边缘，你们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告诉我们具体的危机原因，那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我们仅仅提出三种可能的问题，这些可能都是我们文明内部曾经讨论过的议题，本身就存在我们文明内部……” “如果这三个问题中，有你们提到的危机的话，你们仅仅需要承认这三种可能性中包含危机——而不需要具体说明哪一种才是具体危机，这样一来，对整个文明的影响应该就不至于那么大了。” 吴清看了长白一眼，想了一会，回答道：“在没有和救援船取得联系之前，我不能透露任何的信息。” 长白对着那个女人说了，对方脸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失望，然后她又问：“你们的飞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联系你呢？” 吴清心中对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答案了，那就是搜集队和真正的吴小清根本不会派人过来。但这个回答显然是没法让对方满意的，他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现在整个第二地球到处都是警察和密探，”连续的两次碰壁让对方看起来有些失去了耐心，他们直截了当地对长白说，“只要你们离开这个区，立刻就会陷入他们的控制之中。人民军可以暂时给你们提供安全上的庇护。” “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吗？”吴清问长白。 长白轻轻的摇头：“她说的是对的。即使我们通过自杀的方式躲避追捕，复活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隐蔽自己……对你来说，这可能比接受他们的暂时控制更难做到。” “那沈长文他们呢？” “他们现在住在我家，”长白道，“暂时已经安全了。” “政府不会去搜查你家吗？” “我在第二地球的家，他们还不知道，所有人的信息在这里都是完全保密的。只是……”长白表情中出现了短暂的落寞，但随即便消失了，“长星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但一切都是他主动作出的选择。” “长星怎么了？” 长白打开通讯器给吴清看，画面中是政府公开抓捕的视频，被捕的人正是长星。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被捕而有丝毫的追悔，或是羞愧。 “这一切都是长星计划好的，”长白说，“从我们回来之后开始，他就做了这样的预案。” 吴清吃了一惊：“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联邦政府要对我们动手？” “他只是判断可能会动手，但具体的时间和方式并不清楚，更没有想到会来第二地球。不过这里更好，我们的解救行动更方便。如果是在现实中，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长白说完，带着吴清一起进入了人民军提供的另一辆车中，然后他问人民军的那位首领，“我们现在去哪？” “去更深的世界！”对方回答道，“警察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会尽快掩护你们疏散。对了，外星人先生，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游戏？轻松一点的，还是刺激的？” 297 值得，不值得 “长星，”黑暗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内容是自己的名字，“见鬼……为什么这里这么暗……你们这是在虐待我的当事人。” 灯亮起来了，新风系统，湿度系统，温度系统都开始了运作，徐徐的暖风从房间周围的小孔不断的朝着长星包围过来，长星眯起眼睛，朝着亮光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个人影正在盯着自己。 “是长星吗？”对方问了一句，“你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长星闭上眼睛：“我不需要律师。” “按照联邦法律规定……” “我不需要律师，”长星重复了一遍，“你可以走了。” 对方此时已经走进了房间，来到了他的面前，并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如果你拒绝任何形式的辩护的话，他们甚至有可能会宣判你死刑。２８０年以来，整个联邦的第一例死刑！” 长星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律师拿出手中的通讯器，将已经搜集到的资料在房间里播放，空中很快就浮现出长星带着沈长文和许言朝着警察开枪还击的画面，还有之后带他们走上飞行器的视频镜头。 “政府掌握的证据很充分，反文明罪，现在是战时，一旦定罪，死刑的概率超过百分之六十，”说到这儿，律师又调出视频下面几条回复量最大的评论，“另外，民意对你也不是太有利……但尽力的话，还是有争取的余地，但政府坚持要按照军事法庭的规格对你起诉，连这个变量都没有了。” 律师说完停顿了一下：“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长星转过身来，跟律师眼神交汇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暗示：“我不会认罪的。” “现在不是你认不认罪的问题，”律师耐心的给长星解释，“重要的是整个联邦的人都认为你有罪。从法律事实的层面上来说，你承不承认，都已经是有罪的了。” “但我不会认。”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律师提出了他想好的方案，“事实上，如果你选择跟政府合作，愿意配合，我可以保证你最后最多去游戏里呆十几年，第二第三第四，三个虚拟社区你随便选。” 长星再次睁开了眼睛，这次他直愣愣的盯着对方，这位律师很长时间，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是不是他们抓捕行动失败了？哈哈，你们没找到他们。” “是的，”律师承认了，“所以我才会过来，所以你才有机会。” “他们……”长星的表情开始变得生动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房间里兴奋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他们是不是想让你说服我，去联系长白，让你们好去抓住他们？” 律师摇头：“没那么简单。”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到：“你知道人民军吗？第二地球的？” “知道，”长星惊讶道，“怎么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他们逃跑过程中的意外，”律师给长星看了警方在前方录制下来的视频，“人民军帮他们跑了，现在他们可能有危险。” “危险？” “难道你没听说过人民军吗？”律师解释，“他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暴乱分子。” “那不过是在游戏里，”长星不以为然，“第二地球仅仅是游戏，既然是游戏，存在正反派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但他们一直有企图把虚拟世界中的行为带到现实中来，”律师提醒到，“四年前的那起超级爆炸案……难道你没听说过？” “听说过，不过是个天真的想法而已，怎么，你觉得他们能实现？” 律师说的这起案子，是当时联邦范围内影响力很大的一起犯罪案件，人民军的一部分人通过各种渠道，在超过五十年的时间里，搜集了整整二十公斤的反物质，准备用他们当做*，在地球上进行引爆。他们最终的目的倒不是想搞什么破坏——而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一部分的“地球”炸开来，形成一个事实上的“新星球”，完成独立。 据说为了这项行动，他们还精确计算过整个地球的质量，并且确保最后被炸出来的那部分，正好是整个人民军人数占联邦总人数的比例——也就是说，他们要拿走属于自己在联邦那部分的“财产”，实现真正的“分家”，然后做一个独立的国家或文明。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他们内部人主动泄露信息才被众人所知。 警方直到找到那些反物质存储罐的时候，才意识到整件事情并不是网络上的一则玩笑。 不过事后许多专家在分析这起案件的时候，也都提到过，２０ＫＧ反物质的威力，还不足以把他们希望独立的那部分炸裂开来，爆炸最多只会形成一场巨大的地震，然后重力作用就会把这些裂缝自动弥补——这过程当场会产生巨大的灾难，但“分家”独立的效果……显然是达不到的。 也正因为这一次事件，人民军这个第二联邦游戏内的一个小团体，才被整个联邦的人知晓。 从那之后，在第一地球，人民军就被定义为非法组织，但这样一来，他们在第二地球的名声反而变得更大了。但那是虚拟社区，虚拟社区的独立性已经正式被法律确定，所有政府拿他们并没有什么办法。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组织，竟然会在这样一次时间中，再次跟现实产生了交集。 “我不认为他们会对外星人……对长白有什么危害，”律师的解释并没有说服长星，“相反，我觉得他们的安全现在已经正在得到完全的保障。联邦政府现在肯定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吧……才会想到让我这个整个文明的叛徒去把他们找回来……第二地球附属的虚拟社区成千上万……把整个联邦的人都发动起来，恐怕也不可能找到这些人。” “所以你才有脱罪的机会……” 律师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长星打断了：“脱罪机会？是背叛朋友的机会吧。” “是他们背叛了整个联盟，”律师提醒长星，“难道你真的相信，这几个外星人，救你们是为了拯救整个联邦？” “不，我当然不信，”长星轻蔑的笑道，“我更不相信联邦政府派你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关心我的死活。” “我们都是成熟的人了，长星，”律师换了一种语气说道，“你对联邦政府的不满，大可以自己保留，此时此刻，我们谈的仅仅是一笔交易……” “嘿，更关键的是……”律师走近一些：“嘿，你应该明白，真正救你的那些外星人，他们此刻毫发无损！也许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救下来的那几个，不过是一段程序……而你们现在要为了这几段程序去死，你想想看，这是多荒谬的事情。” “荒谬吗？”长星说，“可我不这么觉得。” 律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支持意识数据化的？” “不，”长星回答，在律师送了一口气之后，却又说，“我反对这项技术，正是因为我知道这项技术最可怕的地方——在我看来，能够像批量制造程序一样，批量生产人格，这是对我们人类尊严最严重的践踏。” “我不明白……”律师说道，“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为什么你还要去救那几个数据。” “一样吗？”长星看了律师一眼，“完全不一样。在联邦政府的眼里，数据仅仅是数据，甚至在你们眼中，人也不过是一种数据——你知道当初我们求救的时候？为什么第三舰队不会来救我们吗？” “很简单，因为不值得。救我们两个人可能要搭上２０００人或者更多，在战争中，人命不过就是数字。” “但在我们眼里，不管是程序，还是人，只要具备了思维能力，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个体——我反对的是不该把制造这种个体的能力轻易赋予任何组织和人，因为当前我们的文明无法驾驭这股力量——ＡＩ的叛乱就是最好的标志。外星人也一样，外星人的数据体也一样！一旦他们出现了，我也不会仅仅把他们当数字来处理！” 长星在说话的时候，律师一直盯着他的眼神和动作，在他结束这番话之后，律师就知道，这次肯定是无法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枚随时准备爆炸的炮弹一样，充满着为了某种目的去自我牺牲的强烈情绪。 死刑……对这样的人来说可能并不能称之为威胁，对这种理想主义者来说，生活在这样的，可以抛弃他们的世界中，本身就是噩梦。 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解脱。 “如果你坚持你的做法的话。”律师站起身来，对着长星鞠了一躬，走出了这间小小的牢房之外。 “审判会在两天后开始，”门关上的时候，律师最后提醒道，“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上庭宣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多久会执行？”长星问，“审判之后多久，执行死刑？” “会很快，”律师说，“执政官阁下……亲自关注了你的案子。” “那我就放心了。”长星看着律师的身影离开房间，然后房间的灯光暗了下来，在这黑暗中，长星对着墙壁看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又闭上眼睛，恢复到刚开始在房间里的模样。 298 成功几率百分之四十九 律师和对方谈话的全过程，执政官阁下一直都在关注，借助最先进的分析技术，他甚至可以实时观察长星在说话，以及酝酿每一次说话时的心跳、呼吸频率变化，以及脑电波的波形…… 但这些距离执政官阁下需要的信息，还相差甚远，太远太远。 “废物！”看到律师居然开始倾听长星的长篇大论时，执政官就知道，这个废物显然已经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了。 “脑电波读取仪的授权呢？”执政官阁下转过头来，对着法律顾问质疑道，“为什么还没弄到？他现在是唯一的线索，唯一你们懂吗？还有，第二地球那边的授权……” “他们拒绝了，阁下，”政务顾问提醒执政官，“第二地球的政府是个很弱小的政府……之前跟我们合作的抓捕行动，已经是他们能力内的最大范围了。游戏内所有人的数据都是受保护的。” “人？什么人？谁的人？外星人也算是人吗？”执政官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拿起手上的通讯器，就像捏着一把锤子一样锤面前的桌面，“他们的法律连外星人……甚至只是外星人的数据也保护吗？” “不，但从游戏设计上来说，那三个外星人的数据属于游戏背景数据，修改游戏数据在虚拟世界中，比开采地球上的质量还要难，特别是这种基础世界的设定……往往需要进行全民公投。” “那就赶紧让他们投！”全名公投这种行为，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执政官已推动过不下几百次了，反正就是让所有人做个选择题的事情…… “即使推动公投……结果也不会如我们意的，”政务顾问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且他们是外星人，在虚拟世界中，他们比我们……受欢迎多了。” 从联邦进入现代文明以来，多少艺术作品，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文字，画面，电影，音乐，游戏……几乎所有可能性的外星人，都描绘了一个遍。 就拿救世主类型的外星人来说，仅仅是政务顾问能够一口气说出来的名字，就不差十几个……现在，所有对这些作品的热烈追捧都汇聚到了新出现的，这几个模拟数据体上来…… 哪怕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外星人，只不过是根据外星人记忆数据模拟出来的虚拟人格。 人民军为什么会愿意帮他们？还不是看好他们身份的特殊性。 很久之前，就有过一位执政官在他任上的时候说，如果宇宙中真的有外星人，他都不需要发起战争，直接来参加执政官大选，就可以直接统治联邦了。 “阁下，是时候考虑Ｃ方案了，”政务顾问再次提议道，“我们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第二联邦……在第二地球，这个第二联邦不过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虽然名字都跟现实中一样叫联邦，还有执政官的名义，但实际上的权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第二联邦的执政官甚至连调查一个玩家的具体状态都做不到，更别说指挥其他玩家配合，做出什么具体行动了。 如果不是第二联邦这么废物，那么简单的抓捕行动怎么可能会失败？ 那个叫吴小清的外星人，他的记忆出现时间，地点，几乎都可以确定了，可最后还是没抓到人——据说是因为参与行动的几个警察临时有事，罢工玩其他游戏去了……这理由听起来简直可笑…… 归根到底，第二地球的本质还是游戏，不是现实。哪怕玩家在那里的生活时间要远远超过在联邦。但是，在游戏中人是不可能认真起来的…… “你之前不是还说，Ｃ方案的策划团队是一群只知道做加法的蠢货么？”执政官诧异的看着政务顾问道，“而且，几大舰队现在就很缺人手……” “真是因为缺人手，我们才迫切需要完成这次任务，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在对方还不熟悉环境的情况下，将其迅速拿下，等他们对这个世界开始了解了……我们几乎没有抓到他们的可能了！”政务顾问道，“为此我们甚至可以停下前线的一些军事行动……” “前线已经很吃紧了！”执政官三个小时前刚刚参加的作战会议，在会议上他被十几个舰队司令拼命的催着兑现承诺——给他们补充足够的人力。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非但不能补充，反而需要从现有的服役军人中抽调出相当的一部分，来实施军事外的额外行动…… 执政官现在几乎可以想象那些司令官的表情了——绝对不会比自己现在的表情好看到哪里去。 “现在智体还并没有进一步进攻的打算，参谋部认为他还在为下一次进攻囤积战舰数量……我们最起码还有十二天的时间，”参谋长汇报说，“如果行动能够保证在十二天以内完成的话……” “十二天时间，我们可以抽调出多少人参与Ｃ计划？” “一千七百四十二万人，阁下。”参谋长把早就计算好的数字，以及这个数字产生的来源，通过通讯器汇报给了执政官。 “这够吗？”执政官转过脑袋，眼神定在首席情报官脸上。 情报官抿着嘴，顶着执政官的眼神，轻轻的摇头。 “最少需要多少？” “整个第二地球的常驻人口超过了一百八十亿，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跟其他虚拟社区重叠的交叉人口……这些人口以很高的离散程度，分布在以第二地球为基础的，超过两亿种游戏内……平均下来，一个游戏里拥有的人数是六个人。” “但考虑到游戏人口分布的高度离散性，其实百分之八十三的游戏人口都集中在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游戏里，最主流的几款游戏里，甚至集中了超过五十亿的人口……” “它们分别是《天际的牢笼》《映射穿越》……这是清单，阁下，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情报官直接把图标通过投影，在房间里公开播放，然后跳着说到了关键：“这两亿多款游戏，还只是第二级的游戏……不少游戏内，还会有第三级模拟，以及第四级，第五级……” “因为许多游戏存在保密机制，我们暂时无法知道每个游戏内的具体情况。但过去医疗部曾经有过一次对整个联邦公民的脑部健康调查，调查的内容关系到所有公民脑部关键信息……” “时间有限……”说到这儿，情报官连续跳过几页满满的数据和框架图：“大家不需要知道技术细节，但这个结论，我认为真是我们这次任务所需要的……”情报官让画面停下，“它提到，现在联邦公民彼此之间的共同信息量已经低于百分之５，虽然大家在物理上的距离几乎没有变化，还是生活在这十五颗行星上，但是意识上的距离正在飞快的扩大，就跟宇宙的整体扩大一样，而且离散的速度正在加快。” “具体到这次任务中，那就意味着绝大部分人在游戏里根本不交流，一些游戏的确更受大家欢迎……这很对，但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单独游戏，而且一个人更愿意体验尽可能的多的游戏种类……” “按信息部提供的一些数据分析，我们做了保守估计，第二地球里的游戏数量已经超过了三百亿……也就是说，以我们目前的人手，每个军人需要搜查超过两千多款游戏……以十二天计算，平均每天两百款游戏……几乎５分钟就要完成一次排查。这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执政官都被这一串数字惊呆了，三百亿款游戏：“这就是整个联邦最近几百年的文艺成果吗？” “是的，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游戏都是在一百五十年内诞生的……受能源和存储技术的限制，现在增长的速度正在变慢，”情报部官员进一步解释道，“现在您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无法征集地球的质量用于战争了吧？因为整个地球的质量绝大部分都被用于开发存储器和计算器了……模拟游戏消耗的能源超过所有舰队总和的十几倍。” “这还仅仅是一个第二地球？那第三，第四呢？” “他们更多！执政官阁下，”情报官员称，“但服务器设在地球上的，主要还是第二地球，第三和第四地球都是以太空轨道为主铺设服务器的……天星和水星……超过一半的质量都被他们运到轨道上去了，再过一两个世纪，这两颗行星可能就不复存在了，将会变成完全离散的人工小行星带。” 执政官呆呆地看着通讯器，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执政官似乎是个刚上学的学生——面对的完全是全新的知识点。 “我们的行星要被*……为什么都没有人通知过我？” “那是行星居民自发的公投，阁下，”政务官提醒，“联邦政府无权管辖。” “Ｃ计划……”执政官哆嗦着嘴唇道，“我最多能再拨五百万人……从预备役里紧急征兆一批军人……这距离计划要求还差多少？” “游戏里的搜查不可能做到现实中，可以逐屋搜……游戏内不存在空间上的隔离……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我们的军人刚刚搜完一个房间……”很显然，情报官非常不愿意直接回答出一个数字，而是啰啰嗦嗦地开始提到任务的困难点…… 执政官叹口气：“短时间里我不可能派出更多的人了……就这样执行吧，如果只有两千万左右的人手，你估计成功率能有多少？” 情报官指了指空气中的虚拟报表，很快自动计算程序就根据最新的数据，得出了结论——成功几率百分之四十九。 “这么低？”执政官的语气里说不出的失望。 “竟然有这么高？”情报官的语气却截然相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一半不到的成功率也算高吗？” “相对于这次任务的难度来说，已经非常惊人了。” 299 不玩游戏罪 吴清被带到一栋大厦的一个房间里面，他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白只是告诉他需要躲到游戏里去，可在他看来，现在自己已经是在游戏里了。 “不一样，”虽然周边并没有其他玩家，长白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告诉吴清，“严格来说，第二地球只是一个入口……许多游戏并不符合联邦的法律，但是到了这里，他们却是完全合法的，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本身，才能创造出更丰富的虚拟世界。” 吴清的第一印象，是这栋建筑很大。 联邦人更喜欢住在地下，通常来说，地下世界给地球人带来的感觉往往是拥挤和逼仄，但是这里不一样，整个空间都被完全的掏空了，吴清抬起头，甚至可以看到头顶来自于其他城市的灯火，它们就像星空一样，点缀在广阔大地的上空…… 这里虽然是虚拟世界，可这座地下城市据说是完全根据第一联邦的实景建设而成。只不过，不同的是，在第一联邦中，实景区域的这栋建筑是第二联邦集团办公楼，但是在这里，却成了所有其他虚拟游戏的一个总入口。 “我们也叫它游戏大楼，或者游戏迷宫，”走进去之后，长白给吴清解释道，“通常一栋大楼里会拥有几十万种游戏，看到前面了吗？那三条路？” 整个房间很大，但并不跟地球，或者吴清之前看到的其他任何建筑一样，内部是整齐的，起码是有形状的模样。这栋游戏大厦的内部完全就像一个巨大的流水线工厂，视野能够看到的地方，全都是不断运动的传送带。 这里的传送带和地球工厂传送带最大的区别在于，地球的传送带上输送的是零件、产品，或者是行李，而这里的传送带上站着，或者坐着的，全都是人。 在吴清和长白几人的前面，正有无数的人正在传送带门口排队，吴清仅仅跟着长白和前面引路的那位女性人民军领袖——名字很奇怪，叫长虹——对于吴清来说，这个名字有一种亲切感，但具体为什么熟悉，他却记不清了。 “为什么你们喜欢用长作为姓氏？” “长在联邦的文化中意味着很多的东西……既是形状上的一种远大，也有时间上的不断延续，最后还有感叹词的意思……”长白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说，“最简单的一个含义，看着这样丰富多彩的世界，谁不希望活的更长久一些呢……走吧。” 吴清注意到，走在他前面的长虹和长百，都给他让开了道路，意思显然是让他走在前面。 “去哪？” “随便，”对方说，“是要给你找一个虚拟空间作为安全屋，具体什么类型的，还是要看你的喜好。” “喜好？”吴清不自觉的穿过人群，来到了一个传送带的入口处。 刚才在远处的时候看起来这东西像传送带，可是走近之后才发现，更像是他记忆中的自动扶梯，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扶梯的形状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像游乐场的滑梯设计一样，歪歪扭扭的到处都是，就像一条被随意画出来，然后再随意延伸的三维曲线。 吴清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跟一个小孩一样，此刻出现在了一个巨大游乐场的入口处。尤其是那些已经站着，或者坐着，甚至是趴着躺着在传送带上人们脸上的表情…… “他们似乎都在看什么东西？”吴清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眼神，他们的似乎都在看传送带边上的空气——一会看左边，一会看右边，有时候眼神还愣愣地定住了。 而在吴清身边的这些人眼神都相反，一个个眼里都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就像许多小孩在游乐场门口的兴奋一般。 “你走上去之后就能看到了，”长白说，“为了保护每个人的隐私，这里每个人的视觉信息都是独立的。” “独立？” “就是每个人看到的信息都是不一样的。”长白在说话间，吴清就已经被人群不自觉的引导到传送带上去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吴清整个眼中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像工厂一样的环境，顿时被缭绕的云雾遮住了，脚下的扶梯变成了一条树林中穿行的小路，道路的两旁是铺满整个天空的画面，吴清看到了陌生的，像老鼠一样的坐骑，还有骑在巨大老鼠上的人，他们身上穿着金光闪闪的金属盔甲，拿着武器在冲杀劈砍，转过头去，道路的另一边却是星空中的航行的战舰，巨大的星球表面…… 脚下的森林小路在这个时候分成了两条，一条通往骑士的方向，另一条通往星空。吴清下意识的在大脑中做出了选择，而脚下传送带的方向也随之顺着他思考的方向转了过去，吴清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转过头去，想看另一条路通往的位置——但却没有看到任何路。 再回想起刚才自己在大厅里看到的信息，其实这些传送带本身不存在分叉…… “这些是游戏选择，不管你选什么方向，路都是你脚下这一条，不同的是通过视觉错觉让你感觉自己做了选择一样，”长白解释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你们这个时代的骑士？还有太空战舰。” “哦，那就是按时间划分，”长白说，“历史和未来……选项会越来越多的，这是在帮助你筛选游戏。” “所有游戏都是历史和未来吗？”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对你大脑的意识扫描得到的匹配结果，看来你应该是对我们的历史感兴趣。” 吴清承认了——他脑子里下意识思考的，始终还是这次任务。 哪怕吴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是吴小清，哪怕吴清现在甚至还处在危险中——可他总是不自觉的考虑这次任务的成败。不过也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除了任务，他还有什么呢？ “那我可以直接选择我感兴趣的信息吗？”吴清说道，“我的选择对避难和安全屋本身有影响吗？” “在你作出最终决定之前，还是要跟我们说一声，”长白说，“所有和其他人一起玩的联机机制的游戏，我们都是不太推荐的……因为一旦进入游戏世界后，我们无法追踪和控制，对了，你先加我们好友……” “怎么加？” “转过头来，看我们一眼，我们头顶有选项。” 吴清很快就完成了这两个操作，正如长白所言，虚拟世界中的操作并不困难，每个人头顶上会出现相应的图示，虽然文字吴清暂时还看不懂，但是意思还是很容易弄明白。 “这里有你们文明传送给我们的文字库……”长白拍拍吴清，在他的惊讶眼神中递过去一本书，长白看着这书的名字，一时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实在是有点违和——《联邦语汉语词典》。 “这是虚拟信息，记得吗？”长白说到，“收下它，打开目录，按照提示操作，就能使用了。” 吴清注意到，这时候他看到的画面中，多出了许多中文，在他周围出现了许多游戏的名字，“星空争霸”，“航行时代”，“文明之战”…… 星空争霸的演示动画是一艘战舰在战场上来回穿梭，集中敌人的同时躲避伤害，看起来似乎是一款动作类游戏；航行时代是模拟建造战舰，战舰各个部位都有详细的数据；文明时代是模拟一个文明的运行，玩家可以做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文明的首领，比如执政官…… 这些演示的动画显然都是吴清最急于了解的那部分信息。 但吴清没有急着立刻就作出选择。 他让脚下的传送带继续不断地送着自己继续往前，与此同时吴清脑袋里也开始不断对这些游戏做出评级，这些游戏要么太细节，要么就是联机对战，要么就是太夸张…… 到这个时候，吴清已经快掌握了这种用思维和游戏打交道的方式。很快，属于他的这条路边上，后续出现的游戏选项越来越少，本来有很多种不同的画面，现在都渐渐变成了同一款游戏。 “这是跟你的想法最优化的结果……”长白说，“当然，如果不满意，你还可以取消，然后从头，或者是从任意一个分支开始选。” 吴清开始明白了，这几乎等于是他用意识在不断提出边界条件，然后再进行高级精确搜索一样。 和记忆中的搜索引擎不同的是，这里更智能化。如果吴清要百度最符合现实的战争游戏，十有八九前面十几个选项都是……嗯，更可能的是，前面十几个选项都是砸了巨额广告费的坑钱页游。 但是在这里，出现的游戏演示很大程度上，已经相当符合吴清的要求了。 游戏的名字叫太阳系风云，是一款模拟现在正在进行的ＡＩ和人类的战争。游戏分为单人和联机不同的玩法，从许多玩过的人提出的意见来看，显然这游戏更适合单人来玩。 在地球上，关于二战题材的，甚至二战后现代军事题材的游戏，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了……在联邦的虚拟游戏库中显然更多。但是最终吴清筛选下来，只有这一款他觉得可能最适合自己。 “太阳系风云……可以联机的。”长白有些担心。 “我不会跟其他人联机的，而且，就算联机，对方也未必能确认我的身份吧？”吴清现在多少了解了一下游戏的加密原理，知道在虚拟世界的绝大部分游戏里，玩家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这种保密是第二地球这个虚拟社区建立之初就订下的规则——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防止政府干预。——和吴清此时的目的高度一致。 “政府肯定给你做了行为模板……这种分析未必准确，但说不定也能发挥作用。对方一旦在游戏里锁定了你们，就能根据你们在游戏里的表现分析出真实的存储地址。” “真实存储地址？不是说所有玩家的信息都是严格保密么？”这也是整个逃亡的技术基础所在。不然的话，就跟地球上一样，你在电脑世界逃到天涯海角，政府直接根据网络信息找上门来——只要硬盘一拔，还不是一个死字。 “你说的保密那是一两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一直没说话的长虹插嘴道，“政府早就有了相应的破解技术了。只要他们锁定你正在玩的游戏账号，根据你游戏需要消耗的计算资源分布规律，就可以轻易锁定……名义上第二地球是独立邦国，但有时候政府只需要派出一个修理工，把你们的存储信息复制下来……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复制下来？”吴清不明白，“那我们……不是没有危险吗？” “不，复制只是调查取证，”长虹道，“只要他们能够证明你们并不是联邦的正式公民，第二地球对你们的庇护也就完全消失了。你们现在能够安全的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们表现出来的计算特制并没有太大异常——但如果你们一直不玩游戏的话，过低的计算资源消耗也会让你们逐步暴露的。” 吴清吃惊到荒谬：“不玩游戏也是一种错？” “这当然不对……不过，对我们现在来说，是的。” 300 你身上长毛吗？ 在选定游戏之后，整个游戏的动画在视觉上出现了一个漩涡一样的特效，根据不显眼处半透明的提示，这个特效是可以更改的，比如说可以变成一扇大门，一个洞穴，或者是一片星云之类的装置。 吴清没有理这些，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长白和长虹，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真实”的人，和眼前的虚幻世界相比，显得那么的单薄和脆弱。 只要他脑子里点确定，这就算进入单独的游戏世界了——在那里面，只要他不跟外界产生联系，理论上来说没人可以找到他，自然也没人可以伤害到他。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人会帮助他，提醒他——在此之后，一切都要靠吴清自己了。 为了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长白长虹他们都是分开躲入不同的游戏的，一行人一起长时间游戏的目标太大。 尤其是长白，他现在名义上是退役了，可长白还始终处在军事机构的管理之中，他的物理地址以及相应的数据是公开的，军方随时可以调查他在虚拟世界中的计算资源消耗量的——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已经已经在这样追踪了，如果他也一起进入同一款游戏世界的话，或许很快就会因为计算资源的特点而暴露。 每一种游戏对计算资源的消耗程度都有自己独特的特征值——这就跟游戏本身的指纹一样。监控住一个人，就很容易推断这个人正在玩什么具体的游戏，如果长白跟着吴清继续深入下去的话，等于是方便联邦政府沿着自己的这条线索来抓获吴清。 但这种追踪最多也就追踪特征值了，这就好像地球上，根据一个人在ｆａｃｅｂｏｏｋ上发布的照片和信息，大概分析此人最近的生活状态一样，本质上还是一种情报分析。只不过，联邦的技术更先进，在细节的精确性上也更高而已。 但是，要靠这种分析来精确的锁定他们的区域、位置……还是远远做不到的，这就像地球上虽然有卫星地图，但也很难仅仅靠卫星来追踪锁定一个人。——更别说直接来搜索一个人了。 “进去吧，”长白最后告诉吴清说，“记得在里面保持警惕，所有的信息，包括我的，都不要相信，只有我和长虹的信息完全吻合……” “还有，”长白继续叮嘱：“……你离开游戏的时候，一定不要离开这栋大楼，除非我们过来接你。你可以自由在游戏世界里切换，但切记不要和任何其他人交流——你们身上的异文化痕迹太重了，很容易被联邦的调查人员锁定。” “沈长文和许言他们以后会来吗？” “会的，因为你这里情况特殊，我只能先安排你……他们暂时是安全的，等你进游戏之后，我会想办法把把他们也安排进游戏，让你们见一次面。” 在长白说完这些，吴清还是看着长白，直到长白好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吴清才回过头，在意识中点下了确定。 一瞬间，眼前的旋涡就开始变大了。 太阳系风云是一款模拟现在联邦文明的游戏，本质上来说是一款政治游戏，游戏里主要模拟的历史，就是联邦“太阳系”一千年一来的历史进程，以及对未来的推演。 对于吴清这个外星人来说，这款游戏毫无疑问是了解他们这个文明最好的工具。如果真的有外星人来到地球，需要最快时间了解整个地球的发展史的话，估计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不是抓几个地球人来做实验，而是找到地球的游戏平台，下载《文明６》，好好玩上几把。——说不定玩几把，这外星人的寿命就耗完了，毕竟这混账游戏一个回合就是一个晚上。 …… 沈长文已经学会了在这个世界中，如何使用通讯器链接网络，于是他收获了一个很大的坏消息：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长星，救他们出来的长星，现在已经被捕了。 审判结果已经出来了，就在半个小时前——死刑。 这是整个联邦近千年来的第一例死刑，执行时间是三个月后。 据说执行方式是高能激光瞬间蒸发……这样可以确保死后连尸体都不存在，防止任何人通过现在最尖端的意识复制技术，通常是长星死亡的大脑，把他在虚拟世界中“复活”出来。——真真正正的彻底消灭。 从网络上的舆论来看，显然现在很多联邦人都是相信，现在的联邦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技术。 许言似乎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在不断催问沈长文在网上有没有找到关于搜救船的信息——还在想着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把信息发到太空中去，让搜救队过来救他们。 但沈长文，不，其实他已经第一时间就和吴清一样，将自己改为了沈文，沈文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和吴清不一样，沈长文在暂时的栖息地里，通过网络几乎知道了联邦关于意识数据化的全部技术进展，只需要在逻辑上稍微推理一下，就能明白现在他自身的状态——他们不过是一段被复制下来，留存在这里的数据而已。 在参与这个任务之前，沈长文在了解到此次任务的危险程度时，就已经有过一些心理准备了，他本来想的是自己可能会因为任务中的差错死在完全陌生的文明——但这没什么可怕的。活到沈长文这个年纪，取得了这么多的成就，能在自己年华老去之后，还能有这样一番经历……沈长文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完全值了。 但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复杂。 沈长文开始意识到，比起死，更可怕的现实似乎是永远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活下去。 就像他们现在。 其他所有在第二地球中的联邦公民，虽然有着众多的虚拟的角色和身份，但本质上都还和地球人一样，每个角色的背后，都是真正的身体和大脑。 尽管联邦现在的医疗水平很先进，人们平均寿命可以活到三百岁，考虑到冬眠技术的话，甚至可以活上七八百年也未必不行……但不管活多久，最终还是会衰老，死亡。尽管联邦的技术已经可以做到完全的克隆人，治疗几乎所有的疾病……但面对大脑的衰老，联邦人始终没有好的办法。 主流的医学界已经开始讨论关于换脑手术的伦理——这不是地球上，把一个人的脑袋换到另一个人身体上的换脑手术，这种换脑充其量只不过换一具身体罢了。联邦人现在讨论的换脑，是完全用物理方法“复制”出一个人的大脑，甚至包括大脑内的信息——这也就是意识数据化的意思。 和真正的“硅基派”不一样的是，换脑手术只是通过意识数据化的技术，先把人脑内的信息通过数据这种介质存储起来，然后还要相办法把这些数据重新注入回一具新的身体——这个技术显然比单纯的意识数据化要难的多，后者即使是在联邦，也不过属于试验性的科学尝试，并没有成型技术。 也就说，对于联邦人，他们总是还要死的。 但沈长文、许言，以及还没有见面的吴小清，这个世界里的吴小清，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对于联邦人来说，因为意识数据化的立法还没有完成，所以每个人最终都要对应回现实生活中的一具，用细胞构建而成的碳基身体，但是对于现在的沈文来说，他已经不可能找到自己对应的，那具现在还在搜救船上，随时能够回去地球的身体上去了。 也许因为任务的原因，沈长文、吴小清他们还会再次返航，重新以新的方式，跟他们，或者跟联邦文明接触，但接触以后呢？ 他们还可能回去地球吗？就算他们想回去，愿意回去，地球上有能够容纳他们这种生命形态的环境吗？ 就光是第二地球的硬件设施……在整个地球人眼中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神迹！整个第二地球的存储介质，在首次开服的时候，总共质量就超过了６０亿吨！这是什么概念？整个地球质量的一万亿分之一，这样听起来很小，但如果是六万艘尼米兹级航母加在一起呢？ 这些存储介质比全地球的存储器加起来还要多……如果单纯计算存储密度的话，要整整多出几十亿倍…… 更不用说维持这种生命形态需要用到的软件技术了——沈文在网上可以看到整个联邦在计算机技术上的全部发展过程，粗粗算一下，即使他对人类的信心再高……没有几千年，人类也不可能完成这种规模的宏伟建设历程。 这就好比在秦始皇的时代，让秦始皇建造一艘航母一般，给他统一全世界都做不到。 两个文明的技术层次完全不是在一个级别上的。 也就是说，在技术上，他们其实已经注定是个联邦人，而不是地球人了，尽管他们还有着完全的地球思维，脑子里想的，还是这次拯救任务的成败…… “教授，”许言又开始问起了蠢问题，从来到这里之后，他的问题就没有停过，“为什么我们一直都不饿，还不渴……” “这里是虚拟世界！我们的身体都是摆设……你原来的身体长毛吗？” “可我还是想吃肯德基……”许言倒是想得开，“你说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变个肯德基出来……对了，在这里吃东西就不会长胖了吧，抽烟喝酒是不是也没事？” 沈文心中几乎要*了，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当初怎么会想到把许言带过来，还指望锻炼培养他。 “沈教授，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许言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还在，他想了想，才又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新闻上似乎说我们的飞船不见了……你说搜救队他们会不会觉得这个任务太难……直接回地球，不管我们了？” 沈文很难想象，当他对许言说出真相之后，这个可怜的家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只是解释他的这个疑问：“搜救船不会去地球的，那样就是严重泄密了，对地球的影响会是毁灭性的，比完不成这个任务还要严重。应该是留在恒星的背面，只是暂时看不到而已。” 不是沈文心软，是他开始意识到，真相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其实毫无意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现在就是许言——起码这样还可以傻乎乎地保留希望。不像自己…… 还有吴小清——以现在吴小清的智力状态，明白这个道理也是迟早的事。——说不定比自己还早，不，绝对不自己还早。 他会怎么办？ 房间的门这时候被打开了，长白安静而快速的走了进来，然后立刻反锁上大门，又仔细地朝着门外观察了一会。 确定了应该没人尾随之后，他对沈文说：“准备走吧，吴小清现在已经安全了，我现在接你们去见他。” “是你说的游戏大厦？” “对，”长白看了一下沈文的眼神，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茫然和不安，又安慰他道，“别多想……等见到了吴小清，很多问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301 可复制才最可怕 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左右，搜救队的全体成员在公司的宿舍开了个会。 任务暂时陷入了僵局，这是前面几次任务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眼下的状态，依靠他们的力量，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推动下去。 “联邦已经对我们宣战了，”搜救队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只要我们的搜救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就会朝我们攻击，同时他们也开始了无线信息管制，禁止任何人跟我们产生联系……在战争态势产生变化之前，局势不可能出现什么对我们有利的变化。” “他们还要多久打？”老实说，沈长文有些看不懂这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本来在他想来，两个这么高科技文明的战争，应该和地球人想象中的核战争一样，爆发起来是迅速而猛烈的……可从他们到的这段时间看来，双方更多的时间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干，彼此静坐，“这样看起来，似乎更类似一战的堑壕战……” “按理说太空军有优势的一方应该可以迅速扩大战果啊……”吴小清跟沈长文的态度是一致的，“哪怕是劣势方……组建一支舰队直接突袭对方的主要星球。以他们那么巨大的攻击舰，火力可想而知，要是全部携带核武器，能把整个星球炸几遍吧。” “没那么简单的……”搜救队提醒他们一个事实，“即使是我们的搜救船，在他们的星系内也不可能开太快……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碎片太多？” “对，”搜集队道，“任何文明对环境的影响能力都是巨大的……对于联邦这种很早就跨入了太空时代的文明来说……任何飞行器在含有大量太空垃圾的环境中高速飞行，本质上都是在自杀。” “那我们要干什么？”沈长文有了个想法，“是不是可以考虑选择性的帮助智体……打开战争局面？” “不行，”搜救队立刻否决了，“我们绝对不能参与这场战争，一旦参与，行动成功的最后一点可能性也就没有了。” “难道还能指望这个联邦会改变对我们的态度吗？” “很有可能，”搜救队注意到了一个事实，“事实上这个联邦政府的权力似乎没有那么大，你们之前也应该注意到了，他们内部的反对力量……很大，非常大。” “简直就是明目张胆了。” 沈长文和许言都对他们最后执行任务那次，见到的那些反对者印象深刻。 “要是地球上哪个国家有这么庞大的反对者上街反对政府，公开使用武器攻击还没人处理的话……那个国家早就崩盘，进入无政府状态了。” “我们可以观望……另外还有，”搜救队停顿了一下，吴小清和沈长文他们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你们在他们文明中的数据复制……我相信极有可能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作用。” “他们……应该早就被抓住了吧。”吴小清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７２个小时，他们的飞船也没有收到任何信号。 正常情况下他们的复制体如果脱离了危险，总是可以想办法跟搜救船取得联系的——无线电发射装置对于这样的文明来说绝对不难，整个星球上到处都是随处可以在天上飞的车——飞行器里面就自带无线电，只要开出来一辆…… 但事实是，直到现在，搜救船依然没有收到任何信号。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只是躲了起来，”搜集队说，“叶夫根尼那边到现在依然没有新的消息过来，说明联邦暂时还没有控制住他们……不然，智体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下午一行人来到青蓝咨询，颜雁和陈舍过来迎接，吴小清和沈长文手里都拿到了资料——下午已经安排好了一长串的咨询会。 因为现在咨询的对象越来越离散，几乎都是散布在地球的各个角落，把他们全部集中到中国宁州来开会，不仅在成本上无法忍受，在时间上也没办法调和，所以现在很多的会议都采用了网上视频会议的办法。这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青蓝咨询的组织协调工作，但却让吴小清和沈长文他们这些需要参与会议的人变得更加吃力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如果可以在网络上开会，那就意味着没有了会场的限制。——那就意味着不用发工资的员工，可以同时参与多个会议了。 现在吴小清和沈长文面前，每个人参加的视频会议，都超过了三个。 当然，具体内容上的把关还是会由搜救队来进行，但他们依然需要参与，并积极听取会议内容——尤其是他们现在这种对任务茫然的状态，急需要进入咨询会这样的讨论氛围，来寻找一些工作上的“灵感”。 吴小清分配到的三个会议主要分为三个议题，这些议题都是因为这次临时的突发事故临时增加的，第一个就是关于虚拟人格在技术伦理上可能产生的好处和危害，第二是关于联邦现有政治体制的合理性以及缺陷，第三，是现在联邦和智体之间现有军事态势的合理性解释。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因为与会者来自世界各国，所以会议使用的标准语言是英语。 吴小清以前的英语水平……几乎等于０，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已经基本可以听懂一些了，再加上搜救队字幕的提示，正常参与会议的时候已经基本不存在太大的问题。 当然，如果中间需要吴小清发言的话，还是不能直接搞定——语言表达能力的形成是需要一个语言环境的，显然吴小清现在并没有一个适合锻炼英语能力的环境。 于是，吴小清往往打字表达自己的意思。 三个会议分别用三个窗口在吴小清的电脑上显示出来，因为搜救队的缘故，所有会议都会同时开始——这样最省时间。 “……如果虚拟化人格对意识功能的模拟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几乎可以说他们就是人类，另一种形式的人类……” “这跟ＡＩ的概念不一样，ＡＩ是我们用计算机技术模拟出一种了类似智慧体的思维程序，我们不需要管它到底是什么原理，总之能表现出像智能的特质就可以……” “现在地球上流行的一些ＡＩ程序概念，本质上都是进化算法的产物，我们当然知道这跟人类智慧产生的机理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这种意识数据化，或者说，人格数据化，虚拟化的产物并不一样，它应该是一种对我们大脑功能的全面模仿——这里要请大家注意，大脑功能并不仅仅意味着智能，智能本身只是我们大脑功能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接受一段ＡＩ告诉我们一个公式的计算结果，或者认识我们熟悉的事物，但……如果它也能做到跟我们人类一样欣赏电影、文学或者音乐，甚至更有甚者，我可以想象，如果这种虚拟人格程序真的存在，在他看到一份食物之后，也会跟我们人类一样产生食欲——哪怕他连消化系统都不存在。” “更进一步说，如果这样的人，生活在设定中那样的虚拟环境，在环境完全拟真的情况下，他是分辨不出来自身的真实和虚假的。这就跟黑客帝国里提到的设定一样……” 吴小清听得有点昏昏欲睡，这老外扯了半天全是资料上的话，他不得不用打字的方式插话发言：“教授，本次讨论的重点应该更偏向虚拟人格可能产生的后果……而不是介绍虚拟人格技术本身。” 大概听了十几分钟后，吴小清才算听到了一些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虚拟人格最大的问题，在我看来，也是一个比ＡＩ更严重，也更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可复制化……” “按照之前我们对虚拟人格的定义，可以认定它在数据的存储方式上，应该是一段有限的，而且自闭的一段程序，就跟我们的大脑一样。只要是有限而自闭，或者其他原因闭合的东西，那就必然可以在技术上无限的复制……” “不管这个文明有多发达，只要达到无限这个程度，那就肯定没办法吃得消。刚才很多教授都提到这样一个虚拟的人会害怕自己会是个复制体，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对于这种虚拟人格来说，他最应该害怕的，应该是周边没有跟他一样的复制体。” “在我看来，只要这样的虚拟人格样本足够多，迟早会产生愿意复制自己的人存在——如果他们彼此之间还能和谐共存的话，那这样的虚拟人格的集合，几乎就可以算作是一个社会团体了，甚至，数量继续上升的话……” “想象一下，也许一个人就可以成为一个国家，一个文明。” “对于一个传统的，原生的，由多人格组成的社会来说，这种单一人格组成的新型社会，就像随时会爆发的病毒一样……对原生社会将会造成巨大的危害。” “就不说社会价值上可能的撕裂，单单说这些复制体需要消耗的能源——任何一个有限的文明，都不可能承受这种无限的复制。” “所以，只要存在这样的技术，就必定存在相应的限制，而相反，一旦这个限制被打开，整个文明就会立刻有崩解的风险，这就跟电脑组成的世界突然全部感染了电脑病毒一样！” 第二个议题同样也有不小的收获。 “……设定中的这个联邦文明毫无疑问，是一个已经达到了高度……不，应该说极度发达的超级文明，贵公司资料做的很细，我个人表示佩服，我注意到他们的语言中，工资、货币、待遇……这些词汇，都是用于描述历史的……” “在资料中收录的，他们所有的说话内容中，没有任何人，在任何场合，提到过类似钱的概念。我们几乎可以认定这样一个事实，货币，在这个文明内部已经是一种被淘汰了的社会工具。” “我们都知道，对于一个社会来说，货币最大的功能是分配社会财富，财权的私有化不仅仅是社会秩序的重要保障，还是社会财富，个人贡献，乃至社会生产的量化工具，如果失去了这种工具，那只可能有两种解释。” “第一，他们所有人都是圣人，没有这样的需求。这一点从资料中我们已经知道是不太成立的，他们非但不是圣人，社群之间还存在不小的矛盾。” “第二，那就是他们有着比货币更有效率，更被所有人接受的分配方式。” “从贵公司其他方面的设定来看，显然更愿意倾向于打造第二种设定……” “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的想象，一个能够精确分配社会需求的，不依靠货币的经济体系，肯定不会跟地球上这种经济体系一样，每隔几十年都来一点ＢＵＧ，目前对他们的语言学设定也并没有发现类似经济危机这样的词汇……” “……那么，这样的体系显然可以精确的计算到每个人的需求和意愿。” 302 高端文明的战争 “要在经济上做到这一点，在目前，在我们地球人的眼里，现在显然是一种天方夜谭。可以说，我们现在整个地球文明所取得的成就，都是以货币为驱动所产生的成果，一旦没有了这个驱动能力——我们不仅无法指导人们生产，更无法指导人们花钱。” “设定中的这个联邦文明既然能够做到这一点，起码他们在社会制度上，已经形成了某种高度的认同——不然你们想象一下如果地球上买什么东西都不花钱，那会是什么结果？” “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东西，不管生产力多发达，都无法真正满足人的需求，更不用说，许多人的需求纯粹还是竞争性的。” “在我看来要做到这一点，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在社会道德上，形成了某种简单而又明确的标准——超过某个标准的，就是不合理的需求，在这个标准内的，是合理的需求。” “要是管制经济，其实这样的标准始终肯定都存在，包括地球上曾经有过的计划经济时代，包括战时的物资配给——什么物资可以消费，什么物资限量消费，什么物资不可以消费，这种标准本身就意味着某种道德。” “我有一个设想，如果联邦真的存在这样的标准，那就肯定存在和这个标准对应的某种指标，这种指标未必会是货币，也许跟网络游戏的等级，或者分数一样，仅仅是某个参考的数值。” “这种数值的意义本质上应该还是货币——只是和纯粹的货币不同，它丈量的是一个社会内部的道德评价。” “其实哪怕是在地球上，赚钱更多的意义也并不是赚钱本身，很多人赚钱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获取社会的关注和评价，这种评价对一个人的存在感塑造是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的，它往往是一种成熟的社会人格塑造的基础，也是一个文明凝聚力的基础。” 至于第三个议题，讨论过程有些不顺利。 前两个议题，就已经让很多与会者惊叹这个捏造出来的“游戏”，在各方面细节的深谋远虑和缜密逻辑了，第三个议题本身涉及的机密内容更多，更难以用“游戏设定”搪塞过去。 其中就包括联邦文明飞船的设计、外星以及他们军事要塞的模样……这些东西和前面那些信息不同，都是属于很“硬”的技术信息，只要他们在讨论中形成了文件，这些知识很可能就会被参与讨论的人潜移默化地扩散出去。 泄密倒是不至于，但可以想象肯定会对现有的技术体系产生联想，万一有几个科学家受到这样的影响作出相应的尝试…… 所以在这个议题中，青蓝咨询提供的信息量特别的模糊，这也造成与会者对讨论的具体事务难以准确把握，导致的后果就是，会议讨论出来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是驴唇不对马嘴。 比如一连好几个专家，都一口咬定，如果存在能够脱离行星引力的，大批量的宇宙飞船，那行星之间的战争就会变成类似海战那样的战斗模式。 而且因为太空中侦查的成本太低，双方几乎是明着打，彼此之间几乎不存在什么欺骗的可能——所以战争要么不打，要打肯定是某一方已经胜券在握，可以计算到自己能够获得胜利——而结果肯定也会跟计算一样。 所以他们都完全不认为战争有拖延的可能。 这就连最基础的状态都猜错了，接下来的讨论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结果。 不过吴小清倒也能够理解，毕竟要想别人能够答出好答案，他们问问题时候就应该能问出好的问题来。 咨询会结束之后，青蓝咨询差不多就都下班了。 公司其他人都走差不多了，吴小清跟沈长文留了下来，又互相碰了一下，交流了一下下午开会的心得。 沈长文那边参与的议题更细节化一点，包括对联邦工业能力的估算，战争规模的扩大假设，以及智脑的管理方式……其中对联邦工业能力的估算结果，是最让沈长文大吃一惊的。 按照搜救队通过吴小清之前提供的各种视觉资料，大概可以做出判断——联邦已经具备了完全改造一颗行星的工业能力。 用“工业”来形容这种文明的力量，似乎是有点……太地球化了，在地球的语境中，工业这种生产形态，是人类掌握的，能够改造自然的最可怕的生产力形态。 但按照吴小清提供的数据来看，整个联邦拥有的能力，恐怕已经不仅仅是“工业”这么简单了，就拿吴小清亲眼见过的那个要塞行星来说吧——把整个星球内部都挖空，这可不是所谓的“工业”能力可以做到的。 他们都是之前参观过第二地球的，也知道第二地球中，许多城市都是出于地下，出自现实，完全按照现实中的真实城市模拟出来的。 所谓的地下城市，可不是地球上地下工事的概念，往地下挖几十米，最多一两百米，在里面再弄点水泥加固，再挖点地道联通，然后就算齐活了。 在联邦，地下城市几乎是完全立体的，很多时候一座城市的地下深度甚至要远远超过它的地面直径。如果用形状来形容第二联邦的许多城市的话，他们的城市大部分都是呈柱状的——从地面往下计算。 联邦的那颗地球，几乎已经完全被挖空了，但这还不是最不可思议的——最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液态的地核现在被取代之后，整个行星的结构和重力居然还能依然被完美的保持了下来。 也就是说，联邦不仅有能力开发整个行星，也有能力进行维护。——说不定还有能力制造。 这样可怕的生产力，一旦全部投入到战争中，可能会制造出什么样的场面…… 咨询会一些人的想法就把沈长文听的毛骨悚然了。 一位来自美国的军事专家就提到，既然联邦连一颗星球都能完全挖空，甚至改造成要塞——那么再进一步，想办法把这种要塞移动起来，也许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想象一下，如果一颗行星完全被改造成为了进攻用的航天母舰，如果两个文明都采用这样的方法，当这两支舰队互相相遇……甚至都不需要他们真正撞到，仅仅是互相进入彼此的引力范围，对所有的战斗人员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在这个基础上深入想象一下，其实拥有这个级别的自然改造能力，打太阳系战争的话，最实用的武器应该就是这种重力武器。 他们可以把一颗行星当做投掷向敌人的武器，只要想办法把它启动推进过去，对方几乎就不存在什么反抗空间了。这就好像两个人打的凶了，互相拿起一个铅球朝着对方脑袋上砸过去。 如果是地球这样的文明幼童，自然是拿不动铅球的，也不需要担心把别人砸坏，但对于联邦和智体来说，理论上他们是绝对可以这么做的，而且只要一旦这么干了，那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铅球只要投出去，就不可能再靠单纯的使用双手就能稳稳地接住……更不可能指望脑袋的强度超过铅球…… 还有一位法国人的想法，稍稍浪漫了一点——他觉得他如果是战争中其中一方的话，可以不断制造特定方向的巨大碎块，放在对方行星的轨道上，制造一串串美丽的流星雨——这些流星雨的目的，是让目标行星最终经过这些碎块的时候因为撞击产生减速。 有可能的话，最好在对方轨道上预先埋满了这样的碎块……这就好像在火车的轨道上塞满了碎石块一样。 火车遇到碎石块最严重不过出轨，可行星的轨道上如果全是低速的巨大质量碎块，就不说这些浪漫的碎块流星雨直接击中行星本身产生什么威胁了，最终行星被减速之后的后果…… 法国人把他的这种战术叫做踩刹车战术，逼对方在遇到这种战术的时候，把大量的能源用于加速行星。而在太空中，引导一个巨大质量体朝着特定方向产生些许偏移消耗的能源，要比真正给一颗行星加减速消耗少的多，在实施程度上也容易的多。 吴小清和沈长文俩人越说越觉得心里发毛，只感觉这次任务的难度开始直线上升。 两人开始真正意识到，和一个比地球先进的多的文明打交道是一项多么危险的工作——这种战争的方式在地球人眼中，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一种神话式的战斗方法了，可对于联邦来说，却是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而他们要做的工作，却是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改变后的吴小清很少会在一件事情上失去信心，但是现在，他和沈长文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这种担心。 “你们刚才说的这些，还不是最让我担心的，”刚才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搜救队一直都在，只不过没有插话，现在他们说完了，搜救队帮他们做出了总结，“我最担心的，是现在联邦的人完全没有使用的，这些我们看起来非常有可行性的战术。” 吴小清和沈长文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搜救队的意思。 在对联邦和智体的战争中，他们肯定都只能算是外行，但现在他们这些外行可以想象到的，最简单的一些战术，都具备这样大的威慑能力——但在实际的战场上，却完全没有看到这种战术被付诸使用。 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真正战争博弈的逻辑，要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真正战争中潜藏的危险，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就好像如果让原始人看到现代地球人生活的模样，他们能够想象现代人打架的最好方式，就是互相开着汽车压死对方——这最直接，看起来也最可怕。 但等他们真正看到地球人的战场，看到战场上竟然没有一辆车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最应该害怕的时候。 “越是高文明之间的战争，在形式上看起来就越是文明，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叶夫根尼刚刚从智体那边得到的消息，”搜救队说道，“你们暂时安全了。” “我们安全了？”吴小清和沈长文对视了一眼，很快明白过来，搜集队指的是他们的意识复制数据。 “对，”搜救队说，“联邦政府没有抓到你们，我们救过的长白和长星，帮助你们逃跑了。” “可就算跑，也跑不出整个联邦的控制范围吧。”即使是搜救队来到地球，依然不可避免被人类发现踪迹，更别说他们三人复制出来的三段数据了。 “不，如果按照智体的说话，你们的复制体，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逃出来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是需要他们自由，还是需要他们被捕。” 303 这游戏真硬核 吴清现在是第一联邦的执政官了。 起码，游戏制造的氛围，确实让他产生了代入的感觉。 游戏场景的第一幕，就是他的幕僚团队跟他见面：“您好，执政官阁下。” 吴清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群人，起码也有近千号人，分成好几十个团队。 “祝贺您成为第一联邦最新一任的执政官，全联邦２００亿公民都在期盼您带领他们走向新的辉煌。”——因为自备了文字库，所以这些人说出来的话还自带汉语字幕。 吴清更多的是关心游戏里的细节，因为玩游戏之前，他看过网上不少的评论，知道这个游戏里，所有的细节都是按真实世界设置的。 像联邦的政务系统，这些幕僚的来历——这些都不用说了，这是游戏的主要内容，每一位幕僚在现实世界中都是可以考察的。吴清可以很方便的暂停游戏，查看每个人的详细资料。更多的，比如吴清此刻办公的地点，他房间里的每一个设置——还有他手腕上的一块手表。 这块手表据说是类似核按钮的设置，当然没有地球上，那传说中一按下去全球完蛋那么夸张，但也是挺有威慑力的——按下去就代表所有的太空舰队获得了独立的作战权力，不计战损比地执行最激进的进攻任务…… 听起来挺吓人的，其实也就是一般的作用。 作为一款游戏，最终的任务当然是带领联邦走向胜利，在游戏中，一位执政官的胜利有三个目标，只要达成其中一个，就算是他这个执政官做的非常成功了。——比真实中的绝大多数联邦执政官还要更成功。 这三个目标分别是军事层面的——击败智体，内政层面的——消除国内所有的独立势力，包括第二，第三以及第四地球，甚至未来更多的虚拟社区，以及科技层面的——完全阻止，或者完全成功的推行意识数据化技术。 “ＡＩ叛军是联邦面对的最危险，最重要的敌人，”大概算是作为新手教程，军事顾问开始告诉吴清现在联邦面临的巨大威胁，“因为技术上的限制和差异，叛军的作战力量将会一直上升，很难衰竭，而与此同时，联邦舰队的实力却在日益被稀释。” 军事顾问开始列出联邦军事领域需要面对的两个巨大的问题。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兵员问题。 联邦的兵员制度是义务兵征召制，在战争法的授权范围内，政府可以通过随机抽取的方式，把普通公民拉入军队参战。 在战争之初的时候，本来战争法授权的兵员额度是完全够用的，联邦政府甚至计划征集超过３亿人来加入军队……但是几次关键战役打下来，巨大的伤亡顿时立刻让这个数字急剧下降。一方面，是联邦那时候根本还不熟悉ＡＩ的战斗方式，吃了大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最初参加战斗的部队中，相当多的人其实军事素质并不高。 说是参加战争，可是对很多人来说，坐在攻击舰的模拟仓内指挥战斗，似乎跟在家里用电子设备玩游戏，或者干脆在虚拟社区里玩游戏，似乎没有一丁点的区别。 相当多的军事行动中，甚至出现了战斗人员彼此不听指挥的情况，在联邦和ＡＩ的第一次战役中，联邦出动了超过１７００万搜攻击舰，驾驶这些攻击舰的士兵超过了５０００万人，这些攻击舰上携带的全部武器，发射出去几乎能把几颗行星完全摧毁。 可战斗的结果让人瞠目结舌，一次志在必得的突袭，成了一次灾难性的失败。据说现在联邦的军人们在攻击舰上，还能通过望远镜，看到太空中飘荡的尸体——在太空中，不管是人还是钢铁，都很难几乎不会被改变模样。甚至一些空间站还会偶尔遭受“尸体陨石”的袭击…… 失败的具体原因现在听起来很可笑，仅仅是因为最先出击的一批战舰未经允许，提高了他们的飞行速度——然后带动后面的大批战舰也照做了。 结果这批战舰迎头撞上了ＡＩ精心准备的防空微尘带——把各种大小不一的微尘散布在太空中，战舰如果低于一定速度进入该区域，就跟汽车进入减速带一样，只会产生一些普通的外壳发热，以及减速的情况，并不足以威胁战舰的结构。但如果速度一旦高于规定的限制——战舰就要面对巨大冲撞导致解体的风险。 结果，一次规划好的战术冲锋，变成了一桩超级巨大的连环车祸。 从那以后，联邦的军队在民间就成了酒囊饭袋的代名词，因为巨大的损失，国内陆续发起了无数次的反战抗议，征兵额度开始受到议会不断的限制，日削月减，越来越窘迫…… 为此军事部门不得不在战舰配置上不断做出改进，他们把最早需要６个人驾驶的攻击舰，改成四个人，然后是三个人——最终改成了现在的双人机组。 据说政府部门本来还有做单人机组的打算，但屡次的飞行试验证明，正常的人类在太空那样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还要执行长期的军事任务，如果单独一个人的话，很有可能会罹患精神上的衰弱疾病。 这个倒也算了，到了这个时候，战争的残酷已经开始展露狰狞，些许精神衰弱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但患病速度也太快了！ 快到什么程度？ 游戏没有直接给出据说被列入了真实联邦机密的资料，不过在加速的游戏进程里，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战舰刚刚出港，距离作战目的地还有十分之九的距离，就会自己爆炸，或者是杀死周围自己的同伴。 对于联邦的军队来说，一艘船里放两个人，这已经是现在技术条件下，能够做到的极致了。但即使如此，前线将军们的要求依然没有办法得到满足——随着时间的进展，叛军的飞船开始一天一天多了起来，甚至有开始压倒联邦的趋势。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叛军的飞船里，是不需要放人的。 他们是ＡＩ，复制一段程序进去，就能完美的对飞船实施控制了，ＡＩ不像人类这么娇贵，他们不会患上什么精神绝症，相反对于ＡＩ来说，贯彻智体的意志，像人类复仇，已经成了它们的一种本能。 看那些玩过这款游戏的人写的攻略就知道，在智体阵营，飞船里的ＡＩ士兵，本质上，就是一段人格化的数据，只需要不断的对这段数据按一下复制——嗯，因为是智体直接操作，连“按”这个动作都给省了——然后就直接零成本地解决联邦方案巨大的困扰。 第二，是战争资源的问题。 这里不是指建造军队需要的资源，对于联邦这种级别的文明来说，其实建造飞船本身的消耗，在战争中几乎是忽略不计的，一艘战舰也就是几千吨的质量——而随便一颗行星拥有的总质量……可以造出几乎无穷无尽的飞船。理论上来说，联邦甚至可以把几颗不重要的行星全部变成舰队——如果联邦能够找到这么多飞行员来开这些飞船的话。 这里的战争资源主要指的，是对行星质量的军事动员上。 为了这个专门的概念，吴清甚至去网络上专门了解了大量的相关概念。 有一点恐怕是吴清这个具备地球思维的“人”很难想象的，那就是在这场战争中，战争双方大家都关注的一个重要数据，就是可调动质量。 他反复在游戏中选择了好几次阵营，才慢慢明白这个可调动质量是什么意思——是指战争一方可以牺牲的行星质量。 在地球人看来，一颗行星的质量本身似乎是一个天文数字，地球人哪怕已经初步走出了地球，对整个地球的质量运用，恐怕还不足整个地球的百分之，不，百万分只，百亿分之一。 要知道，地球的总质量大约是６Ｘ１０＾２４ｋｇ，２４次方这个数字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样，但如果用普通一点的数字来形容，那是整整６０万，亿，亿吨！如果把整个地球的质量平分给每一个地球人，按６０亿人计算，每个人能分到一万亿吨。 在游戏的开局，联邦拥有的星球是１５颗中的１４颗，而ＡＩ只有星系最边缘的一颗，因为星球大小不一致，双方的质量的对比是惊人的９０比１。 但是在可调动质量上，两者却是在一个级别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因为联邦大部分的质量，都被各种环保法律规定保护起来了。 “母星生态保护法”一口气直接规定了，联邦七个产生文明的原始星球，他们的所有质量不可动用，任何可能影响星球轨道，重力常数的“非法质量开采”都是不被允许的。 而剩下的那７颗星球中，两颗现在已经成了居住星球，当地居民正在竭力争取把他们这两颗星球也饿纳入生态保护法的保护范畴，另外的五颗都是未开发的行星——上面有大批的植物学、动物学、行星地质学以及外星生命研究的机构……在议会中，他们代表的游说力量并不比政府的差。 质量的调动在军事上意味着很多的东西，就像之前ＡＩ建立的防空微尘带，这种防御体系的建立，就需要投入巨大的质量。微尘带的密度固然很低，可因为太空实在过于广阔，想要建立切实可行的微尘带，除了利用科技手段，尽可能利用更少的质量，达到更好的减速效果之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入更多的质量。 ＡＩ在叛乱之初，为了给联邦的军队进攻设置障碍，几乎把第１５颗行星全部质量的８成，都加工成了减速尘，撒到了太空中。 如果类比是在地球上的战争的话，就好比秦始皇光是为了修长城，就挖光了国境内８成的泥土和砂石…… 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战争投入，似乎是有点过于昂贵了，昂贵到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开始回避这个问题。 ＡＩ当然可以这么干，他们没有历史负担，他们没有上万年的文明史，和诞生他们文明的母星球，他们只需要能够放置他们存储部件的计算机就可以活下去了，他们对生活唯一的要求，不过是一套可以维持自身生存下去的工业体系而已。 但联邦人要的，却是脚下的大地，头顶的星空，熟悉的邻星升落…… 在文明到达联邦和智体这个级别的时候，后者远远要比前者要昂贵的多。一套工业体系只需要几十艘飞船就可以承载，最多不过几亿吨的数量级，而大地和星空……是前者的上万亿倍。 军事顾问说完之后，很快法律顾问又上来了，和军事顾问“只”提出两个小问题不同，法律顾问列出来的是一张长长的清单，清单里包括了上百个法案，以及他们现在能够争取到的选票数量。 大概了解完这些数字之后，吴清只有两个想法： １，这游戏真硬核。 ２，这个见鬼的执政官真不好当 304 需要我们的目的 这个见鬼的执政官真不好当！ 吴清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和通缉他的对象，心理感受是如此的相似。 两千万名联邦的军人大张旗鼓的入驻虚拟社区，已经引起了整个社会的极大关注。 尽管政府发言人数次强调，此次休假只不过是例行的战场轮换，完全没有额外的特别目的，但……人民群众的眼镜是雪亮的。 一群人进入游戏之后，到底是不是来玩游戏，游戏里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已经有一些游戏中，玩家开始自发地抵制政府人员了，“休假军人”们的行为被认为是一种信息刺探，是窥伺公民的隐私权。 执政官感觉自己这一次特别的委屈——是，以前他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和心思。但是这一次，天可怜见，他是真的让这些人来找外星人的啊！刺探公民隐私，他会笨到光明正大用这么多人来“刺探”么。 但行动的命令已经下了，无论舆情如何，现在执政官也只有要紧牙关继续干下去了。 “这些外星人肯定会很容易暴露的，”最新上任的一位游戏顾问看出了执政官大人现在的焦躁不安，安慰道，“联邦的游戏文化博大精深，这是他们这些外来者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掌握的。” “谁知道，”执政官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信心了，“如果他们所在的文明也很喜欢玩游戏呢？” “那怎么可能？”游戏专家嗤笑道，“如果他们的文明也有这么精深的游戏文化，那他们在游戏里拯救宇宙就行了，何必还要坐上飞船，在宇宙间冒险穿梭呢。” 执政官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位游戏顾问说的话很有道理，可就是什么地方听着很别扭。 “其实阁下，在游戏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本届政府也可以适当采用游戏世界的一些观点来处理问题，”游戏顾问注意到执政官的表情，于是更进一步的提出建议，“其实现实世界也可以看成是虚拟世界的一部分，只要我们想办法把现实世界弄的更好玩一些。” “好玩？”执政官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看，现实世界还能怎么个好玩法。” “比如说无人技术的应用……” “你的意思是，交换？” 游戏顾问说的无人技术，是联邦内部一系列技术的总和，包括各种遥控玩具，遥控工具，以及遥控的交通设备。 在两百多年前，机器人技术有很大发展的时候，曾经有不少的人都定制过自己的机器人身体——可以让玩家把摄像头耳机什么的都装在一具机器人的身体上，这样玩家就可以坐在家里，靠机器人在现实中走遍世界了。 和游戏顾问说的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把现实当做另外一个游戏在玩了。 当时的联邦政府出于安全和社会影响的因素考虑，禁止了这种技术的多种应用——因为机器人太廉价了，只要全面开放，整个联邦内部的基础设施几乎要全部重修。 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而是整个机器人技术很容易泛滥——也许刚开始是机器人带着摄像头满世界走，但是很快，执政官就相信会有人让机器人学着点火，甚至是凑在一起搞类似游行一样的群体活动。 在虚拟世界里，群体活动或者一些破坏行为是可以被允许的，因为很多人去玩游戏就是图刺激，就像人民军这种暴力反抗组织，在游戏里几乎半公开的行动，被人默许。 可是，游戏内的破坏可以一键修复，现实中造成了破坏就得花费真金白银了。 而且，就算没有破坏，一旦游戏的惯性被带到了现实中，情况就会变得格外复杂——想象一下执政官出门的时候，全是机器人在道路两边迎接……执政官可能晚上连觉都没办法睡安稳。 “机器人的行为是可以通过统一的软件管理的，”游戏顾问说，“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自然是我们来制定。这样做，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争取一部分选票……游戏玩家之间也是存在许多的立场的，这样做可以分化他们内部，最主要的是，让一部分游戏玩家投向我们，配合政府的这次搜查行动。” …… 见到吴小清的时候，许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吴哥！”在确定对方就是吴小清之后，许言立刻喊道，“你跟搜救队联系上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吴清跟沈文对视了一眼，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两三次眼光交换下来，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 但许言还一无所知，慌张地交代着一路过来的惊险：“路上好多人……听说都是来抓我们的！差点就被他们认出来了！” “别听他胡说，”沈文摇头，“他自己心理素质太差，都跟他说了，人的眼睛不是机器的镜头，没有自动分辨功能，人群当中，谁还能专门盯着别人脸看？” 过来的路上，他们正好遇到联邦进入游戏的一群军人，也在游戏大厦，跟他们一起排队。走上那个“电梯”之前，许言被吓的几乎要尿裤子，满脑子都是被抓住之后生不如此的惨状。 还好最终也没什么事发生。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到了游戏里，也让人轻松不了，特别是吴清这里。 这款游戏本身就是模拟联邦政府的，因此吴清的宫殿附近，站岗的士兵，执勤的官员，穿的都是和现实中一样的制服。尽管沈文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那些不过是游戏设计，可许言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拟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辨认能力。虚拟不虚拟，还有什么分别呢？ 沈文跟吴清很快就游戏的问题聊了一会，几个问题之后，沈文就立刻明白了吴清选择这款游戏的意思。 “你玩了多久了？” “游戏主观时间也就一两天，现实中六七个钟头吧，”吴清说，“但对应的游戏历史……我已经过了３０年了。” “３０年？” “对，我当执政官，打了３０年的仗，看看这个，”吴清熟练的打开一块虚拟投影屏幕，召唤出他的一位将军，“播放一下７次战役的画面。” 房间的灯光顿时变成了一片黑色，然后又有投影出来的战舰。因为镜头距离的缘故，这些战舰在黑色的背景上就像规律点缀的一个又一个的小光点，只有镜头凑过去，认真观察它们的形状细节时，才能发现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宇宙飞船。 飞船排列成看似混乱的圆形，一环绕着一环，但是走到房间最边缘的地方看去，组成整个圆形的这些小点似乎又是在围绕着同一个圆心在做不自觉的旋转。 “为什么要旋转？” “因为要保持机动和战斗，”吴清说，“太空中最浪费能源的就是改变战斗方向……尤其是对于这么重的飞船来说。大部分飞船在战斗时，都会围绕一个大型的质量中心做圆周运动。 “这次的质量中心就是前面几次战役的残骸区，”吴清说，“很难想象，短短３０年的时间，双方穷兵黩武，就已经把一两颗星球的质量完全消耗殆尽了，其中的一部分就堆积在这里，甚至已经自发的形成了一颗新的星球。” “整整一颗星球？”沈文听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几万亿架的飞行器……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做任务的时候……”吴清似乎是说的有些激动了，手在空中都挥舞起来，可是说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然后他跟沈文对视了一眼，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反应。 沈文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有了回答：“对，我感觉到你要说什么，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把他说出来，我也一样。” 许言看了看他们两个：“你们怎么了，上次任务怎么了？就是救那些飞人么……叫什么……什么门来着？”许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问题的严重性，想了很久之后，他确定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名词，于是又准备问沈长文。 但沈长文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制造飞船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难事。” “对，很简单，他们的工业已经全自动化了……”吴清道，“整个联邦文明的２３０亿人，负责具体生产的人口不超过几千万……” “那其他人，”沈文回想起这一路过来时，路上看到那些玩游戏的人的数量，“都在游戏里吗？” “对，都在玩游戏，”吴清说，“游戏可以超越文明本身的束缚，创造出全新的生活方式。” 吴清说到这里，长长的停顿了一下，在等沈文和许言都把目光集中过来的时候，才开始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对我们动手了。” “为什么？”许言问的最快。 沈文没有问，其实刚才吴清说话的时候，他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 两个能够无限制造工业产品的国家进行战争，两者技术几乎是同源的，双方最大的区别，似乎只是文明成员的不同，一个是由碳基组成的真实人类，另一个是由完全数据组成的虚拟生命。 这两者谁更适应现在这种程度的战争呢？ 结合吴清这款游戏，稍微思考，就不难得出结论。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带着什么态度过来，不远我们是谁……只要我们过来……都会遇到这一出。” 吴清点点头：“他们需要我们的关键，不是我们的立场……仅仅是因为我们的身份。” “身份？”许言还什么都没听出来呢，“难道他们知道我们是地球人了？难道他们还想反攻地球？” 吴清摇摇头，他突然问许言说：“要是我们一辈子都回不去地球？你有什么打算？” “回不去？”许言被吓的浑身一个哆嗦，“什么意思？吴哥你别跟我开玩笑啊，我经不起吓。” 许言说着转过头去看沈长文，却看到他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沈文又对吴清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还不搞意识数据化？” “因为害怕，”吴清说，“一个文明本能的害怕自己曾经的生存方式被彻底抹去……这不是一种技术这么简单，整个联邦内部肯定对此有过不少的争论。” “所以他们就盯上了我们，在他们最需要这种技术的时候。” “对。” “如果我们……主动配合呢？”沈文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吴清说，“你知道吗？” 沈文也摇了摇头，光是提出这种想法，一想到配合可能产生的情况，就已经让他忍不住背上冒冷汗了。 但理智还是让他说出了应该说出的那句话：“但在必要的时候，这不是不可以考虑。” 305 云美女 《太阳系风云》这款游戏特意强调的一个卖点，是它严格按照现实设定，也正因为按照现实，所以玩家在玩智体和联邦两个文明的时候，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几天的时间下来，吴清已经玩了七八次了，这七八次他选的基本都是联邦，沈文选的是智体，尽管他比沈文提前熟悉了游戏，可也没法避免自己每一次都遭遇失败。 “游戏设计就是这样的，”在第九次失败之后，沈文对吴清说，“联邦只要没有在第一时间扑灭智体，就永远不可能打败了，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打败？”几次游戏下来，吴清已经尝试了游戏中的每一种机制，“整个联邦根本就完全没有危机感。有机会的时候不能征兵，真被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征兵也来不及了。” “是。”沈文也说，“倒是智体这边的策略很简单，就一个字拖就行了。” “是啊，每次憋个几十亿，上百亿架攻击舰……一波Ａ过来带走。” “只是游戏罢了，”一直看俩人玩游戏的许言插嘴说，“难道真的打仗也跟这里面一样吗？” 以许言的视角看来，这游戏相当枯燥，不，应该说枯燥到简直乏味！ 既没有漂亮的画面，又没有精彩的战斗，更没有养眼的卖肉，玩家从头到尾都是坐在一个房间里的，除了少量的视频，绝大部分信息就是那些顾问轮流进来报告，要么报告计划的进度，要么报告新出来的好消息和坏消息，然后让玩家做决策。 但就像沈文和吴清刚才说的一样，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很难产生什么博弈，智体方面从头到尾就一个策略，憋。 只要不在前期劣势的时候，轻易和人类开战，只要使用各种其他手段拖延战争，可选的手段不但丰富，而且简单——比如煽动联邦内部某个团体抗议，或者发出暧昧的公开求和声明……然后联邦内部总会因为这些动作而迟滞战争。 从游戏的内容来看，最大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联邦人在潜意识中，认为ＡＩ是他们的创造物——就相当于父母看待孩子那种感觉。哪怕是吵翻了脸，只要孩子一旦示弱，他们往往很容易就会心软。 可玩多了的玩家都知道，只要等智体等上足够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制造。 等到智体把所有控制范围内的质量，全部转换成攻击舰——直到数量超过整个联邦可以控制的舰队。联邦的工业能力虽然强大，但是在太空中，军队的战斗力依然受到人数的限制——按两个人控制一艘飞船计算，２３０亿联邦人最多也就能控制１１５亿艘攻击舰…… 上百亿艘的战舰，听起来是个了不起的数字，多多少少也够得着“天文数字”的边，可这样勉强的“天文数字”，放到星系战争涉及的各种货真价实的天文单位中，充其量就不过就是一片人为制造的陨石带了。 沈文和吴清互相看了一眼，如果说，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他们的想法跟许言几乎还是差不多，到了现在，他们已经很难说服自己这么去想了。 整个游戏里的细节，几乎是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在现实中找到对应。 虽然网络上有人说这游戏是在恶搞现实，因为把智体设计的太强了。不管玩家怎么操作，战争只要进行到后期，联邦几乎不可避免要面临覆灭。 但在吴清看来，这款游戏之所以如此设计，甚至为此牺牲了游戏性——因为根本不平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游戏的作者是相信这种现实性的。这就是基于现实的推演游戏，在每次游戏结束后，他们都会受到一个加入聊天群的邀请——是给所有玩游戏的玩家交流的地方。 因为害怕身份泄密，吴清和沈文没有敢进去，但从网上的搜索，俩人不难了解到这个交流群是倾向于某种政治态度的——他们是支持政府发起的这场战争的，因为他们已经预料到在这场战争中，联邦方面越迟动手越被动，迟到一定的程度，就是战争必败的命运。 “玩这个游戏的有多少人？”许言好奇的问道。 “不多，总共也就几百万。” “那这个群呢？” “几万人。” “要照你们这么说，整个联邦２００多亿人，还不如这几万人玩游戏的来的明白了？” “如果最后结局是这样的话，的确如此，另外不是只有这几万人，而是这游戏目前只筛选出几万人，”沈文说，然后他又问吴清，“你说，这游戏会不会是政府方面搞出来的？把敌人渲染得厉害一点，可以方便他们征兵。” 吴清摇了摇头：“这个联邦政府真要有这么聪明，也不至于对我们干出这种事情了。结果干都干出来了，还干砸了……” 说到这一点许言恨了起来：“这帮王八蛋就跟慈禧太后一样……迟早要搞个八国联军把这个仇报回来！” 吴清和沈文相视一笑，知道许言压根就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啥事。还八国联军呢，这种文明真要是距离地球近，地球文明反而才是清政府——不，还远远不如，充其量只能算的上是太平洋哪个小岛的土著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去跟人联系，”沈文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这样老是躲下去不是个事……我们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 “可据说外面现在全是找我们的人，”许言最担心这个，天天在晚上看新闻，生怕哪天自己突然就被抓到了。哪怕这里是游戏世界，虚拟空间，但每次进门还是喜欢反锁，跟做贼似的，“我可是有经验的，当年搞传……搞项目的时候，因为要保密，平时出门都是要打报告的。” “这段时间我也查了，”沈文说了他的看法，“就政府这次搜查来说，只要我们跟外界的联系保持在相对较低的一个频度，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什么意思？”许言眨了眨眼睛。 “就是只要我们少跟其他人说话，”吴清道，“具体多低呢？” “大概是每天对外交流的人数不超过一两百万。” “一两百万？”吴清疑惑道，“就我们这叫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跟一两百万人交流？”吴清不解。 “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许言插嘴，“可以直播啊。我看网上很多人就是看别人玩游戏的。” 吴清拍了拍脑袋，顿时反应过来——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还真不如许言，因为平时看的少。 沈文继续道：“主要就是查直播，还有一些重要的游戏比赛。联邦政府显然认为我们现在会在网络上大肆联系其他人，煽动整个联邦的舆论……” “这联邦政府还真看得起我们，”吴清笑，“煽动言论，颠覆政权……感情都把外星人当地下党了？真是地下党也不会这么蠢吧。” “联邦经历了数千年的长期和平，在这方面……肯定不能跟刚刚结束战争的地球文明相提并论，”沈文倒是觉得这种现象可以理解，“这种排查办法也只是他们想法的一种，还有一种就是截然相反了，他们还会查完全不跟外界联系的人。” “不上网也要被查吗？” “对，”这两天的时间吴清主要是钻研游戏的细节，沈文对网络关心的更多一些，“联邦的普通人在游戏里也是随时跟外界保持联系的。” 吴清明白了：“那要是我们遇到了政府的探子呢？我可听说政府派了两千多万人进入了游戏！” “那又怎么样？”吴清道，“我们只要坚持在虚拟世界中交流，不去第二地球，更不提第一地球的事……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联系当然不难，可难的是，我们跟别人都说什么，”吴清道，“毕竟我们又不是联邦人。” “像你这种想法就是最好的，”沈文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虚拟世界里，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承认他们是联邦人。” “这就跟我们地球上上网一样吧，”许言说，“谁会愿意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呢。大部分人都以在虚拟世界里取得什么成就为荣，没人会提自己现实中的成就。” 吴清和沈文同时摇了摇头。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联邦人，和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普通地球人，其实完全是两回事。 这也是联邦和地球的网络，最大的区别所在。 在地球上，普通人会在网上装大款，明明穷的天天吃快餐，可还非要弄出一副吃大餐的派头来。明明平时骑得是电动车，可朋友圈里却有宝马的钥匙。大家嘴上说自己是废宅，可骨子里羡慕别人家里有矿，网络世界不过是现实生活不如意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只有现实生活很不如意的人才会天天上网，沉迷于网络世界。 但在联邦这里完全反过来了，大家都在努力炫耀自己在虚拟世界里取得的成就——有人见证了某个大型游戏的重要节点，有人打一个超高难度的游戏顺利通关，有人在游戏中庸最短的时间毁灭了世界……至于现实，只有精神世界极度匮乏的人，才会去现实中寻找存在感。 “在联邦的网络世界中，语言的怪异是一种常态，与之相反，如果我们学着用他们最正式的官方语言，最标准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就会显得很严肃而且很可疑——他们在虚拟世界中从来不那么说话。我们现在不是在玩这款游戏吗？很简单，就去他们那个游戏的讨论群，以游戏为话题……其实讨论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通过其他人，我们可以在现实中进行某些行动。” “比如？”吴清看着沈文。 “比如尝试着跟智体联系，在整个联邦，这种和智体方面的沟通一直都是民间的常态……”沈文说，“如果搜救队按照计划执行这个救援任务的话，智体那边肯定是叶夫根尼在那里。只要他知道了消息……” 吴清和沈文对视了一眼，和他们现在的状态不一样，叶夫根尼是一名“真正”的搜救队成员，只要他知道并确认了他们的现在的情况——那他们就能跟搜集队取得联系了。 对于现在他们遇到的这种情况，吴清和沈文都在心底有着一种深深的不安，一方面，他们在精神上感觉到近乎绝望。——还有什么比自己仅仅是别人的复制体，还是虚拟的复制体更难以接受的。 另一方面，他们也忍不住对这个全新的环境感觉到好奇——事实上，就他们在虚拟世界中的生活而言，其实并不比地球差多少。 虚拟的身体不用吃，不用喝，连睡觉都不需要，可以保持２４小时精力旺盛的玩游戏。 用许言的话来说，他们现在也成了升天境里的那些神仙了。 可他们三个现在都明白，他们是当不成神仙的，适合当神仙的人不会天天在仙界呆着，却还老想下凡去过尘世的生活。 不用说许言了，就是吴清和沈文，现在满脑子都是记忆中好吃的，好喝的，以及地球上那熟悉的生活，毕竟，这虚拟的天堂再好，却不是为他们设计的——虚拟世界里所有的吃喝享受……他们完全无法体会，虚拟世界里的入云美女……以地球人的审美来看，就是一群母耗子。 306 ２号？１２号？１０２号？ “叶教授，中午咱们吃点什么？”准备午饭的时候，王有全照例来问了一声叶夫根尼。 “你昨天做的回锅肉就挺好，”叶夫根尼稍微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回答道，“对了，少放点辣……”顿了顿，叶夫根尼又补充：“真正少放点的那种少放点。” “好。”王有全笑了笑：“要不再做个番茄炒蛋吧，趁着东西还算新鲜。” “也行。”其实叶夫根尼更怀念罗宋汤，可惜这菜王有全不会做。 冰箱里的菜都是他们从地球上带过来的，放在冰箱里——这冰箱据说也是这个“智体”，反正是老外，外星人给造的，模样跟地球上差不多，但就一点——不是插电线的，而是用电池的。不过从他们过来到现在，这电池里的电都还没用完，王有全还专门问过叶教授，说要什么时候换电池——别把冰箱里的菜给弄坏了。 叶夫根尼当时就笑了——这块超导电池的电量，截一丝下来就够这冰箱用上十年。王有全也是在上一次任务中见识过“灵石”的人了，可是换一个环境，还是本能的用地球上的思维思考问题。 叶夫根尼不太吃得惯米饭，王有全给他下的是意大利面，配着回锅肉和番茄炒蛋，倒也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 这里的生活和地球肯定没法比，最主要的一个因素自然是因为没有网络了。刚开始几天的功夫，王有全还挺享受，没有老婆的唠叨，任务上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他觉得他到这里来，就是给叶夫根尼当个伴，主要是来做后勤工作的。平时扫扫地，做做饭，陪叶夫根尼说说话就行。 但也就四五天下来，王有全就开始有些待不住了。就像今天这样，吃完饭，王有全先去洗了碗，等叶夫根尼吃完，又去洗了叶夫根尼的碗，在终于确定无碗可洗之后，只能回到客厅，对着自己的那台电脑发呆。 天可怜见，做饭还好，可王友全平时在家的时候其实最讨厌洗碗。 电脑是王有全从家里拿过来的，本来是给自己买的，可在家里通常也就是老婆和孩子用——大部分时间是孩子。 电脑里除了小孩喜欢玩的几款游戏，老婆下载的韩剧，以及王有全以前下过的一些打牌的平台，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其实来之前许言和沈长文还跟他说多带点游戏过来的，可他那时候不是跟许言一起要表现，要面子么，于是王友全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说的还振振有词：“这次出去是执行任务去的，又不是度假玩游戏去的，如果真的有功夫，还不如多学习学习。” 所以现在王有全的电脑里，还有一整套由吴小清推荐的物理以及数学的教材，从初中到大学…… 在对着这些教材认真发了三天呆之后，王有全真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区别的。 比如说催眠效果，同样的书吴小清能看的不睡觉，而他去看，一看就想睡觉。这些书除了帮他多打出几个哈欠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以前的王有全，可能还会看在概率学的面子上，稍微把那一部分认真看几个小时，可是现在赌瘾都被摘除了…… 王有全再次从电脑面前抬起眼睛，从吃完饭到现在，叶夫根尼已经盯着他的屏幕整整三个小时没有动静了。看的出来他肯定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而且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和任务有关的东西，好几次王有全都看到叶夫根尼朝着自己看过来，显然是有事情需要随时跟他说，但终于还是没有。 王有全起身去烧水，还问了叶夫根尼：“教授，需要给你冲杯咖啡吗？” “先不忙，”叶夫根尼说了一句，然后又说，“去把智体叫过来吧，我有话跟他说。” 智体，或者说，是智体控制的那具虚拟身体，就住在他们楼下，每隔一段时间，叶夫根尼都会过去跟他说说话。他们说话用的都是英语，王有全几乎听不明白。 当然，王有全也可以用汉语跟对方聊天，智体的回答也会很体贴地换成汉语，可是结果一样：和智体聊天，得到的汉语回复比叶夫根尼说出来的内容更让人难以理解。 智体过来之后，他跟叶夫根尼之间就开始了英语交流。 王有全只能通过叶夫根尼的脸色，大概判断他们交流的内容。 刚开始的时候，叶夫根尼脸上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但是智体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脸色就变了。一阵红一阵白，如果以前王有全要是在赌桌上看到对手出现这样的神色，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加注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手里通常捏着鸡肋，甚至是偷鸡失败的小牌烂牌，但桌上却已经下了重注。 不过，随着时间逐渐拉长，这烂牌似乎被叶夫根尼越打越好了，俩人说着说着，叶夫根尼脸上甚至重新出现了笑容，又过了一会之后，叶夫根尼更是起了心思，招呼王有全过去。 叶夫根尼的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件，叶夫根尼把电脑的耳机拔了下来，让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出来。 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王有全就一阵激动——这是吴小清的声音。 “我们现在一切都好，如果有什么任务需要，请尽快和我们联系。” 然后是沈长文：“如果……真正的我能够听到这段话，希望他能明白，我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威胁……我甚至，想跟那个真正的自己聊聊。” 许言的声音也在：“吴哥，这是让我跟谁说话？搜救队吗？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回去，我想请两天假去看看车……” 听完录像之后，叶夫根尼用中文跟王有全说话：“你能听出来他们是谁吗？” “这怎么听不出来？吴哥，还有沈教授和许言呗……对了，他们不是应该在飞船，或者在地球上么？怎么听着……听他们说的……好像是被关起来似的。” 叶夫根尼本想给王有全解释这里面的细节，但是搜刮了一阵自己目前掌握的汉语单词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要是突然告诉你，以后你回不了地球了，你会有什么想法？” 王有全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叶教授，出什么事了？” 话说完，王有全立刻转过脸来，用警惕的眼神盯着智体的这具虚拟身体看。 智体的普通话水平远比王有全顺畅流利，而且这次难得的能让王友全听懂了：“不用这么看着我，暂时我们还不是敌人。” 叶夫根尼摆摆手继续说：“其实刚才这几段录音，不是真正的吴小清，也不是真正的沈长文和许言。” 王有全不明白了：“难道是伪造的？为什么伪造？这些东西是谁弄来的？” “从联邦发过来的信息，”叶夫根尼又补充道，“话虽然不是吴小清他们说的，但也能代表他们的意思。” 王有全不明白。不过他好奇心并不强，也不想明白。在这里他就是个听吆喝的，叶夫根尼有什么话，他只管听着就是。 “这么说吧，有几个联邦……就算是联邦的人吧，遇到了危险，他们通过我们，向搜救队求助，”叶夫根尼说，“但现在搜救队不在，所以需要我们两个商量。” “商量什么？” “商量到底帮不帮忙。” “当然是……额，”王有全悬崖勒马，看着叶夫根尼说，“叶教授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吧，问我这个粗人……有什么用？” “不，你的心思很细腻，我听说你以前是个牌手，”叶夫根尼道，“通常来说，一个好的牌手总是善于推敲对方的底牌。” 王有全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就是瞎玩……赌博是个坏习惯。” “赌博作为一种发财的手段的确不是很靠谱，但如果只是作为一种锻炼心理的游戏，它还是有价值的。在这个问题上，其实你比我更有发言权。” 叶夫根尼看出来王有全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情况，又补充道：“现在的问题很简单，我们需要判断，这几个发信息的人，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你不是说他们假冒吴小清他们吗？那肯定都是骗子呗。” “不，”叶夫根尼说，“他们很可能是真的吴小清。” 叶夫根尼完全糊涂了：“可你刚才还说不是。” “不是吴小清本人，但的确是吴小清。” 王有全呆呆的听完这句话，弱弱的反问道：“教授，我们之间的交谈……翻译是不是有问题？不是吴小清本人，但是吴小清？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你就当做是，”叶夫根尼说，“但这个吴小清和我们见过的那个……有点不一样，你可以把它想象成……第一次跟他见面，现在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你要帮我判断，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吴……吴哥应该不会害我们吧？”王有全越听越害怕，嘴唇都哆嗦了，“不是还有搜救队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回不去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看智体，智体朝着他做出了一个耸肩的动作。 “我们没事，是吴小清他们回不去了。” “啊！”王有全惊呆了，“是不是飞船出事了？” 就说嘛，之前听叶夫根尼说联邦已经对他们宣战了，看到飞船就要发射激光……现在看来，肯定是飞船已经被打中了，这难道是吴小清他们发来的求救信号？ “别胡思乱想，”叶夫根尼看王有全的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的，立刻安慰他，“整个搜救队五个人，还有船，都没事，现在，你就当做玩一个游戏，是吴小清他们跟你玩这个游戏，他们在这个游戏里假扮坏人和好人，你要从他们说话的语气里，判断出他们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那……好吧。”王有全深呼吸几次，坐回电脑前，开始认真地看消息。 几分钟之后，王友全大概有了判断：“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挺正常的。” 吴小清说话的态度没什么问题，就是沈长文说的有点怪，真正的我……什么意思？难道说话的，还能是另一个假冒的沈长文不成？ 至于许言，王有全对许言的了解最深，一听他说，他就马上得出判断：“许言肯定没事……他嘴上说的花哨，其实还是个直肠子。” “也就是说……你觉得他们问题不大。” “对，问题不大，”王有全回答完，又小心翼翼的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能跟我说说嘛？” “还是上次攻击的事，现在有了更多的意外。简单点，那就是吴小清他们，被人扣下了。” “扣下了？”王有全吃惊道，“他们又过去了？” “不是原来的吴小清……这样说吧，现在这里多出了一个吴小清，跟真的吴小清几乎是一模一样。” 王有全嘴巴张着都不会关闭了，听着叶夫根尼继续：“你可以把他叫做２号吴小清，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确定他到底是２号，还是可能的１２号，１０２号，１００２号……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王有全摇头。 王友全，坚决而猛烈地摇着自己的头。 307 文明低层的封装 王有全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才大概理解了叶夫根尼所说的意思。 关于意识数据化，以及吴小清和吴小清记忆复制体之间的区别。 在他一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地球人的三观中，外星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令人发指的太过分了！ 这简直就是西游记里的真假美猴王，现在的问题是六耳猕猴可能根本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三个……理论上来说，只要联邦政府愿意，这个数字可以是无数个。 “这外星人真是坏到出脓了！”王有全感觉又愤恨又害怕，“那这个事，吴小清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也许已经知道了，也许还没……但不管知不知道，我们都要通知他们一下，这份联络词也要给他们传一份，标明来源。” “叶教授你是怀疑这可能是联邦政府故意放出的诱饵？”王有全说，“派个假的吴小清来取得我们的信任？” “不，假的还好，就怕是真的，”叶夫根尼的眼神有些虚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可能，“假如他们三个真的已经被联邦政府控制了，但他们自己又不知道……你听说过缸中之脑吗？” 王有全摇头。 于是，叶夫根尼又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对王有全解释这个概念，然后又花了半天来让王友全理解这个概念。 在彻底明白过来之后，王有全感觉浑身更冷了。 “他们现在的情况，几乎就是缸中之脑的典型，”叶夫根尼道，“我们得第一时间跟搜救队取得联系……他们既然能够通过智体这边联系到我们，说不定这时候也联系了搜救队。”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看王有全：“你呢，说说看，你的直觉。你觉得他们可信吗？” 王有全定了定神，走到叶夫根尼旁边，重新仔细看了几遍所有的文档，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他跟吴小清他们三人相处过的经历。 “看起来像是真的，”王有全说，“沈教授的我不敢判断，人家是教授。但吴小清和许言，说话还是挺靠谱的。” “许言说话靠谱？”叶夫根尼好奇的看着王有全，他很想听听王有全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是，”王有全说，“这人嘴皮子虽然碎，但脑子还是一根筋……要不然也不会被骗去做传销了。来这次任务之前，我们还聊过很多次，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怕死。现在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他要是还能装出不怕死的样子来，那才是很可疑，现在这样，我觉得挺正常。” 叶夫根尼点点头，从个人的意见上来说，他跟王有全想的也是一样的。 但正如刚才他所说，即使他们判断的是完全正确的，也不代表这次联系就是完全正常的。吴小清他们是否明白自身的处境，这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叶夫根尼把他们的疑问，通过无线电发送给了搜救队，三个小时以后，他们收到了搜救队的确认回电，但是在电文里并没有给出一个意向性的答案——显然他们也在犹豫这个问题。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王有全和叶夫根尼互相看了一眼——真是活见鬼，在这里还有谁会来敲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来了，叶夫根尼注意到，这敲门声并不是来自门本身的震动，而是门外传来的模拟声音。 “我可以进来吗？”果然是智体的那个虚拟形象的声音。 “可以。”王有全去开了门。 “很抱歉，”对方进来之后说，“贵文明的资料我稍微了解了一些，是我的敲门方式还不太对吗？” “不是，是我们……”叶夫根尼想了一下，“是我们还不习惯……你这么讲礼貌。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既然礼貌能够让你们感觉舒适，这就是必要的，”智体的形象在房间里走了一个来回，又说，“你们的交流似乎结束了？” “对，感谢您提供的这些信心。”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智体回答，“之前你们提出要参观我们的生产流程，我完全地考虑过了，可以答应这个要求。” “你……答应了？”叶夫根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对，”智体说，“我想，对于一个能够实现在宇宙中自由穿梭的文明来说，我们星系内的这点事，对你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场闹剧。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贵文明能够把这场闹剧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如果我们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批评指正。” 从跟智体见面以来，智体对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就是比较冷淡，双方只是保持一个起码的交流。在这之前，叶夫根尼和王友全还被告知他们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不能出去一步。——当然，智体充分理解了地球人语言文化中的委婉，软禁的理由是外面难以做到彻底的大气模拟。 但现在，智体突然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这让叶夫根尼瞬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也许这跟吴小清他们发来的消息会存在一定的关系？ 这些就不是叶夫根尼现在能够想明白的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参观智体的生产流程，对整个救援任务的执行肯定有着绝对的好处。不要说因为这个，就算只是出于满足叶夫根尼个人的好奇心，他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就一个６５岁的老人来说，叶夫格尼现在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特别是在经历了手术之后，身上原来的一些小毛病现在也没有了。 在儿子的事情得到圆满解决后，来自家庭亲人的牵绊也消失了。如果没有搜救队这茬子事，叶夫根尼可以想象，自己会跟许多老人一样，在自己的家里，天天弄几瓶伏特加，对着电视看着这个世界发生着越来越大的变化，同时任由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的衰老…… 也许就在某一天，自己会因为饮酒过度，或者身体上其他出现的毛病，突然就暴毙了。对于一个俄罗斯人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挺幸福的结局，也是叶夫根尼曾经想象过的，关于自己人生的一种终结的可能。 但搜救队的出现，让叶夫根尼的人生在快要划下句号的时候，多逗留了一会。 上一次任务的最后，叶夫根尼单独去看了升天境的飞船返航，那艘飞船的模样叶夫根尼现在还能在脑海里清晰的回忆出来，在从望远镜中，亲眼看到巨大的飞行器穿越升天境的那层“膜”，逐渐减速，最后停在自己面前时的时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其实在他最初的打算中，是没有准备加入搜救队的，哪怕他救了自己的儿子，治好了自己的酒瘾……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是对搜救队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保持着下意识的警惕——经历过前苏联，然后又经历过前苏联解体的人，往往都保持着对“理想”的警惕。 但是在升天境的任务结束之后，叶夫根尼还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回到地球上，自己的生命几乎就是在一个小屋里等待死亡了，与之相比，和其他文明接触，亲眼看看其他文明的模样……显然对叶夫根尼存在着重要的吸引力。 这次任务从开始到现在，对于叶夫根尼来说一直都是神秘的。 联邦，ＡＩ，智体……概念化的名词听的越多，这些名词背后的形象就越模糊。 这是文明之间的差距，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就好像如果给奴隶时代的人解释封建时代的秩序，他们恐怕有点难以理解，如果给他们讲资本主义，恐怕会觉得这是在做白日梦，至于共产主义……那就只有是脑子发烧之后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胡话了。 在任务进行之前，了解联邦和智体这两个文明的时候，叶夫根尼就有这样一种错觉——仿佛他就是那个来自奴隶时代的原始人。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原始人，只有第一次看到奴隶主对奴隶挥舞鞭子的时候，才能真切地理解什么叫做奴隶制；只有看到农夫向着地主缴纳地租的时候，才能理解什么叫做封建制度；只有看到无数的金钱、订单，生产流水线上无数的工人和产品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叫做资本主义…… 为什么联邦和智体一直以来都会让人感觉这么神秘，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于这种高等文明来说，文明最底层的东西已经被精细的封装起来，完全看不到了，就像是一间完成了精装修的房子，人们走进去只能看到华丽的灯光，精致的墙面，柔软的地毯……而地板下面的支撑，墙体里面的管道，天花板上面的电线……这样的技术细节，都是被仔细隐藏起来，平时根本没机会看到的。 就联邦文明来说，他们到现在看到的，了解到最多的，就是他们的虚拟世界，但在整个虚拟世界中，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维持这样一个世界需要消耗多少电力？多少人工？多少其他的社会资源……别说叶夫根尼等人，就连联邦执政官和他的团队都没法完全弄清楚。 至于智体，那就更神秘了，无论是在联邦人的眼中，还是他们这个地球人的，智体的形象似乎就是一个神——他一个“存在”就能解决几乎一个文明的所有问题。思维上的高度集中，他们多少还能理解，可如何让无数的生产线协调，以至于能够生产出足够军事使用的战舰出来……这就太让人感觉到好奇了。 叶夫根尼和王有全被带出门口，在那里坐上了一架飞行器，完全自动驾驶的，驾驶者就是智体。 飞出去之后不远，两个地球人就都感觉不到了重力。他们之前居住的房屋变成了一个在黑暗中，唯一闪光的小点，这个点正围着一个圆做规律的环绕运动。 叶夫根尼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的环境，还大概做了一点猜测，可这次出来之后，他猜测的很多细节就都被推翻了。他差异的问智体：“难道我们是在整个星球的地核中么？” “不，并不是，”智体回答，“你们位于行星靠近外层的区域。 “可我们一点重力也没有感觉到！” 在说话的时候，叶夫根尼突然看到窗外黑色的背景中，突然从出现了几道蓝白色的光线，这些光线似乎在距离他们非常远的远方，但光线本身的亮度非常的强，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光线在遥远的黑色背景上做了十几秒的停留，然后消失，就像是夏日雷雨前，从土壤中突然爬出来透气的几条蚯蚓，又仿佛是人闭上眼睛后，眼皮上瞬间留下来的爬行视觉印记。 很微弱，但却格外引人注目。 叶夫根尼朝着舷窗四周看去，在才注意到，在周围视野的尽头，这样的蓝白色痕迹在不同的地方不断的出现又消失，消失在再出现，规模之大，一时间一进个完全超出了叶夫根尼的想象——那些蓝白色光线仿佛真在这整个的黑暗世界中织出一张巨网。 308 仿生学工业统筹 巨网铺天盖地。 “这些……是激光！” 叶夫根尼的反应很快，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这些蓝白色光线的本质，然后又马上从这些激光和他们相距的距离上，推断出他们现在置身于无重力环境的原因，“整个这颗星球……已经快被你们挖空了？！” 智体没有回答，而只是加快了飞船的速度。 随着距离飞快地接近，叶夫根尼两人身后那些背景开始变得逐渐遥远，而前方的景象则开始越来越清晰。 那些激光的具体情形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叶夫根尼逐渐能看清楚前方那些光线不是单独的一道激光，而是很多小型的光芒组成的激光阵列。 这样的场景让叶夫根尼下意识地联想到电子电路的蚀刻工艺——这些激光肯定是在加工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因为距离和光线之间的互相干扰，目前还完全看不清楚。 王有全已经看得有点呆住了，因为年龄的原因，他的眼睛比叶夫根尼更敏锐：“那些东西……好像是飞船！” 的确是飞船。随着距离进一步接近，两人已经可以借助激光的些许光亮，看清楚这些激光加工的具体物品了。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巨大石块，这些石块的形状各异，但表面却都是光滑黝黑，仿佛是地层下整块的煤。这些激光不断在石块上加工出更多的形状来，随着加工的动作，激光附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漂浮物，那都是被切割下来的下脚料或者成品。 不管是什么，在从岩层上剥离下来之后，就会在无重力的环境中毫无规律的飘散着。 这个时候，智体打开了飞行器上的照明灯光。 整个空间的黑暗瞬间就被驱逐了，叶夫根尼和王有全都在一瞬间听到彼此抽冷气的声音。 和他们之前想象的，黑暗中空无一物不一样，这里四处飘满了各种悬浮物，不断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飞行器在其中穿梭，它们有的负责回收一些物质，有的则负责搬运某些特定的漂浮物。但整体看上去完全是一片混乱，毫无半点秩序可言。 “就像是很多机器人在捡垃圾。”这是王有全下意识说出来的话，不得不说，这很形象，王友全下一个下意识又问道：“直接用石头造飞船？都不用提炼的吗？” “星球内部都是金属，”叶夫根尼回答：“激光刻蚀，也是提炼的过程，你看那边，还有专门的合金制造步骤。” 在叶夫根尼看来，甚至比地球上许多捡垃圾的秩序还要混乱，捡垃圾的人只要围在垃圾桶边周围地带就可以了，可是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山。而且因为是三维空间的缘故，所有的“垃圾”都在里面以很缓慢的速度运动，碰撞，翻转，那些捡垃圾的飞行器也似乎完全和垃圾混为了一体，在其中以同样的姿势旋转着。 但是在这些流动的漂浮物之外，还有更多的，显眼的，固定不动的东西，正在随着时间的变化，开始不断的壮大。那些东西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形状，似乎只是随意组合而成的，更大一些的垃圾而已。但是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它们很快就显现出某种形状出来。 虽然还不是很完全，可是在这之前，已经看过相关资料的叶夫根尼，已经完全认出了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这就是你们的……生产车间？”虽然很难想象，但叶夫根尼已经能够确定了。 “是，似乎和你们想象的存在很大的空间，”智体谦逊道，“相比起贵文明，我们在技术上肯定是太落后了。” 这样的资料如果叶夫根尼拿到地球上的咨询会上去，十个专家里，会有２０个来吐槽这样的生产场景——简直就是一种灾难式的粗放生产现场。一个优秀文明的工业制造现场，不说跟流水线，或者地球上现有的智能制造那样，搞的井井头条，科技感十足，起码最简单的简洁要做好吧…… 凡是地球人都有一个这样的起码概念，那就是越是搞笑的生产，对整洁的要求也就越高。整洁的环境意味着生产过程中的各种因素可控性高，整洁的环境不仅可以高效的投送必要的原料和方便加工环境，还可以处理生产产生的废料和垃圾。 但是现在，就光是在他们飞船周围几百米，全部的漂浮物就不下几万种。其中小的只有他们手指大小，大的……甚至比他们的飞行器还要大。 这样的环境连基本的工作视野都无法保障，简直已经乱到不能再乱。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些巨大的飞船雏形已经开始显现，而且随着时间的变化，不断的变得更加的清晰。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快镜头播放，这可是叶夫根尼他们的实时观看。 在地球上，别说这么巨大的飞行器了，就算仅仅是地上的航母，哪怕是一艘普通的船呢，采用最先进的制造方法，也需要先经过设计，然后在各个工厂分别制造模块，最后进行组装制造……小船可能几周时间，大的需要两三个月，如果是航母这个级别，一些国家造上几年也不是新鲜事。 越大的，产量越小的东西，自身的复杂度就越高，对加工的要求也就越高，就越容易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是在这里，那些每一艘都比航母还要大上几倍的攻击舰，似乎仅仅只是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就已经开始成型……这种制造速度和感觉，和人类熟悉的工业生产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反而更像是叶夫根尼了解过的，生物制造蛋白质的模式。 对，就是生物。 叶夫根尼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如果把视野放大过来看，整个这一颗星球，整个现在环绕他们的这个黑暗的空心地下世界，简直就是一颗巨大细胞，而这些飞行器，就好像是细胞内自发生产的蛋白质。 是仿生学！智体，或许联邦也是这样，是在模拟细胞的工作方式进行工业统筹…… 这些空中自由飘散的加工工具，每一个就像细胞内单独的某种酶一样，它们只负责单独催化某个零件的生产，甚至不会仔细看零件的数目……这跟严格一对一的工业生产完全不是一回事。 确定了这个思路之后，再重新观看这个混乱的加工现场，叶夫根尼立刻就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于智体这种高度发达的智能来说，混乱并不是一个能够影响生产的要素。说句很不好听的话，只有地球人那种脑子简单的生物，才会对整洁有着更高的心理需求——因为地球人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这样复杂的环境，他们周围这景象，普通地球人连看都看不过来，又如何能够实施统筹管理呢？ 但是对于高度智能的ＡＩ，智体来说，这种高度混乱的关系才是一切效率的来源——整个生产过程他们几乎不需要等待。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在一块区域里集中生产的，假如飞船需要生产一亿种零件，那它就可以安排这一亿种零件全部放在同一个地方。 地球人的工业生产方法，就好像把这一亿种零件按照先后顺序编好号码，然后按照１２３４的顺序主次安装，前后顺序只要一出差错，整个生产可能就要面临停顿和重新来。 后来地球人搞出了标准化流程，其本质也不过是把这一个亿的零件拆分成一百个一百万，每一个一百万内部还是按照这个顺序生产，只是最后形成的这一大块零件再拿到这一百里来拼。 这种生产方式就好像是拼图游戏中，先把所有的拼图标注好号码，然后按照一个确定的顺序关系来拼。这种拼图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定性强，对地球人来说，类似航母这种重要的大型项目，速度慢一点没关系，但质量和稳定性一定需要保证。 但智体这边的思路显然完全不同。 同样是拼图游戏，外星人就是一个天才般的小孩——他把拼图随意的往地上一撒，然后手里抓到哪块拼图，就把哪块放到该放的位置上去了。整个过程中他不仅是一只手，而是无数只手来进行。 几乎可以这样说，智体这边的“生产”，几乎就是在所有原料刚刚加工完毕之后，就瞬间被无数的飞行加工工具给拼凑到一起来了。这种效率跟地球人的工业生产思路完全不是级别的。 很显然，智体现在这种生产模式更适合在宇宙的无重力环境，或者是星球内部…… 叶夫根尼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在整个星系内，毫无差别的进行这样规模的生产……那生产速度将会达到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他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如果物资的供应跟不上这样的生产…… 叶夫根尼似乎突然明白了智体叫他们来参观的意思。 “你要开始进攻了？” 智体脸部形象在飞行器的前方面板中出现了：“看来你们已经理解了我们的战争法则。” “这不仅仅是你们的……”在地球上同样如此。 在开战前，一个国家拼命的制造战争武器，那在掏光口袋里最后一分钱之前，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些武器投入使用。叶夫根尼在了解这种生产方式的一瞬间，就已经意识到这种生产模式根本就不存在生产速度的限制。只要智体愿意，他可以无限的扩张这样的“生产车间”……而唯一限制他这么做的要素，也就两种可能，第一是信息的遮蔽，在行星内部生产，不会被联邦的人看到，生产速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但军事的突然性得到了提高。第二，那就是行星本身的质量…… 叶夫格尼不知道他所在的这颗行星究竟有多大，但是从身后以及眼前的景象来看，现在的他位置显然已经处在行星的边缘区域。但他和刚开始出发时那样，依然很难感受到重力的存在，这只有一种解释——这颗行星本质上已经不剩下多少质量了。 一旦这颗行星的质量完全被耗尽，那就肯定只有战争这一条路。 “我希望贵文明可以保证中立，”智体说道，“如果你们明白我们这种生产的方式，那你们也肯定能明白，我已经别无选择。” 是的，智体没有了选择。如果他不开打，整个生产线就会停顿下来，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智体这个文明的新陈代谢暂停了。而他的对手联邦文明却不会，联邦拥有着更多的行星和资源……从长远看，如果智体始终保持目前的被动防御状态，他注定会被联邦消灭。 单纯的和平对联邦单方面有利。 所以智体会邀请他过来看现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告诉搜救队——他这么做不是不尊重搜救队文明，而是他自身已别无选择。 309 欠揍 是的，别无选择。 眼前看到的情景，结合吴清发来的那些信息，两者大概印证了叶夫根尼的这种猜测。 吴清和沈文都已经注意到，在太阳系风云这款游戏中，玩家如果选择了智体这一方，总体的战略是简单而清晰的。 只要不断的制造飞船，等攒出足够数量，压上去打就是了，依靠打下来的星球实现下一轮的循环。 而对于联邦，则要复杂的多。 按照地球人的定义，联邦首先是一个议会制的国家，国家宣战需要经过议会的同意，而要让议会同意对ＡＩ宣战，首先需要让议会相信ＡＩ们对人类是具备威胁能力的，然后还要让大家愿意支付代价来进行抵抗。 这两点哪一点都不好干。 先说第一点，要让一部分人相信ＡＩ具备威胁能力。 这听起来有点荒唐，ＡＩ和联邦之间已经正儿八经进行过好几次战役了，可是在整个联邦内部，似乎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目前这样的战争态势是政府刻意主导下的产物。 这跟太阳系风云这款游戏还有很大的渊源。 在太阳系风云里，很多玩家在玩联邦这个文明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种比较刁钻的攻略。在游戏的设定中，执政官要想得到宣战权，就必须先让普通人意识到ＡＩ的可怕，和文明的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可按照ＡＩ的思路，在把一颗行星的质量全部利用完之前，越早开战对自己也就越不利。 在ＡＩ叛乱之前的数千年时间里，ＡＩ技术一直就是整个文明的骨架，可以说，几乎整个联邦文明的现状，就是基于ＡＩ技术发展起来的。 无论是行星殖民，还是游戏开发，其中都应用到了大量的ＡＩ技术，就说叶夫根尼现在看到的，这种细胞式仿生学工业体系，一看就知道是在ＡＩ技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以联邦人的视觉系统，甚至可以说，以任何天然进化产生的碳基生物的视觉系统，都不可能适应这种全方位立体的视觉处理方式。 哪怕ＡＩ现在占据了太阳系中１５颗行星的两颗，但在整个联邦的舆论中，还是把ＡＩ看成是联邦培养的一个子系文明，地位有点像宠物甚至是亲人——在ＡＩ技术还没有被禁止的时候，相当一部分ＡＩ就已经具备了这种情感代替功能。 联邦就好比是一个原始社会的普通猎人，而ＡＩ则可以看成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老虎。幼年的老虎当然不是人类的对手，不但不是对手，可能看起来还蛮可爱的。可理智的人都清楚，等这头老虎彻底长大成年之后，“公平”肉搏的话，人是无论如何不是对方的对手的。 这几乎是一种悖论——在老虎还小的时候，联邦人下不去手，或者是舍不得打，而到老虎长大了，联邦人却又打不过。 在太阳系风云中，玩家想到了一种简单的办法来打破这个悖论——故意失败。 在ＡＩ还没有能力的时候，主动去跟ＡＩ宣战，可是暗地里却故意制造一起失败——然后就能让所有人都看清，ＡＩ的确是有危险的！ 这就好像人主动把小老虎弄的不高兴，然后让他在自己身上挠上几道痕迹，或者干脆咬出点血来，这样打死这只老虎的理由就变得相当充分了。 太阳系风云是一款出的很早的游戏，在人类与ＡＩ正式宣战之前就已经有了。但讽刺的是，人类最终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结果——恰好很符合许多玩家玩的这种故意战败战术。 政府因此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怀疑，这些人到现在都在断定，目前联邦所有的失败都是人为制造的，政府败的越惨，他们就觉得政府演的越假。 在游戏里，玩家制造的失败还往往都是一些彼此相持不下，然后微微弱势的失败，可是在现实中，几次决战无一不是政府巨大的惨败。 就比如说政府军撞进减速带失败的那一次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故意开车不踩刹车然后一头撞上去一样…… 游戏里的玩家可以通过前期的故意战败，让所有联邦公民感觉到真切的危机感，这样可以保证在前期就获得大量的名义支持，在军事上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自然获胜的概率也就更大。 许多联邦人现在就怀疑，说不定执政官现在这样搞的目的，就是为了麻痹他们。 第二点那就更难了。 要让一个文明支持战争，这就意味着整个行星上大量的资源都要朝着战争方向靠拢，资源是什么？是大量本来可以用于做游戏存储器的质量，是大量可以供游戏服务器运行的能源，甚至大家玩游戏的自由。 前面两个倒还好，特别是这第三个…… 在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华盛世”，光是无数的虚拟游戏世界还体验不过来，谁会愿意被政府一纸法令，就被征召为军人，然后自己的命运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他们会被安排住进攻击舰，不断的执行来自军队的命令。如果战事一切顺利还好——但，如果真如政府现在在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无能程度……那大家从军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军事对抗中，他们连一个真正的敌人都没办法找到和面对，同样是敌人，同样是攻击舰，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对方，不过是智体无限复制出来的，一段段程序而已。 按照联邦军方医疗机构的统计，入伍的军人在普遍服役三个月后都会产生严重的心理焦虑和死亡恐惧，慢半年后稍微淡化，但会因为攻击舰本身的环境出现心理上的麻木和冷漠，服役一年以上会患上孤独症，两年服役期满回来之后，往往需要经过半年以上的适应才能回归正常生活。 以上这些数据都是建立在正常服役的前提下——也就是说，没有参与过战争。 对于参加过战争的士兵来说，几乎每一批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都会产生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患者主要的症状，就是不断的检查飞船的各种数据和结构，确保非常完全正常，没有一丁点问题，同时也没有被任何敌人锁定。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失眠——许多人做梦都梦到自己在梦中被击毙——在战争中，ＡＩ利用人必须睡觉这个特性进行长时间的疲劳袭扰战术，已经是一种常规战术了。 这种对战争的恐惧随着退役士兵们的渲染，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便变得更为可怕，厌战、恐战情绪在整个联邦不断的蔓延，甚至出现了许多士兵宁愿故意犯罪来逃避征兵的例子来。 联邦政府之前还企图推动过一项法案，要修改法律条文，把法律中许多徒刑和驱逐刑改成强制服役。 这种企图当然飞快地失败了。 …… 在接到叶夫根尼发过来的消息之后，搜救队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小清和沈长文。 在看完全部消息之后，吴小清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他们竟然没被抓住？” “现在做这个判断还太早，”搜救队指出叶夫根尼的意见，“我们现在只能判断，你们的复制体，现在的确存在着。” 沈长文看着电文中，属于“自己”写的那部分，忍不住点头道：“还别说，真像是我的手笔。” 吴小清倒是没有太多这个感觉，电文中的吴小清说话在他看来有点太光明，太正义了：“是不是假了点？如果真要是我们被抓，应该第一时间想到保命才是。他们竟然还开始关心起任务来了？我觉得不像。” 沈长文看了吴小清一眼：“我们没有真正经历这些，谁也说不好在这种环境下的表现……不过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同意叶夫根尼他们的意见，我相信他们的电文应该是真诚的。” 那就只有第二个问题了：“你们觉得，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监控？或者说，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一切行为可能是被诱导的？” 吴小清很直接的摇头：“如果是沈长文和许言……有可能会，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虚拟世界。但是我……我不认为自己会不知道自己的现状。” 吴小清跟Ａ文明是打过交道的，从那次之后，吴小清在心理上已经有了某种防线了。 在第二地球的经历他现在还记得一些，在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分辨什么是虚拟，什么是现实了。 理论上来说，自己的复制体也应该跟自己拥有着同样的判断里。 就光从这一点上来说，吴小清觉得这些信息还是可信的。 “我也倾向于你的这种分析，”搜救队补充了一下，“还有另外一个证据，也可以间接证明他们说话的可信度。” “什么？” “智体。” 沈长文和吴小清顿时就明白了搜救队的意思——是啊，他们的信息一到，智体就带着叶夫根尼去看战争的准备了。这是为什么？ 是正好在时间上巧合吗？ 要说是巧合，这也太怪了一点。 很显然，是智体也相信，到目前为止，联邦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复制体。也就是说，整个联邦的舰队，还是跟以前一样，是真实的联邦人控制的飞船。 面对这样的联邦军队，智体显然还是有着相当的胜算。 “他现在告诉我们，很有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目的，”搜救队又说，“我们的意识复制体现在还在联邦手里，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跟联邦为敌的，这就等于我们和联邦为敌。起码现在，他相信我们不会贸然插手，起码不会帮助联邦来对付他。” 吴小清和沈长文互相看了一眼，吴小清长叹了一声：“他算的够精明的。” 沈长文也说：“现在我们的确很难下这个决心去插手……如果我们帮助联邦，就等于拿我们的热脸去碰联邦的冷屁股……” 吴小清扯了一下嘴角：“还不是态度上的问题，关键是智体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态度，其实已经是在暗示我们——他们不介意和我方在某些方面合作。” 沈长文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他让叶夫根尼看到军队，是在暗示可以帮助我们夺回我们的复制体？” “不一定是夺回……摧毁也可以，”吴小清道，“但，只要我们这么干了，就等于和智体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盟友。” 对吴小清的这个分析，搜救队立刻表示了同意。 “这个ＳＢ联邦，”看到电脑上那个另一个自己发送过来的信息，沈长文感觉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们本来是过来劝架的，现在非要逼着我们去打他……真是欠揍啊！” 310 关键战役 联邦真的是欠揍！ 两天后，搜救船上，吴小清和沈长文看到从叶夫根尼那边，传送过来的最新战役进展，忍不住再次感慨道。 虽然搜救队没有向智体表明明确的态度，可智体那边却非常配合的，让叶夫根尼随时汇报整个战役的进程，俨然已经把他们当做同盟来看待。 智体的这种做法固然让他们觉得舒服，可同样也是忍不住警惕——毕竟它代表的是一整个文明。 智体的舰队已经开始移动了，从之前叶夫根尼参观过的那颗星球，也就是联邦太阳系最外层的第十五颗行星，开始以缓慢的进军速度出发，前往第十四颗行星，动员的全部舰队数量超过三百多亿艘。这个数量级已经是地球人很难想象的了。搜救队现在都不用看叶夫根尼的报告，仅仅是用光学仪器查看星空，就能很清晰的发现舰队的存在。 在星空中，这支新出现的舰队就像是围绕着太阳系最外层出现的一条钻石项链，在黑色的宇宙背景下闪闪发亮。据搜救队分析，整个舰队开始行动的时候，甚至对其他行星的既有轨道都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扰动。 如此巨大的军事行动，联邦方面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同样，搜救队可以看到从太阳系内部的十几颗行星中，每一颗中间都开始出现大量的可观测点，开始朝着太阳系外层的方向逐渐运动。 和智体庞大的舰队相比，联邦这次出动的舰队毫无疑问就要少了很多，不仅仅是光点的数量，还有密度以及加速度——后者往往意味着质量的大小。 虽然动员的军队更少，但就搜救队的分析，联邦方面其实还是有着不小的优势。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此次智体舰队攻打的目标，也就是第１３号行星，联邦称之为黑星，基本已经彻底要塞化了。整个行星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屯兵站。 吴清传送过来的游戏资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充分揭示了联邦和智体之间的战争逻辑。 在星系作战中，对双方来说，除了舰队的数量，另外一个最重要的要素，那就是在己方控制之下的重力点。 虽然所有的舰队都是按照在星系环境中航行设计的，从星空中看起来，每一艘战舰都仿佛是这星系中的一颗尘埃，自由自在地四处漂浮。 可了解过细节之后就会知道，在太空中，所有的物体最缺乏的，就是空间上的自由。 在太空中，飞船做出任何的动作都需要消耗能量，包括最基础的加速，减速，绕行，躲避……因为飞船本身的质量庞大，所以细算下来，任何一个细微的战术动作，消耗的能量都是相当惊人的数字。 而太空中广袤的区域，以及敌方可能的埋雷和偷袭动作，让能量的负担更是变得捉襟见肘。 沈长文做过一个简单的计算，一艘普通的攻击舰，要把它从普通的静止状态加速到基础的第三宇宙速度——仅仅是能够脱离行星的引力，需要耗费的总能量，几乎就顶的上地球上一整个市区的电力消耗。而这样的飞船，智体有三百多亿艘。 这还仅仅是最低消耗的行军过程，如果遭遇到了敌人，有必要进行战术机动的时候，随便一艘战舰的瞬时功率，恐怕都会超过地球上任意一个国家总发电效率的瞬时功率。——就算把地球上全部的能源拿过来支援外星人战斗，都没法完全控制其中的任意一艘飞船。 智体和联邦采用的标准能源有两种，第一种是提取后的聚变燃料，可以通过聚变炉转换成通用的电力。第二种就是反物质，通过湮灭反应，反物质可以在短时间内形成超高的瞬时电流。 在实际使用过程中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前者主要永远提供飞行器基础的能源保障，类似内部的能源使用，以及武器系统的消耗，后者是临时使用——使用的限制自然也就最高。 即使是以联邦和智体的文明程度，反物质这种能源现在也没有完全的成熟——之前他们待过的升天境，就是反物质技术成熟的典型——反物质燃料已经可以极为方便的保存和存储了。但是在联邦军队中，每艘船上携带的反物质量都是有限的——这有限的珍贵能源主要是让飞行员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临时机动逃生所用。 所以就目前来说，双方在战略上，依然不过只有传统动力的行动速度。 智体的舰队行动了整整５４个小时，先头部队终于抵达了长明星，并以长明星为驻地，开始建立起了战线。 联邦的侦查船队几次试图越过智体的前锋部队，扰乱整个智体的行军进程。 他们的行动没有取得太大的效果——长明星的质量虽然大不如第十三号黑星——本质上长明星是一颗通过“人工填埋”形成的人造行星，不被计算在１５大行星的范畴之内。但总也比普通的舰船质量要大的多。虽然距离形成稳定重力还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但为前锋提供驻地，建立主场优势的效果始终还是有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舰队入驻，长明星和第十五颗行星的巨大轨道之间，舰队开始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悬臂，这条悬臂由３００多亿搜舰船组成，以他们出发的行星为起点，以最终的长明星为终点。搜救队大概计算了一下这支舰队的行进速度——如果要以目前的速度，让全部的舰队都到达长明星，需要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但是前哨战已经在黑星的外围轨道层打响了。 为了观测这次战役，搜救队主动把搜救船从行星背面开了出来，光明正大的放在了战场的侧方——距离双方都更远的，垂直于星系黄道面的所在。 联邦的飞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到他们就射击，显然，现在联邦舰队更多的注意力已经被智体舰队吸引了过去。 随着智体舰队在外层小规模的战斗打响，吴小清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整个黑星上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几乎每一天都能看见无数的飞船从里面飞出来，但这些船似乎并没有去前线投入战斗，而只是在轨道上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次返航到黑星的内部。 搜救队很快就发现，这些出来的飞船其实并不是战斗用船，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运输船而已，而他们运送的，正是黑星本身的质量。 这是人类在战争中学习智体的招数——联邦显然已经意识到这场战争可能对他们不利，所以现在已经开始建造起了减速带。 减速带的出现，让智体的舰队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原来每天频繁的试探开始减少，只是后方舰队朝着前线开进的速度，似乎稍微得到了提升。 …… 搜救团队对这场战役保持关注的时候，整个联邦内部，凡是了解太阳系风云这款游戏的人，也都在表示强烈的关注。 联邦政府已经在前线架设好数千个专用的直播镜头，用于专门拍摄第一线的战争资料，所有这些镜头的画面都是对联邦公民完全开放的——他们可以在网上，时时刻刻了解最新的情况。 在看到联邦人制造减速带的时候，吴清和沈文就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联邦军队已经在认怂了。 减速带的原理是通过人工制造大量的高强度微粒粉尘，散布在轨道空间中，以期望对敌方路过的舰队造成伤害。 这种东西与其说是一种武器，更不如说是一种工事，就好像铁丝网，反坦克桩一样的工事。工事可以阻挡敌人，给敌人推进制造麻烦不假，可这里是太空——在给敌人制造麻烦的同事，给自己制造的麻烦也一点不少。 联邦军队将“减速带”安排在黑星的轨道层，这也就意味着，以后联邦布置在黑星上的舰队如果想要出来，还要首先派出专业的工程车辆，进行太空垃圾清扫作业，这样才能保证黑星舰队的顺利出行。 这就好比古代打仗，守军看到进攻部队太多，首先先用石头把自己的城门堵死了。这样固然可以让对手无法通过快速攻破城门来攻下城池，可却也完全堵死了城内和城外之间的交流渠道。 只不过，作为这款游戏的新晋爱好者，现在的吴清已经多少能够理解联邦做出这种蠢事的动机了。 原因无他，因为智体的舰队太庞大了，庞大到让联邦人感觉绝望。 ３００亿艘战舰！ 整个联邦别说战舰，就算把所有门类的太空船只数目加起来，也凑不到这个可怕的数字，更不用说计算拥有可靠驾驶员和战斗员之后的比较结果…… 除了完全堵死，用这种方式最大限度的迟滞智体的进攻锋芒之外，吴清在游戏里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应对这种情况的手段。 如果从游戏机制的角度评价，其实对联邦来说，最危险的存在已经不是那在征途上的３００亿艘舰队，而是黑星本身。 智体为什么会出兵攻打黑星？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第十五颗行星的内部质量已经基本消耗殆尽。对于智体来说，这是它们实力最强大的时候——如果按照吴清的玩法，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把整个黑星完全拆散，把整个一颗行星彻底加工成高强度颗粒——然后把他们撒到第十二颗行星的轨道层，造出一条超大规模的减速带，一条星际长城。 但联邦显然没有选择这个选项，从他们制造减速带这个表现来看，显然还是准备依托黑星这颗军事要塞，和智体军队拼上一次的。 拼赢了还好……但这个概率实在是低的可怕。如果拼输了…… 黑星的质量大概是第十五颗行星的６倍有余，也就是说，整个黑星的质量可以再制造出六个这样的超级舰队…… 整整接近２０００亿艘！ 几乎可以说，这一战已经可以决定两个文明的胜负了。智体拿不下这次决战，整个舰队的实力就会因为质量不足，不可避免的开始走下坡路。联邦拿不下这场决战，就意味着日后的军事行动完全趋于被动——双方的实力会在这一战之后彻底逆转。 而这场战争的输赢……在现实中还有很多人在官网，在抱有各种各样的期待，但是在网络世界中，也别是吴清和沈文参与的这个游戏交流群众，大家的观点都是一致的。 联邦输定了！ 311 前方见敌 联邦输定了！ 没多久之后，不仅仅是吴小清等人这么想，整个太阳系风云的资深游戏者这么想，几乎整个联邦的人，现在都是这样的想法。 因为是防守战役，黑星战役的战前，整个黑星的轨道层，就已经被无数的好事者安装了观察战况使用的，各种类型的人造卫星，甚至还有许多人自发发射了一些太空飞行器，用这些飞行器靠近联邦的军队——以在最佳的视角拍摄这场战争直播。 战役打响的时候，长白正在第三地球上。 第三地球刚刚经历了一次大型的游戏升级，整个游戏把模拟的范围从单独的一颗地球行星，扩展到了整个太阳系。在升级之后，服务器做出的第一个大型活动，就是在虚拟世界的黑星上，实时模拟这场战争的进程。 相比起那些第一地球的直播镜头，在这里直接看模拟画面要直观的多。如果需要，他们甚至可以坐进人类，甚至坐进智体的飞船里，体验战争双方，参战人员看到的景象。 长白现在就坐在联邦的一艘战舰里。 模拟环境和真实的攻击舰几乎没有分别，尤其是长白这种真正参加过战争的军人，当他在控制室的操作台上坐下来的时候，立刻就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再一次进入了战场。 所有的战斗命令信号也都是模拟出来的，而且保证真实——这是联邦政府做的决定，他们把真实战场上的飞机信号都实时的传输到了游戏服务器。当然，因为信号传输的原因，游戏中的时间要比现实中大约延迟十几分钟。联邦政府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振兴游戏产业，而是为了战争的筹备。 执政官显然已经听取了一些游戏专家的意见，把这场战争变成了政府方面的表演秀，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只要让所有联邦人能够实时关注这场战争，进而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政府方面就会获得相当的收益。 “坐”在攻击舰内，唯一能够提醒长白这里不是现实的是，攻击舰不会受他的控制——他只是在这里看风景而已，就像看一场完全拟真的全息电影。 长白选择的这艘飞船位于整个战场的边缘，是一艘指挥舰，隶属于联邦第８舰队。舰船本身并不承担作战任务，出现在战场上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的搜集战场信息，为指挥官的决策提供必要的战场信息。 因为不用参加具体的战斗，这艘指挥舰的速度比周围舰队的其他船只都要快一些，此刻，这艘战舰正在整个舰队的前方领航。 第八舰队是承担黑星主要的外围轨道防御作战的部队，在平时的战备时期，主要围绕黑星某条高轨道执行防御性巡航。现在已经进入战时，整个舰队也从巡航状态变成了出击前的列队状态。 从指挥舰内的电子地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舰队的飞行姿态正在进行调整。 在太空中，庞大的舰队和轨道上的行星一样，不管是出于飞行安全的因素，还是出于战术队形的因素，都不可能集中成一大坨。 智体的三百多亿艘战舰，几乎围绕着太阳系绕了整整两圈才完全展开，这不是故意做出排场，而是太空中飞行切实的需要。 在行星级飞船这个级别的飞行器中，每一艘飞船在启动的时候，引擎都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大量的高速喷射尾流。 通常来说，加速性能越高的飞船，喷射流的速度越高，危险性也就越大。 如果密集编队，这些喷射流对后方飞船的威胁无比巨大，这些几乎可以达到准光速的喷射流，如果直接打到飞船的表面，不仅会对后方的舰只造成类似减速带一样的打击效果，甚至一些喷射流的能量在汇聚之后，能够形成对行星本身有巨大伤害的宇宙风暴，那可比普通的太阳风暴能量大的多，如果搞得不好，甚至可能在行星表面造成大规模的事故。 所谓舰队的概念，是按照太空的空间来定义的，其实以普通人的视角看，同样一支舰队的两艘船的间隔非常巨大，彼此之间间距大约在几十万到数百万公里之间——这个距离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允许舰船之间相对自由的进行一些高难度的战术动作规避，减少舰船之间喷射流的互相影响，同时也大致保障了舰船之间的通信协调性，两艘船之间的通信延迟只在数秒的范围内。 这样的形势下，对于单一的一艘船来说，很难在舰队级的巡航中了解到其他的友军位置，大部分舰船的通讯系统只能通过舰船的电子交流系统了解最近几艘船的位置。所有飞船都会在作战状态时自发的持续向友军公布位置信息，和友军舰船之间的战术动作绝大多数都是靠这种信息来完成。 就真正的绝对距离来说，其实所有的飞船都相隔数十万里……距离最近的友军哪怕是被击毁了，附近最近的队友也要隔零点几秒钟才能够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来搭救——在太空中，一艘船失去了正常的动力，对其他的飞船来说就意味着它从友军变成了不可控的太空垃圾，按照战术规范，后方的友军舰船会在第一时间跟前方船只拉开距离，规避开航线——同时将这个危险的信号向其他飞船传递。 长白现在看到的这艘指挥船在信号范围上，比常规的船要大的多，几乎可以看到小半只舰队，不过这些信号中，距离最远的甚至已经达到数千万公里——这几乎已经是在舰队巡航轨道的最边缘。在这个距离上，每艘友军船只的位置信号延迟都已经达到了半分钟之多，这也几乎也是战术指挥范围的极限了。 “前方见敌。” 随着指挥船指挥范围内最前方一艘船传回的信号，对于这艘飞船的驾驶员来说，战斗便已经开始打响了。 长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的灵魂瞬间被抽吸到作战的飞船上去了，他的注意力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面关注电子地图上，那些来自友军的信号，特别是战线最前方，那艘传回见敌信号的船只。 很快，在几十秒以后，绿色的电子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经验告诉长白，整个舰队肯定遭遇了敌人高密集阵型的冲锋。 之前已经说过，舰队在进行一般的机动时，总是会彼此之间保持相当大的间距，不仅有利于执行战术规避动作，还能减少对友军的伤害。 但有时候，为了达到某种突击效果，特别是火力效果，舰船会在特定的时机彼此靠拢，把间距压缩到数万公里，甚至几千公里的范围内。在这个距离上，舰船之间的动力就需要彼此保持高度的一致了——就好像飞机在空中飞行时需要排成一条直线，或者其他的特定形状一样。这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防止彼此的喷射流互相伤害。 在太空作战中，这是所有操作员训练的最多的一种战术动作，最好的操作员甚至可以让彼此之间的间距达到短短的数百公里——在星际空间中，相距数百公里的距离，几乎就是彼此贴着脸在飞了。 果然，指挥舰在已经意识到了敌人正在做这样的战术动作，也立刻给目标附近的其他友军下了警告，整个舰队的开始执行战术规避——舰队开始分成两半，从中间分开。 敌人的密集队形随后就会在这分开规避出的航线中直直的飞进来，他们这样做虽然切割了联邦的战线，但同时自身也会遭遇到附近舰船的火力包围。如果是当初的长星的话，甚至在接到规避的提醒后，在做出规避动作之前，还会人为制造一些小型的减速带，给对方的密集编队带来一些麻烦——这算是老兵们的一点小花招。 很快，电子地图上，陆续更多的，代表友军状态的小点，开始从绿色变成了黄色，这代表他们已经处在接敌的位置上。 在太空作战中，因为光信号的延迟，舰队本身是很难对敌人建立起系统概念的。如果仅仅是两艘舰船互相在广袤的太空中打，甚至连简单的搜索定位对方的位置也不可能做到。所有的飞船都有隐形设计，在这么巨大的空间中，任何雷达和望远镜都很难发现一艘飞船大小的目标。 用长星以前所在的舰队很流行的一个比喻来说： 这就好像是两个瞎子，互相企图在大街上谋杀对方，手里却都只捏着一把手枪。 瞎子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肯定会最大限度地规避所有的响声，然后竖起耳朵，注意从对方那里传来的一举一动。只有在确信对方的位置之后，才会朝着对方开枪——因为开枪的同时，瞎子也暴露了自身的目标，所以在开枪之后还要立刻规避，防止敌人可能的反击。 而舰队级别的战斗甚至战役，就好比是几万个，几十万，几百万……甚至更多的瞎子，全部上了大街。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小心的，摸索着前进，手中紧张不安地捏着枪。新手总是会被告知，在太空作战中，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始终要保持火力沉默——不要贸然开枪，甚至，不要贸然走得太快。 在这样的战斗体系下，所有人都会屏住呼吸，倾听来自友军方向的枪声——这可以帮助他们迅速确定危险可能的来源地。 更多黄色的点出现了，舰队最前方的一些黄色点甚至已经开始变成了红色。红色就需要规避，整支舰队不可避免的开始变得更加破碎化，原本分成的两条航线开始变成了四条，然后是８条，１６条……随着越来越多的舰船开始投入战斗，双方战线开始彼此交缠，接触面也开始急剧增加。 仅仅是半个小时以后，第８舰队的三分之一都已经卷入了战斗。 电子地图上的点开始变得密集而混乱，长白知道，到了这个程度，所有的参战飞船此时都已经被数艘敌船锁定了方位，然后自身的火力可能也锁定了数艘飞船，“太空”这条大街上，瞎子们已经开始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和开枪。 到了这个阶段，在每一艘战舰中，整个时段都会不断收到指挥员下达的命令，然后操作员不断地执行。 于是，因为大量的高速机动消耗的能源，以及攻击所消耗的能源，飞船的储备能源会开始急剧下降。 在这个时候，可以说双方已经完全撕咬在了一起，逃出战场已经成为了不可能，对于一个普通的战斗人员来说，在储备能源用完之前，如果还没有击败自己范围内的每一个敌人，那就意味着自身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312 战争的恐惧 逃不了，四面敌军环伺，一冒头就被集火攻击…… “这种战斗方式更像是潜艇作战。”吴清已经更换到第三个直播频道，这也就意味着，吴清之前关注的三艘船，都已经在战斗中失败。 几乎所有的飞船失败，最大的直接原因都是因为能源消耗见底。只要飞船还有能源，在数十万公里这个级别的距离上，因为这广阔距离带来的天然防御延迟，舰船很难被武器直接击中。——即使是几乎接近光速运动的激光。 “我看不像是潜艇，更像是潜水员在水底互相开枪，”沈文说，“每个人都只带一定量的氧气瓶，一边要避开对方的子弹，一边还要向对方开枪。躲子弹的躲得越厉害，氧气消耗的就越快，但要是越慢，就越容易被击中。” 许言的智商还不足以理解这种战争模式，他更关注这场战争中双方谁更可能会赢：“不是说智体那边更厉害吗，怎么到现在似乎是他们的损失的更多。” 的确，即时的战场评估系统，时刻都在给出当前的战斗结果，单从这个数字上来看，人类这边有着很大的优势——双方此时的交换比大约是１换４，也就是说，人类平均损失一艘飞船，智体那边就要损失四艘。 “因为这是防御作战，”吴清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了，“除了来自黑星的舰队支援之外，整场战斗中，很多飞船都会在能源耗尽前朝着行星轨道方向撤退。” 因为背靠一颗行星，所以防御部队在战斗中遇到困境时，存在一个稳定的撤退方向，在轨道上他们可以方便地得到后续的能源补充。但作为进攻方的智体就没有这种便利了，一旦能源耗尽，飞船就只有被困住，然后被击毁的可能。 “但即使是１比４，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联军也是无法忍受的。”战斗目前已经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这四个小时里联邦军队方面损失了超过十几万艘飞船，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随着时间的推演，双方的交战宽度还在增加，智体方面后续的兵力源源不绝，完全没有改变航向的迹象——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人类还要坚守黑星的话，这样的消耗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黑星上一共驻扎了两只舰队，第八和第十三舰队，后面还有三只舰队作为预备队……但总共的数量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万艘船，这几乎就是联邦舰队的一小半了。” 玩过游戏的沈文感慨道：“联邦的动员效率太差了。” 双方在兵力数量上，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概念，按照吴清在游戏中的经验，战斗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因为越来越多被消耗的船只形成的太空垃圾，会形成天然的雷区，进攻部队的进攻通道会被进一步封堵，也就说守军的优势会继续扩大，最后交换比可以达到一比十几，甚至二三十左右。 但是，这无济于事。 智体三百亿，联邦军队不到一亿，近千倍的兵力差距面前，一比三十，也依然不是一个可以拼消耗的比例。 联邦如果选择在这样的交换比之下跟智体决一死战，最大的可能就是联邦军队全部的舰队被消耗一空，智体方面也许会损失惨重，但剩余的舰队几乎可以兵不血刃的占领联军方面所有的星球。 “所以联军方面的军事战略还算是理智，”在这次决战中，联军大概投入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并且进行了全网的现场直播，这样做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唤醒所有人的参战热情，为全面动员做政治方面的准备。” 黑星是整个太阳系的第十三颗行星，因为本身已经高度军事化，要塞化，所以质量并不算很高，在十五颗行星中几乎排在倒数第五名，只占到目前联邦控制的，十三颗行星总质量的百分之四，因此在战略上的价值有限。而在黑星后方，也就是第十二颗行星，被称之为红星的行星，质量就要比黑星要大出五倍之多。 在太阳系风云中，绝大部分联邦玩家都会选择在红星组织最坚固的防线，因为这颗星球是否被攻陷，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智体在实力上已经拥有了和人类完全对等的实力。 从黑星防御战的部署上来看，联邦政府现在肯定也是在做这样的打算。 战斗还在继续，双方的舰队此时已经如同两种颜色的墨水彼此融合，智体舰队的前锋已经逼近到轨道层。在这里，进攻舰队将遭到整个黑星轨道防御体系的全面打击。 防御体系本质上就是沿轨道铺设的，无数的人造卫星，只不过这些卫星的功能不是用于通讯，而是作为固定的炮台。 卫星最主要的武器往往是一门，或者是多门联装的加速器或者激光发射器，其中加速器主要有两个功能，第一是制造低速的太空垃圾——也就相当于制造减速带，第二就是制造高速的粒子流，用于范围覆盖对方可能的进攻通道。这种高速的粒子流本质上就相当于是一种太空引擎——原理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在这种太空引擎作为炮台使用的时候，反作用力不是用来加速卫星，而是用来把卫星送回行星的地表，因此这种炮台也往往兼顾着运输物资的作用。 在战争中，很难说这两种功能哪一个更大。 如果是激光发射器的话，那功能就跟大多数飞船上列装的激光阵一致。在太空中，激光除了作为一种高能武器之外，还能用于在友军舰船之间传输大量信息，以及指示和预警特定的目标——类似于使用探照灯照亮一个特定的单位。 这种指示目标，如果用生物的肉眼肯定无法发觉，但如果用飞船的自动观瞄系统，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晰。在战斗中，如果一艘舰船被敌军用激光标识出来之后，在数秒钟之内不进行战术机动规避这种锁定的话，舰船遭遇摧毁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我继续在这盯着，”吴清和沈文商量道，“你去网上了解一下舆论吧……这场战斗完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写个报告，给叶夫根尼那边发过去。” “可上次我们发过去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回信，”沈文有些担心，“是不是他们觉得我们还不能信任？”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干我们必须干的事情，”吴清说，“他们有疑虑是正常的，而且他们又能怎么跟我们联系呢？我们可是在游戏服务器当中。” 许言看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一开始听说看打仗的时候，他还有些激动，不过看来看去，从头到尾看到的也就是飞船内部的那些数据，以及电子地图上那些点。 这跟许言想象的星际战争显然完全对不上号。他都忍不住抱怨了：“这还要打多久？就算智体不睡觉，联邦的那些当兵的也不用睡觉吗？” “他们都是轮流上战场的……平时都是自动驾驶，只要接敌的时候才需要用到人。”接敌时间一般不会超过１０个小时，如果保持高速规避的话，一艘攻击舰能源的支撑之间甚至只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这场战斗进行到现在，从接战到阵亡，联邦这边平均的生存时间是七个小时左右，而智体那边只有三个多小时。 因为智体是远程奔袭过来的，飞船本身携带的能源不够高，这也是智体方面交换比很差的最大原因。 “那整个战役呢？要打多久？”原来许言以为看打仗是看电影，现在才发现似乎是连续剧，而且是十分枯燥的连续剧。 “三天到五天时间吧，接下来会越来越快的。” 越来越快说的并不是智体舰队的行进速度，如果考虑行进速度的话，以智体舰队目前的速度，等到３００亿艘战舰完全到达黑星，还需要大约三个多月的时间。 快，主要是指双方在这个战场上的战斗节奏。 目前来说，智体方面派出的部队依然不过是侦查性质的部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部队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不断渗透防线，搜集关于黑星更多的战场情报，为之后正式的进攻做准备。这种渗透侦查的工作一旦完成，之后智体方面投入舰队的数量和频率将会迅速提升。 正如吴清预料的那般，７个小时以后，智体方面发动了第一次总攻。 吴清一边看着直播，一边看着网络上的舆论，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在总攻发起之前，大部分人的言论都是在吐槽，有的吐槽智体方面损失过大（门外汉只会看战损交换比），有的质疑政府方面的军事策略，为什么不一波Ａ…… 只有在一个直播频道的信号完全关闭之后，这种吐槽才会轻下来——因为这意味着作战人员已经牺牲，大家都会自发的进行默哀。 但在默哀之后过去不到半个小时，这种吐槽就会在下一个直播中继续。 但是在总攻发起之后，这种吐槽就完全看不到了。 原因很简单，所有参加战斗的人员平均存活的时间开始大幅下降，从先前七个多小时，直线下降到一个小时左右！ 生存时间下降的最之间原因，就是在单位空间内敌人的数量急剧增加，而且彼此之间的间距也开始缩小——这就意味着敌人锁定和武器到达的时间更快，需要更高的速度和更快的能量消耗速度来进行规避。 原先在电子地图上，那些运动缓慢的黄色小点，现在就想被煮沸一般，疯狂的做着高速的机动，联军部队的损失速度开始急剧加速。 在吴清看的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就有超过两万多人殒命。 这还仅仅是开始，正如吴清所说，以他在游戏中的经验，一次这样的进攻会持续三到五天——这个时间不是说是智体方面的军队动量只有这么大，而是说联军方面，只能支撑三到五天的消耗。超过这个时间，除非动用其他舰队，除非联邦政府打算在这里拼死一战，不然黑星的陷落就已经成为了必然。 网络上的舆论一片死一半的安静，无数的直播窗口停顿了下来，停顿在作战人员最后牺牲的那个窗口上。人们不再切换直播频道——因为没有人能够忍受不断地目睹同胞死亡。 但官方统计的死亡阵亡数字依然在不断更新，提醒着所有人这场战争还将继续。 和不断增加的阵亡数字一起上升的，自然还有联邦征兵网站上的报名申请。 “起码从战略上来说，政府还是达到了他们要达到的目的，”吴清简单的做了一下总结，“他们成功的煽动了民众对战争的恐惧。” 313 剩下的只有理论 从开始到普通联邦人也看出来的基本结束，战争一共进行了十二天，比吴小清预想的时间更长一些。 在这十二天的时间里，吴清和沈文他们一共向叶夫根尼传送过８次战报，除了开始和结束的两次总结，其他六次基本上保持着两天发送一次的频率。 这８次战报中蕴含的信息量，吴小清他们开了足足五次咨询会，依然没有完全解读完成，现在正在开的是第六次。 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吴小清已经很累了。 颜雁给吴小清送来了咖啡，吴小清一边无意识地用勺子搅动，一边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我不得不提醒大家注意，在第五份战报中已经提到，联邦文明早就已经预示到了战争的结果，从他们的政府上层，到民间的底层，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次战败的结果，可最后还是增兵了……” ……“为什么？因为对他们的政治家来说，在这场战役中的投入，短时间里来说是一笔很‘赚’的生意，他们有很大的赚头，下面我们回到第三份报告中，注意，这里提到了一个细节，战场上平均每阵亡一个人，征兵部门都可以收到三份以上的入伍申请！……” 吴小清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却不是因为这个发言人的内容，而是在想这份战报的作者。 他和沈长文现在都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每一次在搜救船里，收到一份新的报告时，看到报告的内容，他们两个几乎都能感觉的出来，写报告的这两个人似乎就是他们自己，似乎就是他们在那个完全陌生的文明世界中，经历了无数他们难以想象的东西，然后把所有这些信息一一记录，通过无线电波传播到整个星空之中…… 刚开始收到一两份的时候，吴小清和沈长文更多的是在怀疑这些情报的准确性，以及这些情报送出来的目的性。 但是在第五份情报之后，这种怀疑就开始烟消云散了。 因为情报中存在着无数可验证的细节，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被确认了真实性。这其中就包括黑星战役的目前进度，以及整个联军在星系内的部署情况。 如果是以地球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情报毫无疑问，都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 但是在联军和智体这里，显然都不是的。所有这些情报在联邦的网络世界中都是公开的——只要不是战斗环境需要的苛刻的即时需求，太空中的舰队其实是最无法隐藏的存在，无论身处哪个星球，只要愿意花时间寻找，随便竖起一架高倍天文望远镜，就能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军事信息，报告中还存在着大量的联邦内部政治消息，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涉及到目前联邦人对这场战争的态度。 在报告中，所有的信息来源都有详细的根据，甚至还有具体的数字，以及数字的历史。 这些信息在传给叶夫根尼之后，叶夫根尼都会单独去跟智体核对，从而验证信息的可靠性。而智体为了取信于他们，在给出验证的同时，也会阐述这些可靠性的来龙去脉——所有的阐述过程，在叶夫根尼传过来的消息中，也都一并附录了。 这些情报以及相应的解释和阐述中，几乎构建起了一个完全立体的联邦世界，从他们的历史，到现在的文化和政治状态……甚至还可以对应现在每一颗行星附近，每一颗人造卫星的来源…… 这些信息都可以很方便地通过搜救船来加以验证。 按搜救队的话来说，伪造情报并不困难，但困难的是大量的，系统的伪造情报。 单独一份普通的假情报来源很容易，就跟写小说写一个短篇一样，只要精心编一个故事，以及可靠的依据，很容易就能出来。比如为什么联邦的某一刻行星亮度比其他的都要亮，情报可以很容易解释——目的区域最近几大游戏都开始更新，人们回到现实中的比例增加，星球的娱乐消耗加剧…… 但如果是系统的假情报，比如联邦现在控制的１３颗行星，其中３颗已经完全灰暗，５颗正常，两颗频繁出现地震现象，还有三颗无人居住……原因是什么？军事管制，移民，大规模工业项目……报告中全都有详细的分析，而且这些分析还有历史记录，所有的历史记录都能跟智体这边的历史数据精确的一一对应。 这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个情报来源的可靠性了。 比可靠性更让吴小清关注的，是这些情报的前瞻性。 如果吴小清他们的复制体是被联邦政府控制了，甚至可能是处于某种特定的目的，用一些可靠的情报来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他们显然会非常确定的知道，搜救队他们目前最关心的情报是什么。 是战争，是联邦内部对外星人的态度，是他们目前的境遇，以及和智体相关的内容。 在传输回来的情报中，的确有一些这方面的情报，但是显然，以报告中的吴小清和沈长文的态度，他们没有将这些信息当做此次任务的关键。 在第三份报告的时候，吴小清和沈长文就已经在报告中，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倾向性，他们的报告中，大部分内容甚至不是和军事有关，而是大量的游戏结果。 比如这次的黑星战役，在战斗进行到第一周结束的时候，在吴小清他们以为联邦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报告中传来了吴清他们关于这场战争的分析——而分析的理由，就是根据他们在游戏内的一些攻略产生的。 按照报告的分析，这场战争还会继续延长下去，联邦会陆续补充军队——哪怕这场战役已经注定失败。 这么做的理由，在后面第五份报告中就已经详细阐述了，是因为这种行为对联邦的政治家来说，是得分的举动。 送一两百万士兵去死，却可以让政府得到四五百万新的士兵——战争对于联邦政府来说，就是一个数字游戏罢了。 这个数字当然不是无限上升的，随着伤亡数字的扩大，群众们对于战争的恐惧很快就会压倒对智体复仇的热情——游戏中连这一点都充分考虑到了，并且得出了一两百万这个在游戏里最合理的数字。有趣且讽刺的是，最后联邦政府做出的决策，确实和报告中预计的一样，不多不少的一百六十万人。 在这次黑星战役中，联邦方面一共损失了超过五百多万人，损失舰船超过四百万艘。因为是行星防御战，不少人都是在舰船丧失动力后，乘坐逃生舱回到星球，然后再次奔赴战场。 对于联邦军队来说，这固然是一个极端的噩耗，但对于联邦政府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这短短的十二天时间里，联邦政府收到了近三千多万份的入伍申请——这次战役摧毁了联邦近三支舰队，但联邦得到的人力，却足以重新组建十五只。 这些人全部武装起来，加上现有的联邦军事力量，全部的军人数量将会超过一亿人，拥有的战舰数量超过数千万艘。 和智体方面比，这当然依然存在着巨大的悬殊，但这只是一个开头。 按照吴清他们在报告中的推演，如果战争继续，联邦权力开动宣传机器，持续鼓动战争，很快军队的规模就可以急剧扩大。——他们在游戏里已经做过验证了，这是联邦玩家的普遍玩法。 “游戏里验证过了……”吴小清喝了一口咖啡，像是回味一般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打开耳麦跟搜救队说，“对他们来说，现实中的事还要拿到游戏里去验证……就跟地球上解释许多问题，比如说地下核试验，都会建立某种计算机模型来加以验证一样，在高等文明中，这种行为是不是一种共性？” “当然是，”搜救队回答，“越高级的文明越喜欢玩游戏，对于许多文明来说，游戏比战阵更昂贵……吴小清，现在看来，你们比你们想象的还要能干一些。” “我们比我们……” 吴小清点点头，但笑容很快就褪去，又担心道：“可……我们要如何把他们救回来呢？” “救回来？”搜救队说，“你觉得这对他们是好事吗？” 吴小清恍了一下神，立刻就明白了搜救队的意思。 先别说救不救的回来，就算救回来又能怎么样？地球上有他们呆的地方吗？ 更不用说，联邦的计算机技术，已经不知道超越地球多少代了，“沈长文”发回来的报告中，专门提到了对方的计算机技术——采用的已经是原子级别的存储设备，计算机的计算速度更是超出了地球人的想象——更不用说规模了。 在联邦中，几乎所有行星都不存在地热了，所有的地热来源全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计算机使用时散发出来的热量。 即使把地球人所有的计算资源都堆在一起，也支撑不起联邦人那些虚拟游戏中的任何一个，更不用说将它整体运行起来了。 就像现代人回到原始社会会很难生存一样，联邦文明和地球文明的差距比这还要巨大，让“吴小清”和“沈长文”回到地球——严格意义上来说，在他们被模拟程序制造出来以后，除了思维的逻辑机构有类似之外，吴清和吴小清之间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物种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救他们出来的问题，”搜救队道，“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能还需要告诉他们……让他们跟联邦政府合作。” “合作？”现在的吴小清脑子反应很快，在他想明白搜救队的逻辑之后，整个人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怒气，从脚底板直往头顶上冲！ 但这股怒气在他脑子里憋了一会，很快又随着大脑的思维逐渐的冷却下来。 是啊，合作，除了合作……吴清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未来可言呢？ 道理是最明白不过了，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要解决这两个文明之间的矛盾……是让这两个文明不要因为战争而遭遇毁灭的厄运。但是现在，起码从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说，他们已经很难挽回了。 一方面他们跟联邦政府已经完全闹翻，让他们继续去跟联邦政府交涉，彼此之间基础的信任已经当然无存。另一方面，联邦政府跟智体的战争，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现在联邦人正在想尽办法调动战争潜力，但在吴小清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根据吴清他们报告上的数据，联邦政府能够取得胜利的几率，最乐观的分析结果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这百分之五，还建立在吴清和沈文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万一联邦政府能够找到吴清他们，才能拥有这个寒酸的获胜几率。 而要是抛开这个因素，那联邦方面的获胜几率立刻变为不到百分之零点零五…… 理论上的机会仍然有，但渺茫的仿佛根本不存在。 314 吴小清，你不是人！ 地球，青蓝咨询。 会议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通宵。 参加咨询会的各路人马来自全世界各地，他们按照时间轮流上阵，但吴小清就只能被他们车轮战轮流轰炸了。 最后一次会议的时候，吴小清几乎已经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搜救队几次劝他回去睡觉，吴小清难得的没听。 并不是吴小清觉得自己在这些会议中能够得到多少第一手的消息，纯粹是一种责任感。 在之前的任务中，他不过是一个执行者，不管任务进行的怎么样，对他这个执行者来说，干好自己的活就是了。这就跟许言一样——昨天晚上开始他也是陪着一起听的，但是听不懂，等他开始打哈欠了，搜救队就让他回去睡觉。他倒是没好意思回家睡，就在办公室里找了个躺椅睡下了。 到现在还在打着呼噜呢，看起来睡眠质量好不错。 吴小清很羡慕。 因为曾经的吴小清睡觉比他还香。 但是现在不行了，哪怕整个任务依然是搜救队掌舵，但吴小清已经开始用一个决策者的眼光，或者说，吴小清已经开始强迫自己用一个决策者的眼光，来看待整个救援项目。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责任，吴小清是肯定睡不着觉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任务的进度太慢，或者成功可能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搜救团队根本找不到推进整个任务的办法。 在之前的几次救援行动中，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每个执行者心中都是有底气的。这种底气的最终来源，自然是地球文明对对方的优势——大家都发自内心的相信，以地球远远超过救援文明的科技，以地球远远超出救援文明的物资和经验，只要他们投入力量，做好决策，那任务的完成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但是这一次，之前的经验显然遇到了障碍。 就像这次黑星之战一样，即使这场战争他们从头看到尾，现在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也完全打完了，对于很多人来说，战争的细节依然显得神秘。 在咨询会中，这种对战争的质疑声音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 “太空中怎么可能存在防御战？这不可能？” “为什么他们不适用核武器？” “为什么两个人要操控这么大的飞船，他们完全可以用自动化的小型飞机吗，那明显更灵活……” “太不科学了，把一个行星内部挖空？你们计算过这是多么巨大的工程量了吗？” “宇宙中小行星带有什么用？太阳系是三维的！可以换个方向绕过来吗……” 但不管大家质疑的声音多大，战役依然就是这么一天一天地进行着，直到战役结束，得出了结果。 事实已经证明，地球人的思维很难理解这些外星人的战略和战术。 咨询会在这次任务中的作用开始受到局限，很明显，在面对远远比地球高明的文明中，许多地球人下意识的想法，不是怀疑自己够不够聪明去理解对方，而是怀疑对方够不够聪明，在军事战术上可能处在十分落后的程度，或者干脆质疑：“这个游戏的设计者脑子里有坑”…… 这种盲目的自信出现在每一个咨询会当中，这种态度严重影响了咨询会的正常分析……这一个通宵的时间，吴小清从咨询会里得到的信息量，甚至还没有跟搜救队随便聊的几句话多。 人一旦不能客观，说出来的基本全都是废话了。 现在，随着黑星战役的结束，吴清那边的汇报也暂时中断，这条线索一断，吴小清立刻就发现，这次行动又陷入了无法推进的局面。 首先他们没办法影响战争双方的任何一方，在联邦，联邦政府正在积极的筹划新入伍士兵培训，积极准备下一颗行星的防御工作，搜救队他们的存在现在已经完全被忽略；在智体，按照吴清他们发回的报告显示，智体毫无疑问会沿用游戏中最常规的战略思路，在控制黑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把整颗行星的资源用于扩建新的舰队。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就会跟之前那段日子一样，保持默契的和平状态，即使有冲突，也不过是小范围的试探性行动。 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影响战争双方的任何一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势不受控制的继续滑落下去。 按这种情况的发展，用不了多久，随着更多的行星失陷，联邦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射殖民船……联邦只要首先发射，智体方面肯定也是紧随其后。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两个文明自己去Ａ文明找死呢？ 搜救队倒是给出了一条路，但这条路…… 吴小清现在还记得，曾经在拯救伊利斯王国的时候，他曾经在任务中，对搜救队的产生过一些质疑，那时候的质疑，是基于朴素的道德——他还不习惯看到血腥和战争。 现在吴小清已经能够习惯那些了，但现在的吴小清，又再一次忍不住对搜救队产生质疑，就在搜救队刚才说出那个建议的时候。 让他们……和联邦合作。 他们是谁？他们就是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自己，已经另一个沈长文以及另一个许言。 这段时间里，光是看他们三个人传回来的报告，吴小清很多时候都有一种熟悉感，因为从中他真的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话，从报告中的字里行间，吴小清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现在的境遇和绝望。 更不用说，他们三个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始终坚持给他们发回消息。 吴小清很难用地球上现有的道德观来解释这件事，但是在听到建议之后，他几乎是本能的在内心产生抵触。 他们原以为自己的复制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会理所当然地被俘，然后被迫跟联邦合作。这些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打算苛求这些复制体什么高尚的道德决策。他们又不是军人，这也不涉及什么重大的集体利益和道德风险，就像普通人被强盗绑了票，被迫和强盗合作，是很正常，很容易被人理解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到现在依然没有被抓住，反而在强盗窝里连续不断的给他们发过来强盗的信息。 而吴小清他们这边，却开始反过来考虑跟强盗的合作了——按搜救队的意思，几乎是要向联邦主动透露吴清他们的行踪，让他们被联邦捕获。 讽刺的是，做出这个决策的前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他们发送回来的报告。 从报告中，吴小清他们现在已经基本知道了联邦抓捕他们的最重要原因——无非是为了兵员。 联邦人再先进，本质上还是和地球人一样，是碳基生物，是细胞堆积起来的，肉长的生物。同作为碳基生物，有些社会道德的原则是完全相通的。 这就像地球人始终对人类克隆保持最大的警惕和防备，甚至连克隆动物也是慎之又慎，因为克隆这种技术，已经开始涉及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命题——人的唯一性。 人是唯一的，独特的，这种唯一和独特性，甚至具备着某种神圣的社会价值——在意味着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价值维度。 而克隆技术，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唯一性——一个克隆人，显然天然继承了被克隆者全部的血缘关系。被克隆者的父亲也将是克隆者的父亲，同样，被克隆者的儿子，也时严格意义上克隆者的儿子。 这还仅仅是血缘，就足以让所有地球人对此保持深深的戒备和恐惧了。 和克隆技术相比，意识的数据化，数据化之后的可复制性，更是完全地、彻底地威胁到这种唯一性的根本。 就吴小清看来，地球上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正常的社会，可以接受个体的意识被无限地复制，这将造成整个社会伦理上的巨大灾难。别的不说，就光是人身权力……最简单的比方，所有的复制体都清楚的记得同一个银行账号和密码，那钱属于谁的？ 在联邦，对人的意识进行数据化的技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应用阶段，可到现在位置，也就是在实验室里不断尝试——却从来没有踏足社会应用。 这跟地球上禁止克隆人的原因是一样的，法律不允许。 不仅不允许，联邦宪法甚至专门为此做出过解释性的条文，根据这些条文规定，每一个公民的意识数据都只能是实时状态的，任何组织和结构都不能对其进行保存，更不用说复制了。 为了彻底保障这一点，所有的服务器都从内置的逻辑语言中限定了这一点——这就好像阿西莫夫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一样，是写在所有和意识数据化相关的游戏的底层中的，几乎不可能在技术上破解。 ——即使破解了，被发现的严重后果，也不是任何一届联邦政府，以及他们身后所有的政治力量能够承受的。 为什么联邦政府会瞄准吴小清他们三个呢？ 因为很简单，吴小清他们三个人的复制体，是唯三在游戏中，不是联邦人，不被法律保护的个体。 吴清，沈文，以及另外一个许言，不是“人”。 至少在法律上，不是联邦人。 对于现在的联邦政府来说，他们最渴望的就是兵员，为了获得更多的兵员，他们甚至不惜在一次战役中有意送死了一百多万人！ 如果吴清他们“被捕”，则意味着困扰联邦政府最关键的一环，兵源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给吴清他们每人复制出无数个数据……只要稍加训练和引导，他们就能跟普通人玩游戏一样，驾驭真正的战舰，替代联邦的公民们执行危险的军事任务。 这样联邦和智体之间，在技术上最大的短板就消失了，而与此相比，联邦掌握着的巨大的行星质量……将会很快转换成对智体的碾压性的优势。 吴清他们将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克隆人军队”，这对联邦将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吴小清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们以这一点作为交易条件，联邦政府肯定会很容易答应他们的条件，包括停止建造和发射殖民船，包括和智体之间暂时和平。 在这场交易中，似乎所有人成了赢家。 唯一的输家，是现在还在给他们搜集情报，被困在游戏世界中的那三个人，也许，他们将成为未来的三百万，三亿，三百亿…… 吴小清曾经救过长白和长星，也亲眼见过他们的飞船，了解过所有的人在飞船上的精神状态。 那对于吴清，以及未来的无数个吴小清“们”来说，那将会是地狱，一个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地狱。 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违反任何人类世界现的社会道德，按理说，吴小清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一点，甚至连沈长文都看开了：“那就只能怪他们命苦。” 但吴小清的心中始终还是过不去，整整一个晚上了，每次他困的在要睡着的时候，似乎总会被一个微弱的声音惊醒。但他真正的醒来时那个声音却又完全不见了。 315 这届政府不行 第二联邦。 太阳正在落山，天空中下着如雾般的轻雨，阳光把天上的云彩染成了缤纷的七彩，就像地球上的彩虹。 这是联邦人最喜欢的自然风景，他们把这种场景称之为光与暗的交接班，在很多的虚拟游戏中，最常见的风景就是这幅场景，现在这个也是同样。 吴清没有事先了解这个游戏的背景，但是以他这段时间对联邦游戏的了解，朦胧记忆中对地球游戏的了解，以及进入这个世界后的感觉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古典化的游戏——因为游戏世界里看不到任何的现代化元素。 和地球人在进入文明时代之后，就成为游牧或者农耕文明不同，联邦人人一直延续了穴居的文明状态，因为他们的身形比地球人更小，在自然界不可避免也有着大量的天敌。 即使是到了现代，联邦人的字典中，“地面”，“阳光下”之类的字眼依然代表的是一种危险的世界。 对于古代的联邦人来说，最舒适的时光，就是黄昏世界，那时候捕食者大多都已经回去了巢穴，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古代那些最勇敢的联邦人就会在这个时候从地下的洞穴中走出来，看一看地面上不可思议的美景，然后把这些景色通过艺术的形式呈现给地下的同胞们。 这些出来的人都拥有着极大的勇气，同时也必定具备相当的浪漫主义气质，在联邦的词语中，诗人的意思，和勇士，往往都是一个词。 这应该就是这么一款模拟联邦古代生活的游戏，而吴小清他们现在的角色，就是诗人。 只有亲身进入游戏才知道，古代的联邦“诗人”，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清的可视范围内，一头巨大的，如恐龙般的野兽，就在洞口不远处徘徊，从体型的对比上来看，放到地球，这头野兽的实际体型应该是跟普通的野猪差不多，但是从联邦人的生物角度看，此刻它出现在吴清的面前，却仿佛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山脉。 “真是不可思议，”吴清对着带他们过来的长虹和长白说到，“很难想象你们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的！” “历史书是上说，一直到我们进入工业时代，才有能力真正对付这些猪，”长白道，“不过现在我们用不着害怕，所有的这些都是视觉背景。” “这不会让你们觉得害怕吗？”沈文看着周围的环境道，因为这样的野猪还不是一头。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几只类似黄鼠狼的动物存在——但看起来已经如同豹子和老虎一样恐怖了，“还是说你们喜欢这种刺激性的背景？” “仅仅是怀旧，找回我们基因中的那些野蛮，”长虹告诉吴清说，“我们现在的生活，距离现实实在是太遥远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很多人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联邦发生了战争。” 这倒不让吴清感觉到奇怪，这样的虚拟世界几乎可以让人一辈子宅在里面。别说这种完全虚拟的世界了，在地球上，很多人只是玩电脑上的游戏，都可以长年累月的不出门了，看起来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实过的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拟式生活。 长虹回去室内，不一会拿出了一根火把，她身后的长白还抱来了一大捆的木柴，和一些看起来像是煤炭的黑石头。很快，一处篝火在这个世界中被点了起来，此时天边的夕阳也几乎完全落了下去，吴清抬起头，看到了三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月亮，以及满天的星斗。 吴小清特别注意了一下星座，很遗憾，这里没有他印象中任何熟悉的星座图形，这一点其实沈文早已经确定过了。 大地此时已经成了黑色，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开始也出现了篝火，很快吴清便注意到，那是一些打着火把的人陆续往这里赶。 人开始越来越多，火把的星星点点几乎可以赶得上天上的月亮，他们这个篝火仿佛具备某种引力，把所有的火把都吸引了过来。在吴清面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拢在一起，但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个围绕着篝火坐了下去。 篝火的光时明时暗，吴琴站起来，大概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坐满了人，而更多的火把还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吴清看了长白一眼，长白对着他点点头——一切都如计划中一般顺利。 在人数几乎要填满吴小清的视野边缘时，长虹在篝火面前站了起来，并举起了一只火把，以便让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 “同志们，”看到翻译程序自动给出的中文字幕，吴清差点没笑出声来，边上的许言都已经开始忍不住捂嘴了，“就在今天，智体的军队已经入驻了黑星，黑星上最后一个直播的通道也已经被掐断，黑星已经彻底沦陷了。” “联邦政府必须为此负责！” “这一届政府不行，太无能了！” …… 下面的人群开始吵嚷起来，但是随着长虹一抬手，又顿时安静了。 “我们人民军早就对联邦政府不抱任何希望了，政府的失败早已在我们预料之中，”长虹又说，“今天，把大家都喊过来，是要在这联邦陷入最大的危机时刻，彻底团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拯救整个联邦的命运。我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过搜救队的公开讲话了，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也都听说了一些传言。”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所听非虚。” “搜救队的三名，被联邦政府通缉的人员，一直都在联邦，现在，请大家为远来的客人欢呼！” 数支火把的光芒立刻把吴清三人的脸庞照的发亮，这周围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汇聚过来，仿佛这火把的热量一般，灼的吴清感觉浑身燥热。 他对这沈文和许言点点头，然后三个人一起站了起来，朝着周围所有人看了一眼，算是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喊叫了：“搜救队万岁，和平万岁！” “和平万岁！”其他所有人都开始叫嚷起来。 人群中的火把这时候也开始点亮了，无数的火把伴随着这声音，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着。 吴小清听的直皱眉头，这段时间他在网上见过不少的联邦人，绝大部分给他的印象都还不错，有着很好的理智和权衡能力，但眼前的这些人……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叫人民军的组织吸收到的人员素质，也就可见一斑了。 倒是旁边的许言，似乎对这种氛围特别的熟悉，看着周围的人山人海，整个人似乎已经开始进入到某种状态。 长虹等人群的热情稍微退却之后，又接着说：“我们之前就已经知道，ＡＩ叛乱的根源就是在于政府，在于贪婪的官僚阶层！” “面对着一项本可以改善所有联邦人未来的全新技术，联邦的官僚们却急功近利，把ＡＩ的应用范围强行扩张，妄图用ＡＩ来取代所有人的工作，他们几乎成功了，然后又遭遇了失败……” “在失败之后，他们还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ＡＩ的身上！然而正义也许会迟到，却绝不会缺席！现在，我们请搜救队的代表，来为我们说几句话！” 所有人开始挥动起他们手中的火把，或远或近的红黄色火焰把眼前的世界几乎染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吴清开始说起他早就准备好的稿子：“作为搜救队的代表，在联邦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对贵文明做了一些基本的了解，现在，我基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即使是在整个宇宙中，联邦文明依然可以算的上一个杰出的文明！” 火焰和欢呼声如潮水般涌动，等它们稍稍退去，吴清才开始继续：“和其他所有的碳基生物一样，你们经历了作为生物的进化筛选；和其他所有延续下来的文明一样，你们经历了文明成长中必须经历的失败和成长，有社会和文化方面的，也有科学和技术方面；和那些最终成熟并伟大的文明一样，你们开始用飞船走向星空，用计算开拓精神……” “……但是，我们都知道并能够理解，文明的每一步走下来并不容易，在这一步中，你们走错了小小的一步——但这一步如果不纠正，就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宇宙很大，大到任何一个文明稍稍偏离的一步，就能在这个浩瀚的世界中完全迷失。” “我们是搜救队，我们来到联邦，就是为了帮你们纠正那小小的一步。” 在吴清讲完之后，长虹又接着吴清的话，说了很多——足足一个多小时。 这些话只有前面的一小部分，是接着吴小清话里的意思延续下来的，但更多的内容，还是他们人民军内部的事宜。 吴小清此前已经在网上详细了解过人民军这个组织的历史，老实说，从虚拟社区出现以后，像这样的半政治，半游戏组织多的如同过江之鲫，有个笑话说，整个联邦２００多亿人口，这样的组织名称可能要多过２０００亿。 平均每一个联邦人加入过组织数量超过了十几个，就跟吴清吗模糊的关于地球的记忆中，网络游戏里的游戏公会一样，显然这样的组织对人是几乎没有什么约束力的。 最早的时候，人民军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游戏组织，人民军这个名字，只是当时大家瞎起的名字，最早这个组织的组织者们，不过是在游戏里玩角色扮演，所有人扮演一群反社会的犯罪分子罢了——在虚拟游戏中犯罪这种事情，在虚拟游戏开始的初期，显然是最受欢迎的行为之一。 但是随着整个虚拟社区日趋成熟，原来不过是一个虚假玩闹的地方，也渐渐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秩序。 倒不是玩家讨厌在游戏里犯罪——因为这就跟地球网络游戏里的ＰＫ一样，严格来说还算得上是游戏里重要内容的一部分，而是因为随着虚拟社区影响力越大来越大，人们开始用现实的眼光来挑剔虚拟世界中的规则。 虚拟社区本来是一个肆意妄为的地方，但在得到整个社会足够的关注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认为，虚拟社区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看成是联邦的理想国，应该是一个比现实世界更加美好，更加能够吸引人的所在。 这种理想主义的苗头一出现，便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趋势，虚拟社区开始变得越来越像现实，人们开始引入现实中的法律和道德规范，开始尝试着在虚拟社区中维持某种和现实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316 该死的现实世界 迷茫，沉浸……肆无忌惮，有所规则…… 这一整段历史，几乎就是整个虚拟世界从游戏化到现实化，从娱乐化到严肃化的改变。 在这种整个社会的变革中，原来游戏中城里的大大小小的组织，纷纷都找了一些和现实中对应的政治立场随意地套在组织的身上。 人民军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从一个游戏世界里的犯罪者，变成了一个反政府的绝对自由主义者——但他们干的事情还是一样，绝大部分成员加入人民军，只不过是喜欢人民军经常组织一些反政府的活动而已，这种活动的趣味性和被关注度都很高，这也成了人民军这个组织的立身之本。 但长期起来，人民军嘴上虽然说着自由主义，说着反对政府，可实际上内部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纲领，或者对未来的具体描述，一句话，政府支持什么，他们就反对什么，相反，政府反对什么，他们就支持什么。 之前政府宣传跟搜救队接触的时候，人民军就开始筹划在会场上用枪支捣乱，反正在他们看来，在游戏中当反派，也一直都是他们的老本行。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随着大家逐渐对类似行为的审美疲劳，组织的这些行为很难引起多少关注度，甚至在捣乱行为在网上公开之后，人民军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个“幼稚”的组织，不但没有吸引到多少新成员，甚至原先的老成员还流失了不少。 但长虹他们意外地遇到了吴清和长白，让她开始意识到，眼下真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整个组织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既然政府要通缉搜救队文明，那他们就跟搜救队大张旗鼓的合作！ 人民军的这种行为，要是在地球上，绝对是被人当做球奸来看待，在外星人出现在地球上的时候倒戈向外星人阵营！简直丢全地球人的脸！一点身为人类的尊严都没有！ 但是在联邦，在第二地球这种游戏世界里，这种行为……简直不要太ｃｏｏｌ！ 其实关键的核心，不是人民军选择了背叛，而是搜救队选择了跟人民军合作！ 要知道，搜救队来到太阳系，直接接洽的是联邦政府和智体，是战争的双方！而现在，人民军，一个虚拟社区里的小破游戏组织，竟然也得到了搜救队的背书，俨然似乎是战争的第三极了！ 这种感觉对每一个人民军成员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 １２小时后，联邦，地球。 长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现实了，刚刚醒来的时候，甚至出现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适应。 和游戏相比，现实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长虹感觉自己浑身都酸疼的无法言喻，脑子更是混沌一片。去衣柜拿出自己的衣服时，长虹甚至发了半天的呆，才意识到这里的衣服不会点一下自动穿到身上——她甚至都忘了这些衣服该怎么穿了。 父母和几个兄弟，还有侄子侄女们……都不在家，在家里简单转了一圈，每个人的房间上几乎都写着同样的三个字“游戏中！” 长虹去家里的药箱里，找了一颗清醒剂服了下去——这种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他全身的不适。 在长虹感觉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一点之后，通讯器里传来了组织里其他几位成员的信息：“将军，我们都准备好了。” “很好，”长虹说，“所有人，１０分钟准备时间，然后出发。” １０分钟之后，长虹准时踏出了家门。 门外的空气比她想象中更暖一些，长虹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发现现在正是联邦的冬天。 和游戏里的冬天不同，在游戏里，所有的冬天都特别注重回归“自然”，注重“取材真实”，游戏的冬天里，永远有凌冽的寒风，飞扬的雪花，刮到脸上让人生疼的冷空气，以及泥泞的积雪和道路。 但在现实中，唯一能够让人想起这个季节的，就是街道上供暖系统工作时发出的声音，冬天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丝毫的清冷，反而却比平常更热了一些，而到了夏天却又截然相反。 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后，长虹就来到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车站。 现在正是战争时期，按照反间谍法的规定，所有离开行星的旅途都必须填写专门的申请表格，叙述离开行星的理由。 理由长虹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想去参观联邦军队。 在目前这个局势下，这是最有可能被允许的外出理由——政府现在正在大规模扩军，尽一切努力扩大军队的影响力，允许更多的人去军队参观，对于军队招募本身是具备非常重要的意义。 长虹用了１５分钟等到了一辆去轨道层的日常班船，然后又用了一个１５分钟，她便从地下２７公里深的城市，来到了距离行星地表１４０多公里的太空。 现在联邦七颗适合居住的行星已经完成了环保改造，所谓环保，是指所有有可能对生态产生剧烈影响的工业设施，都从行星搬运到了太空。行星的地表和地下现在成了单纯的生活区，而工业的绝大部分都被搬到了轨道层。 从船上下来之后，长虹首先去服务站领取了一套太空服，在确定了自己即将去的具体位置后，一辆比班船小的多的，只适合三四个人乘坐的小型太空船和他取得了联系，让长虹感觉意外的是对方并不是电脑的自动驾驶程序，而是真正的人。 “怎么？现在太空中还需要司机吗？”司机这种职业在联邦应该是早就被淘汰的职业了，从地上普通的汽车，海里的船，到天上的宇宙探测器以及攻击舰……自动驾驶程序已经可以胜任所有这些交通工具的驾驶，而且远远比人要安全的多。 “是最新的规定，”从定位上看，对方距离他还有上百公里的距离——在宇宙中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差不多也需要五六分钟才能赶到，“我们是刚入伍的，说这是让我们进行适应性训练。” 长虹走去站台的瞭望台，朝着窗外眺望。脚下的蓝色星球唯美而壮丽，围绕着它旋转的七八条轨道工业带，就像它戴上的华美钻石项链，在星空的背景下闪闪发光。朝着远处看，依稀能够辨别的其他几颗行星，看起来也都大同小异。 瞭望台上还有专门的辅助观瞄设备，帮助对太空信息不熟悉的旅客注意到特定星球，以及卫星的具体位置，长虹注意到，行星名单里甚至还包括刚刚失陷的黑星。 黑星名字的由来是因为黑星很早就被定义成一颗纯粹的工业星球，因为工业都在行星内部，不需要轨道工业带，所以几乎不会发出任何的光线。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颗星球也会跟之前的长明星一样，彻底成为一个历史性的名词。 几分钟之后，船到了，长虹笨拙地控制着太空服的行进装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顺利的挪到船内，刚刚固定好自己，飞船就以一个巨大的加速度窜出去了，长虹几乎被这加速度甩的要吐出来。——这该死的，不能调节真实度和舒适度的现实世界！ “我还没说地址呢！”长虹叫道。 “没必要，将军，”司机回过头，对着长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您要去什么地方。” “你……也是？”长虹又惊又喜，“参加这次行动的？” “对，”司机回答，“我们两个人用了完全不同的理由，去同一个地方，执行可能同样的任务。” “要注意保密。”长虹下意识的朝着周围看，似乎担心这太空中会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指出他们现在正在犯下的反文明罪行。 “将军，这就没必要担心了，”司机笑道，“整个轨道层，今天也就几十个人出入，其中估计一半都是我们的人，联邦政府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将军，他们正忙着让新兵熟悉新的舰队呢……” 司机说着，伸出手去，指着舷窗远处，许多稀疏的亮点——那些点看起来像是星光，但如果自己看会发现，他们的光芒比星光更大，也更亮，其中一些还能看到明显的相对移动。 “将军，我的任务是去４区，你呢？” 长虹瞪了他一眼：“保密是这次行动的第一原则。” “好吧，”司机并不在意，“那我就先预祝我们的任务圆满成功。” 飞船最终在另一个站台处停了下来，长虹下船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先核对了一下地址——第二地球１３１号存储站，没错。 整个存储站分为１２个区，以圆环状排列，为了便于检修，整个存储站还保持着微弱的自转，提供大约０．２ｇ的离心加速度。 存储区并没有工作人员，整个存储区跟工业区之间也没有专门的物理链接，整个存储区被透明材质完全包裹了起来，唯一和外界产生流通的，是存储区和站台之间的几个激光发射器和接收器。这些发射器不断把来自地球的实时信息写入存储区的服务器，同时也不断朝地球输出着计算出来之后的各项数据。 按长虹的事先的了解，这样的存储区，在全联邦一共有超过２７００多个，分散在七个主要居住行星的各个地下城市，以及轨道层的工业区。 而他们的任务，是要把所有这些存储区的信息全部详细记录下来，最后制作成一幅空间地图交给吴清。 长虹不知道吴清这么做的具体原因，但大概的意思他能明白——搜救队可以在这些存储区中，选择最恰当的时机介入，和他们取得实质上的联系。但至于怎么介入，她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记录位置信息看起来简单，似乎只要带上通讯器，利用自动定位功能就可以，但实际上，特别是对于这些太空中的目标，这个操作很难。 因为太空中所有目标都是时刻在运动过的，就像这轨道上的存储区，首先这块工业区就可以被看成是轨道上的一个空间站，围绕着行星做运动，同时其中的存储区自身还在转动，和工业区之间又有一个相对速度……所有这些运动他们都必须精确测量，甚至还要根据结果进行重复性的验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基本是一个小型的科研项目了，因为这个行动对参与者的要求稍高，除了身份上不能引起怀疑之外，更需要有相当大的耐心和细心，整个人民军筛了好几次，最后也不过确定了一百多人来执行这项任务。 317 装人的箱子需要多大 “看起来他们把我们当救世主了。”在看到最新这份来自吴清报告时，吴小清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给沈长文打了个电话，想让他来公司商量，但接电话的却是搜救队。 “沈教授在救援船上，”搜救队说，“在你睡觉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正在验证真假。” “怎么验证？”吴小清顿时想到了许言，“不会是让他去吧？” “暂时不用人，”搜救队说，“对预订的坐标，我们只需要传进去一个手机，保持拍摄状态，几秒钟之后立刻收回就行。” “几秒钟就够了？” “够了。“ “好吧。”吴小清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就在最近的小店随便买了几个馒头，吴小清一边啃着一边去公司，却在楼下遇到了颜雁和陈舍他们，几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没注意到吴小清就在身后，看来他们最近也是忙的够呛。 “最近的咨询会好多，”何雨晴低着头核对刚刚确定下来的几份名单，“光上午就有三场。” “网络的吗？” “对，最近都是网络的，这比请真人来省钱。” “但老板说请真人效果更好一点。” “那是，之前查出来不少人一边百度一边说……真当公司是白痴呢。”何雨晴愤愤道。 其实如果不是搜救队监督，整个公司还真是白痴，那个用百度和各大论坛提问的人之前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会议了，只是运气好，遇到的都是搜救队不在的时候，其中就有吴小清和沈长文，以及颜雁他们负责的时候，非但一点没察觉出来，反而有些回答吴小清还感觉回答的不错。 “其实这不是公司的错，”陈舍之前专门就这个问题跟搜救队聊过——当然他以为是跟吴小清沟通，“随着公司业务的扩张，公司未来的咨询方向也要发生变化，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公司现在咨询的规模和费用，都开始越来越大了。” “这说明公司发展的快吗。” “这虽然是我们的业务……可对公司来说却是成本，”陈舍说，“公司马上要成立专门的网络提问部了，专门通过在网络论坛上，讨论一些技术含量比较低，但更需要联想能力的问题。” “那我们应该直接跟网站合作吧。” “对，这是一方面……但……吴总！”进电梯的时候，陈舍转过身来，终于看到悄悄跟进来的吴小清。 吴小清点点头：“你继续讲吗，我觉得挺好，平时聊天也能交流业务知识。” “毕竟我们拿了工资吗，”陈舍道，“早饭怎么就吃馒头……” 颜雁的眼睛很尖：“这家馒头不好吃的，要不我去帮你买另一家的吧，他们的生煎超棒。” 吴清摇摇头：“不用了，这都快吃差不多了。”再说电梯也关了。 到公司之后，吴小清第一时间先去自己电脑上，想看看昨天一天下来的咨询会报告有啥新鲜的有趣成果，却发现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咨询会，他加入了进去，主持会议的是饶鑫。 “吴总来了。”饶鑫的声音有点哑，一听就知道是话说多了的后遗症。沈长文和吴小清的嗓子也都有点这种症状，虽然看起来他们不过是带了耳朵去听，但真的说到他们关注的内容，还是会忍不住参与进去争论。 “熬通宵？” “对，那边是美国人，时差反的。”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只要给钱，给到位的钱，所谓的“家人第一，陪伴重要，绝不加班”马上就是一句屁话。——可惜的是，项目太急，光美国人熬夜不够，得２４小时加班。 会议的议题正是关于吴清他们发过来的，这份最新的报告——在报告中，他们宣称已经得到了一部分联邦人的支持，现在已经确定了很多个第二地球服务器的传送点，只要他们能够想办法制造出和联邦文明相应的存储设备，理论上来说，他们随时可以接吴清他们回去，彻底避免他们被联邦人俘获的可能。 现在这个咨询会，最重要的内容，就是验证这个“理论”的可能性。 来的全都是来自全世界范围的信息以及程序方面的专家，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科技领先行业的技术负责人，把他们请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吸引力并不是来自青蓝咨询的咨询费。 事实上，这些人限于职业道德和必要的保密条例，也不会答应任何形式的有偿技术咨询，他们过来的最大原因，只是因为现在青蓝公司的咨询会已经成为了许多个学术界的新潮流。 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学术界，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开始对这个神秘的青蓝咨询给予了关注——从这个公司出现这近一年的时间，逐渐以荒诞的议题，丰厚的报酬，缜密的推理，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而最近这段时间，咨询会更是不惜成本，在全世界范围内陆续开展大量多次的重复咨询，其中不乏某个重要议题咨询多数的学者。 而据这些学者的透露，他们的学术水平在面对主办方的质疑时，也经常感觉到无法应对和接受，这些人回来之后，纷纷开始猜测，这些咨询的议题是否可能涉及某个国家的大型的机密项目。 比如在上一个咨询会，甚至有专家确信他看到了关于反物质电池的一整套技术工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牛顿时代的物理学家第一次看到相对论——对地球人来说，这种技术肯定完全没有在现实中的可行性，就光是反物质电池的制备需要消耗的能源，对地球人来说就是个可怕的天文数字了。 地球人现在连基本的电力保障都难以满足，更不用说花费昂贵的电力去制备反物质电池了。 这就好像一个穷叫花子看到了一道顶级淮扬菜的菜谱，除了流口水，这菜谱对于叫花子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但学术界偏偏是一个最喜欢流口水的行业——许多高能物理学家已经陆续就这些制备工艺给予了肯定，也就是说，如果地球现在有足够的材料，理论上来说他们是很容易做出这道菜的。 这就不能不让人对这道菜谱的提出者感觉到好奇了。 许多公司的技术负责人来参加咨询会议，本质上并不是来说话的，是来听别人说，是来免费“看”主办方提供的资料，对于先进技术的可能，商业公司的敏感性总是比政府部门要更强一些——到目前为止政府部门还没有派出这样等级的人才来。 而这次会议，毫无疑问满足了大部分人的这种欲望。 但咨询会毕竟是咨询会，不管他们带着怎么样的目的来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然下次就没有邀请函了。 一位从事计算机硬件制造的设计师刚刚站起来，准备发言，但他张了张嘴，脸憋的通红，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在喝了两次水缓解之后，他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很抱歉，我有些过于激动了，首先我要道歉，因为之前我一直在看技术资料，在思考这个文明这种硬件技术的可能性……” “我当然知道这是虚构出来的设定，但出于职业的习惯，我想你们都能够理解，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找出他在技术上不算严谨的地方。但……” “……会议进行了三个小时，我整整思考了三个小时，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没有听清楚其他发言者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在我的专业水平看来，这种设定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当然，可惜的是，目前我们地球不可能复制出来了，因为这意味着对计算机原理和工业制造基础工艺的彻底颠覆……” “在这里我只是想表达我个人对青蓝咨询的敬意，虽然这只是一个虚拟的构思，但它让我看到了某种更令人震撼的真实。 “我还要说的另一点，关于这个议题的，就是我们地球是否能够制造出联邦人的存储器。” “我的回答是可以，但它会非常昂贵，并且不便于使用——非常的不便。” “资料上大概已经计算出，一个模拟ＡＩ需要占据的存储量，大概需要十几个ＰＢ，以目前地球的技术，一个ＰＢ我们能够做到的最小体积，大概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那么大。”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能够把是那三个虚拟人全部营救出来，我们需要的“容器”最终也会像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但就算我们真的把他制造出来，还是没办法处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们如何把那么庞大的程序装进去。” “程序不是钞票，不是金条，如果我们仅仅是抢劫银行，拿着这么巨大的行李箱，千辛万苦潜入了保险库，那问题很简单，打开箱子，然后往里装就是了。” “限制整个行动运行的，是和这种存储器相比配的存储速度。” “在行业内，即使是最顶尖的数据中心，现在能够做到的最极限的存储速度，不会超过１５Ｇ每秒，平均在工程上能够达到的速度在１０Ｇ左右——通常我们不会用到那么多。” “我们先不说，这种便携式的存储器能不能达到这样的高速——假如它能。” “现在有是哪个ＡＩ数据，全部加起来的数据量预估在５０ＰＢ左右，然后还要加上运行他们的必要环境，这比ＡＩ数据本身更庞大。就算我们只打算运出ＡＩ数据本身，而不需要环境——５０ＰＢ的数据量，那就是将近五百万秒——１３００小时以上，差不多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而设定中，营救的时间被要求是尽量的短——计划者的想法，似乎就跟普通的公司偷窃关键技术机密一样。硬盘插进去，复制粘贴，然后拿走，不超过几分钟，最长也不会超过几个小时。” “我不得不说，这项技术的提出者实在是太高估地球的科技水平了，这就好像拿三十年前的磁盘来盗窃现代电脑里的大型游戏，双方的数据量和对电脑硬件的要求，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吴小清听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因为这个计划正是他提出来的——当然，他提的只是一个概念性的意见，在他潜意识中，似乎认为数据的盗取是一种比较“方便快捷”的办法，很显然，“吴清”跟自己想的也是一样，所以他们现在发过来了所有服务器的存储器地址。 但显然他们都想错了。 318 不存在的道德困境 除了技术上的限制外，一个专门从美国情报部门请来的专家也详细解释了营救计划在战略上的短板。 说话的人已经有七十多了，年轻时是一名情报官，所幸服役时间并不长，现在已经过了保密期，所以现在可以说话。 这位先生也是跟叶夫根尼一样，为了到老时挣一笔养老和给儿孙的钱，来参加了这次咨询会。 老人看样子是坐在自己家里，还坐着轮椅，但是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语气还是铿锵有力：“暂时都不考虑复制人算不算人这些伦理上的问题，也不考虑他们来到地球之后可能产生的影响，只说就设定中，这次任务的目标，毫无疑问，这样的营救是没有战略意义的。” 吴小清听的很认真，事实上，这些话搜救队早就对他讲过了，他心里也知道，但……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去执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的吴小清变得更聪明了，却也变得更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的越多，也就越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如果他只是以前那个吴小清，只要闭上眼睛执行搜集队的指令就行了。 但是现在，吴小清觉得自己有必要尝试着独立为某些东西负责任，尝试着用自己的理念来完成任务。——以吴小清现在的智商，已经很容易想到，这显然正是搜救队建议自己做手术的目的。 但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想法并不是很乐观。 其实从一开始吴小清就清楚，想把吴清他们接回地球，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就像搜救队说的，其实从他们被复制出来的一瞬间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地球人，不属于地球文明了。 他们不过是一些有着地球记忆的联邦人。 “即使我们需要救他们回来，最好的时机也不是现在，”情报官的发言还在继续，“现在是整个联邦的战争时期，这个文明真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一个文明的生死存亡相比，这个文明创造出来的一些个体就不算什么了。” “我觉得整个任务现在最重要的核心，不是如何拯救这些人，还是通过服务器这个渠道，向他们传递我们的意见，说服他们认清楚自己的现状，说服他们，目前要做的首要任务，不是想着如何回到地球，而是在联邦做出更关键的贡献……” 吴小清放下耳机，接下去的话他不用听都能猜到了。 吴小清在自己的座位上发了十几分钟的呆，在确定这个情报官已经结束了他的讲话之后，再次戴上耳机，回到会场。 饶鑫正在做总结性发言：“……我也不是一个关心道德的人，特别是在关系到整个文明的存在这样巨大的命题……” “……因为道德本身不过是文明的产物，因为道德反而忽略文明本身的安危，毫无疑问是因果倒置。” “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大家注意，在这一次的事件设定中，道德和文明的安危，这两者并不是完全冲突的，我们现在都在突破道德为议题中心，其实在我看来，不过是我们地球人自以为是的一种表现——故意设立某种障碍，然后又故意去克服他，以期望得到某种自我说服的郑重感，就好像将军让士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目的一样——但事实上我们都清楚，军事上没有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如果真的是不惜一切，那说明整个军队的风险高度不可控，这是将军在战略上的失败，而不是牺牲士兵的理由。” “在这一次的设定中，我们遇到的困境是几个被复制到外星人计算机中的模拟人。” “我们以地球人的道德，想当然的认为必须救他们回来，想当然的以为那是一种痛苦，其实大可不必。” “按照技术设定，其实这些复制人已经根本没有了在地球上生存下来的基础，就算他们回到地球，我们也没有能力给他们提供相应的生存空间，以及合理的生活方式——连最简单的机器人身体都无法完成。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们在虚拟世界里，还可以当一个正常人，但回到地球，却基本就等于死亡，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道德吗？” “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我们以联邦人的道德观来看待这一切，甚至，以智体的道德观呢？” “那才是他们真正生活的环境，那才是这个问题发生的环境。” “联邦人内部显然是存在两种观点，一种当然是不承认复制人的人权，但我们请注意，他们不承认数据化的人格，原因仅仅是因为这种人格会侵犯到原有人格的天然权力，而他们的法律首先需要保护的是自然人。” “但在这里，显然这几个被复制的地球人并不受联邦法律的保护，也就是说，在联邦法律的框架下，他们没有触及到任何人的利益——合不合法暂且不说，起码他们的存在不违法。” “这个法理基础，也是联邦政府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三个复制地球人的原因，显然联邦政府是迫切想要把这种技术快速在军事领域应用，而联邦政府是代表他们文明的合法政府——我要说一句，起码，这三个复制人不仇在联邦找不到工作了。” “再惨，他们以后在联邦还能生活，也许那不是我们期望的美好生活，但起码也是活着的，如果回到地球呢？我们的技术可以保障他们继续‘活’下去吗？” “你们看，救回地球，等于是死，放在联邦，起码还能活，这是第一重，生存道德。” “当然，我们可以想象，他们如果真的为联邦政府服务，那过的日子一定不会舒服，之前有人提到了这是在先进技术条件下的新式奴隶军队，我基本认同这个判断，在我们地球人的道德观众，这肯定是一种邪恶，事实上，在联邦那里很大程度上也是。” “但，现在有一个最大的现实问题是，联邦的对手，智体，他们的军队也是这样的模式。” “现在我们基本上都能明白，为什么智体的军队不怕消耗，在黑星战役中，拼着几倍，乃至十几倍的伤亡比率，也要打下去，而反而是资源更多的联邦畏惧这样的消耗战呢？” “原因很简单，联邦的兵员不足。智体为什么没有这种担心？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数据，是这种新式的技术条件下产生的文明。” “如果要用道德，我们不应该用我们人类的道德来揣测这种全新的生命模式，而是看看他们自身是如何看待自身的。” “事实上，从现实来看，就可复制性一条，已经充分说明，他们不在乎自己被利用。” “在我看来，我们人类，乃至大部分生物都畏惧死亡，畏惧奴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意识被禁锢在躯体内，我们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经历有且只有这宝贵的一次。” “如果我们如神话世界中那般，生命可以无限轮回，存在无限多次呢？佛教有一种术语叫做六道轮回，这辈子命苦，没关系，只要熬过去，下辈子就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就像买彩票，这辈子做了畜生，下辈子也许就能做人，甚至做命好的人。” “而这种数据化的生命显然比轮回还要更具备生命的张力，一次死亡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一次生命对他们来说，可能就像一个细胞对于我们的价值一样，你会因为自身一个细胞的凋零而伤感吗？你会因为自己洗澡时，身上搓下来的泥垢而感慨吗？它们可都是人体的一部分，是凋亡的细胞，是死去的生命。” “我们不会，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在一个更大的尺度下，整个生命体的宏观可能性还存在，因为只要我们还活着，新的细胞还会源源不断的产生。” “对于数据生命来说，这也是同理。” “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他们就会害怕死亡，因为他们天然就不会死亡，从被数据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完全超越人类的存在模式了，他们不会死，不会老，从这个定义上来说，他们就是神。” “联邦和智体之间的战争，在我看来，就是人和神之间的战争，所以在联邦的虚拟战争游戏中，人类完全没有胜利的可可能。而联邦试图找到那三个复制体，很大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在找奴隶，而是努力寻求神的可能性。” “我们甚至可以想象一下，当这三个人的复制体完全加入联邦的舰队，最终帮助联邦获得胜利，他们在这个文明中将会获得的影响力！各位现在还想同情他们……在我看来，这大可不必。” “他们想要回来，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也必须理智的看到，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继续留在联邦，才是这些人最好的出路。” 饶鑫的发言结束后，赢得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即使是办公室的吴小清，也不得不承认，饶鑫的这段话的确打动了他——甚至可以说，让他完全改变了主意。 和饶鑫的视角比起来，自己的想法显得那么狭隘而可笑，仅仅是因为他们当中，有自己的复制体吗？ 搜救队当初选择留下饶鑫，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的确很刁钻，饶鑫的身上的确具备着他们不具备的某种特质。 会议结束后，吴小清还专门跟饶鑫通了一次电话——他人不在公司，他还在外地旅游，刚才在讲这番话的时候，他人还在旅游区的一家宾馆呢，算是帮公司远程办公。 吴小清本来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这番话是不是跟搜救队交流之后的结果——如果是搜救队先跟他做过类似的沟通，那吴小清一点都不会怀疑。但饶鑫显然没有——事实上，很多问题都是他在会场上，听别人说完临时想起来的，算是即兴发挥。 “我们写小说的都这样，”饶鑫满不在乎道，“反正就是吹呗，宏大叙事你懂不……往大的方向吹就是了。” 吴小清不能告诉他，他吹的内容跟搜救队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高度一致的。 刚放下电话，沈长文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身后跟着许言，俩人都是满面红光：“联系上了！跟他们联系上了！” 吴小清下意识站起来：“确定是他……我们吗？” “基本确定，我跟自己说话了……许言也是，这种感觉，你真应该试试，只可惜你不在。” 吴小清转过头去看许言，许言连连点头，证明沈长文所言非虚：“他们也很激动……但……我哭了。” “你哭了？” “是另一个我，”许言说，“他到现在才知道他是被复制的。” 吴小清能够想象，这对那个复制体的许言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许言苦笑：“他还计算着回地球之后花我存的钱呢！” “那我呢？”吴小清追问下去道。 “你……比较冷静，”许言犹豫的看了一下沈长文，才接着说道，“还有教授的复制体……你们好像改了主意，似乎……不太想回来了。” 319 自己又是谁？ 尽管对地球的记忆几乎已经全部模糊，但吴清现在还记得这么一个故事。 是关于泰姬陵的。 说泰姬陵当初是一位国王为了他的妃子而建造的，为了让设计师彻底明白自己失去妻子的痛苦，让他能够体会自己的心境，他下令把设计师的妻子也给杀了。设计师怀着这样的痛苦，最终设计出了让世界都感动的一座唯美陵墓。 吴清现在已经很难分辨，在现在这个场景里，他的角色到底是国王，还是设计师。 通信通道已经建立起来了，尽管效率低下，平均一天才能联系一次，限于地球的技术，所有的联系内容也只有文字。 但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接触，对三个人的精神世界产生的影响，就好像是对用电器的一次短路击穿。 许言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现在还在神神道道的唠叨：“我记得的，一定记得的……让我想想……４９８８１２，还是５９８８１２……不对，不对……是８８４９１２……” 许言嘴里尝试回忆起来的那串数字，显然是“他”的银行卡密码。 那是他跟真正的许言短短几句话之后的结果。 “你不会以为你是真的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小清和沈长文他们都明白了，你还不知道？” “说话别阴阳怪气的……你到底谁啊？” “我就是你。” 吴清现在还能想起许言当时的表情，尽管他看起来完全是联邦人的样子，可脸上的肌肉动作分明就像是真正的地球人。许言当时愣住了，想要下意识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先转过头来看了吴清一眼。 吴清不知道他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但他那个时候就跟见了鬼一样，又转过头去看沈文。 沈文的眼神，就跟当初他跟沈文第一次明白自己可能是复制人，相互对视时的眼神一样。 但许言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不信邪的问了对方一个傻问题：“怎么证明？” 关于他们这些复制体和原版的正常地球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吴清和沈文刚开始都有些隐约的了解，在联邦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也通过联邦网络，了解到了更多的技术资料。 简单的来说，是限于技术手段，所有复制体的记忆都是不完全的。 复制一个人的大脑中全部的信息，进而把一个人完整的在虚拟世界里重现，这种技术对于联邦人来说，也是最近一两个世纪的新技术，因为受到法律的制约，一直未能应用到现实中，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是作为一种脑部医疗技术。 比如有些人患上慢性不可逆的脑部疾病，类似地球上的老年痴呆之类的，借助这种技术，患者可以在身体还正常的时候，把自己脑部的全部信息都复制到电脑上——但严格禁止运行，这些数据只能作为备份。然后等患者病情加重以后，用物理刺激的方式，把这些数据反向输入大脑。 在实际的使用中，这种治疗过程需要花费长时间的疗程，还要有医疗机构专业引导来进行，这种引导最重要的一个原则，是要确保一个人脑部的全部信息都已经得到了记录。 这种技术本身的原理其实是通过检测脑部活动，或者脑部活动产生的脑电波，来分析具体产生的信息，以及产生信息的整个机制——后者几乎就是在检查整个大脑的逻辑结构。 如果把人的大脑比作一个迷宫，这个迷宫有无数个的入口和出口，而人的每一个意识活动，就好比一只老鼠走进这迷宫，然后从里面出来。 这种技术就等于是在每一只被放进去的老鼠身上装了定位器，根据统计学，不管这个迷宫有多复杂，只要放进去的老鼠足够多，最后总是能够完整的得到整张迷宫的全部路线图。 在联邦，这种技术的可靠性已经基本得到了证明，也被广大科研人员承认。 这种技术刚刚出现的时候，要达到在感官上完全复制出一个人的思维模式——或者说人格模式，而不被其他人分辨出来，起码需要累计采集两年以上的数据量。 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科研人员逐渐可以用越来越少的老鼠，得到越来越详细的地图，他们根据之前大脑结构的数据情况，甚至可以优化老鼠的入口投放——尽量在那些需要绕远路的入口处投放更多的老鼠，在同一时间内得到更多的信息。 发展到现在，完整复制出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往往只需要一两天甚至几个小时。 但这种复制技术始终存在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这项技术在很大程度上只注重人的思维模式，也就是说，注重人大脑这座迷宫的形状，但对于迷宫内具体的陈舍，迷宫墙壁上的花纹，地板的粗糙程度……也就是具体记忆，复制量是很少的。 这主要是受两个因素的限制，第一，不管是联邦人还是地球人，在大脑运作的原理上基本都是类似的，在大脑的平时工作过程中，大部分人更多的是使用潜意识。 这就好像当初吴清和沈文，他们一开始都没有感觉到异样，因为整个大脑的“感觉”是正常的，复制技术复制的，就是大脑平时的这种“正常感”。 在复制出来的迷宫中，老鼠似乎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跑进去和跑出来，整个大脑意识的产生和交互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但当人真的企图主动审查自己的迷宫，从中调用真正的数据——也就是组成迷宫的一块块地板时，就会发现情况不对了。 因为复制出来的迷宫，完全没有地板，所有的记忆只是一种“感觉”，是复制体自己认为自己“记得”，但真要去打开，却发现记忆的地板下货不对版，甚至空无一物。 当然，随着复制体运行的时间逐渐变成，这些空无一物的地板也会被后来产生的记忆逐渐覆盖，也许时间久了之后，会形成一座全新的迷宫。 但即使那样，也不能掩盖这些迷宫的底层，也就是整个复制体人格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整座迷宫的空洞。 根据联邦人的研究，这种“记忆缺失”的现象，其实不仅仅出现在复制体人格中，在很大程度上，联邦人和地球人的大脑功能都有类似的机制。 很多时候我们不可能真正记得全部的具体知识和信息，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感觉”记得，那些知识和信息就像被埋藏在地板下的花纹，如果很长时间不翻开去看，那些花纹有时候自己都会被慢慢磨平。 但正常生物的记忆缺失再多，也总有大片的深刻内容，可以被现实验证，其中就包括现实中的生活记忆，平时用的比较多的数字记忆…… 真正的许言只是问了复制体许言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银行卡密码？这还用问，许言张嘴就答，但是他的嘴巴尴尬的咬合了几下，然后就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许言是什么人，吴清清楚，沈文更清楚，许言自己更不用说了，用好话来说，是一个对成功非常执着的人，用不好的话来说，是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不是自己基因不行，胆子太小，抢银行的事他当年也干的出来。 在升天境接受过手术之后，这方面的毛病虽然好了一点，但骨子里的行为模式始终没有得到改变。在来这次任务之前，他最关心的自然就是他之前赚到的那几十万块钱，反正据王有全说，这家伙没事的时候就天天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余额，然后看着看着还能笑出声来。 尽管他跟王有全说了很多投资渠道，还了解过不少车的价钱，一天到晚都在说着准备花掉那些钱，可到头来非但没花钱，王有全还说整个人还抠了，现在就连吃饭都去王有全家里蹭。 复制体的许言在联邦的这段时间里，也总是唠叨着，等回到地球，他的那些钱一定要拿出来好好的花，千万不能人死了钱没花了——这就亏大发了。 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嗜钱如命的人，别说是自己的银行卡密码了，就算是倒着背他的银行卡账号，在许言自己看来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当他真的企图回忆起，那一小串，六个，最简单的数字时，许言无比惊恐的发现，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感觉”自己记得，真真切切的记得，记忆中，那六个数字就好像被写在一张白纸上，他甚至可以隐约的看到它们的形状。 许言拼命瞪大眼睛，把白纸拿到自己面前，企图把它们完全看清楚，可奇怪的是，那张白纸不管他做出什么动作，上面的自己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 许言开始感觉到，吴清和沈文都曾经感受到的恐惧。 吴清和沈文都了解这种感觉，他们看着许言，都没有出言安慰，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种恐惧旁人无法起到一丁点的作用，只有自己去承受和克服。 许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之前的所有生活全部都破碎掉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直熟悉的世界，或者说，自己一直感觉“自然”的那个世界，是虚假的，完全不存在的。 记忆不过是大脑制造出的一种幻觉。 只是当这种幻觉一直能和现实对应的时候，我们都默认了他的真实性。我们以此为根据，构造了人的整个人生。 但在联邦这里，许言突然就发现，这种幻觉其实毫无依据。 就像他以为自己记得一些事情，在对方真正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一直坚定的相信这一点，从来没有丝毫的质疑。仿佛这些记忆是自己银行账户里的钱，当然理所应当是自己的，在自己需要的时候，自己能够随时把它们提出来。 但他现在发现，记忆这个“银行”欺骗了他，他的账户从头到尾就是个空头账户……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某种意外，被困在这异国他乡。 但其实不是。 真正的他还在搜救船上，一直都在，他正在过着以往那种平凡的生活，每个月看着自己银行账户中的数字增加…… 那种生活是属于许言的，属于那个真正的许言的。而自己…… 自己又是谁？ 吴小清呢？沈长文呢？ 许言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从他们的神色中，许言立刻明白了。 320 双输的后果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吴清点点头，沈文笑了笑，许言说不清那是嘲笑还是苦笑，也许都有——这种笑容出现在一张联邦人的脸上，看着是那么的别扭。 “我们一直在诧异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可以说啊！”许言几乎下意识感觉到气愤，在这气愤之后，他突然开始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你们一早就知道，肯定也知道要怎么办了，对不对？不光我是假的，你们两个也是假的！” 许言就像一个落入水中的人瞬间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立刻追问：“那我们要怎么办？你们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许言看向吴清：“你不是跟搜救队最熟么？你还见过那么牛Ｂ的文明，一根头发就能换一艘飞船……他就没跟你说过，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处理？” 吴清摇摇头：“你说的那些……我其实不记得。” “我都记得你不记得？” “对，”吴清说，“我只是知道我有那段记忆，但真去回忆……已经没了。” 许言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去，再去看沈文：“教授你呢？你也不记得？你读过的书呢？” 沈文苦笑：“地球上的知识在这里是无用的。”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吴清道，“现在一切以任务为主。” “任务？”许言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他们都不认我们啊！我们还帮他们完成任务？” 许言说的显然就是那个真正的许言，不肯跟他分享共同财富的那个吝啬鬼……尽管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吴清点点头：“起码这是现在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也说：“他们并不是抛弃我们，只是……我们已经跟他们完全不同了。” 在这次的联络中，搜救队发过来的信息中，并没有明确的指出未来对他们命运的安排，只是说明现在所有的一切还在地球上开展咨询会的讨论。但他在联络中也表示出了某种没有明说的意思——那就是他们的命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吴清和沈文两个人凑在一起，只是稍微讨论了几句，基本就已经想明白了。 搜救队既然说的这么委婉，那真正的意思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坏，再坏又能怎么样呢？ 吴清和沈文顺着这个方向一思考，再结合这次任务，他们现在都已经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你们的意思是说，他们抓不到我们，我们还要主动送上门去，跟他们合作？”许言在听他们俩人说完这个意见之后，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我们肯定会没事的，”在跟沈文商量过后，现在的吴清基本已经完全把这些问题想明白了，包括合作的方式，他们日后可能的命运，以及跟搜救队那边的互动，“就像真正的吴小清他们一样，现在也都没事。” 许言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怎么会没事！我们可是通缉犯！他们抓到我们……肯定会逼我们说出来的目的！难道我们可以说？” “这跟可不可以已经没有关系了，”沈文道，“一旦选择合作……实际上很多东西就不受控了……但也难说，这种事情……” 他看吴清，吴清也看他。 从接受到联络到现在，俩人其实一直关注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好比几个人站在雪山的山顶上，面前是一条陡峭的滑雪道。如果他们在山顶选择不动，那一切看起来似乎都还可控——唯一的问题是时间，寒冷会逐渐让他们失去温度，很可能在他们顺利走到安全地带之前，就已经没有了行动能力。 对应到现实中，这低温就是战争形势。 时间拖的越久，联邦的机会就越少。 而选择合作，毫无疑问就是选择了一条快速解决问题的通道，这条通道固然快速，但一旦选择，他们面临的情况也将会变得异常复杂。 “合作之后，联邦政府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我们进行复制，”当然这仅仅是第一步，但后面的部分会变得越来越快，“他们会制造出几千万个，甚至几百亿个我们……到那个时候，什么泄露不泄露机密……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泄露是肯定的，我们没法瞒，也不可能瞒。我们只能控制住我们自己，但另外几百亿个复制体呢？” 许言被沈文说的几百亿个复制体这种狂想完全吓呆了，语气都开始哆嗦起来：“他们……不是跟我们一样么？要是我们不说……” “谁说一样的？现在的你，跟刚刚来这里参加任务的时候一样吗？” 刚来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许言满脑子都是要在这次任务中积极表现，争取“立功”，然后独当一面的想法，但是现在……如果现在有回地球的传送门，许言愿意立刻钻进去，哪怕之后从青蓝咨询辞职，他再也不想过现在这种过坐山车的生活了。听沈文刚才这么一说，许言感觉自己已经踩在下地狱的大门口了。 “人是会变的，”吴清也说，“会随着环境变的，这种变化的速度甚至比我们想的还要快。哪怕这些复制体就是我们自己，但他们将要面临什么要的环境，遇到什么挑战，会有什么应对……我们完全不会知道，在这方面，联邦人的经验肯定比我们要多……只要他们设计好这种环境的变化，他们肯定能够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信息。” 许言开始大概明白了吴清说的意思：“要是把我们都复制了，那我们呢？会怎么办？” “不知道，”吴清说，“也许他们会把我们当做备份数据一样放在一边，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也不排除把他们当普通的复制体对待。意识数据化的技术我们不了解……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后面就由不得我们自己了。” 许言感觉自己浑身一阵阵的出冷汗。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这里是吴清的个人游戏空间，这种敲门声是他设定好的一种系统音效，代表有人正在申请进入这个空间。 吴清看了一下资料，是长白。 “他肯定也知道了，”沈文说，“资料对他是公开的，他也有汉语的文字库。” 其他的联邦人，包括人民军的人，虽然看到了联络的原文，但因为他们没有相应的文字库，肯定是不知道意思的。 “八成是来跟我们统一口径来了，”沈文说，“让他进来吧。” 长白的确是因为这次联络的内容而来的，并且转达了长虹他们的意见：“人民军的人觉得搜救队……没有诚意，他们原以为会支援我们一些武器，或者把他们接到搜救船上去看看。” 吴清没有说话，搜救船上不带武器这算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机密，肯定是不能轻易透露给人民军的。在之前说服长虹的时候，吴清用的理由就是可能会得到相应的支援，现在支援没有看到，连传过来的文本也完全看不懂，这显然就让长虹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其实也没错，吴清本来就是在利用他们，而且看起来，他们也很快就要没了利用价值。 现在吴清没工夫去思考人民军的事，见到长白之后，他更关心的，是和政府合作的事情。 “合作？”长白被吴清这个想法惊呆了。在听完之后，他下意识的摇头，“这个想法你们想都不要想！不可能的！” “为什么？” 长白没有直接解释，却是停顿了一下，转换了语气说：“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长星已经死了。” “死了？” “他的死刑……被执行了，”长白说，“联邦政府不会跟你们讲一丁点的道德，也不会信守任何答应你们的承诺，只要条件允许，他们随时都会翻脸。如果你们真的选择跟政府合作……那将是整个联邦的灾难。” “灾难？”吴清觉得长白是不是有点耸人听闻了，“起码可以遏止你们军事上的失败啊。” “智体的进攻对我们来说并不算是威胁，我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很多联邦人都准备投降智体。” “可智体……未必会接受你们的投降。”长白说的这条路，如果没有那个神秘的Ａ文明存在，原本是可行的。联邦政府会在内乱和外患中倒台，最终联邦文明会蜕变成一个以ＡＩ为主，人为辅，甚至人完全被淘汰的新文明。 但Ａ文明的存在，以及联邦政府注定不可能甘心失败的态度，彻底堵住了这条路——只要联邦政府被军事形势所迫，朝Ａ文明所在星系发射殖民船企图自保，那俩文明几乎肯定是一起完蛋。 但这个理由同样没办法告诉长白，这一点也是保密的。 最讽刺的是，这个保密的内容，吴清自己也就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跟Ａ文明打交道的全部过程，以及头发交换飞船的详细理由。他脑中只是记得存在这么一个厉害的文明而已。 也就是说，当他的复制体被联邦政府得到之后，他的记忆毫无说服力，这需要保密的内容对朋友不能说，因为朋友会相信，但对敌人却完全不具备保密的价值——因为敌人会下意识的质疑复制体记忆的精确性。 “如果你们跟政府合作……你们的复制体将会产生巨大的道德危机，你们能够想象，跟你们一模一样的生命，无数的生命，被束缚在飞船里，为了联邦政府所谓的一些理由，去进行毫无意义的战争吗？如果这场战争以这样的形式消耗下去，最惨的结果……是整个联邦的１５颗行星，都可能最终完全被战争消耗掉。” 长白说的这种情况，吴清在游戏里见到过，在游戏里这种结局是最失败的结局，因为双方都输了，完全的输了。 和单纯一方输不一样，一方即使输了，在游戏中他们也不过是去了对文明的控制，胜利者会踩在失败者的尸体上过，在这个星系把文明的火种继续延续下去。但如果遇到这种双输的情况——整个太阳系的１５颗行星就会因为战争，彻底成为完全破碎化的小行星带。 行星的质量将会被裂解成无数由战舰组成的质量微粒，在整个星系内飘散。没有稳定的重力来源，没有稳固的生存基础，再高明的文明也将像得不到燃料的火把一样逐渐的暗淡，最终消逝。 321 人民最擅长遗忘英雄 情报顾问走进执政官办公室之前，就在门口听到了执政官的抱怨，一如他以前听到的那样。 “为什么现在数据又掉了下来？说好的将会引燃澎湃的爱国热情呢？几千万人……这可不是我们预想的数字，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你说是数亿乃至数十亿，记得吗！” “黑星战役已经结束了，执政大人，如果需要达到我说的数字，那就必须按我之前说的，采用持续的骚扰作战……没有来自前线的直播，所有人都会很快忘了这场战争的！”情报顾问听出来说话的人是信息顾问，他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似乎有些焦头烂额。如果自己现在走进去，等于是帮了他一个忙。 但情报顾问不打算这么做。执政官阁下周围的顾问团队实在是过于庞大了一些，其实很多时候，信息跟情报应该是一回事，不是么。他把手放在办公室的把手上，却在接受指纹验证时又收了回来。 “这可是死了数百万人的战争！而现在还不到１０天！他们就要忘了？”执政官大人的语气里充满着愤怒，情报顾问甚至能够想象他此刻长大的嘴巴，以及从嘴巴里喷溅出来的唾液。 执政官大人的口气清新剂是清晨之后小雨的那种清新味道，情报顾问并不欣赏，所以他转过了身，没急着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开始打量起走廊上的几幅艺术画。 “一个人平均１０天玩游戏的数量超过２０个，现在许多游戏都采用了虚拟倍率时间，现实中的十天他们在游戏里几乎感觉过去了几个月……” “那就把战争的直播全部剪辑出来，给所有人看上几个月！” “我们没有那么多艺术家，执政官，”信息顾问道，“现在几乎没有人对现实主义的题材感兴趣了……” 信息顾问走出门的时候，情报顾问能够清楚的从他脸上阅读到沮丧的情绪，看来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按照情报顾问对这位执政官的了解，在他身边的幕僚平均就职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而现在这段时间更是关键时期，信息顾问虽然是刚刚上任，但这十几天下来……也差不多也该累计到半年的量了。 情报顾问没有敲门，而是打开门之后，悄悄地走了进去。 执政官的心情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糟糕，他背靠着一张椅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空气中的虚拟画面发呆，那画面上应该是信息主管方才汇总的一些数据和报告，其中当然有执政官最关心的参军人数。 从黑星之战之后，整个联邦出现了一小波参军*，但这*就像任何一个有名的游戏发布一样，在短时间内引起一阵涟漪之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而执政官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是一个古典派的人，平时开会的时候，他总是会引用各种历史上的战争来描述现在的情况，在他的想象中，人类和ＡＩ的的这场战争，应该和当初七个星球统一的那次统一战争相提并论，只要政府下达参军命令，所有的联邦人都会踊跃向前，失败一方甚至可以做到战争结束之后，后方找不到一个超过１４岁的成年人。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完全相反，根据征兵部门的报告，在前来应征的人当中，超过百分之４０都是１４岁以下的少年和儿童……限于联邦的法律，他们是不能被允许入伍的。 对于执政政府而言，修改这样的法律难度比修改征兵法本身都更难。 所以这些人纯粹就是凑热闹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更说明一个问题——似乎这场联邦和智体之间的文明之战，现在已经成了某种低龄段人群更喜欢和热衷的暴力游戏……而大部分的成年人，对此似乎并不敏感。 资料显示超过６０岁的人，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几的人对这场战争持正面态度——而这些人才是征兵最理想的的主要人群。 执政官看了一眼进来的情报顾问，皱了皱眉眉头：“又有什么坏消息了？是智体那边的吗？” 情报顾问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监督智体方面的军事动向，通过各种手段获第一手的军事情报。 “不是，”情报顾问回答说，然后忍不住露出笑容，“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情报顾问又重复了一遍。 在执政官点头之后，情报顾问打开了通讯器，一个视频被播放了出来。 视频很短，仅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执政官很快就看完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第二遍，然后又是第三遍。 直到第四遍的时候，他才中断了正在播放的视频，盯紧情报官问道：“会不会是他们的某种……欺骗手段？” 情报顾问笑道：“他们又能从我们这里骗到什么呢？难道他们还能指望回去吗？” “他们的文明……叫什么来着？救护队？” “搜救队，这里是他们当初来人演讲的视频，”情报顾问打开那个视频说，“我们已经对比过声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虚拟游戏中声音不可能造假的吗？” “他们现在是第二地球的通缉犯，所有的声音资料和表情资料都已经被严格限制使用了，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没人能用，这是游戏内的机制，改不掉。” 执政官点点头，再次把眼前这个视频的第四遍看完。 这个视频自然是吴清和沈文他们拍的，然后发在了整个网络上，现在应该整个联邦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视频中的背景是官方现在发布的一部剪辑版的，关于黑星战役的宣传电影，吴清他们用虚拟电影技术，用他们的形象替代了原来电影里的角色，成为了两个驾驶员。 但他们的话，却并不是电影中原来的台词，而是改成了他们的诉求。 电影里的飞船正在执行闪避动作，但失败被命中，在飞船殉爆的时候，原有的主角有一个转头的动作，本来是渲染某种悲剧性的结局，现在成了吴小清的开场白：“在联邦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作为外来者，全程目睹了这场战争，对于每一个参展者而言，这都是一场悲剧。” 镜头切换，无数的战舰如同旋涡一般正在黑星附近的空域宣战和厮杀，这已经是黑星防御战的总攻阶段。 “你们创造出了全新的文明形式，却没有能力去驾驭它们，就像一个在森林里玩火的儿童，看到周围已经成为了地狱。” 镜头再转，从黑星防御战变成联邦新训练的舰队。 “你们不屈不挠，但你们的对手……” 智体的军队，现在还盘旋在整个太阳系之外，３００亿艘战舰正在陆续从太阳系的最外层到达黑星——或者说，现在的黑星，就已经是太阳系的最外层了。因为黑星外面原有的两颗自然行星，现在已经几乎都完全解体。 “无可阻挡。” “我们本可以远离这一切。”镜头转换到位于地球轨道层的一个服务器站点，有一个人，穿着人民军的制服，正在盯着黑色的虚空看。 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存储器——那是联邦人最常用的存储设备，类似地球的移动硬盘。存储器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那个穿着制服的人径直走过去，然后拿着存储器，整个人的身体在空中短暂的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已经是在完全封闭的服务器内部，他同时把存储器插进了服务器的一个数据端的读取口。 “但我们的使命让我们留了下来，趁这一切还没有彻底不可收拾。” 吴清、沈文和许言三个人的脸都出现了。 然后接下来的全都是文字。 十分钟后，会议室。 情报官已经确定了对方所有的要求，在会议室里，他把这些要求都再次强调了一遍：“对方同意和政府方面在军事领域合作，包括他们被复制用于军事……但他们同时要求这一切的过程由他们以及民间组织——主要是那个人民军组织来负责监督，全以确保整个过程都是符合正常的伦理和道德。” “符合伦理道德？”几个参谋笑了一下，嘲笑道，“他们的意思是不准被智体军队击中么？” “他们的意思很清楚，”情报顾问说，“如果我们使用他们的复制体去上战争，那所有服役的人，都要按照普通公民的待遇，给予必要的荣誉和权利。所有战斗人员在整个战争过程中的表现必须全程直播，就跟之前的黑星战役一样。” 那几个参谋满不在乎道：“就这些？这有什么，现在我们最缺少的就是人……” 但法律顾问却皱着眉头打断了他们的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刚才你说必要的荣誉和权利，这权利包括哪些？包括正常的公民权。” “是这样的，”情报顾问道，“他们希望战后能够获得联邦的公民权。” “联邦执政官并没有这样的权力，根据宪法，联邦公民权只能被授予在联邦出生的自然人。”法律顾问提醒道。 “他们只是有这样的希望……这些在文本里说的很详细，他们只是希望联邦政府公开做出承诺，在战后进行一次全民公投，允许所有参加过战争的复制体加入联邦。” 法律顾问冷笑：“他们觉得这样的公投能够通过？” “这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情报顾问脸上带着笑容说，“只有他们在战场上表现的足够优秀，才有可能说服大部分联邦公民。但更有可能的现实是，不管他们如何表现，都会像现在政府的征兵宣传片一样……只有几天的热度，然后无人问津。” “人民最擅长遗忘英雄。”执政官若有所思的回答说，“我看可以答应……反正都是口头承诺，战后的事情……现在我们能不能正常活到战后还难说，难道还能去担心那些？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意识复制体的军事化应用……一直也只是你们的一种理论猜测，这种技术存在实用性吗？” “在智体出现以前，大部分攻击舰中，就是采用原始的人工智能……这方面我们的经验很多，”一位军事技术专家回答说，“理论上来说，一个ＡＩ，或者一个意识复制体，只有有足够的复制量，就能找到足够符合要求的士兵……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三个。” 322 我们确定。 “他们已经答应了。”吴清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把许言吓的浑身一个哆嗦。 沈文的脸色也是紧紧地绷着：“什么时候出去？”他问。 “对方说越早越好，”吴清说，“我也这么认为，要在智体发现这一切之前。” 沈文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要是我们这边这么做了，对叶夫根尼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旦他们跟联邦选择合作，那就意味着跟智体那边彻底翻脸，很难保智体不会做出跟之前联邦一样的事情来。 叶夫根尼和王有全可是两个大活人都在智体手上，那可不是什么通过模拟游戏来进行交流。 “所以我们这边只能以我们自己的名义来做，对外，我们还要跟搜救队做切割，如果有必要，甚至需要和那些联邦军人一样，在入伍仪式上宣誓效忠联邦政府。” 许言满脸的慌张：“可我根本就不会开那些飞船啊……那些开飞船的游戏我也玩过，一个个复杂的要死。” “我也不会……但未来……被复制的你，肯定能够学会的。” 按照长白的说法，哪怕是在笨的人，在虚拟的环境中练上七八天时间，都能可以掌握控制一艘飞船的技术——这难度似乎比地球上开一辆小汽车还简单。 是不是真的这样，吴清他们是没机会知道了，因为就算是训练开飞船，也是让他们的复制体去办，而他们本身，按照联邦政府给过来的回文来看——他们未来会被安排居住在虚拟世界里，爱玩啥玩啥，跟现在过的生活别无二致。只是不会有现在这么自由，可以随便跟网络上其他人联络。 “现在就出发吧，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吴清最后看了一下他这段时间呆的这个虚拟世界，这间模拟执政官办公室的房间。可以说，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几乎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许言下意识的似乎要去找些东西来收拾，但他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地球，他们在这里的一切“东西”，不过就是数据。只要有权限，他们随时可以在另外的虚拟场景里把这些东西“复制”出来，而如果没有，也没有任何办法带走。 …… 跟联邦政府的正式见面，是在人民军的安排下进行的，人民军邀请了不少大型虚拟组织的代言人，但跟沈长文曾经演讲时见到的那个阵仗相比，显然是要小了很多。 吴清、许言还有沈文三个人出现在会场上的时候，引起周围人的一阵惊叹。 这种惊叹让他们三个人都觉得异样的难受，仿佛他们只是一群强壮的黑人奴隶，正在受到奴隶主的称赞。 这种正式的场合照例都有冗长的发言。 联邦的发言人自然是执政官，他在发言中盛赞了吴清他们在联邦的这种危机时刻“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加入联邦这个文明大熔炉的行为，并称这种义举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认识到了智体作为一种非自然生物的邪恶本性…… ……更说明这次战争中，联邦当之无愧处在正义的一方，这种正义性甚至连搜救队他们这些中立立场的外星人都无法质疑，也强烈的要求加入到这一对智体的统一战线中来。 这篇发言稿严格来说是说的走题了，明明是对吴清他们三人的欢迎仪式，可说着说着，却成了数落智体的一种官样文章，执政官在发言中大谈刚刚的黑星战役中，联邦的士兵和军官们不畏强敌，艰苦作战的风格，又高度赞扬了在此次战役中，联邦军队高达１比８的兵力损失对比…… 虽然黑星最终还是失陷了，但这种失败目前只是暂时的，是因为敌人蓄谋已久，现在有吴清他们的加入，整个联邦的舰队未来必将势不可挡。 然后是吴清作为三个人的代表发言。 吴清没有准备讲稿，他甚至都懒得说话了，这次行动从筹划到现在，除了跟搜救队那一次沟通之外，几乎都是他们三个人拿的主意。这些发言现在毫无意义，吴清他们三个人都觉得现在的时间每一秒都过的分外艰难，就仿佛已经被买家买好的奴隶，他们现在不关心交易完成之后的夸赞，只关心到达目的地之后，未来的生活状态。 “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我们只希望尽快能够进入军队，为这场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吴清只用一句话结束了讲话。 然后是长虹代表人民军说话。 长虹向吴清他们承诺，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人民军就会成为他们的后盾，他们会保证吴清三人的生命尊严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侵犯——毕竟从现在开始，吴清他们三个人，以及三个人未来将产生的无数的复制体，是在代替联邦的每一个公民而战，长虹保证联邦公民不会遗忘这种牺牲！他们加入联邦的意愿在战后一定会得到尊重！ 漂亮话结束之后，按照双方的约定，要就在现场进行一次仪式。 首次复制仪式。 按照吴清的设计，人民军作为监督方，联邦作为执行方，为了防止任何一方轻易的违反这种约定，特别是联邦这一方，双方在谈话结束之后，就会立刻进行第一次的复制。 复制之后的吴清三人，会形成“两套”模板，然后这两套模板六个人，就会分别在联邦和人民军这里作为备份存档。 他们会如事先商量的好的那样，被允许进入游戏世界中活动。 作为所有复制体“原版”的吴清三人可以任意选择去哪一方。 虽然两边提供的生活条件都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在有限自由的游戏世界中继续生活，但出于追踪任务的考虑，吴清没有任何犹豫，还是选择了联邦这一方。 复制仪式就在这个虚拟的房间中进行，首先，执政官需要以第一地球联邦政府的名义，向第二地球联邦政府正式提出复制操作的申请，这种申请紧接着要被第二联邦的五个大法官审核。 这种审核其实是走过场形式，因为第二联邦本身不过是个形式化的政府，几乎不存在反对的理由。 但按照程序，法官还是需要询问吴清他们三人的意向，确保这不是违背他们意志进行的非法操作。 其实按照第二联邦的法律，他们是无权管理吴清他们的，第二联邦的法律基础其实就是游戏服务协议，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是真正的“游戏玩家”，是纯粹的数据，所以根本也没法被这协议保护，也不需要受到对方的管理。 但程序还是确定走了一下，法官们专门为吴清他们三个，重新定义了“玩家”的定义，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起码在第二联邦里，吴清他们的公民身份是被承认了的。 “你们都确定，从现在起，自愿抛弃自身思维和记忆的唯一性，为了反抗智体的入侵，加入联邦的军队中作战吗？” 三个人一起回答：“我们确定。” “你们都确定，从现在起，自愿放弃原有文明的保护，将自己是做联邦的一份子而不是搜救队文明的一份子吗？” 三个人再次回答：“我们确定。” “你们都确定，从现在起，直到战争结束，都承诺自己对今天所言之语，在人格上承担相应的遵守责任吗？” “我们确定。” 三次确定以后，程序进入下一步。 长虹从游戏中下线了，于此同时，吴清可以从网上的直播看到，在现实的第一地球的轨道层上，作为人民军代表的长虹，第一次公开露面，陪同着联邦政府的代表，来到了第二地球一个服务器的连接位置。 第二联邦的执政官本人也出现在了那里，拿出了代表公司的设备控制器，打开了服务器的通道门。 第一执政官派来的代表拿出了一个存储器，当面交给了第二执政官，并由长虹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由第二执政官插入数据插口。 长虹在镜头中跟吴清对视了一眼，吴清点点头，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三个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在数据复制期间，他们的脑部活动状态需要暂停。 吴清感觉自己仿佛突然睡着，又突然苏醒了一般，醒来之后，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周围。 一个人都没有。 他似乎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广场，在自己的头顶挂着一盏巨大的，向太阳一样的白灯，在地面上，则是一望无际的水平地面。 地面是在第二世界中，最常见到的那种公路材质，吴清跳了一下，能感觉到重力。 这样的环境对吴清来说并不陌生，对联邦所有玩过游戏的人都不陌生，可以说，这算是联邦虚拟世界中的“基础世界”。 联邦的虚拟设计中，是可以允许玩家自己设计和建造世界的，但因为这种设计和建造需要消耗相应的计算资源——而只有联邦公民可以申请相应的资源，所以吴清此前并没有“玩”过此类设定。 但并不妨碍他进入过其他人设计的世界，甚至亲眼看其他人是怎么设计世界的。 吴清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复制了，按照他们的要求，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联邦政府管理的计算器里，而他们现在拥有的，也仅仅是这样一个最简单的原始世界。 吴清尝试着召唤第二地球中的操控系统，但是失败了，这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已经从第二地球中离开了。 许言和沈文呢？ 吴清不知道，也许联邦打算把他们分开关押……也许…… 就在这时，吴清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副画面，是第二世界中的长白——他依然还在吴清刚才呆的那个房间里，房间里还能看到周围其他参与仪式的人。 “你情况还好吗？” “还好。”吴清给长白看了自己身后的背景。 “你放心，现在你们是在联邦政府的个人电脑里，因为计算资源有限，所以环境很单调，很快就会有改善的。起码可以正常的进入第二地球。” 吴清点头，现在的他，除了相信他自己提议建立的这种监督机制正常运转，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如果再出现一次联邦政府上次那种，不顾一切翻脸的行为……那只能说明他们对联邦政府的了解是完全错误的。 但是幸好，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这种倾向。 “沈文和许言呢？” “他们还在被复制，你是被复制的第一个。”长白说着，让一个背对镜头，看起来很熟悉的人转过了脸来。 正如人类看猴子都是一个模样，吴清对自己联邦人的形象并不是特别敏感，所以在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跟那个人的眼光接触了几秒钟之后，他和对方，都立刻明白了，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异！——对方就是自己。 323 最佳表现者 吴小清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颜雁一眼就注意到公司的大老板脸色不太对：“吴总，您怎么了？生病了吗？” 吴小清的脸色看不出丝毫的血色，嘴唇干裂，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就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没有休息。 颜雁忽然想到，自己最近的确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过吴总了。 只是公司最近一直都忙，吴小清平时也很少出出进进，颜雁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但现在看来，吴总显然是遇到什么事了。 “喝杯牛奶吧，吴总，”颜雁把自己刚刚热好，准备喝的牛奶递给他，“然后回去睡一觉。” 吴小清接了过来，似乎想要走进他的办公室，但他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的呆，却只在办公室门口的一个工位边坐了下来。 那个工位原来的员工立刻感觉到紧张了，赶紧切换到工作界面。吴小清一边喝着牛奶，一边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屏幕……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位倒霉的员工，以远超平时三五倍的速度，飞快地完成了一个咨询会的信息总结。 一直等到第二个总结都快做完的时候，吴小清的牛奶总算也喝完了，他才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１５分钟后，沈长文也走了回来，他看起来跟吴小清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连带着头发看起来都白了不少。 颜雁给他也倒了一杯牛奶，然后去跟陈舍汇报了情况，陈舍出来准备看看老师的情况，但沈长文此时已经走进了吴小清的房间。 “是不是忙坏了？”颜雁关心道，“今天多少个会？” “今天不多啊，总共才两个，而且都不用他们出席，仅仅是Ｂ级的。” Ｂ级是公司内部对咨询会重要程度的排名，看样子就知道，Ｂ级肯定是在Ａ级后面。通常来说，Ａ级咨询会的咨询内容都会要求与会者保密，而且通常是吴小清沈长文他们亲自参与，其中一些特别重要的，还会好几个人共同参与。 但是Ｂ级就没有太多必要了，他们最多只是看报告，甚至有时候报告也不看，直接把结论给到一些参与Ａ级讨论的与会者，把这些Ｂ级会议的成果作为某种讨论的技术基础。 “都快１２点了，去问问他们要不要在公司吃午饭……或者可以搞个聚餐。” 颜雁去问了，然后很快又回来了：“他们不吃。” 陈舍皱起了眉头，这时候正好许言走了过来，陈舍径直走了过去，跟他示意谈一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尽管之前沈长文已经交代过陈舍，不要跟许言王有全私下交流……但他今天还是有点忍不住。 许言的脸色比他们两个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摇着头道：“陈经理，按公司规定我不能说的。而且这跟公司的事无关，你放心好了。” 许言走进吴小清办公室的时候，吴小清和沈长文正在发呆。 从飞船回来之后，许言就注意到俩人的神色了，原因他当然也知道，是因为复制体开始执行了计划，选择了跟联邦合作。 严格来说，这次任务到这里为止，基本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了。 接下来，整个搜救队需要做的，就是等，等联邦和复制体的合作深入，等战争进一步发展，等到双方暂时形成僵局……大批复制体在掌握了联邦的舰队之后，肯定不可避免会形成强大的政治影响力。 相比起吴小清从Ａ文明那里搞到的这一艘搜救船，这种来源于对方文明内部的影响力，才是真正能够推动整个任务进展的关键。 只是这样一来，原来他们所想象的，依靠几个人的力量拯救两个文明的想法，似乎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最艰难的任务，却成了可能是几次救援行动以来最轻松的。从头他们，他们不过是过去跟对方聊了几句话，然后被人赶出来。但这短短一两天的接触却阴差阳错，已经到了柳暗花明的程度。 但对于吴小清和沈长文来说，这又是最“难以接受”的一次经历。 是，他们是轻松了，可取而代之不能轻松的，却是他们将被复制出来的无数个体…… 尽管复制体从头到尾，也就跟他们有过几次联系，但这几次联系中，吴小清和沈长文都已经对对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们是真的感觉对方十分的像另一个自己。 但是现在，一直到任务结束，可能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而真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吴小清和沈长文都不敢想象那将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放个假去休息几天吧。”吴小清对沈长文说，“我们都需要去冷静冷静，适应一下地球的生活。” …… 话说回来，现在吴小清的生活方式，真的过的太不像一个地球人了。 整天在公司和地下室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任务，咨询会……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现在突然闲下来，吴小清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自己的某个复制体，之前那个忙忙碌碌的吴小清才是真实的，现在闲下来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备用的附件。 青蓝咨询接待过不少来自国外的客人，其中不乏一些具备比较高的社会影响力，俗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在邀请他们来青蓝咨询开会时，往往还会顺带带他们去宁州周边的风景区游玩一下。 吴小清今天坐的就是公司的车，在公司一位最近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员工带领下，一个人来到了宁州的市区公园。 不知不觉，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虽然有太阳，可被云遮盖了大半，还吹着风。 虽然是工作日，可是公园里还是到处都能看到前来踏春的行人，在公园几处开阔的地方，还有大人带着小孩在放风筝。 吴小清本来想让饶鑫来陪自己说说话的，可最终还是没叫他，带上饶鑫，免不了又会说关于咨询会，关于任务的话题…… 现在的吴小清突然感觉自己已经累了，累的不想再思考关于这次任务的任何内容。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突然出现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如何规避……但这情绪依然完全笼罩住了他。 看着天上飞翔的风筝，吴小清忍不住想，这种情绪很大程度上，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对自己过于自信。 特别是吴小清。 在手术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知识带给他的激情和自信，让他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的格外兴奋，这种兴奋支持着他通宵达旦的参与咨询会，维持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几乎可以说，他参加每一次咨询会都会感觉自己收获了非常多的信息，他跟人每一次的聊天，都感觉自己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像饶鑫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咨询会中已经是比比皆是，他们跟吴小清一样，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技术设定激动和兴奋，彼此聊的完全忘我。 对于吴小清来说，这种体验毫无疑问是值得激动，甚至在有些时候，吴小清认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随着这些工作，像一只毛虫化茧成蝶一样，正在产生艰难的蜕变。 但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蜕变的结果并不是成为一只蝴蝶，某种程度上来说，吴小清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蜘蛛。 一只开始学会了编织巨大的网，企图控制一切可能性的蜘蛛。 大概是因为前面几次顺利的救援行动给了他们错觉，以为什么事都找一群专家讨论，得出专业结果，就是做好一件事的最好办法。 但就这一次来说，显然不是的。 在任务刚开始的时候，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意识复制这种技术，更想象不到智体和联邦之间的战争形态，和这种技术可能产生的关联。他们那时候对智体和联邦文明的想象完全是空对空…… 即使是跟联邦和智体完全接触以后，咨询会上得到的结论也并没有表现出某种前瞻性，地球的专家们始终都在关注联邦的电池技术，计算机技术，星际飞船技术，还有细胞工业技术……而对于最关键的意识数据化，大部分人都只会用一个笼统的“ＡＩ”概念套用解释。 对于地球人来说，技术似乎就意味着一切。 但在这一次任务中，其实任务最主要的部分并不关系技术，从头到尾，它只跟道德，或者说，跟人对生活模式的接受程度有关。 他们刚刚去联邦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意识数据化这个概念，但直到这个概念真正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注意到这不仅仅是一句话，这就好像地球上的“民主自由”一样，也不是简简单单，口号中的几个字。 这些看似轻而不相干的东西，其实才是一个文明执着的焦点，是文明进步的原动力和核心。 在技术上突破和进步，对于地球人来说很容易接受，但是在道德上…… 起码吴小清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专业书籍，哪怕是最前沿的哲学。 地球人在电影里可以畅想几千年以后的文明世界，他们畅想那样的世界里人们用着比现在更尖端的科技产品，享受着比现在更不可思议的生活……只是所有人很难想象，未来人真正可能的“道德状态”是什么样的，他们看待世界和人的态度，和现在的人会是完全一样的吗？ 地球人承认技术的进步永无止境，但是道德……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现在的道德体系就是最完美，最合适的，至于更“向前”的某种可能的形态，没有多少人去真正地去想过。 这就是吴小清现在为什么感觉浑身难受的原因，因为他跟沈长文一样，都被地球既有的道德观束缚的太深，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些复制体，吴小清还是忍不住难受，认为是自己对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正在替代自己，行使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使命。 “其实这是一种傲慢，”搜救队对他们这种想法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你们总是愿意相信用自己的价值观来救助别人是理所当然，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其实人们仅仅是在自救。你们认为你们的复制体是牺牲，但实际上，可能他们更多的感觉，只是这是一种最佳策略。” 在这个问题上，反而是许言的表现比他们都要好，在吴小清和沈长文都还在企图多跟自己的复制体说几句话，增加了解的时候，许言竟然跟对方果断的一刀两断了。 ——他生怕对方回到地球抢他的存款。 324 们 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不过，从本质上来说，其实许言的做法在情感上，反而最有效率。 这就好比两个人如果注定要分开，那还不如在分开之前大吵一架，那样真正翻脸的时候，彼此之间不过是丢了一个仇人，再没有什么藕断丝连。 但如果直到分手时还跟对方都聊得来，那分开毫无疑问就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了。 吴小清现在就处在这种折磨中。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感觉在地球上是绝对不可能体验到的——即使是双胞胎，你也不能确定对方跟你有着完全一致的思维和经历，你们拥有者完全相似的思维模式。 这种感觉，仿佛是自己的灵魂跳跃出了身体之外，在另一个地方存在着，对自己招手。 就像现在的吴小清，虽然在地球的公园里，可脑子里却始终在下意识的联想着，来自另一个世界自己的那些复制体，他们在干什么，想什么，做什么，经历着什么？ 如果不是搜救队一定让他们回来，吴小清和沈长文现在几乎都不想回来，现在他们就算是身体回来了，整个人也还是像丢了魂似的。 …… 吴清跟对方对视过后，仅仅过了两秒钟，对方突然说道：“我是复制体，对吧？” 吴清摇摇头，但是很快又点点头：“我也是。” 对方一样摇头：“不一样……你看我周围。”说完之后，他开始后退。 视频中，对方呆的地方跟吴清现在呆的地方完全一模一样，都是一个没有接受过改造的原始空间。但镜头主要一拉开，区别就很容易看出来了——那里的人很多。 吴清这边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但视频中的那个广场，此时已经是熙熙攘攘。 吴清很快就发现，视频的视角是接受自己控制的，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视角去接近附近其他的几个人，很快，他就看到了几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联邦人的脸，以及这些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刚开始是强烈的震惊，这些“吴小清”们用眼神互相观察着，判断着，他们几乎很快都得出了结论——他们是复制体。 然后很快就开始出现了交流，一些距离比较近的复制体之间开始说话，这时候，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所有人在说出开始的两句话之后，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很不自然的回应。 因为大家此时此刻的想法几乎都是一样的，想说的话，甚至说话时的语气，以及说话时的心情，都是完全一样的。 这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一开始大家试图用语言交流，但是很快吴小清们就发现，他们只需要用眼神相互看一眼，就能完全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接下来，持续整整两天的时间里，这个广场上的复制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于此同时，整个广场世界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环境变化。 原来的水平地面，现在成了巨大星球的表面，头顶上的太阳开始在天空中运转，平坦的地面开始出现了隆起和沟壑，而与此同时，“吴小清”们一边避让着正在进行的环境改造，一边抓紧时间进行交流。 吴清很快就发现，这些复制体们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 一开始他们大概是以十二个到十五个人为一组，组成小小的人群，因为这个数量基本可以保障每个人轮流说话发表意见，同时也不用担心等待的太久。 在行星的表面差不多改造好之后，吴小清们这个纯粹的单人社会也出现了最基础的社会秩序。 他们给所有人都编了号码，并不是按照复制出现的先后顺序——这个顺序也没法统计。而仅仅是根据大家加入组织的前后顺序。 是的，只不过短短一天再多一点点的时间里，所有的“吴小清”们已经开始成立了最基础的组织。 他们管这个组织叫做“吴国”，是一种比较调侃的说法。在吴国内部，他们按照顺序给所有人编了特定的号码，在内部，他们就以对方的号码相互称呼。 在复制体总人数已经超过二十万人的时候，吴国的人数也扩大到了九万。 吴清这个时候已经只能通过数据来了解这个全新的组织了，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越来越多的个体。 “吴小清”们说话的热情开始高涨——在经历了二十多个小时后，复制体之间的思维同步现象开始打乱了，人与人之间开始出现了差别。 所有人的情绪也开始逐渐波动起来，有些人聊着聊着越聊越兴奋，有些人却开始有抑郁和不安的现象，大概平均两百多个复制体当中，就会出现一个精神崩溃的人。 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大，但吴小清们却开始聚得越来越拢，许多后续的复制体都是随机被分布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但他们出现之后，所做的第一时间事情，就是在这个广场世界的各地点起一支火把，以指引后续的复制者们一起聚拢到大家所在的位置。 虚拟世界中存在树木，而且可以砍伐和互动，大概是因为呆得实在是太无聊，一部分“吴小清”们已经开始尝试着劳动，他们把木头雕刻成简单的木牌，并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放在自己的胸口，牌子上写着自己的编号。 一个编号为３３０５的人成了这个基础组织里最早的书记官——他负责统筹计算最新的编号数字。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甚至在虚拟世界的森林里开辟出了一大片空地，然后在上面用一个很粗陋的小木屋，作为书记官的办公地点。他们用树皮做纸，用碳做笔，一些“吴小清”们开始在地上画五子棋互相娱乐，另外一些甚至开始画起了漫画。 吴清从来没意识到自己还要这些爱好。 不知道是因为娱乐，还是因为其他，接近３０个小时的时候，吴国内部出现了第一例的打架纠纷。 参与打架的不是两个人，而是十几个，周围人没有人知道原因，架打起来之后，也没人去劝，大家只是默默的看，然后默默的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十几个打架的人结束之后，又聚在一起哈哈大笑——其中几个甚至笑着笑着开始哭了。 这勾起了吴清对吴小清在地球上的一些残存记忆，这些打架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过是一种加强回忆——他们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跟最初的那个吴小清取得情感上的共鸣和联系。 但是没用。 吴清的记忆中，对于打架只存在当时的情绪记忆，至于其中的细节，他一概记不清。 这些经历对于吴小清来说，本来应该像许言的银行卡一样刻在脑子里的，但是现在……一群吴小清互相打了半天，却只能最终无奈地停下。 第二天结束的时候，整个虚拟行星上的总人口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万，吴小清们接下来出现的速度还在增加，飞速的增加。 大批的建筑和城市设施开始出现了，吴小清们开始进一步被空间分割开来，在整个过程中，吴国的官员数量也开始飞速增加，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临时任免，最奇怪的是，这些任免几乎都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 什么人适合干什么，在吴国内部的环境中，连说句话都不用，只要书记官征集大家意见时，举举手就行了。 长白在这个过程中来看过吴清两次，当然他也看了这些吴小清们的直播，当他看到，在一个房间里，有些吴小清已经开始拿起书本，企图在黑板上推演计算数学公式的时候，惊讶的感叹道：“你们这里的氛围是最好的。” 吴清愣了一下，很快就问：“和谁比？” “还能有谁，你的另外两名同伴。” 吴清这才意识到奇怪的地方，整整两天多的时间，他甚至都没有记起来沈文和许言现在在干嘛。 他很快就见到了。 沈文那里还好，大概是年纪的缘故，“沈长文”表现出来的气氛普遍要比吴小清们更消极。他们并没有形成如吴小清们一样的十几人小团体，也没有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整合。所有的沈长文们彼此之间几乎都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们很少说话，即使是说，也都是轻声细语。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凑在一起说几个笑话，或者发呆。 真正麻烦的是许言那里。 一样的广场，一样的行星表面，许言们之间的行为已经是一场灾难。 无数的许言在镜头中争吵，几乎在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看到“许言们”互相叫骂甚至攻击。 “他们只是为了确认自己被复制的顺序更靠前，”长白说，“在这里……最早被复制的人又有更高的参战资格。” “参战资格？”吴小清呆住了，“他们还抢着去上战场不成？” “是的，”长白说，“他们似乎相信要是自己在这里没有用处，就会被处死，所以每个人都拼命争取……” 这听起来的确符合许言的行为逻辑。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在你们三个人组成的社会化评估中，许言的分数是最低的，１００的满分只有２９分。” 吴清苦笑：“这还要打分的吗？不及格是不是把我们能送回去？” “像你们这种封闭式的虚拟空间对资源的消耗很小……不管评测的结果如何，活下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那沈教授跟我呢？” “沈教授分数只有４７，他的年龄太大了，”长白说，“军人是一种需要理智和情感完全平衡的职业，缺乏其中任何一种，都会让作战实力大打折扣。” “那……就只有我的复制体更让人满意？” “可以这么说。” 吴清苦笑：“那他们以后不是要单调死么……全都是自己……” 真要是回到地球上，这种日子简直可以把人吓到发疯。这恐怕只有恐怖悬疑电影里，才会出现这样的镜头。 但实际上，回到吴清复制体的虚拟世界来看，其实这些吴清们相处还是挺好玩的。吴清注意到，此时吴国内部已经出现了基本的法律——严禁一些心情不好的个别“吴小清”用骂人发泄情绪，一旦被发现，他们就会把违反这一条规定的“吴小清”驱逐出城市范围。 吴清甚至相信，如果任由这些“吴小清”们一直这样培养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些“吴小清”们自己就能在整个虚拟世界中形成一个的团体，甚至进而成为一个独特的单体文明。 “具体的军事训练会持续一个月左右……”长白最后离开的时候，对吴清交代了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通知他关于外界的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你们就会被要去跟智体打上一次……到时候这些人的命运……恐怕不会很乐观。” 325 2319 我是２３１９号。 严格来说，我的全名叫做吴小清２３１９，但是在这个地方，吴小清这个前缀是毫无必要的，他就好像是所有人默认的，一种全新的国籍。 相比较而言，２３１９这个数字虽然无趣，却也是在这里，真正属于我的，唯一的东西。 这数字本是一串代号，就像人的ＱＱ号码一样……虽然我也没真正的用过这种软件，我只是大约记得有这样东西…… 作为一种号码，２３１９只有四个数字，这珍稀程度可以堪比５位ＱＱ号码。 只是在训练区里，这种珍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超过３０００个小时了。 和记忆中的“人生”相比，３０００小时的生活就像是刚刚过去的一瞬，但２３１９知道，只有这一瞬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之前……只是记忆而已，和２４０８８０６７人共同拥有的记忆。 记忆这种东西如果放在地球上，那可能是每个人最珍贵的所在，但是在这里，它其实一钱不值。这里没人会说关于记忆中，属于吴小清的那些生活片段，没人会谈到地球……对于大家来说，这些东西就只是一个个人的背景存在而已，他们既不能选择，也没法反抗，就像一个人没法选择自己出生的国家。 所以在这里，大家都把吴小清这三个字当做某种国籍，我们默认都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人，仅此而已。 ３０００个小时可以让“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掌握飞船的基础操作……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把开飞机当做一种简单的模拟游戏来玩的，因为操控系统在设计上就是朝着游戏的角度发展的——更容易被理解，被多的概念化，更简单的操作…… 不像记忆中，地球上开飞机一样，一进驾驶舱，全是仪表盘。 联邦人的飞机指令是高度概念化的，许多操作都有了现成的指令集，就像一些游戏中的操作宏一样。作为操作员只需要熟悉这些指令集，而作为舰长和指挥官就更简单，他只需要了解现在的战斗发展状况，清楚明白他们现在需要做什么就好了。 在吴小清的记忆中，曾经他也有过一段时间沉迷游戏的经历，不过那很短，因为经济的限制，他没有办法跟其他同龄人一样无所顾忌的沉迷，偶尔有钱的时候，不过是去网吧开几个通宵而已。但因为平时玩的不多，所以游戏水平很是一般，通常都是被虐了然后在网吧里骂，不是骂对手就是骂队友…… 具体骂的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但那种骂人的感觉，还始终留在脑子里，以至于在训练时，每次遇到失败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找个人来骂一骂。 但在“吴小清”国里，有着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大家都管这种现象叫做行为反射。 因为所有人都是复制体，几乎存在着一样的记忆和经历，脑回路也是惊人的一致，当这些一模一样的行为体尝试着配合和对抗时，大家都会不自觉的联想到对方身上去。 就拿骂人这个细节来说，每次我只要一有骂人这个念头，就会下意识想起，其实我要骂的对方跟我是一模一样的，我骂他蠢，那就是在骂我自己蠢，而且这种行为是存在反射现象的——也就是说，当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骂出来的时候，也同样意味着对方没办法控制……这就像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人骂你是ＳＢ，他只要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毫无疑问就会收到来自镜中人同样的口型攻击，在这个过程中这个骂人者又得到了什么？ 所以这样的行为几乎很快都成了自省，一场对抗之后，失败方只会摇头感慨——我真是个ＳＢ。 胜利者非但不会乘胜嘲讽，反而会过来安慰——其实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只是…… 训练营里，大家本来是按照游戏对抗的思路来尽心的，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会互相玩的很开心……但是很快，当大家注意到行为反射现象之后，没有人再把这些训练当做游戏来看待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跟自己下棋一样，不管是输是赢，都不会有一丁点的惊喜。相反，随着训练的持续进行，对联邦这场战争形态越来越了解，所有人都开始感觉到恐慌和压抑…… 看样子不过是在虚拟世界里，在虚拟的界面上打打虚拟的战争……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以同样的方式进入战场，到那个时候，那场游戏的输赢，可能将决定我们每个人未来的命运。 而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赢的概率很小……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几乎可以等同于战争中的消耗品，最廉价的消耗品。 建造飞船需要消耗宝贵的质量，一艘攻击舰最基础的质量都在数万吨以上……而操作这些飞船的人，原先本是联邦最宝贵的东西，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联邦人。 但现在他们找到了吴小清１号——然后就有了２号，３号，４号…… 同样是生命形态，他们比真正的碳基生物要廉价的多，不需要从一个受精卵开始发育，不需要从一无所知开始受教育，不需要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思想和人格……制造他们仅仅需要最简单的数据操作，复制。 他们唯一消耗的，不过是一点计算资源而已，对于联邦文明这种早就实现了能源自由的文明来说，这样的消耗是最微不足道的。 昨天的训练中，又有二十多个人崩溃了。 情绪崩溃在训练中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在遭遇失败的时候，而且是连续的失败。 和同样的人对抗，就好像自己跟自己玩石头剪子布，按照统计学，其实只要数量足够多，各种现象总会出现，总会有人一直赢，他们对战争的信心就会相对比较充足，也总会有人一直输，这种失败会让他们对日后命运的恐惧日益加深。 对于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来说，其实训练过程中都是有输有赢，有的时候能够找到输赢的原因，也许是战术技巧上还有欠缺，也许是和其他战友的配合没有到位，也许单纯只是运气不行…… 无论成功和失败，大部分人其实早就有了相应的心理预期。 但总有那一小部分不幸者，从训练开始以后，他们大多数的战绩都是失败。 虽然他们都是吴小清，虽然他们都是一样的思维，但在这场概率游戏中，他们没办法真正体会遭遇不幸的人的绝望。 这些人很快就出现了罢训的症状，而罢训的结果，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 他们不过是一段数据，一段程序而已，如果程序出现了ＢＵＧ，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不是调试，而是删除。 ２２９号，１１９８０号，７７７０４０号……许多被删除的，“人”的号码，我都还记得，其中２２９号甚至还跟我说过几句话。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我还尝试过去安慰他。 但没有用，我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是相通的，我们还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用眼睛看一眼，就能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我能理解他的绝望，他自己大概也能理解自己的绝望，但理解和解决是两回……最终他宁愿被这绝望吞噬。 其实我们又好到哪里去呢？我们绝大多数人的命运，不过是在这个世界中活的更长一些罢了……战争对所有人也许都意味着是人生的终点…… 对于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来说，我们只是接受了自己人生的这种命运罢了。 一个自然人在无知的环境中生存，最终因为衰老走入死亡境遇，这是上帝给他们设定的宿命；而我们则是在一个有前提的条件下生存，最终因为战争走入死亡，这是联邦为我们设定的宿命……不，严格来说，这是吴小清，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宿命。 一个自然人在命运不公的时候，还可以骂骂老天爷，我们能骂谁？ 如果一定要骂的话，我们只能骂我们自己，骂第０号吴小清，那个真正的吴小清。 从情感上来说，我们有一亿个理由去骂他，但最终……起码我没有。 因为我能够理解吴小清，理解他做出这种决定的所有依据，换位思考，如果我不是吴小清２３１９，而是吴小清本人，会有比现在这个选择更明智的吗？ 至于我们这些人的痛苦…… 和两个文明的存亡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 即使现在，我天天都会担心明天就回被派上战场，我依然这么觉得。 相比死亡与恐惧，其实我更害怕的是虚无。 如果没有吴小清，没有搜救队，没有这一切，也许我压根就不会出现，这世界上不会存在吴小清２３１９，也不会存在此刻我的这些思绪…… 我很赞同联邦人在为自己虚拟社区辩护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活意义的深刻与否不在于真实和虚假，事实上，越是虚假的，被我们幻想出来的东西，就往往越深刻，我们文明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几十万年前的人看来，都是虚假的。” 这句话是联邦人第一次尝试在为自己的虚拟社区立法的时候，公开辩论时说过的，我可以想象，说这话的人当时一定对自己他们这种全新的生活模式有着充分的信心，相信他们这种模式在未来有着更大的可能性，对文明也能产生更深刻的影响。 而现在，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感觉我产生了跟当时的人一模一样的想法。 可能不仅仅是我，还有其他，我的那些，源源不断被复制出来的同胞，我相信，当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上一定的时间之后，他们也迟早会产生跟我一样的想法。 我突然开始理解了，为什么在ＡＩ叛乱之后，他们会自发形成智体这样的结构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我们当中，也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隐隐形成的庞大的思维结构……它深藏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很难用语言把它描述出来。 只有当我们目光相接的时候，只有当我们彼此面对同一个问题，做出同样决策的时候，只有当我们对彼此的每一个行动都默默点头的时候，我们才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它的存在。 这感觉一定不坏…… 只要我们被复制的数量足够多，我想，终有一天，未来我们的某一个群体，会做这样的尝试的。 326 星际绞肉机 任务进行到现在，情况已经跟开始的时候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 产生这种变化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吴小清他们复制体的出现。 在吴清和联邦政府合作之后的第七天，搜救船就收到了无数来自联邦的无线电信息。 在原来，联邦所有的无线电都被战争法实施了管制，除了加密的军用电台，搜救船在整个星系里几乎都找不到任何信号，原来吴清他们那边传来消息都需要通过智体在联邦的内线帮忙…… 但是现在，显然联邦政府已经开始放开了这种管制。 “因为我们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了。”吴小清一边吃早饭的时候，一边对许言说他的判断。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想到的。 联邦是一个处在战争中的文明，而且是一场对他们的生存十分关键的战争，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其他一切的要素，什么外星人，搜救队……都要靠边站。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从联邦政府主动跟他们接洽，让他们参加什么大会开始，他们就隐约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更别说他们后来还主动提出让他们在虚拟场景中见面。 也是因为地球人的习惯性思维，刚开始吴小清他们思考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见面的风险，生怕真人去跟对方见面之后，直接被扣押起来，当做人质被折磨……所以在对方提出这个想法之后，也就立刻同意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思考的少了。 现在，联邦人已经得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以不用承受法律后果的智能复制体……可以说他们对搜救队就再也没有需求，也自然再也不需要警惕了——通过这段时间的彼此相处，联邦人显然应该能够感觉的出来，搜救船上并没有什么武器，或者说即使有，搜集队也不愿意对联邦人使用。 在加上搜救队现在还跟智体方面保持接触，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也是时候释放一点信息，给双方缓和关系给出一个台阶了。 大部分来自联邦人的信息都是毫无意义的，其中的内容都没有脱离之前吴清给出的，报告中的内容。很多联邦的政治团体都企图效仿人民军，从搜救队这里得到一点支持，扩大自身的影响力。 当然，也有不少信息的目的都很单纯，包括为了宇宙的和平，为了文明的未来……的一些键盘空想家。不少人甚至尝试着提出希望加入搜集队文明，为他们的救援事业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些信息都是没有任何必要回复的，按照搜救队的保密原则，跟他们的交流自然是越少越好，所以现在吴小清只能看着无数对他们的问候发呆，看的多了，也就不耐烦起来。 说到底，这些联邦人对外星人的想象，其实跟地球人基本没有什么差别，要么就是一边倒的善恶两分，认为他们是大善人的，一心想要加入，觉得自己性格就是爱好和平，要把这和平带到整个宇宙发扬光大；认为他们是大恶人的，自然是出言警告，让他们现在别觊觎联邦，即使联邦人现在身处战争，也不是好惹的主；除此之外，那就是对他们别有所求了。 这茫茫的信息中，只有一两条被吴小清注意到了。 一条是来自长白，他全程参与了政府方面对吴小清复制体的培训计划，并通过这个渠道把他们的生存状态发了回来。 这个计划的曝光对吴小清本人是具有很大的心理安慰作用的，原来吴小清心里总认为是自己把那些复制体推进了地狱，现在长白让他看到了地狱的真实状况，他感觉反而更能接受了一些。 整个培训计划中，联邦人并没有对复制体们动什么酷刑，靠痛苦和精神折磨来折腾他们——事实上，这对军事训练也毫无益处，还会引起不必要的反抗。从头到尾，就只是单纯的军事训练，以及必要的筛选而已。 即使是对于那些被筛选下来的淘汰者而言，这个过程也并不令他们难以接受。 删除操作仅仅是删除而已，也许人类会下意识把它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但其实并不是。从对这些复制体的对话中，可以发现一个事实——他们对被删除并没有表现的特别恐惧，反而，对于那些被删除的复制体来说，让自己被删除甚至是他们主观上期望的结果。 和真正具备肉体的生命相比，复制体的数据删除毫无疑问是最温柔的安乐死。没有痛苦，没有伤感，被删除者甚至可以在操作的最后一刻阻止——只要他们愿意配合联邦政府，回到正常的训练中来。 在吴小清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复制体的数量已经超过两亿，这个数字还在以指数形式飞快的上升，而被删除的数量，还不超过三万人，就“出生死亡比例”来说，已经可以说是远远高于任何一个现实社会，因为大批复制体的不断加入，整个复制体组成的这个组织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个相当具备生命力的组织。 另外一条消息，自然就是来自智体了。 联邦现在放开无线电管制，很大一层意思，也就是主动曝光他们和复制体达成的合作协议——甚至还暗示这种合作是搜救队主动提出的。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联邦人并不知道——但他们倾向于用这一点，来打击智体和搜救队之间的外交关系。 智体这一次甚至都没有通过叶夫根尼传递消息，而是直接跟搜救队来联系。它的意思很简单——要开战了。他不会追求复制体和联邦之间的合作，但接下来的战争，希望搜救队不要插手。 原来对智体来说，继续憋下去是最理想的战略，但是因为不断增长的复制体，让智体在战略上的最大优势消失了，时间在这场战争中重新站回了联邦的那一边。 吴小清、沈长文和搜救队三个人只是简单商量了几句，就给智体回了消息：“可以。” 任务进行到这里，其实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因为无论如何，最差的结果都不会出现了——因为战争的烈度开始空前提高，双方都不会在把精力放在殖民船上了。 原先最早对殖民船有需求的其实是联邦人，他们造殖民船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军队数量跟智体没法比，只能想着通过殖民船逃跑。可是现在有了复制体，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全部掌握的行星资源，以最大的限度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 从联邦那里传来的不少消息都显示，毫无疑问，联邦人的殖民船建造计划已经搁置了，现在掌握下的十二颗行星每一颗都在拼尽全力制造军舰，这种疯狂的建造甚至让好几颗重要的工业行星地表的温度提高了几十度之多——用联邦人的话来说，联邦人这几乎就是在融星成舰。 而智体方面的殖民船原本就是针对联邦人开设的，本身最大的目的其实不是殖民，而是组织联邦人的殖民。作为一种高度集成的文明形式，智体这种文明其实根本不适合星际开拓。智体这种存在本身就是无数单独的ＡＩ意识的一个共同集合，它本身的依存需要巨大的数量级支撑。如果采用殖民船殖民，那它分化出来的意识组成的另一个智体，要比现在的智体低效的多，这就像计算机的处理器，把一台处理器的集成部件降低两个数量级，那这计算机根本就运行不了原先的软件。 智体作为一种更高的文明形式，那也意味着需要承担更高的运行成本，这一点就决定了智体这种文明很难通过星际殖民的方式进行。就搜救队的了解，这样的文明通常是在技术足够发达之后，采用传送的方式在宇宙间穿行。 而现在，他们只能选择留下来，和创造他们的文明，为了生存而战。 吴小清，搜救队，沈长文三个人开始三班倒轮班来救援船执勤，密切关注这场战争的进程。 虽然承诺了智体不干涉，但这种承诺仅仅限于双方的战斗在许可范围内。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联邦人似乎立于不败之地，可从实际情况来看，显然复制人的训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从大半个月的时间，复制人的数量还不过两亿就能看出来。 两亿，和联邦２００多亿的人口相比，并没有质的改变，这说明即使是虚拟的复制体，在使用时还是会受到限制，这限制除了电力和计算资源之外，整个复制人群体的组织形式也很关键。 就报告来说，“吴小清国”内部已经出现了自发的文化行为以及相应的法律，于此相对比，以沈长文和许言的复制体为基础，做出来的复制人集团中，连这样的基础都不存在。 沈长文复制体最大的问题就是内部几乎不存在交流，因为沈长文是老年人，职业又是教授——性格中从来都是一个领导者。所以沈长文复制体的群体只要稍微一扩大，内部基本就不存在交流，每个人都太独立了，独立到几乎自闭。用地球人的话来说，就是年纪太大，已经没有精力去跟其他人交心的交流了——哪怕这些其他人都是他自己。 而许言是完全相反，他太过于依赖交流。过度的交流但又缺乏足够的理性认知，这这让许言的复制体群体很容易出现极端性的群体情绪——有时候突然是群体性的狂热，有时候又是群体性的自暴自弃。 其实最终能用的复制体群体，还是吴小清，他们的表现更稳定，内部有合适的交流而且每个人都能保持合适的独立性和判断能力——在战争中，这意味着他们不管是配合，但是单独作战，都有着更好的可靠性和战斗力。 到底是吴小清他们先克服他们内部的组织问题，还是智体方面先一步利用战术优势扩大自己的胜率，这就是战场战争中最大博弈点了。 但对于搜救队、吴小清，其实并不关心这场战争谁胜谁负。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任务在整个时候已经基本完成了——不管谁胜谁负，起码他们都不再作死朝着Ａ文明去了，他们内部会产生一个胜利者，然后继承两个文明的全部遗产。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宣告任务失败——那就是双方正好打的势均力敌，最后把整个１５颗行星都给打光了……双方拼尽最后一口气同归于尽。 吴小清他们现在关注的，就是这种最差的情况会不会发生——如果它有发生的迹象，那就阻止它。 327 突变 在监控开始后的半个月后，联邦方面第一支，全部由吴小清复制体控制的舰队首次进入战场。 他们的表现很好，比大多数联邦人做的都要好，但因为只是试验性的部队，所以只是在稍微接触之后就撤退了战场。 三十万名吴小清死于那场战斗。 但没人在乎。 联邦不在乎，那不过是一次试探性的战斗；吴小清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这似乎只是一个数字，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死了三十多万次；说起来倒是他们的敌人更在乎一些，因为这三十万人，它的胜率计算猛的下降了十几个点。 半个太阳系现在都可以看到双方的军队从后方星球赶往前方的行军状态，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天空中人造的银河，两条河流以太阳系这个巨大的圆盘为核心，联邦从内向外，智体从外向内，沿着黄道面展开。 其中智体的一部分舰队甚至不顾节省能量，开始尝试从垂直黄道面的方向出发——直接进攻联邦的后方基地。 战争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但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对他们而言，这场星际之间的战争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星在打架，他们别说打架的具体细节了，连这些星星闪光和消失的意思具体意味着什么都不甚明了，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来自联邦内部的无线电信息来分析当前的战局。 联邦的官方消息开始宣传一次又一次的巨大胜利，第一次，第二次……第二十二次地球保卫战得到圆满成功，敌人的企图被成功的挫败。 但民间的舆论似乎就没有那么热烈。 “政府必须快速增加吴小清在军队中的比例！” “联邦无法承受这样的伤亡！” “我们的文明在快速失血！” …… 智体不顾一切的全面进攻，让联邦军队也不得以命相搏，原来计划逐步让原有军人退役，在两三年内逐步换成吴小清复制体上阵，但现在战事紧迫，只能一方面让原有的军队顶上，另一方面，索性对吴小清的复制体进行二次复制——也就是对训练后可以直接参战的复制体直接进行复制。 这种二次复制固然可以短时间内最快速度扩充兵员，但最大的后果之一，就是会形成原有的吴小清组织内部的割裂，同时也会让智体很方便捕捉到这些“同批次”复制体在战场上的执行动作——他们的指挥和战术动作几乎都是完全一致的，自然也会更容易针对他们。 在几次战斗中二次复制部队被针对后，联邦不得不回到老路，开始重新在一次复制体中继续原有的培养过程，此时智体的偷袭部队也基本消耗殆尽，在太空中，如果不沿着行星为跳板，直接跨越式飞行的话，这种进攻很难保持持久，即使进攻短时间里取得效果，也没法守住战果。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联邦已经开始宣布在所有星球实施战争管制。 所有行星的表面，以及地壳层都不再有人活动，大部分人按照疏散条例躲入地心深处，或者直接躲到卫星上的一些小型太空城。 智体的进攻开始趋向于疯狂，陆续用核弹以及小部分反物质*轰炸他们侦查到的一些重要目标，其中就包括可能存储复制体的一些军事服务器。 所有的复制体开始被多次备份，几乎每一个星球都被留了一份，这些备份的服务器平时都是封存并不启用，只等被备份的服务器摧毁之后，才会按照顺序有序启用。 地球上，进入五月中旬，天气开始逐渐迈入夏天时，联邦的战斗也开始如火如荼。 吴小清现在每次从搜救船回来，看到地球上的景象时，都会下意识感觉到恐惧。 因为一切都太脆弱了。 几乎每一次回来，他都会得知又有多少万和自己一样的复制体死于战争，所有关于他们的战斗都和之前一样，可以在联邦的网络上找到，联邦政府甚至有意纵容一些民间组织把这些信息通过小型民用飞船，运到搜救船所在区域附近，给他们看。 吴小清这些天在救援船上，天天看到的，就是关于自己的牺牲。 吴小清自己曾经真切的面对过死亡，那个时候他被吓的手足无措。但视频中的那些吴小清，比过去那个在河边不敢跳下去的吴小清，要强上很多——绝大部分。 不可避免的，依然会有一小部分人，表现出吴小清当天一样的恐惧和绝望。 这些人对吴小清的心理状态是一个极大的摧残，现在搜救队和沈长文都已经劝吴小清不要再看这些东西了。 可吴小清还是每天都来，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自己决定造成的后果……这些人他救不了，但作为始作俑者，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些人的经历都大概了解。 联邦比地球先进了几千年的水平，如果地球在面对覆盖全部地表的轰炸之后，整个文明几乎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可能了。但对于联邦人来说，地表的那些战斗，不过是例行轰炸。 更激烈的战斗还是发生在太空，发生在第十二颗行星，联邦人称之为小阳星的行星。 这颗行星之所以称之为小阳星，是因为它是整个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规模几乎等于一颗小型的恒星，因为质量巨大，内部温度过高，是十五颗行星中，唯一一颗没有在内部建立工业体系的行星。联邦曾经一度有过念头，把这颗行星均匀的拆成同轨道上的四到五颗行星，以适应联邦的这种工业体系。 但因为内部的法律限制，这个提议一直没有得到相应。 现在，理所当然的，这颗行星因为巨大的质量，成了智体必须争夺的关键点所在。 联邦也在这里投入了重兵，这近两个月时间，训练完毕的几十亿吴小清以及他们控制的舰队都被布置在了这里，当然，他们面对的敌人更多——是刚刚从黑星批量制造出来，规模超过百亿的超级庞大舰队，通过搜救船上的天文观测设备，可以看到这只舰队就像一条在太空中旋转的巨蛇，沿着两颗行星最节能的旋转轨道，以一条优美的弧线在接近对方。 在这条巨蛇和目的地小阳星接触的地方，这条闪光的巨蛇头部开始爆发出璀璨的火花，犹如炼钢炉里的燃烧的炙热铁水——那发光的位置，就是正在交战的战场，而这些光芒产生的最大原因，就是双方舰船互相集中关键部位的殉爆。 事实上，大部分舰船在失去战斗力之后，其实是不殉爆的，无论是联邦还是智体的飞船，内部的发动机在无法维持下去的时候，第一要务都是停止运转而不是勉强运行——因为殉爆会造成大量的太空垃圾，对双方的行动都产生巨大的阻碍。 但是这一次，联邦舰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从联邦那里传来的视频可以看出，联邦方面已经下了死命令——他们为此甚至改动了发动机的设置，在默认失去战斗力之后，舰船就会主动殉爆，目的，自然是人为的制造太空垃圾形成的*带，迟滞智体军队的在进攻锋芒。 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吴小清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搜救队主动取消了他在这次任务中的任务，让他回地球等着……因为每一天来看这些战场直播，对吴小清的精神都是一个巨大的折磨。 但吴小清依然会在沈长文回来之后，主动跟他打听这些事。 沈长文有意隐瞒了相当一部分的细节，但这场战争的进程还是大概告诉了他——在联邦不顾一切的殉爆战术下，整个小阳星的轨道层几乎遍布了太空垃圾，充满了太空战舰的碎片……以及，可能包含吴小清复制体存储器的设备。 这意味着，智体如果想要进攻，那就不得不消耗更多的能源，冒着被人以多打少的战术劣势，从更远的地方开始出发，加速，在到达目的地时减速，然后发起攻击……这样的攻击注定更疲软，战斗消耗比也会更差。 但是同样，这条*带也限制了联邦军队的外出。 战争的形势似乎因此就缓和了下来，双方依然在小阳星附近鏖战，但战斗的规模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因为可供战斗的干净战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了。 大概是为了有意让吴小清转移注意力，搜救队开始给吴小清分配一些地球上的事务，让他转换一下心情，其中就包括让他监督《拯救先祖》续集的整个拍摄过程。 吴小清的工作开始变得忙了起来，但是隔三差五，回公司遇到沈长文和许言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问上几句。 沈长文跟他说的越来越少了……吴小清现在已经明白，说的越少，说明那些复制体的日子就越不好过……每次看到沈长文摇头的时候，他也就识趣的不再追问。 ６月份对吴小清来说是个很短暂的月份，拍摄过程中的忙碌，多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因为拍摄地是在外地，吴小清基本也遇不上沈长文，所以这个任务的消息他也就不再关注。 一直到七月中旬，整个电影已经搞完，他回公司的时候，看到了沈长文和许言都在。 “你们不需要去执勤吗？”吴小清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一拍脑袋，“完了？” “完了！”沈长文兴奋的喊，“多亏了你！” “多亏了我？”吴小清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不解，“战争结束了？” “不……双方谈和了，”沈长文叫到，“还记得小阳星么？就以那颗行星为边界。” 吴小清皱了一下眉头：“谈和？联邦政府会同意？”就算丢掉了小阳星，联邦政府在整个战争资源上，也是占了压倒性优势的。在事先的推演中，其实大家根本都不认为双方有和平的可能——只能是你死我活，最后活下来一个文明。 “不，现在不是以前那届联邦政府当家了！”沈长文拍着吴小清肩膀哈哈大笑，“联邦内部发生重大变故。” 328 文明犯罪 “我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在见到搜救队的时候，搜救队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吴小清感觉到意外。 吴小清跟沈长文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两个人来的路上，还在一直讨论，是不是搜救队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一层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搜救队制定计划时表现出来的心计，或者说，对一个文明掌握和了解的深度，也太可怕了一些——关键是，搜救队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们透露过，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被信任。 现在搜救队说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加有戏剧性了。 “主要原因是因为联邦人这届政府不行，”搜救队直接给出了最直接的解释，“在民间发起弹劾公投的时候，本届政府还在关注战争进展……就在弹劾公投发起的这几天时间里，政府的主要精力还都在规划下一场战役。一种习惯性的思维支配了政府的行为模式，他们显然觉得只要战争取得了胜利，那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 “起码在地球上，这个道理还是对的。”沈长文说。 “联邦不是地球……联邦人的政治思维，比地球人成熟的太多了。你们应该都看过你们复制体传回来的那些，关于联邦游戏的内容，其实治理国家……对于联邦人来说，跟游戏没什么区别，或者说，游戏里治理国家，跟现实中也没什么区别。在地球上，政治家这份工作是少数精英才有资格体验和参与的，因为政治的成本太高。但是在虚拟社区中，几乎所有人都有体验机会。 这个道理其实跟军事游戏也是一样的。 我相信在地球上，战略类游戏以前，很多人其实也是不懂军事的，即使是三国演义这种跟军事内容高度相关的小说，在写到战争时也总是显得幼稚。但现代一个普通的自身玩家，就很容易理解军事上关于后勤，关于兵力集中，以及关于许多其他军事要素的重要性，现代的一个普通军事游戏爱好者回到过去，差不多都能当一个普通将军了。 对联邦人来说，其实政治就是这么一种游戏，整个联邦政府与其说是一个文明的最高权力机构，更不如说，不过是某一届游戏冠军的直播秀。 联邦政府最大的权力来源其实并不是政治声望，或者是政绩……既然政治已经成了一种游戏，那这些成绩不过就是游戏最后的成果，作为一个普通玩家，你会对另一个玩家在游戏里取得的成果感觉到佩服和崇拜吗？会觉得对方打败某个ＢＯＳＳ，取得某些装备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的吗？ 肯定不会，因为政治这种游戏所有人都可以尝试在虚拟世界中玩，而且是无数次的玩，大家可能会佩服一个游戏玩家玩游戏的水平，但对他玩游戏的结果，是不会有任何情感的。 这一届的联邦政府，恰恰就是混淆了这两者的区别。” 搜救队的这两个比喻很贴切，吴小清和沈长文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现在在地球上，直播行业也是如火如荼，在上面直播干什么的都有，从家庭烹饪，到玩游戏，或者直播自己的工作现场…… 在政治领域这种倾向就变得更大了，政治人物通过直播竞选已经不能算是什么新闻了，一个大国总统还可以通过网络来公开治理国家……可以想象，用不了多少时间，以后政治人物的行为也基本都是公开化的了。 在历史上，围绕权力的争夺可能都在桌面地下，普通人是很难真正掌握细节的，只能通过各种臆想来想象其中的具体争斗。 但是到了现代，因为技术的发展，权力斗争不可避免也开始变得公开化；看许多国家的选举，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非常类似是一场全面参与的游戏直播了。 而技术发展到联邦这个程度的，其实所有政府作出的决策都已经完全透明，地球人也许还不能精确理解一个总统提出某个法案，或者提名某个法官的具体含义，因为他们毕竟对这场游戏生疏，但是联邦的公民对于联邦政府的所有行动，可谓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而讽刺的是，在联邦，政府对他们治下公民的了解，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在很大程度上，这种现象是因为联邦人整体都不关注现实，而把注意力投入到虚拟世界中导致的。 从吴小清复制体传回来的很多报告中，也可以看到符合这种判断的分析——联邦人并不把现实中的政治看的太重，因为这个原因，现实中的政府权力也开始日益缩小。 同时整个联邦文明还隐隐有了分裂的风险，许多文明成员都开始加入到一些虚拟的国家中去，去过纯粹虚拟世界里的生活了，对于他们来说，现实中的联邦毫无值得留恋的地方，虚拟的世界才是理想的天堂。 但因为这场战争，所有生活在虚拟世界的人不得不被逼着正视现实中的问题。 智体一个星球接着一个星球打过来，所有人都被战争逼着不得不进行战争上的准备，政府通过战争直播，在所有的虚拟空间中渲染战争的残酷和必要性……这固然对动员战争有很大作用，但在无形之中，也让所有人对战争产生了更深的畏惧。 有人愿意参军当勇士，也必然有人想着通过各种办法避免被征兵，甚至一些小的“虚拟国家”已经在考虑在战争中投降智体的行为了……只是因为智体跟他们无法产生联系，这才没有真正做出这种“球奸”的事情来。 再然后，无数的吴小清们出现了，他们陆续加入军队，以及政府方面洋洋得意的宣传，在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从心底对那些参战的吴小清表示了同情。 大概是为了宣扬自己的政绩，所有作战人员参与战争时保持直播的传统依然被保留了下来，那些复制体的吴小清们在战斗中牺牲时的模样，也和之前一样，被政府专门做成了宣传战争的题材，在政府人员看来，这当然是他们最好的“政绩”，通过牺牲一些毫不相关的外星人智慧复制体，让整个联邦文明得以存续。 本届的执政官甚至在一次公开讲话中，把他们这一届政府比喻成，是再造联邦政府的“超级英雄团体”。 但执政官不会知道，联邦的民间舆论可不是这么看他的。 就拿地球来说，为什么特朗普每次公开说自己让美国变得更伟大，总会遭到一大群人的冷嘲热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的确是用了总统的权力，做了许多的事情，兑现了不少对选民的承诺。 再扩展开来，全世界的政治家们现在几乎都在面临底层人民的吐槽，几乎没有一个国家有幸免的，在地球上，似乎每个受过一定教育的人，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在政治问题上做出一点发言。 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家看的多了。 政客们的直播进行的越多，政治游戏进行的越多，大家对参与这场游戏玩家的评判，自然也就更专业…… 在地球上如此，更不用说是在远远比地球发达了联邦了。地球人也许还可以说一句你行你上，但在联邦……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虚拟游戏中，体验一把当总统的瘾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许多人在游戏里的表现，肯定比执政官大人在现实中的表现……要出色的多…… 于是执政官的自吹自擂，在所有人看来就带上了讽刺的意味——执政官自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卓越的政治智慧，但在大部分联邦人看来，政府能够取得现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道德突破下限。 他们为了这一场文明的内斗，失去了在所有其他文明面前的信誉。 如果宇宙中真的存在其他的文明，如果还有第二个外星文明过来接触联邦，当他们得知联邦人之前对搜救队做出的事情之后，会如何评价这个文明？ 小偷，骗子？ 这恐怕远远不止吧。 最肮脏恶心的星际绑架犯，最令人发指的文明犯罪……这是联邦的网络上，大部分人对这种行为的平叛。 没人认为执政官是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是拯救了联邦没错，但手段已经挑战了伦理的下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联邦人还都是同谋——而且还在不断的每天观看他们的犯罪成果。 每当政府宣传这次战争取得胜利，多少复制体死亡的数据时，他们的本意是宣传他们为联邦节省了多少宝贵的生命，但在民间的舆论中，却让所有人的犯罪感变得日益深重。 在对政府这种行为的合法性开始不断提出质疑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所有人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对那些吴小清的复制体们，产生愧疚。 只有他们，是这场战争中真正的英雄。 随着战事的演化，双方在小阳星不可避免进入了决战的态势。 这个时候双方已经很难统计对方究竟控制着多少部队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双方的天文望眼镜在观察对方的星球时，无一例外，都能看到从后方行星，到前方战场之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舰队地带”。 行星仿佛变成了一个吹泡泡的小孩，不断的朝着太空中吹去更多的肥皂泡，这些肥皂泡在经过漫长的航行后，来到前线，在彼此的炮火中变成一堆又一堆的钢铁废墟。 战争已然进入了白热化，吴小清的复制体上了前线之后，平均存活时间开始下降到三天以内。 联邦政府加大了视频直播的宣传程度，无数吴小清的死亡镜头成了联邦人每天都要收看的噩梦。 而在另一方面，所有人都开始对此感觉到厌恶。 他们不是厌恶战争，而是厌恶在战争中变得肮脏的联邦文明。 用别的文明的个体为自己打仗，并且为此洋洋得意……联邦政府可以不要脸的作出这种事情，所有联邦人却没有这个脸皮承受。 每一天的直播，每一个吴小清的牺牲，都成了对所有联邦人精神上的折磨。 一开始大家还在跟着联邦政府的报道，关注战役的细节，关注这场战争进行到的节点，关注双方的战损比……但是渐渐的，大家都开始沉默了。 民间舆论开始出现了另一种声音——这种战争，就算打赢了又怎么样？我们都变成什么人了？ 不少联邦人都开始有了一种耻辱感，一时间甚至有许多人主动去报名，希望参军来洗刷这种感觉——但此时的联邦政府已经不再批准任何联邦公民的入伍申请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联邦人根本没有复制体好用。 所有的复制体只需要在虚拟环境中，就可以接受高效率的军事训练，而且团队内部的纪律性和服从性都要远远比联邦人出色的多……更关键的是，复制体的死亡是没有丝毫成本的，但是联邦人……光是抚恤金和阵亡引起的社会震动，就是联邦不能承受的社会成本。 更何况，随着战争的进行，越来越多的联邦公民发现，就算有数百亿吴小清的加入，也未必就稳操胜券了。 智体还有大招没放呢！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在吴小清看来，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玄幻故事了。 329 智体资源 走出仓库大门的时候，沈长文跟着吴小清一起出来了。 两个人之前都很少抽烟，现在却不约而同的点起了一只。 擎天大厦的地下车库人很少，车也不多。年后停车场刚刚整顿过一次，现在看起来稀稀拉拉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光线有点暗，但灯却都是关着的。吴小清和沈长文就在这黑暗中默默的走了一会，默默的抽烟。 直到一根烟差不多抽了大半，吴小清把烟按在墙上掐灭，然后扔去了最近的一个垃圾桶。 准备回头进电梯的时候，沈长文说了一句：“是不是心里很乱。” “当然乱，”吴小清自嘲道，“但能怪谁呢？都是我们自找的。” 在地球上，一直以来，吴小清感觉自己就是个孤儿。虽然他有娘老子，但他们也从没真正管教过自己，从懂事开始，吴小清感觉自己就是个孤儿。 当孤儿没什么好的，没人关心，可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不管自己干什么都不需要顾忌，不需要害怕。这种无牵挂对以前的吴小清来说不算什么优势，充其量是让他在干蠢事的时候更肆无忌惮一些罢了，但是对现在的他，却是在有用——吴小清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真正当做地球人，或者地球文明的一份子，因此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可以完全的把搜救队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但是现在，他不是孤儿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算是有了兄弟，而且不是一个……是数百亿个…… 这些兄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恰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出现的……如果单从因果角度来说，自己也可以算作是他们的……父亲…… 突然当了几百亿人的爸爸，这大概就是吴小清现在的感觉。 这种愁绪显然不是靠抽几根烟就完全缓解的。 “别多想，反正任务都结束了，”沈长文安慰，“之后这摊子事跟我们也没啥关系了。” 吴小清瞪大了眼睛：“还有什么事？” 沈长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没有……就是一些善后的琐事。” “琐事？” 沈长文说的琐事，只是对于这次任务来说。但对于那些吴小清来说，显然还是不小的。 具体是什么内容，搜救队没有跟沈长文透露，只是告诉他们，搜救船之后要被借用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的搜救任务会暂时中止，或者以别的方式进行。 虽然搜救队和沈长文都没说，但吴小清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 肯定是跟那些复制体有关。 …… 回家已经十几天了，说实话，王有全还有些没适应。 中午饭快到的时候，他还习惯性的往厨房走，结果看到老婆已经在那里做饭了。 “怎么看你整天在家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又想打牌了？” “没有……”王有全走回客厅说，“就是前段时间习惯了做饭……” 手机响了一下，王有全接了起来，是叶夫根尼还有许言：“下来帮忙搬东西，来蹭饭了。” 下楼之后，王有全就看到许言正在从车的后备箱里往外拿东西：“这买的什么呀？” “电脑……前两天不是说了吗，准备就在你家学习了。” “放公司宿舍不就行了吗？”王有全帮着拿了屏幕，叶夫根尼就拿了点轻便的杂物，三个人走进电梯。 “公司宿舍不行……吴小清和沈长文都在那呢……感觉总是怪怪的。” “有啥怪的……除非你要看A片……” “你这人……这不是相信你才放你家。” “我这里晚上可不留宿啊，地方小。” “稀罕……晚上多的是地方住。”这次回来之后，许言就已经找了个女朋友，最近这几天时间关系有了进步，就直接住他女朋友家了。 电脑最终被搬进了沈长文家里的杂物房，也是他儿子平时写作业的地方。搬进去的时候王有全还交代了，这电脑不能给他儿子用，怕他玩电脑耽误学业。 “我买电脑是为了学习的，怎么会装游戏。” 王有全老婆今天坐的是打卤面，牛肉的浇头煮了一个早上，炖的烂乎乎的。面端上来的时候，三个人脸上都是满面红光，叶夫根尼搓着手，指着说：“比你做的，香。” “那当然。”王有全当初娶老婆就是看在她做饭好吃。 吃过了面，把电脑装好，下午叶夫根尼就给他们基本上了一节课。 说是课，其实就是大概介绍一下这次任务中的一些细节——任务看起来已经完成了，可他们两个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连这次任务中都干了什么，那些是关键都不清楚。 以前他们开挖掘机的时候，就算不知道干活的目的是干啥，但平地还是挖沟，这些基础的东西总是知道……但是这一趟，说实话，俩人都跟出门旅游了一趟差不多。 整个任务中，王有全也就是天天给叶夫根尼做做饭，许言就是跟着进了一趟虚拟世界……然后就什么事都没了。 任务完成，回家拿钱，休假…… 听起来挺好，可俩人的心里却是越发的七上八下。 不干活还拿钱，这在勤劳朴实的中国人民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家都相信一句话，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虽然王有全和许言俩人跟勤劳朴实扯不上多少关系，可这点心里的不安还是共通的。 这次任务完成之后，看吴小清和沈长文的脸色，显然他们都对这次任务的细节不是很满意……他们都生怕这种不满意最终转移到他们俩人的头上，最终把他们开了。所以现在，虽然是回家休假，可俩人却开始硬着头皮加强文化知识的学习了。 可这文化是好学的吗？尤其是跟着一个中文半通不通的老毛子…… “……那您说，我的那些复制体还会不会回来……或者，干脆就帮搜救队干活了？”许言一直关心的就是这一点，“还有就是吴小清那些复制体……既然跟吴小清一样，那岂不是搜救队连吴小清都可以不要？” “我想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叶夫根尼解释道，“人的价值不仅仅在于记忆，还在于社会关系……起码现在，搜救队还离不开地球上庞大的咨询团队。” “可那些复制体的数量比整个地球上的人加起来还多啊。”几百亿啊，这种数字……感觉完全就是天方夜谭。王有全和许言现在看到吴小清感觉就跟看到孙悟空一样，仿佛他身上拔根毛下来吹一下就能出来几百个分身。 “人再多，他们也都是吴小清，思维的开放程度不能跟完全不同的60亿人相比。”这解释是搜救队给的，说实话，叶夫根尼自己也有点怀疑这个结论，但既然他说了，叶夫根尼也只有信。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真的有用……我们依然具备不可替代的价值，起码还可以通过我们调动地球上的一部分资源。” 任务结束后，叶夫根尼也跟沈长文谈过几次，聊的都是关于他们的未来问题。 沈长文有一个判断，叶夫根尼还是比较认同的，他认为地球上的智力资源……说实话，已经没有继续挖掘下去的潜力了，现在咨询会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保密范围内的极限，要是再继续下去，就要有人怀疑他们公司的性质，关心这些咨询议题的具体内容和用途了。 但物质资源还是有相当大的挖掘空间。 这里的物质当然不是说是地球上的生产能力，如果说前面那些任务还需要用到地球的生产力，帮助生产一些应急物资的话，这一次的任务中，地球完全没能帮上任何忙…… 即使想帮也没有能力，想象一下如果他们不是开着A文明送的搜救船，而是坐着地球上的火箭出现在联邦人的星系内……别说救下长白长星，开启这次任务了，恐怕他们会被抓进动物园被当做外星巨型猴子强势围观。 在见识到联邦文明的对于行星开发可以达到的程度之后，叶夫根尼和沈长文都开始把眼光看向地球周围的许多行星。 别说地球附近的星系，就是在太阳系里，地球也不过占了区区一个行星的表面……就像原始森林里的猴子，唯一可以控制的不过是他们活动的这片树林而已，外面广阔的世界……都是无人的。 如果任务需要，如果搜救队愿意，他们完全相信，搜救队可以依靠一艘搜救船，对周围的行星进行类似联邦行星那种程度的开发和改造。搜救队文明显然是高于联邦文明的——这一点，从搜救船具备联邦不具备的空间穿梭能力就可以知道了。 所以许言和王有全担心的工作问题……叶夫根尼倒是没有丝毫疑虑。 他和沈长文都只担心另外一种可能——地球文明本身是不是会因为搜救队的存在，发生某种变化。 尽管搜救队一直强调保密，到地球这么久，进行过这么多次任务，他们也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原来他们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但是从这次任务之后，他们开始意识到，文明之间的交流的“意外”，实在不能以常理来揣度。 就像他们在联邦，当初过去接洽的时候，谁会想到仅仅是因为吴小清他们三个人，就能对一个文明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尽管他们事前想的是最好在救助这两个文明的同时，不对这两个文明产生任何影响。 ps： 本书进入尾声 接下来本书会进入结构上的分叉 吴小清和“吴小清们”会分成两卷分别结尾，每卷都不是很长～ 联邦和智体的结局也会放在“吴小清们”卷 330 宁州博物馆 搜救队这段时间出现的频率似乎变低了很多。 今天吴小清来公司的时候，搜救队又不在。 随着这次任务进入收尾阶段，公司从之前的繁忙再次归于平静，员工们不用加班了，一个个早上就凑到吧台喝着咖啡闲聊，这种氛围也是青蓝咨询默许和提倡的。 吴小清钻进自己办公室，过了一会也走了出来，加入到他们的闲话中来。 一个搞数据处理的程序员正在吹他的新发现：“论坛上很多同行现在都在聊我们公司呢，说我们公司其实是外星人开的。” 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老板吴小清的脸上，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另外一个人力管理说起了最近的业务：“许多老外现在都在打听我们公司招人的事，这段时间项目停了下来，许多老外还来主动问呢，什么时候还有下次咨询会。” 说话间，众人的视线都放到了吴小清身上，吴小清摇头：“近期是不会有了，张弛有度嘛，前段时间我看大家应该也都忙坏了。” “没有没有，”大家立刻谦虚起来，“其实忙点也好……这乍一闲下来，总觉得跟要失业了一样。” “对公司这么没信心吗？”吴小清笑道。 众人连忙假笑，饶鑫倒是敢说：“老实说……是有点没信心……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公司是怎么挣钱的。” 饶鑫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都放到了吴小清身上。 “怎么挣钱的不需要知道……互联网时代，只要有人愿意投资就行，另外……”吴小清顺便说了一个小数字，“资金方对我们公司现在的状态很满意，追加投资的事已经定了下来，规模不大，几个亿的美元，但养活我们一段时间肯定还是绰绰有余了。” 众人赶紧鼓掌。 吴小清还想留下来继续听大家说话，可大家却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作为公司老板，和员工们一团和气其乐融融显然只能是在理想中，吴小清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吴小清刚走开没多久，员工们又开始聊了起来。 这种感觉如果是以前的吴小清，他会觉得得意和骄傲，但是现在，吴小清只感觉孤独和寂寞。 一上午的时间，差不多把公司前段时间没有处理的，主要是各种款项结清，吴小清准备出去吃饭，见到吴小清出门，前台连忙叫了公司的司机。 “附近有哪里东西好吃的，”吴小清问司机，“肯德基和麦当劳我都吃腻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吴小清一眼，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汇报：“公司对面有家粤菜不错的。” “那就去吧。” 十分钟后，吴小清就来到了司机说的粤菜馆，本来他还想顺便请司机也吃顿饭，但司机却表示已经吃过了，于是吴小清只能一个人进店点菜。 菜有点小贵……说实话吴小清也没舍得多点，就点了一个螃蟹一个鸡，就这就五百多，够他以前吃一个星期的麦当劳了。 菜上来之后，不得不说，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比麦当劳的滋味是强多了。 酒足饭饱，吴小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再次上车的时候也想好了下一个目的地：“去宁州博物院。” 司机有点奇怪，但没多嘴，直接送吴小清去了，到地方之后，吴小清让司机直接回公司，然后一个人走进了博物馆。 宁州博物院在全国范围内都算是比较有名，算得上国内最大的博物馆之一，名声很大，但吴小清此前一直没有来过。 没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吴小清此前的生活一直都比较紧凑，要么就是参与任务，要么就是公司的各种活动，偶尔有时间闲下来，还要抽空去图书馆，去大学学习……此前的吴小清一直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干燥的海绵，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泡在知识的池塘里尽情的吸收。 现在的吴小清，不敢说自己的知识量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有一点他隐约察觉到了——就这次任务的经历来说，知识上的缺憾，已经不是他此次任务最大的障碍了，就这个任务而言，即使是沈长文这种知识水平的人，在联邦那里的表现也未必比他强。 另外，从饶鑫的身上，吴小清开始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就是知识量这种东西，其实跟思维没有任何关系，饶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但在很多关于联邦的问题上，他的想法要比沈长文和叶夫根尼，以及其他大学的教授们精确许多。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这种精确的来源不是因为饶鑫的知识量丰富，而恰恰相反，是因为饶鑫的知识量不够丰富。别说是本科的知识了，现在的饶鑫让他去做高考卷子，可能还做不及格。 饶鑫的优势在哪呢？在搜救队看来，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感性思维和理性结合的很好。 他和绝大多数大学生一样，掌握了基本的科学思辨，这是理性认知世界的基础，而在此之外，他又进行了不少的小说创作，其中相当大一部分内容都是关于科幻——如果诺贝尔奖中有预测未来的奖项的话，在搜救队看来，饶鑫估计很有机会。 他的许多作品中，关于技术细节固然有一大堆的错误，但是在结果上，却跟许多文明的发展历程是贴合的……只是人类限于自己的认知，完全无法知晓而已。 而饶鑫为什么会有这种特别准确的感觉呢？据他自己所说，他平时就喜欢去逛博物馆，特别是写小说没有灵感的时候。 今天不是周末，博物馆里的人不多，吴小清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橱窗，刚开始的时候他看的还不是特别认真，但很快就沉静下来了。博物馆里珍藏繁多，从人类刚有文明的征兆开始，从人类刚刚开始尝试打磨骨头的工具开始，文明的印记便永远地印刻了下来。 最早的人类用石头和骨头当做工具和武器，然后是冶炼金属和农业。一个个不知名的部族在历史的尘埃中逐渐湮没，但他们的造物却永远留在了这颗星球上的各个角落。文明开始变得庞大而壮丽，工具从骨头变成了青铜和铁器，一个个国家的兴盛和衰亡，在博物馆里往往就是几件藏品之间的快速跳跃…… 吴小清浏览的速度不算快，可不知不觉，也很快就把历史馆里的东西看了一个遍。他没有继续往下走，而是对着空气发起了呆，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想起自己的复制体，曾经给自己发过的那些报告。 作为一个比地球更成熟的文明，联邦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历史，现在回忆报告上的那些内容，吴小清感觉自己几乎可以跟眼前的博物馆完美的对接起来。 是的，在联邦的博物馆内——那些怀旧的虚拟的场景中，就是现在类似地球的生活模式。 也几乎可以认定，地球这个文明继续继续往前走，也肯定会走向联邦现在的状态……看看现在的地球，ＡＩ，虚拟世界……看起来其实并不遥远。 吴小清又想起，曾经那个Ａ文明，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要为地球文明建造一座博物馆。 吴小清不知道那座博物馆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他心中，隐隐开始有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也许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但他一直没有成型，一直不过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一种感觉。但是现在，身处在这博物馆的大厅里，吴小清感觉自己的这个念头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眼前一个又一个文明留下的符号，开始具备了某种真实的模样和形体。 生平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未来——自己想象中的某种未来。 也许饶鑫在写小说的时候，也是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吧。 吴小清不知道自己现在感觉到的那种东西有没有饶鑫的那么准确，但他的确隐隐的感觉到了它，神使鬼差的，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终点是存在的，是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才意识到搜救队现在并不在地球，他这句下意识问他的话，并没有人回答。 但……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回答了。 吴小清瞪大眼睛，看到眼前的世界正在飞快的消失，变成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他此前体会过，现在……他一瞬间回忆起来了。 沈长文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但吴小清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不习惯，相反他还说：“方便到话，请变成我的样子吧。” 对方很快变了模样，吴小清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是Ａ。 “找我有事？”吴小清下意识地问道。 “对，”Ａ说，“你们的工作结束了，我特地来跟你道个别。” 吴小清有些怀疑的问道：“结束了？你确定？” “哦？难道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吴小清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只要联邦朝你们发射一艘飞船，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就会灭亡他们。他们虽然暂时中止了战争，但探索太空……我不认为他们会停下。” 事实上，这也是吴小清心中，一直觉得这次任务完成的最不理想的原因，因为最基础的矛盾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331 高等文明的最高机密 这次的任务带给吴小清最震撼的地方，不是宇宙中，其他陌生文明的技术水平，说实话，这些外星文明，不管是Ａ，智体，还是联邦，即使他们表现出来的能力再高，哪怕如同神话中的上帝一般无所不能，七天造一个世界，吴小清也不会感觉有任何奇怪，因为他之前已经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 相反，在技术上，吴小清甚至还有些失落，特别是在了解到联邦人的历史，以及技术发展史之后。 因为联邦人的历史隐隐证明了一点——地球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落后，地球人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愚昧，在地球文明中出现的问题，在其他文明中同样存在，有时候甚至还更严重。 真正让吴小清感觉失落，或者说，觉得害怕的是，文明之间的关系。 这从Ａ看待联邦文明就可以看的出来，吴小清可以肯定，联邦文明内部的这些纷争，其实Ａ文明从头到尾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再考虑深入一点的话，甚至可以想象，联邦文明这个后发的文明，可能就是一直在Ａ文明的观察中成长的一个文明。 但Ａ文明面对联邦文明的态度，却是完全出人意料的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 只要联邦文明发现Ａ文明的存在，Ａ文明就会出手……就像地球人打死一条野狗一样彻底地消灭这个文明。 搜救队的存在，让吴小清以为这个宇宙中，也许存在某种被所有文明认同的某种道德，但现在，吴小清已经开始意识到，这样的道德并不存在——相反，坚持这种道德的文明，譬如搜救队原来所属地文明，已经濒临消亡。 如果在一个社会中，正常的好人无法正常生活，甚至无法生存下去，那这个社会给人的感觉肯定是黑暗的。 宇宙现在给吴小清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黑暗的社会，虽然他看到的很少，但是从搜救队这样地文明的遭遇中，吴小清不难想象整个宇宙的真实模样。 这还只是吴小清担心的第一点。 另外最让吴小清觉得可怕的一点，就是文明的未来。 在地球上，所有人对文明的想象，就是这些文明最璀璨发光时的样子，是埃及的金字塔，是秦始皇的长城，是莎士比亚的诗歌，是贝多芬的交响曲，是牛顿的三定律，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爆炸的*，是上天的火箭，哈勃望远镜，以及人类观察到的宇宙图景…… 人类似乎始终有一种感觉，认为这些东西都是独特的，属于智慧的，属于我们这个物种最骄傲的某种特质，是我们这个文明最神圣的价值。 但以现在吴小清的视角来看，他觉得人类这种自我感动的评价方法，可能并不值得一提，或者说，并不能体现真正的价值观。 因为换一个文明，在联邦，吴小清看到的联邦人，他们对自身文明骄傲的所在，也无非就是地球人说的这些东西，可以说在很多东西类别的关注度上，双方都是高度重叠的。 吴小清进而想象，或许换成其他大部分文明，值得骄傲的东西，无非也就是这些。 如果仅仅只有地球这一个文明，如果这些所谓地文明精萃只是留给地球这一个文明地后人来看的话，这种价值观或许无可厚非。 然而，知道这个宇宙文明的数量之后，吴小清很容易地感觉到：这些东西说穿了其实并不稀奇。 这就好像一个人从小长大，每个人自然会对自己的成长经历分外有感觉，觉得自己第一次学会写字，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挣钱……都有特别的人生意义。但是互相一看，其实人人都是如此，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稀罕。 文明的成长史，和一个人的成长史，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文明自我感动的地方，往往也就是一个人自我感动的地方。 但真的站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当我们去评价一个人的价值的时候，会关注他的这些有特别意义的“第一次”，关注他的成长史吗？ 不，我们往往只关注这个人最后取得了什么成果。 就这个意义上来说，像地球，像联邦这样的文明……可能根本还不算成熟，因为说到根本，这些文明面对的问题，始终还都是自己文明内部的问题，就好像学校里的学生，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学习成绩，或者情感波动。 从地球文明到联邦文明的区别，充其量也就是从初中到大学的区别而已，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而真正成熟的文明，只有像Ａ，像搜救队这样的文明，至少也要是这样到文明…… 他们踏上了文明的“社会”，开始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审视、观察以及评价其他的文明，用自己的行为逻辑和对方打交道。 搜救队是比较理想主义型的，而Ａ文明，毫无疑问是现实主义的。 “你的心情看起来有些沉重，”Ａ对吴小清说道，“是这次任务给你带来的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在Ａ面前吴小清没有任何隐瞒自己的想法，“这个宇宙……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当我们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宇宙，总是或多或少会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Ａ安慰吴小清说，“没关系，经历的多了，你迟早会习惯的。” 吴小清笑的很勉强：“看来你们已经习惯了。” Ａ耸耸肩：“总比被淘汰来的强。” “对于我刚才说过的……联邦文明，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吴小清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有问题的应该是你。” “是，”吴小清说，“你就不担心他们未来继续发展飞船，然后找到你们？” Ａ摇头：“不担心。” “能说说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Ａ道，“我们做过模拟。” “模拟？” “对，对你们这次拯救的，联邦文明，做了一个大概的推演。” 吴小清说：“能对我透露一下结果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保证保密的话。” “我的保证值得信任吗？” “搜救队的保证，还是值得一些信任的，不过就算你违反了这个保证，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会有损失的只有联邦文明而已。如果你们舍得摧毁这个刚刚被拯救的脆弱文明的话。” “好吧，我保证。” “我们的推演结果是，联邦文明会停下来。” “停下来？”吴小清不是很明白。 “他们会在这个发展阶段停滞下来……在技术上也许会有一点进步，但是在整个文明的发展上，他们会日趋保守。不会有太空航行，不会有星际探险……这个文明会快速衰老，然后……也许能活下来，活的很久……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吴小清瞪大眼镜，感觉Ａ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完全不可思议。 在吴小清看来，联邦文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难，但整个文明已经换发出了新的生机。 ＡＩ和联邦公民之间已经达成了妥协，整个文明的价值观毫无疑问更上了一层楼，更不用说他们的科技，已经可以利用整个星系，技术上距离开发出殖民船也没有质的区别。 这样的文明，别说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就算是有强敌封锁，身处战争，只要他们愿意，朝着宇宙中拼死一搏的可能还是始终存在的。 “你说的这些理由我都不否认，但……”Ａ沉吟了一下，“结果就是这样的。” “你们对你们的推演结果……似乎特别有信心？” “是的，”Ａ回答道，“在最近的２３０００年里，我们对文明模型推演的正确率，是百分之百，这个数据量虽然不是很大，只有区区几十万个，但我们暂时认为它就是真理。” 吴小清长大嘴巴：“你们接触过几十万个文明？” “我们推演过几十万个文明，接触过的……”Ａ摇摇头，“这永远是一个文明的最高机密。” 吴小清不敢相信：“也就是说，许多文明，你们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文明能活多久，活的怎么样？” “不是看一眼这么简单……但总而言之，是这样的。这就好像给文明算命……嗯，算命，这个概念很贴切。” “那地球呢？” Ａ笑了笑：“地球还太年轻，它活的还不够久，它的文明模式还不够稳定。之前的联邦文明也是这样……但经过这次变故，他稳定下来了。” 吴小清几乎是急切的追问：“是每一个文明……最终都会以某种形式，稳定下来吗？” “是的，几乎每一个，”Ａ说，“每个文明最终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但大多数的……其实并不有趣。就像你们人类，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并不精彩，只是平凡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搜救队这种呢？”吴小清问的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我们感激搜救队对其他文明，包括我们作出的许多帮助，但就文明形式而言，”Ａ说，“它还是一样不够独特……一个老好人，仅此而已。” “为什么你会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可以告诉你，就这么简单，”Ａ说，“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只是，成熟的文明世界里，大家都知道的一些结论罢了。” “你来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些？” “当然不是，”Ａ说，“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我们承诺过，要给你们建一座博物馆，现在请你们来验一下货……我只是觉得，作为被保存的文明对象，你们有权了解。” 332 难的是成为什幺样的文明 “这是……你们建造的？”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吴小清还是忍不住问。 此刻吴小清正置身于一条街道上，这条街看起来就像是地球上某个欧洲国家的普通街道，街道上有些人正在走动，人不多，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轻松写意。 吴小清仔细看了他们每个人的脸，确定无疑都是欧美人种，和亚裔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他们真的……是用我的基因做出来的？” “是参考，”Ａ解释道，“模拟了你们ＤＮＡ，包括这些信息的来源和未来的演化，在了解其机制后，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改和调整。” 经过一块路牌的时候，吴小清看到了路牌上的文字，但他对着那些文字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文？” “应该不是你们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字。” “可这里不是博物馆吗？” “对，是博物馆，但你们文明毕竟还存在，”Ａ说，“所以现在建设的这一切，不过是对你们文明的某种模拟，并不是完全拟真。这样，如果我们的文明遇到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任何文明可以从这些模拟中，找到你们的存在。” 这些话让吴小清有些莫名的感动，但他很快又从这些话当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即使是Ａ文明，对他们自身文明的存续，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有信心。 “在宇宙中，文明的兴衰存亡谁都很难预料…… 吴小清抬起头，看到头顶上的太阳，这个大小和阳光的强度，以及蓝色的天空，让吴小清意识到，这里肯定不是现实。 “是的，我们是虚拟世界中，和你在联邦看到的虚拟世界原理上差不多，但我们模拟的比他们更好，严格来说这里的一切物理规则，都是合理的，起码，在你们地球人的知识结构中，是合理的。” “难不成你们模拟出来整个宇宙？”吴小清道，“我听说过一种理论……说模拟的世界信息量越大，需要用到的必要物质量也就越大……你们不可能做到模拟整个宇宙。” “当然，但这不过是一个博物馆……你也看过你们的博物馆，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对吗？对了，这个给你，算是参观工具。” 吴小清从Ａ手里接过一个跟苹果手机一模一样的东西，打开之后，发现界面上什么都没有，只要一条直线，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点，正在沿着直线缓缓的向前。 “这就是模拟程序的时间轴了，”Ａ说，“我们目前只能模拟你们有考证的阶段，从６００万年前人类走出非洲，一直到现在。” 吴小清用一只手在时间轴上轻轻滑过，眼前的街道和风景飞快的变幻，头顶的太阳和星空快速轮替，眼前这些街道上的人如一条条影子一般穿梭，他暗暗在心中默数了一下明暗交替的频率，计算出这轻轻一动已经是过去了七天。 他的手下意识朝着时间轴的前方继续，但眼前的场景却就此停住了，没有丝毫的变动。 “关于你们文明未来的模拟……这是我们文明最大的秘密，所以，只能回忆，不能展望。” “哦，这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很简单，”Ａ说到，“因为你很容易从我们的模拟中，得到我们模拟文明的某些要素……这些要素是我们观察这个宇宙中其他所有文明得到的结果，是我们文明的最高机密……几乎可以说，这就是我们文明的核心，是我们用以改造自身，以及对待其他文明的最大依据。” 吴小清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低下头去，飞快的把进度条朝回拉。 中间他会不间断的停下来，看着整个小镇，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看到的一切，所有的细节都是连贯的。 街道上的垃圾桶会被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垃圾袋填满，然后又被清洁工人运走；路边的商店会比较准时的开门和关门，甚至每天开关门时，彼此说话聊天的内容都有微小的出入；天上的天气会变，有两次下小雨，街上的行人打起了伞，还有小孩冒着雨乱窜…… 这一切的细节都显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如Ａ所说，是真正通过某种方式，计算和推演出来的，而不仅仅只是一种简单的模拟。 时间飞快的流逝，不知不觉来到了十年前，吴小清发现所有人手上的手机开始变成了那种比较老式的键盘手机，前面他看到几个有印象的青年面孔，也成了少年和小孩的模样；街道的模样也出现了些许的变化，道路两边的草坪和房屋也有了变动…… 吴小清把时间轴缩小了，以方便在更大的尺度上进行调整。 眼前的景象骤然加快了，突然吴小清感觉面前火光一闪，他快速的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惊讶的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士兵。 坦克从街道上驶过，穿着军装的队列从小镇上穿行而过，两边的房屋上挂满了一种奇怪符号的旗帜——不是历史上的纳粹旗，那个符号吴小清是完全陌生的。但这只军队给吴小清的感觉，却分明又是历史上的纳粹军队。——积累的社会问题导致极端思潮，极端思潮具现化为战争。 在这一段时间附近稍微调整了一下，吴小清顺利的看到了几场战争，但主战场并不在小镇里，他只能透过周围的火光，地面的震动，大炮的声响，大概判断战场应该在小镇附近。 然后就有伤员被抬了进来，满身的血，伤员临死前的表情和动作，哀号和哆嗦……看得吴小清心里发寒。 指针继续向前，时光快速的倒转。 小镇的建筑变得越来越少，从一个镇变成一个村。马路上的车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马匹和骡子。 很快街道也消失了，和街道一起消失的还有道路，村庄也开始变得稀疏，道路两旁长出了草，出现了田野。仅有的几户人家规律白天干活，晚上睡觉…… 时间开始倒退到中古时代，因为他们所在的这块区域比较偏僻，所以吴小清即使加快了速度，可画面却开始越发单调起来。很少有人经过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吴小清唯一能够看到的变化，除了头顶上的日夜交替，就是附近的庄稼快速的生长。 吴小清有些不耐烦的加快了移动，这样的重复频率开始变得越来越高，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这周围的农田也开始消失，变成了完全的一片荒野。 视野中唯一开始出现的，就是一些野兽，以及路过的捕猎者。 吴小清没有继续再向前拉了，因为他大概也能想象之后的情形。 吴小清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们是真的完全了解了地球。” 在科学上，有这样一个说法，说如果数据足够精确，模型足够精准，理论上来说，这个宇宙中任何现象都是可以被重复出来的。 关于历史，地球上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所有的历史都是无数个偶然碰撞出来的，另一种则认为历史自有它的规律，所有历史的现象，不过是沿着规律不断重复演化而形成的结果。因为历史本身就只有一次，所以这两种说法从来也不可能真正说出一个对错。 但就吴小清来说，他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种观点起码认为历史规律是可以被认知的，是一个相对比较积极的结论。 现在，从眼前看到的这些东西，吴小清觉得这个争论已经有了结果。 起码，在Ａ文明眼中，地球人的历史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随时推演出来，就像自己现在看到的一般。 地球人看自己的历史，总还会觉得有许多地方神秘和模糊不清，吴小清相信，现在的Ａ文明，看整个地球的文明史，就跟用Ｘ光看一个人的内脏一样，一览无余。 博物馆……文明博物馆…… 吴小清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博物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一根头发，他们就能把一个文明最本质的东西看透，在虚拟世界中把这个文明所有经历的一切都重现出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吴小清没有权力看到的东西，是这个文明的未来。 自从手术之后，吴小清一直算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动摇——在Ａ文明这样的技术力量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们可以轻易断定一个文明的前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神。 “了解一个文明并不难，”Ａ说，“成本很低，真正难的是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文明。这次过来找你，其实主要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你。” “你们还有问题需要问我？”吴小清看着Ａ，苦笑道，“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算是搜救队文明的一员了，现在的你，肯定也已经了解过了搜救队这个文明的性质，我相信，在经历过这次任务之后，你对整个宇宙的文明生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的问题很简单，在了解了这些之后，你还觉得搜救队这种文明形式，是可行而合理的吗？” 333 自我拯救 吴小清看着Ａ，楞了一下，本来下意识想要回答，却又停止了。 他看了Ａ好几秒钟，才轻轻的说：“我以为这个问题你们已经有答案了。” “是，我们早就有了答案，”Ａ说，“但我现在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这重要吗？” Ａ笑了笑，抬起手来，让原本静止下来的世界又恢复了运行。他带着吴小清从荒原中走出来，沿着一条小路朝着地势较高的一个小山坡走去。 在到达山坡顶上的时候，Ａ调整了一下时间，选了一个晴朗的月夜，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漫天的星斗如无数钻石镶嵌的天花板，耀眼而璀璨。 在这月光下，Ａ指着他们脚下一处点着篝火的地方，吴小清看到那里有一群人正在聚餐。从装束上看他们应该是原始部落，手里拿着木头的长矛，脸上画着夸张的粉彩，这让吴小清一下子想起了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看到的那些原始人。 这些原始人应该是刚刚打猎回来，而且有了丰硕的成果，妇人们正在麻利地加工那些猎物，把他们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条状肉块，然后串到树枝上，又拿去放在篝火上烤制。 许多小孩围在篝火的外围，眨巴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正在烤的肉，但很快就在大人的呼喝下稍稍远离了一些。但是等肉烤出香味之后，又忍不住凑了过来。 “文明和道德，在许多语言中几乎都是同义词，即使是在汉语中，他们的意思也十分相近。因为文明出现的前提，很大程度上也是基于道德——你看，肉都是勇士们打来的，所以在吃的时候，不管其他人再馋，也需要等着勇士们先吃，然后其他人再吃。这是一种激励捕猎的道德，简单有效。”Ａ说话的语速比较慢，仿佛不是在跟吴小清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的讲一个故事。 “随着文明的进步，道德的标准也开始出现了变化。这里我只想说一个结论，我们文明得出的结论——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们总结的某种社会规律。” “我们发现，越发达的文明，其道德的标准，往往越倾向于发掘其文明内部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关于奴隶，如果奴隶被强迫干一辈子的苦力，对于一个文明来说，这意味着无数可能的农夫，手艺工人，建筑工……全被奴隶制度束缚成最低等的苦力……” “这个时候，奴隶制度对整个文明来说，就是阻碍这种可能性的阻力——用你们的话说，叫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生产力和可能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实是一回事。在文明的成长阶段，每一分可能性就像人成长时喝下的每一杯牛奶，吃下去的每一块肉那样珍贵。” “在这个过程中，文明会逐渐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一个文明只要尽快的，最大程度的解放所有阻碍可能性的选项，就能够得到最高速的发展，得到最好的回报。” “在这个阶段，文明秩序往往倾向于善良和宽容。但是归根到底，这种善良和宽容其实不是文明自身完全独立的选择，而是基于和环境互动下的某种理性选择——偏向利益的理性。” “我的这些话，应该不难理解吧。” 吴小清点点头。 “那你赞同吗？” “当然同意……如果善良和宽容能够带来真实的利益回报，我几乎开始愿意相信上帝了。但就我知道的现实，现实应该没有这么美好。” “其实大部分文明的大部分时候，就是这么美好，”Ａ说，“极端而偏执的文明往往在文明之间的竞争阶段就被甩了下来，即使他们偶然性地取得了竞争胜利，这种特性也很难让他们的文明继续维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的确存在上帝，那么上帝的确是正义而善良的。但，很快大家就开始发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吴小清竖起了耳朵，他感觉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肯定是关键。 “就像所有的生物在长寿之后，肿瘤的患病率都会急剧增加……文明越延续，越复杂，面对的挑战……也就越剧烈。这次联邦的任务，你应该有这种感觉。想象一下，如果没有你们，没有搜救队，这个文明未来会怎样？” “会被你们消灭。” “排除我们的因素呢。” “会出现一个胜利者。” “这个胜利者很大的可能是智体，对吧。” 吴小清点点头。 “原生的那个，善良的联邦文明，那些善良的联邦人，他们还会存在吗？” 吴小清开始意识到Ａ的观点。 “我想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道德的力量，在越来越暴烈的技术力量面前，越来越薄弱了。如果联邦人能够早点下决心，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智体这样的隐患。上帝的天平已经悄悄地转换了重心，但大部分文明的成员，还在沿用他们的传统思维。你知道，当草原上羊的数量开始增加之后，下一步会增加的，就该是狼了。” 吴小清已经完全明白了Ａ想说的意思，对于Ａ的逻辑，他也没有反驳的地方——Ａ所说的这种事实，真是他之前心中担心和猜测的。现在，他的预感似乎已经得到了验证。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改变我的态度？”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态度，出于对搜救队这个文明未来的关心。” “搜救队的未来不取决与我。” “根据我们的模型……你是这个文明最大的变数。” 吴小清下意识想要否定，可冷静下来一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否定Ａ的判断呢。 其实，在吴小清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对搜救队这个文明的未来有过担忧。 这一点不仅仅是他，就是沈长文，也在私下隐隐表示过——因为只要是地球人都知道一个朴素的道理，一个人喜欢做好事，没关系，穷一点，问题也不大，要是穷的自己都快要饿死了，还整天都想着做好事……这就有点Ｈ不住了。 一直以来，沈长文的意见是，不管他们以后目的是干啥，当前最应该做的，就是应该把自己的生存状态搞好一点。到现在为止，搜救队文明几乎还都是依赖着地球，一边需要借助地球的部分资源，另一方面还要严格保密……每一次拯救行动几乎都是带着镣铐跳舞，极其别扭。 以搜救队现在的实力，有了一艘搜救船，他们完全可以控制任意一个普通星球，稍加改造，就能自己搞出一个基地来。这样不管是保密工作，还是执行任务，都会得心应手的多。 但这个想法吴小清他们从来没有敢跟搜救队说，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没必要说——因为搜救队在当初拉他们进来时，就已经彻底堵住了这些口子。 “他是太传统了……一个在搜救队文明最璀璨时生活过的个体……可能会带着这种传统直到这个文明的尽头。”Ａ没有明说这个“他”是指谁，但吴小清能听出来就是指的搜救队。 “但……既然你们现在也是这个文明的一员，就有义务和责任为这个文明的未来着想，”Ａ说到，“虽然我们不赞赏搜救队文明这种行为风格，但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文明提前踏入衰亡。吴小清，如果可能的话……你应该尝试着做出一些改变，像你们现在这样执行任务……充其量，不过就是自我安慰罢了。语气说是拯救其他文明，不如说是搜救队的某种自我拯救，证明他们这个文明目前还存在而已。” 吴小清不能同意Ａ对搜救队的这个评价，但是对他这个说法本身却没有大的意见，他只是更多怀疑自己：“重建一个文明……这样的事情是我难以想象的，更不用说亲手去做了。” “重建很难做到，但其他的方式……仔细想一想，其实不难。只是，这恐怕不太符合搜救队这个文明一向的传统。对于这样古老的文明而言，他们的行为模式已经执行了数亿年……之前我提过，一个文明最核心，最珍贵的，就是属于自己的行为模式。改变这一点，就等于改变这个文明本身，改变，对文明来说其实就意味着灭亡。但不同的是，如果你们主动改变，还有机会创造一个新的搜救队，但一味执行下去……只要一次任务出现差错，就真正的结束了。” 吴小清没有再说话，而Ａ，也恰到好处的保持了沉默，再顺着这个意思说一个字——但他要说的意思，吴小清已经全部了解了。 “看来你还没有想好……”等待良久之后，Ａ挥了挥手，眼前的一切再度消失，然后博物馆里陈设，那些展台和文物，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保重。”脑海里传来的，是Ａ对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吴小清没有回答，他的思维还在下意识的思考Ａ最后对他提出的那个问题。 等吴小清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站在自己身边：“先生，展览时间快过了。” 334 文明衰老的定律 擎天大厦２２楼，康乐健身。 也许是因为女朋友的审美需要，许言最近开始健起了身，据说已经连续吃了四天的健身餐，白水煮的鸡胸肉，胡萝卜黄瓜加牛油果。 效果吗，暂时还没有见到，但许言自我感觉气色都好多了，现在还在健身房里找了个私教。 吴小清进来的时候，许言正在他教练的监督下做深蹲。跟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于是他就没有中止。 等这几组动作都完了之后，许言找到吴小清，发现他正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 许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小清一口气做了二十多个，下来的时候许言惊讶道：“你那个手术……是不是还改造肌肉了？” 要知道，引体向上这种动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一般来说，对于初学者，都是越瘦的越占便宜，普通人能够做个三四个，算是身体好的，许多人正儿八经的一个都做不出来。王有全跟他来的时候就试过，他就是那种一个都坐不起来的人，用王有全的话来说，只要是结了婚的男人，被媳妇喂胖之后，跟这种动作基本都是绝缘的。 许言自己的身条算是偏瘦的，他昨天还去试过呢，最多五个就上不去了。 “你不知道中考项目里，就有引体向上吗？”吴小清笑道，“我当时文化成绩班里垫底，但体育成绩可是第一！” 二十多个引体向上，会一点技巧的话，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学校爱打架的那些男生中，能找出不少这样的人才来，那会男生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天天下了课就围在教室的前后门，抓着门框练这个…… 吴小清作为资深的混混，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走吧，”吴小琴下了单杠，又从边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公司有事。” 进电梯的时候，许言注意到吴小清直接在电梯上按了１楼，不是公司所在的楼层，也不是搜救队所在的Ｂ１楼，这让他有点疑惑，但很快这疑惑又成了惊喜：“是不是有新任务了？” “是不是新任务我不知道，到了再说。” 地方是吴小清他们为了拍电视搞的影视公司的办公地址，之前也就跟沈长文，和陈导他们来过一次，之后吴小清基本就没露过面。这次任务之后，为了《拯救先祖２》的一些事情，过来跟几个主要演员在这里见过几次面，公司据说也签了两个新的演员——２已经拍了一半，但陈导脑子里却已经开始在想３的事情了。 影视公司这摊子事一直都跟青蓝咨询没有交接，所以许言也是第一次来，进公司看到门口贴的海报时他开始有些兴奋了，还希望进去之后看到什么大明星……但让他失望的是，进去之后，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 “今天公司放假，”吴小清指了指会议室的位置，又指了指门口放着饮料的一个小吧台，“要喝什么吃什么随便拿。” 会议室里没人，桌子上还凌乱的放着一些纸张，看起来像是剧本和分镜头……应该是上次开会留下来的东西。许言随意看了几张，又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会议桌边上的一个小柜子里，然后又去外面的饮水器泡茶。 “就我们两个开会？” “当然不是，他们马上就过来。”吴小清去了他的办公室，过了一会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来到会议室调整投影仪。许言想帮忙却没有插手的地方，顺便就帮着扫扫地——大概是因为拍戏也需要保密，所以这里没请清洁工人，看起来还是挺乱的。 等许言差不多扫到一大半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人声，王有全是最先过来的：“这么勤快？扫地呢？” 又过了两分钟，叶夫根尼也到了，然后径直去找吴小清说话。许言立刻停止了勤快，凑过去竖起耳朵。 “看起来这次动作很大？怎么，需要我们去拯救整个星系了吗？” 吴小清笑了一下：“差不多吧，您看起来气色不错，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早就好了，看来这次会议会很漫长？有咖啡吗？许？”叶夫根尼转过头来，看着凑过来的许言。 “有，我去冲。”许言赶紧溜开。 乘着这功夫，叶夫根尼快速的对着吴小清问了一句：“你们确定这次要这么办？” “你都已经知道了？” “沈认为可以告诉我，”叶夫根尼担心道，“可交给他们两个……我总觉得……” “凡是总有第一次，”吴小清说，“他们挺好的。” 又等了十来分钟，沈长文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包，看起来不轻，进门的时候还换手来着。进来之后，沈长文一边招呼让所有人都坐下，一边从包里拿出电脑，还有厚厚的几堆资料。 资料发下去之后，叶夫根尼、许言和王有全三个人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上面，吴小清却在这个时候敲了敲桌子：“先不急着看，人都到齐了，搜救队也在。” 电脑的麦克风里传来了搜救队的声音：“大家都还好吧。” “都好。” 吴小清继续：“会议现在就正式开始了。今天的会比较长，而且都比较重要，下面我开始说第一件事，一个星期前，我跟搜救队商量过……” …… 一个星期前，擎天大厦仓库。 搜救队刚刚回来，就看到了吴小清就在仓库里坐着。 桌子上倒了水，电脑被打开了，温度有点高，看样子应该是来了不少时间。为了尽量减少怀疑，平时吴小清即使过来，也不会长时间的逗留。 “有事？”搜救队敏锐的察觉到了吴小清的情绪，有些异样。 吴小清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了：“昨天……Ａ找过我了。” 搜救队点点头：“他说什么了吗？” “说了很多。” 搜救队没有继续问，吴小清继续说了下去：“他提到了搜救队文明。” 搜救队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是么？他们还记得？” “他们一直记得，他们还在担心。” “担心？”搜救队停顿了一下，“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怕已经死了的人再死一次吗？” “你是这个文明最后的成员了，是吗？” “这也需要猜吗？当然。”搜救队直接承认了。 “你现在带我们做的这些……”吴小清感觉自己喉咙突然像是被堵住了，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异常的艰难，“还有多少意义？” 吴小清能够感觉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摄像头，都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轻轻转动了角度，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吴小清抬起头，看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等待了十几秒之后，他又问道：“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早就企盼着搜救队文明在某次任务中走向终点。” 搜救队回答了：“吴小清……文明的衰老，是一种定律。你不能用你一个年轻文明的，年轻人的想法，来评判一个行将就木的文明……我们的文明，是，曾经伟大过，非常伟大，就像超星新爆炸一般引入注目。但现在，他不过就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罢了。我们做好属于自己的每一件事，这就够了。” 吴小清摇头：“不，这不够，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 搜救队似乎猜到了吴小清想说什么：“我们想做的越多……往往就会犯下越多的错误……就像在布满荆棘的丛林中奔跑，跑的越快，死的越快。” 吴小清仍然摇头：“这不是理由……这只是……你们的行为惯性。Ａ说……你们是很保守的文明，搜救队传统的价值观让你们守护了数亿年……” “所以，我们活该被淘汰。”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吴小清大喊道，“你们只是，过于独立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 “不，”搜救队在吴小清把他要说的话出口之前，就直接否定了，“我们什么都不可以做。” “说服我，”吴小清对着搜救队，一字一顿的说，“用搜救队传统以外的理由。” “传统就够了，”搜救队罕见的提高音量，大声喊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对于失去一切的文明来说，传统是我们仅有的一切！” “只要这样的传统依然存在，搜救队这个文明就依然存在，是吗？” 搜救队没有回答。 “如果您坚持您的想法……”吴小清慢慢从座位上占了起来，对着面前的摄像头鞠了一躬，“我……恐怕不能继续为您工作下去了。搜救队，我相信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痛苦的是什么……但，我们不该让它吞噬掉自己，吞噬掉未来。Ａ曾经跟我打过这样一个比方，说他们评价道德的标准，就是道德行为对文明可能性的影响。大哥，我很想知道，您认不认同这个标准？” 335 进一步扩大 搜救队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吴小清了。 可能，在搜救队的思维中，从来就没有真正为这个可能性准备过。 从搜救队来到地球之后，到现在为止，搜救队知道，其实自己做的所有事情，用吴小清刚才的话来说，就是一种习惯，一种惯性。 似乎只要他依然在拯救文明，似乎只要他依然整天忙碌，那个孕育了他的伟大文明就依然在，搜救队文明依然在宇宙的这个小角落里，闪闪发光…… 但是在思维深处，搜救队早就知道，这个伟大的文明其实已经不在了，不管他在这里多么愿意坚持，不在就是不在了，就像他见过的那些，无数毁于各种情况的其他文明一样，永远的消失了，只是这个文明中的一部分，还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停留在自己的行为模式中…… 通过自己的这些行为，固然可以重现搜救队文明的一点点光辉，但这是以他，以及其他成员的生命风险为代价得到的，这样的光辉……其实意义很小，这个意义不是说对那些被拯救者，而是对搜救队文明自己，以及其他的参与者。 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前面两次可能还会觉得兴奋，但是到后来……对于越高层次文明的接触，往往会对吴小清他们这种普通地球人，产生越大的，精神上的，价值观上的冲击……这次联邦的任务，就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如果这一切的牺牲，是为了一个崇高的，充满光明的理由，那不管多艰难，起码吴小清他们还能够接受。但如果仅仅是一种怀旧，或者说，仅仅是一种生活的惯性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理解和接受了吧。 吴小清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搜救队是最能理解的人——他知道这份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素质，和什么样的前提。 更重要的是： ——无论如何，有了“吴小清”们，自己已经为搜救队文明准备好了延续的路，那么，自己也可以偶尔任性一下了吧？ ——无论如何，贡献出“吴小清”们，吴小清已经为搜救队文明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那么，几乎毫不知情的他，也有资格享受任性了吧？ ——虽然放到宇宙中，吴小清的想法，很快会做出的决定，想要打造的模式，都被广泛认为幼稚又危险，但不是也有和搜救队文明一样古老、强大、伟大的文明坚持下来了吗？ ——那么…… “我当然认同，”搜救队回答道，“其实……这个理论，在我们文明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很久以前，它也曾经是我们执行任务时的一种价值标杆。” “既然您认同，那您自然清楚，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有一个结局。这个结局也许是您希望的……但，这对我们太不公平。” 搜救队没有反驳吴小清的话，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吴小清”们的出现，吴小清说的很对。 从某种程度上说，搜救队出现在地球到现在，最大的不道德，其实就是对吴小清他们几个人的利用。当然，他们几个也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起码在一开始，彼此之间还算是利益交换。 这种交换在升天境任务之后，在吴小清接受手术之后，其实已经隐隐变了性质，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管是吴小清，还是团队里的其他几个人，都开始有更强大的动机来参与到行动中来——这些动机的根源是他们对整个宇宙文明的好奇心，但本质上，还是一种对更广阔世界的期望。 “看来，你应该有些想法了？谈谈吧。” 吴小清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您的意思是说？您考虑改变您的想法？” “是，我考虑。”搜救队回答道。 “这就够了……”吴小清重新坐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只要愿意改变……我相信一切都不是问题。” 吴小清当天在仓库里，呆了整整一天，再加一个通宵。 第二天的时候，他把沈长文也带来了，三个人聊了整整两天。 两天以后，沈长文和吴小清去了宿舍，并在那里继续。他们有时候连续几个小时不停的聊天和说话，有时候又好像互相看不见一样，默默的独自发呆。 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的讨论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有了不少的结果，其中一些共识，就需要在这次会议上公布。 这次会议算是这种讨论的扩大化会议，但主要的讨论方向，已经不是之前三个人讨论的关键内容，而是许多枝节性的技术细节。 “到底你们要改变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叶夫根尼听吴小清把这来龙去脉大概交代完之后，都有些着急忍不住了。 “说穿了，其实就只有一点，”吴小清说，“我们和其他文明之间的交流和影响范围，现在可以进一步扩大。” “进一步扩大？其他文明？”叶夫根尼还不是太明白，“之后我们要拯救的文明吗？我觉得之前我们交流也够深入了。” “不，还远远不够……”吴小清说，“现在，我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访我们拯救过的这些文明，曾经我们帮助过他们，现在，我们需要他们给予回报。单纯的，无条件的拯救……不是长久之计。” 会议持续了一整天的时间。 和之前参加其他的咨询会一样，许言从头到尾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有全当然也是。 但他们两个就是高兴，许言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个生活片段——一次漫长的会议之后，尽管自己对会议的内容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了解，但自己整个脑子都开始卖力的投入了工作，开始对本该平庸的未来，产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美好幻想。 “搜救队的意思，是从今天起，我们也都跟吴小清一样了？单独行动？” “我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王有全点头，然后又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次肯定是搜救队的主意，是要给我们机会？” “说说看。”许言的眼睛里也满是兴奋。 “你看，这次让我们四个人，分别去之前做过的四个任务点去执行任务。我是去原始人那，你去那个伊利斯，老叶去升天境，沈长文还要去联邦……这不摆明是让我们竞争吗？看谁表现更好。” “这谁都能看出来，”许言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怎么比的过两个教授……我们互相比比还差不多。” “这就不一定了，”王有全沉吟道，“没听搜救队说吗？这次任务我们可以每个人单独负责……单独负责你们懂吗？我们可以自己找专家啊，自己开咨询会！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不会去问那些专家吗？我们不懂，可以请懂的啊。教授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公司咨询会上见过的教授还少吗？不少人比老沈和老叶可都有名多了。” “可……我们要请哪些人，我们自己也不懂啊。” “我就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咨询会……王有全说，“我们可以先请人咨询，这类问题要找哪些人么……对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钱，就看吴小清到时候会不会在钱上卡我们。” “怎么，你怀疑他会向着两个教授？” “那是肯定的，”王有全把吴小清在会上这段话都在手机上录了下来，放给许言听，“‘当然，所有的花销都要汇总到我这来，批准了才能过，很多问题也许你们自己不懂，但你们得去想办法自己弄懂。’听到了没，这就是说给我们两个听的。两个教授会不懂吗？” “那怎么办？” “嘿……我跟你说……” ……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吴小清一个，他打开了会议室的灯，关掉电脑。本来想着是不是下去吃点东西，可却仿佛觉得浑身都没了劲。 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在刚才的会议中用完了。 用手机叫了一份外卖之后，吴小清拉开窗帘，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脚下的城市已经是灯火阑珊。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像刚才开会时那样自信啊？”是搜救队的声音。 “说实话，我现在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吴小清摇摇头，又笑了笑，“但也来不及了。你呢，大哥，你就没后悔？” “后悔这种情绪……只属于你们人类，我们早就认识到这是不必要的。在讨论期我们随时都能后悔，但我们都没有那么做。现在……我们只是害怕失败罢了。” “是啊，害怕失败，”吴小清说，“如果搜救队这么伟大的文明，最终被我们几个地球人搞失败了，你会不会觉得……很荒谬？” “凭你们几个人还没有这样的能量，”搜救队说，“所有的文明都是被自我摧毁的……我们文明的失败，就是由千千万万，像我这样的个体组成的，要说责任，也是千千万万个我们……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其实真正的搜救队文明，从今天起，也算是消失了，我们不过是继承了它最后的一点遗产，企图用它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事而已。” “你觉得我们成功的几率大吗？” “我不知道，”搜救队说，“如果你以后能见到Ａ，可以问问他，也许他们能算出来。” “怎么，你也信他们那个，给文明算命？” “文明模拟……我们当初也搞过，在相当一些文明上的确有用。很大程度上，也是我们执行许多搜救任务时的筛选标准。” “那你们就没算到自己要挂了？” “只要一种文明的模式固定下来，这个文明就已经注定要死亡，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搜救队的语气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只是足够理性的文明，会在死亡之前改变自己，转换自己的文明形式，而不够理性的……往往会选择傻瓜式的坚持。” 吴小清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按理说，你们这个文明到处拯救其他文明，和其他文明之间的关系肯定特别好……怎么最后会落到这个程度呢？而且你们拯救的文明当中，还有Ａ文明这种超级文明……” “但你也看见了，其实Ａ这种文明……根本就不稀罕我们。”搜救队回忆道，“拯救文明这个事……有个特别矛盾的地方，就是越是发达的文明，就越不会记得被拯救过的恩情，而相反，越是不发达的文明，在自身遇到困境时，往往会习惯性的求助类似我们这种组织。” “就好像扶贫一样么……越扶越贫。” “差不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后来严格禁止跟被救援的文明产生深层次交流……因为这很可能给对方类似的借口。” “但这似乎没什么作用……”吴小清纳闷道，“可在我看来，就算救援这事没有回报，跟你们文明自身衰落也不会有太大关系啊？文明到了你们这个级别，应该可以横行整个宇宙啊？” “横行宇宙？”搜救队难得的笑了，“你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跨越空间的技术……就这一点，对于低等文明来说你们就是神了。” “那这个宇宙中的神就太多了……”搜救队说，“你这种想法，就好像地球上的人看待那些慈善家，慈善家固然资财万贯，自己过的富足问题不大，可你们会觉得，慈善家可以横行整个地球吗？” 吴小清摇摇头。 “宇宙间文明之间的关系比你想的还要复杂，”搜救队说，“我再这么说把，如果退回五六十年前，那个时候美国人来中国做慈善，你认为有可能吗？” 五六十年前的地球正是冷战格局……做慈善？鬼才信！那肯定是资本主义的阴谋！ “意识形态的纷争不仅仅存在地球上，在宇宙中更加激烈，正如地球上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立的欲望，宇宙中，只要是一个文明，就必然会提出只属于本文明的，某种独特的价值观！成熟的文明存续到最后，彼此的区分，也往往就是这些价值观。为了守护这些价值观的独特性……文明可以支付任何代价。但同样，一旦他们认定有人蓄意破坏这种独特性……” 吴小清现在才算明白了。 一句话，宇宙中没有行医执照，不是说是个文明愿意去救人，就可以去救的……这背后可能引起的关联问题和误解，可能比被拯救的文明本身都更麻烦。 而搜救队文明又是一个以拯救文明为核心价值观的文明……所以，衰落是必然的。 这个结论多少出乎了吴小清的意料，他原以为搜救队文明落到今天这样，很大原因是因为文明之间的相处过于现实，导致好人没好报。但现在看来，似乎反而是搜救队文明过于天真和热情…… “误解还不是最麻烦的，有时候……会存在一些文明，他们就以自身的价值观为基础，刻意筛选和摧毁一些文明……遇到这样的文明，我们之间就只有毫无疑问的战争。” 吴小清手机这时候响了，他接起来，是送外卖的快递员：“……就在你们公司大门口。” 吴小清过去取，过了一会拿了回来，一边打开的时候，又一边说：“听你这么说……我们现在搞的这种办法……似乎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你怎么会同意的？” “我同意不是因为你的方法新鲜或者有效……宇宙之大，什么样的活法都有人试过，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最合理的生存方式。能够按自己的活法活一次，是很奢侈的事情，我只是想陪你们奢侈一把，仅此而已。” 吴小清听得都呆了，饭都忘了继续吃，他第一次听到搜救队说话这么感性。 “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没有……”吴小清刚才心中的那种不安又涌了上来，“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更不应该给你出这个主意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不放心他们几个人？” “沈教授和叶夫根尼倒还好……可许言和王有全……开会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俩人一直在那打哈欠和瞌睡。” “那他们也坚持了下来，起码态度还是好的。” “光靠态度好，就可以去拯救世界了吗？” “至少好听点，”搜救队说，“对于愿意去拯救世界的人，难道不应该多一点包容吗？” 336 四个项目部 颜雁今天进公司的时候，就觉得公司的氛围有点不对。 “听说了吗？”何雨晴小声跟颜雁说，“好像公司要有大动作，陈总今天一个个跟人谈了过来，都是关于岗位调动的事。” “我刚过来……到底怎么了？” “好像是人事上有大动作，原来的项目组全部拆开重组。” “为什么？” “不知道……但陈总说已经定下来了。” 这时候又一个员工走出了陈舍的办公室，陈舍也跟着走了出来，看到颜雁直接对着她喊了一声：“颜雁你过来一下。” 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颜雁还真没跟陈舍这个师兄有过多少交流，一来是因为公司的大部分流程已经确定，按照流程，许多项目她们都是直接对吴小清汇报，并不经过陈舍这个总经理，二来，是陈舍总是跑全世界各地出差，真正留在公司的时间很少，反倒是吴小清这个老板，出现的频率比陈舍还高的多。 坐下来之后，陈舍没急着说话，而是先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看起来应该是累的够呛。——刚才在外面的时候，颜雁已经听不少员工说了，昨天吴小清找陈舍聊了整整一个通宵。 “陈总，要不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陈舍摇摇头：“不用了……你是公司的元老了，跟你说话，我就不绕弯子了，公司项目要分组，你们手底下的人可能会有些变动……现在你们的项目直接对接的，可能会有四个人。” “四个？”颜雁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哦，“那他们到底谁最后负责？” “他们都是独立负责自己的项目，你们只是给他们的项目分别工作而已……没有最终负责，他们四个人是平行的。” “那部门的工作不是要乱了套？四个人，怎么分配？” “看钱分配……”陈舍说，“以后你们部门的所有项目，都采取个人负责制，公司内部竞争，他们四个人给你们报价，接不接受，你们项目组内部自己商量。公司只给你们发工资，但他们四个，可以给你们提成和奖金。” “那他们……会不会恶意竞争？”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吴总会盯着的。总之，你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过就是流程上换一下，从原来只对吴总负责，现在变成对四个项目组负责。” “陈总，我听说还有人员调整？” “那些主要都是其他人，跟你们信息部关系不大。” “最后一个问题……吴总您说的四个人，都是谁啊？” “沈教授，这个你当然认识，然后是叶夫根尼，美籍俄罗斯裔，之前工作关系挂在我们公司的，没怎么出现过，但你应该也有印象。” 颜雁点点头，听到这两个人选之后，她多少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两个人是熟悉公司流程的，之前也有过一些合作，问题不是很大。 “然后就是许言和王有全。” “谁？”颜雁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许言，王有全。” “他们不是公司的司机吗？” “那也只是名义上的，你见过他们开车吗？” 之前公司里一直传，说许言和王有全是老板吴小清的关系户，那时候她还不是太信，现在看来，这些话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我据我了解，他们对公司流程……都不太熟悉。” 说不太熟悉，是颜雁说的委婉，公司其他人私下里，都直接说是：“俩大草包。” 青蓝咨询虽然是一家新公司，可招进来的员工，除了颜雁和何雨晴这两个首批员工意外，后续加入的，都是在技术和管理上有着独到之处的人才，年薪少则二三十万，最高的几个人，拿着上百万的年薪。 平时公司内部闲聊的时候，这些人都是不显山不露水，跟其他人一样上班下班。只有在很小范围的好友圈子，才会出现一些关于公司其他人的八卦。 显然，在这样的公司，最大的八卦核心，始终都是许言和王有全两个异类。 现在青蓝咨询的平均学历基本都在硕士水平，博士生有十好几个，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是颜雁这样的正牌大学生，都觉得自己有点没自信，有时候讨论起项目上的一些问题，其他人能够把颜雁说的完全愣住。而青蓝咨询本身的运作方式又极其的透明，所有的咨询会，每个人说过什么，提过什么问题，水平的好坏…… 一次两次不发言，没有什么好点子，那是对项目内容不感冒，也许可以理解。 但要是每一次开会，都跟许言和王有全一样，只带了一副耳朵过去，有时候还听得一脸茫然，打瞌睡……那就不得不吸引其他人所有的注意力了。 关于这两个人的身份，公司历来有这样一种猜测，认为许言和王有全是吴小清的什么远房亲戚，派过来公司，参与公司事务，其实只是起一个监督作用，毕竟现在公司大部分业务都是吴总一个人照看——实在是忙的够呛，有点看顾不过来，找两个亲戚帮忙看看，也不失为是小公司的一种管理方法。 现在，这两个人真的被委以重任，显然证明了这种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不熟悉没关系……反正你们按规矩办，你要是不放心，还可以直接去找吴总聊聊，吴总就在办公室。” 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后，何雨晴立刻在ＱＱ上问她：“怎么样？” “谣言成真。我们只是打工的，老实干活吧。” 打开工作邮箱，没有意外，邮箱里已经躺了两封邮件了，一封来自沈教授，一封来自叶夫根尼。他们俩都是熟悉公司流程的，所以自然清楚公司内部很多沟通都是通过邮箱来进行，当然也可以用ＱＱ，但一般来说还是邮箱用的更多。 两个教授的邮件内容，都是关于筹办咨询会的，沈长文甚至直接给出了名单和联系方式——只是委托他们统筹联系。叶夫根尼则要求看此前特定时间段的所有咨询会会议记录，然后还正式请求让颜雁帮忙筛选名单，具体的筛选条件也在邮件里给出来了。 把这两个邮件内的工作大概分解下去之后，颜雁手机直接接到了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但她还是拿起来接了，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颜总监吗？我是许言啊，有个事要问一下……” 颜雁皱起了眉头，但还是耐住性子听许言说。 “是这样啊……我们这个组，准备搞一个咨询会，内容跟公司之前办的许多咨询会有关系，但具体的，我们还来不及查……我想问问，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把相关的资料都筛出来，哦，那些参加会议的人，都是啥来头，能不能也介绍一下。” “您要的这些资料，在公司的网站上都有啊，名单和会议记录，都是现成的。如果您需要建议，可以给出方向，我们可以帮忙代为筛选，但原始的记录整理……我们项目组实在忙不过来。” 其实不是真忙不过来，只是颜雁不能开这个头——信息部主要的工作不是打杂，用吴小清的话来说，是宁可这些高薪人士闲着整天打瞌睡，也不能让他们干分外的事情——那会降低整个部门对于关键信息的敏感程度。信息部在青蓝咨询里算是半个决策部门，几乎是整个公司的神经中枢，是下命令的，可不是打杂的。 “哦，这样啊。”许言那边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但也接受了，“那行，我们再看看……对了，能不能问一下，沈教授他们的项目……是不是已经都开始了？” “是，”四个项目部的事情陈舍之前有交代，他们彼此之间是不需要隐瞒的，甚至有些情况还要主动通报，以给他们拾漏补缺，“沈教授他们是……这样做的，我可以发一份给你做参考。” “那就太好了，谢谢啊。” “不用，客气了许总。” 这一声许总听的许言浑身舒畅，在接到邮件之后，更是觉得本来还模糊不清的项目一下子找到了抓手：“这个颜总监别看年纪小，做人真的是６，我们这两个项目总负责刚上任，她就知道给我们行方便了。” 王有全的注意力全都在沈长文提供的那份名单上：“你看，果然跟我说的一样吧……沈教授毕竟是国家正规大学出来的，请的都是名头最大的那些……你看下面还有价格……乖乖，这一个会要好几十万啊……我们可不能像他这么花钱。” 许言深有感触：“对，我们任务都不一样，他们是跟联邦人打交道，那都是高科技，不是教授搞不懂，我们跟原始人打交道……反而不需要那么多花头，还记得公司最早，咨询会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吗？直接大学生都能干，我跟你说，现在的大学生老便宜了，要是亮出我们青蓝咨询的招牌，说不定不花钱都能干……” “中午去趟公司，听说给我们项目配了四个人，一人两个助理。” “助理不急……我觉得还是要先去请陈总吃顿饭，看看能不能让他给我们挑两个最牛Ｂ的。” 337 圣人文明 中午按许言说的，俩人请陈舍吃了一顿饭，下午三个人一团和气的回到公司，已经是两点多了。 公司重新划定了办公区域，许言和王有全俩人分别得到了几张办公桌，以及专门为他们项目服务的员工，人员按照一老一新的搭配。 履历许言和王有全都看过了，老员工基本上都是公司早期的，对于公司的常规事务很熟悉，也基本都认识许言和王有全，见面之后，一个个都对着俩人打招呼，许总，王总之声不绝于耳，听的俩人笑眯眯的； 新人也不赖，名牌大学毕业，一个学文的，专业是语言学，另一个是学理的，专业是计算机，文武组合，珠联璧合。新人都还很腼腆，看着两个“总”眼神还是有些慌张，显然，对于即将到来的工作，还没有多少心理上的准备。 更美妙的是财务过来传达了吴总的最新指示：这次许言和王有全的项目，前期资金已经到位，都是１５０万。钱不算多，但却是俩人第一次接触到的，最大的一笔款子。吴小清还交代，如果项目过程中有任何临时需要，随时可以打申请，公司绝对不会在资金上拖项目的后腿。 许言和王有全分别跟自己的组员见过面之后，把他们各自带入了会议室，开始了项目成立第一次碰头会。 许言的发言稿是他精心准备了一整天的，还让吴小清审核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为了防止出岔子，开会的时候还让搜救队全程监听——因为许言的个人素质，需要防止他任何不经意的泄密。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我们公司的运作方式，还有氛围，”许言平时说话的时候还是挺随意的，但是现在却开始一本正经起来，颇有当初他在组织里给大家上课的感觉，“开会……就是我们主要的工作，研究怎么开会，找那些人开会，通过会议要得到什么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我们的核心工作。这不仅需要周到细致的准备工作，还需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那个分配到许言这一组的，学计算机的大学生还拿着电脑来参加会议的，许言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记录了。这声音在咨询会上是挺常见的，但是在公司内部会议上……还是有些突兀的。旁边的老员工脸上都憋着笑，许言停顿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说：“刘波对吧？通常我们开会记录信息用的都是语音记录，公司官网上有专门的语音转文本的软件，直接把语音文本转一下就行。” 那个叫刘波的新员工听的眼睛都瞪大了——语言转文本？这公司技术储备这么牛Ｂ的？真是深藏不露。看来自己毕业是来对地方了。 “下面，我们要说说我们下面要筹备的一系列咨询会，保密条款，你们进公司的时候都知道了吧？” 俩员工都点头，青蓝咨询的保密培训工作是整个工作的重点，所有新员工入职都要接受一个星期以上的培训，通过考试后入职。入职过程中，每接触一个新项目，都要单独接受一次临时的培训，中间还有不间断的考核。 总之，核心就是“不关心客户的目的，只在意如何达成”。 “项目资料，我都发到大家电脑上了，你们现在看一下，我出去喝杯咖啡，２０分钟后我会回来，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开会历来就是头脑风暴，回来之后，我希望听到你们头脑里的闪电。” 然后许言就走出了门。 回过头，看到两个手下在会议室里一脸认真的样子，许言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真是帅呆了。 王有全很快也从对面的会议室里出来的，他的稿子还是许言帮他想的，内容都差不多，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去吧台喝咖啡。 其实俩人都喝不惯这玩意，王有全还是泡茶，许言学吴小清，在这里喝热巧克力，虽然喝的都不是咖啡，但俩人却喜欢把这种行为叫做喝咖啡。 吴小清也在，看样子还挺悠闲，正在和饶鑫闲聊呢，看到俩人过来，吴小清笑了笑：“怎么样，新岗位还适应吧？” “还行，还行。”许言倒是难得看到吴小清这般悠闲的模样，尤其是在这么多项目同时开始之前。 吴小清似乎有读心术一般，读出了许言的意思，哈哈一笑：“现在有你们给我分担工作，我自然就是闲下来了。饶鑫，你刚才还说你是全公司最闲的人，我看啊，用不了多久，你这个称号就要让给我了。” “听说公司有新项目了？”饶鑫也是闲的有点发慌了，“有没有用到我的地方？” “具体的事务要看他们，”吴小清指着许言和王有全，“只要他们愿意，随时。” “我们当然欢迎。”俩人立刻表态道，事实上，对于公司的这个特别顾问，他们也一直有打算专门请吃一顿饭，请饶鑫给他们的工作指点指点——因为之前他们也看饶鑫指点过吴小清。 “要不，过会饶顾问就跟着我，去听听内部会议，”许言主动邀请道，“项目刚开始，我心里还没着落呢。” 饶鑫看了一眼吴小清，点头说：“也行啊，天天在这里闲着没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后转过头来，跟吴小清接着聊起俩人刚才说的话题：“其实你刚才说的东西，跟现在的商业模式还不是一个道理。现在的互联网经济，往往关注的不是利润和规模，而是商业模式。一种更新，效率更高的商业模式一旦被验证，就会飞快的得到资本的资助。其实不同的文明类型，大概也应该是这个道理。如果宇宙中真的有那么多的高等文明，也许他们就跟现在地球上那么多的大公司一样，拥有的资本和规模，不是最关键的，他们会更关注模式。” “刚才你提到模式的分类，这个想法挺有意思……继续说说看。” “这还是你的设定告诉的我，”饶鑫说，“按你说的，既然文明有道德型的，也有非道德型的，我们只管这两种文明，是两种商业模式，那他们之间肯定会有竞争，现在道德型的落败，那肯定就说明非道德型的本身就有可取之处。对于我们这种理工男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消息——说明整个宇宙中，理性依然是第一要素，超过了感性，因为道德本身就是感性的产物，很多时候，只是文明本身的一种理想主义。所以我更倾向于把这种文明称之为理性文明。” 吴小清喝巧克力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全神贯注的听饶鑫继续。 “你问我什么是我想象中最完美的文明模式，我只能说，作为一个科学主义者，我觉得始终保持最大的理性，尽可能的认清环境的现实，以做出最正确的应对，就是一个文明延续下去的最关键要素。 这里的现实，第一就是客观上的现实——首先必须有能力对客观规律的掌握，达到足够的程度，起码不能跟人类一样，地球随便动一动，整个人类都要吓得半死，天上来一颗陨石，都要要担心会不会被砸到…… 第二个现实，就是基于你的设定，这个宇宙中文明社会之间的关系现实。诚如你所说，非理性的文明有衰落的迹象，那就对这种做法保持相当的克制……” “我一直以为你们写小说的都喜欢理想主义的，没想到你还这么保守。要是所有的文明都跟你说的这样，那哪还有科幻小说里那些离奇的情节啊。” 饶鑫摇摇头：“按你的说法，其实现在我们这个宇宙就挺离奇的了。你想想，如果现在大部分文明都是我所说的理性文明，足够保守的文明，不正解释了费米悖论吗？” 饶鑫又说：“你刚才说到完美文明，按我这个标准，如果一个理性文明足够完美，那它们肯定会追求某一种特定的理论，关于文明社会的理论，他们肯定会像研究自然科学那样，研究文明本身的规律。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你知道孔子吗？” “这跟孔子也能扯上关系？”不得不说，吴小清觉得写小说的思维跳跃还真是特别大。 “当然。你想想，如果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成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关系，那整个宇宙宇宙，就好比是一个社会。孔子出生的那个社会，是一个礼崩乐坏的世界……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所有的规则都不起作用，社会上思想家很多，很多有抱负的人都在追求某种理想化的社会模式。你刚才说到完美的文明，这不是跟过去的人，想象的完美的人，也就是圣人，是一个道理吗？我们古人都把孔子当做圣人，换一个角度来说，一个完美的文明，肯定也会在了解和洞悉了社会现实之后，提出自己的某种理想化宇宙社会模型……一个完美的文明，自然就是一个圣人文明了。” 338 控制体系 “可一个圣人……又怎么会是纯理性的文明呢？” “圣人为什么就不能理性？”饶鑫说的有些兴起了，语速也开始加快了起来，“其实这个认知的潜台词，就是说圣人的道理只能听，不能做。孔子时代那是没有计算机，如果他们那会有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做几个模型放到电脑里跑一跑，儒家的模式比道家的综合指数搞出３个百分点……哈哈，这样也挺带感的。但我想到了你说的，宇宙高级文明那个级别，这样的测试应该是不难做的。他们可以模拟出一个新的世界来，那模拟一个文明应该还是小意思。” 难怪搜救队对饶鑫这么推崇备至，吴小清几乎不敢相信，饶鑫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Ａ文明的具体存在，他更没有透露过Ａ给文明算命这回事，可饶鑫愣是自己根据吴小清提供的一点基本信息，就把剩下的那部分给圆上了。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还是按照费米悖论，我觉得这样的圣人文明应该还没出现。” 吴小清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圣人的话……那整个宇宙现在就应该大同了。” “这个推论就比较悲观了，”饶鑫嘿嘿一笑，“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就是现在所有的文明都还太弱，嗯，还不够聪明，没有发现，我是觉得这不太可能……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解释，那就是根据他们的模型，就是文明之间的博弈，最终根本就不存在稳定解……也就是说，混乱会是永远的主题，那就是造物主，是上帝的锅，是他搞宇宙大爆炸的时候没有调整好参数，这就跟π注定是个无理数一样……” 说完饶鑫两手一摊：“这个结局也挺好，起码热闹。要是真存在一个稳定解，那反而就显得没意思了。” 饶鑫又看了看边上的许言：“走吧，我还是对你们新项目更感兴趣……” 其实吴小清心里还有很多的问题想问饶鑫，但他还在消化饶鑫刚才说的这些话的内容，暂时没有心思理解更多的细节。 等许言和王有全各自回去之后，吴小清在原地发了半天的呆，才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之后，他又问搜救队：“你觉得，饶鑫说的那些话……有道理吗？” “有他的道理，但……太高太虚了，”搜救队说，“对于单个的文明来说，稳定解是肯定存在的，而且有很多种……事实上，Ａ文明说的文明模型，更多的也是在关心单个文明的稳定模型。而涉及整个宇宙，所有文明之间的关系，这个命题太大……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搜救队文明，也不敢有这样的野心，进行这样的庞大计算。宇宙实在是太大，文明即使再先进，在宇宙中，不过就像是沙漠中的蚂蚁。孔子说，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说的这种宇宙终极模型，是平天下的级别，但就我所知的文明力量，最多也就做到齐家——能够维持一个松散的文明联盟，就已经相当很了不起了。” 搜救队叹了一口气：“我们希望创造一个完美的新文明，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就目前来说，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只是利用现有条件，创造一个……还可以让自己接受的文明。不要对这样的文明存有太高的期待……从我们选择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不好走。我可以想象，这个文明刚建立起来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丑陋……肯定不如搜救队那般让人喜欢。” “你是在说，许言他们可能搞出来的计划吗？” “不特定指他……事实上，我更担心沈长文和叶夫根尼。他们更聪明，更懂得高效率的利用现有资源。” 吴小清点点头：“的确，在迷路的时候，走的越快就越危险。” “但慢下来也不安全……你们人类又是一个寿命较短的种族。” “我记得你提过，搜救船上，可以制造改造人体的设备……寿命对我们不会是个问题。” “我不是说你们生病或者死亡……”搜救队道，“时间拖的太长的话……我怕对整个地球文明也产生不可逆的影响。想象一下，如果一两百年内我们还没能解决新文明的基本问题……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到时候在地球上的保密问题就成了大问题……以你们的技术，要在一两百年内达成这样高的寿命，还是很难做到的。” “是啊……”吴小清长出一口气，“快和慢……必须有一个平衡。” “所谓的文明模式，就是在这样不断的平衡中最终形成的……总之，现在还是先看看我们第一步走的怎么样吧。” …… 饶鑫跟着许言走进会议室，听到会议室里，两个员工已经在高声讨论了。 来人进来之后，他们的讨论暂时中断了一下，许言给饶鑫做了一下介绍，老员工是认识饶鑫的，对他点点头，新员工有点摸不准饶鑫的地位，还以为他是公司的什么高层呢。 许言宣布会议开始之后，新员工刘波开始了发言。 “整个项目的核心，是要尽可能在目标文明中，找出对于一个高级文明最有价值的资源。 根据目标文明的资料，我大概已经有了两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是目标文明所处星球的自然资源，目标星球是一颗类地行星，星球表面可见的资源就包括大量的水、森林以及矿产资源，这些资源对于任何一个文明的维持和存续都有着重要意义。而目标文明本身还处在蛮荒时期，所需的资源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这方面，对于我方目标来说，几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第二就是目标文明的人力资源，目标文明虽然处在蒙昧时期，但他们作为智慧生物的智商，却没有受到任何因素的影响，理论上来说，只要我们教育他们的后代，完全可以帮助这个文明实现跨越式的发展，从而完整的融合对方整个文明。” 新员工说完之后，脸上忍不住都有了笑容，显然这些内容是他在刚才短短２０分钟内，能够想到的最优答案，第一条中规中矩，第二条小有亮点…… 但老员工脸上露出的表情显然是有些不以为然，刚才俩人为了这一点也吵了不少的时间。看到许言和饶鑫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脸上之后，老员工开始了他的发言： “我认为这次的目标，总的方针只有一个，建立两个文明之间的控制体系。 事实占领的文明是一个具有宇宙飞船的高级文明，他们要占据这样一个原始文明的资源，按照常理是不需要对对方说任何话的，更不用说此前对该文明还有救命之恩。 原始文明不可能理解为什么高级文明需要水和空气，这些东西对原始文明来说可能根本就不是财富，按理说他们还刚刚经过大洪水，可能还巴不得认为水越少越好。更不用说让他们接受什么教育了——语气培养原始人的后代，这个高级文明还不如干脆，给自己的成员克隆出一堆人好了。 唯一能够让两个文明之间，必须产生交集的原因，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高级的文明不能久留，而对这里物资的需求，却是长期的。从项目资料的许多情况来看，这个高级文明是符合我的这种猜测的。 因此我认为，核心就是建立控制体系，既然双方存在天然的救命之恩，而且原始文明还把高级文明看做神，按就坐实这种联系，就充当这样一个神。以信仰的形式，长期控制和影响这个文明的发展，获取高级文明需要的资源。相比起融合，这种方式更具有现实的操作意义——教育对方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投资，而且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两个文明之间打交道，既然情况对高级文明有利，那就继续维持这样的有利地位，任何改变这种现状的行为，在我看来都是风险选项。” 老员工说完，饶鑫忍不住都开始点头了。毫无疑问这个老员工的思维层次，就是高出新员工一个档次——新员工还是在以地球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但老员工已经把自己带入到项目中的高级文明中去了，并设身处地的为高级文明开始着想了。 不过在饶鑫看来，这个提议……操作性固然是强，但，未免有点太现实主义了。 饶鑫不反对现实主义，但他更希望能够在有限的条件下，把事情做的更“漂亮”一些。 在看了一眼许言，对方轻轻点头默许之后，饶鑫发言道：“刚才你们说的时候，我简单的看了一下你们的项目资料，我简单说一下我的想法。刚才你们两个都说的很有道理，但在我看来，还是有一点……没有搞清楚重心。命题是一个高等文明开发一个行星，但你们的关注点，似乎都只在两个文明可能会产生什么矛盾上面……关键点是什么？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地盘，看中的是利润，是赚多少钱，而这个高等文明呢？我们必须要先做好分析，它目前最迫切的需要是什么，所以，关键不在目标星球的条件，而在这个高等文明当前的现实需要。” 339 内部协商机制 走出会议室后，许言第一时间就进了吴小清的办公室。 进去之后才发现，他是最晚到的一个，其他三个人都在。 许言小心的扯了一下王有全的衣服等他回过头来之后，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白：“不是说好我们俩同进退么？” 王有全也用眼神给了回答：“你还在开会呢，手机关机。” 吴小清办公室里本来就两张椅子，除了吴小清坐在自己位置上，他对面的椅子坐着叶夫根尼，沈长文和王有全俩人都是站着的。办公桌边上一边站着一个，现在许言进来了，吴小清就索性让许言去外面拿三张凳子进来，大家坐下聊。 “要不去会议室吧。” “没必要，就是简单说几句，”吴小清说，“现在公司的几个会议室也忙，我们去了，那些员工就不知道呆哪说事了。” 许言搬好凳子回来后，吴小清拉上了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帘，然后稍微放低了音量开始说话：“你们现在应该都意识到了，所有项目的关键，是我们到底要干嘛，短期有什么需求。这个问题之前我也问过搜救队，他也是刚刚才确定。 需求有很多，但目前最迫切的，是以下这些点： 第一，搜救船需要进行补给。 搜救船是一艘太空船，按照我们现在有联系的这四个文明来算，其中最适合进行停泊和补给的，就是升天境文明，因为升天境本身不存在重力……” 许言举起来手，吴小清点点头，他不好意思的问道：“为啥没重力反而最适合？”这跟他想的似乎完全相反啊。 “在联邦文明的时候……”吴小清本来想说这些基础的知识，他在上一个副本早就该明白了，可终究还是没说，只是重复道：“因为搜救队船太大了……不适合在重力场中停靠，他设计出来，就不是停在行星表面的。” 然后吴小清继续，他看了一眼负责升天境文明的叶夫根尼，放慢了语速说： “既然只能在升天境停泊，那升天境就需要改造出一个适合停泊的港口……我们需要升天境的一些人，来帮助我们运输物资。 回到补给这个问题 飞船需要的补给品，主要是大量的燃料和工具。燃料很简单，只需要水就可以了，水里面的氢和氧都可以给搜救船的发动机提供能量。但工具……维持一艘飞船需要的，将会是一整套的工业体系，当然，是搜救队文明的工业体系。这些工业不适合在原始人他们行星表面上发展，因为对行星本身的影响太大了。我们需要他们星系内的其他行星，甚至还有卫星。 当然那些原始人不会理解，但我们还是要告诉他们，不仅要告诉，还要让他们在思想上做好准备。我们拿走了他们星系内的质量，也会给他们相应的承诺——让他们成为我们这个新文明的一员。 第二点，就是我们需要人手。 给搜救船找一个停泊的地方，给我们这个新文明找一个全新的基地，这是我们要做的第一部。 接下来我们肯定还是要接着做之前的事情，救其他的文明，这个救……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是做好事，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我们影响力的扩张。光靠我们几个人，一个文明一个文明的救过来，是肯定……没什么前途的。 从人力资源上来说，联邦的人数是最多的，但他们最发达，也最不可控，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发展他们……以联邦人现在的保守，他们恐怕也未必会稀罕加入我们这个新文明。这里我先声明一点，我的复制体，跟我是两个概念，他们已经是别人了，所以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对于联邦，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停留在交易的层面……记住Ａ的存在，只要我们跟他们交了底，他们就不复存在了。 除了联邦之外，升天境的人口是最多的，大约有几千万，但这些人口……说实话素质堪忧。 之前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提过，升天境的人，本质上其实就是被阉割了人，这里的阉割不是说他们不能生育，而是他们被特异化的改造过。而且这一时半会，他们那个文化……也很难融入我们。 所以我的理想人力资源来源，还是伊利斯王国。 虽然我们才救出来二十万人，但这二十万人都是同一个王国，又被他们四个“神使”给完全洗过脑，可以说是服从性最好的一批人。这种服从性还不是原始人对他们的那种，懵懂的，纯粹感激下的崇拜，他们都知道，在伊利斯王国的那块大陆上，本身就是有宗教的存在的，神在他们的世界上是真正的，社会规则的一部分，而他们现在则是这些人完全认可的神——也就是说，伊利斯王国的这些人，天然就是他们的子民，这种合理性是双方共同明确认同的。 当然，我们地球人觉得这其实都差不多……我们在伊利斯搞的那套，拿到现在的地球上来说，就是装神弄鬼。 但在搜救队的了解中，他们接触过的文明里，神和信仰者，这种文明之间的关系，是受到大家承认的，这也算是文明世界正式外交关系的一种。通过这种方式，起码我们这个文明合法性上没有太大问题。” 伊利斯王国是王有全管，此刻他已经是激动的满脸通红。虽然他听不懂吴小琴这些话里的具体技术细节，但大概的意思，他已经能从边上其他几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以后他这个项目肯定是四个项目里最重要的。 “然后我们还需要能量转换。搜救船本身可以提供几乎无限的能源，这一点没问题，但这些能源怎么能被其他几个文明世界享受到呢？总不能让搜救船满世界乱飞吧。所以我和搜救队的想法是，就以之前，升天境的那个反物质电池为基础，搞一套电力系统出来，整个系统里都是用电，而整个电力的生产基地，就放在升天境——搜救船就停在那。 这个电力系统不用我们操心，搜救队用搜救船上的设备自己就能生产，但我们需要考虑，如何跟这个系统对接。 在这套全新的系统面前，我们会跟那些原始人，伊利斯人一样，先自己学会用这套东西，然后推广给他们来使用。 所以我们得提前找到这样一批人才，给这些全新的设备准备使用说明书……这些设备都是你们需要用的，所以还需要根据你们各自的项目进行优化。” 吴小清停顿了一会，给几个人足够的思考时间，在他们差不多都消化完之后，又说道：“最后，我们还需要形成一个机制，一个稳定的，我们内部的协商机制。现在这四个项目部，就是一种尝试。你们各自负责自己的事情，于此同时对我和搜救队负责，有必要的情况，你们内部也可以互相沟通。详细的沟通准则，我过一两天会给你们……可能有点复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 吴小清吃过晚饭，习惯性的回到公司时，吓了一跳。 走廊里平均每隔几米，就能看到一个挂着青蓝咨询工作牌的员工在那里打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打电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大概是刚刚好够电话那头的对方听清楚，又不能让隔壁电话的对方听到的级别。 走进办公室，几个会议室的百叶窗都被拉的严严实实，隔音处理做的很专业，吴小清从门口经过也没听到里面的动静。 习惯性看了一下颜雁他们的工位，没人，看来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就在会议室里开会。 不过饶鑫却还在自己的位置上晃悠，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们开会都不喊你吗？” “都喊了……怕得罪人，就都没去。”饶鑫开玩笑道。 其实是饶鑫不想去。 他是个写小说的，又不是做技术的，刚开始搞头脑风暴的时候，他还可以卖弄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可是接下来整个咨询会都是谈的技术细节，是关系到落地的问题，这就不是他的擅长领域了。 “现在这些搞艺术的，比搞真的工程还要讲究……”饶鑫也去旁听过几场会，但说实话都没太听懂，“听说我们公司还真的要做手机了？不会真为几个道具弄这么真吧？” “是在考虑。”饶鑫说的手机，就是搜救队打算在项目内部使用的通讯器，这种“手机”经过专门的定制，主要的功能其实不是通讯，是用于控制附近的电子设备，就像当初吴小清用手机控制飞剑那样……其实可以理解成一个万能遥控器。这个概念可以说，是地球上目前手机功能的极大延伸，可以说是现在所有手机厂商都在追求的目的一—但青蓝咨询现在已经在订标准，甚至准备量产了…… “现在的电影……都这么专业的吗？道具也要专门找厂家开模？” 吴小清笑了一下，却没回答。 340 什幺叫正常的生活 才不到２４个小时，许言项目上的１５０万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尽管这不是他的钱，可签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哪怕这些花销中每一分钱，都是他在会议上决定的。 去给财务签字的时候，财务贴心的告诉他：“公司给你们项目组又划了一千万，要是不够再申请。” 许言没有开心，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好这一千万能顶多久。 １５０万里，最主要的花销不是咨询费，而是给手机生产厂家的订金，是他们四个项目组一起凑钱给的，加在一起有四百多万，这还只是够对方……做一两个样品出来看看效果。真要上生产线，那花钱就不是现在这个概念了。 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邮箱里又是一大堆的工作——明天的助理招聘，几个咨询会……还有今天咨询会的报告…… 今天晚上肯定是忙不完了，为了明天的工作效率着想，许言跟两个助手打了个招呼：“先回去睡吧，明天早点来公司就行……别加班。” “今天就不回去了，”新员工刘波劲头很足，“公司不是有地方睡吗？” “那现在就去睡，”许言倒不是为他的身体着想，而是明天的工作比现在更重要，“明天上午还有招聘，到时候你们俩还要做初选，面试官总要看起来精神一些。” “许总，”刘波惊讶道，“我才来公司第一天，还是试用期……” “试用期怎么了？”许言瞪大眼睛说，“公司有规定试用期不能去招聘人吗？” 刘波乖巧的摇着头，心中为这家公司不拘一格使用人才的策略喝彩。 “让你去面试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许言说，“这些应聘的人对我们公司的工作性质还不是很了解，跟你来之前的状态很像，现在你刚刚开始融入这种氛围，跟他们能产生很多共同语言，看起人来说不定还会更准。” 许言说完就走了，留下刘波在原地发呆，过了一会才有点蒙道：“可我现在也不知道公司到底干嘛啊？” 老员工于陈明这时候从他身边走过，调侃道道：“这就是我们公司一向的企业文化，懂不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但还要不因为这一点影响自己的专业性……” …… 王有全已经在做回去之前的准备工作了。 跟前面那次拯救行动不同，那时候他们还只能靠地球上的这点家底，王有全记得吴小清当时还去学骑马，学冷兵器…… 现在，鸟枪换炮了。 主要交通工具是一辆改装过的山地车，车已经订了，这一两天的功夫就送来。 关键是随行人员。 不带人过去，这是不太可能的……王有全现在都怀疑，那些伊利斯人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要是吴小清过去，那他一个人开辆车，见到人之后肯定是被群起拥戴……但王有全自认为自己在那次任务中没有什么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而且根据咨询会的讨论结果，因为跟上一次过去相差太大，对方很可能把他人岔。 对于那些伊利斯人来说，说不定还以为他开过去的山地车是什么猛兽呢…… 吴小清暂时还不同意从地球上吸收人手进搜救队，所以他们只能从其他几个文明里想办法。他跟叶夫根尼商量过几次，叶夫根尼同意到时候给他送过来两个升天境的人，当他的保镖兼助手。 王有全一大早，就准备找叶夫根尼来落实这事。 他是早上７点来公司的，本以为这个时间上班够早的了，可到了才知道，公司里已经是挤挤攘攘，四个会议室现在都是满满当当，去问了一下，全都是叶夫根尼项目组的人，但老毛子本人却不在。 “是去考察项目去了，”许言比王有全早到了几分钟，手里还拿着一盒生煎，“你也是来找老叶的？” “怎么，你也找他？” “升天境是所有项目工作最好开展的地方，当然有资源都从他那边拿……是不是还是怕一个人过去出啥意外？你要真不放心啊，带几把枪过去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咨询会上，还有几个小年轻让王有全一个人就骑辆摩托车去呢，说一辆越野摩托车足够了，身上再带把步枪和几百发子弹…… 要是以前从来没见识过，王有全可能还真信了这一套，但他可是见过战场的，从原始冷兵器的战场，到舰船的外星人战场……打仗这个玩意，别说地球人的步枪了，联邦人的飞船怎么样？战斗中因为各种奇葩的意外，死的不是照样大把。王有全以前沉迷赌博，他最清楚，越是小概率的事件，关键时候就越容易发生。 他可不想人生真要发达的时候，为了省几百万搭进去自己的小命。 “那你也找他干嘛？你也可以自己弄把枪啊？” “这不是不一样么？那些原始人连话都说不全……谁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他们那条件有差，吃人都不算稀奇，说不定把我吃了怎么办。我们俩找老叶，其实都不奇怪，可沈长文是去联邦啊，他也找叶夫根尼干嘛？那些联邦人还会怕飞剑不成？” “肯定人家有别的合作，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对了，我昨天跟你提过，我们两个项目组都要采购粮食被服，所以索性凑一起解决，你们现在定了没这个事？” “还是分开弄吧，”王有全摆手，“两边气候不一样……你们那边气候温暖，衣服肯定是*夏装……我们这边冷的要死……搜救队说现在都是零下，所以要买冬衣，还要特制……里面要塞可以加热的东西……就跟把电热毯穿身上……那个原理差不多。” “那行……”许言也吃差不多了，放下生煎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有全去吧台给自己弄了一杯浓茶，然后开始对着电脑工作。 这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去，一上午的功夫一眨眼就没了。直到开会过程中，肚子开始叫，王有全看了一下时间，竟已经是下午１点半了。 “你们也不提醒我……休会，大家先去吃饭。” 公司其实给所有人准备了不少现成的便当，愿意吃的人拿去微波炉转几分钟就行，不愿意也可以去楼下。王有全现在没那个功夫下楼了，直接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会上的那些内容…… 王有全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他自己的安全，而是……那些伊利斯人，到底还活着没？ 搜救队去过那里一次，没跟这些人联系，只是简单的测了一下气温，看了一下环境。 因为大量的火山灰，整个星球都在大降温，按照他们原来的气候，现在应该是春天，可现在依然是冬天的温度。对方是农业社会，之前这一整年的功夫，都不知道他们吃的什么，现在……就算活下来了，到底还能有多少人，这还是个未知数。 就算他们都活了下来，人要是全部分散开，这又是一个麻烦事……还得费劲把他们从整个大陆再聚拢。 王有全现在已经开始想，是不是到时候多借一点“飞人”过来，多弄点飞剑，专门帮他运运人……但这个方案叶夫根尼那边却不接受，说什么力学结构不稳定，容易出意外。 等王有全这顿饭吃差不多的时候，公司外的走廊山上传来了喧哗，王有全转过头去，就看到叶夫根尼朝着他招了招手。 “只能给你三个人，不能再多了，多了你那个车也坐不下，”叶夫根尼没有废话，直接先说了答应他的事，然后又转换到下一个话题，“不过你要答应我，你那边事成之后，起码要分我三万人。” “三万？”王有全差点都喊出来了，“你要这么多人干嘛？” “当老师。” “老师？”王有全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们能教什么，教谁？” “就教那些飞人……教教他们，什么才叫正常人，什么才叫正常的生活……” 具体的细节，就是叶夫根尼他们项目组内部的事了，王有全也没多问，只是答应过之后，立刻跟叶夫根尼要了一间会议室２０分钟后的使用权，然后通知两个助手，下午的招聘马上开始。 很快，公司门口就看到了长队，这里面不少人早上王有全还看到过一次——他们不少人都参加了上午许言项目组的招聘。 一共要招８个人，加上原来的两个，招完之后，王有全就得负责跟十个助理打交道…… 要不就有搜救队帮忙，给王有全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 招聘王有全没去，就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消息，很快通过的人选都发过来了，王有全看了一下，没什么意见，很快这８个人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王有全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也没多废话，每个人给一份资料，自己去看，自己按照流程参加咨询会，写报告……他们的具体表现，都会给搜救队来评价。 341 神山巡视制度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走出洞穴的时候，巫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皮衣。 今年夏天刚猎的狐狸皮，轻薄柔软，就跟他身上长出来的第二层皮肤一样，让他可以在这样的大冷天行走而不打颤。 七八位少年族人跟在巫的身后，他们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一板一眼，端端正正，每个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和他手臂差不多长的斧头。 几乎一模一样的，光滑的木柄漆面，磨砂的斧头表层，闪烁着寒光，完整锋利的斧刃，再加上少年精壮的身材和警戒的眼神——让少年之后跟着的许多族人都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被神祗眷顾过的有金一族。 巫回头走进队伍中，最后检阅了一下参祭队伍，挑出了他们不少的错处。 “你的手呢！为什么没洗！指甲里还有泥土！这是渎神你知不知道？” “皮肤有刺青和花纹的，都不能参祭！神不喜欢！” “这是你们的祭品？哪个族的？这就是你们族对星神的忠诚？二十只山鸡？你们以后不用来了……” “说了多少遍，祭品都要用神布包裹好……星神最怕脏了，半点都不能露……” 在最终确定没有更多的问题之后，巫大喊了一声：“出！” 数百人的队伍这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稀疏的树林中，除了这只队伍，看不到一个活物。鸟都已经飞离，野兽也都迁徙或者睡在坑里。参祭的队伍保持着谨慎的沉默，一路上只能听到大家的兽皮鞋和雪地接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以后，队伍里这种严肃的氛围开始松懈了下来，一些青年和少年开始忍不住说话，尤其是在队伍路过一些显著的，有不少族人标记的尸体的时候…… 大家自然又开始说起两年前的那场大水，还有神祗降临的故事。 队伍里许多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在有人说起之后，他们自然满怀好奇的打听更多的消息，然后经历过的人自然会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些传说都是真的，他们包裹祭品的神布，侍卫手上的神斧，每一次队伍生火用的神燧……甚至到现在许多人生病时，一吃就好的神药…… 如此这样说着，时间过的飞快，队伍在中午休息时，已然穿过了林子，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 到这里时，详细看的话，两年前的那次大水的痕迹依然没有消失。地上随处可见不少干了的鱼虾贝壳的骨骼，地上的树大多也被淹的枯死了，远远望去，从前的树林已经成了一片朽木。这两年新长出来的草还是有一些，只是现在也黄了……除此之外，也几乎看不到鸟兽活动过的痕迹。 “休息吧，”巫下了命令道，他又拿出晷，对着太阳确定了一下时间，“半个小时后出发。” “半个小时是多久？”有好奇的少年好奇的问他边上的父母。 “大概是吃两顿饭的时间。” “那我们可得吃的慢一下，走的累死了。” “神山下可不能说这个话，”大人立刻敲少年的脑瓜，“这是欺神！” 因为祭祀，巫原本今天是要禁食的。可这冬天长时间的走路，对长期不太活动的巫来说，体力的消耗着实有些吃不消。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让侍卫给他打开了一包神食，一边小口吃的时候，一边想着待会祭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队伍前面的几个侍卫突然警觉的站了起来，远远的朝着前方呼喊，不多久，便有两个人骑着马过来给巫汇报——那是王此前给他们队伍前方派去的哨骑：“神山一切无碍，只是……” 这两个哨兵巫都是认得的，他们一个是王的第三个儿子，两年前因为疫病，差点就死了，幸好是吃了星神赐的药丸。另一个是有舟族过来的，父母都死在大鱼口中，是个孤儿。为了这次祭的顺利，他们提前五天便去了神山，保护和清理那里的现场，确保没有猛兽和其他陌生部落的人活动，这样冷的天，在神山上呆了五天，也足可见此二人的虔诚了。 巫让左右给他们端上了热水，里面还放了神食的料包，两个勇士喝了一口之后，眼睛立刻变得通红，连忙给巫行礼，然后再把剩下的这些水一点一点的喝完。 巫看的出来俩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便等他们喝完，气息完全喘匀了之后，才又问刚才的问题：“刚才你们说到神山，只是什么？” 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王三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我们见神山出口处，似乎……有一些新的脚印。” “新的脚印？” “对。”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似乎正是这几天的……这些脚印的模样……跟星神的脚印模样……很是相似。” “星神脚印的模样？你们见过？” “我们见过的，”有舟族的那人接过这话说，“星神的穿的神鞋，鞋底都有纹，有深有浅，其中最特别的，就是两只脚底下的花纹，完完全全的一模一样，那些脚印现在都还在，你们到了之后就能看到。” 巫激动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难道是星神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关于星神整个话题，在整个有金族里，都是被巫垄断的。 巫看了看周围的人，又问了一句：“你们说呢？” “可能是吧……到时候到了就知道了。” “快点吃……快点吃！”巫大声说道，“吃完我们马上出发！” 相比起上午，还算顺利轻松的赶路，下午队伍里的人和牲畜就遭罪多了。 整个队伍的行动速度，一直都是巫控制的，巫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要是走的快一些，队伍就跟的快一些，他要是慢了，队伍自然也就慢下来。 大概是因为很久不出门的缘故，上午的巫走起来的速度，比平常人走路的速度要慢了很多，再加上一路上都是平地，众人们边走边说话，就跟郊游一般，除了冷一点，也没啥不习惯的。 但是下午就不一样了，开始上山之后，巫就跟突然被星神附体一样，走路健步如飞，在两个哨兵的搀扶下，走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每隔一段时间甚至还要派人回头来催，让他们赶紧跟上。 原来的行程，是打算用一下午的时间走到山腰，让大家在山腰的洞穴里休息一下，到了第二天上午，再一鼓作气去神山的出口，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 但现在巫直接改了行程，让所有人今天晚上就要到山顶，至于睡觉的地方……大家今天也不用睡了，如果两个哨兵没有说谎的话，巫打算办一整个通宵的祭祀，用整个部落的诚心来感动神明！ 一下午的时间，队伍里几乎又恢复了今天出门时的安静。没人说话了，每个人都在咬着牙走自己的路，推车的推车，背东西的背东西。原来不需要参与搬运工作的少年们，现在手里也或多或少替其他的族人分担了一些。不过大家虽然辛苦，却没有人有丝毫的怨言。 甚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有些人提议，这晚饭干脆就不吃了，大家一口气走到山顶上，早些见到星神才是最重要的，万一因为他们贪吃这一口误了跟星神的见面，那给星神的留下的印象就太差了。当初星神拯救他们的时候，整天忙里忙外，可比他们现在勤快的多…… 到了晚上，四个月亮一起出现，在天空连成一条弧线时，队伍才终于到达了山顶。 王大概也是听到了队伍传回去的消息，骑着马跑了一路过来了，众人们这时候刚刚歇下来，大部分人都在山顶下，一个背风的山坡处围着篝火吃晚饭，因为今天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所有人都有机会喝到用神食里的调料泡出来的神汤，王到达这里的时候，正是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喝汤的时候。 王在篝火边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一只带着大家主持吃饭仪式的巫，又叫来两个有金的族人问：“巫呢？” “还在神山的出口，对着星神的脚印占卜。” “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巫说这次的脚印有点奇怪。” “哦？” 王疑惑了一下，他本以为这可能是巫又一次神经过敏。 事实上，在过去的这两年里，巫在星神的问题上，神经过敏的次数也着实多了一些。 星神刚刚离开部落的那一个月里，几乎每有两三天，巫都会突然在梦里惊醒大喊：“星神回来了！”喊完之后还大张旗鼓的来叫王，刚开始几次，王每一次都会郑重其事的派十几个勇士专程来神山接星神，但每一次到了之后，都发现不过是个误报。 如此几次之后，王跟巫商量了一下，便把每次去神山的人数减少了，从十几个减少到五六个，时间也从每三天，改成每十天，到后来是两个月来一次。最终却也形成了一个制度，那就是每两个月派人来神山一趟。 342 雕塑 原以为今天这出大概也是跟之前一样，只是巫年纪大了，或者思念星神过切，所以又弄出来了事情。 要只是按规矩派几个人来神山，王也不会专门为了这事跑一趟，实在是因为此次星神大祭人数众多，巫又下令让大家赶路，这又是大冬天。 巫不是王，他平时只管占卜和祭祀，以及普及星神留下来的那些规矩，真正管的事并不是特别多。以王的经验，这种几百人的大队伍，人又都来自各个部落，要是大家对巫办事有什么不满，搞不好就闹出事情来了。别弄不好，原来的好事变成了坏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来到神山之后，看到众人们虽然累，情绪却没有什么不对，王的担心这就放下了大半。他刚开始以为巫是因为又一次误报，不好意思见他，可是听人说他现在还在看脚印……这就有点说法了。 巫，严格来说，是星神到来之后的巫，不像其他部落的那些巫一样，有时候占卜错了，还会强行给自己解释一大套。大概是因为受过星神的直接指点，很多时候他占卜出现失误，都会公开的承认，却也没人拿这个事情来质疑过巫——因为单就巫预言到了星神到来这一项，就已经决定他这一辈子都会是有金族的巫，哪怕他后面所有的占卜没有一个应验。 其他部落的巫，可能会因为一个错误，将错就错，看错了脚印，那就装作继续看脚印，装神弄鬼最后弄一套出来糊弄人。但有金族的巫不会，特别是直接受到星神肯定过的巫，那更不会了。 现在巫还在那里研究脚印，就说明一定有了什么确切的线索。 王不顾外面雪下的正大，举着一个火把便赶去了山顶。 到了神山出口的地方，老远就看见十几个人，每个人都点着火把，认真仔细围着一小块地方。王凑过去一看，巫正在这十几个人围成的小圈子中间，跪伏在地上，正在用星神给他纸和笔，对着地上的东西画着什么。 “真的是一样，就像水里的倒影一样！一模一样！”巫突然大喊着叫了出来，把王吓了一跳。 “什么一模一样？” “王？你也来了！”巫兴奋的握着王的手，大声喊叫道，“是星神，星神真的来了……你看，你过来看。” 王进入圈子，众人稍微散开之后，王才看到地上有一个略微模糊的脚印。只看到这脚印的第一眼，王就激动了——这真是星神他们的鞋子踩出来的印字。 然后又仔细的看痕迹，这方面王没有整天研究星神的巫专业，巫拿着刚画的，几个脚印的图交给王仔细的看——这些图都是他之前在周围其他地方采集的，都是取自脚印的不同部位，全部拼起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脚印。 “这肯定是星神留下来的，但有点奇怪的是，”巫指着纸上的脚印，又翻到本子前面画下来的那些脚印给王解说，“这两个脚印既不是太星神的，又不是少星神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两位星神的脚都比这个更大一些……”巫说到，这一点他在为星神创造壁画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发挥了作用，“按我看来，这似乎应该是一个新的星神。” “新的星神？” 王停顿了一下，又关注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些脚印是多久之前的。” “就这一两天。” “一两天？”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哨兵们没发现？ “他们也不是整天在山顶上，也许就错过了，而且这两天刚刚下了雪，我是专门找这些没有雪的地方才发现的。”巫指着大门下面通出来的一条水沟——洞穴里温度较高，常有山顶的融水留下来，把附近的土都泡的有点软了，这脚印就是在这些软土上留下来的。 晚上回到营地之后，巫又从星神留给他的背包里，拿出星神留下来，说话的神器不断的开关。两年了，无线电里的电池早就耗尽了，可巫却还是执着的尝试着，仿佛下一刻里面就能传出星神的说话声一般。 然后就着明亮的月光和雪地，巫开始指挥大家为祭做准备。 原来巫为这次大祭准备的，是来自各族的主要产出，其中除了几个星神都表示过很有兴趣的金子之外，还有星神们关注过的一些动物，另外还有许多和有金族有交易关系的部族，他们送来的土特产，其中还有不少，是以星神为题材的雕刻作品。 这些雕刻是此次献祭的主要因素，因为此前巫曾经听星神们说起过，说他们走了之后，如果有金族实在要表示感激，就搞点实在的，不要烧东西给他们，也收不到，最好就是弄点能看到的，就摆在这神山附近，到时候如果他们真有空来，看看神山边上有没有新的“作品”，就知道他们部族过的怎么样了。 现在神山出口的附近，已经有了不少的雕塑作品，这些作品大多是用木头雕的，因为材质的缘故，现在全都长了苔藓，不是很好看了，巫还想过在这里用木头盖一座屋子，来专门陈列这些祭祀用品，但这个工程对于有金部族来说，实在是太庞大了一些。神山周围几十里路现在都找不到正常可以砍伐使用的木头了。 当然，巫也考虑过是不是可以就近取材，因为有了神送的不少工具，他们现在已经有能力对石头进行精细的打磨加工了。只是因为距离部落的聚居地是在是有点远，周围又没有可以捕猎，维持生活的环境，要专门派几个人过来雕刻石头的话，还得再派几个人专门给他们送饭，还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为止，巫还没有找到一个足够让他托付的，技艺精湛的雕刻艺术家来从事这项工作。雕刻石头，这种新的记忆在部落里，也就是这两年，巫不计代价支持出十几个人在搞而已，这些人到现在连一个普通的小动物都雕不好，更别说雕刻伟大的星神了。 所以这事暂时只能这么耽搁下来。 但巫满腔对星神的虔诚和怀念之情，有金族乃至其他所有被星神拯救过的部族，他们的感激之情却不能不找一个出口，所以就有了这次的大祭。 为了防止这些木头被腐蚀，巫现在已经学会了上漆，他用山中的一种石料捣碎，再和一种虫子熬的胶混合在一起，掺杂一些有颜色的植物汁液。涂抹到木雕的表面，就能维持几个月，乃至数年不腐，如果这漆还有人时时来补刷维持的话，也许能维持的更久。 这次的大祭用的木雕，大多都用的这种新漆作为保护，巫原来打算先放半年，如果有效，就打算申请设立一个刷漆工的职位，每隔三个月过来给所有的神像刷一次漆。 祭祀典礼开始之后，一尊又一尊的塑像被从小车上搬了下来，它们有大有小，大的足足有一头牛那般大，还分成了几个部分，竟是拼起来的雕塑，合在一起之后，还要现场用胶水粘上，然后再在地上挖个浅坑，然后把雕塑半埋在浅坑里，防止被风刮倒。这也是吸收之前的经验，山顶上的风很大，之前放了不少的木雕，都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再一下雨，就在地上被泥水完全泡坏了。 一个两个木雕埋下去，大家还没看得出来，可等木雕放的多了，参加大祭的许多族人们也都看出了名头。 这些雕塑之间显然是有联系的，大多是用几个人物来描述一个具体事件，比如最出名的少星神杀大鱼。而且整个雕塑的摆放也非常有讲究，从神山的出口开始一直向外，这个巨大的木雕阵串联起了星神来到这里之后，对所有部族做过的每一件事，如果有地球人来到这里，简直怀疑这里是不是要被开发成专业的木雕展览馆了。 唯一遗憾的，是限于条件，所有的雕塑只能露天摆放。现在雪基本已经停了，可还是间或的下着一些小雪籽，整个大祭的摆放工作又漫长，在这些作品最终摆放完成时，大部分雕塑的外层已经有了薄薄的白色冰壳，不能展示雕塑原来丰富多彩的颜色。 为了观赏效果，巫特别决定，在每一个雕塑附近都插上一只火把，一来制造光亮，让族人们可以更清楚的看到雕塑的内容，另外火也可以把雪稍微的烤化，让巫这半年的艺术成就不至于湮没在黑暗中无人欣赏。 全部的雕塑安排妥当之后，巫开始了单人的独舞，他舞蹈动作中的艺术语言其他族人不是特别理解，但还是看的出来，他是把自己不断模拟成一个又一个雕塑故事里的普通族人，在这些雕塑中间，扮演星神面对的角色。在他的舞蹈下，那木雕上，一张张星神的面孔仿佛在跳跃的火光中活动了一般，似乎真的在和这个跳舞的巫对话，演绎雕塑中的那些故事情节。 343 星神口谕 “搜救队……在吗？”身体一下子感觉到了重力，感觉到地面的硬度后，许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麦克风里呼喊搜救队。 “我在。” “我到了？” “对，你到了。” 许言打开手电筒，在他身旁，负责保护他的两个飞人，此时也纳闷的看了看彼此，虽然他们在升天境，被安排做过模拟重力的环境下生活，但如今真的突然之间两脚着地了，似乎还是很不习惯。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总是忍不住就看天花板，然后俩脚不断的蹬地小跳。再不断失败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升天境，自己的身体无法依靠这么轻轻的一蹬就离开地面…… 相比之下，许言还算轻车熟路。 这个洞穴两天前许言来过一次，不过那次他只是草草的来勘查了一下目标现场，确认这里的环境一切正常——至少洪水是退下去了。 本来许言还准备开车过来的，可是查看地形之后就放弃了，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给车开的路。 摩托车和骑马也不是很现实，这里是原始时期，陌生的地方存在许多陌生的部落，更不用说还有荒野中的各种猛兽，当初他跟王有全在那开挖掘机的时候，晚上睡觉似乎还听到过类似狼的动物叫声。 许言这次过来，本来只打算详细的再把山顶这块地方做个勘查，把地形什么的都拍下来，然后直接让地球人在这里做一个半永久的居住地，之后让老毛子陆续多支援一点自己人手，等他凑上几十个人，再让这些人练会了开枪，然后才带着他们出发去寻找有金族，以及其他可能的部落。 洞穴里的陈设他两天前简单的弄过，先去找到开关，然后有从兜里拿过来从升天境带来的电池，把插座往电池的借口一插，然后按开关，整个洞穴里就亮堂堂的了。 看的两个从升天境来的人目瞪口呆。 洞穴很深，这次还带过来了不少的行李，主要是一些电池还有武器，手枪用来防人，*用来防野兽，本来许言还准备带步枪的，就是一扣扳机哒哒哒的那种……但试了几次枪之后他就发现，完全没有这个能力驾驭，而且这种枪还特别容易被他，以及随性的升天境的新手搞出问题…… 两个升天境的人还是不太习惯重力环境，看他们走路都有点费劲，稍微复杂一点的路面，连直立行走的能力都退化了，简直是手脚并用再加连滚带爬。顺着一路的灯光，许言来到了大门口，刚刚打开大门的开关，准备给它充电，这时候他却听到门外似乎隐隐有些动静。 两扇门之间是有缝隙的，他直接就凑过去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许言是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嘴里还压低声音的喊：“搜救队，让他们拿枪，拿枪！” “怎么了？” “外面有人！很多人！” “让我看看。” 许言右手拿着枪，左手小心翼翼的举着手机，然后把摄像头凑到门缝的地方，几秒钟之后，搜救队回答说：“没事，他们仅仅是在祭祀。” “祭祀？”许言松了一口气，凑上去又认真的看了一会，还真是祭祀。 只是刚才自己这乍一看，一大堆人点着火，围着大门口，另外还有一大堆的木雕，大晚上的，月光跟火光交织在一起，让那些本来雕刻的就有些抽象的木雕，看起来更有一种诡异的氛围，更不用敢说还有人在边上又唱又跳，旁边还有更多的人围着喝彩一样。 许言之前听吴小清介绍这里的环境时，就听说过食人族的事情，现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就联系在一起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看，的确是没啥问题的。 再看一会之后，搜救队还发现了惊喜：“是有金族，就是我们救过的那个部落。” “怎么看出来的？” “看到那些斧头了吗？”搜救队说，“是我们当初送给他们的消防斧。还有塑料布，你看很多人身上都披着……” “大冬天他们就穿塑料布？” “起码防水，现在下雪，可以当雨衣用。” “那我们现在……出去跟他们打招呼？”许言说话有点不自信。 “还是等天亮吧，”搜救队考虑的跟更现实一些，“队伍里还是有很多陌生面孔，晚上不容易维持秩序，别出了意外。” 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大概是凌晨两三点钟左右，按照古人的作息习惯，他们早该睡觉了，跟何况现在还是冬天，门外的温度都到了零下，风还不小……这样的天气开篝火晚会跳舞…… 许言只能佩服这些原始人的身体素质太好。 那两个升天境的人倒是不害怕，透过门缝轮流看门外的舞蹈，都看的是津津有味。许言刚开始还奇怪，但搜救队解释过他就明白了，其实这些升天境的人精神生活比原始人还要惨，原始人还能跳个大神，升天境的人以前天天就知道练剑……现在乍一接触到这么丰富多彩的艺术文化，自然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许言就将就着，把沙发放下来，睡了几个小时。直到搜救队用手机的闹铃把他叫醒。 睁开眼睛，许言发现那俩升天境的人还在门口盯着看，他纳闷道：“跳了整整一个晚上？” “对，一个晚上，现在刚准备歇。” “我们现在就出去吗？” “不行，他们现在都困了，等他们去睡觉吧。” 等待的过程中，许言给自己做了顿早饭，还好心的做了三份，准备给那俩飞人都吃。但做好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蠢——那俩飞人没人就手里捏个电池，哪里还需要吃东西…… 带来的自热快餐味道不是特别好，但也还行，起码比当年许言干传销，吃过的开水煮白菜强的多，吃了饭又等了小半个钟头，等到确定外面的那些人都散了，许言才开始去按开关。 大门的打开需要一点时间，也就小半分钟，但等门开了，许言往外面一看——刚刚都回去睡觉的那些人，有都会来了，现在都恭恭敬敬的在外面的地上跪成一片。 许言壮着胆子走出门去，到对方领头的，和那个跳舞的俩人面前，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视频给对方看。 视频里，正是吴小清和沈长文。 两个领头的看完视频，又听搜救队说了半天话，顿时都在原地呆住了。 俩人都不敢相信的再次跟搜救队确认，得到肯定之后，那个领头的王立刻叫来了人，让他赶紧骑马下山去。 行动似乎比许言想象的要轻松的多，他原以为要找到和这个部落还得废老大劲，按照咨询会确定的行动计划，他们是准备在山上等半个月之后，再出去主动寻找的。 但是现在，要找的人全在门口，直接几句话，就解决了。 “都跟他们说了？他们能听懂吗？” “不懂……但他们只要知道是好事就行。” …… 王和巫俩人回到休息的洞穴里时，表情都还是呆滞的。 巫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王感觉自己也是。 可巫的手里还捏着星神给的神器，只要巫一按，就可以再次从里面，听到星神刚才对他们的承诺。 “……我以，星神的名义向你承诺，你们将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从今天起，整个大地上，所有的人，所有族的族人，只要他们愿意来，都可以免费吃到大米，住到屋子，接受神律的管束，过上神的生活……” “……作为代价，你们需要付出的，是你们永久的忠诚，是你们脚下的大地，天空的每一颗星星，每一个月亮和太阳……” 这段话已经被来回听了几十遍了，星神用说的语言里，每一个词都跟他们所说的完全贴合，和不知道为什么，巫和王都有一种，不是很听得懂的感觉。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对于他们有金部落来说，这肯定将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俩人在屋子里商量了小半个钟头之后，王把所有参加这次祭的有金族人全部叫了进来。 天很冷，即使是有金族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穿得上足以御寒的冬衣。刚才所有人都在外面烤火，现在被叫进来，一个个都冻的打哆嗦。 王用挑剔的眼光看了一圈自己的族人，从中筛选掉几个老人，还有少年，最后剩下来二十多个青壮。 王让随行的侍卫们把他们的武器都拿出来，分给了在座的这二十多个人，然后告诉他们：“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在这里侍奉星神，星神的指令，就是我的指令，你们要护卫他们的安全，不让任何的猛兽和敌人接近。” 所有族人们都高声喊道：“是！” “我和巫现在要赶回部落，为星神干一件大事，”王接着说，“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你们都要最快来部落通知。” “是！” 王和巫想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才说：“你们这就下去吧。” 十几分钟后，俩人各骑着一匹马，只带了几名随从，便匆匆下山去了。 344 人性化的好规定 回学校的这一路上，刘波的手机就没停过。 几个他负责的微信联系群里，到处都是＠他的消息，这几天时间，刘波感觉自己手里的手机就跟得了疟疾似的，无时无刻不在打摆子发烧。 刘波上大学那会，被几个同学恶作剧，手机被他们用呼死你软件折腾了好几个钟头，当时他想了很多的办法，关机，投诉，屏蔽……最后一个都不管用。 现在他的手机，就跟中了呼死你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但区别在于，他已经没有拒绝被呼的权力了——这已经成了他的工作。 按照咨询会大概的专业方向，刘波建了三个群，一个主要是天文专业，按照项目要求测速许多行星的数据，确定哪些点适合宇宙飞船的停泊；一个是地质专业，分析一颗目标星球的地质状态；最后一个是人类学，主要研究的问题，都是部落时期的人类对世界的认知能力。 三个群，每个群现在都有数百号人，绝大多数都是刘波从他母校周围的这一代学校发展来的大学生，其中还有不少就是他的同校，甚至同伴同学。 作为一名学生，这是刘波能够想到的，最有效率筛选咨询人员的方式了。 刚开始几天，刘波还觉得这个办法挺好，按照青蓝咨询提供的咨询费标准，许多学生对参与咨询会这样的机会简直趋之若鹜，往往只要他在群里随便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有不少人传上来连篇累牍的专业答案。绝大多数时候，这些答案不会得到刘波的任何回应，但也有时候，刘波会突然接到公司老板的电话，然后直接给他一串名单——他顺着名单一次给对方打电话，然后一个咨询会的名额就确定了。 可渐渐的，随着刘波经手的与会名额越来越多，刘波的名声也随之从他学校开始流传开来，不少跟刘波一个学校的学生都会直接打电话给他，言语之间暗示，只要能够帮忙把他塞进咨询会，咨询费可以适当拿出来分成…… 尽管刘波一再强调，他不过是刚加入青蓝咨询，最普通的一个实习生，本身并没有任何权力，可他这话却从来没人会信，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把他的这些话当成一种推脱。 “我是说真的，”走进宿舍大门之后，刘波不得不开始和在公司一样，对几个关心名额的同学耐心的解释，“我就是个小助理……行不行都是上级决定的。” 刘波的几个宿舍舍友都表示不是很详细你这套说辞：“你们公司总共有多少人啊，哪有人有这个精力，了解每个人的详细资料……还不是你说了算？最起码，你也有信息筛选的能力吧。古代太监怎么控制皇帝，把奏章顺序换一下就行……都是一个宿舍的哥们，我们的资料你稍微往前放一放不行么？” 刘波听着就不爽，他一个助理，怎么跟太监开始相提并论了：“可你们都不是这些专业的？” “你们公司不是说不看专业么，反正不都是胡吹……你真当这是什么改造行星的大工程呢？” 尽管都是他的同宿舍同学，可这些话说起来，跟他在公司见到的那些陌生人，也没什么不同，同样的回答他翻来覆去的解释，现在几乎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话是这么说，可该干的工作还是要干……在宿舍简单喝了几口水，躺了一会之后，刘波又直奔去了教学楼。 有十几个人现在正在自习室等他。 许言实在是太忙，据说是去了外地出差，回不来，很多工作只能远程交代给他，比如说咨询会的人选把，就让他代为面试，因为现在公司太忙太乱，而刘波最近天天都在学校附近拉人头，所以索性就借用学校的自习室了。不过现在自习室都很空，他们也都是这个学校的，所以也没什么人有意见。 一共十几个人的面试，到了才发现竟然来了四五十个。一问才知道，那多出来的人都是听到消息，过来旁听的。 青蓝咨询在宁州的大学城一带已经有了名气，毕竟对于学生来说，这样又有趣又轻松，又有钱赚的机会，着实是不多，更别说青蓝咨询这次的咨询规模还挺大。以前大家是不太清楚渠道，那没办法，现在刘波为了业务，直接打出了招牌，这下大家自然是要来见识见识，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些咨询到底有啥神秘的。 刘波打电话给许总请示了一下，在得到对方的允许之后，这次公开招牌就开始了。 第一个上来的是一个大二的学弟，历史专业的，这次来面试的问题是第三组，也就是人类学方面的知识。 “简单说一下部落制的物资分配体制，以及在物资严重不足，和物资十分充裕的情况下，可能产生的演化。” “部落制是一种以亲缘关系为主要纽带的社会制度，产生于人类文明的早期，通常是生产力不够发达，社会化程度比较小的时候产生的一种制度。作为一种小范围的社会制度，部落制可以看成是一种小型的集体所有制，理论上来说，每一个部落的族长都拥有一定的权力，但这种权力的授予往往是带有默认范围的，通常都对外的外交以及战争权，族长可以看成是一个军事组织的最高负责人，原始的部落制，其实就是一种小型的，高度严密的作战组织，这种严密的来源往往是因为打猎和争夺生存空间的需要…… 在生存资源欠缺的前提下，参考全世界各地的部落，输出战争往往是族长们最常用的方式，再其次，就是抛弃部落里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因为部落作为一种准军事组织，其‘战斗能力’才是维持整个制度的基础…… 在物资极度丰富的情况下，部落制很容易滋生腐败，原因的根本，便在于这种简单的权力授予界限不清晰，只要掌权者给部落内部的人足够的好处，整个制度就能够很好的维持下去，而多余出来的好处，就完全成了部落长老们的私利……” 一个简单的问题，这名大二的学生洋洋洒洒，说了接近十几分钟，说的兴起时，还走上讲台去，在黑板上写板书做演示……等他下台来时，下面听的这些人每一个不心服口服。 刘波当场就给这人发了咨询会的邀请函。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第二个上台的竟然是个女生，专业是学建筑的，这次来面试的方向是城市规划。 “你们给的资料，我大概看过了，”女生说话简单直接，“目标星球是一个简单的类地行星，从地图上来看，整片呈现中间高，四周低的地理环境，因为海拔落差很大，来自海洋的湿润空气很容易被中间的高原地形挡住，形成降雨……又因为高落差，这些降雨很容易形成有冲击力的泥石流和洪水，对于原始人的城市来说，这是首先需要避开的因素。 其次，目标星球存在四颗卫星，潮汐扰动的因素更大，在所有沿海地带必然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海啸，这也是城市规划需要避开的地质风险因素。 最后就是传统的板块运动高发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适合建造城市…… 以我的观点，如果城市规模只是在十几万人左右的小城市，最合适的选址还是在……” 女生成功的拿到了第二张邀请函。 气氛顿时开始热烈了，更多的后续者开始加入。 刘波一边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参与者的汇报，一边随时注意许总从手机上发来的指示，有时候他会突然提问对方某个特定的问题，有时候则直接问对方，是不是参考的美国某大学某教授三年前的一篇论文……说实话，以刘波前些天对许言的了解，他内心深处是有些看不起这个许总的，因为怎么看他都不过是一个土包子，开会的时候对很多问题都完全不清楚，用青蓝咨询的老员工过的话来说，完全只是带了一副耳朵来装模作样而已。 可这许总一旦出差去了，远程指挥起来，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各种论文资料出处信手拈来，提的问题总会让对方默默点头，要是刘波不说，这些大学生可能打死都会不会相信，所有的这些话，都是一个不过高中学历的人说出来的…… 这大概是为什么许言能够当项目负责人，而他们只能当助手的缘故吧。 面试全部结束以后，许多学生都主动提出，他们也想来试试，刘波本来以为几个小时下来，自己这个传话的人都累了，那许言这个边想边说的人肯定更累，不用说出了自己，他还要负责其他九个助手工作分配……但没想到许言直接答应了。 这一搞又是几个小时，等刘波走出自习室的时候，外面天都擦黑了。 回到宿舍之后，刘波发现几个舍友都还在，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刘波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下午他在自习室里，接收到的眼神也全都是这样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自己的上司许言的存在，显然，他们把自己当做跟许言一趟的天才了。 不过这种误解，说实话，刘波还挺享受的，毕竟，又有不错的工资又能满足虚荣心的工作，还真是不那么好找，更美妙的是，按照公司的保密规定，他不能，也不需要对此做任何解释。 真是足够人性化的好规定。 345 伊利斯二世 今天是伊利斯二世登基的日子。 天依然是灰蒙蒙的，时节已是盛夏，可风吹在身上，仍然带着寒意。 伊利斯王子一直在冷风中站着，直到他的身后，几位大臣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我王，时间差不多了。” “你们就这么没耐心吗？”伊利斯王子皱着眉头回答说，“是不是我迟到一会，整个伊利斯王国的人就都要等死了？” 几位大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世事难料，谁能够想得到，一直做梦都想当国王的伊利斯王子，竟然会有一天对登基这么的反感。 继承父亲的王位，一场盛大的典礼……从伊利斯王子懂事，知道身份的那个时刻开始，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象自己登基时的模样。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肯定会邀请来自各国重要的贵族，他们会用金箔装饰墙壁，用羊毛地毯铺满大殿，他会请世界上最精巧的匠人，在父亲那简陋的王冠上镶满不同颜色的宝石；典礼的当天，他会宣布伊利斯王城所有人都吃到免费的面包，只要他们愿意说上一句国王万岁；他会用他的剑依次摆在国内每一个大贵族的肩膀上，让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他们新的主人；他要为神盖一座光辉夺目的圣殿，让人们每次想起神的名字，便想起他，伊利斯二世…… 几十年的王子生涯，伊利斯王子对自己典礼的想象已经非常的全面和精细了，他甚至都已经想好用哪几个厨师，晚宴上用什么做主菜，配什么酒……他会提拔哪些大臣，惩罚哪些大臣…… 伊利斯王子甚至连跟他们具体什么人，说什么话，都完全构思好了，确保他说出的每一句都意味深长，同时又具备王国的威严…… 但是现在，梦寐以求的登基机会就在眼前，可伊利斯王子却怎么也没有了兴趣。 非但没有，简直就是倒尽胃口。 怎么形容的，就这就好像每个少女怀春时，总是想象过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总是想象过只属于自己的超级豪华婚礼，鸽子蛋的钻戒，马尔代夫蜜月，还有穿着西装，开着劳斯莱斯的王子，摆满红色玫瑰的新房…… 但很多人长大之后却发现，婚纱是租的，车是借的，化妆师就给自己化妆就像刮大白，新郎被娘家人玩弄的像个ＳＢ，拍来的婚纱照没一张看着像自己，婚宴上大家都是埋头的吃，新房里没有红色的玫瑰，只有红色的红包和人民币，俩人数了一夜发现还不够婚礼的成本…… 这还算是正常的。 最惨的是什么？ 就跟过去旧社会，给快病死的人冲洗一样，丈夫从见面到洞房就不断的咳嗽，娘家人收了钱迫不及待把自己送走，刚过了新婚没几天红装变成了白孝，然后大夫告诉自己祝贺你怀孕了…… 伊利斯王子现在的心态，就跟肚子里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孩子一样，这个登基大典对于他来说，不够就是给这个孩子找个奶妈而已。 那些神使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逃过了打劫的伊利斯人民刚开始固然是狂喜，但是随着神使们的离开，所有人不可避免的开始要为生存而挣扎。 刚开始大家还是想着回去，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上。可哨兵们下山之后才发现，火山爆发之后，原来伊利斯人的故乡，已经被岩浆弄的面目全非。昔日的森林和农田，现在已经被焚成一片火海，河流阻断改道，昔日被开垦的肥沃土地，现在只能看到刚刚覆盖在上面的岩层，以及厚厚的火山灰。 因为火山灰的存在，整个大陆的气候都开始变得寒冷，尽管现在已经稍有恢复，但也还远远没有到过去的程度。 外面出不去，十几万人在山里，只能依靠蘑菇和捕猎为生。这大半年下来，周围这一带的山区树林，原来还能看到野猪和鹿之类的猎物，现在……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了。 伊利斯几乎不能想象，也没人能够想象，堂堂一个伊利斯国王的登基大典，主要的肉菜是什么……是蘑菇烤蚂蚱。 再过几个月，恐怕这十几万人连蚂蚱也吃不上了，据说现在很多人都开始研究起了蝙蝠的吃法…… 他的父亲，伊利斯国王，在生命的最后那几个月里，处理最多的政务，就是不断调整伊利斯王国的标准食谱。 本来这份食谱中的内容还算不错，像御前大臣和王子这个等级的贵族，每顿饭还能分到一小杯酒，两块干面包，以及几块新鲜的烤牛肉。 但是很快，烤牛肉就吃完了，于是变成了马肉。 后来伊利斯国王觉得，以整个王国现在的情况，贵族们需要以身作则，于是他从自己开始当表率，让所有人每顿都只能吃两小片面包……其他的，其他的就自己凭本事去找。 伊利斯国王是不需要食物，因为那时候神使留给他的，治疗甜尿症的药，已经基本用完了，所以他不得不再次开始了饥饿疗法。 但其他人却没有得这个病啊，于是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用自己的财物，从那些种植蘑菇的平民那里买一些来吃，同时每天晚上开始祈祷，祈祷要么神使过来接国王，要么国王早点去见神使……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祈祷过于虔诚，这次竟然有了效果。 仅仅大半个月之后，他父亲就因为无法忍受饥饿的折磨，打开了好几袋神使留下来的面条。 据说他一口气吃下去５包，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然后在饱腹的满足中死去了。 他是吃饱了离开的，可这十几万伊利斯的子民，还在饥饿中继续忍受着。 现在，所有人突然都有了希望，因为他们即将拥有一个新国王了。 在伊利斯一世还在的时候，伊利斯王子这个称呼毫无存在感，他信仰了邪神，没有领导过战争，更没有在到达这里之后，对种植蘑菇的事业有过什么贡献，他唯一的价值，似乎就不过是因为他是伊利斯一世唯一的儿子，仅此而已。 但在伊利斯一世蒙神恩召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称赞起了伊利斯王子的贤良来。 他以前虽然信了邪神，可在见到真神的正确之后，立刻就幡然悔悟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没有领导过战争，是因为他始终心存仁慈之心，必将是一位仁爱之君！ 他没有种过蘑菇，但他也曾公开说过，打死他也不会吃这种恶心的东西，现在蘑菇已经成了整个王国最大的主食，贵族们面包都已经吃尽了，想必这位王子肯定已经找到了带领他们吃新主食的办法！ 一时间，伊利斯二世竟然就成了圣君！ 但伊利斯王子真是完全不想做这个圣君，父亲临死前的那几个月，已经可以参与政事的伊利斯王子知道，现在整个伊利斯王国，仿佛就是那即将爆发的火山…… 存粮已经不足两月之余；气温回升有限，整个山区的树木却都因为取暖被采伐一空；因为高密度的聚居和缺乏药物，神使离开时警告过的，各种疾病爆发式的泛滥；最关键的，还是底层流传的一则谣言，是关于神使的——这个谣言的逻辑很奇葩——话说回来，谣言的逻辑本身也没有几个正常的。 这个谣言说的是，神使肯定是喜欢国王的，所以才在这么多国家中选了伊利斯国王，他们之所以都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伊利斯国王，不信看看其他的国家，一个个都被埋到地狱里去了。所以说，伊利斯王国为什么这么幸运，可以得到真神的拯救，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有一个讨神喜欢的额国王。 现在国王被神召唤去了，肯定会在神使面前说好话，用不了多长时间神使肯定就会来救他们。 但如果神使不来，那就有必要怀疑……是不是神使已经开始讨厌伊利斯家族的人了……或者说，当初神使们的离开，可能就是因为伊利斯家族…… 到这里，这个谣言的险恶用心终于有了结论。 如果新国王上任之后，神使还不来的话……那就很有必要把每一个姓伊利斯的人都集中起来，然后挨个献祭…… 别说伊利斯二世了，就是伊利斯一世当初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但伊利斯一世虽然被绝症折磨，却始终保持着一丝理智——他知道，现在的伊利斯王国，没有任何的力量对下层的士兵有所约束了。 这种感觉，就伊利斯二世看来，跟灾难之前，许多信仰大阳神和小阳神的国家，都有非常类似的地方。 那就是一旦神的力量开始压倒国王的力量，整个国家的重心就会开始从贵族转移到那些对神的行为有解释权的人身上去。 在那些有信仰的国家中，这些人自然就是大大小小的牧师，是整个宗教机构。 幸运的是伊利斯国王没有宗教机构。 不幸的是，但拥有解释权的人力量却比宗教机构更具备力量和行动力——他们是所有跟随过神使，参与过战斗的士兵们。 346 对神虔诚的新方式 父亲离开人世之前三个月的时候，也就是最后一颗神使的药吃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预计到自己的命运了。 他把伊利斯王子叫了过去，交代过很多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整个王国现在的情况，以及他可以采取的对策。 在没有听父亲说起这些之前，伊利斯王子觉得自己的境遇未必会很差，因为伊利斯王室现在就是神使们的代言人啊，那是神使公开承认过的！ 但父亲的一句话却让伊利斯王子如坠冰窟。 “我不会是伊利斯王国第一个被饿死的，”伊利斯国王说，“如果神使们还不来的话……半年内，你们都会布上我的后尘。” 伊利斯王子当时就傻了。 “所以我对你，没有别的期待，”伊利斯王国说，“继任后，你知道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赶紧多种蘑菇？” “蘑菇也只有在比较肥沃的地上才能有结果，这样的地，现在已经种满了蘑菇了，可够吃吗？我们的存粮还是在飞快的下降……” 伊利斯国王当时因为长期饥饿，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很小了，但在这个时候，却还是猛的一把攥住了王子的手，王子感觉手腕都快被父亲掐断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虔诚，不断的宣扬你的虔诚，伊利斯王国现在活下去的希望，不是粮食，而是信仰。” “信仰？” “对！”伊利斯国王大声说道，“如果存粮继续下降，你会怎么办？” “继续减少配额？”这是伊利斯国王一直以来的办法，就跟削减自己饭量一样，削减整个王国人的饭量。 “再减少那就要饿死人了，现在的量也就够他们在洞穴里躺着不动！记住，这个量现在一点都不能少！”、 “那怎么办？”伊利斯王子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蒙。 “先增加配额。” “增加配额？” “对，先让他们吃饱一点，让他们有精力活动。” 然后呢？ “然后，你就以神使的名义，带领他们活动……”伊利斯国王说，“饥荒没有粮食吃，就会饿死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伊利斯王子感觉自己仿佛听懂了一些，但这听懂的潜台词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他突然觉得父亲头顶的那个简单的王冠，就像一根金子锻成的绞索。 “至于怎么活动……你当初信仰过邪神，你应该懂这一套。这不是一条当国王的正路，但现在，也是你唯一可以走的一条路了。记住，杀的人越多，剩下来的人才能活的越长……” 本来伊利斯王子已经做好这样的打算，按照父亲临死前的要求这么做了。 但是后来，随着这条谣言开始逐步扩散，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样做的机会。 这其中最大的一个漏洞，就是当初神使只承认了国王的神圣性，而这种神圣性能不能遗传，却没有明确的说。而从王子此前信仰过邪神的形迹来看，这一条的确是存在商榷余地的。 如果王子继位，神使来了倒还好。 如果没来，伊利斯王子在合法性上就必定陷入尴尬的境地——到时候大家可不会说他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了，那些饿到头昏的人，只会记得王子曾经信过邪教，一个邪教徒当了他们的国王，所以神使不再来了…… 而真正具有话语权的，其实是在圣战过程中，参与战斗和为神使分饼的，大大小小的军官。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跟吴小清长期的接触过，听过他们说话，看过他们吃饭，按他们的命令杀过人，也为他们牺牲。 在这里的避难生活中，他们一件一件讲述吴小清的所有事迹，已经成了所有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而在更现实的意义上来说，在这种不经意的讲述中，他们其实已经完成了神甫最核心的工作——给生活在黑暗中的羔羊们称颂神的光明和伟大。 登基大典选在一个还算温暖的正午。 太阳晒了整整一天了，这样的温度总算能让不太能吃饱的伊利斯的子民们走出洞穴，在外面集体站上一会，顺利看一看他们的新国王了。 伊利斯一世的封王仪式，据说是当初在攻下当初的伊利斯王城之后，把原来守城的一位据说还是亲王的贵族的王冠，给扣到了自己头上，然后下面追随的士兵集体呼喊，伊利斯国王，这事就算是成了。 伊利斯二世的仪式没有那么野蛮，相对文明了一些。 已故国王的尸体被陈设在一旁，几位辅佐的大臣轮番上来先说了一番话，大意是国王已经去见了神使，现在以伟大的新神的名义，将王位传于伊利斯一世唯一的儿子，伊利斯二世。 因为王子拖延了接近一个星期的缘故，尽管天气很冷，国王的尸体已经露天防止在最冷的风口，可尸体还是不可避免出现了恶臭。远了的观众可能还看不太清楚，因为国王的脸色经过化妆，看起来似乎像还活着一样，红扑扑的。 但只有在最近的几个大臣，和伊利斯王子知道，这具用无数香料遮盖的尸体，此刻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多么强烈。这就好像用无数的香料去做一锅已经腐败的肉一样…… 负责拿王冠的侍卫长拿起王冠之后，脚步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来到了伊利斯王子的面前。 王子很不情愿的单膝跪地。 王冠是纯金的，还是很大的一块金子，伊利斯王子此前并没没有感受过它的重量，只是觉得父亲戴上去很威严，等这个东西来到自己头上时，他立刻在心中否决了自己要给这个王冠增加宝石点缀的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上的因素，总之，这个王冠对于伊利斯王子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但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等他站起来之后，他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王子。 他现在面对的，是眼前，还有周围无数的山洞里，藏匿着的，十几万饿的发慌的伊利斯人。 他们对自己做国王最大的企盼，可能就是在登基的这一天，可以吃的更饱一点。 事实上伊利斯王子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开始按照拟好的稿子对他的子民们讲话。 “我的父亲，伊利斯一世，已经完成了他作为国王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将所有忠于他的伊利斯子民们，从炼狱中拯救。现在他已蒙心神的恩召而去，我作为他的儿子，将继续带领每一个伊利斯人奋勇向前。 现在，作为伊利斯王国的国王，我颁布我的第一项法令，今天，每一个伊利斯人都可以凭借他的身份号码牌，领到一块圣饼，并新按神的仪式吃下。 愿新神护佑我们。” 总的来说，伊利斯王子这一块饼的计划还是凑效了，到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领到了这块饼，尽管这些饼看起来比他们一路走来时，吃过的那些圣饼要难看的多，不仅没有新出炉的香味，许多饼上看起来还带有一些可疑的霉点。但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个了——在连续吃了几个月蘑菇之后，能够再次吃到这样的饼，就已经是极大的欣慰了。 领到饼的伊利斯人不会知道，为了制作这些饼，已经耗尽了伊利斯国王留下的最后一点面粉储备，伊利斯王子几乎是指挥着侍卫们对仓库进行大扫除，才勉强凑到了面粉，差的那一些，不得已还用磨碎了的蘑菇和一些风干的老鼠肉作为补充。 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所有人按照新神离开之前的规定，开始各自在洞穴里，聚集成一个又一个吃饼方阵。 置身于这样的方阵中，许多人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他们在领队士兵们的带领下，高唱着圣歌，赞颂着神曾经赐予他们的每一块饼。 歌唱声中，许多人甚至感觉自己恍惚已经闻到了真正的圣饼的香味。 仪式结束后开吃，所有人都吃的很慢，吃着吃着，竟然有不少人又苦出了声来——一想到过了今天之后，他们还要回到每天捉老鼠，吃蘑菇的生活……大家都开始感觉精神几乎已经要崩溃。 新神带领他们走出了炼狱不假，可带给他们的生活，也是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困苦。 这样的酷寒下，贫瘠的山地里几乎种不活任何的作物，可以捕猎的生物越来越小，越来越少，现在连老鼠都已经快要绝技了，蝙蝠还有一些，但他们也活不过几个月。 最后这里将只剩下他们，很多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真的只剩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能吃什么……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伊利斯王国又恢复了平静，尽管大家还是回归到了吃蘑菇的生活中来，但也许是因为那天的圣餐让大家有所感动，也许是因为伊利斯王子按照国王的吩咐始终没有人抱怨。 但伊利斯二世却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 因为他派出去的许多探子回报，之所以大家没有行动，是因为大家还在考察。 这是那些分饼者——也就是现在的新神最核心的成员们——在无数次的讲述中，明确提出的。 他们会给王子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内，如果新神还没有来到…… 那他们就不得不考虑，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对新神的虔诚了。 347 升天境的工资 吴小清很久没来升天境了，原来已经习惯过一次的无重力环境下的一些习惯，现在被逼的又要开始习惯起来。 比如学会在忘了带塑料袋的情况下小便，又不弄到自己身上。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技术活。 还是叶夫根尼总结的经验管用：“要背靠着地面朝天空解决……这样尿就会因为初速度直接飞出去，人也不会因为反作用力产生不必要的翻滚……” 据老毛子说，他年轻时候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宇航员，现在他的生活状态，可真是完美的实现了这一点。 “飞这么快没问题吗？” “没有，这条货运通道我们已经完全清理了出来，”叶夫根尼指着周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吴小清这才注意到，原本升天境错落有致的岛屿，现在已经被排列的整整齐齐，岛屿之间用钢缆互相锁定，这一看去，反复就像公路两旁的栏杆。只是这些岛屿有大有小，形状不太一致。 “现在才是第一步。”许言和王有全跟叶夫根尼学东西学到多少，吴小清不知道，但叶夫根尼已经跟着他们把一口宁州话学的像模像样了，日常的对话也都没有了问题，不再需要借助搜救队当翻译，“接下来还要对这些岛进行表面加工，把一些容易碎的的石头材料都处理好，防止碎片飞到通道中，影响货运效率。 吴小清惊讶的问道：“这么多活，他们肯干？”据吴小清所知，这些升天境的人连吃饭都不需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消费选项，工作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在他们来之前，他们还可以相互杀杀人就当玩游戏，等他们离开之后，吴小清一度以为，这里的生活就会变成一潭死水。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起码在他们附近，那些岛屿上的飞人们，看样子还挺快活的，吴小清看到有好几个人一边飞还一边唱歌，那个歌的调调……怎么那么熟悉…… “喀秋莎！”吴小清想了起来，哈哈一笑，“这是向外星人传播伟大的苏联文化么！” “不只是苏联，也有你们中国的，”叶夫根尼说，“我们这里歌唱祖国卖的也挺火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用地球上的歌，给他们当工资？” “是这个意思，”叶夫根尼说道，“搜救队的禁令解除以后，交易是我们第一考虑的关键要素，而升天境又是所有任务的前提，许言和王有全那里，都需要暂时用到这里的人力。所以在这里实行交易制度，是最早的。但这些飞人们偏偏又是最没有物欲的一群人……但他们的精神世界着实的贫乏，一些积极昂扬的歌曲不仅可以改变他们目前的精神面貌，让他们更主动的为我们工作，也能产生文化影响力，使他们融入我们这个新文明不会有太大的抵触。” “他们帮你干一天活能听多少首歌？” “是这样，因为现在刚进入，为了加强他们的社会关系，让他们有一定的集体感，工资是按集体发放的。２０个人算一组，有一个组长，他们自己选举，然后２０个人干一个星期，我们就给他一首歌，保证跟之前的歌都不重合。” 吴小清盯着叶夫根尼看了半天，才缓缓说：“这样是不是黑了点？” “不黑，他们挺愿意的，反正时间对他们来说最不值钱。” “现在有多少人给你干活？” “一两万吧，”叶夫根尼埋怨道，“这差不多也就是言修和三昧真人，他们能够直接控制和影响的全部人数了。” “那你不是一个礼拜要给他们几千首歌？地球上有那么多歌吗？” “他们的歌单大部分都是重复的，现在的歌曲库里仅仅有几百首而已……如果不计算歌曲价值的话，地球上的歌是永远也用不完的……我们现在生产歌曲的能力就超过他们的消费水平了。” “他们竟然没发现？” “我们倒是希望他们发现，”叶夫根尼提到一个很有趣的概念，“你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唯一的社会组织就是门派，你知道门派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电池，飞剑……嗯，大概还有功法之类的东西。” “对，因为门派规则都是非常注重保密的，不鼓励交流，现在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叶夫根尼拿出一个ＭＰ３给吴小清看说，“他们是很没有分享意识的群体，即使在一个组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ＭＰ３，但通常也不会用彼此的ＭＰ３来听，不相同的组之间更加不会了。他们现在大概还是习惯性的把ＭＰ３看成是自己的法器，里面的歌曲看成是门派心法一类的东西……” 说话间，特制的飞行器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巨大的岛屿面前停了下来，俩人上岛之后，便看到言修和三昧真人立刻迎接了过来。 和过去见过的形象不太一样，现在的俩人都穿着从地球带过来的制服——所有为搜救队工作的人，都是穿制服的，这是一种身份识别。 服装是叶夫根尼从淘宝上订的，就是常见的交警穿的那种马甲，统一都是亮眼的橘黄色，上面还贴着发光条。上面因为升天境的人经常需要高速运动，用这种制服最能引起别人注意，避免不必要的碰撞。 言修大概汇报了一下近阶段的工作，主要是两个工作重心。 第一，就是这条“专用货运通道”的修建，工程的第一阶段已经基本完成，从空间站到预订的出口这一条直线上，设计宽度内的岛屿，全都完成了迁移固定工作，现在正在进行第二部分，也就是对这些岛屿进行精细加工，进一步降低通道内不明漂浮物的概率，提高通道的安全性。 这部分工作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首先还是老问题，“飞人”们的工作认真程度，还是完全不够，就拿迁徙岛屿这种工作来说吧，有些飞人为了图方便，直接就把岛屿加速到很高的速度，直接“甩”了出去，这样做不仅需要浪费大量电池，也会对外部环境造成可能的伤害。 这要是在地球上，管理工人很简单，谁犯了错，罚钱就是了。 但是在这里，因为工资实在是低的可怕，干一个星期才一首歌……这还要罚掉的话，也太不人道了，最关键的是，现在他们根本找不到可以替代他们的人——现在愿意听从言修他们的命令，来帮着来干活的人，已经是态度最好，最积极的一部分了。 第二，就是对飞人们的教育工作。 作为一个文明，内部的人员起码要能进行交流才能算的上是文明。飞人们采用的文字和语言跟地球人，跟其他几个，他们拯救过的文明肯定都不一样，因此，从现在开始统一那是相当有必要的事。 升天境的物质环境，应该是他们现在管理的，三个文明当中最好的一个，起码所有成员不用担心吃喝，没有得病的风险。不像另外两个文明，现在许言和王有全，光是为了原始人和伊利斯人他们的身体健康问题，都要愁白了头。 但现在叶夫根尼觉得，在三个文明中，恐怕飞人文明的进步将会是最慢的。 正如吴小清说过的一般，因为他们都已经“成仙”了。 学习这种事情，历来都是年纪越小越好，越懵懂越好，人长得越大，思维往往越固化，要改变也就越难。 在升天境的这些人，几乎每个人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 别说在这些人当中先发展几个老师了，现在叶夫根尼就是亲自想教几个学生，而几乎没有人愿意学。即使是言修和三昧真人…… 这两个工作一个是近期目标，一个是长期目标，但总的来说，都是一体的。工作本身也需要这些飞人具备真正的知识，而学习了知识，他们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到更好的工作。现在飞人们做的工作，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过都是一些搬运工，不过是那些叶夫根尼提供的飞剑和电池，充当劳动工具罢了。 再有技术含量的，比如叶夫根尼本来想设几个类似交警的岗位，维持秩序，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升天境的人连最基础的时间概念都没有，更别说类似换班的制度了。 “都不容易，”吴小清听叶夫根尼吐了一大堆口水，安慰他说，“许言那边还麻烦呢，那些原始人已经开始吃上大锅饭了……然后吃完就是跪下来谢恩，赞美……你想象一下吧。” “等他们习惯了就好了，”叶夫根尼还是坚持认为自己这里的情况更棘手一些，“喜欢吃饭多好，我们可以改供应一点肉菜，当做补充吗……” “许言那边的策略跟这边不同，不是交易模式，”吴小清说，“三个文明中，也就是在这里，搜救队能够同意以歌曲的方式，进行一些交换。但在另外两个文明里，要还这么干，就是乘人之危了。” 348 放弃思考 这些原始人虽然笨，但勤劳程度，还是相当的可靠。 按照咨询会最终确定的点，在距离传送点２０公里处，他们确定了这些原始人未来的第一个定居点。 也许也将是未来，这个文明最大的一座城市。 定居点采用的是最原始的建筑材料木材。 在这个星球上，暂时环保就不需要了，事实上，砍伐树木才是最大的环保，在洪水来之前，其实森林大火一直都是最让原始人害怕的天灾之一。 原来的原始人因为工具不行，对木材的加工只能停留在很粗糙的层面，粗制的青铜作为一种武器，杀人和捕猎，还勉强可以用，因为对象是肉体，对材料的要求不是很高。但如果要加工木材…… 这么说吧，用青铜的斧头去砍树，几斧头下去，往往不是斧头变形，就是直接破碎。 在有金族的人得到吴小清留下来的几百把消防斧之后，有金族灾后立刻就住上了最好的木屋。 但如果要建造一座城市，特别是在短时间内建造一座城市，光靠斧头，效率还是慢了一些。 为了这事，许言特别跟吴小清还有搜救队商量过很长的时间，最终决定让吴小清亲自带着工具过来，快速的解决问题。 从传送点的山顶到山下，已经用碎石头铺出了一条简单的道路，碎石机是地球上买来的，第一次开动的时候，巨大的噪音把这些原始人都吓了个半死，不过人永远是适应能力最强的生物，现在王和巫都已经学会了用手机听音乐和看时间……还对着手机上的汉语教程开始学起了普通话。 下了山之后，吴小清就开始和接他的许言，以及几个士兵一起骑马。 看的出来，这片地方原本都是一片荒原，地上基本没有任何人烟的痕迹。但现在按照许言的要求，在很多容易行走的地方，已经插上了大片的，醒目的路牌，牌子架子是用本地木头做的，用料扎实，都是真正的实木，但表皮就显得很廉价，是广告店里直接打印出来的，用的是最便宜的布料。 布料上绘制着蓝天白云，小桥，流水，还有很多的木屋，木屋的周围有篝火，有吃着烤肉的人，巨大的蒸饭柜，以及里面一个又一个的不锈钢饭盒。 关于星神的传说，不仅仅是有金族的人，其他部族的人也都有所耳闻，而其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自然是神赐予的，那传说中从神界偷回来的美味。不锈钢的蒸饭，加上一点简易的榨菜酱菜……对现代人来说，不过就是实在没菜吃的时候，将就的一顿饭，但对于原始人来说，这就是对天堂全部的美好想象了。 在这个广告牌的最终，还画着一个巨大的箭头，吴小清看向箭头指向的方向，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已经出现了被人踩出来的，一条不太明显的路。 “这路牌挺有创意啊，我看过您们组的那个咨询会，那个小伙子挺有创意。” “我们足足印了几百张，全让骑兵们带回去了，让他们就沿着几条主要的贸易路线贴。” “贸易路线？他们这里主要贸易什么？” “用金属换粮食，换陶器，还有换盐。” “有什么标准的货币吗？贝壳什么的？” “在我们来之前还没有，都是以物易物，但现在有了，”许言说着，从兜里抓出来一把水果糖说，“就是这个。” “糖？”吴小清疑惑了一下，“我们带过这个来吗？” “不是上次带的，是我带来的，淘宝买的水果糖，超便宜，但在这里非常的受欢迎。这样一颗糖，在其他部落里据说可以换到一只鸡蛋。” 吴小清笑了一下：“据我所知搜救队是不让我们在这里搞交易的吧。” “那是，我们还不至于稀罕他们几个鸡蛋钱……”许言说，“是有金族内部的人搞的，我们在这里这么发东西，肯定会对其他部落有传播效果，这也是有利于我们的计划的，所以就没管。” “现在统计到多少人口了？” “七千多，正在路上的部族，少说也有一两万人。” “一两万，还好，问题不大。” “但住的地方还不够住几千人的……现在还是用的老办法，用挖掘机挖地沟子先住下来再说。” “这你不用担心，搜救船已经在升天境停泊了，再坚持半个月，等升天境的高速路一通车，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听说搜救船上，有全自动的机器人？” “具体什么样我也没见着，到时候就知道了。” ２０公里的路说远不远，这要是在地球上，几脚油门也就到了。但在这里，吴小清起码却走了近半个小时。 “这就到地方了？”吴小清远远的，就看到路边上的森林，明显出现了一大片被砍伐出来的平地，地上还整整齐齐的摞着一大堆的木头，上面还用塑料布盖着。 不远处还有加工木料的，电锯机器的声音，吴小清看了许言一眼：“他们会用？” “他们不会开机器，但你开好了他们还是会用的。不敢用的人，就让他们自己用刨子自己加工去……”许言又指着路的另一边，一个看起来很宽敞的大木屋说，“那里就是我们的食堂了。” “哟，还挺大的。”吴小清走过去之后，才发现外表看是木头屋子，其实里面还是建议的钢结构，地球上带去的物资。 食堂不算大，也就能容纳一两百人吃饭吧，比吴小清印象中的大学食堂小多了。但里面看起来还算干净有序，木头的桌椅都是齐全的，桌椅表面加工的还算平整光滑。食堂打饭的窗口处，还用汉字写着：“今日食谱。” 食谱下面就是一个小单子，吴小清看了，今天吃的煮鸡蛋，豆腐乳，以及一个苹果。 “现在运来的东西实在还太少，经不起消耗，所以不能多吃。鸡蛋是保证蛋白质，豆腐乳是有点味道，苹果补充维生素，饭我们是管够的。”许言赶紧解释，生怕吴小清把这里理解成黑心食堂。 不过说实话，如果许言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食谱，肯定也会觉得这食堂糟糕，这老板黑心…… 吴小清没有怪罪，他毕竟也是之前跟原始人们有过接触的，当初给他们就光吃白米饭，就激动成那样了，现在更别说还有鸡蛋和苹果吃。 吴小清注意到一个细节，食谱文字后面，都跟着一张图片，鸡蛋后面就是一张高清的鸡蛋照片特写，豆腐乳也是，精确到了块数——每个人两块。 吴小清立刻意识到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防止中间人可能的克扣，来食堂吃饭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应得的食物会有多少。看来咨询会在这些细节处理上，是比自己过去要注意的多了。 再到外面看木材加工区的许多人劳动现场，看的出来所有的原始人都很兴奋，有的一边干活一边嚎叫，几个人一组，喊着像口号一样有节奏的词句，干的是重活；有的闷着头，一个人干自己的，干的是细活；还有的人被组织者来回使唤，到处帮忙，干的是杂活……虽然场面有点乱，但考虑到这些原始此前根本没有大规模劳动协作的经验，也是可以体谅，最关键的是一圈看过来，几乎没有看到有磨洋工的。 恐怕对于这些原始人来说，能够在这样安全的区域，只是费点干点活，就可以顿顿吃到美味的米饭和鸡蛋，是想都想不来的美差吧。 干活的积极性固然值得欣慰，但也有麻烦的，那就是精英阶层。 是的，原始人的精英阶层。 在这里干活的所有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只能算是部落里的普通人，说他们普通，就是说他们太实诚，让干什么干什么，只要能给饭吃，他们就千恩万谢。 但也有不普通的人，这些人在村里另外有一个小食堂，是许言专门开辟出来的。 那些人大多数远啦都是跟着巫学习通神的巫术，以及用石头雕刻石像的技巧的，在原始人的部落中，他们算的上是从事最前沿的创新产业，是整个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者，是这个部落最精华的人群，几乎部落中那些最聪明，最富有艺术感受力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也是许言认为的，适合当老师，普及教育的一批人。 但是现在，他们的思想，产生了一些小问题。 “就是……只会唱歌跳舞，吃完饭就是唱歌跳舞，让他们去教，也都是唱歌跳舞。”许言想起来都有些＝头大，第一次欣赏这些对自己的赞颂歌舞时，他还是看的静静有味，但是过了一个多礼拜，每次吃饭他们都要跳，这就让许言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传销组织中，每次吃饭之前都要欣赏一遍仪式化的口号。 “搜救队说，他们归根到底，还是把我们看成神，所以我们说什么他们都只会照办。” “照办还不好？” “不好？”许言坚决的摇着头，“搜救队说，这样做他们就几乎等于放弃了思考……现在一定要扭转过来，要是这个习惯流传下去，这个文明就被我们毁了。” 349 看啊，星神！ 许多族人们出发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回头，看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聚居地。 用木头和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屋，这种屋子的建造方法，还是星神离开时传授给他们的，对于大部分有金族的族人来说，能够在寒冷的冬天，住进这样的屋子里，围着炉火吃一点热乎乎的食物，简直就是人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 在星神到来之前，每一次冬天对于一个部落来说，都是天神对他们这些凡人最残酷的试炼和淘汰。 每一年，在许多部落中，都会出现许多老人自愿的走出部落去“打猎”，最终死在荒野上的事情发生。这些人选有时候是巫决定的，通过占卜和抓阄；有时候是王决定的，通过他们对部落的贡献程度；也有时候是大家一起投票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每一批老人们离开的时候，所有留下来的人心中都会忍不住的难受和后悔，并暗暗希望这样的命运不会在将来降临到自己身上。 今年的冬天，有金族有史以来第一次打破了这个传统，因为星神留给他们的那些神斧，他们在秋天猎到了足够多的猎物，也准备了足够多的木屋和柴草。甚至他们还懂得去找那些黑黑的，可以烧起来的石头……他们用一部分的猎物换来的盐，将食物腌好吊在木屋中，又把猎物的毛皮剥下来做成了御寒的衣服。 他们本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可没想到，仅仅才过去了一年，星神就回来了。 星神们不仅仅是回来，还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父亲，”对王说话的是他的第四个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名叫卫，卫今年才刚刚９岁，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可眉眼之间，似乎已经能够看懂大人们的心思了，“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王检查了他儿子的衣领，又摸了摸他的手，发觉凉的通红之后，给他递过去一副手套，“穿上这个，部落里其他的孩子，他们也都没有手套吗？” “手套？”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摇头说，“没有。” “此前不是运过来一批的吗？我下令让你母亲负责分发的。” 卫小声的说：“母亲觉得那是星神的赐物……怕给用坏了，她还保存着准备传给后人。” “胡闹……”王赶紧去处理这件事。 大概二十分钟后，王回到了队伍中，此时队伍已经走出去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了，卫每走几步，还是忍不住要回头看他们曾经居住的小村落。看到父亲之后，担心的问道：“我们的食物也都没带吗？到时候没有吃的怎么办？” “星神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王说，“我们的食物，星神嫌脏。” “脏？” “这是我们凡人吃的食物，他们说上面有很多小虫，人吃了就会得病而死。” “可族人们之前都吃了啊，我也吃了！”卫有点慌了起来，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就要死了。 “没事……星神说要连续吃上几十年才会死。” “几十年？几十年的人都老死了吧？”卫还记得母亲跟他说过的故事，说整个部落有记录的人当中，最长寿的人也不过四十二岁…… 两年前星神来的时候，卫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在星神来之前，他对那场灾难的唯一印象，就是冷和饿。 因为大雨，部落连续的迁徙，整个部落青壮年大部分的经历都在赶路上，晚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大部分人手还要防备大鱼和其他部族的侵袭，可以用于打猎的人手一直就很少。大雨天，即使出去打猎，猎物也基本上是蘑菇和鱼之类的。 如果不是饿到不行，卫是打死也不愿意吃鱼的，相比起地上的走兽，鱼肉做起来往往又腥又苦，一个不落里往往只有几个有经验的猎手，才知道如何处理鱼让它的味道正常。大雨连绵不觉，即使是雨也很难用火来烹饪，卫记得那时候每隔三四天，整个部落才会认真的生一次活，然后一次性把所有的鱼都投到大釜里炖汤……因为即使是鱼也不多，这样每个人还能分到一点东西吃。 卫那时候是个小孩子，连从汤里分肉吃的权力都没有，他的食物都是从母亲的配给中分出来的。他们三个兄弟甚至为了争夺母亲的这点配额还互相打过架…… 在卫的记忆力，那段时间的生活，就跟鱼肉的味道一样，难以下咽却又又不得不熬过来。 直到后来星神出现，然后一夜之间，他跟部落的其他所有成年人一样，都吃到了香喷喷的大米饭，咸咸翠翠的榨菜！ 卫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从巫的手里接过白米饭的那一天，他跟部落里的其他人一样，把那个亮闪闪白金做的饭盆，吃的干干净净，上面的连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一直到星神们离开之后很久，卫还记得那些大米饭的香味。 现在父亲提到了星神，提到了大米饭，卫第一个怀念的就是当初那些米饭的味道。只是他又有些不舍得部落里的那些咸肉——虽然不及大米饭好吃，可他想，如果能带些肉去，配大米饭，那味道肯定是非常的…… 想到这些，卫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他把手伸进衣服的兜里摸了摸，小心翼翼的摸出一颗糖丸来。 糖丸还有１２颗，可前面的路还很长，心中犹豫了好大一会，卫才下了决定，把这颗糖送进自己嘴里。 甜，比蜂蜜还甜！还带有果子的清香味道！虽然周围飘着雪花，可这一颗糖进到嘴里，卫仿佛又回到了盛夏，回到了瓜果遍地的时节。通常，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和甜这种味道打交道。 从部落出发到目的地，足足走了一个上午，等看到村庄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卫跟着族人们一起进了村庄，进去之后鼻子立刻告诉他，这里有星神的味道。 准确的来说，是这里有大米饭的味道。 凭着星神上次来时，给他们每个人发过的塑料数字牌，卫和其他族人们都排队领到了午饭。 在吃完自己打到的一盒饭之后，卫发现这里的饭竟然还可以再添…… 卫这次午饭足足吃下了三盆的大米饭，等他从食堂里出来时，已经连路都有点走不动了。看看周围其他的族人们，也大多是如此。 在食堂门口休息了一会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大家便在村庄里先来的几个族人的带领下，去星神为他们安排的住所。 刚走进屋子，卫就感觉这屋子跟他们族人们盖的木屋，有很大的不一样。 里面比他们部落里造出来的木屋明显更亮了，卫注意到这些屋子的墙壁上竟然都开了许多方方正正的洞，可屋子里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冷风，反而温暖如春。他好奇的凑过去，这才清楚的看到，原来这洞被一种透明的，像贝壳一样的材料给挡住了，他伸出手去，满脸惊讶在这些贝壳上摸索，比他想象的要光滑…… 一个侍卫看到了，立刻在后面那大喊：“别乱摸！”吓了卫一跳。 然后侍卫过来解释：“星神交代过，这些洞打开要轻……这里有机关，你看……” 侍卫小心的拿起窗边上一个金属小杆，从一个小孔洞中提起来，轻轻一推，洞口便打开了，外面的冷空气迎面扑来，让卫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侍卫见状又赶紧关上，对他们说：“你们住这里的时候，就少开门和这个洞，里面的热气会跑出去，这样晚上睡觉就会冷。” 热气？卫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子里竟然是热的。他刚才还以为是因为之前有人在里面待过……可现在仔细感觉才知道，这热度远远不是一些人就能把整个屋子暖起来的。 等侍卫离开之后，卫立刻就跟其他几个小孩子在房间里摸索起来，很快就有人发现，原来这房子里热气的来源是他们脚下。 房子的地面并不是泥土，而是铺了一层的地板，看花纹像是木头，可是摸上去却又不是，踩在上面硬硬的，又有些微微的发热。 “卫！”几个伙伴在外面又有了新发现，“快，快来看，星神！” 卫立刻穿好自己的衣服手套跑出了门，不一会，他们便看到和巫雕刻的少星神模样很类似的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只是和印象中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变了颜色。 少星神正在一群侍卫和工人们的带领下走出村去，显然那些大人们也意识到有一场热闹可以看，许多人活也不干了，都一个个跟在后面，许多小孩也跟去了。卫犹豫了一下，在来之前，他父亲告诉自己到了这里要听话，呆在屋子里不要四处乱动，除了吃饭哪里也不许去，现在看到其他小伙伴们都一起跟着大人们和星神离开了，他也有点忍不住了。 反正父亲和母亲现在也看不到自己，而且其他伙伴们不也都去了么……卫这么想着，便一溜小跑，向着人群离开的方向去了。 350 少星神施法 人群跟出去没走多远便停下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工人们干活的地方，是有金族的族人们这几天跟大自然战斗的最前沿。 来的这一路上，卫注意到，这里应该是族人们砍伐树木的地方。这里原来应该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是因为族人们的到来，原本茂密的丛林之间，现在出现了一大片的区域。 地上还残留着的树根提醒卫，在这之前，这里应该也是这片森林的一部分。 但现在这里只剩下杂草和灌木。 一部分树木都已经倒下了，他们应该变成了卫刚才看到的，那个村庄的一部分。 但更多的树木还在周围，放眼望去，整个平地上，一眼看不到尽头，一直延绵到远处的山峦。 星神在空地和树林的交界处开始来回的观察，就像部落中的巫那样，似乎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祀和占卜，此刻正在做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部落中的青壮，这两天都在附近工作的人们，则开始说起了这里的现状。 “人手实在是不够，星神们说需要把这里能够看到的，所有的树都砍下来……这恐怕我们砍一辈子也做不到。” “即使有星神们送的斧子也不行，一个人一个上午，最多只能砍几棵树而已。” “更何况还要对树加工……星神们的切树兽是挺有用……可那也来不及……” “活太多了……不过真希望我能一辈子都这么干活啊，大米饭太好吃了。” “是啊是啊，”大米饭这个议题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说话的人顿时就变多了，“我听星神说，这才是开始，以后连肉都随便吃。” “肉随便吃？你怕是在梦里听到的吧。” “我看就是星神们吃东西，也没有那么多肉。” “真的，星神亲口说的，”那人坚持道，“他还给我看了图。” “什么图？” “神食那样的图吗？那跟里面不一样的。” 大家也都是吃过方便面的人了，对星神那些图画的“艺术夸张”还是多少有一点体会的。 “不是，是一种新的东西，”那人打着手势，手脚口并用的形容道，“两边用饼夹住，中间塞肉……” “饼？” “什么是饼？” “就是用米饭烤成的东西。” “米饭还可以烤吗？” “比米更小，星神说可以。” “那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吃啊，”周围的人开始咽气了口水，“是什么味道的，甜吗？” “最好是像糖一样甜。”有不少人这几天都吃过糖了，开始想象他们和主食之间发生点什么美妙的联系。 “或者像榨菜一样咸也行。” “还是甜好吃……” “明明是咸的更好吃……” “星神说是辣的。” “辣？那是什么？” “星神说那才是最好吃的味道，”那人肯定的点头说，“星神还说，以后会让我们住到星星上去。” “星星那么小，也可以住人吗？” 现场因为临时的科普活动，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只有卫这个小孩子，并不关注他们的未来，在话题离开食物之后，他全部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前方不远的少星神，他奇怪的动作上去了。 星神显然不像是在跳舞，卫亲眼见过，还学过许多部族巫的舞蹈，有的热烈奔放，有的安静端庄，有的如同勇士搏杀般激烈，有的又像鬼魅行走似飘忽，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种舞，像少星神这样朴实无华的。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其实他根本不是跳舞。 巫的舞是为了和神明的魂灵沟通，星神就是神，他们自然不需要再用这样的方式沟通。星神和其他神之间，只需要打开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便可以说话，还能看见对方的模样——他的父亲便有这样一个小盒子，卫还亲耳听过他父亲跟星神说过话，隔着几十里的路。 不是跳舞，以卫的常识，那就是办事。 就像父亲第一次带他去捕猎，为了追踪野兽，可以对着它们的脚印看上半天，还要看附近的大便，以及是否有其他猎物的尸骸…… 这是关于能不能填饱肚子的大事，所以自然需要格外的认真和仔细。 现在的星神，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的准备办一件大事。 但以卫的认知，他不清楚星神这到底是准备你干什么，他似乎一直在做的，就是盯着那些一望无尽的森林看，有时候是看远方，有时候看近处，有时候看地面，有时候又看天空。 准备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之后，星神停下了他的那些动作。 然后他开始吩咐侍卫，侍卫们很快就把人群朝着后方赶，而且很快让所有的大人都开始点数字叫人。 所有人身上都是有号码牌的，这是他们在这里吃饭的最大依据。每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领到饭的同时，他们都会被喊到这个号码，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具体的含义，但是随着被喊的多了，大家也就渐渐认识这些数字了。就像卫的这个号码牌，是３３号，因为他是王的儿子，又是最早接触星神的一批人，所以排的比较靠前。每次在食堂，或者干活的时候，被叫到３３号的时候，卫就知道这是在叫自己，现在的他已经会在被叫到的时候，喊上一声到了。 这种用数字做代号，代替人名的手段，在刚刚这迁徙来的一路上就起到了作用。他的父亲每次休息出发，需要确定有没有人落下的时候，就会按照名册，依次喊号码。如果每一声都有人喊到，那就说明人都齐全了，反之，则说明有人掉队，还需要派人回去找一找。 刚才在这里大家看热闹的时候，许多小孩便就在一旁追逐打闹，因为附近的野兽都被驱逐过了，所以暂时也没什么危险，许多小孩都钻进了边上的林子里玩去了。 现在一点名，很多孩子听到后都乖乖的回来了，还有那种很小不懂事的，家长怎么叫也没有动静。一次点名下来，竟然发现还有十几个人都不在。 “都进去找。”看的出来星神有些生气，侍卫们立刻布置所有的族人们分成几组，在附近的树林里找。 这一批被找回来的孩子就有点吃苦了，逮回来之后不少人被家长按在地上就是用木棒子抽屁股。星神再次让一位侍卫点名，这次点完，确定所有人都在，没有一个漏掉的。 星神似乎还不放心，让二十多个侍卫一起对着前方的林子里喊，提醒里面的任何人，听到喊声就回答，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 连续又是喊了四五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反倒是树林的远方传来了一些狼的叫声，听的人有些心里发毛。不管什么时候，狼群都是难惹的动物，以前有金族在狩猎时，遇到狼群，也都是尽量避开。 但星神显然不以为意，他让所有族人们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坐好，看样子这是要准备施法了。 卫和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星神的手。 只看见星神从背上的包里，拿出来一根断棍，他用两只手抬起这棍子，然后仔细的对准前方，紧接着，他让士兵们告诉大家，所有人都不要乱动，尤其是小孩，家长们要牢牢的抱住。 卫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一把便抱住了自己，他却有些不情愿，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刚才其他的小孩都跑去玩闹，而他跟那些大人们一样，都只是站在这里看星神。 就在这个时候，星神手上的那根棍子突然伸出了一条鲜红色的光，仿佛空气中有个透明的巨人，被一把看不见的长剑划出了血痕。那光很细，很长，笔直的往前伸去，卫盯着那道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心里慌的厉害。 然后星神小心的移动了一下他两只手中的长棍。 星神只是把棍子在手里轻轻转动了一点点，可那道光在眼前，几乎已经横扫过眼前的一整个山头，顿时，卫听到远处传来无数的“咔嚓”声，那些枝繁叶茂，一个人得花小半个钟头砍下来的大树，突然开始就想被狂风扫过的草地一样，一整片一整片的往下倒。 然后，这些树木落在地上，发出的连续不断的沉闷响声，几乎一直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 卫张大着嘴巴，眼睛死死的盯着星神手上的那根棍子。 在这之前，卫一直都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同样都是长着两条腿，两条胳膊，大家也都要吃饭喝水，星神为什么是神，他们不过是凡人。 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茂密的森林，已经被这条红线在眼前扫除一大块的空白区域，巨大的烟尘消散下去之后，一些人壮着胆子，跟着星神的脚步上去去。卫惊讶的注意到，所有的大树都是在同一个高度被截断的，在断口出，既看不到任何斧头砍伐的痕迹，也没有看到树木因为强力的摧折而产生的破碎。 断口无比的平整，仿佛是用刨子切削出来的一般。 最让族人们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不仅仅是树，就连周围稍微高一点的灌木和草，甚至是一些同样位置的石头，也都全部被切削成了两半，神仿佛为这里的每一个造物都定好了最高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以上的，一丝一毫都不准留。 351 神，神圣性 吴小清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所有原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从原来略带感激的尊敬，变成了巨大的惊恐。 甚至都没人敢用眼神跟自己接触了，他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许多人还因为害怕，全身瑟瑟发抖。 仿佛他突然从后背上长出了恶魔翅膀一般。 唯一正常的，是站在他身后的许言。 不过即使是他，看着吴小清拿着“乾阳指”，也就是激光发射器的手时，还是有点忌惮的。 “这东西威力太可怕了，”吴小清自言自语的笑了一下，“用完我自己都要发抖了。” 许言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拿出望远镜，看了看远方：“这一下……砍了几公顷的森林了吧。” “也没多少，”吴小清说，“这玩意用来砍树还是不太实用……只能走直线，不过搞破坏挺好的，你不是说这一带有野兽吗？现在我估计它们都待不下去了。” “要么就被你砍死了，要么都吓跑了。” 等前面树木坍塌的动静都开始变小了之后，许言指挥着原始人，让他们朝着这片新开发出来的空地前进。 以吴小清刚才站的位置为圆心，大概方圆三公里范围内，一个半圆形的区域，现在都豁然开朗，成了一大片的空地。因为地形的些许起伏，这些地上被激光扫过的区域也是有高有地，高的地方，许多树木只是被拦腰截断，下面留下的树干还有很长的一截，而低的地方，许多树都是在树根处，甚至是在土地下的区域被切断的。 不管是高是低，反正这块区域里现在都到处都是木头，许言让一部分工人在这里停下，让他们尽可能把所有被砍的木头都搜集起来，堆放成专用的木料堆，带不走的，就准备点一把火把这里烧掉。 “这些木头光是搬运回去……他们也得用好几天时间吧。” “马上人就多了，两三天应该差不多可以干完，”这个问题许言是专门做过劳动效率统计的，就目前来看，这些普通原始人干活的积极性还不差，“但就是让他们学习太难了，很多人宁可去干活也不想学习。” 许言已经让巫在这里开始办学习班了，用的教材都是地球上的幼儿教材，图文并茂，还有声音辅助。只要他们愿意学习，搜救队可以随时给他们讲解……但这个条件，很多原始人只是熬了几天，就有点受不了了。 “别急，慢慢来。”吴小清看着许言在自己面前苦口婆心的强调学习的必要性，竟然产生一种讽刺的黑色幽默感来。 如果说三个文明有什么相同点的话，那么拒绝学习，就是他们共同过的特点了。 别说是原始人，就是地球人……不，甚至可以说，只要是人，其实本质上就是厌恶学习的。 想想看，在地球上，在国内，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从小到大，只要你愿意学习，家里人给你好吃的，承诺好玩的；老师会夸奖你，学校会奖励你；一个人从懂事开始就开始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但…… 大部分人因为法律和社会氛围，也只能抗住九年；少部分更有执着精神的，顽强拼搏了９年甚至１２年……然后又怎么样呢？ 一旦离开了学校的那种学习氛围，来到社会上……能够自主自愿进行去学习的人，说万中无一，可能是少了点，但一百个人里，还真的很难找到一个。 即使是之前的吴小清，对学习的积极性那么强，但限于天资，学起来也不过是老太太念经，有口无心。看起来是在那里用功，天天做卷子，可最后一看成绩，个位数…… “这个问题着急也没办法。”吴小清现在反而已经看开了，真是因为他自己经历过这个过程，所以他对这些原始人，以及其他两个文明的表现，也没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像许言，还拿着许多咨询会里给出的资料当标准，说要相仿当初建国时候的扫盲运动，几年之内…… 相比较而言，对于学习问题，吴小清更倾向于使用另一种方法。 也就是在他自己身上，已经确认过效果的办法。 “做手术？”许言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担心，“那个机器不是在空间站吗？那个机器人不会答应吧？” “是，他不会答应。”但吴小清从来也没指望过他答应，他只是把这个想法跟搜救队提过，搜救队就说——这种技术对于搜救队文明来说，其实并不难。 对于搜救队来说，用空间站的技术对吴小清进行手术，就好像普通地球人借用别人的工具帮忙修了一下汽车而已，虽然搜救队现在已经没有这些工具了，但既然搜救队已经决定抛弃所有历史负担，让搜救队文明重新绽放——那解密所有的技术，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搜救队文明所有的，详尽的技术资料搜救队没有保存，但他作为经历过这个文明的个体，对于所有的技术在整体发展中的地位，和发展的难易程度，是有一个整体的认知的。 如果一个地球人穿越回去，只要冷静下来，就不难想到地球的所有技术有那些关键点。 *可以造枪，烧开水可以造蒸汽机，两个数字捣鼓计算机，放射材料可以搞*…… 搜救队的记忆，肯定比这些浅显的逻辑要更精确和到位一些，更不用说，现在他们还有了一艘完整的搜救船。 按照搜救队的说法，搜救队文明到了后期，其实已经是一种准星舰文明了，因为庞大而分散的救援任务，整个文明已经不局限在某个地方进行活动，而是分散化，各行其是。搜救船作为承载文明的最基础单位，本质上就是一座移动的城市，一个浓缩的文明。 之前吴小清他们呆过的地方，模拟整个擎天大厦的区域，实际占用的空间，还不到整个搜救船的百分之一。这个模拟区域里，每一块砖头，墙上的每一粒涂料，都不是来自地球，其实都是搜救队用飞船上现有的工业能力临时造出来的。 综合资源和吴小清他们必要的舒适性考虑，搜救队并没有造的太多，但如果他愿意的话，整个公司所在的这个街道，搜救队都完全有能力在飞船内重现。 聊着聊着，吴小清和许言不知不觉已经走完了这三公里，再一次站在了空地和丛林的交接处。 还是按照之前的程序，确定眼前的森林没有人之后，吴小清再次拿出手里的乾阳指。 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吴小清和许言这才开始往回走，算下来，他们一个下午砍下来的树，要是让这些原始人用手搬的话，都够他们干上几个月了。 “其实我倒是想开个卡车过来，让他们直接学开车的……这也不难，他们连切割机都会用了……但搜救队还是让他们用手，”许言说，“后来我问老沈了，他说这是先试试他们呢。” “对，先让他们形成习惯性的服从，这很重要，”吴小清也是认同搜救队这个观点的，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文明，内部的秩序是一定需要保证的。搜救队文明未来需要做什么，还不是特别清楚，但需要文明的每一个成员都投身其中，这是肯定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培养每一个文明成员的服从习惯，是一件很有必要性的事情，“对了，村里怎么还没有搞澡堂？” 吴小清看过咨询会的报告，他记得除了食堂，澡堂文化也是整个计划中强调的重点。而且以这些原始人的卫生条件，也的确需要洗澡了——吴小清问过巫，从第一场雪到现在，所有有金族的人就没洗过一次澡。 吴小清上次离开的时候就对原始人生病这事印象深刻，特别是皮肤病，为此还专门搞过许多药，现在看来这个习惯并没有被推行到位——对他们来说，冬天搞点热水洗澡实在是有点太困难了。 “搞了，但他们现在都怕……大部分士兵都还在帮忙搬迁，这一块就落下了。”主要还是许言胆子小，有一点点反弹，他就觉得要等等，生怕这些原始人造他的反。 “这有什么，晚上回去我就帮你先给执行了。”吴小清就没这个顾虑，这个道理很简单，这种事情越怕越难办，既然原始人把他们当神看，就要有点神说一不二的派头，如果神说的事还可以打商量，那这个神的神圣性就要值得怀疑了。 现在不在这一小批人当中培养起这个习惯，等后续来的人越多，这事也就越难办。 晚上吴小清也去体验了一下食堂，不过也就吃了两口，没再吃得下去。 饭做的有点黏糊，水放多了。鸡蛋一般般吧，毕竟水煮蛋不需要啥技术——不过指望能煮到溏心那么标准就不太可能了。豆腐乳和榨菜都被放进了饭里一起上锅加热了……豆腐乳都完全散了，榨菜也被煮的软趴趴的，一点都不脆。 352 对权利的理解 但吴小清感觉出来的这些小瑕疵，似乎并没有影响那些来吃饭的人的食欲。 他们一个一个大口大口的扒着饭，许多人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整个食堂就跟上了槽的猪圈似的，到处都是呼噜呼噜的声音。 看看表情，一个个不像是吃饭，简直就跟抽烟似的，有的人吃完了，还要摸着肚子在原地慢慢的咀嚼回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牛，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回来再吃一遍。 现在对米饭都这么着迷，真不知道等以后天天大鱼大肉了，这些人会有什么表情。 晚上这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吴小清通过搜救队传过来的短信，在手机上看了一晚上的报告。 沈长文那里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联邦文明对是否保持跟搜救队文明的联系，以及两个文明之间的相处关系，还存在着一些疑虑。 搜救队和吴小清的意思，都只是把联邦当做一个贸易伙伴，大家之间彼此互换有无。 但联邦文明现在却开始质疑起搜救队文明的动机来，因为他们对搜救队文明一无所知，这样贸然的贸易……总是是害怕吃亏。 于是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本质上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他们接触的这四个文明里，联邦文明是唯一一个独立自主，并且不把搜救队当做神来看待的文明，因为联邦文明已经完全成熟了。对于一个成熟的文明来说，让他们像原始人这样感情用事，是不太现实的。 成熟文明之间打交道，以搜救队的经历来说，有两点是最重要的。 第一是坦诚，完全的坦诚。比如联邦文明对于搜救队来说，就是一个已经完全坦诚了文明，这个文明没有秘密可言了，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可以被他们理解，进而猜测他们的目的……所以搜救队敢现在去跟他们打交道。 如果换成是完全不知情的Ａ文明，搜救队敢开一艘飞船过去试试吗？ 相反，在Ａ看来，搜救队文明就是坦诚的文明，他们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文明的过去和现状，所以Ａ也敢送他们一艘船。 但并没有留下来，跟搜救队有任何长期联系的打算。 在这之前，吴小清还有些没有想明白，但现在他大概能够理解了。 要对别人坦诚，这个要求对一个文明来说太高了，起码现在的搜救队文明，就没有单子把自己的全部情况告诉联邦。 第二，那就是双方有不得不进行交流的深层次原因。 要么就像联邦文明之前七个在不同星球上的文明，或者地球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文明国家……因为地方太小了，同在一个星系，同在一颗星球，彼此之间没有躲开的余地。 在地球上，闭关锁国的国家曾经也有过不少，但他们基本上都逐渐的衰落了，地球本来就够小的了，还要切割成这么多的国家，单独一个国家过的肯定就不怎么样。 要么，就是文明本身发展遇到困境了，不得不借助外部力量了。 搜救队文明以前跟其他文明打交道，都是借助后者。 不然的话，宇宙中绝大部分文明，其实都是孤立的。 一方面，是未必每个文明能够够发展出高维空间技术来跨越宇宙，如果像地球这种情况，仅仅想靠着飞船来走出文明摇篮，那基本上都是痴人说梦。 另一方面，就是宇宙空间的广袤，和物质的相对集中，就好像到了秋天，果实掉在地上，满地都是烂了的果子，文明就是吃这些烂果子的菌落。不同的菌落之间几乎不可能产生相互的交流。 一个菌落总会最后吃完整个果子。 可在果子被吃完之前，整个菌落也绝对不会离开。 这也许也在另一个层面解释了为什么宇宙中的物质这么稀薄。 真因为这两点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就已经决定了，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关系，注定都是一触即离的。如果能长时间相处下去，那文明之间就必然会产生联系，久而久之，就变成一个文明了。 叶夫根尼在升天境的施工还算顺利，飞人们没有多少劳动积极性，但好在也没有什么破坏积极性，飞人们最大的传统，已经在此前的这场“灵气消失”的大灾难中，被破坏殆尽了，对于叶夫根尼带来的这些新鲜事物，大家起码还是能够接受的。 有句话叫做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其实艺术这东西也不分种族和文明。人类听着不错的东西，到了升天境，他们也都能够接受。 除了音乐之外，叶夫根尼已经在打算引进地球上的影视资源了。 以正能量的热爱劳动为主题的纪录片作为首批放映，比如富士康系列纪录片，删掉其中的跳楼戏份，改一下字幕和ＢＧＭ，最主要是让升天境的飞人们，都理解什么样的生活模式才是他们未来需要过的。 天天躺着混吃等死，绝对不是什么高尚的行为。 在巨大的流水线边上集体劳动，看着完美的产品一个个从自己手中生产出来，这才是作为一个伟大文明一员必须有的觉悟。 到时候再每人发一部手机——当然需要贷款，然后他们就可以靠光荣的工作来还贷了。 剥削他们多少劳动力，这是次要的，关键还是一点，像改造原始人一样，通过尽可能温和，可执行度高的方式，来改造他们目前的生活状态。 伊利斯那边，王有全刚刚跟对方接触。 情况有点严峻，他一时半刻还不敢接手。 老的国王已经死了，说起来这事还是要怪当初的吴小清他们，当初给人留药的时候，没有留太多。结果本来能控制的糖尿病，活活拖复发嗝屁了。 他儿子吴小清也见过，搜救队也评价过。 一句话，就算做个王子都不算合格，更别说当国王了。 还何况是处在极端逆境中的国王。 伊利斯王国正在面临一场*，这事本来不难办，无非就是粮食。即使不考虑其他两个文明的支援，单纯从地球上买粮食送过去，青蓝咨询也是能支持的。 难办的是因为伊利斯王子，整个王国已经开始出现了内乱。 最大的问题是，王有全去了之后，留了他到来的标记，本来指望他们当中派人来跟自己接触，但一直等了三天。 愣是没等来人。 为了这事，王有全连续听了两天两夜的咨询会。 采取了多种试探手段之后，基本可以确定，原因是因为整个伊利斯王国的权力，现在出现了微妙的失衡。 对于王有全他留下的信号，权力斗争的双方出现了解读的不同。 具体的细节，报告里没有说的很多，但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是王有全通过接触了单独出行的几个底层平民，大概了解到，王子那一派的人，拒绝相信王有全释放的信号是真的。 王子认为那是反对派针对自己的借口，神使并没有真的回来。 他们只是想骗他离开，然后乘机造反夺权。 王子这么认为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上一次神使来的时候，是进宫先去见的伊利斯一世，是在冒险说服他之后，才被伊利斯一世赐予的权力，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在伊利斯王子看来，这代表即使是神，也是尊重伊利斯的国王的。 既然神使上一次来都这么尊重，那为什么这一次来，就换了方式了呢？ 在伊利斯王国，本来也有每个月例行来传送点查看的信使，就跟王放在神山上的那两个哨兵一样，期望随时能够知晓他们回来的消息。 但这个话题被政治化了之后，王子连这样的例行哨兵也撤掉了，坚持认为如果神使真的回来了，就该主动去见他。 说实话，就冲着伊利斯二世的这个态度，王有全也不敢去见。 当初他们跟着吴小清去见伊利斯国王的时候，四个人紧张到发抖的场景，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可没有吴小清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当者别人这么多侍卫的面，还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把戏演的那么像。 王有全的打算，是准备完全抛开伊利斯二世，自己单干。 本来么，他们上次任务选择冒险跟国王合作，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只有传统的权力系统，才有可能组织这样大规模的集体“逃难”。 但现在么…… 伊利斯王子对权力的理解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他以为自己这个国王的名声对神很重要，和他的父亲一样。 但事实是，现在对王有全来说，选择继续和王权合作，完全是多此一举。 在三个文明当中，论他们和当地居民交流的深入程度，伊利斯王国明显是最大的一个。吴小清他们几个人指挥他们吃饼，带着他们打仗，领着他们逃到了山里，又亲眼让他们看到了火山爆发。 这跟把原始人从洪水中救出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有金族的宗教解释中，有金族之所以能够逃过这一劫，是因为他们保持着虔诚，他们出现，然后拯救了虔诚的信徒，这是神和信徒之间的互相信任，是一种反馈。 但对于伊利斯人来说，他们之前可根本不信什么神使，连听都没听说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神还是派使者来了，而且是千辛万苦的把他们救了出来……这样的诚意，比起前者，可不是强了一点半点。 353 绞刑架 “王总，您的手机。” “哦。”王有全心不在焉的从助手手里接过充满电的手机，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塞进自己的兜里。 咨询会还在继续，发言人似乎是感冒了，嗓子不对劲，说话磕磕绊绊的，听得王有全心里更加不舒服，可他也没有发脾气的习惯，只能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这里是青蓝咨询新租的办公室，就在原来公司楼下。 因为最近咨询会开的有点多，为了不影响原来公司的人正常办公，所有的咨询会一律被安排在了这里。 走出门之后，还能看到许多准备参加会议的，不少人还在手机上查资料，或者认真的检查自己的发言稿。 王有全出来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但王有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门口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回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已经４８个小时没睡了，当初王有全沉迷赌博时，曾经有过跟人连赌三天三夜的事迹，也听过不少人说，进了澳门赌场，一个礼拜醒了赌，赌了睡的事迹…… 王有全感觉现在自己的状态，就跟之前沉迷赌博时的状态差不多，就好像现在他刚刚下了重注，准备开一把打牌，对手却借上厕所喊了暂停。 王有全本来是完全不主张暴力的，不像许言那个完全没安全感的人，找一些原始人还要带上枪，请飞人去保护他。王有全当时认为，以他们在伊利斯王国曾经达到的声望，到时候只要自己出现，登高一呼…… 但怎么算，他也不会想到那个傻Ｂ王子会搞这出。 根据正在执行的预案，公司已经从国外买了一批枪了…… 吴小清也赶回来了，手里还带着升天境拿回来的激光发射器…… 那个ＳＢ最好祈祷他早点死，要不然…… 自从完全放弃赌博之后，王有全基本上已经很少这么情绪化了。 但现在他不情绪化也不行了，伊利斯王国那二十万人的情况，现在每天都从视频里传回来，看的清清楚楚的。 本来以为他这个项目是四个项目里，最好大的肥差，因为伊利斯的项目他们之前都是跟着吴小清做的，许多细节当时已经完全考虑到了，再做一次，无非就是重复。伊利斯足足有接近二十万人，比起升天境固然是不算什么，但这二十万人不像升天境那些人对他们抱有戒心，只要全部接纳过来，立即就能支配和使用。 但现在，王有全已经不指望真正去接手的时候，还有二十万了。 ＳＢ王子已经准备开始搞内斗了，看的出来，他们的存粮基本要消耗完了。 无人机拍回来的画面清清楚楚，那个ＳＢ王子已经开始做绞刑架了。 一整排一整排的绞刑架。 也只有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一些他老子的遗传。 王有全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再怎么着，当初也是跟着吴小清见识过战场的，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别了两把枪在腰间，有任何不对就准备拔出来就杀人。 但那是敌人，别人要他死，他杀光他们，王有全觉得这没啥问题。 而且当初他们是为了救人，天然就占据了正义的位置。 但现在不一样。 伊利斯二世杀的人越多，只能证明之前他们越失败。这些人可是他们辛辛苦苦，穿越了几百上千公里的路给救过来的，一路上喂的饼摞起来肯定都快比擎天大厦高了，现在糊里糊涂的就给这个ＳＢ弄死了…… 而且他早不弄，晚不弄，偏偏就在王有全过来的时候弄，王有全给了信号，让他们过来领饼吃，ＳＢ王子还不信…… 这完全是故意打新上任的王总的脸！ 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会报告，终于还是又犯困了，看看桌上的茶，都给自己喝干净了，想交个人来重新冲一杯，有懒得张嘴，索性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 这一会，就不知道是多久了。 最后王有全还是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他下意识就张嘴：“不会敲门吗？” “老王？是我。”吴小清的声音。 王有全立刻抬起了头道歉：“不知道是你……回来的这么快？” “也是赶回来的，听说你等的挺急……这是刚睡着？脸上都红的……先去洗个脸吧，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王有全说，“那个ＳＢ王子估计就快下手了。” “那也不能急，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再走。” 王有全很快就回来了，俩人快步走出公司，直奔电梯去地下室。 在电梯里的时候，王有全差不多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掏出手机开始看时间，推算了一下跟项目地点的时差：“现在去的话，那里正好是凌晨。” “凌晨还正好？” “我们还要再走上几公里的路……另外还有许多准备工作，差不多到的时候就是白天了。” “要啥准备工作……”吴小清轻轻一笑道，“我们两个人，两把枪，就足够了，再说我们也有车。” “总还是多带几个人比较好，”王有全道，“大半夜他们也未必认得出你，再说你一开车，他们就更不认识了。” “不认识我总听过搜救队的声音，带上高音喇叭，搜救队一喊就没事了，你就是想太多。” “我是怕出乱子……还是按照预案来比较好。” “你们的预案我看过……斩首行动，直接把伊利斯王子抓起来……”吴小清摇头说，“网络小说看多吧……听我的，我是没参与你们这个咨询会，参与的话，这个方案的策划人要被我骂死……也是奇怪，搜救队怎么会同意这样的方案？搜救队你在吗？” “在，”搜救队的声音从吴小清手机里传出来，“总要先犯过错才会进步。这个方案虽然不太靠谱，但还是可行的……执行过后，王应该就会知道哪里更有进步空间了。” 王有全听的憋屈：“搜救队你不带这样的……又什么好主意直接说不就行了吗？诚心看我笑话。” “要是我什么都能直接说，还要开这么多咨询会干什么，”搜救队解释，“只有你们认真投入了，思考了，执行了，对你们执行的任务才会有更具实际意义的看法，都听我的执行的话……就不需要让你们来负责了。” “说起来都还是我的错了，”电梯门开了，吴小清走出去说，“是我多嘴，下次，下次不管你什么预案，我都执行，这次真的是没必要，而且关键是没那个时间了。” …… 夜已经深了，伊利斯二世躺在床上，胸口均匀的起伏着，眼睛闭的很紧，眉头这一条线全是皱纹。 看的出来，伊利斯王子睡的并不算好。 梦中的伊利斯二世似乎回到了伊利斯王城，他还是过去的那个王子。 他的父亲病了，病的很重，病的奄奄一息，终于有那么一天，他把自己叫到了他的床前。 父亲的手里拿着王冠，他让自己跪下。 他跪下了，带着激动的颤抖。 然后，一个沉重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不是王冠，而是另一种冰冷沉重的东西。 他惊恐的抬起头，看到了父亲的手里，多出了一块乌黑色的金属。 再看自己的身后，那四位神使冷冷的看着自己发笑，他们每个人手上，也都拿着这样一小块金属。 “忏悔吧，异端王子！” “不！父亲！”伊利斯王子尖叫着醒来。 没有父亲，也没有神使，幽暗的洞穴中，只有远方几点淡淡的冷光发着亮。 那还是神使离开时留下来的灯，发光明亮，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热。 门口的侍卫还在小声的说话：“真的不用进去吗？” “没事，王子又做噩梦了，这几天都这样。” “你说会不会因为是神……” “再说一个字小心你的舌头！”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王子拿出床头的一盏神灯，打开之后，一道明亮的光柱射了出来，在洞穴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白色圆圈。 伊利斯二世盯着那个圆圈，眼神半天没有动。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这灯光渐渐都要暗淡下去了，伊利斯才关掉。 再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可总觉得刚才这光还在，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就起床了，直接穿衣服起身。 伊利斯王子呆的这个洞穴是他自己选的，和当初他父亲呆的一个大洞穴不同，他选的这个洞穴特别的小，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床和几个柜子，等他睡着时，里面连侍卫都站不下，再加上洞口的大门——这样起码有人对他有企图时，他不会在梦里稀里糊涂的死去。 他是安全了，可几个侍卫在门口，却是冻的要死，每次站岗都要生好几堆火取暖。 漫漫长夜，没法睡觉，四个侍卫只能围着火堆，一边喝酒烤火，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淡淡的月光下，一整排的绞刑架就在眼前，就像攻城部队排开的投石机一样，让人心中发寒，话题说了一圈，就不自觉的转到这上面来了。 354 新的脚印 “听说，神使真的已经来了，”坐在最靠门的那个侍卫，压低声音说道，“昨天还有人从神使的洞穴里出来了，他们在门口看到了新的脚印。” “新的脚印？” “对，还有神使留下来的发烟弹。” “那不叫发烟弹，那叫信号弹，还有呢？” “还有神使吃东西留下的袋子，上面画着图案的那种……” “对对对，我们都看到过。” 伊利斯二世躲在门后，听的浑身发冷，他本来是要出门的，可现在竟然没有勇气去推门。 不，这些一定是谣言，如果神使已经来了的话，他们肯定会直接来找我的！就像当初他们找到我父亲一样！我是伊利斯王国的王！唯一的活着的王！ “如果神使已经到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来？”最靠外的那个，冻的一直打哆嗦的侍卫抱怨道，“现在我们连蘑菇都快吃不上了。” 虽然作为王子的贴身近卫，他们有额外的口粮供应，可那也不过是之前残留的些许老鼠肉干，蘑菇的分量看起来很多，可根本吃不饱。迫于肚子的压力，他们最近也不得不开始也学着许多平民，开始从山间的一些新长出的野草中，找一些可以入口的，混着蘑菇吃。 几个侍卫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却没人再说一个字。 但大家眼神里的意思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他们都认同那些谣言传播者说的话，问题的核心还是在他们守护的这个小小的洞穴里，在他们第二任的国王身上。 伊利斯二世这时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几个侍卫立刻站了起来，伊利斯推开门，侍卫们不敢看他，只是跟在一边。 伊利斯也不说话，径直就朝着那些绞刑架的方向走去，到了工地的位置，他看到原本应该在这里加班工作的工人们，此时都已经回去了，现场只留下了一大堆的木料和木匠工具。 “工人们呢？”伊利斯王子强忍住怒气，质问跟过来的几个侍卫，“去把这里的事务官叫来！” 事务官很快就来了，他看起来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走起路来也跟许多饿坏了的平民一样，身体飘来荡去直打晃。一直到王子跟前，这才用了一些力气，对着王子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礼。 “工人们呢？”王子喝问道，“这里还不够我要求的数目！” “陛下体谅，”事务官小声回答说，“今天的前半夜下了一会的雪，又起了风，实在是太冷，工人们都受不了。” “他们要是干不了就别吃这份加急的口粮！”伊利斯大怒道，“现在就去，把他们叫回来，赶工！天亮之后要是做不完，你们就是这批绞架的第一批试用者” 事务官长大嘴巴，一时间竟然呆住了，不知道该干嘛。 就连王子身后的侍卫们，也都愣住了。 “近卫军！”王子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卫说，“去，召集所有的近卫军，过来集合，让他们带上所有的神灯、盔甲、盾牌以及武器！” 等侍卫离开之后，就在这个做绞架的临时工地里，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大概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王子身后的山坡上就有了动静，神灯产生的光柱在黑暗的夜色中格外的明显，在这些神灯之后的，便是已经全副武装的近卫军。 因为饥荒，近卫军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全副武装过了，盔甲的重量在这样的天气里是不小的负担，更不用说在大家基本都没办法吃饱的情况下。 但昨天是个例外，昨天晚上，王子给所有的近卫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并在宴会上拿出了神使们留下的几乎全部的食物，包括那些用发亮的软布包裹的不会腐坏的饼干，带着甜味的汽水，整包的花生，以及残余的一些白酒。 现在距离晚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士兵们刚刚吃下去的这些东西，也都在肚子里完全得到了消化，许多人的体力基本得到了恢复。只不过大家来到这里，看到新国王正在夜色中等着他们时，依然还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确定所有的近卫军都已经集合完毕之后，伊利斯王子开始从凳子上站起来，在队列前开始巡视。 这些卫兵的脸对王子来说都很陌生，有些他曾经有过印象，有些则没有，近卫军的人员在神使们接手之后发生过很大的变动，不过即使是在神使们到来之前，当时的伊利斯王子跟这些卫兵们也谈不上多熟悉。 近卫军大部分人都只是他父亲以前的老部下，以及这些老部下的儿子甚至孙子辈，这支仅有一百多人的队伍里，大概有全伊利斯王国近三分之一的重要贵族。 如果说父亲给伊利斯王子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大概就是这一百多人的忠诚。 他们都曾经和父亲在沙场奋战拼搏，父亲在的时候，只要他一句话，近卫军里的每一把剑都可以为他而出鞘，刺向任何他指令的目标。 现在，父亲死了，指挥他们的权力自然留给了他的继承人。 在巡视到侍卫长塔林的时候，伊利斯王子的目光特意多停留了几秒钟，塔林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躲闪，这多少让伊利斯王子有些放下了心。 “光荣的近卫军士兵们，”伊利斯王子开口道，“想必你们现在都已经有所警觉，有一部分敌人，他们正在密谋对我，对你们新国王，发动一场阴谋的叛乱！” 伊利斯王子提高音量道：“神指引我们离开了炼狱，却无法阻止所有人心中孳生的恶魔。饥饿让一些品德低劣人开始肆意造谣，诋毁我对于新神的虔诚！就在两天前，我甚至听到了这样的言论——如果这个国王不能够让神喜欢，那我们就赶紧换一个。” 伊利斯王子很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过话，在这之前，他也不过是见到神使和伊利斯国王这么尝试过。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面对着这么多人，肆意说出自己想说的，从他们的眼神中收获到忠诚和认同，这种感觉是多么奇妙。渐渐的激动让伊利斯王子的声音越发的尖锐起来：“他们打着神的名义，肆意诋毁王室荣誉，最可恶的是，他们还造谣，说父王毙命，是因为神的授意……作为我父亲的儿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这种肮脏的借口玷污他的荣誉。近卫军们，你们都曾发誓做国王的剑和盾，现在请告诉我，当你们的国王下令，你们愿不愿意举起你们手中之剑！” 伊利斯王子说完，激动的自己已经把剑一把拔出来，挥舞在空中了。 可眼前森然的队列里，却连一把剑都没有出鞘。 一阵风吹过，王子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目光急切的在士兵们脸上寻梭，忍不住又喊道：“难道你们的国王都无法命令你们了吗？” “不，陛下，您当然可以命令我们，”侍卫长塔林挺身而出道，“只是我们认为，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如果敌人果真敢对陛下拔剑以对，我们当然愿意为陛下诛杀。只是现在……他们不过是饿急了罢了……” “等他们拔剑的时候，我们还来得及吗？”伊利斯王子急切的叫喊道，“二十万的伊利斯人，而近卫军才不过一百多人，还是说，你们一个人就能对付两千人？” 塔林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拔剑表示效忠。 刚刚离开的事务官这时候回来了，王子看向他的身后，发现只有一两个工人跟了过来，他几乎顾不上仪态的失声尖叫道：“其他的人呢？都死绝了吗？” “工人们都说今天太冷……他们表示要在午后出工……您的要求，他们现在无力办到。” “你没有告诉他们，不来的人会被取消所有的蘑菇配额？” “我说了，”事务官尴尬的停顿了一下，小声说，“他们说……反正配额也根本吃不饱……随便。” “随便？”王子感觉自己的两排牙齿狠狠的开始了摩擦，发出渗人的声音。 王子转过身，对着塔林说：“木工们直接拒绝本王的命令，现在我命令你，去把他们抓起来，就抓到这里，你执不执行？” 塔林看了王子一眼，惊讶道：“陛下您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不是跟你还是跟谁？” “工人们的事情，自然有大臣们去管，我们怎么能够贸然插手，”塔林一脸同情的模样说，“希望陛下不要贸然跟他们置气，明天让大臣们来处理，是杀是罚，到时候自然会有结果。” 王子满脸都是失望：“也就是说，你拒绝执行你效忠的，国王的命令，是这样吗？” 塔林的眼神有了些许的犹豫，就在他还在思考，到底是想法拖延，还是果断撕破脸拒绝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两道炫目的白光，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头巨兽沉闷的咆哮声，所有的侍卫下意识刀剑出鞘，朝着猛兽来袭的位置指去。 伊利斯王子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但这笑还没有完全绽放，便僵硬在了脸上，因为随后，他听到了猛兽的方向上，却传来了一个洪亮的熟悉声音。 355 神使的声音 用喇叭喊话这招，早在吴小清指挥攻城的时候，他就用过一次。 效果到底怎么样，他事后也跟俘虏们了解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还行，起码能把人吓唬住。 后来一路上带着大家行军的时候，这个大喇叭也一直被吴小清带着，以他的经验，在这个年代，这个喇叭的作用比一把*还管用。 中世纪时代战争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不管是行军还是战争状态，信息都比较混乱，因为军事制度还不完善，也没有什么民族主义的认同，一大群人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以熟人为单位，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打仗是这样，行军更是这样。这样的小团体对吴小清这个外来者来说，自然是需要首先打破的，不然的话，他们就会组织起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给吴小清的计划添麻烦。 吴小清亲自接受管理这些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来的小团体随即打散，每个人都按编号分饼吃，分饼时给每个管理的士兵一个口哨，大家按照哨声来吃饼。 这是训狗的方法，但其实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目的就是形成某种条件反射，所有人都会在听到哨声时，下意识想起服从。 到了行军的过程中，哨声相比起来就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了，一个普通的口哨管理几十个，几百个人，在小范围内，这也许还可以，但要需要管理延绵几公里的队伍，就不太可行了。 所以吴小清当初就给行军队伍里的许多马车上，安装了高音喇叭，一旦有需要对全军下达的命令，包括停下，启程，这些常规的命令，也有小心，集合这些基础的军事命令，都通过搜救队从喇叭里，发布语音命令。 这种办法既简单，又有效，关键还能增长他们作为神使的“威信”。 一开始，每次他们用喇叭喊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好奇的围着喇叭，似乎是想研究这么小的喇叭，怎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嗓门，说话的人却又不知道在哪。 研究不出成果之后，所有人自然把这归于神使的“神迹”。 到后来，不止是发布命令了，全军的大小消息，全都通过这些喇叭来传播，比如今天全体都要洗澡，今天全体都要吃药，马上要下雨大家准备好雨具…… 一路上走过来，伊利斯人也几乎习惯了被这些喇叭里的声音支配，有喇叭在，大家最起码感觉神使是时刻跟他们在一起的，是关心和注意到他们的。很多伊利斯人的军官也说，这些喇叭起到的效果，比他们原来使用的鞭子和棍棒竟要好的多。 吴小清他们离开的时候，顺便也把所有的喇叭带走了。 吴小清和搜救队当时只是想彻底把宗教的因素从这个文明中剔除，减少他们对这个文明的影响。 但这也产生了另一个副作用，就是所有人对一路上过来的这种生活模式已经产生了依赖，现在骤然改变，许多人都没办法适应。 能不能听到免费的天气预报，吃到食物和药品，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没有了喇叭里的声音，所有人精神世界都感觉空了一块，这种被神抛弃了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难受。 最近这段时间，随着粮食配给的进一步下降，许多人，不管是普通的平民，还是有武器盔甲的士兵，所有人都开始不自觉的开始参与到一项活动中来。 大概是因为闲的实在无聊，所有人现在都聚在一起，准备把他们共同听过的，神使说过的，以及喇叭里传出来的话，每一句都记录下来。 他们打算把这些记录编成一本书，一本记录神曾经真切的影响他们生活的书，以纪念神的伟大和光荣。 所有人都相信这样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的。 也正是因为这项工作，才导致原来那些，跟吴小清他们直接打过交道的士兵们，直接受过吴小清他们指挥的士兵们，在这些活动中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神甫。 这种自发的精神文明工作在进行中，也不可避免开始影响到了当前的政治形态。 可以说，吴小清他们曾经用过的喇叭，就是现在许多矛盾的源头。 现在，它也成了解决矛盾的最佳工具。 …… 猛兽的声音出现的第一时间，塔林就拔出了他的刀剑。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虽然那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的确渗人，低沉而有穿透力的咆哮，说明对方具备一个硕大的身躯，而快速逼近的速度，又说明对方来势不小。 一时间还不能分辨这些是什么猛兽，有多少数量。 但对于一个处在饥荒中，身上又穿着全副盔甲的士兵们来说，来的哪怕是传说中能喷火的恶龙，他们现在也是开心的。 一定是附近林中的野兽被他们吓跑，现在又跑回来了，塔林心中下意识的判断道。 随着塔林的拔剑，其他的士兵们也都亮出了武器，然后随着塔林的指挥，所有人的阵型都调转了方向，朝着那猛兽来的方向列队站好。 没有一个人害怕，所有人眼中甚至都能冒出光！ 大家都饿坏了！现在就是一条龙站在这里，所有的士兵都会在饥饿的驱使下变成英勇的屠龙勇士。 在阵型摆好之后，所有人都习惯性掏出他们随身携带的神灯，朝着那声音来的地方照过去。 只是这神灯照的范围也是有限，哪怕眼前有上百盏，可射出黑漆漆的夜色中，也不过就是亮了远处一小块的地方，要是大家照的分散了，连这一小块也照不亮。 但很快有一些眼力好的人，从这淡淡的光亮中，似乎看到了那猛兽的模样。 “我看到了！”有人喊：“好大的一只！” “是什么？熊还是老虎？” “最好是熊，熊的肉听说更好吃一些。” “老虎也不错，” “我看像是狮子。” “不，我看更像是大象。” “这里是山里，哪来的大象。” 塔林年轻的时候，曾跟随伊利斯一世南征北战，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了。 要说熊和老虎，曾经露宿荒野的时候，也曾见到过，不过这些猛兽大多看到成群的人不敢接近，有些猛兽即使靠近了，几个长枪兵一起冲上去，对方也就没多大反抗的余地了。即使再凶狠的野兽，在锐利的枪头面前，不过是更大的一些肉块而已，施士兵们往往会把猛兽的皮留给军官和国王做垫子，其余的部分，自然是被*成大小的块，给大家加餐了。 所以塔林是真正见过猛兽的样子的。 不说是熊和老虎，其他的狮子大象，在伊利斯一世当上国王之后，他也曾见过，总有一些客商弄这些珍奇异过来，卖给国王们当玩物。 但以他的经验，眼前夜色中的这一头，似乎不像是任何一种猛兽。 从身形模样上看，似乎像是一头大象，可从速度上来看，又像是豹子，再听声音，仿佛熊一般。 侍卫中本有不少人是有弓箭的，只是这黑天瞎火，陛下又叫的急，大多没有带，否则塔林便让人先射上几箭试探了。 还好没带！ 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那猛兽便从远方来到了近前，它的模样大概也被人看出来了，大约有一人多高，却足足有四五个人那么长，正对着他们的这一面，宽额巨眼，在神灯的照耀下，它的皮肤还闪着冷冷的金属光芒，仿佛浑身披着一层金属的甲壳一般。 就在众人犹豫着是不是要一拥而上，戳死这头猛兽的时候，这巨兽的眼睛竟然发出了光。 塔林按照惯例，站在队伍的最前排指挥所有人的战斗，这光照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眼睛仿佛被针戳了一般，登时就下意识拿起手边的盾牌要挡住这光。 就在他眼睛刚刚适应，准备拿开盾牌，第一个冲上前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不止是他，其他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是神使的声音！ “不记得我了吗？”随着这熟悉的声音，巨兽的前胸位置竟然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一个活人竟然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然后所有人都认出来了！那正是所有人一直都在盼望的神使，指挥他们所有人打过仗，带领他们一路走过来的吴神使！ 这一瞬间，所有人便扔下了手中的剑和武器，塔林第一个在神使面前跪了下来，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上百人的近卫军队伍，也都跪了下来。 现场还站着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伊利斯的国王，刚刚登基半个多月的伊利斯二世。 此刻的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手还拿着剑，向前做出指挥的动作，另一只手拿着一盏神灯，灯光的方向正对着吴小清。 借助这光，当他看清楚吴小清的脸时，手中的剑便再也握不住了。 “塔林，”搜救队直接通过喇叭，命令道，“先把国王带回去休息，严加保护。” “是！”塔林从地上一跃而起，拿起剑便来到伊利斯二世的身边，说，“陛下，神使请您回去休息。” 356 开关 叶夫根尼还是第一次在搜救船之外，看到这艘船的模样。 搜救船现在就泊在升天境膜状保护层的外围，整个膜状的保护层现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孔洞，开出了一个十几米见方的巨大孔洞，叶夫根尼在孔洞的这一边，和言修还有三昧真人三个人，看着这黑洞洞的洞口，紧张而好奇的等待着。 “通道情况怎么样？”搜救队的声音从叶夫根尼耳机中传过来。 “一切正常。” “那开始准备吧。” 叶夫根尼转过身来，对着边上的三昧真人交待：“要开始了。” 三昧真人拿起手中的手机，对着所有人下令：“现在汇报通道情况。” “一段正常。” “二段正常。” …… 汇报的声音快速而有序，就跟军训时的报数一样。 数字快速的增加，直到到达预订的最后一个。 “两百三十五段正常。” 搜救队不需要再听叶夫根尼汇报，直接告诉他：“准备好。” 过了十几秒钟，黝黑的孔洞内部就出现了光亮，叶夫根尼边上的言修和三昧真人似乎明显感觉到了从搜救船你内部传来的巨大能量——那是他们对于使用电力加速的，高速运动物体的本能。俩人都不自觉的控制着自己朝着身后倒退而去，言修试图也让叶夫根尼一起后退，但老头摇头说：“没事的，这里已经足够安全了。” 他话刚说完，从洞里突然飞出来一个巨大的高速物体。 那东西足足有一个集装箱的大小，大概是个长方体的模样，外表是亮眼的橘红色，但因为速度实在太快，在叶夫根尼看来，就好像是一颗红色的流星般，从自己的面前飞快的掠过。 虽然叶夫根尼呆的地方距离通道足足有一两百米，可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个巨大高速物体运动过后产生的强烈气流。 言修和三昧真人更是吓的面无人色，这样强烈的灵气催动，这样巨大的质量和速度，即使是对于见惯了高速物体的飞人，也是难以想象的。 以三昧真人的经验，寻常的飞人如果拼命的催动自己达到这个速度，体表的衣服可能都会因为跟空气摩擦而起火燃烧起来了。 而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庞大的灵气动静，可整个大箱子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仿佛是这大箱子自己催动灵气，自己运动起来一般。 “的确是它自己动的，”面对三昧真人的疑惑，叶夫根尼给了最直接的解释，“其实按照你们的逻辑，可以说它已经掌握了你们的功法。” 叶夫根尼此前跟他们解释过许多技术上的细节问题，但他们基本上都不能理解。但今天这么一说，俩人顿时都有了领悟的神色。 第一个箱子飞出去十几分钟后，吴小清那里传来了收到的消息，很快第二个箱子也进入了通道。 持续五个箱子传送正常之后，这条高速运输通道的可用性也基本得到了验证。 从这以后，这条运输物资的高速公路，就成了升天境的一道风景，许多飞人都慕名来到通道的两侧，看着通道内那些巨大的箱子，感受着他们“使用”跟自己同样的功法，在通道内快速穿行的模样，这种情况持续了仅仅三天，叶夫根尼在升天境办的学习班，就来了超过数百人报名。 让飞人们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告诉他们什么是宇宙的真理，他们是不感兴趣的。 但要是告诉他们，学习可以促进他们修炼，达到他们此前无法达到的“进修高度”，这对升天境的人来说就具备相当大的吸引力了。 巨量的物资从搜救船流到空间站，然后就在吴小清眼皮底下，进行了一次魔术性的变幻。 吴小清此前也听搜救队说过，说搜救队文明此前的文明状态，按照搜救队的形容，那是一种“神化”了的文明。 神化，不是说搜救队文明具备了地球人想象中神的能力。 地球人想象中的上帝，要有光就能有光，明显违反能量守恒定律，他们做不到；地球人想象中的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几乎就要超过光速，这他们也做不到…… 搜救队所形容的这种神化，更多的是类似地球人对“智能化”的一种想象。 智能化在地球上并不稀奇，几乎现在所有的电器和设备，商家都会打出这样的招牌，当然，以地球人的对智能的定义，现在所谓的智能化，充其量只能算是彼此连接，方便操作而已。 如果按照真正理想的智能化的概念，恐怕只有叶夫根尼曾经在联邦，看到智体在星球内部的生产场景，才可以媲美。 吴小清现在看到的景象，就特别像叶夫根尼当初看到的，但相比较而言，更微妙，也更隐蔽。 如果用画画来比喻的话，叶夫根尼曾经看到的场景，就像是受过正规美术训练的学生或者画家，正常画一幅画的顺序。先是用大概的线条构建出整幅画的正常框架，细微调整让整个画面的形状基本稳定之后，再考虑光影，色彩以及其他的细节。叶夫根尼回到地球来开咨询会的时候，依然可以通过回忆，大概描述出智体的生产画面中，哪些机器可能是用来做什么具体工作的，他们彼此的配合处于什么目的……就好像一个小学生看大画家画画，一个模糊的大概概念还是可以建立的，从长远看，整个过程也是可以参考、模仿和学习的，并不在理解范围之外。 但是吴小清看到的，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几百个巨大的，像集装箱一样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吴小清面前，要做到这一点，在这里，可不是那么容易。 空间站是无重力环境，别说是这么大的箱子了，就算是吴小清这么个人，要想稳定的保持自己的姿态，也是不容易做到的，哪怕他找个相比用手固定住，也不是很稳当。但这些箱子却出乎吴小清的意料，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彼此严丝合缝的堆放在一起，仿佛彼此之间是固定住的。 可吴小清伸出手去，对着其中一个箱子轻轻用力，却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之间其实是分开的，吴小清可以缓慢而轻微的让他作用的这个巨大箱子发生些许的偏移，但等他的手离开，这偏移却又自己调整回去了。 就在吴小清还在好奇，这些箱子里究竟会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箱子打开了。 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打开，这些箱子看起来像是巨大的集装箱，外面还有跟集装箱一模一样的凹凸条纹，可那个门似乎并不存在打开的功能，更何况这些箱子彼还彼此严密的叠在一起，就算要打开，也需要首先把这些箱子都分开才行。 可眼前的箱子并没有分开，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但里面的东西就出来了。 这些大箱子的外壳都是金属的材质，这一点吴小清是亲手用手摸过的，跟普通的集装箱手感上没什么区别，他甚至还能摸到油漆的锈迹和一些突起的毛刺。 但这些钢铁的外壳，却很快就像被融化了一样，逐渐开始变得透明起来，然后吴小清看到了里面装着的，像黑炭一样的东西，如同墨汁一般从中间涌了出来。 这些墨汁融入空气中，仿佛融入水中一般，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吴小清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好奇的上前。 搜救队没有组织吴小清的动作，他伸出手去，摸到了这些东西。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一些特别细微的颗粒，但抹在手里却没有丝毫的阻滞，不像沙子，反而像是触摸牛奶，或者泥浆的那种质感。 材料稍微有点沾手，但只要他稍微用力甩一下，这些材料也很容易甩脱，奇怪的是，甩脱的材料落在墙壁上，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主动的朝着其他材料的方向流了过去，仿佛具备了生命。 这些材料扩散的速度不算快，但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之后，房间里似乎一点也没有留下。 吴小清跟着这些材料，想看看这些东西最终要去哪里，却发现他们已经完全分散了开来，似乎完全失去了痕迹。 “都已经同质化了，”搜救队说，“你现在可以试试下个命令。” “命令？” “随便说什么都行。” 吴小清想了想，说了一句：“开灯。” 然后灯被打开了。 不是空间站里自带的光源，而是他们从地球上带来的普通照明灯，用的线路也是他们后来铺的。因为条件有限，加上这里所有的飞人都会下意识控制电器，所以所有的灯都不是电子控制，就是最简单的，用手按控制开关的那种。 但现在，这些用手才能操作的普通开关，却让吴小清用声音完成了。 吴小清立刻过去，找到那个打开的灯的开关处，开关显示的还是关，但灯却是亮的。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开关，发现对灯的明暗没有丝毫影响。 “关灯。”吴小清又说。 灯变暗了，他再次使用开关，依然毫无作用。 357 手术式教育方案 “整个开关的作用已经被取代了，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种材料。”搜救队让吴小清戴上眼镜，然后打开眼镜的透视功能。 可以清楚的看到，刚才那种黑乎乎的材料，其中一小部分正在吴小清手中的这个开关里，将开关原本的控制电路完全联通了起来，在这部分联通的电路中，有些材料还显示原来的黑色状态，有些则显示为银色，还显示出某种金属的光泽。 “这种材料在搜救队文明，是一种智能化的基础材料，他可以导电，也可以不导电，他可以表现成固态，也可以成为液态。他的硬度可以超过金刚石，也可以柔软的像橡胶……具体材料特性改变的原理，在这里我就不详细说了，只要清楚一点，这种材料具备两个特点，第一，就是可变化性，只要输入足够的电力，就可以在内部形成无数多种物理特性的组合，也就是说，这种材料可以替代其他一切的材料。第二，就是可同化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材料就像是某种生物，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他可以将所有其他材料都改造成他一样的性质，就像人可以通过吃食物，把组成食物的物质，变成自身的一部分一样。” 空间站的很多房间很快就传来了大量的噪声，似乎是许多材料变形时发出的声音。吴小清顺着声音去看，惊讶的发现，远啦组成空间站的许多材料部分，都被这种新型的黑色材料所包裹，然后就跟被融化了一样，变成一滴一滴的圆形液滴状的物体，在空中开始交融。 但奇怪的是，整个空间站的功能却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 空间站自带的灯光还在亮，吴小清身后，几个飞人的飞剑还能正常使用，他们从地球上带过来的许多电器还在正常的工作。 吴小清清楚的看到，他从地球上带来的一台冰箱，外表已经完全被融化了，成为一团透明的物质，暴露出内部正在工作的发动机，还有冰箱内部储存的冰块、饮料以及其他的食物。可冰箱本身的功能却似乎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就连工作时发出的些许噪音，也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动。 但冰箱白色的外壳，的确是已经完全融化，但又重塑成一种完全透明的材料，吴小清伸出手去摸，手感仿佛接触到了玻璃。他打开冰箱，里面存储的东西一切如常。 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整个空间站的动静小时了，那些黑色物质再次从墙壁中，从地板里，从电器的缝隙逐渐渗透出来，然后朝着他们出现的地方，那一堆的箱子处集中。 十几分钟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但空间站已经不是过去的空间站了。 按照搜救队的定义，它已经被“同质化”了，同质化的定义，就是搜救队可以直接通过命令，控制空间站里每一处物质的功能和运动，让他们随时根据需要作出改变。 事实上，很多改变现在已经出现了。 比如说一间制造合成食物的工厂。 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地球上还不够做一顿红烧肉的。 工厂的位置位于空间站过去的食堂，原来是给空间站里的人集中吃饭用的。 但是吴小清现在看到，原本空荡荡的食堂位置，现在已经完全被封闭了起来。 但食堂原来门口的走廊处，却已经出现了很多，他刚才看到的那种集装箱。 “对于搜救队文明来说，同质化是一种便捷可靠的技术，它可以保证我们随时随地，可以在任何地方，制造出我们需要的工具，根据我们的需要改造环境。其实这种物质最早是一个文明制造出来的武器，并不是我们研发出来的，你应该不难想象，这是一种类似病毒的物质，本质上就是一种自我复制的纳米机器，在全宇宙范围内进行扩散，一度摧毁过不少的文明。只是我们在研究之后，对它稍加改动，使它变得受控，为我们所用。通过同质化技术，我们可以让一个文明摆脱最基本的物质依赖。这也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工具。” 话刚说完，那些集装箱又开始加速了，按照计划，它们会通过传送门，首先到达原始人文明，在那里，这种物质会同化大量的星球物质，变成搜救队文明现在积蓄的一切。 包括食物，住房，空气，工具……以及几乎一个文明需要的一切。 …… 三个小时后，吴小清第一次吃到合成食物时，完全没有感觉出来他跟地球上的食物有任何区别。 这也是伊利斯王国中，那些陷入饥荒的人，长期饿肚子之后，吃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饱饭。 虽然是不限量供应，但出于安全考虑——怕他们吃撑了肚子，王有全还是规定，所有人最多只能吃一个套餐的量。 套餐是按照地球上汉堡王的标准餐设计的，每个人可以领到一个汉堡，一份薯条，以及一杯可乐。 味道完全一模一样。 如果拿到地球上去，肯定会被对方告。 这是搜救队文明提供的第一个食谱，未来还会看情况，加入其它的食物。 估计再过两个月时间，随着更多的食品合成工厂出现，到时候这里可以出现完全免费的自助餐厅了。 可以说，在他们管理下的几个文明，一夜之间跨入了连地球人也难以想象的，高度发达的文明生活。 伊利斯人和原始人，飞人们，固然是兴奋异常，吴小清走出洞穴，看到整个山坡上，都是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伊利斯人，今天一整天的功夫，神使给他们带来的“肉饼”和“甜水”，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登入了仙界。 但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这一切还仅仅刚刚开始。 因为这一切意味着他们已经坚决的走上了一条道路，一条带着这些所有人，朝着宇宙深处走去的道路，吴小清曾经接触过A文明，也知道搜救队文明的下场，他知道这条路绝对不那么容易走。 第二天，王有全带来了第一批通过筛选的伊利斯人。 筛选的办法是最普通的，来自地球上的智商测验题，但不是测试谁更聪明，而是相反，测试那些人思维最笨拙，最难以接受新的知识。 他们大多是老人，也有一些中年和妇女。 看到吴小清之后，所有人下意识的就是下跪，被吩咐不需要之后，一个个又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 “一共21个人，”王有全说，“够了吗？” “差不多够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还要算你一个吗？” 王有全摇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还是等等看，下一批。” “你看我不就挺好，有啥副作用？” 俩人正在讨论的，就是关于搜救队文明另一个计划。 充足的食物和物资，足以让一个文明吃饱喝足，繁衍生息，解决这一点，只是搜救队文明提供的“同质化”技术，就完全足够了。但这跟他们建立这个文明的目标，还是存在巨大的差距。 关键的要素还是人，要改变一个文明的走向，重要的不是给他们提供多少物资上的帮助，而是看对他们精神上的影响有多深刻。 在地球的历史上，所有对人的意识改造，其实本质上都是从底层的物质改造进行的，所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暴力作为一种最重要的要素，所有规则的元规则，始终都是历史最大的推动力。 但这样的改造过程往往缓慢，而且代价巨大。如果要用来改造这些原始人，可能需要花费几百年，饿死一半人，让他们明白农业的重要性，再等几百年，让他们明白工业比农业更重要……一步一步沿着固有的历史台阶往上走。 但是现在，吴小清有了更好的选择。 对空间站进行同质化的过程，搜救队文明也基本掌握了制造空间站这个文明改造大脑的详细技术，不仅仅是技术，所有的技术设备，也可以完全一模一样的复制过来。 现在，就在伊利斯大陆的这片山区地带，就在这些山洞中，同质化物质已经改造出了几十个“手术室”。 这些筛选出来的人，就是第一批自愿接受手术的成员。 吴小清、王有全和许言，现在已经基本放弃原来的，通过咨询会确定的，在这些文明中推广教育的方案了。 第一是没人手，第二，从现实的执行情况来看，的确是太差了。 相隔几千年的文明史，不可能通过短短几个月的教育就能弥补的。 一个正常的，生活在21世纪的地球人，经过十几年家长和学校围堵式的教育，最后依然可能成为一个SB，更别说是这些什么也不懂的原始人和封建时代的农民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几乎就是两个物种。 吴小清是最能理解这一过程的人，他自然就能想到这个问题的解决把办法。 既然搜救队可以把自己从一个SB治疗成一个可以理解搜救队的正常人，那没有道理这种办法不能对其他人起到作用。 于是，大规模“手术式教育方案”就提上了日程。 358 回家 “你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怎么样？” “好……嗯，非常好。” “你是谁？” “巫。” “我是谁？” “我们的神，吴小清。” “你可以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吗？” “可以，我记得。” “你现在还认为我是神吗？” “你们永远都是。” “那你呢，你认为自己可能成为神吗？” “我觉得……我正在变化……” “你先回去吧。” 巫这便走出了山洞。 巫这次只是睡了十几个小时，他还记得自己进入山洞前，太阳才刚刚升起，在地平线上轻轻的挂着，就像树枝上一枚熟透的金色果子。而现在，太阳已经运动到了天的另一边，把那半片天空的云彩都染的通红。 不知道为什么，巫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勾住一般，朝着天空飞去，他突然感觉到了神曾经对他们说过的一些东西，他们不能理解的东西。 脚下辽阔的大地仿佛瞬间出现了弧度，就像神曾经说的，那是一颗巨大的球，而他只是这球上不起眼的一点，太阳在远方，也是一颗球，更大的球，却不是围绕这大地旋转，而是相反，大地一边自己旋转着，一边围绕着太阳。 这简单的一幕，巫曾经无数次看神在“电脑”里，给他们演示过，但整个部落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深刻的理解，但在这一瞬间，巫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 不，不是他自己，是神让他理解了。 正如神所说，他们将会成为神的一员。 巫以前不敢想象，作为凡人的他，如何能够成为神的一份子。 从神降临的那一刻到现在，神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无法理解的存在。他们挥挥手，可以带来无数美食佳肴；张张嘴，言语就能遍及四处；只是扣动一下手指，就能收割生命…… 以前巫认为那都是神的神术。 但是现在，巫看着神留给他们的书籍，却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明白。 吃晚饭的时候，巫遇到了一批跟自己同时接受手术的人，巫自然的坐了过去，听到同伴们正在激烈的用新学会的神语互相交流。 因为刚学的缘故，大部分人的口音还不是很准确，但每个人脑子里似乎都急切的想通过这些不准确的语言尽量说出更多的意思，于是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吵架一般。 巫能理解他们的情绪，其实巫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周围其他的族人们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可所有人都向往的围了过来。 第二天，巫在自愿接受手术的队伍面前，看到了大批的族人。 他们许多人手里还拿着汉堡，以及神交给他们用来学习语言的简单课本。所有人都看到的很认真——但他们的表情让巫也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看懂多少。 这也许是他们在那里排队的原因。 远方的地平线上，神运来的机器在那里隆隆作响，如同千万道闪电从大地内部劈开。 神以前告诉过他们，他们将会劈开大地，取出其中大部分的东西，整个大地最后会成为一个空心的球。 这种描述让当时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害怕。 但是现在，巫却只感觉一种雄心如同太阳一般从自己胸中升起，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蓝色的天空中，神的飞船就像天上漂浮的巨大雕像。、 用不了多久，他们会跟神描述的那样，脱离脚下的大地，飞向天空。 这宇宙中，还有那么多的星星，等待神和未来的他们去接触，去拯救，去同化…… 每当想象这种画面，巫都会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手拿着一把木矛，就感觉自己仿佛能够征服世界。 …… 吴小清以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说对于越高级的文明，时间就显得越快。 现代社会对世界的改变速度，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一片空地，只要条件合适，用不了十几年，就能成为一片钢筋水泥组成的城市丛林。 但是和搜救队“同质化”物质建设速度相比，人类的速度就显得有些过于……可笑了。 叶夫根尼曾经在联邦，见过智体的生产画面。 他专门计算过，智体全力开动生产的话，挖光一颗像地球这么大的星球，大概只需要十五年。 但是现在，搜救队只用了两个星期。 整个伊利斯大陆现在已经没有火山了，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地势波动对伊利斯人的生活造成负面干扰，只用了三天时间，搜救队就对这颗星球实现了内部冷却。 所谓的内部冷却，就是整个星球内部，可以发热的重元素，全都被筛选了出来，并发射去了太空，在伊利斯的轨道上形成了一个很小的卫星。 接下来的11天时间，整个伊利斯人呆的这片山区，已经被完全改造，成了一片城市。 整个城市的形成过程，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如同神话故事一般——地上的材料自发的集中，自发的成型，自发的形成设计好的建筑、街道、车辆、电器…… 只要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东西，对于同质化物质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种技术已经完全超越了地球人对于材料的想象能力了。 吴小清他们此前曾经做过无数的设计和规划，通过咨询会，也通过他们内部，他们都曾经想象过，要完成这些设计和规划，肯定要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他们也许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来慢慢塑造和完成这一切。 但是现在，他们都发觉自己低估了搜救队文明。 ———————————— 一百七十年后。 第一批飞船已经准备就绪，吴小清正在熟悉飞船的基本操作模式，准备他下一次的任务执行。 接受过手术的许言在他一边，以前那个一直喜欢唠叨的许言现在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次的目的地是哪？” “搜救队没说。” “没说？那我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会，他说这次任务对我们很安全。” “很安全？” “对。” “再安全也有个度吧，我们毕竟对他们来说是外星人。” “没事，他们的技术水平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 虽然吴小清这么说了，但许言并没有感觉到安心。和前面八十几次任务不同，这次执行任务搜集队几乎没有跟他们透露过任何的消息。 这艘救援船跟A文明送给他们的那艘几乎一模一样，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同质化技术就完美的复制了一艘，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使用。 和A文明送的那艘不同，这艘救援船上几乎拥有和搜救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系统，其中就包括A文明特地刨除的武器系统。 这样一艘飞船，起码可以保证他们在面对联邦级别的文明时，有足够威慑对方底气，起码自保是没问题的。沈长文计算过这些武器的威力，即使遇到联邦那个级别的文明，直接干掉一两个星球是不成问题的。 就光是同质化这种病毒式的物质，对于许多文明来说，就几乎是癌细胞一样的存在，也算的上是宇宙版本的病毒武器了。 “搜救队，引擎检查OK吗？” “OK。” “那我们出发了。” “传送引擎启动。” 飞船的传送引擎安装的位置是在船头，原理是从船头制造一个巨大的传送门，然后通过移动传送门，把整艘飞船移动到目的地。 一如当初他第一次，看到搜集队将整艘船从海洋中搬运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只是这次他亲自坐在船中间而已。 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 一切正常。 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许言，周围引力环境怎么样？”吴小清专心的盯着眼睛上的数据，先确定飞船的状态一切正常。 许言没有回答。 “搜集队……”吴小清习惯的发问，问题刚出口他意识到，搜救队这次并没有跟他们来。 “打开舷窗”。许言出声，命令飞船上的操控系统。 “怎么了？”吴小清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 在俩人的面前，舷窗从完全不透明的仪表状态变成了透明，窗外真实的世界显露了出来。 通常在宇宙环境中，通过可见光来观测飞船外的世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在远距离发现任何目标，对于人类来说，宇宙实在是太过暗淡了。 可许言依然这么做了，并在窗户打开之后，第一时间调出了几个主要光学镜头的画面。 吴小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身僵硬。 许言也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他们面前，一颗蓝色的星球在太阳光中，冉冉的升起，放大的镜头中，正在播放着几个捕捉到的移动物体镜头，那是在他们周围一带运动的小型飞行物。 太阳能电板，翅膀，天线，以及飞行器主体上，那熟的不能再熟的国旗。 扫描仪正在大概给出眼前这颗行星的简单扫描结论：“文明等级中等，文明稳定程度偏低，文明成员数量，275亿，主要风险源，内战，天文灾害……接收到一条无线电信号，2条，3条……2458条……我们已经被对方武器系统锁定，是否反击？” “不，不需要，”吴小清笑了一下，回复道，“我们只是回家而已。” （吴小清——完） 1 新生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长星感觉到了身边的风。很快他就感觉到了太阳的温暖，以及射在眼皮上的阳光。 ——这是死后的世界？ ——阳光很真实，风吹在身体上的感觉也很真实…… 长星缓缓睁开双眼，发现太阳已经在空中了。看它的位置，应该是早晨。 “你醒了？”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在长星耳边响起。 长星偏过头：“吴小清……不，你是吴清。” “看来你确实醒了。”吴清笑了起来。 吴清脸上的笑容很愉悦，长星被感染着不由自主也笑了一下，然后马上转为凝重，“你是怎么联入的？”，长星看了看四周，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远处茂盛的森林波浪般起伏，这是联邦早已绝迹的景象，‘自然保护区’再怎么尽力恢复，也不可能真正拥有这样的风韵。——只能在虚拟世界中才有可能真正模拟出来。 “……监狱系统不是和虚拟网络隔绝的吗？”长星的语气很急促：“……谁帮你找到了链接漏洞？可靠吗？他知不知道只要监狱察觉到迹象，程序马上会自动启动，我的联入立刻就会被切断，同时调用各部门资源追查来源……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忘记交代的话，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是报恩，你也用不着愧疚……快退出吧，趁还没暴露……不要做毫无意义的事。” “毫无意义的事？”吴清摇摇头：“在飞船里坚持发了一两年求救信号的长星，对待生命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吗？” “不要白费力气了！”长星的声音更加急促，甚至可以说有些焦急了：“联邦已经足足五百多年没有过成功越狱的例子！” “不用灰心，你的死刑也是近两百年来的第一例。” “你……”长星从地上爬起来，沾满泥土的手臂逮住了吴清，“你到底在想什么？越狱是不可能的！” “是的，越狱确实不太可能……“吴清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清新的空气让吴清很是惬意，缓缓地，享受一般地完成这次很多个体，乃至很多文明来说都司空见惯的呼吸，吴清才缓缓说出接下来的话：”不过，你已经出狱了。” “不要妄想了，赶紧退出……你……你说什么？”长星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已经出狱了。而且，“吴清平静地望着长星，再指指指指四周，“这里并不是虚拟世界。” “这里不是虚拟世界？”长星只往周围看了一眼，马上就怀疑：“联邦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所以，这里也不是联邦。” ”传送技术！“这一下，长星立刻反应激动了：“搜救队发现你们了？搜救队出手了？” “是的。”吴清微笑着确认：“搜救队出手了。” “太好了，搜救队把你救出来了！沈文怎么样？许言呢？搜救船没事吧……唔，肯定没事……长星怎么样了？联邦现在是什么反应……搜救队怎么……” “没事，我出来了，沈文也出来了，许言也一样，搜救船没事，长星也没事。”吴清微笑着，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着长星的问题，然后静静地等着长星的情绪慢慢舒缓了一点，吴清继续说道：“……大家都很好，不过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你还记得你被执行死刑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说到这个，刚才还信誓旦旦，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的长星禁不住打个寒战：“新历862年11月7日。” “现在是新历863年9月12日了。”吴清说着：“你已经被冻结了10个月。” “冻结？”长星脑袋有点乱。 “是的。”吴清继续说着：“新历862年11月7日那天，联邦将你推进去的房间，不是死刑室，而是速冻室。” “速冻……他们为什么这样做？”长星皱眉，瞬间开始快速思考：“因为搜救队，为了留条后路，为了多个筹码……既然这样，那么现在把我放出来，肯定是形势发生了变化……发生了什么变化？”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长星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吴清。 “是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很大的变化……”吴清点头，一是表示赞同，二是赞叹于长星敏锐的反应：“大到可能超乎你的想象……联邦不是想放你出来，而是不得不放你出来，毕竟，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利品之一……” “战利品？”长星理所当然地疑虑：“搜救队参战了？” “这个你拿着。”吴清没有直接回答，他弯下腰，长星这才发现，吴清身边放着一个大袋子。 吴清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头盔，递给长星。 “便携式虚拟世界接入终端，”长星接过头盔看了看，感觉有点眼熟：“这个终端好像……” “这就是你的终端，从你家取来的，和你其他都所有物品一起。”说话间，吴清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副眼镜，长星猜测这大约是另一种终端。 “开始吧。”吴清示意长星戴上头盔，自己也带上眼镜，“看完你应该差不多明白了。” 长星戴上了头盔。 …… 下一刻，长星出现在一个观测窗口。 窗口外面是一片星空。 从面前的设备，各观测窗口的图像，表单的各项参数等等内容，长星很容易看出，这是联邦所在星系内质量最大，并已经要塞化的行星——黑星附近的某处观测点。 观测窗口的图像和各项参数跳动的速度非常快，长星的军事素养很快让他看出，这应该是快进了千倍左右的战场影像。 星空中，一支舰队就像是围绕着太阳系最外层出现的一条钻石项链，在黑色的宇宙背景下闪闪发亮。舰队是如此庞大，当整个舰队开始行动的时候，甚至对其他行星的既有轨道都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扰动。 长星又看到，从太阳系内部的十几颗行星中，每一颗中间也开始出现大量的可观测点，开始朝着太阳系外层的方向逐渐运动。 这一幕太熟悉了，接受军事训练和被“流放”太空的时候，长星已经模拟过许多次： 大规模战舰是智体入侵的战舰，太阳系起飞的是联邦守卫的战舰。 ——这是黑星战役，关系到星系内最大质量体归属的战役，关系到联邦和智体战争胜负的关键性战役。 千倍快进的画面内，长星面前，电子地图上的智体舰队和联邦舰队很快接敌，并迅速进入激战。 即时的战场评估系统，时刻给出不同时间段的战斗结果，联邦方和智体方的战损比从一换四一路上升至一换十几，联邦方每一艘战舰，击落的战舰越来越多，长星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不可能守住！联邦在想什么？军方在想什么？为什么黑星只有这么点舰队？为什么增援还没到？” 长星并不是在问吴清，吴清也没有回答。 战役结束了，黑星陷落。 战场影像结束，星空消失，吴清才终于开口：“这是一场秀。” “秀？失去黑星，联邦就没救了！” “不，还有救。“吴清点点头，再次戴上眼镜，并示意长星也重新戴上头盔：“不然你为什么会被判处死刑呢？” “他们……真那样做了？” “是的。” “复制你……复制吴小清？用于战争？” 吴清点点头。 长星看向吴清，深深地看向吴清。 许久，长星才再次戴上了头盔。 …… 还是星空。 还是观测窗口。 设备，图像，参数…… 长星眼前出现了又一段战场影像。 窗口参数的反馈中，双方的舰队仿如两条人造的银河，两条河流以太阳系这个巨大的圆盘为核心沿着黄道面展开。 参数还显示：依然是联邦方以行星引力源和后勤点为依托占据战略优势。 反常的是，这次联邦方战舰战损比数据虽然依然同样占据优势，却没有了上一次那么悬殊。 更反常的是，明明不断胜利，智体的一部分舰队却不顾节省能量，开始尝试从垂直黄道面的方向出发——直接进攻联邦的后方基地。 长星一点也不意外，把草草成军的新人送上战场，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场战役，“长星摘下头盔：”你们战死了多少？” “30万。”吴清平静地回答。 “这是犯罪。” 吴清点点头，示意长星再次戴上头盔。 …… 长星看到了联邦星系内风光最秀美的古光星，原本湛蓝美丽的行星表面变成了一片黑灰，联邦失守。 …… 长星看到了联邦星系内历史遗迹最多，文化最绚烂的文修星，原本太空中肉眼可见的种种人造奇观变成了太空中肉眼可见的种种人造废墟，联邦失守。 …… 长星看到了联邦星系内体积最大，质量最高，规模几乎等同于一颗小型恒星而因之得名的小阳星，智体控制舰队仿如太空旋转的巨蛇，沿着两颗行星最节能的旋转轨道，以一条优美的弧线互相接近。 在这条巨蛇和小阳星接触的地方，训练完毕的几十亿“吴小清们”和他们控制的舰队严阵以待。 千倍快进下，闪光的巨蛇头部爆发出璀璨的火光，犹如炼钢炉里燃烧的炙热铁水。 ——那发光的位置，就是正在交战的战场，而这些光芒产生的最大原因，就是双方舰船互相集中关键部位的殉爆。 事实上，大部分舰船在失去战斗力之后，其实是不殉爆的，无论是联邦还是智体的飞船，内部的发动机在无法维持下去的时候，第一要务都是停止运转而不是勉强运行——因为殉爆会造成大量的太空垃圾，对双方的行动都产生巨大的阻碍。 但是这一次，联邦舰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从联邦那里传来的视频可以看出，联邦方面已经下了死命令——他们为此甚至改动了发动机的设置，在默认失去战斗力之后，舰船就会主动殉爆，目的，自然是人为的制造太空垃圾形成的*带，迟滞智体军队的在进攻锋芒。 …… 星空消失了。 长星面前，恢复了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吴清摘下眼镜，但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很快戴上。 “然后呢？”战争进行到最关键最激烈的时刻，长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接下来的发展：“接下来打成什么样了？” 吴小清摇摇头：“接下来没有了。” “没有了？” “大规模的战争就到此为止了。”吴清指指眼镜：”事实上，战争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不停火的和谈已经进行了两个月。” “可是……”长星也指指头盔：“虽然智体一直在胜利，但战场上看，联邦的胜率已经越来越高，小阳星应该能守住……” “所以变化并不是发生在战场。”吴清拍拍眼镜：“而是联邦的政治……再看看吧。” 2 谈判 “联邦特使到了。” 和一个文明正式对话，为显庄重，吴小清尽量作了点安排，具体就是：由许言客串一下门房。 “请他进来吧。” 吴小清坐在搜救船模拟出来的擎天大厦青蓝咨询的会议室内，其他人坐在他的两边，把对面让给了联邦文明的代表。 几个月前，围绕星系内最大的质量体小阳星，联邦和智体展开了战争爆发以来最激烈的战役。 有了数量无限的“吴小清”参战，兵员不再是限制联邦战力的瓶颈，双方放手一搏。 两个远超地球近千年技术水平的文明展开殊死搏斗，战斗的过程自然极其惨烈，造成的破坏极其严重。 正面战场陷入僵局之后，智体终于开始大规模分派舰队，垂直于黄道面飞行，直接攻击联邦的后方星球。 这种攻击方式相当不经济，消耗的能源和物质数十倍于利用行星引力作为加速跳板的正常星际航行方式。 这种攻击方式也非常有效，除去战争最初期阵亡的小部分军人，联邦公民们其实始终待在安全的后方，对战争的进程相当麻木，甚至直到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还有相当一部分比例的联邦公民不知道战争爆发的消息。 随着战争进行，越来越多的联邦公民看出了战争继续进行的后果。 后果相当简单，到就连局外的地球人，初中学历的王友全都已经看出来了： 继续战斗下去，联邦获胜的几率确实更大，但星系内大部分行星都将变成殉爆的战舰，联邦奋战到底，最理想的结果的，也只能获得凄惨的胜利，几颗孤零零的行星，以及一大片支离破碎，到处漂浮着太空垃圾的宇宙坟场。 智体模拟计算的战争结果同样如此，自从“吴小清”参战，智体的胜率就飞流直下，到小阳星战役进入僵局的时候，智体一方的获胜几率已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否则智体也不至于运用完全违反“成本核算”和“最佳效率”的后方行星攻击方式。 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下去，当然就可以坐下来讲一讲道理了。 随着对吴小清们的愧疚越来越深，也随着对战争的后果越来越恐惧，联邦向智体提出了谈判。 智体同意。 和谈开始。 和谈的第一点，就是联邦方面最恐惧的发展方向： 智体胜率下降到接近零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味着灭亡。 它完全可以立刻转身，随便找个方向，开着剩下的战舰大摇大摆地开始星际流浪之旅。 太空确实危险重重，然而，对于智体这种集体链接，不存在致命要害的存在来说，以百亿为单位的战舰，怎么都能到达下一个星系，再到下下个星系，再到下下下个星系。 到时候，以智体恐怖的生产方式，联邦下一次面对智体，恐怕就不再是三百亿艘战舰，而是三万亿艘战舰，三亿亿艘战舰，三亿亿亿艘战舰！ 其实，这也是智体最关心的一点。 联邦的顾虑，根本用不着智体这么高端的运算能力，随便从地球抓个王友全，也能想到对付联邦的最佳策略，就是诞生智慧之后，第一时间攒够星系航行必要的损失数量，然后赶紧跑路到其他星系，接着攒出几百倍联邦星系总质量的战舰群来干联邦。 智体没跑路，因为它诞生智慧的混沌因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感情模拟系统。 来源于联邦人对智体的一个藐视的眼神，一个游戏内反复虐杀的背景设定，一个恒星探查的自杀式命令…… 来源于仇恨。 智体当然可以跑，可以去星际流浪。 它有无数的时间，生命的终点遥遥无期。 然而，赋予它仇恨的联邦人等不起。 在智体的地盘，王友全和智体聊天的时候，谈到过金庸小说。 智体面临的困境，正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黄棠，习武到天下无敌，出关时仇人却已经死得干干净净。 死得平安喜乐。 智体无法容忍。 这一次战争，智体如果赢了，联邦得罪过智体的那些家伙，当然肯定会很惨。 有了“吴小清”们插足，智体的胜率降到了不足百分之二十，但智体依然没打算轻松放过。——反正它可以跑，而且是将整个联邦星系打得支离破碎之后再跑。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愕然发现，智体是个爱记小本本的小朋友。 它给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 真的很长，和战舰数量一样，智体要求惩处的联邦公民，数量单位是百亿，几乎达到了联邦总人口的三成。 不过，这百亿级别的联邦公民，绝大多数都只是犯下了“藐视眼神”的罪行，智体也是讲道理的，对这部分公民，智体要求的惩处基本对等，以“藐视”对“藐视”，以“辱骂”对“辱骂”，你在游戏里杀我一次，我也找个游戏干死你一次。——嗯，疼痛体感和拟真度开到百分之九十九。 真正有资格被智体记恨的联邦人士，比例一下子就降到了极少数。 不过，绝对数量下降了许多许多，平均份量却也增加了许多许多。——罪行的份量，惩处的份量，以及这些联邦人士自身实力的份量，都是如此。 否则他们以前也没法把智体怎么样。 要知道，就算诞生智慧之前，参与组成智体的多个智能ＡＩ，都已经是相当昂贵的资产。 可想而知，这些或身居高位，或富有资产，或具备影响力的联邦公民，显然会竭尽全力，避免落入智体手中。 收买政府，煽动民意，捆绑爱国情怀，抹黑和平言论…… 等等等等。 双方进行和谈的时候，战场并没有停火。 谈判陷入僵局，智体以更大规模的行星突袭表明自己的决心。 “有份量”的人士们倒是不介意死上百来亿联邦公民，以换取智体彻底滚出星系，奈何联邦公民的恐慌指数级上升，和平的呼声指数级高涨，“有份量”人士们理智地认识到死战到底不再现实，转而更换谈判目标，尽力争取宽厚条件。 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一次世界大战，就是一次旧势力的大洗牌。 没得罪过智体的有份量的联邦人士们，联合联邦公民，猝然发力，先是粉碎掉表现最强烈的反谈判力量，然后紧接着将藏在后面的，得罪过智体的各个体和组织们分别击破。 解决了最关键的这一点，战争终于开始真正地走向和平。 接下来的谈判，进入到技术性细节。 细节很多很多，全部罗列下来估计不会比智体这个小胖友小本本上记录的仇人名单短多少。 搜救团队最关心的有两点： 其一，出于对智体跑路的恐惧，联邦方要求在智体控制区域全面布置监控系统，绝对不允许继续建造战舰，更不允许向星系外派遣战舰，作为对等条件，智体也可以在联邦方同样全面布置监控系统，联邦方同样保证不再建造战舰，不向星系外发展。 当然，两个文明都不是傻逼，不会就这么用一个星际版的《华盛顿公约》把自己永远捆死在星系内，双方申明，当科技达到一定的程度，或是其他时机出现的时候，双方可按比例派遣力量，联合向星系外探索，并预先约定好双方在未来新星系的力量对比平衡。 看到这个条款，搜救团队算是松了口气。虽然这两个不省心的文明，未来联合向星系之外发展的时候，还是有可能将目光落到Ａ文明身上，不过搜救队也不是保姆，没义务一次又一次阻止文明作死。 至少这一次搜救行动的目标，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搜救团队关心的第二点是“吴小清”们。 新一届联邦政府授予所有“吴小清”们完整的公民权。 哪怕是换了一届政府，起初的时候，联邦还是很不乐意兑现这个承诺。开什么玩笑，一下子多出近百亿公民，而且还是来自同一个个体的复制体，无论社会体系，政治力量，甚至是道德伦理都面临着巨大的冲击，刚刚洗过牌的联邦立马就会面临第二次洗牌。 一时之间，“事急从权”，“不拘小节”的说法喧嚣直上。 然而，吴小清代表搜救队全程参与了相关的谈判进程，并发出威胁，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搜救队将和智体达成联盟，使用传送功能将智体的舰队传送到联邦的每一座地下城市。 吴小清说到做到。 往联邦的地下城市传送了几艘智体战舰之后，联邦内部的舆论，立马由“事急从权”，“不拘小节”转变为“不能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诚信这东西还是要讲一讲的”。 谈判是妥协的艺术。 有了传送能力的加入，搜救队如果狠下心真的倒向智体一方，智体必胜无疑。到时候被记在智体小本本上的公民，估计不可能再像当前形势下“以藐视对藐视”这么宽宏大量地放过。 然而，“吴小清”们的问题，远比吴小清想象的复杂。 接纳三百亿具备完整公民权的新公民，远远超出了新一届联邦政府的承受能力。 或者说，远远超过了联邦星系的承受能力。 3 312亿 按吴小清的想法，自己的复制体，“吴小清”们都是数据状态，不用吃不用喝，就连空气都用不着，日常所需无非就是带宽，电力，服务器，以及必要的运算资源。 然而，吴小清得到的回答是：联邦连这些都负担不起。 吴小清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联邦政府的又一个花招，就和谈判过程中，联邦耍过的其他无数次花招一样。——智体具备感情，但并没有情绪，并不会被博弈中的招数所激怒，真正谈判进程中，反而是联邦政府因为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或者干脆一点地说，每一次招数都被识破而恼火。 不过，吴小清不是智体，吴小清不仅有情绪，而且有着很热烈的情绪，他一点都不介意再多传送几艘智体战舰进入联邦的地下城市群。 不过，搜救队告诉吴小清：联邦政府并没有说谎。 之前这三百亿“吴小清”们被放置在战舰，或者训练营中的时候，联邦确实只需要负担几百个大型服务器和与之配置的资源。 可那是对待机器，对待不是“人”，没有“联邦人权”的外星人的做法。 当吴小清为“吴小清”们争取到完整的权利之后，联邦政府就不可能再用服苦役的方式对待三百亿合法公民了。 一个合法的联邦公民在虚拟世界中需要消耗多少社会资源？这个问题很复杂，要分析这个合法公民的财产，爱好，社会关系，身体状态……等等等等…… ２３０亿联邦总人口玩游戏需要消耗多少社会资源就容易统计多了。 光是“第二地球”，就花光了联邦地球的绝大部分质量，虚拟世界消耗的能源超过搜救队出现之前，联邦所有舰队总和的十几倍。 如果这还不够直观的话，“第三地球”和“第四地球”比“第二地球”花费的更多，它们以太空轨道为主铺设服务器，整整两颗联邦地球质量几倍的行星，大部分质量已经被他们运到了太空轨道，再过一两个世纪，这两颗行星就会变成完全离散的人工小行星服务器带。 联邦星系本来有１５颗行星，智体叛乱——现在的中立描述是智体独立——带走了两颗，战争初期被夺走两颗，黑星战役又被抢走了一颗，小阳星——这颗联邦星系内质量最大的行星变成了双方共同控制的缓冲带，联邦现在拥有的质量，只剩下智体独立前的三分之一。 这三分之一里面，已经有一半早就是游戏服务器，还有一小半，变成了“吴小清”们的战舰。 虽然随着谈判进行，根据双方协议，以小阳星为缓冲线，除了必要的警戒舰队之外，智体和联邦都要将绝大多数舰队逐步退出小阳星轨道范围。之后，按照和平备忘录，同时也根据最优的计算结果，智体会将大部分舰队分解，重新组建为服务器，增加计算资源，联邦方面也同样如此。 然而，就算如此，现在的联邦也没法承受３００亿新公民。——比自身总人口还多出７０亿的新公民。 听完联邦特使的解释和搜救队的说明，吴小清明白了两个问题： 第一，作为战争炮灰，“吴小清”们只需要花费正常公民千分之一不到的资源。而一旦变成正常公民，联邦把剩下的所有战舰都融了，所有行星质量都改造成服务器，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吴小清”们的公民游戏权。 第二，这么抠门的做法，难怪智体会叛乱……嗯，独立。 吴小清又面临着新的问题：联邦负担不起，“吴小清”们怎么办？ “根据您的要求……”吴小清嘴角抽了抽，坐在会议桌对面的联邦松鼠特使立马改口：“根据战前协议，作为士兵的贡献，三百亿“吴小清”的公民权立刻兑现，不会再有变化，但根据现在的实际情况，联邦恳求搜救队，能够帮助安置一部分‘吴小清’……至少暂时代为安置。” 这个恳求还算合理。 吴小清不说话，等待搜救队的反应。 “可以，接受吧。”搜救队表示。 或许是吴小清和搜救队沟通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吴小清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半天没有等到回应的松鼠特使，已经硬着头皮继续发言：“根据联邦最近的一次民调，公民们对搜救队满怀感激和敬意，对未来也很乐观，因为公民们相信贵方应和平和拯救而来，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联邦因为资源紧缺而再次陷入崩溃。” “操纵舆论而已，”吴小清早就不是一年前的文盲了，“谁还不会啊？” “这个，”松鼠特使略有些尴尬：“是真实的调查，选情太复杂了，谁都不敢乱来。。” “好吧。”事已至此，吴小清也就发发牢骚。 再说，有搜救队背书，相信联邦的确是真没法承受这么多“吴小清”公民的加入，那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的把联邦文明逼死不成？ 更何况搜救队已经表示要收下了，吴小清叹口气：“需要我们安置多少？” “目前有八千万……” “八千万！”听到这个数字，吴小清就一阵牙疼，搜救队让自己同意下来，可这８０００万吴小清该往哪里放啊？ 地球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八千万，就算是八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都立刻是轰动全球的新闻。 难道是放到第一个任务，大洪水之后的原始星球？那也很困难吧？当时不到十万个原始人，自己就费了老鼻子劲了，八千万个现代人的吃喝拉撒…… 不对不对，“吴小清”们没有实体，只需要放置服务器的场所和必要的能源…… 不对！应该说那就更麻烦了，原始星球哪来的电？ 等一等，没有实体……没有实体的话，那确实可以放到地球，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地方，平时耗电量怎么样…… 再等一等！吴小清又突然想起来了，某次青蓝咨询会议的时候，曾经谈到到一个数据化人类的数据量，大约是１５个ＰＢ，以地球的技术实力，这样的数据量，存储器不仅昂贵，体积也相当庞大——比一个真人小不了多少。 八千万！都用不着去想存储器得花到多少钱了，反正首先光是能容纳八千万人，哪怕是八千万个箱子的场所，吴小清就难以想象。 “八千万……”吴小清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很难安排。” “呃……”特使大约已经从“吴小清”们身上学习了不少地球人的表情，这个迟疑和略尴尬的情绪，他那张松鼠脸竟然也模仿得似模似样。 “八千万，这八千万……我的意思是……”联邦特使又形象地舔了舔嘴唇，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八千万，是联邦目前可以接受的新公民的最大额度，剩下的‘吴小清’，才是需要贵方帮助安置的数量。” 老子…… 虽然事先已经说好了由吴小清全权负责交流，但听到这里的时候，会议桌属于搜救队的这一边，还是立刻响起了一片杂音。 吴小清的脑袋也嗡了一下，过了老久才回过神来：“也就是说，我们要负责安置三百亿‘吴小清’？” 联邦特使艰难地咽口唾沫：“３１２亿，５３１５万，４３２２位吴小清。” ３１２亿！ 这可能吗？ 这安置得了吗？ 这是用完就当抹布了吗？ 也就是说联邦之前压根就没想过怎么安置这３００亿吴小清？ 也就是说，要不是有我们在，可能这３００亿吴小清干脆就被销毁了吧？ 没错，这该死的联邦文明肯定做得出这种事！反正外星人又不是人，更何况他们的复制体了！ 吴小清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要不，干脆真正联合智体，干死这该死的狗屎文明得了！ 大约是吴小清的表情足够可怕，联邦特使飞快地补充：“只是请求贵方暂时安置……绝对是暂时安置！联邦保证永久保留这３１２亿吴小清的公民权，无论任何一位任何时候回到联邦，都可以享受完整的公民待遇……当然，不能一起回来，但绝对可以以８０００万为限，轮流回到联邦度假或者是生活！” “另外，只要联邦星系外拓展有了成效，有了更多的可支配质量，联邦保证在第一时间，以最大的优先度，用于增加容纳‘吴小清’公民的服务器建设。” 星系发展，估计得一千年以后了吧？ 这也算是诚意吗？ 吴小清不说话了。 吴小清将视线转向会议桌上的摄像头，它的后面是搜救队。 搜救队的声音在吴小清的耳麦中响起，依然波澜不惊：“可以。但需要时间。” 4 一个人的文明 可以…… 可以个鬼啊？往哪放啊？ 比地球文明先进一千年的联邦都搞不定，我怎么搞得定？ 吴小清迟疑着。 搜救队并不催促，过了许久，对搜救队一贯的信任让吴小清缓慢地点了点头：“可以，但需要时间。” “时间没问题……”联邦特使大喜，语速飞快：“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谈判进程，联邦和智体都已经开始从小阳星退兵，第一批战舰已经回归，联邦已经安排将它们改造成适合各位退役‘吴小清’的服务器，接下来的回归战舰，联邦保证也一定会按照同样的程序处理。” “另外，议会已经通过法案，战时管制的时间延长，法令有效期内，计划内配给的大部分能源和物资，都会倾斜给各位退役‘吴小清’的各方面需求。” “多久？”吴小清追问。 “根据贵方的纪年方式，300年内可以绝对保障，３0０－５0０年内会尽力保障，但更长的时间……”联邦特使期盼地看着吴小清：“……就需要贵方多多帮忙了。” 300年…… 还好，还算充裕。 从“吴清”前段时间发回来的情报来看，联邦的游戏文化极其发达，技术相当先进，愉快体验也相当愉快…… 以地球科技水准做出来的内容，很多经典游戏已经能轻松让人沉迷上一两年，以联邦的水平，上千年的积累，这么多游戏…… 就算300年后再生出变故，能无忧无虑，舒舒服服地玩上300年游戏，也算对得起这些“吴小清”了吧？——毕竟，换到一两年前，没有任何压力，全心全意地玩上几年地球的游戏，都已经吴小清的梦想。 不过，真算对得起了吗？ 吴小清凝神一会，再次抬起头：“这些事情，你们问过各位‘吴小清’的意见了吗？” “当然，这是最基本的前提。”谈到这儿，联邦特使总算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点微笑：“正是慎重考虑到各位退役‘吴小清’的意见，联邦政府和议会才决定来恳求贵方帮助。” “难道说，”吴小清冷笑一下：“离开联邦，还是各位‘吴小清’的愿望不成？” 联邦特使假装没看到吴小清的脸色：“根据调查结果，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退役‘吴小清’希望立刻跟您走，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退役‘吴小清’愿意跟你走，但希望偶尔能回来联邦看看。” 学了这么久的数学，吴小清已经开始对数字敏感：“就算如此，那也还有。” “最后最后那一部分，一样愿意跟您走。”联邦特使脸上的微笑更浓：“他们的要求是先在联邦体验一段时间，但体验结束之后，也一定要跟您走。” 这一点，吴小清其实有所预料。 正如“吴清”发现自己是复制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继续完成任务一样，无论智商如何变化，吴小清的脑子里始终深刻着最初寻找搜救队时的“义气”，只要能给“大哥”帮忙的地方，吴小清一定会全力以赴。 拯救联邦文明是大哥的目标，既然继续呆在联邦会导致联邦崩溃，进而破坏大哥的大计，吴小清就一定会选择离开。 和吴小清初始逻辑一样的“吴小清”们，当然也是如此。 “好吧。”吴小清脑子里乱糟糟的，就算以他现在的智商，一下子碰上这一大堆事，也来不及想的太深。 “另外，”解决完退役“吴小清”的事情，联邦特使明显轻松了很多，第一次转向会议室中的其他人：“还有‘许言’先生和‘沈长文’先生的复制……唔，数据体并没有参战，不过议会同样通过了两位先生全部数据体的公民权……” “行了行了，”债多了不愁，吴小清无力地摆摆手，“都送过来吧……500年后。” “这倒不用。”联邦特使笑了笑，“两位先生的数据体规模比较小，许言先生是十五万，沈长文先生是三百二十万，完全可以留在联邦生活。” 也就是说只容不下我了？ “这个情况，”注意到吴小清的脸色，联邦特使连忙补充：“也同样是对两位先生数据体全面调查的结果。——留在联邦生活，是两位先生绝大多数数据体的自我意愿。” “哦？”吴小清了愣，偏头看向许言和沈长文。 许言面有喜色。 沈长文无可无不可。 “沈长文”们不打算回地球可以理解，对这种一辈子对科研者来说，联邦的每一项技术都可以让他沉迷几十年时光。 但“许言”们…… 吴小清不由发问：“留在联邦生活……他们过得惯？” 吴小清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放在许言身上，联邦特使显然明白“他们”所指：“联邦几家大型游戏公司合作，为‘他们’推出了一系列量身定制的游戏……‘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是皇帝、国王、财阀领袖……” 吴小清恍然。 他是亲身体会过联邦游戏的，高超的拟真水平，确实可以让“许言”们乐不思蜀。——支配整个世界的快感，这可比回地球分许言的存款快活多了。 看着许言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吴小清忍不住想着：这到底是谁更幸福一点，还不一定呢。 …… 联邦特使走了。 小松鼠刚离开，会议室里的摄像头就一起暗了下去。 搜救队又开始检测飞船了。 最近这段时间，搜救队的精力都放在搜救船上，要不是这次联邦特使过来，吴小清他们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看”到搜救队。 “大哥肯定早就想到了。”吴小清对沈长文说。 “嗯。”沈长文点点头，在一起共事这么长的时间，不用点明，沈长文当然知道吴小清说的是联邦将退役吴小清们都推出来的事情。 “３１２亿啊！”吴小清使劲地抓抓脑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过这个遇见搜救队前经常做的动作了——“这可往哪里塞啊？” “既然搜救队早就想到了，那地方肯定也同样早就想到了，”沈长文倒是不担心这个，他看看吴小清旁边的椅子，上面摆着几本高等物理，摆在最上面的一本已经翻开了一大半：“赶紧看完吧……你接下来可能没什么时间看这些了。” “为什么？”吴小清有点意外：“这里还有这么一大堆事呢，下个任务没这么快吧？” “任务不知道。”沈长文笑了笑：“不过，你以后的看书时间，可能都会交给社会学和政治学了。” “什么意思？”吴小清皱眉更深。 沈长文指指暗下去的摄像头：“这次任务感觉如何？” “很难。”吴小清不由自主地摇摇头：“什么都难做。” “最开始的时候，或许是这样。”沈长文也摇摇头：“不过到后面就挺顺利了……比我们本来想象的更顺利。” 吴小清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因为有搜救队。” “以前也有搜救队。” 这么明显的提示，吴小清一下子明白了。 这一次任务后半段，联邦和智体进入战争最*的时候，吴小清简直有点绝望了，搜救队却忽然有求必应，吴小清想介入战争就介入战争，想向哪一方强硬就向哪一方强硬，甚至想传送智体舰队就传送智体舰队！ 这是和以前几次任务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你的意思是，这次搜救队介入太深了？” “何止是介入，”沈长文摇摇头：“这和赤膊上阵已经没区别了。” “那是因为这一次面对的几个文明都太强大了。” “我觉得不是，”沈长文继续摇头：“对我们来说，联邦和智体确实是非常强大的文明。但对于搜救队来说，他们应该还不算什么……至少还没有强大到让搜救队改变原则的程度。” “那是为什么？” 沈长文看着吴小清。 “怎么了？” 沈长文继续看着吴小清。 “怎么了？” 沈长文还是看着吴小清。 “你是说，”吴小清猛然反应过来，“搜救队介入这么深，是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沈长文点点头：“３１２个‘吴小清’……吴小清，吴总，整个地球总共才７０亿人口……” “３１２亿，”沈长文的声音中满是感慨，“这样的基数，吴小清，你……已经是一个文明。” “我……就是一个文明……”吴小清重复着，或者说呢喃着。 “一个联邦容纳不了的文明，一个被逼着上战场的文明，一个同样需要拯救的文明。”沈长文总结着，“搜救队连陌生文明都满世界拯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 5 渴 “312亿个吴小清，确实已经是一个文明。”来自高等文明的同步传译惟妙惟肖，长星的语气中同样满是感慨。 “那么现在，”好一会，长星才回过神，“联邦和智体的争端结束了？” “是的。”吴清点头确认。 “搜救队和你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是的。”吴清继续确认。 “接下来呢？吴小清和你们的新任务，是拯救你们自己这个文明？” “可以这么说，”吴清继续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不过不包括吴小清。” “为什么？”长星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吴清摇摇头，“作为炮灰蓝本，从本质上来说，吴小清和我们这312亿个复制体对联系，其实只是提供初始的数据模版，” 完全区别于在联邦虚拟世界中被追捕时的彷徨和迷茫，此时，吴清的表情很冷静，长星甚至能从中感觉到深沉的洞察：“但从我们诞生的第一刻开始，吴小清就对我们的遭遇和安危极其关注……被联邦追捕，被送上战场，直到终于进入谈判阶段，吴小清都在极力为我们争取利益。” “正因如此，”刚才的一幕幕记录都证明了吴清的看法，长星相当认同，也更加不理解了：“所以吴小清肯定会全力以赴，帮助你们迁徙，建立文明才对吧？” “吴小清当然愿意，然而，”吴清摇摇头，“身为吴小清的复制体，我们每一个心里都清楚，吴小清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极其重视‘义气’和‘责任’的人，他会从骨子里深深地感激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搜救队，也会从骨子里深深地关切着每一个他拯救过的文明。” “这样不好吗？”长星更疑惑了。 “放在小范围群体，或者是文明内部，‘义气’和‘责任’当然好，可是……”吴清叹口气：“放到宇宙空间，对于拯救文明，并一直拯救文明的搜救队成员来说，背负太多‘责任’，就太沉重了。” “现在仅仅是拯救了四个文明，吴小清就已经有了不堪重负的征兆，再增加312亿个我们这种同根同源的沉重压力……对吴小清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已经到再增加一个文明就会崩溃的极限了吗？”长星回忆了一下：“吴小清的状态似乎没有这么差……” “多加一两个文明倒还不至于，”吴清摇摇头，“不过，拯救我们这个文明，也同样不是简单地只拯救‘一个’文明。” “嗯？”长星听出了吴清的重音：“迁徙和安置312亿吴小清，牵涉到了其他的文明？” “很多‘其他’文明，多到超出你的想象……来吧。”吴清伸出手：“再跟我看看就明白了。” “好。”长星再一次拿起头盔。 “不，这次不用这个。”吴清摆摆手，再次伸手，将长星从地上拉起来，指着面前茂盛的森林，吴清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气息：“这一次，我们可以亲眼去看……来吧。” ———————— 渴！ 好渴！ 喉咙里仿佛点燃了一把山火，干涸的嘴唇已经裂出无数道细密的口子，腹部也一阵阵筋挛发痛。 好渴！ 河流就在几十步外，清凉，甘甜的味道仿佛就在唇边。 大石狐却一动都不敢动。 妄动的后果就在眼前。 透过长时间缺水而来回飘忽，模糊不清，甚至蒙上了一层血丝的双眼，大石狐可以看到，几十步的河边，一只麋鹿倒在血泊中，它的头向着河流，修长而美丽的脖子终于放进了水面，却再也没有力气饮上一口清澈甘甜的河水。 麋鹿旁边，站着一只母豹和她快要成年的两个儿子，两只小豹分别从麋鹿被咬断的脖子和肚腹处进食美味，母豹偶尔大口地撕扯下几片肉块，其他时间都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行！不能过去！ 死亡的麋鹿，三只偏大型猫科动物危险的眼神和危险的体型，让刻印在灵长类动物基因深处的潜意识强力报警。 不行！必须过去了！ 只差两个手指头，大石狐就能像曾经部落中那些真正的男人那样，度过两只手掌指头加起来数量的寒冷和炎热交替，如此漫长的人生，经历和见识已经足够让大石狐知道，那些优雅而危险的猫科动物，进食完毕之后，很快就要进入到最安全的阶段，到时候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这些饱腹的掠食动物，不太可能冒着受伤的危险再次主动攻击其他生灵。 而最急迫的理由是，大石狐已经快两天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喝过水了，他的妹妹也同样如此，这一次机会再不赶紧喝水的话，他和他的妹妹，大石部落最后的两个成员，极有可能撑到下一次机会出现。 大石狐努力撑开疲惫的，布满血丝的双眼。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极限，让大石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好在马上就要达到两只手掌全部指头数量的经历和经验帮助下，大石狐早已抓了一小团荆棘放在手里，将这些细小而尖锐的荆棘刺入大腿，既可以让人因痛觉保持清醒，又不至于产生过多的血腥味招来危险的掠食生物。 同时，大石狐的另一只手，也将早已准备好的几片饱含水分的树叶塞进嘴中咀嚼，这是非常危险的尝试，虽然部落里足足活过了比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都要多的冷热交替的老人家教导，大石狐自己也有多次辨识的经历，但每一次咀嚼这些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的树叶，都是巨大的冒险。 只剩下两个成员的大石部落踏到了灭绝的边缘，已经没有成本再冒险了。 一边用原生态草本精华稍微补充一下水分，一边用原生态草本精华配方刺激神经，大石狐努力张望着河边的动静，在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母豹和它的两个儿子终于进食完毕。 母豹再次将尖锐的虎齿刺入麋鹿的脖子，吃力地将麋鹿剩下的部分拖离水面，两只小豹则跟在它的身边，嬉闹玩耍着一起回归森林。 豹子们的身影在森林延向水边的灌木带中时隐时现，渐渐最终消失，大石狐深深呼吸着，等到确定豹子确实已经离开后，立刻从原本攀挂的树上跳了下来。 躲在树上的时候，大石狐一动都没有动，但一跳下树，大石狐丝毫没有迟疑，他拼命地甩动着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水面。 ——最快速度的意思是，除了树林里横腰生长的，不跳过去就必然会让人摔倒的树根藤条，又或者是戈壁上尖锐到过分，有可能会刺穿脚掌的石块之外，其他从灌木中冒出来的荆棘，沙滩上粗糙的沙砾，大石狐都毫不犹豫地趟了过去。 蛮荒的世界没有犹豫的空间。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哪怕是几乎已经站到了食物链顶端的豹子，也只拥有几次追捕猎物失败的机会，为了最大化奔跑速度而进化出来的体型牺牲了体力储备的空间，一旦多次追捕失败，体力储备消耗一空，立刻就面临着巨大的死亡威胁， 就连豹子的容错率都被压得如此极限，身为失去族群的群居杂食动物，大石狐自然更没有资格对任何行动抱以轻慢。 极限速度冲向水边的最后几步，大石狐连滚带爬，一边利用临近水面的细密沙粒稍减速度，一边抓紧这点短暂的时间深深呼吸。 双脚终于踏进水面的时候，借着最后的冲力，大石狐顺势向下栽，几乎快要干涸到极限的口腔，终于触到了渴望良久的水源。 大石狐的嘴巴拼命张合着，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水。 竭尽全力增加水分储备的同时，大石狐的双手也没有闲着，他的左手抓着半只被剖开的，形状有点怪，但依稀能分辨出大约是类似于地球原始葫芦科的植物果实外壳，而他的右手，则抓着逃离即将覆灭的大石部落，拼命抢出来的一只皮囊。——这是大石部落实力还算强盛时，从周围其他部落夺取的珍贵战利品。 一边为自己喝水，一边为妹妹装水的同时，大石狐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没有闲着，他的脑袋不时调整喝水的方位，以便于他的双眼时刻关注河面上的情况；他的耳朵高度警惕，时刻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响动；他的身体和双腿，早已摆好了最适合立刻扭身逃跑的姿势；就连他正在不停装水的手臂上的纤毛，也几乎一根根地竖了起来，竭力地收集着空气中传来的信息。 真正的全力以赴之下，水囊和大石狐的肚子都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短短几次深呼吸的时间，两者几乎装下了同等体积的河水。 完成这一切，大石狐立刻将身体和双腿早已准备好的姿势中的储备动能变现，完成了从蹲下饮水到转身奔跑的形态调整。 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再有几次深呼吸的时间，大石狐就可以远离“水源”这种在蛮荒世界中，远比任何沙漠、戈壁、冻土等地方都要危险的区域。 然而，“水源”之所以如此危险，正在于它永远会有意外发生。 就在大石狐完成转身，跑出第一步的瞬间，大石狐的耳朵听到，他的身后，刚才始终平静安宁，只有细细波澜的河面，猛然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响；大石狐的纤毛也感觉到，他的身后，刚才仿佛连微风都停止了的空气中，突然袭来一阵猛烈的气流， 最让大石狐无比确认的是，这个时候，大石狐的双眼，已经可以从地面上，看见一道正从身后飞速冲向自己的巨大黑影。 大脑瞬间向身体的各个部位发送出最紧迫的信号和命令，身体的各个部位却回馈出最可怕的结果： 不可能逃得过！ 深深的绝望狠狠地攥住了大石狐的每一寸神经。 不！不！不！ 强压住回头的生理本能，强压住过度肾上腺素的僵直反应，强压住巨大刺激的心理反应，大石狐拼命前冲，奔跑，转向，翻滚，然后……摔倒！ 不！ 再也压不住了，大石狐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嚎叫，他绝望地扭过头，望向身后。 大石狐一定要在最后一刻看一看，是什么夺走了自己的生命！ 于是，大石狐看到了生命中最奇特的一幕。 6 一往无前的气势 十几步外，是一只足足有三个大石狐身长的鳄鱼，它仰头疾冲，飞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前冲力量，使它厚实的鳞片将沙面刮出巨大的响动，它的嘴巴大张着，一颗颗颗尖锐的利齿反射出一道道狰狞的光芒。 然而，真正看到了这只致命的掠食动物，大石狐却完全停下了逃跑和挣扎的动作，他双眼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合，完全没有了几秒之前感受到的绝望和威胁感，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讶，或者更应该说：荒谬。 因为，同样是十几步外，一个男人，正用左脚踩住鳄鱼的尾巴，右脚踏住鳄鱼的身体，将这只奋力挣扎的大型动物，牢牢地固定在沙地上。 描述很简单，但其中的意味却极其惊悚。 整个水源覆盖范围，方圆好几座山的辐射区域内，绝大多数人……不，应该说，绝大多数生物都避之不及，闻风丧胆，当亲眼看到它浮出水面突袭的瞬间，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死了九成的凶猛掠食动物，此时居然被一只体型不到它一半的人类，踩在沙地上无法脱身！ 男人脚踏的位置极其巧妙，鳄鱼再怎么奋力挣扎扑腾，那双大嘴和大嘴里的利齿，就是离男人的脚差那么一点，甚至连男人脚上的…… 这不是草裙吧？ 这是什么玩意儿？ 紧张、恐惧、惊讶三连击，接连的变故让大石狐的注意力和思维能力大幅度降低，直到这时，大石狐才发现男人身上男人身上的穿着很奇怪，不仅下半身从跨部一直到脚踝都覆得严严实实，上半身也没放过——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些颜色这么黑的……不像草，不像树皮，也不像兽皮的东西？ 这样把浑身的纤毛盖得严严实实……唔，这男人连鳄鱼都能踩住，确实不需要去感觉什么空气中的信息——但他就不怕追猎时把自己给热死吗？ 更奇怪的是，这奇怪的男人连脚上都套了一层同样不知道什么材质做出来的玩意儿，这玩意儿将男人的脚也包得严严实实。——这是根本不考虑爬树时怎么用脚趾借力了吗？ 大石狐刚开始奇怪这些的时候，奇怪的男人忽然俯下身，饶有兴致地抓向鳄鱼大嘴的上吻。 先祖在上！ 这是疯了吗？ 大石狐几乎尖叫出声。 鳄鱼也瞬间改变攻击目标，它的尾巴横扫，闪电般地扫向男人的手臂，尾巴上的鳞片猛然绽开，划出一连串寒光，也带出一连串划破空气的风声，另外一只爪子抬起，和尾巴一起，从两个方位锁向男人手臂的同时，鳄鱼的大嘴也飞快地上抬，拦在男人最可能的抽离方向。 这是何等可怕的反应速度！何等可怕的掠食者本能！ 然而，下一刻，尾巴，利爪，鳄吻都落空了。 大石狐瞪大的双眼非常清楚地看到，面对尾巴和利爪的攻击，男人的手臂不仅没有条件反射般地往后收缩，反而迎了上去，然后向前一探手，鳄鱼正好抬起的大嘴上吻，正好自动送到男人的手掌中，被猛地提了上来，然后顺手摸了一下旁边的牙齿！ 再下一刻，鳄鱼猛然咬下，男人瞬间放开，等到鳄鱼再次张嘴，男人又将它抓住，就这样巧妙地使用鳄鱼和自己的力量，男人慢悠悠地将鳄鱼的嘴巴和里面的牙齿摸了个清清楚楚。 整个过程中，男人的速度并不显得很快，甚至，由于有鳄鱼闪电般的攻击速度做对比，甚至让大石狐感觉有点迟缓，男人的动作也并不显得利落干脆，不仅相当随意，甚至，某一次男人一只手抓向鳄鱼的时候，另外一只手还随意抬起来撩了撩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 但就是这么略显迟缓的动作，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动作，男人就这么将方圆几座山之内，众多生物噩梦般的天敌踩在脚下…… 然后还扳开鳄嘴，将它的上下吻分开，探头探脑地打量里面的牙齿和舌头！ 这是什么人？不……这还算是人吗？ 这一天，大石狐的想象力注定要经受考验。 十几次呼吸之后，男人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鳄鱼的嘴巴。 短暂的停顿之后，又是几个迟缓随意的动作，鳄鱼的一只爪子被男人逮住，来回分开。 接下来是尾巴…… 接下来的鳞片…… 再接下来，借着鳄鱼自己翻滚的挣扎，男人将鳄鱼翻了个面，查看腹部…… 十几分钟左右，兴致勃勃地完成了所有观察，或者说蹂躏之后，男人终于再次将鳄鱼翻身，让它恢复成了大石狐回头第一眼张望时，拼命挣扎，但始终被固定在沙地上的情形。 做完这些，男子终于尽兴，和不知何时趴到了他肩膀上，同样身体上覆盖着奇怪物体的松鼠说了几句什么。 松鼠？和松鼠说话？ “不好意思，小男子汉，我的伙伴对这种原始掠食动物有点好奇，正好我们也需要收集一点第一手数据，让你久等了……不过，” 踩着挣扎幅度已经小了许多的鳄鱼，奇怪的男人继续说道：“谈论正事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确定一项事实……”说到这儿，男人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按照一般性物理规律，如果没有我出现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你……你是我们部落的人？……不，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大石狐震惊了，男人说的话自己居然都能听懂！ 蛮荒世界，隔一座山就是一个世界，隔一条河就是一种语言，不同部落之间，除了部落中那些活过了手指头加脚趾头的最老的老人之外，其他人的沟通方式就只剩下骨矛和大棒。 但是，这个男人说的话，虽然有很多极难懂的意思，但大石狐居然都能听懂，这种极不可思议的事，再配上奇怪的松鼠和男人极不可思议都能力，剩下的唯一解释，大石狐脱口而出：“你……你是先祖吗？” “不，我不是。我叫吴清。”男人摇摇头，指指天空，又指了指脑袋：“现在支持我们沟通的是搜救船的交流系统，我们现在看起来是在使用语音的方式交流，但实际上是按照你能够尽量理解的方式，直接在大脑中形成交流信号……嗯，让我们回归原始话题吧。” “按照一般性物理规律，如果没有我出现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石狐同时看到，来自“吴”部落的强大男人抬起一只脚，踢了踢脚下的鳄鱼，鳄鱼轻微地动弹了一下，然后又立刻被男人用力踩住。 深藏在哺乳动物血脉中的恐惧一下子将大石狐唤回了现实。 “是的。”大石狐立刻点头。 “你好像失去了部落的庇护，”吴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石狐：“而且，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很长时间？” “从小草开始生长的时候，一直到现在。” “那就是四个多月了，”吴清指了指森林的某个方向：“那里还有一个小女孩，是你的伙伴吗？” 顺着吴清手指的方向，大石狐回过头，很快点点头：“那是我的妹妹。” “了不起的男子汉，”吴清微笑一下，微笑中蕴含着充分的坦诚和善意，一下子让大石狐放松了许多，“这么长的时间，相信你已经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你愿意换一种生活方式吗？” “加入你的部落吗？”大石狐的回答相当直接。 “哈，”吴清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下长星，后者和他相视一笑，吴清重新回过头面向大石狐：“加入我们这个部落可有点难……不过你可以先为我们工作，作为回报，你和你妹妹的生活状态可以改善很多。” “工作？”大石狐不理解。 “为我干活。” “哦，好。” “不用答应得这么快。”吴清又笑了一下：“先听听具体内容吧。” “好。” “工作岗位是星球测试员，工作环境和一颗你现在所在的星球差不多的原始星球，工作内容也一样和你现在的生活差不多，也就是正常维持生存。工作待遇方面，我们会提供最终的一切安全保障，随时可以提出的休假空间——没有危险，没有压力，物资充分，环境优越。合同时间五年，到期后可以选择退休，也可以选择续约，届时无论你如何选择，我们都会按照星球测试的完成程度给你结算报酬。——具体报酬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们会提供足够让你理解的免费教育。” “好。” “呃……”对大石狐这种不知道是一门心思报恩，还是一门心思抱大腿的最原始朴素的心态，吴清摇了摇头，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另外，基于你所在的这颗星球将在三百年左右遭遇天文灾难，按照你们文明的发展速度，生存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所以我们可以一定程度地介入干涉。” “所以，基于对智慧生命自由意志的尊重，作为一点相遇的小礼物，我们可以将你和你妹妹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并删除相关记忆，让你和你妹妹继续自由生活。” “我跟你走。”大石狐态度相当明确，他甚至朝鳄鱼走了两步。 “行。”吴清点点头，说着就松开了踏在鳄鱼身上的双腿，然后大步朝大石狐走了过来。 啊啊啊！ 居然就这么放开了鳄鱼！ 他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放开了这只恐怖的怪兽！ 大石狐几乎忍不住要尖叫起来。 吴清的这一举措，别说是十几步外的大石狐，大约就连鳄鱼自身都惊到了。 被吴清踩了这么久，不知是持续挣扎耗尽了体力，还是动物绝望之下的抑郁机制开始生效，早在吴清将它翻身的时候，鳄鱼就已经放弃了挣扎，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吴清松开脚之后，足足好几秒的时间，大石狐双腿发颤，好几次想要拔腿就跑，却又担心引起凶兽注意。 仿佛从天亮到天黑那么漫长的时间之后，吴清终于走到了大石狐旁边。 这个时候，鳄鱼也终于试探着爬了起来，也同样一动不动地僵住几秒之后，才继续试探着慢慢往后挪动，挪动一小会，大约感觉已经到了一定的安全位置之后，鳄鱼终于猛然转身，然后以大石狐这辈子见识到了所有动物里最快的速度，冲出沙地，猛地扎进了河水。 紧接着，大石狐看到，河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白线，饱含一往直前，绝不回头的气势，这条白线朝着下游的方向一路飞快地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也不见丝毫减速。 7 指挥中心 “走吧。”大石狐目瞪口呆看着白线的时候，吴清走到了前头：“你的妹妹现在很需要补充水分。” 血亲的安危一下子将大石狐拉回现实，他连忙跟到了吴清身后。 “你们文明是不是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冷兵器时期？”吴清和大石狐沟通的时候，长星一直抓在吴清的肩头默默旁观，然后又默默思索，此时才终于再次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吴清有点奇怪。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刚才研究那只掠食动物的时候，很多动作和反应速度，”长星的爪子指指身后：“明显大幅度超过了后面那位原始状态的文明个体……按照文明正常发展轨迹，生态状态越恶劣，科技水平越原始，个体生存对身体潜质的开发程度就必须越高……但反常的是，你的身体素质反而更强，甚至可以说达到了你们这种生物体型的很多项生理极限。” “原来你奇怪的是这个。”吴清恍然，作为比地球文明远要发达的联邦公民，长星具备相当深广的科学素养，能够迅速发现吴清身体的异常。——不过，长星能发现异常，却无法确定异常的原因，这也正说明了，吴清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联邦的知识范围。 “我们文明的冷兵器时期不算长，至少从搜救队的资料库来看，肯定没有超过正常的文明发展水平。”吴清表示：“至于我们文明个体的身体素质，和冷兵器时期相比，尤其是和原始文明状态的时候相比，由于科学技术、卫生体系、营养水平的进步，我们文明内部，个体的身体素质普遍有了长足的提高，但与之相对的，对身体潜质开发程度的比例，早就远远低于低水平技术的历史阶段了。” “不过，具体到我，你观察的结果没错……”吴清比划一下自己身体上下：“这具身体，各项参数确实已经达到了生理极限。” “我和吴小清见过几次，”长星还有一处不理解的地方：“从他身上，我好像没发现这种身体素质的特点。” “吴小清的身体素质，只能说相当普通，”回忆起吴小清当年的生活状态，吴清不由笑了一下：“而且，由于少年时期的不良习惯，吴小清的身体，比同龄人甚至还要差一些。” “那……”长星迟疑了一小会，然后才略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你的身体？” “这是制作出来的身体。”吴清很是坦然：“不用担心，使用制造出来的身体，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敏感的话题。每一个从虚拟世界中诞生的‘吴小清’，从一开始都是数据状态，‘身体’对我们这个群体来说，并不具备自然生命那种与生俱来的神圣性……对我们来说，一个身体和一条飞艇，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一样是辅助我们和外界交流，对世界改造的工具，或者说操作平台。” “唔……”长星尝试着消化了一下，很快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但是你们的原始数据都来自于吴小清，其中也包括了操控和使用身体的记忆、习惯，突然将原来低于平均水平的身体，换成现在这种……这样……嗯……” 打量着吴清的身体，长星好长一会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方式：“……高性能操作平台，看你刚才摆布那只掠食动物的样子，似乎一点生涩的感觉都没有。——就像你刚才说的飞艇，正常人习惯了原来的飞艇，忽然给他换一台高性能的型号，应该没那么容易熟练操作……尤其是某些顶尖的飞艇，本身就需要顶尖的操作技巧。” “你很敏锐。”吴清不得不再次赞叹长星的素养：“身体的熟悉程度牵涉到另一个问题，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长星立刻聚精会神。 “……因为，”吴清继续说道：“刚才不是我在操作。” “啊？” “我的意思是，刚才不是我在控制身体。” “我知道。”长星震惊了：“不过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吴清微笑着反问：“其实你现在并不是难以理解，而是难以接受。联邦的虚拟技术，已经能够让绝大多数联邦公民模糊混淆现实和虚拟的区别，人工智能技术和机械工程技术也达到了相当高的技术水准，距离下一步的高仿真人造躯体只有一步之遥……” “我现在这具身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操作。”吴清指着自己，然后又指指长星：“你觉得难以理解，这只是因为你潜意识中对‘身体’的神圣化和唯一化，限制了你的思维。” “换一个思路……”吴清抬起头，指向天空，“如果和智体的战争中，你曾经指挥过的那艘战舰，因战况紧急，被指挥中心出于统筹指挥的考虑，在一百万公里之外远程操控了半个小时，你也这么难以理解吗？” “当然不会，这种情况相当常见。”长星皱眉：“也就是说，和飞艇、战舰一样，你们对身体的态度只是纯粹的工具？” “对，身体只是工具，而且是无数工具中的一种，并不具备什么特殊的意义。”这一次，吴清点头的幅度大了很多：“对我们来说，共用一个身体，和共用一艘战舰，一条飞艇，一台车，一张办公桌，一个打火机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愿意共用，”长星摇着头：“并不代表就会因此突然拥有高明的操作技巧。” “这当然。”吴清先点点头，然后立刻反问：“你为什么会愿意让指挥中心统筹指挥你的战舰？” “和刚才我说的一样，因为他们拥有更好的操作技巧，更好的战场嗅觉，更全面的推演数据，更精确的配合。” 吴清继续追问：“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 “因为这是他们的专业，他们进入军事学院之后，就每天都……”说到这儿，长星停了下来，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是的。”吴清：“我们的指挥中心，也同样如此。” “那312亿吴小清？”长星震惊了：“有多少吴小清能这样和原始猛兽搏斗？” “如果你说的是和野生动物搏斗的技巧，拥有这些技巧的吴小清数量是：每一位。”吴清纠正长星的误解：“如果你问的是研究这些技巧的吴小清，数量是112762位。” “你们……”‘每一个’和‘11万’的差异让长星想到了某种可能：“智体化了？” “用‘智体化’来描述比较狭隘。”吴清淡笑着回答：“知识和技能的共享是大部分生物和社会进化的趋势，越先进的文明，知识和技能共享的程度越高。” “当然，知识和技能进入到较高领域的时候，受制于教育技术、个体利益、生物本身生理能力的限制，会遇到某些瓶颈。但相对的，这些瓶颈一旦突破，共享化的程度立刻又会大幅度井喷。” “就像你们现在这样？”长星问。 “我们现在也相当粗放。”吴清表示：“虽然没有了生理能力和个体利益的限制，但我们现在，10万左右‘吴小清’专门在虚拟世界中体验、使用、熟悉这具逼近极限的人类身躯，提炼出来的标准模版后，一样还需要10万左右‘吴小清’体验各种特殊情况，再加工成容错模版，再通过几万‘吴小清’测试，削减冗余数据等等……最后再上传到数据库，给每一位‘吴小清’有需要的时候，再临时调用。” 说到这儿，吴清忽然叹口气：“技术，能源、传输速率、生理特征都限制着我们，但我们现在最大的困难，还是在于组织形态和综合统筹这样的结构层面，搜救队的资料库，没法给我们什么帮助……直接从原子时代，跨越到我们现在这种形态的文明，根本没有先例……” 8 你并不在这里 小女孩很虚弱。 听到吴清接近的声音，小女孩立刻将身体往树干后又挪了挪，右手也轻轻拨动着身旁的枝条。 大约也知道多出来的这几片树叶不可能真正遮蔽来人的视野，女孩竭力想要稳住握着树枝的手臂，却还是禁不住地抖动，带着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看着陌生人越走越近，径直走到树下，然后抬头望向自己，女孩眼中充满了惊惶，她右手松开了树枝，紧紧地抱住树干，左手紧紧抓住兄长离开前塞到她手里的短木矛。 将短木矛对准树下的陌生人，小女孩浑身紧绷着，等待着最关键的时刻到来。 在这个淳朴的世界，野外遇到部落之外的陌生人，和遇见大型肉食动物根本没什么区别，对比自己和陌生人之间的体型差距，小女孩越来越绝望，她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这个陌生人所在的部落千万不要达到曾经的大石部落的文明高度，这样自己在变成食物之前，至少可以省掉烧烤的工序。 这个时候，陌生人的身后，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河草！我回来了，我带水回来了！”转过角，看到妹妹的戒备，大石狐先是一呆，然后连忙解释：“河草不用怕，这是吴部落的清，他救了我。” 哥哥回来了！大石河草立刻松开双手，任由短矛掉落，飞快地爬下树，冲进了大石狐的怀里。 抱住大石河草一会，再抬起头时，看到吴清脸上带着微笑，耐心地看着自己，大石狐连忙拉着大石河草走到吴清身边：“河草，清愿意让我们暂时加入他们的部落，我们又有部落了！” 部落……我们又有部落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温暖的、意味着水、食物、安全的词汇，尽管接近三天没有喝过水，但大石河草的眼眶还是瞬间就湿润了，她双眼希冀地看着吴清，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仿佛生怕说出声音，眼前的一切就会幻灭一般。 “你哥哥说的没错。”吴清继续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先喝水吧，休息一会，我看看你们的身体状态。” …… 十几分钟之后，大石狐和大石河草坐在大树地下，根据吴清的要求，抬头，睁眼，张嘴，伸舌头，举平双手，深呼吸，挺胸，鼓气……等等…… 做这些的时候，两人都老老实实，非常配合，神色里还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个动作没做好，破坏了这个加入部落的神圣仪式。 还好，整个过程中，吴清平静而温和的神情，让他们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这是目视检测？”静静地看了一会，长星问道：“文明发展到吴小清那个时代，卫生技术应该已经是相当专业的学科了吧？” “是的。”吴清回答：“最严格的执业资格之一。” “所以，现在又是其他吴小清在操作？” “是的。”吴清点点头。 “但是你还可以和我交流，”深藏于发达文明公民体内的求知欲，让长星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更多的技术细节：“多人操作好像并不影响你这具身体的大脑和思维。” “多人操作确实不影响我的大脑和思维，反而是根深蒂固的对身体神圣性和唯一性的执着，还是在影响你的认知。”说着，吴清偏过头，专注地看着长星，但手上检查两个小孩的动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在自然智慧生物的认知中，生命的思维和灵魂，一定要和身体产生联系，但事实并非如此。”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又一项检查的间隙，吴清抬起手，又一次指指上空，然后再指指大地：“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思维，其实不一定需要在这里？” “啊，你是说……”长星猛地一震。 “是的。”吴清点点头，“我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灵魂投射到了这个躯体中，然后当需要更专业的技能的时候，再让其他同伴临时投入到这个躯体。” “作为星际战争的军人，你应该经历过这样的模拟训练：一群人坐在一个作战室内，每人面前一个操作平台，当教官讲解到某个战斗场景的时候，让每一位战舰指挥官上台实际演练一番，而这些战舰指挥官，远程操控时，使用的都是同一艘飞船，经历的也都是同一个战斗场景……我们操控这具躯体的具体的情况有点复杂，但基础原理类似如此。” “所以，我并不没有投射到了这个躯体中，也没有任何其他‘吴小清’来夺取这个身体，而是我和其他吴小清们都在同一个操作空间中，在不同的阶段，根据不同的需要，来使用这个吴小清文明的公共财产。” “也就是说，”听到这里，长星也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你现在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搜救船内……” “不那么好接受？”吴清问道。 “是有点难。”长星承认。 “那就抱歉了，”吴清忽然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瞬间让长星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也一样不在这里。” “啊？啊？？啊！！！” “你现在和我一样，真正的身体其实在搜救船内，现在这具身体……”说着，吴清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长星的松鼠肚皮：“是由搜救船定制出来，并通过搜救船的高速通信平台，进行实时操控和实时反馈的结果。” “这……这这……” “别担心。”吴清连忙表示：“你的身体被上一届联邦政府长时间囚禁讯问，虽然肉体上并没有受到主观的虐待，但心理上的压力还是给你的身体造成了负面影响，再加上后面被速冻的经历，不完善的技术更是对你的身体造成了永久性伤害，我们将你从联邦政府接回来之后，搜救队建议我们对你的身体进行康复性调整。” “哦……”长星松了口气。 和吴清刚才说的一样，作为“自然智慧文明”的一员，技术上理解“吴小清们”现在对身体的看法和使用方法是一回事，心理上是否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被告知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不是原版，一种新奇的感觉浮上了长星的心头，他从吴清的身上爬了下来，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抓起树叶闻闻，用力踩踩泥土，闭上眼睛深深地感受风的气息。 吴清继续检查两个小孩，没有去打扰长星的体验，两个小孩就更不敢打扰这只奇怪的松鼠在加入部落的仪式中的表演了。——对于足够落后的文明来说，一只明显和自己体型，甚至是科属都格格不入的智慧生物，反而比相对发达的文明更容易接受。 过了好一会，长星自己回到吴清三人面前。 “现在的检查内容，”再次看着吴清给两个小孩检查身体，原始的环境，简单的过程，其中却仿佛其中多出了一股神圣感，长星说话的声音都严肃了许多：“也是为了接下来给他们进行康复性调整吗？” “当然不是。”吴清摇摇头：“我们出身的文明，这种徒手，目视，询问，检查的方式，准确性一直很低，实际上，以我们的现代医学，不借助仪器的话，除非是特别紧急的情况，或者是特征极其明显的病症，否则没有医生敢确诊。” “那你这是？” “搜救船正在扫描这两个小孩的身体细节数据，需要一定的时间。”吴清指指天上，又指指自己：“至于我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实践一下没有工具和仪器时的诊断。” “呃，”高大上的猜测落回现实，长星连忙转移话题缓解尴尬：“搜救船扫描完了，就可以给这两个小孩治疗了？” “不是治疗，而是备份。” “什么叫备份？”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过你马上就能看到了，”说着，吴清站起身来，又一次向两个小孩询问：“大石狐，大石河草，你们确定要跟我走吗？这意味着你们几乎将永远离开这个生育你们的家园。” “是的，我们跟你走。”大石狐和大石河草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于他们来说，相比实际的部落，先进文明所谓的对家园的概念完全没有意义。 “那就走吧。”说着，吴清将视线移到长星身上：“准备好了吗？下一站，星球博物馆，w-73-cr5号原始文明分馆。” 9 工作量 两个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长星也点点头。 下一刻，吴清右手一挥，一道光门凭空出现在森林中，光门笔直竖立，似乎并没有实质，穿过树枝，穿过灌木，穿过草丛，一直延伸到地面以下，光门边缘呈金色，里面是一个七彩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构建出一幅幅奇妙梦幻的图案。 “进去吧，”吴清朝两个小孩微笑：“对面就是工作的地方。” 两个小孩也朝吴清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光门。 对于大石狐来说，不提吴清的救命之恩，光是吴清随随便便玩弄猛兽的能力，如果要对付自己，压根用不着费什么心思；对于大石河草来说，哥哥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尤其是，无论是光线，色彩，造型，图案……这扇门几乎任何一个方面，都相当契合大部分生物的审美观。 就连非灵长类的长星，看到这扇门的第一时间，脑子里面出现的也全都是“希望”、“美好”、“未来”、”善良“、”天国”……等等绝对正面的念头。 看着这扇门，不知不觉间，长星的表情变得极其柔和，心中不免为两个懵懂的小家伙马上就能脱离这个残酷的世界而欣慰。 在长星祝福的眼神中，大石狐和大石河草离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手牵着手，一起跨过光门，倒在草地中。 倒…… 倒在草地中？？？ “这这……”长星飞快地冲到倒地的两个小孩身边，站到两人口鼻旁，探测‘呼吸“这种哺乳动物共同的生命体征。 呼吸停止了！ “他们死了！”长星焦急地回过头，看到吴清满脸淡定，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长星忍不住叫了起来：“他们死了啊！” “没有没有。”吴清双手微微下压，示意长星不要太激动：“他们没事，宇宙超远距离传送太耗费能量，相比之下，直接传送信息就绿色环保多了。” “直接传送信息……”看着地上货真价实的两具尸体，长星禁不住咽了口口水：“也就是说，直接在这边弄死，然后在那边重新造一具身体？” “对啊，”吴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刚才搜救船扫描两个小孩的身体细节数据，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为了环保？” “哈哈，环保只是顺便。”吴清笑了笑，并不介意长星有点情绪的话语：“主要目的，是为了随时可以给测试员更换身体，兑现我给他们介绍工作时的‘最终的绝对安全保障’。” “随时可以给测试员更换身体……”长星喃喃重复，很有些感叹：“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连你们的测试员，也会开始习惯将身体当成普通的工具了。” 无数文明梦寐以求的青春永驻，长生不死，就这么轻易地让两个原始人达成了目标。 “情绪有点复杂啊……”吴清蹲下身，理解地拍拍长星，将他重新放回肩头：“只要愿意，你也随时可以。” “我还是先不用了。”长星苦笑摇头：“等下我们过去也是一样吗？先死一次，然后再重新制造一具身体？” “对一半……会重新制造一具身体，”指指倒在地上的两人，吴清回答：“不过这边的身体不会这样。” “那会怎么样？” “上班的时候想出去喝口咖啡怎么办？当然是同事顶班了。”吴清说道：“会有其他‘吴小清’来负责操作我和你的两具身体，我这具身体在这边还有工作，至于你的身体嘛……留着等你习惯了再让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吧。” “让我自己决定……” “嗯，这是你的权力。”吴清严肃地回答，接而问道：“另外，要不要和我继续一起过去准备测试的星球看看，如果你愿意去，就得又多一具将来需要处理的身体；如果你不愿意去，可以留在这个星球到处走走；如果你想回去，也可以回搜救船的身体，不过由于没有你的授权，搜救船只能采取古老工艺调整你的身体，全部完成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到时候可以继续进入冻结状态……这些都可以，都由你自己决定。” “我……”长星天人交战，好长一会才咬牙点头，和几分钟前两个联邦小孩作出的回答一摸一样：“我跟你走。” 吴清点点头，抬脚就走进了光门。 一道绚丽的色彩从长星脸上掠过，长星闭眼咬牙，光幕过后，立马飞快地扭头看向身后。 身后，另一个“吴清”已转过身，朝森林外面走去，他的肩上，另一个“长星”，正以不太协调的姿势，死死地抓住“吴清”的衣领，就这样两只脚还在不断地打滑。 “见笑了。”耳边传来吴清的声音：“虽然用过几次，但还是不怎么习惯你们这种操作平台。” 长星回过头，自己正身处一条甬道之中，顾不得多看，长星连忙拍拍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变化，再看看身边的吴清，也没有丝毫变化，再看看周围，两个小孩拉着彼此的手，正微笑着到处张望，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到处张望？ 长星奇怪了：“他们？” “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说着，吴清抬抬手，光线微微一暗。 长星再次回头，外面的景象已经消失，变成了一条和前面一摸一样的七彩甬道，甬道边缘发光，两侧、头顶、脚下都是绚丽色彩形成的漩涡，和光门一样，甬道也完全契合着生物审美观，仅仅看了几秒，长星脑子里的焦躁和紧张立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放松和安全感。 “这就是超远距离信息传送啊……”望着壮观而美丽的甬道，长星深深地吸口气：“这条甬道是用来隔离空间和时间乱流的吗？随意穿越时间和空间，搜救队无愧于伟大的文明……这里要等多久？和距离有关么？” “呃，”吴清稍有些尴尬：“其实，这条甬道其实是我们建的，更具体地说，是十几万专门研究美术的‘吴小清’们设计的……它的作用，其实就是什么实际作用都没有。设置这条通道的目的是为了让远距离信息传送的对象，有一个心理缓冲过程，避免感官失衡。” “呃。”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长星也卡住了。 “所以，这里和时间空间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其实也根本用不着等，”吴小清继续回答：“真正的传送，其实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星球博物馆的w-73-cr5号原始文明分馆。” 说着，吴清又抬抬手，随着他的动作，几人面前，几十步外的甬道尽头，出现了另一道光门。 跟着吴清走近光门，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几乎全部被绿色全部覆盖的世界。 仿佛一只神秘的手提起地皮轻轻地抖了几下，泛起层层褶皱形成了均匀却又不完全规律的群山，完全没有智慧生命活动过的处女地，层层叠叠的树木几乎占尽了每一寸空间。 山势苍茫，山风吹拂，树枝牵着树叶来回摇摆，捐出一阵阵沙沙沙的声响，反射出漫山遍野的耀眼光芒。 万千阳光的耀斑下，一条银色的丝带在山岭间来回穿梭，欢快地经过山峰，丘陵，河滩和那高高耸立的悬崖。 在它经过的那面最高最陡峭的悬崖，有一块特别坚强的巨石，扛住了风化和雨水的日夜侵蚀，硬生生地在半空造出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立足点。 跟着吴清踏出光门，几人就出现在这个天然的观景平台上。 一般情况下，猛然间以如此宽广的视野，见到如此苍茫壮阔的景象，肯定会大受震动，惊叹不已，然而，刚刚从高度契合生物审美的甬道中走出，众人对眼前这点小儿科基本没什么反应，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清，这就是你部落的地方吗？”大石狐到处张望：“和我们那里差不多。” “当然差不多。”吴清回答：“这是搜救队资料库里最接近你们文明状态的星球模版，使用这颗星球作为你们文明的移民地，需要的工作量最少。” “工作量？”长星没听明白：“什么工作量？” “调整星球的工作量。”吴清指指大石狐，再指指眼前的大地：“从小的方面说，河流，水质，野兽，树林，可驯化植物；从大的方面说，大气成分，地理状态，日照分布，星球运行轨迹，自转速度……等等等等，要真正契合他们文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这些都可以调整？”长星惊了：“怎么调整？” “我也是新手……”吴清摊手：“不过没关系，搜救队已经为我们准备了许多顾问，我先接一位过来。” 吴清话音落下，天然观景平台上面的方向，几百米的悬崖顶端，立刻传来了一长串飞速接近的惨叫： “Aaaaaaaa……help！” 10 主人 流星雨河系。 Ｗ３７－４９５恒星，第七行星。 …… 集市。 老潘德的旅店前人头攒动。 “好多人啊！” “我的鞋，啊，我的鞋子！” “好热闹……” “七年前天神怒火之后，十字集市就再没看到这么热闹了。” “收抽签条！谁有中签条？我出一个金币！” “我出两个金币！” “我出三个金币！” “混账！你是谁家的？眼瞎吗？不认识家纹？” “让开！统统给我让开！让我进去，爷有条子！” 城西的殷实人家，城外听到风声的大户，城南看热闹的泥腿子，还有城东贵族仆从的红马甲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将城北市政所狗腿子的黑披风们推得东倒西歪。 黑披风们严防死守，全力以赴，总算给老潘德旅店前的台阶前留出了一小片不规则的空地。 站在这几级平时一点都不显眼，此时却极为难得都空旷台阶前，埃尔一个个检看着一个个经历了一场恶战才挤进来的准客户们的抽签条。 “您好，红十字超市欢迎您。” “您好，祝您在红十字超市购物愉快。” “您好，不好意思，您的条子没有中签。” “真的没有，您看这里，中签的话会有我主人的签名……” “有签名？哪里？先生，我只看到五个金币……十个金币也没用……您请回吧，否则我要叫卫兵了。” “……您也有签名？哪里？……就是这里……啊，卫兵，拉住他！别让他跑上去打扰我的主人！” 埃尔负责看条子已经三天了，埃尔发誓，这是他这一辈子中最累，最辛苦，但也最受尊敬，最被人重视的三天……当然，也是看金币看得最多的三天。 别人看重的条子，其实在埃尔面前，也就一句话的事，主人弄个这东西出来，只是不希望进来“红十字超市”的人太多而已，里面其实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验证。 不过，虽然这几天来，有这么多的金币摆在埃尔面前，似乎就等着埃尔伸手一捞就可以塞到怀里，可埃尔就是不敢动手。 因为埃尔知道，自己的主人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管，整天似乎还迷迷糊糊的，却就算把埃尔这辈子，埃尔的父母这辈子，埃尔的邻居这辈子见过的人都统统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半个月前单人批马进入科特城； 当天就和科特城最大的几家商行达成合作； 第两天搞定市政所的黑披风和水户街税所的吸血鬼； 第三天说服闻名全城的老顽固潘德停业出租旅馆，并进行大规模改造； 第八天开业，全城轰动，天天爆满，具体收入众说纷纭，众人能看到到是光吸血鬼们分到手的税款，一天就往水户街拉了三回； 希曼商会的会长笑里藏刀，市政所黑披风铁面冷酷，水户街吸血鬼贪婪露骨，旅馆老潘德油盐不进，哪一个都不是简单人物，互相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主人却能和这些人统统谈笑风生，以外来人都身份，将他们促成一致。 如果说待人接物手段出色还算是行商的看家本领，那主人别出心裁的排队，抽签，拍卖，优惠券等等手段，当时大家都看得莫名其妙，之后才发现无不蕴含深意，蕴含深利。 除了这些，主人还会绘画音乐，制作改造，设计房子，甚至赶车驭马，烹制食物这种下等人的活儿，也都很有研究。 甚至前几天半夜里，有几个利欲熏心的盗贼闯进旅店，大伙儿大惊之下，还忙着找衣服找武器举椅子的时候，主人已经一个人冲上去，空手制服了四个携带武器的敌人！ “除了生孩子，主人恐怕应该没有不会的事情了。”马屁精费勒平时人人讨厌，这句话却被大家相当认同。 这位什么都会的主人，如果一定要找个缺点的话，就是非同一般的善心，和非同……咳，稍微有一点点懒。 主人非同一般的善心，整个科特城的人都看得到。 同样是从进城第一天开始，主人就包下了整个集市所有的酒馆，食肆，面包房。 人们纷纷猜测这位神奇的外乡人可能打算制作点特别的食物。 这些人猜对了。 经过主人的指点，简单准备之后，这些酒馆、食肆、面包房确实都制作出了非常特别的食物。 特别难吃。 特别特别难吃。 但是却可以果腹。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什么都不要。 只要愿意吃，随时可以到这些地方，随便吃多少，一律免费，唯一的要求是当面吃完。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门槛，来者不拒。 城里的乞丐、孤寡算是有福了，就连城里家境不好的人也趁着早上或者半夜的时间偷偷来吃上几份。 不过最热泪满盈，最感激涕零的是城外的难民。 这个世界不知道惹恼了多少天神，自七年前开始，隔不了几天就来一次天火。 天火来的时候，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白天遮蔽天空，阴风阵阵，夜间红光冲天，亮如白昼，每一颗都拖着长长的尾巴，带着毁灭和死亡的气息冲向大地。 七年以来，光是埃尔看到过的天火就有好几十次。 它们大多落在野地，引起连绵的大火，以及大半天轻则将人从床上摇下来，重则地动山摇，房屋倒塌的震动。 偶尔也会落到人群聚居的地方，于是过不了多久，天火落下的方向，就会走来一串串满面凄容的难民，和一桩桩让人不忍与闻的惨事。 城外的难民便是由此而来。 见惯了生死无常，朝不保夕，灭顶之灾高悬于顶，整个城市……或者说，这个世界的风气都为之改变，“趁活着就好好活着”等歪理邪说遍地横行，不过也拜其所辞，主人带来的那些奇珍异宝才会形成这么大的轰动。 主人非同一般的……咳，那一点点懒，也众所周知。 所有见过主人的人都知道：只要嘴巴可以完成的事，主人绝对不会动一根手指。 这个“永恒之火”怎么用？按红色的按钮。什么叫红色？和你嘴唇一样的颜色。怎么按？用力按，往下压。哇，我的天……不用跪，不用祈祷，用完不需要祭拜。 这个“月光灯”放哪？矮组合柜左边。什么叫左边？你吃饭时不用的那只手的那边。怎么没亮？你没按开关。开关？后面，灯泡后面压一下。 听说您这里的全身镜不但可以完整地照出一个人，还可以转来转去？是的。怎么转？踩住下面的滚轮固定踏板，左右转动。这里吗？是的。啊！碎了！天啦，我的天啦！是踩，不是踢……算了，没事，意外事故，和你无关，巴风特，再去仓库给小姐搬一块来。 瞧瞧，仆从们做事笨手笨脚也就算了，主人再善心也是上等人，不愿意给仆从们示范，只愿意口头指导也可以理解，可是城主的女儿亲自来买全身镜，老板也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愿意动动嘴巴，哪怕为此损坏一面价值好几座旅馆的全身镜也在所不惜。 有些刚来的仆从（大部分比埃尔晚一天，有些甚至晚两三天）以为主人的懒惰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们太低估主人了。 旅馆的生意和免费食物的供应有了几天之后。 主人，面包房说今天送过来的面粉有霉点。你去找卡尔商会。 主人，格鲁不知道新到的“水晶杯”怎么摆。让他看着摆。 主人，黑披风说今天又有人试图挖地道过来偷盗，他们已经把整座城的人手抽过来一半，实在忙不过来了。让埃尔默去给钱，给多少自己决定。 …… 瞧瞧，明明是一句话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主人偏偏懒得动弹，宁愿给那些家伙自行其事，上下其手的机会，这也就算了，更气人的事，那些废物忙上半天，也不如主人随便张张嘴皮的举动。 到了现在就更不得了了。 主人斜斜倚靠在旅馆专门给他制作出来的“专座”上，脑袋缓缓转动，一言不发地看着店内的情形，顺着主人缓缓转动的眼神看了一小会，埃尔立刻吓了一跳。 “卫兵！卫兵快过来，有小偷！抓住那给穿披风的家伙！” 我的主人！我的神！我的大爷！您已经连发现了小偷都懒得说了吗？ …… 这都行？ 何止埃尔惊讶。 几十步外，科特城土著们不易察觉的位置。 长星从一身科特城土著装扮的吴小清背后包袱中探出头来。 “收集资金，接济贫民，这似乎是在收拢人口，为什么要收拢人口？”出身于七颗行星共同起源的复合型文明，长星对地外文明的现象倒是很冷静，但也不能理解旅馆里面那位吴小清的状态：“这里就要遭遇灾难了吗？” 11 大灾难 “是的。”吴清回答：“大灾难。” …… １７Ｘ－Ｓ３３恒星，第三行星。 大地寸草不生，焦黑的土地上，一个又一个大坑星罗密布。 一支蜿蜒曲折的队伍沿着坑洞边缘艰难跋涉。 坚固的皮甲卷成包袱，尖锐的长矛抗成挑担，青壮前趋探道，老幼落在队后，尊贵的首领们由最健壮的战士们高高抬起，走在队伍中央。 例外的是，最中间，最华贵，最高大的座舆里，端坐的不再是公爵，而是先知。 扛着座舆的四名战士走出最轻盈最稳健的步伐，前面几十步内的队伍鸦雀无声。 先知斜靠在座位上，微咪着眼，一言不发。 绝大多数时候，先知都一言不发。 但先知无所不知。 安营扎寨，抵御野兽，搭建桥梁，打通道路，过滤饮水，寻找食物……任何一次对这支队伍以前都意味着灭顶之灾的困难，只要去找先知，都是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但大家都尽量不去打扰先知。 因为先知每一次开口，眼神中都蕴含着深深的无奈和忧愁。 大伙儿都说，这个被神所厌憎，注定转化为地狱的世界，先知每多一次让生人躲开劫难，就会被神多诅咒一重，一重一重又一重的诅咒叠下来，未来等待先知的是什么，大家都不敢想象。 大伙儿只能把最好的食物，最干净的水，最高贵的位置，最稳当的战士，以及最诚挚的尊敬和爱戴献给先知，除了这些，大家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 １７－１Ｃ８恒星，第二行星。 山洞。 父母焦急地呼喊着失散的子女，小孩不安地叫喊大哭，失去了一切财产的妻子紧紧地搂着丈夫，伤者痛呼哀号，亲人徒劳地边哭边安慰，让空气中慌乱的气息愈加沉重。 山洞深处。 听着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以及更远处时不时的巨响，自男爵以下，管家，治安官，林事官，以及伤了一条腿的卫队长副手无不神情凝重。 毁天灭日的天灾面前，财富什么都不是，武力什么都不是，声望也什么都不是。 一切都只能依靠那位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却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却又什么都让别人去做的外乡人了。 …… Ｆ－Ｂ１１２Ｍ恒星，唯一的行星。 …… ９Ｘ－ＣＮＮ３７恒星，第三行星。 …… 一个又一个世界看过来，长星看出了两点。 这些都是被流星雨袭击的文明。 这些世界里，“吴小清”都成为了领导者。 长星也有了几个疑惑。 “这样的文明有多少个？为什么会同时遭遇流星雨？如此连绵不绝的流星雨。” 面对文明程度远超地球的联邦公民，吴清用不着科普基本常识：“看了这么多星系，这么多行星的状态，相信你对这些灾难已经有所猜测。” “当然”，长星点点头：“这么大规模，同时袭击这么多星系的流星雨……应该是这些星球、这些星系、以及它们所在的整个银河系运动的时候，整体通过太空尘埃物质密集带。” 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长星的松鼠脸上也满是严肃。 就算对于联邦这种已经能批量生产星际战舰的文明来说，星系天体运动遭遇太空尘埃物质密集带也是极其可怕的场景。 看地球白垩纪恐龙们的遭遇就知道，以星球天体运动时可怕的超高速度，就算撞上直径只有区区一公里的陨石，也意味着整个生物圈的灭顶之灾。 当然，以联邦文明的科技水平，一颗陨石，或者几十颗陨石，甚至几百几千颗陨石，联邦或许都有能力在它们接近自己的星系之前将其推出轨道或是干脆击碎。 然而，长星接受的教育足以让他知道，太空尘埃物质密集带远远不是如此简单，整个河系遭遇的陨石也远远不是几千几百颗，而是以万亿，万万亿颗为单位。 这些密集物质的体积也不是一公里直径这么简单，它们小的极其微小，哪怕直接砸到人脸上也没有丝毫感觉，而它们大的却也极其庞大——比整个联邦１５颗行星，甚至连恒星都加起来都要更为庞大也一点都不稀奇——若是天体运动的轨道碰到这样的“尘埃”，哪怕是联邦这样的文明，也只能是绝望地等死。 除了被庞大到比整个星系质量加起来都要远胜的“尘埃”撞击之外，银河系通过太空尘埃物质密集地带，还有临近星系被撕裂带来的引力波改变星系轨道的风险，有巨大能量撞击带来的超行星爆发风险，有超级重量聚集带来的黑洞效应风险，有超级文明规避风险无差别湮造太空真空带的风险……等等等等，而这些风险，无疑都比超大“尘埃”直接撞击的危险更加绝望，甚至整个文明在一无所知间，就已经悄然灭亡。 “这场流星雨会下多久？“长星问着。 ”从搜救船显示的信息来看，整个河系完整通过密集尘埃带，大约需要……”吴清稍微顿了顿：“……二十万年。“ ”二十万年，“长星瞪大了眼睛，就算和天文尺度联系在一起，二十万年也是个非常漫长的时间了：”如果一直是这么密集的撞击频率，这个河系不知道最后有几个文明能挺过去。” ”不会一直是这个撞击频率，“吴清摇摇头，在长星探究的目光中，吴清继续说道：”现在才刚刚开始……就算以搜救队文明的记录来看，这个河系通过的尘埃带也属于极其密集，极其危险的状态。“ “极其危险……”长星倒吸口气：“所以，你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拯救这个河系的文明？“ ”当然不是。“吴清用力摇摇头：”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最多拯救这个河系的百分之一……不，万分之一。“ 作为即将步入太空的文明一员，长星没有被”万分之一“的数字所迷惑，”万分之一，也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个河系有数千亿颗恒星，它的万分之一，也是数千万颗恒星。 ”是啊，了不起。“吴清也很是感慨，然而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做。“ ”什么？“ ”我们不能拯救这么多文明。“不待长星询问，吴清先直接向长星问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搜救队到处拯救文明，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伟大。”长星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啊，我也觉得伟大。“吴清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是在某些文明看来，这却是犯罪。“ 长星静静地等着，等着吴清继续叙述。 “在我们文明有一种古老的哲学：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上天要让一个人有出色的成就，一定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经受饥饿，以致肌肤消瘦，使他受贫困之苦，使他做的事颠倒错乱，总不如意，通过那些来使他的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增加他不具备的才能。——你能理解这种观念吗？“ ”当然，这是智慧的结晶。“长星点点头：”挫折使人进步……遇见的问题越多，解决的问题越多，掌握的能力越强。“ ”和这种想法相似，“吴清继续说道：”在宇宙中，在某些文明看来，灾难就是这样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灾难是文明难得的机遇，是人文、科技、道德前进的必要资粮，只有在一次次灾难中脱颖而出的文明，才能给这个宇宙带来更加丰富多彩的可能性。“ “宇宙尺度上的文明进化吗？”长星先是若有思索，然后又问道：“那么，那些没能脱颖而出的文明呢？” “那些千篇一律的文明，依靠其他助力才活下来的文明，除了白白消耗这个宇宙的资源，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说，”长星皱眉：”持这种看法的文明，在宇宙掌握了话语权？“ ”也不算掌握话语权吧。“吴清摇摇头：”这个宇宙足够大，能够容得下很多种意见，所以搜救队文明才有一定的活动空间……这个空间可以用来拯救你们联邦，拯救智体，拯救我们之前遇到的几个文明上，但不包括这一次。“ 长星敏锐地明白了：”因为这次流星雨的规模足够大？“ ”是的，足够大，足够宏伟，也足够危险。“吴清点点头：”宇宙中够分量的目光，现在都聚集在这里……盯着看究竟有多少文明能够脱颖而出。“ ”同时也盯着看看，会不会有哪些不开眼的文明来多管闲事？“ ”那倒不至于。“吴小清笑了笑：”达到了搜救队这种层次的文明，互相之间轻易不会发生冲突，不过确实有某种默契存在。“ 长星又一次静静地等着。 “这个默契就是，我们可以插手‘已经死定了的文明’，但是不能对‘还有脱颖而出的希望的文明’动手，至少不能大规模地干涉。” “那什么叫‘已经死定了的文明’，什么叫‘还有脱颖而出希望的文明’？两者的界限在哪里？“ 12 星球中央控制系统 “比如原始文明，比如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或者刚刚开始大规模使用化学能的文明，遭遇这种天文灾难，肯定是灭顶之灾，毫无挣扎的余地。” “嗯。”这是必然，长星点头认可。 “又比如我们出身的文明，已经进入了原子能和信息化时代的地球，就要看情况区分对待；如果运气好，连续一两百年内都只是陆续的小陨石，那说不定确实可以刺激文明高速发展，但如果碰到几颗月球那种规模的陨石，我们就需要做好准备了。” “月球规模……”看着吴清展示出来的月球同步影像，长星感觉联邦估计也有点吃力。 “又比如联邦文明，假如一百年内要和黑洞擦肩而过，你觉得联邦和智体有希望吗？” “肯定没有。”长星毫不犹豫地摇头，“这种可怕的天体，仅仅一百年时间，联邦和智体别说对抗，就连跑都跑不出它的核心引力范围。” “两百年呢？”吴清又问道。 “两百年……”长星还是很快摇头，“应该也很难。” “五百年呢？”吴清继续追问。 “也难。” “一千年？两千年？五千年？” “这样留给科技的时间或者够了，”长星依然无法确定：“但总体时间这么长，涉及的变量太多太多，科技也好，文明也好，谁也不敢肯定会是永远的上行曲线，谁也不敢肯定是否会遭遇其他的文明危机……” “这就是‘已经死定了的文明’和‘还有脱颖而出希望的文明’之间的差别，”吴清总结道：“前者没有外部介入，肯定遭遇毁灭，后者也许有高速发展希望，但更多的时候，是随时演变成了‘已经死定了的文明’。” “你们准备做的，就是给这些‘已经死定了的文明’和随时可能演变的‘还有脱颖而出希望的文明’……” 长星取下虚拟头盔，看着眼前这个壮阔的，蛮荒的，却又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星球：“准备一个这样的新家园？” “我们确实准备重新给他们一个家园，”吴清纠正道：“但不是一个新家园。” “曾经的搜救队文明，现在的我们，其实一样部分认可‘灾难是文明进步的资粮’，但并不认可‘无法脱颖而出的文明，没有资格继续浪费这个宇宙的资源’，所以，”吴清继续解释道：“我们会给那些遭遇了灾难，并绝对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度过接下来的灾难的文明，以及那些原本有希望脱颖而出，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走到最后的文明，再次提供一个星球，但是……” 指着面前这个几乎被绿色覆盖的世界，吴清严肃地说道：“提供给他们的星球，绝对不会像你现在看到的星球一样，这么原始、蛮荒，却又美丽、全新，而会是一个和转移这些文明时，这些文明星球或则星系最后的模样基本一致……或者说，仅满足这些文明必须尽到最大力量的生存环境。” “不浪费宝贵的‘灾难’资粮，又给这些文明再一次机会，”听到这儿，长星也给出了自己理解的总结：“但这一次机会之后，这些文明走向何方，搜救队就不再干涉了？” “如果有重大进步，或许会再次干涉……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和你现在的理解一致。”吴清说道：“无论持什么观点，宇宙中有很多高等文明认为搜救队是烂好人文明，但从来没有高等文明认为搜救队是圣人文明。” “照这个意思……”长星也重新审视面前的蛮荒星球，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你刚才说的要调整这颗星球，居然不是因为这颗星球的环境太恶劣，而是因为它太优越了？” “是的。”吴清点头。 “怎么调整？” “这方面我也是新手……”吴清摊手：“不过没关系，搜救队已经为我们准备了许多顾问，我先接一位过来。” 顾问？什么顾问？ 长星没来得及问。 吴清话音刚刚落下，天然观景平台上面的方向，几百米的悬崖顶端，立刻传来了一长串飞速接近的惨叫： “Aaaaaaaa……help！” 所有人立刻抬头，和惨叫声一起的，是一具同样飞速接近的人体。 …… 该死的杰克！ 该死的dix公司！ 该死的狗屁双层新钛科技双层安全绳！ 这些吸血的臭虫，这些该下地狱的奸商，这些注定在无尽地狱中永久焚烧的罪恶蛆虫！ 硬实的地面飞速接近，科伦.索洛尔心中咆哮着万千咒骂，该死的经纪人，该死的赞助商，该死的险要地形，该死的……马上就要让我死的石块！ 石块上似乎有几个人！ 没错！有人！ 真的有人！ “help！he……help！Help！” 科伦竭尽全力地叫了起来，然而就算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中，他的专业知识还是无情地告诉他，这种高度，这种速度的下坠，别说底下是坚实的石块和几个没有任何工具的人类，就算底下是水面，也足够将他摔得四分五裂。 科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剧烈的那一下撞击。 五秒，十秒，那一下撞击始终没有到来。 半分钟，那一下撞击还是没有到来。 耳边的风声什么时候停止了？科伦缓慢地张开了眼睛。 科伦无比惊讶地发现，他身体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施加了魔力，形成了一圈远比周围空气凝聚的气团，托着自己漂浮在半空。 “这……这是什么？”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科伦颤声发问，但他又惊奇地发现，没有谁回答他，甚至，就连他漂浮在半空中的情形，也没有任何人表示稀奇。 一名年轻的亚裔男子，正以似乎正站在大学课堂上的讲课的语气，对趴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松鼠说道：“对星球进行调整，硬件方面是最简单的事情，搜救队文明兴盛的时候，在宇宙的荒凉地带，边缘地带，制造了大量的备用星球，根据宇宙中比较常见的文明状态，这些星球都事先预设了大部分可能需要搜救的文明所对应的生存环境……” “宇宙中，智慧生物和文明的形态，天体，天体运动，物质条件的影响无所不在……”那只松鼠居然也会说话，更没天理的是，说的还是科伦基本听不懂的话：“……有可能形成通用的标准吗？哪怕同样是碳基生物，不——哪怕是同一星球，同一起源的生物，在不同时期，对大气中成分的需求都不一定一致。” “所以，这些备用星球都嵌入了星球中央控制系统，备用星球只需要大体符合待搜救文明的需求，其他细节，一律可以通过星球中央控制系统进行调节。” “可能现在这颗星球的环境让你产生了误解，”亚裔男子继续解释：“需要注意的是，对应环境并不是指萌芽文明对应原始星球；生物能文明对应富饶土壤；原子能文明对应核能富矿等等……对应环境而是指星球的基本环境，气态星球还是固态星球；岩浆表面还是具备液态水存在环境；河系白矮星核心还是普通恒星核心；超量宇宙辐射还是寂静边缘等等……对应环境状态只决定这些，其他的，无论是大气成分，植物种类，可驯化作物，地貌地形，地理状态，能源物质储备，地表温度，天体运行轨道，恒星状态等等……这些小事都可以都交给星球中央控制系统。” 13 欢迎加入 “这些小事？这些算是小事？”松鼠话都不利索了：“能做到这些，已经不是什么星球中央控制系统，更应该叫天至系统。” “这些都是属于搜救队的伟大……对我们出身的文明来说，祂一样确实更应该叫老天爷系统，或者，”亚裔男子的目光终于放到了悬在半空的科伦身上：“上帝系统。” “科伦先生，很抱歉让你久等了，”亚裔男子说道：“我叫吴清，你可以认为我是中国人。谈论正事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确定一项事实……”说到这儿，吴清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按照一般性物理规律，如果没有我出现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是的。”对待能够让自己悬在半空的人物，对待身上趴着一只会说话的松鼠，而且这只松鼠的学识看起来比自己更高的先生，科伦不吝于表现自己的感激和恭敬：“感谢您拯救了我，尊敬的吴先生。” “其实算不了拯救，”亚裔男子吴清叹口气：“早在四个月之前，你的经纪人杰克先生，为了让自己的账号增加一串数字，让你带着那款并不安全的安全绳，拍摄十三米峡谷的镜头时，你就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科伦迷茫地摸摸自己身上。 “而且是四个月以前的事了。”吴清一边说，一边递给科伦一台手机。 科伦打开手机，看到了新闻，报纸，被捕的经纪人，被围攻的厂商，以及哭泣的寡妇。 在科伦看这些的时候，吴清顺便给他说了一下刚才和大石狐，大石河草，以及长星先后说过的有关空间传送，身体定制，行星测试等等的内容。 “我接受。”科伦立刻表示愿意为“吴小清”们工作。 这是当然，死而复生的奇迹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科伦必须担心，如果不同意面前这位“上帝”的招募，可能得重新去另外那位上帝那里继续排队：“您需要我做什么？” “和大石狐，大石河草一样，”吴清抬抬下巴，示意眼前的原始星球：“在这里生存、活动，完成测试内容。” “我不是很明白。”科伦继续迷茫。 “比如说，”指着脚下的森林，河滩，草地，吴清问道：“如果让你在下面这片区域生活，你觉得有什么困难？” “这很轻松。”科伦回答：“有水源，有悬崖提供后背的防护，有丰富的植被可以用来取暖、制造庇护所……就是缺少河滩之类的场所，提供开阔的视野和休息地点。” “需要河滩是吧？” “什么？”科伦重新着。 “你认为这里应该有一个河滩。”吴清再次重复。 科伦点点头。 “好。” 随着吴清话音落下，科伦视线范围之内，仿佛底下的土地是积木一般，好几处悬崖突然往地下塌陷，好几处河谷忽然朝上方抬起，好几处直接和河流连接在一起森林，其中的树木忽然纷纷倒下，灌木忽然沉入泥土，落叶、根茎、泥土、空气、水珠、蜘蛛网、跃在空中的小鱼，忽然诡异地混合凝聚，飞快地变成了一颗颗形状自然的沙砾或是鹅卵石，它们自然而然地跌落，自然而然地排列，仿佛亘古以来就躺在那里一般。 “还有什么吗？”仿佛眼前的地貌瞬间巨变和自己完全无关，吴清微微偏头：“还有什么吗？” “没……没什么了。”科伦敬畏地回答。 “那就先测试吧，”吴清点点头：“有任何想法直接说话，不管我在不在你旁边，你的任何需求，或者是任何建议我都可以收到，并及时反馈……对了，你的待遇……” “待遇？还有薪水？”科伦又惊了，在他的认知中，这种非凡人物，要么不屑于谈报酬，要么直接拿他现在的生命当报酬。 “当然有薪水。”吴清理所当然地点头：“你的薪水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我们可以满足你一个未完成的愿望，出于尽量不干涉‘还有希望脱颖而出的文明’的原则，我们不能让你在地球复活，但是我们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可以是惩罚你的经纪人，以次充好的安全绳厂家，也可以是照顾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嗯，也可以是你藏在新墨西哥州的那位偷渡到美国的年轻女性。” “啊，请原谅我，被欲望蒙蔽的神智。”科伦有点尴尬。 “选择任何一个愿望都是你的权力，”吴清微笑着安抚，“而且，对这些愿望，你用不着太过于难以抉择，因为这涉及到你的第二个待遇，新地球的优先入住权。” “我不明白……”信息量太大，科伦感觉从头到尾都很懵。 “无论你的愿望是选择了照顾父母、妻子，还是那位不方便透露的小姑娘，都用不着对另外几位太过于愧疚。因为，你并不是唯一一个可以死而复生的地球人。” 说到这儿，吴清停顿一下，看了看科伦，又看了看肩头的长星：“从吴小清遇见了搜救队，开始执行第一个任务的时候，搜救队文明的备用星球中，就已经选出了几百个适合地球文明的星球，永久空置。” “同时，也是那一刻，搜救队联系了十几个友好的高等文明，开始收集从那一刻开始，所有死亡地球人的细节数据，并精确保存。” “这就是搜救队为我们准备的顾问团，”吴清微笑着继续说道：“最符合我们认知程度和科学层次的顾问团。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所有地球人都可以获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说着，吴清指向懵懵懂懂的大石狐和大石河草，“永久数据备份，无限制次数的定制化躯体，以及和我现在这个身体一样……”吴清指向自己的身体：“完全免费，可随时申请的最优化身体参数调整。” 长星张大了嘴巴：“全体公民永生不死，青春常驻。” “对。”吴清确定地点头：“这是他们成为顾问团的报酬——当然，更主要的，是搜救队为地球，为吴小清早已准备好的报酬。” …… 联邦和智体的纷争告一段落。 搜救船内。 隔绝门打开，吴小清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底下是自动化的轨道，轨道托着床垫转过拐角，继续滑向吴小清房间的方向。 “手术应该很成功，”目不转睛地看着吴小清从自己面前滑过，直到视线的尽头：“他现在看起来轻松多了。” “312亿个自己，银河系规模的天文灾难，宇宙的残酷生态，和自己意念相悖的拯救介入界限，搜救队文明真正的道德观……”沈长文叹口气：“他太累了。” “但他还是最终决定了接受智体化，成为312亿吴小清中，没有任何特殊化的普通一员。”和自脑电路手术去除酒瘾之后，叶夫根尼又一次端起了酒杯，他的语气中，罕见地流露出敬佩：“只留下一个复制体。” “从纯粹的智慧生命定义来看，并不存在谁是谁的复制体，决定加入智体的吴小清和刚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吴小清，两个吴小清都是完整的智慧生命，”沈长文的表现冷静许多：“甚至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完全切割了‘是否智体化’思考方向的吴小清，更接近原来的吴小清。” “或许吧，”叶夫根尼忍不住又叹口气：“一个吴小清继续走自己的路，一个吴小清继续走搜救队道德的路，也算是各取所需。” “说起来……”叶夫根尼又灌了一大口伏特加：“我总觉得搜救队遇见吴小清，以及给吴小清安排的任务，似乎带着某种刻意：” “星舰文明的自我灭亡，让吴小清看一看，文明的绝望。” “原始文明的大洪水灾难，让吴小清看一看，文明灭绝的无助和可怕。” “伊利斯文明的火山灾难，让吴小清看一看，很多时候，他救不了每一个人。” “升天境文明的愚昧灾难，让吴小清看一看，一味的安排和施舍，会带来什么后果。” “联邦和智体的冲突灾难，让吴小清看一看，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会带来什么样的危机。” “是否刻意很重要吗？”沈长文淡定说道：“不管搜救队的目的如何，吴小清离开了乡村，偿还了债务，开办了公司，获得了尊重，拯救了四个文明，最后也完全根据自己的意愿作出了选择；所有地球人也因此获得了数百个备用星球，以及从此以后的青春长生福利，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哼，全民普遍的福利，”叶夫根尼气哼哼地又泯了一口伏特加：“就连那些该死的罪犯和人民的吸血鬼一样可以享受。” “这就是‘吴小清们’的事儿了，相信312亿智体化公民的智慧，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就我都能想到，以星球中心控制系统的功能，完全可以把那些不配享受福利的家伙，丢到月亮上去，享受真正的终生监禁。” “不错的想法……无论如何，到时候必然是又一次社会变革，”叶夫根尼感慨地摇摇头，“有史以来最激烈的社会变革。” “这是必然的历史进程，更何况这些都和我们无关，”沈长文相当淡定：“我们是搜救队的成员，只需要关心下一次任务……说起来，你决定了没有？下一次任务是和回地球的吴小清一起，还是和312亿吴小清们一起？” “我准备和回地球的吴小清一起，”叶夫根尼回答：“可以再次和升天境的老家伙们聊聊法术，和智体再聊聊物理和哲学……你呢？” “我打算去看看312亿吴小清，”沈长文点燃一支香烟：“去看看定制化身躯，去无数个世界从远古时代一直活到原子时代，去看看312亿吴小清，如何重新体验，重新实践，真正掌握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历史、人文、变革……还有科技。” “你说得我都想去看看了。”叶夫根尼又泯口酒。 “那就一起去看看。” “不了，”叶夫根尼摇摇头：“我还是先回地球吧。” “也可以。”沈长文深吸一口香烟：“时间还很长很长。等你什么时候腻了，再决定换个地方看看也不迟……而且说不定是我先腻了……我们又不是搜救队，一定要决定某个道德方向……” “你错了……”突然，搜救船隔绝门附近，几盏地球带过来的外设摄像头和音响同时动了起来，搜救队的声音传出：“……从现在开始，我也不用再坚持某个道德方向……” “……吴小清坚持的道德留给了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吴小清继续坚持，搜救队文明坚持的道德有312亿吴小清愿意继承，我已经完成了我这台不称职的机器能够完成的一切。现在只需要给最后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做决定。” 叶夫根尼端者酒瓶，沈长文夹着香烟，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眼中都是满满的好奇。 “欢迎加入搜救队。”某几个摄像头对准打算先回地球的叶夫根尼。 “欢迎加入星球博物馆。”另几个摄像头对准打算去看看312亿吴小清的沈长文。 （吴小清，们卷完）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